“嘭！”
陆清扬踹开杂物间的门。
他用的力道太大，破旧的门板“吱呀”一声晃悠两下，最后歪斜在一边。
血，到处都是血。
陆清扬脑袋一瞬间“嗡”了一声，他几乎有些站不稳。
屋内的声音还在继续，陆清扬眼底慢慢爬上赤红，他紧攥着拳头，听到自己牙齿咬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响声。
跟在他身后的蔺子寒也被屋内的惨状惊了一下，他听到动静，转头去看陆清扬，陆清扬沙包的的拳头紧攥，壮硕的肌肉块块鼓起，狰狞青筋蜿蜒而上。
他整个人都像一只暴怒的凶兽。
蔺子寒连忙低声说道：“陆同学，你冷静点。”
刚刚教室内还在上课，陆清扬忽然满头大汗闯进来，环视一圈后在班级里大声问时微和卓言去哪了。
老师小心翼翼提醒陆清扬现在是上课时间，陆清扬根本没理，几步走到蔺子寒座位前拽小鸡仔一样把他拽出去，质问他时微和卓言在哪。
蔺子寒当然是知道的，储物间的钥匙还是他给卓言的。
蔺子寒以为卓言最多只会欺负一下时微，届时他就可以替代陆清扬的角色，安慰保护被伤害的可怜幼鸟。
他没想到卓言这么疯。
屋内只有卓言一人的低吼，蔺子寒心中冒出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这么多血，卓言不会搞出人命了吧？
他一边想劝导陆清扬，一边打算出去报警，可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陆清扬带起的疾风让蔺子寒猛得顿住脚步。
陆清扬后槽牙咯咯作响，他感觉自己的牙快要被咬碎，冲天的怒意在看到卓言身下一动不动的狼狈少年达到顶峰。
卓言几乎是要疯了。
他肩部却猛然传来一阵剧痛，铁钳般的力道把他从时微身上扯下，带着滔天的愤恨砸在地上。
“嘭！”
肉.体和地面相触，发出巨大的声响，卓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裹挟着怒火的拳头砸在脸上。
“嘭——嘭嘭——”
陆清扬下了死力气，几乎是要砸死人的力道，拳头一下下落在卓言脸上，把那张原本还算痞帅的俊脸砸得五官错位。
蔺子寒确信自己听见令人牙酸的鼻骨骨折的声响。
他皱皱眉，想去先确定时微的状况，就见陆清扬已经从卓言身上站起身，拳头上惨不忍睹血红一片，血液顺着指缝淅淅沥沥滴落在地上。
陆清扬沉默着迈步走向房间深处。
少年全身赤.裸，目之所及全是红色。
他没闭眼，是醒着的。
那双以往总是水汪汪的清澈双眼如今灰暗一片。
陆清扬想摸摸时微，但少年全身上下都是伤，他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高大男生抹了把脸，他颤抖得厉害，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后抖着手去解绑住时微的绳子。
绳子是最粗糙的麻绳，绑了太久，时微腕部已经变得触目惊心，青紫交加的束缚痕迹烙印一样咬在那双皓腕上，磨破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双手得到自由后，像断翅的鸟儿一样摔落下去，被陆清扬扶住。
陆清扬觉得自己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他拖下外套将时微紧紧裹住，放轻力道抱进怀里。
他脚下的鞋踩在地面，踩出一片血脚印，在经过卓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时停了一下。
“等着。”
陆清扬抛下这一句，脚底生风地离开杂物间。
-
宋和手搭在方向盘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学校大门。
很简单、很普通的一所学校，里面却藏着陆清扬怎么都要回来看一眼的宝物。
半小时前。
两人的车都开到高速上了，陆清扬也不知发什么疯，猛然扒住车座对他说：“掉头！”
宋和虽然不理解，但尊重弱智好友的想法，掉头开下高速。
他打趣陆清扬：“给你当司机可真不容易，回头你得请我吃顿好的。”
陆清扬心不在焉地回：“嗯。”
宋和是真的很好奇，他问：“不是都决定走了，现在怎么又要回去？”
“怎么，和甩了你的无情小宝贝说最后的再见？”
“最后个屁！”陆清扬脖子都涨红了，但他骂完这一句后就顿时泄了气，“我不能就这样当逃兵。”
他恶狠狠地，好像唇齿间咬着他梦中情人的后颈肉一般碾磨着，“我就去看他最后一眼。”
男高中生的赌气言论仿佛还在眼前，宋和忍不住轻笑。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敢爱敢恨，整天有无限的精力。
宋和从陆清扬这个年纪到现在，都是个彻头彻尾的情爱绝缘体，因此恋爱经历为零的他并不能理解年轻人热血的爱情。
但，尊重。
宋和无聊地敲着方向盘，眼神看向中学门口等陆清扬出来。
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走过来，宋和目光一凝。
陆清扬怀里抱着个人，他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罩在人身上，自己身上到处沾着鲜红的血。
宋和赶紧下车替陆清扬开车门，等陆清扬坐好后，他返回自己的驾驶位。
后视镜里照出宋和的眼睛和后座狼藉的情况，他终于忍不住，皱眉问：“你回去跟人火拼了？这是要处理的尸.体？”
陆清扬没心思跟他开玩笑，他手抖得不像话，一遍又一遍说：“去医院，快去医院——”
宋和一踩油门，车快速开了出去。
他名下有一所私人医院，陆清扬没叫救护车，是要往他的医院送的意思。
看陆清扬着急得呼吸不过来，甚至开始咳嗽，宋和的眉越皱越深。
从旁边摸了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宋和腾出一只手往后扔，“你先冷静一下。”
陆清扬拧开瓶盖，干涸的血随着他的动作化成渣子往下落，他大口喝了一口水，又闭了闭眼，感觉稍微冷静一点后才说：“谢了。”
宋和：“不用，记得回去赔我辆车。”
“……”
陆清扬没说话，只是很小心地将裹住时微的外套掀起来一点，手掌放在少年的脑后，确保他能好好呼吸。
这一番动作实在温柔小心，做完后，陆清扬又忍不住低下头，将脑袋贴在时微的胸膛上，感受那片瘦弱皮肉下微弱的心跳，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从前陆家老爷子打断三根棍子也没打服的青年此刻慢慢红了眼眶。
他不过就走了短短一会儿，那个温柔胆小的少年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
宋和一路急飙，堪堪闯了几个红灯后，将车停在私人医院楼下。
他在路上就打过电话，担架车已经在一边等着。
陆清扬将人放在上面时，盖在少年身上的衣服滑落下来，露出里面伤痕累累的惨状。
少年蜷缩在在担架上，身体被血水泡透了。
校服外套被撕成烂布条随意搭在他身上，皮肤上青紫指痕交错，有些地方红肿破皮，细瘦的手腕因被捆绑太久肿胀起来，惨不忍睹。
他闭着眼睛，睫毛上沾着干了的红白污痕，薄薄的唇瓣还带着伤，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像随时会断掉的线。
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宋和目光一凝。陆清扬眼疾手快捡起衣服又给时微盖上。
他一路跟着担架车，直到时微被送进急救室，才一屁股坐在门口的金属座椅上，颓唐地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
刚刚在路上他其实用纸巾擦过了，但只是又抱了时微一会儿，手上就又被鲜血浸满。
陆清扬想象不到，那么瘦弱的身体是怎么能流出这么多血的。
他该有多疼啊？
“现在可以和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和买了瓶罐装咖啡，拉开易拉罐拉环后靠在墙边，目光不似以往伪装的温和，带着犀利看向陆清扬。
陆清扬：“……”
他捂住脸，嗓音颤抖，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终于哽咽着说：“……都是我的错。”
-
陆清扬把事情经过都跟宋和讲了，包括他和时微最开始的相见，说到最后，他双目猩红，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要让卓言付出代价。
宋和听完后，沉默了很久。
他“嘶”了一声，觉得自己不是很好评价。
“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你的错，这个我没有经验。”感情经历为零的宋和开口，“但如果你想替你那位小朋友报仇的话，那你最好收起现在不着调的做派了。”?
毕竟卓言家也有点小钱，陆清扬要是还表现得和以前一样，对陆家的财产和势力毫不在意，估计是没办法动他的。
陆清扬表情阴郁，说：“我会的。”
这下轮到宋和诧异了。
陆清扬玩票了十几年，他还以为这小子要继续混几年，或者在他继母弟弟手底下摔个狠的才会醒。
“爱情的力量～”
宋和悠悠说出这一句，将手里的易拉罐丢进垃圾桶。
手术室里的抢救进行了一天一夜。
时微伤得很重，忽略大大小小的外伤，少年肋骨断了两根，尾椎骨和脚踝的骨头都有骨裂，医生说可能是被人硬生生踩断的。
撕裂也很严重，出血量大到一个可怕的数字，陆清扬看着血库里的血被一袋袋往里送，心中的焦灼愧疚快要吞没他。
他太自大了，明明知道卓言是什么样的人，却自信于自己给人的威慑，没有把卓言这个危险苗头彻底掐死。
更何况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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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知道他走了，才会放心对时微下手。
如果时微出了什么事……
陆清扬一想到这个可能就两眼发黑。如果时微真的出事，他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手术中的红灯一直亮着，陆清扬双手合十握拳，乞求上天能对里面那个可怜的小孩好一点。
手术持续了多久，陆清扬就在外面坐了多久，他身上的脏污还没清洗，胡茬冒出，整个人像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流浪汉。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盏红灯，手指神经质地拧着自己的衣角，喉结上下滚动，呼吸发紧。
直到那盏灯变绿，显示出手术完成的字样，陆清扬甚至都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戴着氧气面罩的时微被从抢救室里推出来，陆清扬提着的那口气才松开一点，他脚步虚浮地跟在推着担架床的护士旁边，耳朵里听医生说的话，已经不太听得进去了。
他满脑子都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等时微脱离危险转入普通病房后，陆清扬又在他病床前守了一晚，还是宋和打电话让他去洗澡睡觉不然不好照顾时微，他才浑浑噩噩回家冲了个囫囵澡。
接下来的日子，陆清扬一步不离地守在时微病床前，但时微一直没醒，焦急的陆清扬还去问过医生，医生为难地看着他，说：“按理说患者的情况已经稳定，现在还没醒来的话，可能是患者潜意识不愿醒来。”
少年那天被送来抢救的惨状大家都看见了，为他抢救的医生护士都忍不住为他遭受的暴行愤怒心疼。
身子骨都没长结实的小朋友，被人施暴凌虐，从头到脚有数不清的外伤。别人光是看着就会觉得疼，他估计也觉得很痛苦，所以不想醒来。
得到这个回答的陆清扬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时微的病房，他只是坐在时微的病床前，愣愣看着安静昏睡的少年。
即便脸色苍白，身上缠满绷带，他还是美好得像一个天使。
陆清扬握住时微的手，原本还有点软肉的手现在瘦得只剩骨头。陆清扬将那只手送到唇边吻了吻，眼泪忍不住落下。
“小微，快起床吧，你都要瘦没有了。”
他捧着时微的手失声痛哭。
病床上的少年好像听到了他的呼唤，鸽羽般的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陆清扬痛哭流涕的俊脸，时微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手指抽动一下。
这点细微的动作立马惊醒还在默默落泪的陆清扬，陆清扬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看见虚弱的时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陆清扬的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他连忙放下时微的手，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确定痛感传来后才咧开嘴笑了。
时微：……
时微敲了敲系统：“你们主角傻了？”
系统：“嘤。”
系统：“还不是宿主你太吓人了。”
说实话，当时储物室里的场景，系统看到都要被吓坏了，看见自己宿主哭得那么惨，一声声叫得那么可怜，它甚至都忘记它和宿主的绑架劫持之仇，一个劲地安慰宿主。
系统还以为这次经历会给宿主带来精神上毁灭的打击，它觉得自己也命不久矣，都在时微脑海里开始给自己写遗书了，结果时微醒来后就跟没事人一样，还能跟它开玩笑。
辜负统的一片真心！
时微心中再次嘲笑系统，面上表情不变，仍然沉默看着陆清扬。
少年动了动身边的手臂，陆清扬立马知道他想做什么，帮他摇起床板。
床板支起一个较为舒适的弧度，陆清扬现在一刻也舍不得把眼睛从时微身上挪开，直到时微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陆清扬才意识到，睡了这么久，时微可能饿了。
他连忙责怪自己没注意到这一点，匆忙给宋和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帮忙照顾一下时微。
陆清扬现在谁也不相信，只有这个好友还能勉强信任一下。
他避开时微头上的伤口，想要去摸时微的头，被少年猛地避开。
像是落入捕兽网中的幼兽，时微瑟瑟发抖地看着陆清扬，眼神警惕，好像他是会伤害他的猎人。
陆清扬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一会儿会有个叔叔帮我照顾你，我去帮你买粥好不好？”
时微没说话。
陆清扬不敢看他，匆匆打了个电话给宋和。
听到走廊传来宋和的脚步声，陆清扬对时微说：“那我先走了，我们一会儿见。”
时微缩在原地，两眼直直看着陆清扬，直到陆清扬走出病房，才转回头。
这里的病房采光很好，阳光明媚，时微被太阳照得骨头都酥了，忍不住去看窗外的天空。
宋和走进病房看到的就是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