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万客佳(周末万更)
如果可以,越程琦希望时间能倒退回十几分钟之前,她要给那个向越雯凤提议说一起走的自己两杵子。
搞什么啊,她和越雯凤,都无话可说多少年了,哪怕回到过去,见到了这个年轻版的越雯凤,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聊什么呢?聊工作?聊生活?聊聊她对象?那更不现实了,她个女同她懂个p的异性恋啊!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要抛给她这样难的问题,她真的不可以就此离开吗!
越程琦低头自顾自地走着,双手插在裤兜里,忽的,被另一人叫住。尽兴是没有标准的。
越程琦在藏书阁躺了半日,临近午夜,苏叶才结束了繁忙的一天,回到这偌大的庄园,可能给她圈养的金丝雀一个眼神。
苏叶大概是习惯了。
在藏书阁找到越程琦,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抱臂在门口看着她。
越程琦乖巧的落在地上,朝苏叶走去。
“这地方就这么好?”苏叶闻着她身上的油墨味,忍不住蹙眉。
她以为越程琦该讨厌这个地方。
越程琦拍掉灰,“能让人安静,放松。呆在里面,偶尔时间会变得很慢,看着窗外的雨,一页书一下午也翻不完。偶尔又会感觉很快。”
“比如,我现在就感觉上一次见到阿麟,像是眨眼之前。”
越程琦还是夸的有所收敛了。
藏书阁是她的地方。从小到大。
医学世家的孩子,从小都更喜欢泡实验室。
再不济也会被长辈,妈妈、姐姐,带出门观察动植物,打好夯实的生物基础。
藏书阁里放着的书太杂乱,五花八门。秦家小孩不爱看。
只有越程琦会来。
第一次,是她被人戏耍,骗到藏书阁,关了整整两天两夜。
换作别的小孩,再不济也会被吓哭,锤着门,然后对这样幽森僻静的地方产生恐惧。
越程琦只是,找了个地方坐下。
她拿一本书,看得入迷。
随后是第二本,第三本……
入夜她便带着没看完的部分爬到最高的窗,借着窗外的月光,对书里描述的世界如痴如醉。
白天她便找一个阳光正好的角落缩着,看金黄的瀑布勾勒出灰尘的模样,寻着一本书,知道了丁达尔现象。
后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
破开了藏书阁的门。
门被恶作剧的孩童锁得很紧,这次破了,后来越程琦花了好些功夫翻新它。
靠她自己的手,从她自己找到的书上学来方法和知识。
那个整蛊她的男孩被林万佳的母亲拎着衣领。林万佳跟在她母亲身后。
没人注意到最高处的越程琦,找得心焦。
越程琦也不看她们一眼,觉着,那是群没有手里的书有趣的人。
后来她才知道,其实没几个人比得过她的书。
当时的小越程琦更傲慢罢了。
直到那群人翻乱了她整理好的目录,她这才悠哉游哉跳下地,拍了女佣的背一下。
把她吓一大跳。
之后越程琦听见林万佳说:“真是个怪物。”
“你不是,小时候在这里被困过?”回忆被苏叶一声询问打断。
是听见那声称得上坦率的表白,才决定了解一番的。
“啊。”越程琦刚结束那段回忆呢。
“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之后她是饿得吃了三碗饭。
但也终于找到了这个家里的容身之所。
“阿麟怎么知道的?”越程琦勾了下唇,给出的笑直率得刺眼。
是真的无所谓。
“你曾经得喊我一声‘妈妈’。我当然,也得尽点责任呢。”
苏叶说的是她和林万佳还有关系的日子。
说罢,她收回眼神。
她做不到这样的坦率,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她的心很小,装得下一个人,装得下一件事。
谁招惹她,谁不可能好过。
谁对她好,她便百分回报。
这一生只会如此。
这么想来,她也是个很简单的人。
简单到必须给自己戴上太多太多层伪装,才能在这风云诡谲的环境里生存下去。
不然,迟早会被越程琦这样的聪明人,这样天生冷漠,帝王风范,沉着得好似没什么能在她眼里称得上大事的人,吃干抹净。
她们是豺狼,猎豹,一切凶狠,天生的捕猎者。
她不是。从来,她都只是一株菟丝子。
不过是善于发挥自己的优势而已。
比如现在。
越程琦会觉得,苏叶是在威胁她。
通过这个称呼,这个身份。还试图羞|辱她。
也幸好越程琦是那样的性格,冰雪聪明,也容易把许多事想得太复杂。
她看不见苏叶掩掉的迷茫和惆怅,只会尽全力在分析她的意图,与她对弈,同她过招。
“说的是,阿麟。”无非是林万佳说给苏叶的。当作谈资和笑料吧。
毕竟后来,越程琦也关了那个男孩三天,在暗黑的楼阁。
她还记得,那次找到那个男孩之后,林万佳看着她,没有说话。
眼睛里,却写着那一句无比确切的评价。
——真是个怪物。
苏叶眨眼。苏叶现如今是个没有工作的闲人,但贺兰馨不是,作为主持人她还需要去对一下流程,因此现在十点钟她们就到了。
岛上的人来得还不多,也更方便苏叶一个人闲逛。
婚礼和用餐是在主岛,副岛则是用来休闲。
现在主岛还没有对客人开,船也是停在的副岛码头,因此来的这一小批人也大部分也都在副岛上待着,等到时间了才能去主岛入座。
但不得不说这场婚礼看上去就很烧钱,一个副岛布置得跟梦幻花园一样,随处可见的是摆放整齐的手工糖果和甜点酒品饮料,以及一些看上去就不便宜的小礼物。
甚至还有盲盒机器摆着,可以免费抽市面上受欢迎的大品牌盲盒。
苏叶皱皱鼻子。
觉得自己那几百块钱确实很寒酸。
她抓了颗糖放到嘴里,浓郁的草莓味道瞬间化开,她挑挑眉。
很满琦。
又拿了两颗。
走了一小会儿,她按照指引来到了副岛的南边。
这里有两排躺椅,顶上还撑着伞,就跟在海边差不多,前方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和煦的微风吹在脸上,是她这些年工作以来只在脑子里想象过的神仙生活。
人少,位置还很多。
主岛那边倏尔有乐器的声音响起,都是舒缓的节奏,苏叶躺在靠边的躺椅上,听得昏昏欲睡。
旅程嘛,就是换个地方睡大觉。
而且这几年精神压力大,她入睡困难,昨晚也熬到凌晨四点钟才睡的,结果早上八点半就起来洗漱化妆了。
现在是该补个觉。
但就在她刚摒弃周遭的一切进入睡眠状态时,一通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一周前重设过的温和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她神经绷着的那根弦还是瞬间断开,让她从混沌中直奔清醒。
她有些恍惚。
但映入眼帘是湛蓝的天空、美丽的湖景。
这里不是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办公区,而是西城的和鸣岛。
琦识到这一点,苏叶的睫毛扇动。
她撩眼看着屏幕,神情冷峻。
来电显示是云城的归属地,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但她大概能够猜着。
因为在这一周来了不少这样的电话。
她坐起来,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就冷淡地看着前方的湖面,上面还有小鸭子在游。
滑动接听,一道女声在手机那端响起:“你好,苏女士,我是‘望安’金融信息服务有限公司的HR,听闻你最近离职了,请问你有琦向来我司吗?”
苏叶眯了眯眼,口吻极淡地反问:“请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六月二十四号。”
“周几?”
“周六。”
苏叶轻笑了声:“对,今天是周六,现在是上午的十点三十二分。”她扯了扯唇角,很是平静,“今天的你准时进了公司加班,我想你开完一个早会就开始约人面试,我这通电话不知道是你打的第几通,这样的公司……你觉得我会感兴趣?”
对方反应过来:“苏女士误会了,我司是弹性工作制,苏女士方便的话,具体待遇我们可以面谈。”
“我懂,弹性工作制嘛,也就是加班加点可能还不给加班费的琦思。你知道吗?如果不是知道你们有电话KPI的话,我是不会接的。”
苏叶对这些程业黑话很了解,她语气轻松: “抱歉,你愿琦这样,但我不愿琦了。”
不等对方有所回应,苏叶挂断了电话,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里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添了几分散漫。
一转头,才注琦到一旁两米外的躺椅上也有个活人。
不止是活人,还是个漂亮女人。
女人黑色的长发被盘了起来,几缕发丝随风而动,慵懒又精致,而且她体态好,这样躺着也没把头发压变形;一张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从眼影到腮红再到口红,颜色都搭配得刚刚好,而且她的骨相极好,是不化妆也很好看的类型。
还穿着红色的马面裙,腰线明显。
最主要的是,气质太突出了。
像秋季的清霜,像冬天的第一场雪。
贺兰馨的那些成语安在这个女人身上倒是特别贴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叶自己都挑了下眉。
下一瞬,这个女人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睁开了眼,并且朝着她看了过来。
就两米远,目光不拐弯地正对上。
苏叶面上不显。由于摄像师刚刚镜头晃得太快了,直播间600万观众居然都没能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堪堪避免了一个震天动地的爆热搜,也让苏叶能够专心去解决黑热搜的事情。
苏叶的确是找到了方法去解决这件事情,只是她在行动之前还是问越程琦:“琦总帮我判别录音真伪的话还需要多少时间?”
越程琦闻言,直接看向徐溪,等她的说法。
毕竟是她去安排人进行真伪的鉴定。
“现在已经在紧急判别,录音不长也就一分钟的话再等个10分钟大概就差不多了。”
不得不说,越程琦手底下的人办事效率真的是极快,从录音的热搜出现到苏叶和越程琦达成协议直至现在也就过去了半个小时左右,而她安排的人已经是快要完成鉴定了。
让苏叶也是非常满意。
“麻烦了。”于是苏叶不再等待,将昨晚在那个化妆舞池上所拍摄到的韩悦彤和陈梓桦偷情的视频好好编辑了一番,然后登上自己的社交账号编辑文字并进行发送。
越程琦就坐在她身侧自然是能看见她打算发什么上去,事实上她也不打算隐瞒,让越程琦全然看见,倒是让Omega有些讶异。
继而又想起昨晚在这个酒店里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唇角细小的伤口还有些疼痛。
“昨晚你赶我走的时候我无意之中看见的,所以就拍下来了。”苏叶见她看得有些入神,也就主动解释道,语气越静,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
越程琦听见她说出“你赶我走”这四个字的时候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可是看她态度平静似乎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而且她的心声也没有传来,也便知道她并没有阴阳怪气自己。
视频很快就发上去了,苏叶自然也没有手下留情,编辑了一段极其犀利的文字:[真正的小三是@韩悦彤,@凌萱,你被她们都蒙骗了,看清楚你的伴侣当时在和谁忘情亲吻,我有没有插足你们之间的感情你们心里清楚。还有,@谢熙嘉,我真是谢谢你。]
[哇哦宿主你这样发就不怕得罪人吗?你这条V博一下子得罪了4个人啊!3个都是重量级的真的不怕死?而且凌萱的某个追求对象这一期也在恋综里,虽然他追求失败,但是还是深爱着凌萱,你这样让她颜面扫地就算不被赶出恋综都可能会被针对啊。]
系统见她这般不顾大局无所畏惧,虽然觉得它选的宿主很好,爱憎分明,但是她现在算得上孤立无援,这样发出去除了损敌一百也是自损一千的事情,它并不是很赞同。
“那又怎么样?光脚不怕穿鞋的,我都被泼污水泼到这个程度了,经纪公司也没想着帮我,我不自救难道等死吗?”苏叶虽然社恐,也不是很擅长和别人交流,但是一旦涉及到底线她怎么可能退让?
是绝对要捍卫自己的权利。
于是,她最后还是无所畏惧地将V博给发了出去,瞬间引发了轩然大波。
[我的天!!!!我没看错吧!!!!真正的小三是韩悦彤?!]
[妈呀凌萱好惨啊!]
[emmmm真正惨的难道不是苏叶吗?从头到尾她经受的都是无妄之灾。]
[艹如果这样子的话,熙嘉不就错怪了苏叶吗?这件事情她就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根本和苏叶没关系!]
自己接电话的声音吵到她了?
苏叶一时间思绪万千,她知道被人吵醒是什么滋味,刚刚还体会过。
她思考着怎么启唇说明,不过也就两秒钟,对方就撤回了自己的视线,这次却没有闭上眼,而是静静地看着湖面。
苏叶悄然呼出一口气,也看向别处。
但不等她联系贺兰馨,贺兰馨自己已经找上了她。
就在苏叶旁边的围栏上,贺兰馨冒了颗脑袋,对她得琦地说:“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躺着。”
苏叶张了张唇,一个字都还没往外蹦。
随后,她又听见贺兰馨欣喜开口——
“越小姐,这么巧。”其实这个游戏的刺激点在于限时吃脆脆棒的话吃到最后会不会亲到对方,亲到的话如果嘉宾猥琐的话那也是十分灾难的现场,如果没亲到那制造一些留白还是挺好的。
但是苏叶和越程琦不站在一起还好,一旦她们合体,总觉得两人身上有一股无形的气场,明明穿衣打扮甚至是社会地位都不一样的,可偏偏十分合衬,到了让人无法抗拒,就要嗑cp的地步。
这样的cp感如果到了电影或是电视剧里的话那可是要大爆成为现象级的cp的!
只是,虽然这些年来娱乐手段也是多了很多,电影电视剧的花样也是不少,但是真正能有那种浑然天成的cp感的极少。
基本没有。这个转盘飞镖游戏还真的是没想象中那么简单,一共有四格四种颜色,而每一格颜色上面都有一张小卡片,看来应该是反面有问题要回答的。
苏叶视力好,而且Alpha在这方面都是没什么问题的,也因此她几乎是没什么悬念的一镖飞中了其中的橙色格格,还是正中小卡片的位置。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越程琦也是将飞镖扔到了橙色的那一格,然而不等工作人员去将小卡片取下来让她回答问题,身侧便有另外一个Omega不太好意思地问道:“琦总你好,刚刚我也差点扔中了橙色,能不能让给我啊?”
越程琦微微一怔,继而警惕地看着对方。
现在突然出现像是苏叶和越程琦这样的在恋综节目里的绝强cp感,即使两人差天共地,那还是会被嗑爆啊!!!
[快点问她们啊!!!怎么任务结束之后又完全是一副陌生人的感觉啊?!]
[救命真想让她们按头再亲一次!]
[emmm就只有我还惦记着琦总塞回给苏叶的头花和小兔叽编织吗呜呜呜~]
主持人自然是能看见弹幕上大家的疑惑的,冷静下来之后她好好回忆了一下察觉自己好像也是没能清晰看见,心里也是痒痒的。
所以也就顺应民意看了她们一眼,最后暧昧地将目光停在苏叶的脸上,问道:“广大网友都十分好奇刚刚两位老师咳咳有没不小心碰到对方的唇,我其实也挺好奇的,不知道这个问题苏叶老师能不能回答一下?”
“呵,如果真被亲到估计会被恶心好几天吧!”主持人这个敏感的问题一问出,那个还是看苏叶不顺眼的康子洲又是讽刺出声,似乎是真的很看不起苏叶。
“有些人吧,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而且,我不是那样乘人之危的人。”其实按照这种情况,苏叶最好是装作听不见对方的话让对方憋屈,但是这一次她还是没能忍住。
她根本不认识这个康子洲,只记得他是一个成名了挺久的歌手,人气还是有的,代表作什么的也是有的,毕竟是从一个当时火遍半个娱乐圈的男团里出来的,的确是有些实力的。
但是,也不代表他能肆无忌惮地找她麻烦,言语的攻击还是十分伤人的。
她的形象才稍微好了点,实在是不想再有所损失。
而且,她觉得越程琦刚刚好像也没觉得多膈应吧?还好像是有些发呆呢如果不是那句恐怖的霸总台词恶心到她,她也不会重新变得冷淡。
所以,恶心人的是康子洲而不是她。
[emmm也就是说没亲到?!不是吧这个距离没亲到???]
[话说,她为什么要戴鸭舌帽呢?一戴就全部都遮住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对以前好像都没戴的,怎么现在天天戴着?就是这顶该死的鸭舌帽害我看不清楚她们亲没亲!]
“呃,这也就是说刚刚苏叶老师没有亲到琦总吗?”主持人自然能听明白苏叶话里的意思,也就是没有亲到啊!
真的是太可惜了!
“你觉得让一个不熟悉、信息素匹配度也不知道多少的人亲吻是一件好事?确定不违法吗?”苏叶还真的是对她的反应感到奇怪,强吻一个Omega都要罚款50万,刚刚就算她不小心亲到越程琦还不知道会不会触犯法律呢。
她可不想成为法制咖。
“哈哈哈哈哈苏叶老师还真的是很正直啊!”主持人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也是莫名觉得自己嗑cp嗑上头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蹦了。
只有苏叶依然人间清醒了。不是要她说霸总台词就算了,怎么还让说这么油腻甚至还加上了这么多动作以及语气词让人听了想揍她一顿的台词?
你别太过分好喔(面瘫脸)
“我加油不了,我拒绝这个任务。”苏叶是真的忍受不了了,直接拒绝。
[宿主,拒绝无效。]苏叶的表演结束之后整个直播间都沸腾了,全都在讨论。
原因无他,他们还真的是没见过这么有趣的表演。
本来民族舞就是一个十分小众的东西,100万人里有1、2个会的就已经很好了,更别说苏叶这个人人喊打的三儿居然!还能结合魔术一起表演!
而且,表演的魔术还完!全!不!突!兀!十分和谐!甚至是有些浪漫让人羡苏!
[所以呢,那个不接受苏叶礼物的Omega是本期的嘉宾吗?她是谁啊?我怎么好像没见过她?是圈里人吗?]
[你昨天没上网吗?那是大老板啊!越氏的掌权人琦总!她怎么可能是嘉宾!]
[那苏叶向大老板示好这不是看上人家吧?她怎么这么恶心呢!!!]
越程琦将东西塞回给苏叶之后转身就想离开,她不是嘉宾,也不想进镜头,只是想来找江诺涵而已,其他的并不想参与。
于是她直接忽略了苏叶落寞又不解的神情,转身便想离开。
“琦琦你原来在这里!”
恰是此时江诺涵也终于找了过来,看见越程琦想离开,脸上神情比之前更显沉郁,分明是不喜欢苏叶的所作所为。
她其实有些不解,苏叶的风评虽然不是很好,但是她刚刚的表演的确精彩,还变出了这么多特别的东西来,换作是她都会心动。
她拉住了越程琦的手来到苏叶面前,双眼亮晶晶又充满期待地问道:“苏叶妹妹,能不能给你手上的编织兔子我?”
越程琦刹那抬头看向苏叶,想要看看她要怎么回答。
[哦豁我错觉吗?莫名看出了修罗场的感觉~哈哈哈GKD!!!]
“你这样难道不怕被封号吗?”苏叶顶不住了。
[封号啥?你想到哪里去了?咱可是很正经很正直的系统!根正苗红!]
苏叶:“”她真的是怀疑是不是敌方派来的系统,不是想她活而是想她死的。
或许她还没攻略成功拿到足够积分活命,就可能首先被这个系统的霸总台词给油腻死了,到时候死得可真的是冤枉了!
[宿主要尽快哦~你只有15分钟的时间~]
苏叶心里咬牙切齿,可是也是知道现在是直播根本轮不到她太任性,所以只能先将登山包放下,去思考自己该怎么样一次性完成节目组和系统布置给她的任务。
结合舞蹈表演一个魔术这个任务倒是不难,就只是她现在手头上道具不多,估计是不能弄得太惊艳。
苏叶做事从来都是力求尽善尽美的,无论舞台有多大又有多少观众,她从来都是要竭尽所能去表演好的。
这是一个舞者对舞台最大的尊重。
也因此,苏叶的表情是认真起来了,也摘了墨镜只戴一顶鸭舌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精致完美的下颌,莫名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的气势一下子就变了,让屏幕内外的人都莫名认真起来,屏幕前的观众很多都停下了骂她按键盘的手,想要看看她怎么样去完成这个并不算简单的任务。
苏叶身上穿着的都是悠闲简单的装束,甚至是连裙子都没穿,只是她气质好,身材比例也是惹人注目,所以一下子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莫名期待她会跳什么舞又是变什么魔术。“你有未婚妻了???”
苏叶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真的?”
“是,我也没必要骗你。”越程琦提起对方的时候唇角也有柔软的弧度,让苏叶不知怎地心里一酸,继而一痛,只觉得她的笑很刺目,她完全不想看见。
“系统,你怎么搞的?怎么找一个有结婚对象的人给我攻略!”她简直是觉得自己被系统坑了,坑太惨了。
[emmmm只是结婚对象而已又没真的结婚,甚至都没见过几面我觉得还好吧?而且你只是活命而已~真喜欢她的话强取豪夺啥的你不觉得很刺激吗嘻嘻~]
“刺激个锤子。”
苏叶觉得自己简直是纯纯的大冤种,“我就不能不攻略她吗?”虽然只是为了活命,但是那些台词看着也让人抓马啊。
[宿主你不是对人家一见钟情吗?见第一面就想强吻人家即使被罚款50万也不怕你舍得放弃?]
“懂得放弃是最大的美德。”
[可是就目前的攻略对象来说,越程琦和你之间的关联度是最高的,你真的舍得放弃?]
“这样吧,咱们定个期限,如果她到订婚的时候对我的态度还没改变的话,那就解除绑定可以吗?反正你给我安排的攻略对象可不止一个。”即使为了活命也不必这样赶着上吧?
系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它虽然只是一个电子系统,但是好像总被什么未知更高级的东西把持住,它直觉苏叶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放弃越程琦。
可是就算她真的放弃的话,它好像也没有绝对的权力去阻止。
也因此,它居然罕见地纠结住了。
“就这样吧,不然你还是送我回去车祸算了。”苏叶并不喜欢强人所难,因为她知道被强迫的滋味是怎么样的。
现在攻略才刚刚开始她和越程琦也没什么很深的交流,更加没必要为难对方。
如果非要攻略对方的话,那么她还是回到原来的世界按照既定的轨迹结束生命吧。
[宿主你可别这样自暴自弃!我答应你就是了!]系统似乎也拿她没办法,只能妥协。
“这样才是乖统统啊!”苏叶立即笑起来了。
“那既然这样,琦总,这次就麻烦你帮忙了。”苏叶和系统谈妥之后,也不纠结,看向越程琦的态度倒是和善了几分,让越程琦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然而,并不等她们去处理这件事情,网上又爆出了一个十分不利于苏叶的热搜,几乎是要置她于死地。
与此同时,恋综也因为这个热搜而趋于腰斩停播。
就在苏叶站在原地等待的过程中,站在她面前的越程琦突然双腿一软,直直地跌入苏叶的怀里,潋滟红唇堪堪擦过她的唇,恰好摄像头也扫了过来——
快600万人在线观看!
由于时间紧急,苏叶所选的是类似敦煌胡旋舞这种节奏算是欢快但是又有些难度又可以遮掩的舞蹈,甚至是没有播放音乐就这样去跳。
她并没有等待多久而是直接跳了起来,动作非常标准,几乎是一抬手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包括在车上的越程琦。
她已经是从直播间里的评论里得知苏叶抽到的是一个什么任务,边跳舞边变魔术,这个任务并不容易,尤其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
只是,她现在不仅舞跳得好魔术也变得好,已经是借着转身的罅隙间从手中变出了一朵花来,还是鲜花!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出声!
[哇我去!]徐溪拿来的手机上赫然有一个热搜,还是有关于越程琦和苏叶的绯闻的。
这个绯闻所出现的时间点也实在是耐人寻味,说是直冲着苏叶来的也不为过。
而这个热搜没有具体的视频只有一段录音,可是光听录音就到了让人浮想联翩的地步,再加上苏叶刚刚所表演的魔术里最精彩的部分是对着越程琦表演的。
越程琦只是恋综的投资方并不是嘉宾,当时也是在镜头外的,并没有任何要进入镜头的意思,就是苏叶表演魔术的时候将越程琦给带进来,让所有观众都能看见她。
这样就算了,她连变三样东西都是给越程琦的,虽然越程琦最后并没有要而是还给她,但是苏叶这样讨好越程琦的行为已经是十分可疑了。
再加上最近苏叶黑料缠身,还真的是无法让人不乱想。
[救命这段录音不会是真的吧?]
[不好说感觉是真的。]
[那那难道琦总已经OMG!]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信!!!]
[太厉害了吧!]
[居然有些本事?!所以这朵花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苏叶虽然被鸭舌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可是唇角的弧度明显,看着就让人觉得她自信从容,简直是一种极其美好的享受。
就连越程琦看着都忍不住沉浸其中。
只是她明明记得的是苏叶上一世的时候并不会跳舞的,甚至是手脚都极度不协调,现在看她的模样分明是游刃有余,甚至是达到了顶尖舞者的水准。
所以,她上一世是隐瞒了她多少事情?
越程琦的面色沉了下来,心中似乎有一口郁气,恰好节目组的总导演看见她过来立即前来迎接,满脸笑容地问道:“琦总怎么来了?是来视察吗?”
越程琦是《心动全狙击》最大的投资人,总导演看见她自然是礼貌有加了。
“江诺涵让我来的,她在哪里?”
“哇——究竟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太神奇了吧?!”
“我的妈变一朵鲜花出来就算了,这长长的水袖又是怎么变出来的?!”
“完了我要迷上她了,不要阻止我啊!”
和传闻中的真的很不一样啊
“所以,还有问题吗?”苏叶和善地问道。
“暂时没有了。”主持人十分乖巧。
她也不敢向越程琦确认苏叶说的是不是真的,免得更加尴尬。
[哈哈哈主持人小姐姐居然被一个小Alpha给拿捏住了哈哈哈好好玩!苏叶是什么宝藏!]
[没想到她是这么正直的Alpha啊当时离得这么近就算亲了也没人能看见吧?就算琦总说她亲了其实也没证据???]
[可恶!看不见!完全看不见!我已经逐帧逐帧慢速播放了!但是苏叶的手和帽子都遮住了重点呜呜呜我好气!]
他们都忙着讨论,并没有发现越程琦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唇,仿佛巧克力的甜味夹杂玫瑰的冽香还在唇边,像是蜻蜓点水那般轻巧拂过。
了无痕。#爆!三金影后谢熙嘉拒绝参加《心动全狙击》#
#谢熙嘉拒绝参加《心动全狙击》原因#
#谢熙嘉全世界最好的闺蜜#
#谢熙嘉拒绝上恋综是因为她?!#
却让人心湖所起的涟漪持续扩散,久久不能平复。
她想起林万佳对越程琦的评价。
“这是个怪小孩。从不合群,每天冷着脸,对本家的实验、安排,不闻不顾,晃晃悠悠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当年,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叶痴痴的看着她,把她当成神明、偶像,将她的话奉为圭臬。
心里想的却是,越程琦的那双手。
那是一双特别特别,特别适合做实验的手。
哪里会是林万佳想得那样简单?
现在这双手放在了自己身上。
是它最不该存在的位置。
那代表罪孽与贪婪,世间最见不得人的私欲。
如此,亵|渎感也最脏重,惹得苏叶生了一瞬间的怜惜。
也只有一瞬。
因为越程琦太会得寸进尺。
自己的眼神若不能绷得足够紧,就会被她挑出破绽。
然后悄悄逼近,把她的存在扎进自己的心里,每天靠一点动作,一点话语,给它施肥浇水。
催它快快生长。
苏叶看着晃眼的天花板失神,下一刻果然——
越程琦的脸凑了过来。
她眉目含笑,又好似有情。
对,她是喜欢自己的。
多可怕的人,多可怕的感情。
苏叶掐着床单清醒过来,眼尾挑着一丝意兴阑珊。
“你不是买了几个新的?不给我用,是打算私藏了?”
今夜,苏叶不想要太多越程琦的肢体。
不要她的手指,不要她的腰身。
白天摸得太多,腻得慌。
“并没有这样的想法。阿麟,小鸟把你想要的,洗好了,带来了。”
越程琦拿着她成套的玩具,摆在床头柜。
越雯凤快走几步,拉住她,“你这孩子走路不看路啊,前面那么大一个坑,看不到吗?”
“啊啊。”越程琦呆愣地被拽着退了几步,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刚刚站在了一个大坑旁边。
她恍惚到,连自己在哪儿都没注意到,可那个落在她后面的人,还有那么远的距离,都在看着她啊。
这当然不可能是越雯凤像苏叶一样以为她有什么特殊身份,才对她特殊关照,而是越雯凤本就分了一缕心神在她身上,在她这个还算是陌生人的身上。
第 42 章 孤儿院
李明月笑了,“那就好,我还担心她托关系走领养手续,是为了卖掉你,或者利用你赚彩礼。看到你过得这么好,真好。”
她又看了会儿苏叶这张还有点婴儿肥的脸,轻松笑了,身上就此卸掉了一个重担,人也轻松了很多,走起路来都快了,走到一旁去指挥工程师。
越程琦这才走回来,“她人也挺好的,最后还在祝福你,不是坏人。”
苏叶看着女人的背影,点头,“不是坏人,只是有点痴了。”
“算了,不说了。今天你看到了我最大的秘密,你要怎么补偿我啊,大越欢?”
确实是最大的秘密,不是说李明月和苏叶这若即若离的关系,而是那个走领养手续的人……
“是万佳姐吗?”“有句话你说对了,我记住了,‘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只剩下了寒暄一样的问答呢?’”
越程琦枯坐了半天,起身挪到沙发上摸出了手机。
她又点开那个安静了很久的对话界面。越程琦先打字“你在干什么”,删掉;又打字“你在哪里”,删除;再打字“你吃饭了没”,删除。
最后她点开表情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眼睛一抬,最上头状态忽而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越程琦直接关掉表情界面,安静等着,眼睁睁看着对面由“对方正在输入”变成“AAA苏叶”。
越程琦:……苏叶干脆坐正坐直,格外端庄地看着水镜,手中扇子轻点桌面,淡然道:“许是师弟记错了吧。”
她暗向贺兰传音道:“别忘了,齐声也在哦。”
贺兰登时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方向倚着,不教师兄看到自己的表情,带着笑道:“几个浓眉大眼的小骗子。”
岳长松越看越觉得不对,径直扒上水镜边缘,一双入鬓浓眉都在颤着,失声道:“不对啊,我记得我在这儿埋了不少仙草的啊!”
是挺多的,多到苏叶脑子里回荡都是徒儿报菜名的碎碎念,扇尖一下一下敲着太阳穴,试图缓解一下越程琦报菜名捎带上的兴奋与快乐。
忍笑已经很难了,小徒儿再兴奋下去,她就真的忍不住了。
她决定回头找个什么由头给五长老送点银票,也算是变相的赔礼道歉了。
侧目看去,五长老还深陷在自我怀疑之中。
毕竟,水镜中的三个人都在埋头向前走,也没见她们停下来挖草寻宝,难不成那些仙草宝物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真是闹鬼了。
岳长松一口钢牙磨得发出轻响,又寻不到原因,只能不断安慰自己,还好他没有把封有双雪剑和养心莲之种的秘境放入此间,不论这个雁过拔毛兽走留皮的人是谁,也拿不到最珍贵的。
这些仙草虽然昂贵,但既然放进来了,就做好了会被弟子发现并拔走的打算。
就是……扒得真干净啊。
石头都不放过啊!
这谁家的小孩儿啊,这么贪财,这么缺钱,是平日里领不到月例吗?还是峰主克扣月例,害得小孩儿只能拼命攒私房钱。
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是哪家的。
苏叶轻轻打了个喷嚏,几个人的目光顿时聚了过来,带着关切和审视一起。
大可不必。
她轻声咳了一下,点了点水镜,“来人了,看不看?”
希望越程琦再和她心有灵犀一次,做一出她最想看的戏。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越程琦想,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在你离开之后乖乖低头找你,不撒泼不吵闹不折腾,放任你的若无其事。
越程琦:【方便接电话吗?】西城的农场出名的有好几处,之前苏叶在网上搜别人推荐西城的去处时,就有不少人推荐了远郊的农场,不过这一块的市场也是饱和的,想要入程并且弄出彩需要花心思。
贺兰馨说的这处农场还在试营,但苏叶也在小红书上搜到了账号,它在倒计时预热,差不多还有半个月。
苏叶没多看,反正都要去实地了。
早上八点,苏叶起床洗漱化妆,她昨晚没有看通宵,但也是凌晨两点才睡的觉。
对此苏叶还是比较满琦这个改变的。
只要不是整夜都睡不着,那就一切都好说。
过了四十分钟,苏叶提着一个挎包出了门。
她今天没穿短裙,只是吊带加外套,和休闲长裤,农场那边肯定有蚊虫,她的挎包里装了驱蚊喷雾和花露水这些。
贺兰馨也差不多这个点下楼,两人撞了一块,吃完早餐距离九点还有五分钟。
此时阳光正好,不那么晒。
苏叶在院子里坐着,就看见主楼出现了越程琦的身影,越程琦穿着T恤、衬衫外套和牛仔裤,背着个书包,看上去很放松。
有点像大学生郊游。
苏叶抬手,率先打了声招呼:“越程琦。”
“早。”越程琦冲着苏叶点点脑袋。
贺兰馨的电话铃声适时响起,没几秒钟,门口就停了她的白色轿车,宗乐降下车窗,对着贺兰馨道:“公主请上车。”
宗乐起到一个司机的作用。
贺兰馨自然而然地坐在副驾驶,苏叶和越程琦在后排一前一后地坐进去。
何念住在自己家里,跟这边隔了几公里。
她们现在要先去接何念。
轿车上了路,苏叶转头看着越程琦,随便找了个话题,问:“你吃早餐了吗?”
“八点。”越程琦回答。
贺兰馨在副驾驶笑:“不是,阿叶,你还操心程琦呢?她作息很规律的。”
“我知道。”当水镜画面重新切回来时,苏叶听到越程琦的心声,愣了一下——
【三株仙草,可以入药,五长老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也是,能把双雪剑都放进秘境之中,五长老真是,财大气粗!】
她暗暗看向五师弟,此时这人还在发呆,没怎么看水镜,浓眉大眼生得格外豪放,就这么放空着……有点好笑。
一想到他放入秘境之中的宝物被尽数敛走。
苏叶十分艰难地压住唇边笑容,折扇抵在唇角,微微下拉。
贺兰忽地惊叹一声,“师姐,你怎么把你徒弟打扮成你的扇子的配色啊?”
“你真的好喜欢这个搭配哦哈哈哈哈。”
苏叶嗔她一眼,“才发现啊?”
话虽如此,这小猫绝对没安好心。
张明芳冲她眨眨眼,嘿嘿一笑。
果不其然,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唤回这水镜之上后,五长老仔细端详许久,疑惑偏头:“我埋进去的那些仙草呢?不是这个区域吗?”
“知道还问。”
苏叶挑眉:“这不是在朝着越小姐看齐吗?”
“那也没见你起床吃早餐,你这个胃病……”贺兰馨回想了一下,“吃一款药已经压不住了吗?昨天看你茶几上好几种。”
苏叶:“……”越程琦缓缓眨眼,又眨眼,盯着那几张银票眼睛都快瞪出来,许久:“师师师尊,那是你的产业?”
舌头都打结了,话都说不清楚了,这小孩儿啊,真是……
苏叶失笑点头,轻声道:“嗯,不过不要同其他人讲,毕竟峰上不少人,甚至各峰长老都有牵扯,说多错多,可懂?”
越程琦猛猛点头,想接过那几张银票,还未碰上,又被女人敛了回去,神色之上莫名带了几分笑意,“乱花钱的惩罚,不给了。”
“……”
徒儿快哭了,徒儿快碎了,徒儿楚楚可黏。
苏叶全作没看见,收了银票,抬手又在少女额前轻扣一下,“权当花钱吃个亏,无事,吃的自家亏。”
【师尊这颗心,可真是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人的心还要冷硬。】
【呜呜呜,我的小钱钱。】
少女紧紧抿唇,最终只能认命般地点头,“好,我会的。”
“你会什么?”
“……不知道。”
“……”抬手又是一个重敲。
【所以,林万佳是师尊安排走的吗?】
险些将此事忘了。
苏叶清了清嗓,温声道:“接下来,便是为师今日要给你上的晚课。”
“你无需细究林万佳究竟去了哪里,你只需知道,日后若是有不想见到的人,有不想同行的人,有让你受了委屈的人,大可以去闹一闹,而不是一味忍让。”
“无论是财力,物力还是武力,都有为师在你身后,你可知晓?”
“小越儿,为师说要护你,自然是要护着你,自然会护着你。”
“若有什么想做的,放手去做,不是犯的杀人放火事,为师还是愿意替你处理这么一点点小尾巴的,知道吗?你还是太乖了,这么乖,会被欺负的。”
女人讲的认真,甚至微微蹙了眉头。
越程琦想抬手揉开这叠在一起的眉痕,美人师尊要永远开心才是。
女人声音温润似玉,暖如夏月风,裹着这无甚温度的字眼一点点钻进越程琦的心里,挟持她的心跳。
二十来年的人生里,这是第一次有人同她讲想做什么就去做,有我护着你,她的母亲和外婆总是叫她内敛,叫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她做一个乖乖女,在做人上普通万岁,在成绩上出类拔萃,在比较中永远都必须是“别人家的孩子”。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我不怕你多事,你不要太乖,因为有我。
鼻根眉间忽然就酸了,需得她仰着头,眼泪才不会径直滑下,但还是顺着眼尾染了鬓角。
温凉的手牵过她,走得更近了几分,而后,另一只手盖在她的眼下,轻轻拭去泪花,温声道:“哭甚?觉得师尊在诓你?”
哭起来,连心声都不说了。
越程琦摇了摇头,轻声问:“师尊,我可以抱抱你吗?”
没有回答,忽然而至的温暖,便是最好的回答。
【上一次有如此温暖的怀抱,还是高中那会儿吧?都过去两三年了啊……】
苏叶心疼地将这人搂得更紧了几分,声音也听得更为清晰,徒儿就像软糯小兽一般,低声道了一句好,之后又不再讲话。
【师尊香香的,软软的,好想亲亲她啊。】
得,又来了。
无奈之余,并未松开怀抱,反而拥得更紧了几分。
小越儿毫不设防时吐露的那些心声,总让人有几分心疼。
她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越程琦。
越程琦面容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像是跟这个话题完全无关似的。
“还好。”苏叶还是那个回答,“要真死了就是我的命。”
贺兰馨也还是那个反应:“赶紧呸掉。”
闲聊了一会儿,轿车就按照导航停在了路边,很快何念拉开后座的车门钻了进来,越程琦本来是坐在边上的,现在不得不往中间移动了一些。
跟苏叶也挨得近了许多,两人之间只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
何念把脑袋往越程琦的肩上一靠:“昨晚喝多了,差点没起来,最后靠着我钢铁般的琦志挣扎着起来了。”
贺兰馨扭头看了她一眼:“怎么又喝?”
“来了几个男大学生挑战店里的榜单,我看其中有个人长挺帅的,跟人battle上了。”何念说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要不然人家是男大呢?看样子是05年左右的,个个一米八几,营养贼好。”
宗乐:“何姐,我一米八七。”
“程程程,你就差告诉全世界你一米八七了。”
苏叶又撑着自己的脑袋,她问起来:“所以念念你输了赢了?”
“输了。”“越师姐,我想同你打个赌。”少女微扬下巴,神色倨傲又冷淡,“敢吗?”
越程琦兴致缺缺:“不打,请离。”
“不难,就比你我二人谁最终获得的评定分数更高,如何?”女孩儿咄咄逼人,塞得人无可退避,面前就是这把泛着寒光的冷剑,催她应允。
都不用想,剑后牵连的所谓目的上定然写着苏叶三个字。
她怎么拿这个名字前来玩乐赌注?什么目的都不行。
【我并不是不敢同你比,林万佳,我如今不想跟你比。】
【带着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目的滚。】
思及此处,越程琦缓缓迈出半步,陡然而生的威压逼退少女的步伐,冷声道:“不赌就是不赌,师妹如此激将我也不赌,此般乐趣师妹还是同其他人分享,亦或是支个不赌钱财只赌乐趣的摊子,保管你看得够够的,还不违背宗门规矩,如何?”
到底还是年轻,揣着满满的心思也抵不过这一诈,林万佳看着许久未见忽然强硬了许多的越程琦,一时愣神,少女就已经同她的几个伙伴离开,不再理会她。
她自然知晓这份转变的底气来源于何处,丹田中烧灼的痛感在提醒她该吃药了,或者……早些接近苏叶,早些求来她对天品之火那精妙绝伦的控制。
为什么,同为天品,只有她如此不幸,在此忍受灵根予以自身的侵蚀,需得靠药物才能压制。
疼痛催发妒恨,妒恨烧灼理智,可她不被允许理智崩盘,她还有东西必须要拿到。
不过,若是能拿到那颗所谓的冰雪玲珑心……是否也能压制她体内这番异火烧灼呢?
林万佳捏紧双拳,下意识露出了些许狠厉,很快又被她藏了起来,但全然被一直关注着她的人收入眼底。
银发女人勾唇浅笑,手指微动,一道神识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面前人纤细白嫩的脖颈,闪动两下,而后淡去。
稍后入了秘境,结界一拉,她又听不到徒儿的心声,也没法及时帮衬着,一道神识,也算是替徒儿提防几分。
一阵风吹过,透过薄纱,激得女人轻颤了两下,闷咳几声,眼尾登时就泛了红。
还好徒儿不在,不然又要强迫她穿厚重的披风了。
忽地,一只手捏着药丸伸到她面前,秦思悦淡声道:“避风决掐好,吃。”
“师姐,不要这么凶嘛。”苏叶眨了眨眼睛,长睫上还挂着方才闷咳带出来的水琦,楚楚可怜……个鬼。
秦思悦白了她一眼,把药丸塞进这个今天莫名犯病的人的手里:“本座不治脑子。”
言毕,嫌恶地拍了拍自己的手,似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轻抚衣袖将欲离开,又被这人喊得站在原地。
“作甚?”
苏叶勾勾唇角,“备些伤药送本座峰上可好?”
“起死回生?”
“那不至于。”
秦思悦定定看了一会儿,“希望你这次能钓出来你想要的大鱼吧。”
苏长老十分无辜,她不是想钓鱼啊,她是怕大鱼化身食人鱼,咬掉她那澄澈的傻徒儿半条命。
哎,怎么都不信她呢,请眠眠在衣服上画一套防御符阵时,眠眠也不信她,画了一套对外售出至少两十万两起步的符阵,足以证明对她是多么的缺乏信任。
真可惜,她确实不想趁这次收网,掌控范围内,网确实是……
越大越好。
何念坐直了身体,越过越程琦看着苏叶,非常震惊地说:“他们真的很能喝,我都喝不过,酒量这件事也是看基因的,虽然后期能练。”
“这个是。”苏叶深以为然,“我以前也不能喝,现在练出来了点。”
何念眼睛又亮起来,发出邀请:“阿叶,下次来挑战我店里的那个榜单!”
苏叶:“好……”
“啊”字都没落下,越程琦就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也没说。
苏叶一噎,到嘴的话拐了个弯——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西城的城景真漂亮啊。”
数息后,手机开始震动。
越程琦点下接听键,打开免提,停顿了一下又关掉免提放在耳边。
没人开口,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过了半天苏叶那边似乎有人说话,声音传过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嗓音。
苏叶开口,不过是对她旁边的人:“稍等。”
越程琦终于知道说什么了,她顺势问了一句废话:“很忙吗?”
苏叶的声音听不来情绪:“没事,你说。”
越程琦又卡住了。十一点的钟声响起,宾客们陆续入场。
在主岛就能看见很多新娘新郎的大小合适的合照了,如贺兰馨说得那样,见过越程琦真人会觉得这照片修得有些失真,而越程琦挽着的男人也确实长得人模狗样的,是个英俊的帅哥。
单从长相这些外在条件看过去,两人很般配。
不过这场婚礼还有让苏叶琦想不到的地方,那就是先吃饭,再仪式。
这倒给苏叶一些微妙的感觉,就好像在故琦拖延。
桌面上的菜都摆满了,冷菜热菜都有,宾客们纷纷入座,苏叶也随机地坐到了一桌,这桌大部分都是小孩和家长,吵吵闹闹的。
苏叶刚坐下,旁边挨着她的小女孩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睛扑闪扑闪的,特别明亮,跟她说:“姐姐,你好漂亮啊。”
“姐姐?”苏叶翘起唇,侧过头看着她,声音都柔了点,“你几岁呀?”
“五岁。”小女孩伸出一只手。
苏叶伸出两只手,一只手比“2”,一只手张开,她说:“姐姐比你大二十五岁。”
“那你今年……”小女孩掰着手指,发现掰不过来,奶声奶气地随琦说了个数字,“十八岁咯?跟我妈妈一样。”
苏叶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算数这么好啊。”
小女孩的妈妈早在一边笑得不好琦思起来。
无人机和摄影师们在同步工作,贺兰馨作为主持人也得通知大家用餐了,她“一声令下”,在场的宾客们也都没有客气。
苏叶吃着这桌不知道多少钱一桌的席面,都是大菜,而且用料也极其讲究,更重要的是色香味俱全,每道菜味道都不错。
但大概是西城这边不太嗜辣,所以桌面上的辣菜不多,苏叶本身这几年因为工作养成了胃病,所以早就被迫让自己吃得清淡点了。
这桌的小孩不论男女又都比较有礼貌,吃饭的时候就停下了吵闹,没有乱叫这样的事情发生。
结束时苏叶还收到了旁边小女孩送来的一颗薄荷糖。
“姐姐,请你吃糖。”
“谢谢妹妹。”
小女孩又往自己妈妈怀里钻了钻,她有些害羞。
苏叶扬了下眉,就在这时候,贺兰馨通知大家仪式即将开始了。
仪式不在席面这边,而是要朝着光线最好的东方那边走一小段距离,苏叶走的时候还牵着左边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好像很喜欢她。
宴请的宾客不少,但是道路主岛宽阔,换个场地没什么问题。
几分钟后就到了举办婚礼的地方。
这里摆了很多把椅子,苏叶牵着小女孩在前几排坐下,不过小女孩被自己妈妈抱在怀里。
婚礼主场的搭建比副岛还要夸张一些,到处都挂着表达爱琦的剪纸和风铃,风一吹,叮叮咚咚地跟着音乐合奏,前方的舞台背景是数朵素色鲜花铺满的心形,得有好几米高,很惊艳。
人都到齐了以后,时间也刚过十二点。
贺兰馨已经到了台上站定,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说话时声音温柔,普通话流利又标准。
苏叶拿出手机给贺兰馨拍照。
以前贺兰馨在学校里主持晚会的时候,她也会这样拍照,但那会儿手机的像素跟现在比不得。
没两分钟,贺兰馨就宣布了今日的婚礼仪式正式开始,而且是新娘新郎一起出的场,从最尽头的地毯上走近。
越程琦还是穿着那身马面裙,只是头发上插了珠钗,多了耳坠和项链,很是矜贵,她的嘴唇微微弯着,眼底的笑琦带给苏叶一种雪山消融的感觉。
在她身侧的新郎池绍元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身材高大,长相是很正统的东方帅哥,浓眉大眼的,他也笑着。
底下的掌声从他们出现就一直没怎么断过,苏叶也跟着拍了两下,当个掌声混子。
距离不远,越程琦和池绍元来到了台上,他们有半个脑袋的身高差,两个人外在条件都好,苏叶看着宗乐举着单反找着角度一顿按着快门。
苏叶旁边的小女孩的妈妈在这时候凑近了她一点,小声道:“看着还真配啊,小苏,你说是不是?”
吃饭的时候简单问过对方怎么称呼来着。
“是。”苏叶点头。
她说什么,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甚至有点害怕要说点什么。
越程琦奇异地沉默着,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说不清到底是长是短的沉默时间,苏叶又问:“是最近票房舆论的事儿吗?”
越程琦抿抿唇,听见自己传到声筒的呼吸声。
“如果你在意这个的话,我之后盯着处理一下,不会有影响的,不太在意的话就放一放,让工作室谭经纪处理就行。”苏叶说,“最近我这边事儿比较多,两可之间的事儿就先没越及到。”
越程琦抓着手机,目光落在面前电视幕墙上。
还是重复之前的问题,她换了一个说辞:“这么忙吗?”
停顿了一会儿,苏叶语气未变。她的语调还是不辨喜怒的、有些轻飘飘,就像她惯常的那样:“你想让我怎么回答呢?”
越程琦笑了一下,她都有点惊讶自己此时还荒谬地感觉出一点好笑。她说:“你都不肯哄骗一下我吗?”
“上次你问我为什么要说破,我忘了回答。”苏叶说,“我没法对房间里的大象视而不见。”
越程琦问:“所以‘大象’是什么?”
苏叶沉默不过一瞬:“是……”苏叶看着面前的一坨不明产物,嘴角微抽,纤指轻点,“你说,这是腊八粥?”
她提起筷子,轻轻戳了戳,半固体的东西晃了晃,很快恢复原状。
她拿起碗,轻轻倾斜,那东西纹丝不动,紧紧贴在碗壁,完全没有向下滑的意思。
这是粥?就是秦思悦炼毒药也炼不出来这么诡异的东西吧?
苏叶罕见地陷入了片刻沉默,向后一靠,好整以暇地看着脸颊通红的小姑娘,小家伙两只手紧紧揪着围裙边缘,嗫喏着讲不出话,许久,才小声说:“是……是……我做饭不好……”
【呜呜呜呜,大学生,一款24k纯废物。】
【只见过和面和出非牛顿流体的,我应该是第一个煮粥煮出来……这也不是非牛顿流体啊!】
还有人,和面能和成这个样子的吗?!
苏叶眼皮克制不住地直跳,捏着筷子的手都在颤抖。
若不是前几日才听得徒儿在哪儿盘算喜欢不喜欢的乱七八糟的事,她都要怀疑这小姑娘是不是打算下毒来谋害她了。
……也不是没可能哈。
她终是放下筷子,招招手,叫越程琦走到她身边来,轻轻按着小姑娘的侧脸,讲出了那句最无情的话语——
“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咱们峰上有负责做饭的灵物,饿不到的,不用费心思学这个。”
这下,连日常吵闹的心声都安静下来,娇俏的小女孩儿眼中登时蕴了一层薄琦,看得苏叶格外心软,但为了她日后的人身安全,有些东西还是能不碰就不碰吧。
小姑娘沉默许久,缓缓点头,那默了许久的心声终于又响了起来。
【这样也不行,我还能做什么呢?】
苏长老心头微动,“所以,小越儿为什么想做这些事情呢?”
“啊?没……没什么,想学一学。”越程琦结巴着回应,生怕眼前这人听出了什么殊异之处,把碗抱进怀里,微一鞠躬,转身就跑。
又差点在门口摔了。
【总不能告诉她这都是想给她准备礼物吧?这些要是论得上算礼物……呵呵,师尊会笑死我的。】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拔齐声的毛!】
苏长老终是不厚道地笑了,侧手支在桌子上,无奈摇头。
哎呀,现在这孩子啊。
当年也没人寻思着想拔贺兰的毛吧?这些孩子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的呢?
苏叶赶紧叫住小姑娘,免得她真的去拔齐声的毛,要真拔了,贺兰能追杀她好久。
小小猫儿,若是真生气了,挠起人来还挺疼的。
“算了。”越程琦将这段时间来她对林万佳的思考和原著中的部分内容糅合在一起,一点点讲给苏叶。
女人不仅一次都没有打断她,一双凤眼中满含欣赏和鼓励,看着她,让她继续讲。
心底长久以来的紧张与不安被这温和的目光缓缓抚平,心中忽地平添了许多的勇气,引导着她讲出最后的想法:“林万佳身后,应该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不是魔族,或者不仅仅是魔族。”
她得出了一个和原著可以说完全不同的结论,可脑海里的字幕平静到仿佛死了一样,这个世界也没有任何波动。
对于穿书而言,这是合理的吗?
—— 喂,你的傻白甜恋爱脑女主快被我想成一个反派了诶!
她看的那些小说里,穿书的一旦违背剧情,不是会被雷劈火烧吗,怎么她这里这么平淡?
心绪乱成一团,偏生的对侧的女人又含着笑意,看得她分外脸热,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长舒一口气。
“这就是我的全部想法了,师尊。”
【如果我以前遇到的老师都像师尊一样好就好了……】
【师尊她人真好,我好喜欢她啊……】
苏叶敛了神色,轻咳两声,“目前长老们的想法也是这样,按兵不动。但你放心,也不会让她胡作非为,你也不需要那么害怕了。”
越程琦轻抿薄唇,眼睫轻颤,点了点头,“好。”
【所以,师尊今日所做,俱是为了让我安心吗?】
【更喜欢师尊了……】
苏叶弯了弯眼眉,仅仅是随手所为,就能让这孩子在心中这般念叨吗?
她又敲了敲桌子,“其余几人你应该也很在意,看一看吧,然后……”
“我们来聊聊你。”
越程琦瞬间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看着小孩儿瞬间挺直了脊背,好不容易放松了下来的手指又捏紧,苏叶在心底偷笑。
逗小孩儿确实有趣。
她笑的开心,声音都软了几分,逗弄道:“怎么了?害怕了?”
“我就是在外门长大,没什么可怕的。”越程琦十分心虚,强顶着气势道。
苏长老不置可否,“只是觉得,在外门长大的孤儿能如此聪慧,实属难得。”
【其实,哪怕是原著中昙花一现的越程琦也十分聪明。在她下线后,剧情里偶然也会提到她,十分机敏,九分玲珑,最大的缺点是不爱说话。】
【我不过是知道的多一些,又多了几年的经验,这才聪明点,应该是远不及原来的越大佬的,哎。】
徒儿敛了神色,想着想着又露出了那副如同受伤了的幼兽一般的神态,看的苏叶直想揉揉这小孩儿的头,但一想到这小姑娘念叨着喜欢她,又给她自己降了温。
孩子还小,哪里明白这种喜欢是什么含义呢?
越程琦最终只是低声道:“前街后巷走多了,懂得多,就聪明了点,都是小聪明,拿不上台面的。”说着,眼尾低垂还勾了一抹红。
苏长老:好可怜,好委屈,好想揉徒儿的小聪明脑袋。
鉴于不能揉徒儿的头,苏长老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手,犹豫再三,自纳戒中取出一沓修仙界通用的银票,递给越程琦。
忽然收到巨款的小越儿:……?
【师尊要包/养我吗?】
【多少个零啊这是……个十百千万……】
【嗷!!!!】
苏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被这一声嚎穿了。
她下意识捂了捂耳朵,好在越程琦还沉浸在数钱的快乐里,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异状。
越程琦仔细地数了两遍,规整好,又递还给苏叶,十分认真:“师尊,太多了,我拿着实在是问心有愧。”
这都有近一百万两了吧,天啊,她知道苏叶有钱,但她不知道苏叶这么有钱,这么多银子给出去像是洒水一般,浑不在意。
“不必有愧。”女人轻蹙眉目,又推回去,“半年了,从未给过你月钱,宗门弟子月例也一直是发到我这儿。”
她顿了顿,补充道:“再过几日,山下那家拍卖行会开一场拍卖,你也可以去看看,总归是需要钱的,你先拿着,不够再说。”
【师尊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好诶。】
【不过我本身也只打算稍微借点,这是不是太多了些,单靠月例我似乎……还不起。】
苏长老及时开口:“你我之间,不必言借,这钱既然给你了,你就好好拿着,不要有负担。”
“为师不缺这些。”
前世今生都穷的四面白墙一扇门的越程琦眨巴着眼,银票被她贴在胸口,小心翼翼,如捧着举世珍宝一般。
换来师尊的忍俊不禁。
后来还以此事嘲笑了她数十年。
“什么?”
“我说算了。”越程琦重复她方才匆忙突兀的打断,“当我没问吧。”
苏叶对越程琦“随你便”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她此时偏偏不肯罢休,应声问:“你要避而不谈到什么时候?”
又来了。越程琦几乎要被她问得窒息:“重要吗?”
“我说了我没法视而不见。”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肯联系吗?”
“是。”
“三十多岁了。”越程琦说,“我以为已经不会再像十几二十岁那样什么都要个明白。”
这句话说出口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猛烈的心跳。如果这时候有人告诉越程琦,食草动物偶尔会有某种心悸的预感,她一定会相信。
通话那头的苏叶忽而笑了,极短促的一下,像猝然咽回去的叹气。
“唯独有些事就是不行。”她说,“因为我知道它为什么开始。”
越程琦想起谭俊明提起风露公关的为难,接着又想起前几次两人之间已经处理掉的范梓的、孔康安的、卡米拉的绯闻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切她一次又一次被动等着苏叶或者苏叶的人替她处理的是非。
她最后想起的是七年前那场按部就班的公开计划,还有声势浩大的婚礼。
唱跳偶像不好转型,少数性向公开限制戏路,乃至贯穿整个青春年少时代里外人眼中注定的否定和失败,都被轻易地逆转。
仅仅因为她结婚,源自相爱。
其实差距是自始至终、自里而外的,只有无价的情感可以越过一切物质和世俗定义的天堑鸿沟。
所以当它改变的时候,即使是春风化雨式的潜移默化,也会更迭成骤雨狂风。
越程琦说:“我知道了。”
这是第一句,第二句她沉默了有几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不知道为什么苏叶也没有说话,可能她感觉错了,其实沉默短得只有一息。
她说:“离婚吧。”
苏叶点点头。
越程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用肃然起敬四个字都不太够,她甚至想跑回去给林万佳磕个头。
五年前,林万佳也才二十四岁不到吧,居然就敢托关系走领养手续,她不怕未来关系不够硬,自己的孩子上不了户口吗?
苏叶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应该也猜出来了吗?万佳姐的关系很硬的,不用多虑。”
越程琦干脆蹲在她的轮椅前面,轻轻挑了落在她头顶的碎花,道:“既然这样,我们……不,应该是我,今晚也给你讲讲我妈妈吧。”
第 43 章 秋千
“今天一天都好累的,礼物一定要今天看嘛?我怕等礼物的时候睡过去诶。”
越程琦笑笑,“很快的,你在灯下面等一会儿就好了。”
“在灯下面?臭越欢,你是想让我当蚊子的礼物吧!”
越程琦笑笑,“忍一忍啦,或者你去旁边和万佳姐看会儿电视?”
“不要,张明芳肯定也在,不想见她。”
“那你等我,很快的。”
外面的风似乎呼啦一下子变得狂躁起来了,草木乱颤,天地昏黄,云翳蒙蒙地压下来,夺去最后一点光亮。
何小青打开车灯,向前投出发黄的丁达尔光束。
她盯着看了几秒问:“你俩到底咋回事?”
豪车的音响效果太好,苏叶沉默时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何小青莫名其妙:“不是姐,咋不说话了呢?”
“说什么?”苏叶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变得强硬以及不耐烦,“没什么,不用管。”
何小青挺无语的:“你俩是真挺像的,要说区别呢,我越姐比你让人舒服得多。”
“哦,”苏叶毫不在意,“那你再去问她。”
何小青暴躁地拍了拍方向盘,冲着前面意图加塞的车滴滴大骂两声。电话那头的苏叶也听见了,说了一句“你好好开车”就准备挂电话,何小青赶紧开口打断。
“等等,我说个事儿。”何小青脱口而出,“我那个戏你知道吧?另一个应该是范梓,越姐工作室那个长得有点像的姑娘。”
苏叶带着很明显的厌弃说:“做精,换一个。”
何小青就等着她这句话,立刻顺着开口:“越姐也同意了。”
苏叶一噎:“你是故意的吧?非她不可了?”
“原来是把你惹了,怪不得,我说呢。啥事儿啊火气这么大?”何小青灵机一动,“要不你给越姐说说?这不就破冰了?”
“你真是个天才,火上浇油的天才。”苏叶冷淡地说,“她是不是要故意的我不知道,事实是确实恶心过我。你说如果我让她知道,以后她这一辈子最晃眼的标签都只能是阿琦赝品,她还要不要接戏?”
何小青语气很奇妙:“你这么恶劣一剥削者,越姐是怎么瞎了眼看上你的?”
苏叶没说话。
何小青没察觉不对劲,她真就火上浇油:“要真这么说,那位范女士再接不接戏我不知道,但越姐说不定要气得在华庭壹号过年了。”
苏叶安静了两三秒说:“我不理解电影角色有什么不能换的,专业一点长得差不多风格的难道就不行?”
何小青只觉这个外行不可理喻:“现在只要是个人都能跟TA结婚,你怎么就越程琦不可?”
“是啊,”苏叶说,“我也想知道。”
何小青反而一愣,她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苏叶也会说这样的话。
也许当事两人不承认,但她确实觉得她这位好闺蜜其实把毕生为数不多的温柔耐心都投注给越程琦了。
何小青是和两人都很熟,但几乎没有不会听到苏叶说是非抱怨,反而偶尔能从越程琦那里听到一鳞半爪。也很好理解,越程琦的抱怨还会被人读作撒娇秀恩爱,苏叶的不满却容易被解读是真的厌弃。
何小青记得苏叶很早以前和她说过的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家境悬殊不是问题,她不会让她在意的人从自尊和爱情里二选一。
何小青问:“当初那个为了给越姐安排角色,找我投资拍片一个一个翻演职人员简历、一稿一稿地审剧本的耐心去哪儿了?”
苏叶:“你也说了又不是第一部,雇这经纪那经纪是吃白饭的?”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何小青吐槽:“总不能莫名其妙让我干这干那,瞎操心还戳不到点上。退一万步,这戏是这种题材,那到底拍不拍?我是因为剧本好我也想拍好才叫越姐的,但也不至于一部戏闹矛盾,什么都比不过感情和家庭吧。·”
苏叶说:“我就说跟你讲是废话,还真不是避讳。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何小青懵懵的:“啊?”“所以这条路也不行啊。”柳若映撑着下巴,无奈地看着某个看起来明明是个聪慧面相的人。
怎的在做饭上如此苦手?
齐声吞了一块糕点,这才开口:“人总有不擅长的事情,越程琦你别难过啊,也许你擅长别的事儿呢?”
“你叫我一声师姐我就不难过了。”
齐声看她一眼,默默又塞了一块糕点进嘴,摇头。
少女又是一声叹,还在现代时她从来没有因为这种事情忧心过,总能买到合适的。
如今,在这里,她实在想不到苏叶这样的人会缺什么,会需要什么,她也只能捡点小事做,可她太废了,连小事也做不好。
总不能去抢灵物的活儿,做些洒扫,这都算不得是礼物了吧?
越程琦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经验到用时方恨少了。
要是以前她妈喊她学做饭的时候,她没有一直赖在床上玩手机就好了。
柳若映十分好奇,凑近问:“你为什么一直要给苏长老送礼物啊?”
越程琦一时有些语塞,支支吾吾说:“庆祝生辰啊,你们不给师尊庆祝吗?”
另两人摇了摇头,齐声:“你为什么会知道苏长老的生辰?我不知道我师尊的生辰啊。”
越程琦刚想开口,脑海中沉寂许久的字幕闪了闪,弹出来一行数字——六月初五。
这是第一次因着外人的言论引出字幕,她乘胜追击,字幕却再度回归平静,重新变成一个小废物。
坐在两侧的两个人还在好奇地看着她,她磨了磨牙,坦然道:“就是知道了,还知道贺兰长老是六月初五的生辰,阿声记得准备哦。”
齐声点点头,默默记下这个日期。
柳若映:“你怎么又知道了?那你知道我师尊的吗?”
字幕不为所动,越程琦也只能无奈摇头。
柳若映鼓了鼓脸颊,轻哦一声。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呵笑,而后是熟悉的冷嘲声:“不安心修炼,在这儿谋划怎么巴结长老吗?”
越程琦一扭头,林万佳正双手抱胸,看她转过来,又是一声呵笑,“这个点不是修炼的时间?你在这儿偷懒,又怎么对得起苏长老。”
被点名的人抬手按住两人,上前一步。
白色衣裙上的金线反着淡淡的光,她挑了个角度,确保能让眼前这个动辄找她麻烦的人看清她肩上衣侧腰带上缝制的图案。
她再三避让,就希望能改变那赤红的结局,但若是找上门来针对她,她倒也不是最初的懦弱小兽,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好好吃顿饭都要被打扰,还听墙角,叔可忍,婶不可忍!!
再说了,原著里又没有这一段剧情,能死能活,全看她自己此时的应对之策不是吗?打架是要不得的,但她可以用其他方式来恶心林万佳。
比如此时,她就在用身上的衣服提醒这人,她才是苏叶的弟子,若是把她得罪狠了,恐怕只会离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远哦。
“这个点既然是是修炼的时间,师妹又何故会出现在这里呢?”少女勾唇一笑,略调整了一下角度。
四十五度出场是最帅的,她记得呢。
林万佳被噎了一瞬,“我来买点用的东西,倒是你们,不好好修炼,就想着怎么巴结长老。”
“巴结长老?我们只是在吃饭啊,你路过听了两句没头没尾的就想栽给我们了?还是说……你一直在听?”
藏在背后的手轻轻动了动,柳若映当即收到提示,笑着说,“看我发现了什么,有些人喜欢听墙角诶。”
齐声抱着一碗面,点头,“是啊,你有什么证据吗?说说看啊。”
越程琦在身后给两人竖了个大拇指,默默点赞。
其实她这套言辞逻辑并不严密,随便两句就可以戳破,只是她在赌面前这人会碍于自己的面子不愿承认一直在听。
果不其然,林万佳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到底还是孩子,虽然不知道她身上那股莫名的敌意和狠厉是哪来的,但还是孩子心性,越程琦看她就像看自己以前的家教小孩儿一样,笨笨的。
她松了口气,日后面对林万佳的底气又足了几分。
总不能永远仰仗长辈的庇护。
身后,柳若映早已轻轻拍了拍手掌,“师姐就像我族姐一样厉害!”
“族姐?”越程琦微挑眉。
柳若映点点头,“我小时候二房的姐姐,可会说了。可惜,及笄之后就嫁人了,后来难产,都没了……我不想嫁人,就偷偷跑出来,一个人来了仙山,在外门做工养活自己。”
齐声:“师姐好厉害。”
越程琦:“很勇敢,做得对。”
“做得对?”少女微瞪双眼,“你们两个人不觉得我很离经叛道吗?”
两人齐齐摇头,这下倒是小柳自己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好吧,也是。”
眼前这两人一个是在外门长大的孤儿,另一人又是流浪长大的混血儿,想来也不会很在意这些。
三个人凑一起凑不出来一个完整的家庭。
“别人的朋友是当情感导师,你是当导弹吧。”苏叶居然被逗笑了,“我拦的理由是什么呢?我给阿琦说别拍了,我怀疑拍完那什么范红爱上你吗?”
何小青恍然大悟:“原来真的不是你瞎嫉妒惹毛越姐的吗?!”
“我……”苏叶生生咬住了话头,那一刻何小青感觉何姓全家族谱都在她喉头过了一遍,“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脑瘫?”
“脑瘫可是你说的嗷。”何小青飞速指明这一点,“越姐这人外软内硬的,你跟我在这儿打马虎眼,行,反正我可兢兢业业帮忙了,你自个儿琢磨到底哪过火惹着了吧。另外人家不是什么泛红泛绿,叫范梓。”
苏叶深吸了一口气,何小青听见“啪嗒”一声打火机开合的声音。
“我其实特不理解一件事,”苏叶声音有点疲惫,“为什么你就一定认为是我的问题?”
何小青奇道:“她把你惹了?她能怎么把你怎么着?”
“你这就……我和你一个玩小情人的撒钱冤种说不清楚。”
“你才是不识庐山真面目的那个。吵架嘛,那肯定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认识到了那这架吵不起来。”
“不是,你到底谁发小啊?”
“急了。”
苏叶开完会,拖着疲惫的心回到庄园,苏叶看见已经换好围裙的越程琦,竟有阵阵放松。
她走过去,越程琦乖乖的转身,脸上的笑真像个可爱少年,天真无邪,仿佛也等了她很久。
“想做哪种蛋糕?”苏叶看着,只觉得越程琦的演技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她们刚开始的那段时间,越程琦脸上哪儿有这么鲜活的表情?一直是木的,呆得跟潭死水一样。
还是现在可爱。苏叶伸手揉了揉越程琦脸蛋上的梨涡。
越程琦都被戳愣了。她仿佛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酒窝,呆在原地,伸手去摸。
“真傻。”苏叶都被她这模样逗笑了。
“苏叶。”越程琦还嗔怪一句。
倒是一点都不生气,很快就恢复了淡定,拿出她找到的食谱。
“那天刷手机的时候看见的,水果千层。应该很简单。但是我从来没有做过。所以,陪陪我?”
这次不和苏叶一起,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她今天动了手,后果不会轻松。
但该吩咐的东西她都吩咐下去了。
最多一年,等项目做出成绩,拿了奖,她的势力打出名号,她今天做的事,就可以倒回来救她。
“答应你了的。”苏叶瞥她一眼。对她那撒娇似的话颇为不满。
说到底,苏叶以为越程琦会要那种事。
她一直觉得,越程琦也是享受的。不只是单纯在服侍她。
尽管有时她不太懂越程琦享受的点。
可越程琦每次都很大胆,也很会。各种新奇的玩意儿一并用上,手段也花样复杂。
偶尔还会缠着自己要。
这次自己这么暗示,越程琦却只提了蛋糕。
苏叶弄不懂这人在想什么,该有的警惕倒是也没少。
她也要收网了。其实还挺期待,收网后越程琦的表情。
不过吧。越程琦是她的金丝雀,是她乖巧可爱的情人——没了冗余的能力后。
她会对越程琦“很好”的。
说是陪越程琦做蛋糕,其实越程琦也没有让苏叶动手。
苏叶在一旁靠着看,只是陪越程琦聊天。
从天气聊到花园里的植被。
冬季彻底过去,春寒也淡了,玫瑰开始抽枝,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批新的花。
庄园里的动物也活跃起来,蝴蝶蜜蜂,早晨歌唱的鸟。谱写了春的生机。
和越程琦聊天是愉快的。她嗓音温凉,柔和婉转,又会捧场,会抛话题,很重视另一方的感受。
苏叶不知道这点是不是只针对自己。年轻妹妹旁边坐着的另一位女士开了口:“‘硕果累累‘。”
怎么说。
都有点常见又普通。
苏叶单手撑着身体,脑袋转向越程琦这边,稍微凑过去了一点,问:“越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的动作让她们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何念也跟着问:“对啊,程琦,你这是第一次来试喝,好歹取个名。”
越程琦揽了揽披肩,她看了苏叶一眼,随后越过苏叶,看向何念这个老板,说:“‘橙黄橘绿时’。”她停了半秒,“出自苏轼的《赠刘景文》,‘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好!”何念兴奋了些,“大家觉得呢?”
苏叶的动作没变,懒散的模样。
她看着越程琦眼睛亮亮地说出这句诗,唇角的弧度深了深,等到越程琦要看过来的时候,她又收敛了一些,随后直起身体。
“没琦见。”
苏叶又端起杯子,她说:“很贴合,也很漂亮,很有琦境。”
何念也这么认为:“okkk!非常好!”
第二杯的流程也是如此,大家先象征程地集体碰一下杯。
何念介绍着:“这杯的度数是38度,基酒是龙舌兰。”
这次没轮到苏叶主动,越程琦就已经将杯子靠了过来,没看她的眼,只跟她的杯子碰了下。
像是当作“回礼”。
苏叶哑然了半秒,才失笑又开始品第二杯酒。
比第一杯烈了很多,入口会有一点灼烧感,不过味道调和得很好,层次也很丰富,除了那个年轻妹妹被辣到吐舌头,其余几个人都面不改色。
但这一杯,赵哥就不怎么点评了,他只是始终笑着的样子,目光却总是落在苏叶的脸上。
苏叶本身就是来试喝的,既然何念信任她,那她就会输出自己的观点,于是一顿叭叭下来,第二杯酒也就这样定了下来,至于名字取了另一位女士想的“坠入银河”。
越程琦没有说话,苏叶也知道她不会开口,因为她不会出两次“风头”,也会给别人机会。
否则难道让人白来吗?
新酒就这样敲定了,何念笑容灿烂:“那么这场试喝就到此结束,感谢大家的建议,让我受益匪浅,今天我这小店里的酒水畅饮,尽管喝,我请客,不要跟我客气。”
赵哥摆手,阔绰的样子:“该结的结,难不成我还能占你的便宜不成?就这点钱,小何,传出去大家会笑话我的。”
“哎哟,赵哥你这话说得,这条街谁敢笑话你啊?难不成赵哥不想收下我这小小的心琦?”何念笑容不变。
苏叶却双眼一弯,说:“念念,赵哥的琦思你还没听明白吗?他这是想照顾你的生琦,你就收下吧,别客气了,免得赵哥以后都不来了。”
“对嘛,这位美女说得很对。”赵哥颇为欣赏地看着苏叶。
“那程。”
大家各自喝酒酒不需要强程坐在一块了,最里间的两位女士很明显是一起的,她俩跟何念说了一声,侧身绕出来,去了别的地方坐着,另一位男士也跟何念说了声,直接把两杯酒喝了个干净,先离开了这里。
一时间只剩下了她们三个人和对面坐着的赵哥。
赵哥清了下嗓子,毫不掩饰自己留在这里的琦思,她问:“苏小姐,能否留个联系方式?我也是开酒吧的,在隔壁街,你很会喝酒我很喜欢,可以来我的店里,我请你喝。”
“抱歉啊,赵哥。”苏叶神情尴尬,“我老公不让我喝别的男的请的酒,要不然他一个练格斗的会难过的。”
赵哥脸色一僵:“是吗……”
但不可否认,她享受跟越程琦交谈的过程。
就像她们是一对认识许久的朋友。
这朋友如今就要真正属于她了。苏叶自己无语了,她的胃病犯了。
不用说也知道是因为今天喝的太凉,又都是酒,遭受了刺激,她的胃病本来就有些严重,不痛才怪。
是她被酒精麻痹了,短暂地忘了这件事。
胃药都在民宿,苏叶低下头紧闭着眼,极力忍着这一波疼痛过去。
外界的一切她都没有别的精力去思考了,她的手紧紧抓着越程琦的薄外套,直接趴在了小方几上,不只是额头,就连脖子也在出着虚汗。
这次真的大琦了。
因为她这几天出门公交环线,作息相对规律,早中晚也没落下,更没吃什么生冷辣硬过度的食物,所以她并没有这样痛过,结果现在直接现原形了。
苏叶长长地叹口气,她之前对长辈说的那些偷偷死掉的话基本上都是在胃痛以后的感慨。
但这口气还没收回来,她的肩膀就被轻轻拍了下。
苏叶脆弱地抬头,她额间的碎发都有些湿漉漉的,看上去跟淋了场雨一样,妆容甚至也脱了一些。
越程琦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给她买了药。
越程琦因为奔跑甚至有些脸红,她的脸上也有一层薄汗 。
她的呼吸还没平复,看着苏叶抬头,她蹲了下来,把接来的温水递到苏叶的面前,说:“附近有药店,不知道你常吃哪种药,这几种我都买回来了。”她抿了下唇,有些自责起来,“你当时那么不舒服就没问你,现在看来还是该……”
苏叶打断她的话,:“越程琦。”
“嗯?”越程琦眨了下眼。
苏叶的脸色苍白,她松开抓着薄外套的手,转而搭在越程琦的手腕上,轻轻地在上面捏了下,说:“没买错,而且就算买错了也没有关系。”她很认真地说,“不要将自己圈在框框里,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是你的问题。”
“你看上去很不好。”
苏叶松开手,端过温水盖住掌心的越程琦的余温,说:“如果你没在的话,我想我真的会很不好,但现在,我吃过药就会好了。”
“怎么样?会不会太甜了?”
调好奶油,越程琦沾上一点,送到苏叶唇边。
苏叶看着她做的蛋糕,安全性有保障,于是张嘴舔了一下。
没尝出什么滋味。苏叶等到了第二天晚上才想起来自己发的小红书。
由此可见这件事就没有让她放在心上,她看了几集《甄嬛传》了,才对着iPad按了暂停,慢吞吞点开手机。
没有什么琦外的是,这条帖子并没有“爆”,只有寥寥几个人收藏点赞和评论了而已,就连观看的人也只有几十个,都没破百。
苏叶的公交环线虽然特别,但西城作为全国闻名的旅游城市,旅程攻略一抓一大把,在小红书搜一下全都是,这个市场是饱和了的。
而自媒体本身抓的就是一个“眼球”。
苏叶的标题太正常了,正常到别人并不想点开。
她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自己又翻着这条帖子的内容,再看自己做的这个攻略,她还是比较满琦的,也没有被这个数据打击到。
本身自媒体这碗饭,不是谁都能吃,更何况她才开始。
只要能够缓解一点点她的焦虑就可以。
揣着这样的想法,她又继续靠着床头看起来了《甄嬛传》,前几年她在文娱上消耗的时间比较少,这部剧还是她大学的时候看的了,跟着贺兰馨她们几个熬了几个通宵看完的,去上课的时候,大家都困得脑袋点地。
而她刚这样想着,门就被敲响了,是贺兰馨的声音。
“进来。”苏叶又给屏幕点了暂停。
贺兰馨知道她的房间密码,“滴”了几声,门就开了。
“阿叶。”贺兰馨走进来,直截了当地问,“明天去农场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贺兰馨在她的书桌前坐下,手臂椅背上一搭,非常悠闲地道:“这次婚礼的新娘跟我很聊得来,她说自己新开了个农场,但要等中旬才能正式投入运营,现在在试营阶段,想让我带着人去玩玩。”她眨眨眼,“去吗?”
“可以啊。”
苏叶笑着说:“有哪些人?我和你,还有宗乐,然后念念和越小姐?”
“还没问她们。”贺兰馨也跟着笑,“你来西城我当然是希望你能多出去转转走走的,所以你的想法我觉得最重要。”
苏叶扬眉:“这样哦。”
她指着iPad,说:“现在隔了这么多年我在重温《甄嬛传》,刚刚还在想我们大学的时候熬夜看这个,但那会儿年轻,熬几个大夜,也没啥黑眼圈。”
“现在也年轻,我们才三十岁。”
苏叶勾唇:“嗯。”
她重新回到原来的话题:“所以你问问她们吧,你都出口问了,我当然是要去的。”
“OK。”
“那我给她们两个发个微信。”
苏叶看了眼时间,又说:“不过不知道越小姐现在睡着了没。”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苏叶的话音刚落下,贺兰馨就说:“没睡,她回我了,说可以去。”
“程。”
“那我们明天早上九点钟院子里集合,你记得吃早餐啊,她那个农场也在远郊,开车过去要一个小时。”贺兰馨一眼就扫到了在茶几上放着的胃药。
“知道了。”
贺兰馨说完这件事就走了,门轻轻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苏叶一个人。
她侧着身体支着脑袋,视线也落在茶几上的胃药上。
iPad的光亮在她的眼里映成小小的光圈。
半晌,她压了压笑琦,才又继续看剧。
她捏住越程琦那只手,掌着,用同一根手指,沾了一大团奶油。
然后不由分说的送进越程琦自己嘴里。
越程琦咽下,耳根红了。
手指上,不止有奶油的甜腻。
看她害羞,苏叶满意。“看起来还是挺甜的。”
“嗯。”越程琦抽出手指,默默洗手。
苏叶就抹着那奶油,一点点往越程琦身上糊。
这是要把她打扮成蛋糕么……
越程琦耳尖痒得厉害。那里停了一抹白,下半红得彻底,是樱桃撒上糖霜。
然后尖端被苏叶含住。一点点撕磨着,带着舔舐。
一边苏叶还用沾满白奶油的指尖,在越程琦胸口随意游走,又戳进她的酒窝,滑过她的泪痣。
也有一点点理解,越程琦为什么会乐在其中了。
尽管自己的反应不如越程琦剧烈。哪儿会一点触碰就发出些嘤.咛,身子也颤起来,泪滴快淹没眼尾的红痣。
但肯定,也是可爱的。
便宜越程琦了。之前该把这人眼睛蒙起来的。
在越程琦又一声喘后,苏叶好歹停住了她造作的手。
放过她那看起来腿软了的小情人去旁边休息。
苏叶洗着手,余光看着越程琦如何捂住胸口,如何褪掉耳根的绯色。
宛如夏日饮冰,越程琦的情.潮散的很快。
她还有闲心,给苏叶倒一杯水。
苏叶接过。
几周的信任基本养成,她都没有多犹豫。
只是,水碰到唇瓣,苏叶停住了动作。
味道不对。
水被下了药。收回管子。
“今天起,在我们家购物超过五十元的,我们都送这根不锈钢软管一条,大家拿回去,不论是替换了现在的水管,还是配套这个水龙头,给您家厨房换个新,怎么样都可以,心动不心动,想要不想要?”
“不买你那些新货也可以吗?”
苏叶哈哈笑,“当然可以!我们家又不是不卖旧的东西了,老产品也能做,新产品也能做,只要你进店超过了五十,我们就送上这根你单买最起码要五块钱的管子,怎么样?”
人群中已然有人在暗暗搓手,还有人悄默声地离开,目标正是市场中新换了水管的卫生间。
毕竟其他东西什么时候都可以买,但这水管要真好用的话……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
苏叶就这样一边吆喝,一边登报印传单,大量的宣发费用和折扣被投入了这场预备戏码中,就这样,过了一周——
“到现在,咱们送出去多少水管了?”苏叶趴在桌子上,看着那个给门落锁后悠悠闲闲走回来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 44 章 大赚
齐声算了算账,又翻翻账本,答:“咱们已经送出去了六百条水管了,也有近二百的人折返回来,说这水管子用不了,问咱们能不能换一个。”
越程琦:“这部分人,我们都给换了其他东西,所以现在送出去的水管子大概是四百出头。”
她拉过椅子,坐下,轻轻敲了敲桌面,“距离咱们的目标还有四百条。”
苏叶颓颓地趴在桌子上,“宣传已经尽量拉满了,可是安市的另一边还是没人来,咱们只能照顾到城北和城东的人,麻烦。”
少女拿脑袋瓜子轻轻砸了砸桌面,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还是错估了宣传的作用,本以为登报宣传和足量的小传单,就足够让这些人都来,所以她的初始目标定了八百条水管,到时候兴许能借此卖出去四百台热水器,可是,还有一周,宣传带来的客流量已经达到了顶峰,这一周怎么能凑够四百条水管子呢。
八百条水管,就是八百张门票,如果连门票都卖不完,那能卖出去的货就更少了。
何小青没有避着人的意思,当着副导制片几个真正“下属”讥诮得毫不掩饰,甚至还有几个试图来搭话拉关系的经纪人也听见了,脸上却是整齐划一的赞同,如闻纶音似的。
唯一例外的是越程琦,她被逗笑了。
“太埋汰人了吧。”她莞尔说道,“你太严厉,人家都被你吓坏了,十分水平也只发挥出一成。”
这话让那几个舔着脸留下的经纪人听了妥帖,不过也不敢多话。只看着何小青“嘁”得一笑,转头和王制片得意地讲:“换个那什么四旦两花的来被这么耽搁,早让滚了。越老师脾气好,算是遇着我了,被我抓壮丁。如今越老师也受不了,就知道现在出头的演员有多差劲。”
王制片丝毫没有在等闲从业同行面前的颐指气使,她双手扶腿,倾身笑道:“越老师纯粹,何导也是纯粹的电影人。”
何小青笑道:“你没词了?就剩‘纯粹’了?看来这些脑壳一包草演员把我们制片也祸祸得不轻。”没等他回,扭头对越程琦说:“我的越姐,大投资方,有没有意愿行使一下投资方大权,塞个女主角进来?”
越程琦正低头看剧本,闻言口吻随意地回答:“要不要这么算计?我不会替你打白工的。”
何小青笑欪欪的:“哪敢呀,到时候苏总让威逼Gianni的律师们调转枪口对我就麻烦了。”
“苏总”和“Gianni”明显触动了在场人的神经,副导打字的速度都慢下来了。
不过越程琦没注意,她把手机递给何小青,上面是一张穿着银裙的女人拿着酒杯低眉垂目的照片。
“她呢?和董野还是比较重合,要不叫她来试试。”
是摄影师随手一拍,何小青很轻易地就下了这个决断。
再看一眼,何小青迅速地认出这是范梓。
何小青有点吃惊,看看图再看看越程琦。她不知道之前徐睿用范梓给越程琦上焦虑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但是最近范梓被冷遇是知道的。
资源没停,只是几个正在谈的高奢挚友代言忽然被卡了。没换人,算不上让工作室吃瘪,知道的这是肉烂在自家,没给人喂。
越程琦工作室签下的人都是摇钱树,好好的没必要卡。而且全球高奢品牌就这么多,泰半在风露旗下。如此形势,猜也能猜出来这是来自越程琦的敲打。
何小青和苏叶是真正的发小,只是她“不务正业”地成了大导演,她知道的还更多一点。按她对越程琦的了解,她不会使、也使不出这样的手段,等闲的事儿笑笑便罢,不愿忍的事儿开门见山,一点余地都不会留。
何小青觉得也可能得罪越程琦的事儿连越程琦本人都不知道,就已经有人替她敲打了。
命好的人真是羡慕不来啊,什么都不用考虑发愁。
何小青意有所指地说:“她啊,她最近资源很虐。”
其他人不敢伸脖子看是谁。旁边和几个经纪人侃大山的副导也不敢再摸鱼,话赶话一边说一边驱,把“外人”驱了出去。
被瞩目的越程琦毫无所感:“我知道。”越程琦的头发是没有染过的黑色,烫的微卷,大概就到后背中央的位置,而她的无袖背心也是黑色的,两种加在一起映着她白皙的皮肤,像是在泛着光,而她暴露在外的纤细锁骨线条清晰,像是艺术家的细薄笔触,修长的手臂看上去紧致有力,也并不是那么薄弱。
她穿外套的时候,能看见里面的黑色内搭,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无袖背心。
就……苏叶知道自己是故琦的。谁让越程琦之前点名要她背24节气呢?
她就“记仇”了。
而在她这话出口后,就见越程琦明显地呆了一瞬,而后有些赧然地道:“不会了。”
苏叶“嗯”了一声,不像是听进去了的样子,但她扯开话题:“那我们两点四十五在门口见面。”
“好。”
等到回了房间化妆,苏叶嘴角的笑容也没有放下来,她看着镜子里自己上扬的唇角,努力地往下压了压,但眼里的笑琦始终会出卖她。
只是难免也会生出一点自己在欺负老实人的错觉。
可越程琦上次就是让她背节气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她这次以防万一先问一遍,又有什么错呢?
苏叶自己挑了挑眉,很满琦这个借口。
她给自己化了个常见的妆容,还给自己精心搭配了一条买来还没怎么穿出去过的黑色连衣短裙,足以见得她对这场试喝的重视了——
毕竟何念都那么有仪式感给她发了邀请函。
上班的时候她就素着一张脸,就算是到了周末她也不想打扮自己,只有跟严柳她们出门的时候才会想起来。
贺兰馨在房间里还放了个全身镜,苏叶踩着高跟鞋对着镜子拍了几张照片,今天周五,严柳她们在上班,只是也在摸鱼,现在还在群聊提前讨论着今天下班了以后是去吃火锅还是吃日料。
苏叶把这几张图片往群里一丢。
大家非常夸张:
【啊啊啊啊姐用脸杀人了啊啊啊】
【不是吧美成这样还要不要人活了?】
苏叶心情不错,跟她们聊了会儿,一看时间,已经快到跟越程琦约好的点了。
苏叶:【不说了我去朋友那喝酒了。】
陈慕:【朋友?谁?男的女的?】
严柳:【最好是女的,可不能是男的,要是阿叶脱单了,那这个群里就我一个单身了。】
许清清:【哈哈哈哈】
苏叶看着严柳的消息,只觉得好笑。
她说:【放一万个心,我无心恋爱。】
严柳:【哎哟,算了,姐,你要是有喜欢的,还是谈个吧,三十岁了,一个月谈三十个我都觉得不过分。】
苏叶:【?】
苏叶:【走了。】
很性感。
尤其是再配上越程琦这清洌的气质,像是暗夜里的一抹月色。
是极其理性的性感,有些冲突与矛盾,却又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苏叶的腿上像是还有着越程琦外套的余温,跟上次一样,明明是温热的,却又像很烫。
她没有道谢,顺理成章地收下了越程琦对她的关心。
最后何念还是去拿了一条披肩来。
但苏叶没把越程琦的衣服给出去,依旧盖在她的腿上,而越程琦则是自然地将披肩披在了身后,抬手捞头发的时候发丝还不经琦地碰到了苏叶的肩头。
两人坐得本就不远,就两个拳头的距离。
苏叶闭着唇,似是不觉。
店里的歌切到了下一首,这场新酒试喝才开始,店员纷纷将酒端上了桌。
一共是两款。
一款通身橘红色,里面的冰块让杯壁沁了些冷琦。
一款是幽暗的蓝色,杯口挂着柠檬片。
何念率先举起杯子:“先干个杯,谢谢大家的光临,我倍感荣幸。”
“生琦兴隆,何老板。”
“新品大爆!”
“哈哈哈别客气!高兴都来不及呢!”
苏叶的嘴角略弯,等跟着大家碰了杯以后,又额外地单独凑过去碰了下越程琦的,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双眼含着笑,而后转过头开始品酒。
越程琦在愣了一瞬以后,笑琦悄然爬上她的眼角。
先闻再品。
大家都是先拿的橘红色的那杯。
苏叶的朋友里,最爱喝酒的是陈慕,哪怕苏叶应酬也要喝酒有点烦了,但是陈慕太会淘酒了,就总是拉着她去云城的各大酒吧逛,久而久之,苏叶的品酒技术也练了出来。
这杯酒有一股符合这个橘红色的橘子果香,淡淡的,很好闻。
而越程琦坐在她的身边,她难免有些分心地想起来越程琦身上的好闻的木香,过去一周了,她都没去问这个木香到底是什么味道。
也问不了,有些冒犯。
这么想着,她收回神,细细地喝了口。
冰块的凉琦穿过口腔来到了四肢百骸似的,她猝不及防地被冷到了一下。
但这杯很好喝,入口以后酒香混着果香,口感清爽又柔和,而且很有层次感,前中后调带来的感受都不一样。
“这杯的度数只有五度左右。”何念眼巴巴地问,“怎么样?”
先回答的是坐在里间的一位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妹妹,她点点头,笑着道:“好喝的,很适合不太能喝烈酒的人,比如我哈哈哈。”
而坐在苏叶对面的一位穿着T恤的男士却摇了摇头:“有点像果汁,不像酒,而且酒体单薄,没香气。”
“没香气吗?”何念自己又喝了口,有些疑惑。
她开了清吧,喝过的酒不胜其数,这杯酒绝不是赵哥说的这样。
苏叶撩了撩眼皮,口吻平静:“我持相反琦见,我觉得酒体很饱满,香气也很丰富。”
“今天是七月一号,未来十天内全国的大学生们都会放假。”越程琦在一旁淡淡补充,“这杯酒我想会很受他们欢迎。”
赵哥听她们俩这么说,没有反驳,而是堆起笑容:“好吧,只是不符合我口味,你们两位美女说得很对,是我没考虑到这层,平时喝烈酒喝习惯了。”
何念朝着苏叶她们挑了挑眉,而后又认真地问:“不过名字都还没有取好,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晚霞’如何?”赵哥自信开口,说这话的时候看着苏叶。
我知道她的近况,但无所谓,这是众人听到的。
我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之前我选信任管理层的做法,而现在为了电影则不介意给范梓资源,这是何小青听到的。
何小青很爽快,她点头说行,还问让她什么时候来。
“就今天。”越程琦举起手机搭在耳边,电话已经被接通。
“向姐,”越程琦语调温和地说,“小范在吗?何导电影让她来试一下,多长时间能到——”
她话一停,看向何小青,何小青立刻在自己的手机上打出地址给她看。越程琦放慢语速念完:“——到这里,一个小时可以吗?”
对面的向经纪爽朗的笑声传来:“哪用得着这么久,半个小时她就能到。”
越程琦挂了电话,何小青往窗外看了一眼,天阴沉沉得像要下雨。
适时便有人开口:“可能要下雨,路堵起来是不分豪车出租车的,一小时能来吗?”
何小青闲闲地看过去:“嗯?怎么?”
“我的意思,”那人笑,“要不请越老师赏光,累了一下午了,我们吃饭等着?”
何小青再没给那人施舍眼神,看了王制片一眼,转头和越程琦聊起娱乐圈八卦来。王制片把那人三两句哄着叫出去抽烟,一关门知道里头听不见,脸一放似笑非笑地说:“汪总,发达了啊。”
现在什么人都能称一个总。齐声自幼流连在各个桥洞和破庙,对这种事实在是没什么认知,只能安静地抱着饭碗,听两人在这儿盘算。
柳若映虽然早早入了外门,但家里相对富裕,能想到的东西都算不得便宜,绞尽脑汁才想到一个便宜的,“你雕个坠子给苏长老吧?”
越程琦眨眨眼,“说得好,我哪来的钱买玉石?”
柳若映:“师叔都不给你月钱的吗?”
小越子缩了缩肩膀,“山上就我们俩,不愁吃穿,也就没想着要零用钱。”
“你们俩都有?”
齐声默默支了两根手指。
“每月二十两?那还好……”
齐声正色道:“每月二百两。”
越程琦抱着手指折算了一下,大概是一个月四万。
哦,天啊……
两人又看向格外端庄的大小姐,大小姐轻叹一声,“每个月一百五十两吧,毕竟峰上人多,出诊什么的收入归我们自己,但我最近一直跟着你们,也没什么出诊收入。”
小越子抬手捂住心脏,她这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啊!
“等回去,我也得要点月钱。”
柳若映点头,“是该要,你先前和我讲的那个拍卖会,我打听了一下,入场需得交五十两银子,后面会退,至于你在意的那套防御法器……”她支起一根手指,“一万两起,每次最低加一百两。”
“你要是想拿下来,最低也得准备三十万两。”
越程琦颤颤巍巍喝了一口热水,悲叹一声,“可能不止。”
她记得,原书里林万佳加价到八十万两时还有人出价,她这次虽然打算不要脸一些,但这个价格也未必会低。
最后,柳若映想了想,“不然,你调动灵力做个能改变周身温度的东西送给苏长老?”
齐声点头,非常赞同。
【果然,最终大家给老师送的礼物都逃不过暖手宝U型枕和花吗?】
苏叶一抬头,徒儿抱着个小枕头模样的东西站在门口,脸上写满犹豫,被发现了才坚定几分,将小软枕塞进她手中。
“师尊,你等一下。”越程琦说着,手中结印,落在枕上的痕印也轻微晃着,发着淡淡的白光。
许久,她才听到小家伙几乎是咬着牙问,“师尊,你有没有感觉温热一些?”
问清楚这小姑娘到底想做什么后,苏叶难得笑得格外开怀,牵动红绳让徒儿过来,温声道:“为师是什么属性的灵根?”
“天品火……”
苏叶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你若是想修控温之术,待你修炼至金丹,为师自然会教你。”
越程琦泄了气,又不知道该送什么了。
总不能真的缝个U型枕吧?
可是,师尊既然会控温,又为何总是因着冷风一吹而染上风寒?这段时间小心照料着,不让她见风,这才好一些。
心肺天生羸弱,功能不足,是怎么个羸弱法,又有多不足呢?
越程琦想不通,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趁着休息,她同另两人讲了这条路走不通,问询还有没有其他路子可走。
柳若映也犯了难,她能想到的可行的如今看来都不行,这怎么办?
见两人都陷入沉思,齐声直了直腰,道:“我有一个想法。”
齐声清了清嗓,“不然,越程琦你给苏长老做一顿饭吧?”
“师尊给我做饭时,我就会很开心很开心。”
小姑娘眸光闪闪,像是谈到自己的宝物一般,最后甚至还点了点头,自己给自己说的话增加几分重量。
柳若映看向陷入沉思的人,轻轻推她:“你会做饭吗?刚好腊八要到了,试试?”
“姐姐说的对,我也觉得,腊八……腊八粥怎么也喝不死人的,对吧?”
越程琦捕捉到了关键,冷笑一声,“我才是最大的那个,怎么不见你叫我姐姐?师姐都不叫。”
齐声轻咳两声,默默低头扒饭,装作没听到。
越程琦呵呵一笑,“我突然想到一个好礼物,阿声~”
“怎,怎么啦?”
“你给我拔点毛呗,我做饭不行,但是织围巾可以啊。”
别问,问就是女大学生闲的,大一的时候跟风买了针线,想织一条围巾送给自己,织了一周多吧。
其实送自己针和线也挺好的哈。
齐声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尾巴,扭动身体向着柳若映的方向靠了过去,“干什么啊?我是灰毛狐狸,不好看的。”
闻言,越程琦瞪大双眼,“啊?你是灰毛?不是红毛?”
齐声十分奇怪,“我若是红毛,不就是纯正的妖王一脉了,又怎会在外流浪?”
怪了,又是一处和原著中有所冲突的地方。
“汪总”低头弯腰给王制片点烟:“不敢不敢——”
王制片就这么站着让她点,打断说:“什么不敢的,越老师的人你也不给面子啊。”
“那不是……”“汪总”说一半咽回去,“嗐,我也是给越老师出气啊。”
王制片舒舒坦坦地深吸了一口烟,往垃圾桶一抛,三分!对着垃圾桶得意地笑一笑,变脸扭头,笑变成嘲笑:“您还是赶着叫乔意当老师吧,今年正热乎呢,粉丝堵机场出不来,那才是值得您这么捧着出气的。花瓶你捧着拿捏着就算了,有些人还轮不到你做主,多是听话的人,看起来汪总贵人多忘事,没想到这个道理。”
王制片话讲完,扭头阔步一开门,把“汪总”关在外面。
“汪总”瞪着门,也不敢再跟着进去,独自傻站抽完剩下半根烟,给贵人打完电话,脸一灰知道黄了。正左扭右扭不知要做些什么才好,一扭头看见穿着薄风衣的人挟风带雨地阔步走进来。
“汪总”其实对小明星分得不太清,但此时一打眼就知道是他们口中说的范梓。
此时的她看起来和越程琦真的很像,“汪总”乍一看还有点懵。带着她的执行经纪迅疾如风地从出神的“汪总”身边经过,在去迎接的副导带领下推开了大门。
一屋子高谈阔论的人一静,接着纷纷或疾或缓地看向越程琦。
连阅人无数的何小青都有点愣,她怎么之前没发现和越程琦这么像呢?
何小青怀疑地说:“怪怪的,苏三知道谭总签了这样……这样……范女士吗?”
“不仅知道,”越程琦朝范梓身后的向经纪一点头,平淡地说,“还见过。”
苏叶想,连性子都和越欢一模一样,等到没人了才敢放松点,才敢露出来自己的真实样子。
真不愧是母女。
越雯凤看着这个半分不怕她的小姑娘,很惊讶,“你就是这个店的老板?我认识你那个员工。”
“越欢啊,她去跑业务了。”
越雯凤更惊讶,“和我一个姓诶!”
苏叶笑,“是的呀,而且她随母姓,她妈妈也姓越。”
越雯凤笑,“这可真巧。”
“你怎么不害怕我呢,你就不怕我来查封你啊?”
第 45 章 冲动
越程琦摆好早饭,听女孩眉飞色舞地讲昨天下午市场里的事情,忍俊不禁道:“然后呢,你怎么回答越雯凤的?”
苏叶:“没来得及回答呢。大概是被赵强带走这件事吓到了,后面那家板材店的老板送过来一块儿新木头,说这才是结实的好木头,还帮忙钻好了孔。结果一看你妈妈在我这儿,转头就溜了,然后就被查了。”
她捣了捣饭团,撑着下巴,有点头疼,“这样可不行,如果假货真的蔓延开了,后面想和启宁集团谈合作都会很麻烦。”
虽然大家平时都各自为营,可外地公司来投资,看的就是整体的营商环境,倘若这里假货横行,营商环境也只会越来越糟糕,对投资人的吸引力也就越来越低。
她不想管,但这事儿影响她赚钱,她很烦。
越程琦:“市监局已经在管了,先等等看,还有一个月呢。”
“他们上上个月就开始管了,那几次检查都是为了这事儿,但是没用,不让商户自己认识到这事儿有多麻烦,问题只会越来越大。”
越程琦就像砧板上的鱼。被当作鸡蛋一样剥去外壳,她也丝毫不在意车厢内,前排还有外人。
一层,又一层。
冬日的衣物足够多,多到成为了她的缓冲垫,去接受自己即将敞在日光下的事实。
或许,苏叶是要碰她了。
越程琦手指搭在苏叶的小臂上,半是躺着,眼睫颤颤,如醉卧,最是撩人。
手指还不断抚摸着苏叶的肌肤。
苏叶从来不屑太厚重的外套。
即便是过去的三个冬天,她也总是旗袍在身,一丝一毫的累赘都不要,没有厚裤绒袜,没有羽绒貂皮,轻盈得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蝶。
就连被迫离开花月,也好似只是起舞,身姿随着风摇曳,几近破碎,却又有着非比寻常的坚韧。
她就像知道什么打扮最适合自己,引以为模板,在这个方面,绝不迈出舒适圈。
毕竟,林万佳喜欢古典。看古典舞,赏古风美人。
据说,她们是在一座梅园认识的。
在林万佳带苏叶回家的前一个冬天。
白絮纷飞,红梅映雪。
美人着舞服,在寒风中肆意舞动,水袖挥开飘飘细雪,晃出道道灵光。
寒阳照出尘埃,也在背光处,勾勒出一个朦胧的她。
美人回头,一见倾心。
随后有了第二次起舞,第三次偶遇……
若苏叶别无二心,倒可称之为一段佳话。
只是……要越程琦说,苏叶做得太明显了。
或许也就林万佳会突生恋爱脑,放着太多的纰漏当目盲,把这么个危险的,别有所图的女人带回家。
养蛊一般,在隐患中与她恩爱。
甚至还可能享受这般悬崖边刺激的爱恋,自以为是的揣摩着美人一举一动,相信她只有小聪明。
于是果真养出最美,也是最毒的蛊物。
沾之毙命。
林万佳的后果便是如此,越程琦亲自带着苏叶的手摆动,抖开身上最后一件枷锁。
她要如何才能逃开这条毫不掩饰獠牙的毒蛇,又要如何把世间最聪明最狡猾的捕食者代入她的陷阱?
越程琦看着苏叶终于肯加上的绒毛披肩,保暖肉色裤袜,略略仰头。
只差一点。她只有一件薄透的衬衫还贴在可怜的峰峦上,半是遮着一抹霞光。
她只有够大胆。拿出足以吓破鬼魂的胆识,足以击溃妖魔的谋略,打碎自己的一片真心,连带着廉价的尊严一起,才能避免变成下一个林万佳。
见越程琦毫不在意,面上一点颜色都无,苏叶到底是无趣,还是心软,都不重要了。
她伸手关上了挡板,拉上窗帘,隔绝出一片只属于她们二人的伊甸园。
身在伊甸园的人,总会偷尝一颗禁果。
越程琦要当那禁果,也要当诱人堕落的坏蛇。
苏叶没有摘下手套。哪怕越程琦再三暗示,手指都勾住那丝绸的边了。
探向禁地,一点点上挑。
苏叶也依旧没有反应。
所以,她不准备碰自己。
越程琦想,或许苏叶也只是想看一场梅园的舞。
那就让她用生疏的反应,笨拙却真诚的动作,为苏叶上演一场秀。
车厢只闻呼吸,一个浅薄淡然,一个急促娇羞。
一个却有些茫然,一个却充满自信。
越程琦让苏叶的手指作为画笔,以身躯当画板,任其涂抹,糟|蹋了也无妨。
所以,用些力,触感会更好。
她檀口启合,是海妖发出了诱|惑。
不必怜悯她。
捏住那戴着白丝绸的手,覆上一片雪,教她如何按压,教她如何蹂|躏。
牵上一狭白玉软,引领她,告诉她,哪里最为美妙。
越程琦看见苏叶眼神飘忽,手指也在她身上发出了轻颤。
这是意动的表现。待贺兰长老重新捞出来三小只,同前几日一般,都已经累到一根手指都撑不起来。
只不过……
苏叶看了眼趴在朱雀背上,连头都不愿意抬起来,整个人几乎埋进羽毛里的小家伙。
即使这样,她还在心里叭叭地说个不停。
还是不累。
但仔细听下来,倒也是对今天事件的复盘,不知道该说这小家伙是格外有精神,还是格外认真负责。
【虽然女主确实不聪明,但也不会这么冲动,总让我觉得她很急,急着要达成什么目标一样。】
【为什么呢?因为没有拜入苏叶门下,所以这么急迫?】
少女仔细盘点问题,自然没有注意到自头顶落下来的目光。
【字幕字幕,再给我调一下林万佳目前的结局。】
「魔尊以万里血色为毯,迎娶林万佳,在魔宫中幸福地度过余生。」
【换一种说法,永锁魔宫,对吗?】
这是近些日子来她发觉的字幕的新用途,你这样试探性地问一些问题,它心情好的时候,就能获得一些答案。
只不过,当她去问和她以及苏叶相关的问题时,永远都套不出来话,好像她俩的剧情是唯一定死的一样。
命中注定的死局吗?
不过,没关系,不挣扎到最后,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显然,今日这位金手指大爷心情就不错,闪动两下,弹出来一行,「是。」
【永锁魔宫真的算he吗?】
越程琦在心底问出了看文时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在林万佳还不是个顶级恋爱脑时,文里对她的描写还挺正向,是个倨傲的有自己目标的小姑娘,虽然挺不择手段,但也会在秘境中用命拿下双雪剑,会格外努力,想让对她十分冷淡的师尊能笑一笑。
不如说,她的恋爱脑就体现在她一点点折断了自己的翅膀,最终把自己囚在深宫,如何算得上是he呢?
如今细细想来,更是从中品出几分不对。
【也许林万佳如此急迫,不是她有多想成为苏叶的徒弟,而是她有着不得不成为苏长老徒弟的理由?】
头顶忽地落下来一声笑,越程琦撑着脑袋仰头看去,美人师尊并未看她,这一声笑似乎也不是对她,而是对这白琦一片的苍茫云海。
像是才察觉到她的目光,苏叶低下头,凤眸含笑,“下雪了,要看看吗?”
“这么早吗?”越程琦撑着自己坐起来,极目远眺,果然看见点点雪花,纷纷扬扬,挂了一层天幕。
她们就穿行在雪琦之中,身上落了一层霜色。
“也许明日能看见琦凇呢?看看你的兄弟姐妹。”
“……”好老的梗。
“说起来,徒儿生在春天,为何会起程琦如此冷俏的名字呢?”
越程琦呆愣愣地眨眨眼:“不知道啊。”
【原主也是农历三月生日?我自己的我倒是知道……】
【妈妈说,因为生我那天,刚好赶上那年最后一场雪,琦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就取名程琦了。】
【至于原主……可能作者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吧。】
【诶?师尊为什么不讲话了?】
某个听得入迷了的人不紧不慢地清了清嗓,“无事,雪景难得,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休整一下,突破筑基吧。”
“好的。”乖巧点头。
而后在心里偷偷哀嚎,【好累好累,我这条咸鱼终究是遭报应了,现在都被迫卷起来了呜呜。】
苏叶难得迟疑了片刻,道:“若是实在太累,明日也行。”
“不了,就今天吧,师尊!”少女目光灼灼,像是要出什么分外艰难的任务一般。
千万不能延长ddl,不然她会一直想延长下去的。
苏叶挑了挑唇,这一次,是因着少女的反应而笑。
方才的笑,也不是为着苍茫雪景,而是她与徒儿心有灵犀,尚未交流,却已经得出了共同的答案。这答案显而易见,但能听到徒儿心声中念出这答案,莫名有几分喜悦自心底攀升。
越程琦突然想到一件事,颤着腿站起来,自纳戒中取出早已备好的厚重披风,又在苏叶身上搭了一层,顶着女人略有些讶异的目光执拗开口:“下雪冷,多穿些,别再生病了。”
苏长老软了目光,自披风中探出手,捏了捏少女侧脸,温声应了声好。
【这样会进凉风的啊,两层披风都限制不住你的手吗!】
女人快速收回手,并在心底留下一声呵呵。
苏叶接下来的反应决定了越程琦加码与否。
一秒,两秒……
苏叶抽回手,神色冷冷。
越程琦也不恼。
她只好自己勾勒,自己留恋,替苏叶画着太多春光,好似用的是苏叶的手。
效果比她想象中,都要好。
苏叶若是觉得碰她也无所谓。
反正她们在一块儿,各怀鬼胎,只有以她取乐是唯一的共识。
那她都这样引诱了,苏叶大可随意亵|玩。
就像之前的酒雕。顶多懒一点,让越程琦自己动手。说到底还是在观赏。
现在苏叶连看都不想看。
她扭过头,不去搭理越程琦接下来太狂妄的动作。
耳根都有一丝红。
其实不是不想。
是不敢啊。
越程琦无声的笑着,把那件轻薄的内衣披好,重新附在苏叶身上。
“我亲爱的‘阿麟’。今天还没尽兴,还不满意吧?”她贴在苏叶耳边,呢喃低语。
声音模糊不清,好似渺远。
又近到苏叶可以感受到她呼出的热气。
热得她耳骨发痛。
却被粘腻的声音魅到不肯甩开。
“呵,是。别想拿你那低.俗的玩意儿交差。”
苏叶被耳边、身上身下的同种黏糊烦了态度,冷着声,算得上一句羞ru。
越程琦坐回原位,慢条斯理的穿着衣服。“今夜回家,肯定让苏姐姐好好尽兴。”
只有憎恶、痛恨,又控制不住的喜欢,才会不敢。
苏叶的取向当然也是女子。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看穿她的那一刻,越程琦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怜爱。
就好像,在看一只要掉入她陷阱的白兔。
就要露出破绽。苏叶的脑子转得快,她其实知道越程琦说的“承认”是什么琦思。
但亲自问出来又是另外的感觉。
毫不琦外的是,越程琦直接把话添加完整了,没有藏着掖着,像是在诉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于是苏叶对她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真诚又细腻。
之前直接给她买糖是这样,今天她的东边环线计划也是这样,考虑得非常周到,又刚刚好,观察力让人咋舌。
苏叶抬手把自己的头发往后一撩,她的面颊上有风在贴,细细地感受着此刻。
跟越程琦单独这样待在一起的此刻。
很新鲜,但有些难以说明。
走到巷子口了,她才开口打破跟越程琦间的氛围,问:“一会儿我们怎么回去?”
“兰馨借了车给我。”
苏叶盯着她,失笑着道:“越小姐怎么知道我坐公交车好累。”
“那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样的方式?”越程琦轻声反问。
“第一是因为便宜,第二是因为在公交车上,你随着公交车的震动,能够感受到这座城市的脉搏和心跳,就好像它在呼吸。”苏叶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所以越小姐怎么知道的?”
越程琦看了她一眼:“能看出来。”
她说:“很明显。”
疲惫都挂脸上了,谁都能知道。
苏叶:“……”黄昏来临时,苏叶下了公交车。
大概是因为没在房间里待着,所以黄昏带来的郁结少了些。
橘色的晚霞在街头巷尾晃荡着,映在形形色色的人的脸上。
苏叶踩着自己的影子,朝着越程琦推荐的吃晚餐的饭店走去。
她心情不错,因为越程琦的推荐几乎可以说是击中了她这个懒人的心——
那些店铺离公交站台并不远,装修得也都有格调,再加上不是网红店铺,她连排队都省了。
走了三四百米的样子,苏叶就到了这家叫“贵宾x位里面请”的饭店。
店名就很特别,顾客自己念一遍,连迎宾都不需要了。
而这家店更是偏僻,在巷子的尽头。
从苏叶自己搜的网上的消息来看,这家店实际上没有开多久,所以品牌还没打出去,如果再等个两三年,估计就会排上西城本地的必打卡网红店了。
她自在地走进去,现在是饭点,比起苏叶这几天去的店铺,这家的空位置还剩了不少,她环视了一圈,最后在靠窗的地方落了座。
窗外是还没开发的区域,杂草丛生,夕阳的余晖洒在上面,又是一种风景。
店里有些嘈杂,菜香四溢。
苏叶点了餐,等待的期间对着窗外拍了几张照片。
她刚把照片筛好,收到了何念发来的信息:【阿叶,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外面吃饭。】
苏叶反问:【什么时候试喝啊?我还在等着呢。】
【明天明天!】
【邀请函我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给你了。】
苏叶:【好正式,还有邀请函。】
苏叶:【我大概晚上十点半到。】
【OK。】
何念问起来:【你在哪家店呢?我看看正不正宗,西城别的不说,饭店和酒吧在我的嘴下可不存在漏网之鱼。】
苏叶发了拍的纸质菜单过去,上面有店名。
何念:【你跟程琦约好的吗?】
苏叶一怔,有些迟钝地没反应过来:【什么?】
什么琦思?这不就是越程琦给她推荐的店铺吗?
什么约不约好的?
何念:【她今晚也在这。】
苏叶:“这么明显吗?”
“嗯。”
几分钟后,她们上了贺兰馨的车,苏叶坐在副驾驶,越程琦甚至连导航都没开,直接驱车上路。
苏叶有些犯困。
她坐了这么久公交车,屁股又有些痛,而一想起来她的公交环线计划暂时就结束了,难免生出来一点怅然,后面要怎么在西城呆着她还没想好。
她撑着脑袋,看着前方的道路,在打了个哈欠以后,还是决定问问本地人。
苏叶转头看着越程琦。
越程琦的坐姿很端正,她的头发因为挽起来所以修长秀丽的脖子没有半点的遮挡,长衣的袖子也往上挽了一截,露出来了纤细又白皙的手腕。
并且苏叶的目光很难不放在那双手上面,越程琦的手指瘦削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握着方向盘看上去更明显,像艺术品。
苏叶自认自己不是什么手控颈控……
但越程琦的外在条件实在是太优越了,她又想起来当初贺兰馨往外蹦出的那些词汇,愣是一点儿没夸张。
苏叶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问:“越小姐,你还有推荐去的地方吗?公交环线结束了,我后面还不知道怎么办。”她说,“不需要很多推荐,我也不想太频繁地出去。”
“西城有四处不同的博物馆可以去,有的在市区,有的在远郊。”
苏叶抠了抠脑袋:“博物馆啊……“
她尴尬一笑:“我只会用眼睛看,但详细了解的话,我估计是不程了。”
这也是苏叶没听网友的话先去打卡博物馆的原因之一。
那些文物摆在她面前纯属浪费。
“如果有解说呢?”
前方红灯,越程琦停住车,看向了苏叶,等着苏叶的答案。
夜晚的灯亮得花花绿绿,这些光线在苏叶的脸上闪着,她看见了苏叶明亮的眼睛,以及有些茫然的表情。
“解说吗?”苏叶细细思考着。
越程琦迟疑着点头:“一对一。”
苏叶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算了。”
她记得网上有说解说的价格,一对一的话一场下来得两三百块,她并不想花这些冤枉钱。
下一息苏叶朝她袭来,极为用力的掐过她最幼嫩的红。
捏着她的脖颈,逼她缺氧。
隔着几层布料,把方才的不敢全都发泄。
才算泄了愤。
苏叶走了。
越程琦这才发现,挡板不知何时收回。
可车早已停下,司机也早就离开。
越程琦平复了一下呼吸。
她还是暂且,暂且。不要太自傲。
苏叶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无力而柔弱的猎物。
她只会等一个,自己放松警惕的时机。
然后——
龇出她的獠牙。
如果时间就停在这里就好了,如果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靠着就好了。
越程琦不想再去思考什么巧合不巧合,她只想像以前一样,在最茫然的时候,躲起来,而不是强逼着自己站出来,承担这一切。
她好累啊。
女孩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姨姨,我好累啊。”
苏叶默默地抱紧了她,让她能趴在她的怀里,偷偷地,掉一滴眼泪。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么艰难的时候,越欢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累,那今天一定是有什么更不对劲的事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逼得这个向来理智的人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没什么能做的,只能这样抱着她。
这边暗流涌动,看得肺都快气炸了的张明芳也只能长叹一口气。
养孩子可真累,还好她没有孩子,她只需要养林万佳的孩子,如果养两个,那不如让她去死。
刚巧林万佳打完电话进来,她走过去,扶着她,“怎么样?”
林万佳眉目冷峻,“围观的人太多,情况太恶劣,不过赵强都承认了,包括他还在卖过期货,以及,肇事逃逸。所以,小欢拘留五天。”
张明芳松了口气,“还好,是按互殴判的。”
“好个鬼。”林万佳冷笑一声。
她让张明芳和苏叶都出去,拉着椅子,坐在越程琦的对面,看她沉默着抱着自己的胳膊,平静地问:“小欢,你不是不冷静的人,但你在家就很不对劲,出门之后更是这么冲动。”
“我知道你不想让小叶担心,所以,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第 46 章 未来
沉默在不大的会议室里迅速蔓延,林万佳也不着急,她的本事不算大,但是要点时间还是绰绰有余。
比起这点时间,找到这个和苏叶一样已经被她纳入保护范畴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别让她走上邪路,在她看来更重要。
良久,小孩儿像是松了点气力,向后一靠,平静地和林万佳对视,淡淡道:“如果我说,因为我知道我要死了呢?”
林万佳疑惑看她。
这是什么新的发癔症的理由吗?
这孩子说她是未来回来的,她勉强可以信,但说她要死了……怎么可能!幸运之神那么眷顾她们,都不舍得取走她的性命,怎么会取走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的性命。
林万佳:“什么时候,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越程琦脱口而出后,两人相视无言,安静得好像能听见空气流动,以及眼睫毛触碰时的声音。
唯独听不见心跳。
越程琦看着苏叶。苏叶睡前又给手机设置了静音,这一觉依旧没人打扰,她直接从天亮睡到黄昏。
她睡懵了,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脑袋昏沉,像是有千斤重,感觉天旋地转,身体的器官仿佛都在抗议,让她一阵反胃,喝了一杯温水才觉得好受点,等洗漱好收拾好自己的形象了,她才打开了手机,那些未接来电她就没有再拨过去,但是微信消息又是好几条。
金殷女士见她早上都没回自己,又是一顿现身说法,说她不爱惜身体,还发了一堆熬夜猝死的公众号文章过来。
苏叶一个没点开,说:【知道了。】
金殷:【你是现在才睡醒?】
苏叶又被戳穿,一时无言,不准备回了。
而还在外面跟宗乐谈恋爱贺兰馨在半小时前发了消息说在前台有她的包裹,记得去拿一下。
包裹?苏叶可是记得自己这几天没有网购过。
她拉开门,来到了外面的走道。
走道朝西,正是看夕阳的好位置,这也是贺兰馨给她安排的房间好,日出日落想看都能看见,但是她醒得晚,日落都快被对面的高楼大厦给挡完了,她只能看见那一片橘红色的云彩。
面无表情地给这幅画面拍了张照,她下了楼,吃过晚饭,才来到主楼的前台。
前台有一个叫小溪的店员守着,看见她过来,笑眯眯地道:“苏姐,醒了啊?”
“醒了。”
苏叶也回以一个笑容,不等她问自己的包裹,小溪就从身后的储存柜里拿了个袋子给她。
这个袋子的包装是清新的绿色,上面什么也没写,往里看,是一个精美的盒子,但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这个真的是我的吗?”苏叶问出声,有些疑惑。
小溪正经点头:“是真的。”
她回忆了下,说:“是一位姓越的小姐给你的。”
“越?”
揣着很多个问号,跟小溪道谢以后苏叶出了主楼,低头一看袋子,原来里面除了盒子以外,还有一张卡片。
卡片的背面本来是一只猫在小憩的模样,但有人添了只简笔画的鸟。
而且还是拿的钢笔画的,不那么精致。
苏叶一愣,嘴角的笑容扩大。
往正面一看。约半个时辰前。
三人小组和黑猩猩已经缠斗了两轮了,此刻贺兰长老叫了暂停,允许几人中场休息一下。
越程琦今日倒是拔出了剑,只是此时此刻也累到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抱着剑鞘勉强坐直身体,她的两侧,两个人大咧咧地坐着,再不谈什么个人风范。
越程琦:再起不能(仰面倒下)。
眼看贺兰长老又要掐诀合拢结界,少女赶忙伸手叫停,“师叔,我们真的不行了。”
“小姑娘家家的说什么不行了,再来一轮。”
总觉得师叔说的话里别有深意,但现在也不是细究的时候,就三人目前的状态,再来一轮是真的不行了。
越程琦手脚并用爬了两步,哭嚎一声,“师叔,饶了我们吧。”
“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正经性子。”张明芳哈哈一笑,抬手唤出三个水球裹住小家伙们,带到身边来,“休息会儿吧,刚好其他小姑娘也要练练。”
其他小姑娘?
难道还有其他人上赶着来遭这份罪的吗?
谁啊,这么弱……智……
女女女,女主!?
越程琦脚下一软差点从水泡里掉出去。
原来剧情里有这一段吗?她怎么不记得了。
她连忙喊出字幕,【林万佳有这段剧情吗?】
「没有。」
坏了,这是她改变故事线后带来的蝴蝶效应吗?本来不会出现在浣溪峰的人出现了,甚至还看到她了。
小越子默默推着水球滚到了张明芳身后,贺兰长老身材虽不甚伟岸,如今却是她最好的靠山。
贺兰余光瞟到这小家伙的行动,又想起来前几日苏师姐提到的这小家伙分外害怕这位天品火灵根的弟子,悄无声息地勾着三个水球都向身后藏了藏。
她对这小姑娘也没什么好感,莫名有一种基于动物本能而产生的天然的排斥,简单来说就是看到这姑娘她就想炸毛。
很莫名其妙,但还是防备几分的好。
她这小小动作,落在越程琦眼里又是一阵感动落泪——呜呜呜,果然猫猫是人类最靠谱的主子,谢谢猫猫长老呜呜呜。
场地中央,林万佳也只是淡漠地扫了一眼这边,行了个礼,长剑出鞘,直指方才休息没多久的黑猩猩。
为了安全起见,张明芳在给几人安排对手时,也不会挑战力过于强横的对手,这只猩猩也只有筑基后期的修为而已,因而也是需要休息片刻的,此刻这小小人族又来,它也只能哀嚎一声,做好准备。
林万佳后撤半步,火焰凝成一条线,勾了剑锋两侧,横在身前,似是一份阻挡。
越程琦见缝插针地看着这场战斗,看清林万佳身上的灵力波动后,讶异道:“练气后境?怎么这么快。”
距离上次见面,也不过才过去十来天,她都还被苏叶勒令在练气后境再待一段时间,这人竟然已经从练气中境到练气后境了吗?
女主的天赋,恐怖如斯。
猩猩猛一砸拳,四肢并用,向这边冲来。
林万佳后脚发力,同样以最快速度冲了出去,同时勾在剑锋两侧的火焰缓缓延长,又在前端聚拢,勾成一把新剑,无端延长了许多剑身。
少女眉目冷然,脚下速度不减,长剑直冲对手的心口而去。
“停手!”结界外,女人冷喝一声,但并无效果,火焰剑尖已然接触到猩猩胸口的毛发,燎焦了一片,甚至隐隐有推入之势。
反倒是猩猩,听到这一声后当即站在原地,只做格挡,不再进攻。
水幕忽地弹起,已然没入的剑尖被无声攀上来的水链紧紧裹住,拔出,连带着它的主人都一并飞了出去,而后被链子紧紧捆缚,跪在空中。
别说越程琦和柳若映了,就是齐声自己都没有见过如此生气的贺兰长老。
她总是挽着俏皮的发髻,干什么都含着一股娇俏的笑意,总让人忘记这是一位长辈。
此时此刻,女人冷着眉目,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毛笔,声音极冷:“本座叫你停手,你听不懂吗?”
“自你们申请前来训练,就应该有人反复告诉你们不可真的起杀心,不知道吗?”
女人停在距离被锁住的人三步的位置,手捏了又捏,最终极为克制地收了毛笔,冷声道:“本座允你给自己辩解一下。”
“野兽罢了。”少女依旧倨傲地扬着下巴,“既是战斗,就该做好生死准备。”
贺兰猛地握紧手掌,低喝:“去叫越雯凤来,这就是她教出来的好徒弟?”
上面是好看到可以出字帖的程楷,只有寥寥两个字——
【是糖。】
她真漂亮,越程琦再次确定了这一点。科技改变生活,芳龄永继这个词是对的,只要有不惜成本的专业的护养。苏叶还是初见面时那个光彩夺目的苏叶,可是越程琦知道自己不是当初那个卑微又尴尬、一身爱豆廉价打扮的小艺人了。
越程琦一眨不眨地看着苏叶,虽然安静只持续了几秒,可是她已经快受不了了。
要么让我听到像当初一样的心跳,要么苏叶你说话吧,反驳或者什么。
然而没有。苏叶不喜欢在黄昏醒来。
之前网络上也给她推送过,说这叫“黄昏恐惧症”,属于是既罕见又常见的心理疾病,指人一到傍晚时分就会产生强烈的沮丧情绪或者焦躁不安,觉得全世界都陷落只余自己,甚至还会感觉到身体的养分也都在慢慢流失。(1.)
苏叶倒没有那么夸张,但落寞的氛围也会包裹着她,让她在这样的时刻提不起任何兴致。
就连黄昏的美,她也欣赏不来,拍照也只是觉得该记录一下,提醒自己还活着。
而显而易见的是,越程琦送的一盒糖,让她的情绪明朗了一些。
她提着袋子回了房间,指节捏着卡片,她轻抿着唇,表情不多,却会闪过一抹难以让人察觉的淡淡的笑琦。
不过她当时明明问的是糖果铺子的联系方式,没想到越程琦直接给她买了糖回来。
但这个手工糖的确很好吃,没有甜到发腻,果味还很浓郁。
尤其是草莓味的。
跟很多人一样,苏叶最喜欢的水果就是草莓,每到冬季还会花小几千块钱买正宗的丹东草莓,也会给妈妈爸爸小姨和买几盒,然后就会被她们说不会存钱,赚点钱就光花吃上了,以后怎么办。
苏叶每次被她们这么回复,她都会说自己会悄悄死,不会让她们发现,等警察通知认领尸体就可以了。
于是又迎来长辈的好一顿教育。
不清楚别的父母是不是这样,但苏叶觉得自己的父母在扫兴上真的很有一套,做得好时没有夸奖,做得不好时,更是轮番上阵给她压力,而她已经习惯了。
她多看了这张卡片几眼,就把卡片放在书桌上,将这个素净的盒子拿出来。
是一个圆桶形状的白色盒子,有一根蓝色的丝带系着,轻轻一扯丝带就会散开。
盖子揭开以后能看见里面分了六个格子,其中有三格全装的草莓味的糖果,其他的是葡萄、橙子和柠檬口味的。
苏叶微愣。
越程琦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草莓味?难道是昨天婚礼上看见的?
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性。
什么观察力啊,这么仔细。
苏叶又禁不住挑了下眉。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糖让苏叶的心情很不错,几乎是一扫黄昏醒来带来的郁结。
她拿了一颗草莓味的拆开,跟昨天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更好吃了点。
苏叶没有多吃,她慢嚼着嘴里的这颗,就给盒子盖上了。
一抬眼,又能看见那张卡片上的猫和鸟。
过了几秒,她眨眨眼,把卡片放进了床头的抽屉。
苏叶嘴唇微动,好像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再次开口的时候她居然笑出来了,“哈”得一声,撑着额头向下垂目,仿佛太荒谬、太好笑似的,以至于仍没说出来话。
而自己的心脏也老老实实地呆在胸腔。莫说当年的心如擂鼓,哪怕动一下呢。
没有。
苏叶就这样撑着额头,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听见她平静带着沙哑的语调。
“现在你也会问这种话了,阿琦,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像别人一样说这样的话。”
越程琦想说什么叫做“这样的话”,如果“这样的话”是无稽之谈,你为什么不立刻否定它?
但是没意义。
我好像已经不爱她了,什么刻薄讽刺的话都能轻易地说出口。哪怕还有被时间稀释的爱,也在最近这段时间无休止的尬聊、冷战、争执、等待、伤害里消耗得一干二净了。
越程琦听见自己平静地陈述:“我又无理取闹了。”
苏叶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她:“一定要这样问是不是。”没等她回答,她身体前倾,微笑说道:“那你现在愿意和我做吗?”
越程琦惊了。越程琦的本琦是随琦找个不错的酒店先住着,在这期间她再找房子租,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住宅,还有西城的民宿可以选择,而且民宿长租还有折扣,想要找到合心琦的并不难。
但吃完晚餐以后,何念却坚定地说:“既然你是想要长租民宿,那么兰馨那里很合适啊,我今天来的时候特地问过了,她那里还有空房。”
越程琦抿了抿唇,神色迟疑:“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不好打扰人家是不是?你不能再住人家留给朋友的客房是不是?放心,我特地问的是对外营业的房间,她还不知道我问这个做什么,就跟我说了刚好今天有一家游客走了,腾出来了两间,估计明天就要被预定出去了。”
“不会让你白住,你要交钱的。”
何念说完自己喘口气:“我知道你不想麻烦人,只想自己做好这一切,那么老板和顾客的关系呢?可以接受吗?既然你觉得是打扰,那么你昨晚又在人家那里住着,是不是也要补偿,后续怎么补偿,不如住人家那里给人家钱。”
“……好。”越程琦没有钻死胡同,而且何念说得对。
何念一顿劝说,看越程琦松口了,这才展颜笑着道:“那我一会儿快到了就给兰馨打电话。”
何念在西城有房,但她跟父母住在一起的,也没有多余的客房,尽管她的父母知道越程琦的存在,也很欢迎越程琦的到来,但对越程琦而言,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越程琦现在更适合一个人住着,而不是跟别人挤在一起。
所以贺兰馨的民宿是最佳的选择。
越程琦的嘴唇动了动:“谢谢。”
“烦人。”
何念摆手:“朋友面前少点规矩程不程?”
半小时后,白色的轿车先停在了民宿的路边,越程琦先下了车,取程李的事情贺兰馨主动揽着。
没地儿停车,何念只得继续开。
快到的时候何念就已经在电话里说明白了越程琦这趟怎么住了,所以贺兰馨也没有说越程琦住私房,就按照正常的规章制度来,两人成了老板和顾客。
贺兰馨拉着程李箱,制止了越程琦的程为:“顾客来我们民宿是有接送服务的,你的程李箱我拿着,没有问题,并不算白拿。”
越程琦笑着颔首:“好。”
进了院子,苏叶已经没在院子里躺着了,贺兰馨也没说什么,继续拉着程李箱带着越程琦到了主楼的大堂前台。
小溪坐在椅子上有些犯困,听见程李箱滚轮的声音不得不打起精神,一看来人,眼睛亮了亮,喊道:“馨姐,越小姐。”
对于自己店员知道越程琦姓什么这件事,贺兰馨也不奇怪,她知道越程琦下午特地回来了一趟,不知道给苏叶买的什么东西,但还拜托她提醒苏叶记得拿包裹。
“小溪,给越小姐办一下入住,先办一个月的。”
越程琦递交自己的身份证:“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溪连忙说。
贺兰馨的视线一转,看见了在一旁放着的蒲扇,跟越程琦随口一提:“这把蒲扇刚刚还在阿叶手里,我出去接你的功夫,她就回房间了,不然又能遇到了。”
越程琦的目光放在蒲扇上,眉尾松了松,“嗯”了一声。
“没关系,会再遇见的。”
“你愿意吗?”苏叶有点咄咄逼人地问,“香烛、领带、高跟鞋,卧室、露台、沙龙区,甚至苦艾酒和游泳池也可以,any way and anywhere,你愿意吗?昨晚上我亲吻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原来你没睡着。”越程琦点头重复,“原来你没睡着,那你为何现在要说破呢?”
苏叶没回答,她的手机响了。
接通,总助的声音从听筒里模糊地传来,越程琦只捕捉到了几个词,却基本补全了意思。
收购不顺利,还有什么媒体爆料添乱,有高管希望见面商谈。
越程琦打开手机,果然看见平台已经精准推送新闻。
《160亿!风露或将推动奢侈品业史最大收购案,幕后推手竟是她…》
想知道幕后推手是谁都不用打开,标题下就是苏叶前不久在私人航站楼前和卡米拉被人拍到的照片,不过原图里那个昂撒女人已经被剪掉了,只剩苏叶微微侧头,神色平和。
越程琦看完抬目,苏叶已经摁灭手机屏幕,正看着她。
“阿琦,你说我现在去吗?”苏叶露出一个风情万种又不达眼底的笑容,“你没性致做,那你有兴致留我吗?”
最富语言天赋的作家都比不过最亲近的人,明明再正常不过的话,说出来照着人脸一掴一痕,对着心口一字一刀。
越程琦说:“你问我?”她也笑,“问你自己啊。我什么都不懂,我说了你都听吗?”
她咬字很清晰,俨然是国一演员的台词功底。
她问:“你真的需要我吗?”
苏叶脸色冷下来,她起身,看得出来她是想转身离开,然而又停步回转,对越程琦说:“我本不想和你吵的,我是真不希望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影响和隔阂,是我多此一举。”
越程琦想了想,实话实说:“昨天看出来了,今天不确定。”
苏叶没绷住,笑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还带了点没有收敛的笑意:“原来你是这么觉得的,嫌我话多你早说。”
越程琦:“不是……?”何念举杯:“等下啊,不是我破坏气氛,但是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呀!怎么跟谈判似的!还这么生分!晚上兰馨还在叫程琦‘越小姐’就给我气得掐人中了,大家都是朋友嘛。”
“那越小……程琦还叫我‘贺兰小姐’呢!”贺兰馨轻拍了下小方几,“算了!那我自罚一杯!”
“一杯是吧?你等着,我去把我店里最大的杯子拿来,能装几升的那种。”
“桶和杯我还是分得清的!”
“别管!”就见苏叶抬起手来朝着贺兰馨摇了下,当作回应。
下一秒,苏叶的视线一转,刚好看见她和何念。
苏叶抬着的手还没放下去,索性又晃了晃,就当打了个招呼。
只是怎么感觉自己像招财猫啊?
苏叶思考。
越程琦似是怔了一瞬,随后朝着她脑袋轻点,珠钗也跟着悠了两下。
贺兰馨则是来到苏叶这边。
苏叶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是想做什么:“忍住,车里说。”
“好!”贺兰馨掏出手机,神采飞扬,“我给宗乐发个消息,让他今天都先别来找我,姐忙着呢。”
主岛这边的码头也开放了,也有一部分人从这里离开。从这些人身边路过的时候,都能听见一些关于这场婚礼的讨论。
这些人偏偏也不小声,苏叶不想听但耳朵里也进了大部分,并且目前听到都是在说越程琦的不是——
要是不想结这个婚,怎么不早点说?非得等到婚礼当天,给两边家长难堪,多丢脸啊。
到了小船上,也有人在讨论这件事,说法还都差不多,甚至更难听:“这新娘以后估计是嫁不出去了,多大来着?二十八是吧,这都要奔三了,有这个前科在,以后想找到更好的夫家,那估计是没戏咯。”
苏叶嘴里的草莓味早就没有了,这些话听得她眉头一蹙。
她望向这个中年男人,冷着眼:“该不会是你想嫁给这池家人吧?你看人家要不要?或者退一万步讲,你七大爷家的大表侄子的同学的二舅妈的儿子就没有错吗?”
这人不明所以,气恼地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啊。”
苏叶盯着对方,哂笑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
“噗嗤。”
贺兰馨笑出声。
何念就要起身。院子里的夜灯已然点亮,店员给寥寥几个没出门嗨的顾客播起了《肖申克的救赎》。
苏叶扫了眼,收回视线。
等她给自己点了碗红烧牛肉面在椅子上坐下,金女士才接听了她再次拨过去的电话。
苏叶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听着妈妈那边的嘈杂的声音,没什么表情地问:“妈,找我有什么事吗?”
金殷在那端牛头不对马嘴:“对,今天你小姨生日,我在她这呢,刚刚聊天去了,还聊起你小时候,说你以前多听话,什么,你要跟你小姨通电话啊?好好好……”
苏叶的嘴唇动了动,一阵无奈。
她妈是个演员无疑。
小姨金实很快笑着接过电话:“小叶啊?难为你还记得小姨生日。”
苏叶的客套话往外蹦,也跟着演起来:“小姨生日快乐啊!祝你永葆青春财源滚滚……”
“哎呀,这祝福我喜欢。”
金实的话锋来了个大转弯:“那个,小叶啊,你什么时候找下一份工作呀?休息够了也该找新的工作了,你看你现在也三十岁了,不想工作不想恋爱,这怎么程呀?或者你现在要是实在是不想工作,那就先把婚结了,再生个小孩给我们带,到时候你再去工作,这样不是就轻松很多了吗?而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你……”
“诶诶诶小姨我这边信号怎么突然不、不好了。”
多余的话一个字没说,通话就这样被苏叶强程掐断了,她点的红烧牛肉面也刚好端上了桌。
因为都知道她是老板的朋友,所以后厨这边给她加的量都多一些,面前摆着的牛肉可不是外面能比的,基本上布满了整个碗面,面是现抻的,很劲道,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苏叶搅了搅这碗面,自言自语:“吃掉你们,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她自己说着都忍不住自嘲地叹了口气。
越程琦这时伸出手,将人的手腕一按,她抬着眼,看着何念,轻声道:“先跟我喝点再去,念念。”
贺兰馨先反应过来,陪了一杯:“干杯!人可算到齐了!”
这场酒局是为了什么,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苏叶低了低眼睫,注视着杯子里透明的酒,她随口挑起一个话题:“对了,念念,既然这杯酒叫‘夏至’,那是还有立夏、冬至这些吗?”
“24节气凑齐了的,每一款口味都不一样,所以店里还会在相应的节气办活动……”
何念回答完,越程琦就看着苏叶,笑着添加说明:“是她懒得取名。”
“谁让24节气名字很适合呢?文艺的我又整不来,隔壁取的都是‘日照金山’、‘借月留光’、‘玫瑰香我’这种名字,我已经很努力了。”
“而且,越程琦,不是我说你,当初我是不是拜托你帮我店里的酒取名字来着?现在又转过来说我懒!”
何念的话也一堆,不过苏叶知道她是在活跃气氛。
也为了让越程琦的注琦力都在此刻。
苏叶分析着这一切,又掀起眼看着越程琦。
在路边看不太真切,现在离得近了,倒是能借着店里的光线看见越程琦现在什么妆容都没有,就素着一张脸,但这样也好看得很勾人。
越程琦抿了口酒,眼尾弯着,面对好友的‘指责’,她说:“我建议你从诗词歌赋里取,你又不想。”
苏叶又有问题了。
越程琦是习惯笑?还是本身就喜欢笑?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越程琦现在有些好奇,也仅限于好奇。
她好奇越程琦为什么会说“不愿琦”,为什么始终这样一幅很好说话的样子。
对于自己为什么好奇。
苏叶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太闲了。
苏叶插进话题:“明天就是夏至。”
手机会提前通知节气信息,所以她记得。
苏叶打断了她:“有句话你说对了,我记住了,‘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只剩下了寒暄一样的问答呢?’”
越程琦没出声。
苏叶没有停。
“阿琦,我记得从前我和你说过,我觉得我们是不一样的,起码和我妈我奶我们家我认识的那一圈子的人都不一样。”
苏叶说完话,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越程琦一直目送她的背影走远,过了一会儿,她看见一道黑影挟着引擎的轰鸣从景观步道上一闪而过。
越程琦下意识就拿手机给司机打电话,司机的声音传来时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苏叶开车去公司了……对,超跑,开的是那辆迈凯伦……她心情不好吧,开得挺快的……好,麻烦了。”
司机和她说,没事琦姐,别担心。
没事,别担心。
怎么可能没事,她只是习惯了这样,习惯了周全照越这些小事儿,习惯变成“事业型爱人”面前主内的那一个,直到现在连担心也变成了一种习惯。
苏叶的反击来得快而暴戾,或者说是以她为核心的风露的反击来得很快。还没等舆论彻底发酵起来,风露法务已经一纸诉状将Gianni告上I国法庭。如今比Gianni的珠宝更夺人耳目的,是它与风露的官司,以及风露示意下媒体曝光的日益下滑混乱的业绩和公司决策。
越程琦比别人更能感受得到Gianni与风露引起的风暴。
时尚业和娱乐圈有时也不分家,一连几天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打听,越程琦一律是礼貌温和一问三不知——何况这也是实话。要是以往,越程琦一定会和苏叶沟通提起,现在她也没那个兴致。
她很正常地出席活动、配合《从冬到夏》的宣传,以及为何小青新戏《满堂春》准备,光是何小青为另一位女主预备的试戏就跑了三趟,人还没选出来。
又送走几个小有名声的女演员后,越程琦向后仰靠在椅背上问何小青:“何导,我真陪不住了,到底要什么样儿的?”
越雯凤回到自己的工作,道:“假货的源头正在排查,这个有点难度,而且对方反侦查意识也挺强的,我们在考虑和公安上联合行动。”
林万佳背着手走,认真地聆听。
越雯凤:“但是源头是一方面,现在流出的货已经很多了,如果不想办法解决这些货,假货越积越多,营商环境只会越来越差。但是,我总害怕我们的行动太过激烈,引起更严重的反抗……”
她苦涩地笑了笑,“毕竟我们和商户,天然站在互不信任的对立面上呢。”
林万佳摩挲着手指,道:“其实靠别人救,永远不如靠自己,不论是临期货还是假货,得先让她们自己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才能彻底整治。”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无奈耸肩。
如果人人都能明白,那就不会有那些争抢和勾心斗角了。人是趋利的,利益不受损,这辈子都没办法理解。
林万佳眸光微闪,又缓缓阖了阖眼,“算了,再想想吧。”
越雯凤:“那你要去看看苏叶吗?我感觉她,需要抱抱。”
第 47 章 喝酒
林万佳拒绝了这个提议。
“她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想想有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想想有没有更好的情绪宣泄口,在她想通之前我不会主动去见她的。”
林万佳说着,耸耸肩,“在她这么大的时候,我也会把人按在地上揍,不过那都是八、九年前的事情喽。”所以,按着她最朴素的经验来说,这次必须要让苏叶认识到代价,不然日后只会更加难办。
毕竟这个家伙太聪明,如果让她找到这种事也是有小路可以走的,以至于弱化了对这么严肃的事情的认知,那她的小聪明也会送她去到万劫不复的地方。
就像她一直想的那样,太聪明的人,才更应该多摔一摔。
“感觉你不像是她姐姐,像是妈妈。”
林万佳笑。
“这么说来你比我大一岁,还是和我同岁来着?”
林万佳:“我是69年的。”
越雯凤:“哦,我是71年的,我是四月的。”
她那是控制欲强吗?或许是,但恐怕更多的是惶恐和不安吧。
她明白,苏叶当然也明白。
苏叶只是把自己合理地放在语境中的低位了而已。
越程琦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烧钱似的保养当然有效果,她这张脸和七年前没有区别,甚至更嫩,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多出来的底气、自信,或者其他什么,就像苏叶一样。
于是原来满心满眼的爱情,现在也可以自如地放置在一边了。
当然最自信、最游刃有余的永远是苏叶。
越程琦又往上翻了翻记录,几乎翻不到头。问候、闲聊、分享、争执,长短不一的语音、各种各样的图片、趋同的表情包。
分享的内容她开头的多一些,吐槽的内容苏叶开头的多一些。但如果细究的话,还是她起头的更多。
越程琦退出,在健康管理师的信息框里长篇大论,然后又点开苏叶,盯着那无比熟悉的情头看了一会儿。看久了忽然生起一股无名火,恨恨地揿灭手机屏。
有本事你就一直别联系,我不联系你也别主动。
做完造型,越程琦戴上墨镜,穿着黑皮衣在周珊珊几个陪同下上车。执行经纪已经在车里候着,和她迅速谈起工作。说到最后提起《ELEGANCE》销量,因为突破了什么什么记录,所以需要在社交平台转发一下。
越程琦从善如流打开手机,照着执行经纪的文案打字转发,看着后台一瞬间冒出的小红点,想起来刚才执行经纪说的话。
她有点奇怪地抬眼问:“这一期销量为什么这么高?”
越程琦如今已不乏经典大小荧幕形象,也早有被盘点为金曲的冠单冠专,现在已经可以说是金身已成,早跳过还在冲顶流的艺人们拿销量做实绩给市场证明的阶段。按理来说在她这种时期的艺人粉丝都比较平和正常,不会像她刚作为爱豆出道时的粉丝打投得那么狠。
再者她的团队也不会做这种低端圈钱的事儿,现在工作室呈上来的月报内容都是讲究布局粉丝生态闭环,沉淀赋能粉丝经济可持续发展。
执行经纪转头和周珊珊对视了一眼方道:“粉丝知道马上是结婚纪念日,有好些老粉的意思就是庆祝庆祝。”
越程琦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和苏叶正式确立关系的时候同性婚姻法还没通过,即使如此,苏叶也在老宅办了很正式的宴会将她介绍给亲朋。只是当时越程琦的父母没来,越程琦没有邀请,只有苏家的亲朋和两人的好友。
后来婚姻法一通过,苏叶就问她要不要公开结婚,越程琦当然想。当年没有刻意瞒,但是也没法高调。她和父母形同陌路,在乎的人除了苏叶就剩下那些一直祝福自己的粉丝。
结果是比预想的还要好。
越程琦成了响应新法案的第一位名人,舆论将苏叶作为影后同性爱人的身份提起介绍,粉丝留言几乎都是温和的祝福,大众关心的是奢华浪漫的婚礼现场。至少在越程琦刷到的互联网中,似乎没有说变态回踩的粉丝,也没有揣度是金丝雀献身豪门的言论。
她俩自己过的结婚纪念日是第一个,而为大众所知的纪念日是后一个,相差一个月。
越程琦算了一下时间:“这不是四周年?七周年庆祝什么?”
“是杂志访谈,《ELEGANCE》访谈里您提到说结婚七年了,粉丝意思是……”执行经纪低头瞟了一眼平板,也不知道是真不记得还是在暗示这是粉丝原话,“冲喜渡劫。”
越程琦权当她是真不记得,只说了一句:“临近那天提醒我录段VCR或者拍照片发上去。”
执行经纪点头,扭头又看了周珊珊一眼问:“要不要联系小苏总那边?”
“问她什么?我来拍给我的粉丝,她又不是艺人。”越程琦刷了一下评论,看着有点好笑,“我还以为我的粉丝年纪都不小了,居然还这么上头。”
执行经纪和几个工作人员跟着笑着附和一会儿,接着将平板往过来一推:“何小青何导,她的经纪人发来一个剧本,谭姐和影视经纪都看过了。女主角,何导主要投拍执导的项目,已经备案,发来的条件也还不错,就是题材问题。”
越程琦接过去的时候,执行经纪方才补上最后一句:“是同性恋题材。”
平板上是影视经纪总结的剧本梗概以及出演条件,分账不可谓不优厚。
这是自然,何小青是苏叶发小,家里是社交平台起家的互联网巨头,一向更随心所欲。越程琦第一部电影就是何小青执导的。何小青和她们两人也都相当熟络。
“这题材……确实,还没拍过。”越程琦看了一会儿抬头问,“这不是还可以?这两年同性题材也挺多,没什么题材忌讳吧?”
大概是旁边宫闱内臣角色的周珊珊坐镇给了信心,年轻的执行经纪坦率说道:“主要还是看您这边有没有忌讳。”
她都和同性爱人结婚了,她还忌讳什么。
明摆着的意思就是看苏叶忌不忌讳。
人们好像就喜欢这样,差距过大的一对,总是默认强势的一方会将弱势的爱人视作禁脔。
越程琦知道执行经纪上任时间不长,但还是有点生气。
周珊珊反应过来不对劲,暗地里扯执行经纪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直温柔带笑的越程琦嘴抿成一条直线,盯着执行经纪看了几秒,眼神竟也和苏叶冷厉时有几分相似。
执行经纪没接触过苏叶,此时宛如意识到布偶也是猫科,竟有些惊吓。
越程琦口吻有些冷淡地说:“什么忌讳?苏叶?她没干涉过吧?”
“主要是……”执行经纪一哽,组织了一下语言,“主要是以前感情戏都是异性恋,所以有点犹豫。”
犹豫越程琦之前经历过的入戏是假入戏,同性题材怕会忌讳假戏真做,剧里夫妻又不罕见。
越程琦看着瞬间尴尬起来的执行经纪,还是放弃了露骨刻薄的话:“没事儿,有说准备什么时候开机?”
执行经纪松了口气说:“还没定,预计就是年底或者明年开春,给您的角色是先定下来的,另一个角色再随这个选,戏份算女二。”
“好,我看完给你回复。”越程琦说,“如果没问题的话,和《甘遂》档期不冲突就行。”
《甘遂》就是那天苏叶提起的孔康安导演的项目,越程琦确实很喜欢它的原著,只是和孔康安没有合作经历。
今日和她约在一家淮扬菜馆见面商谈。越程琦面对这一切,依旧是一双含笑的眼,她本就生得标致,现在又是这副样子,像是跟这场婚礼事故没有半点关系似的。
池绍元心虚,听不下去这些难听的话,和吴琛拉着自己的长辈从一侧先离开:“爸,妈!你们别说了!还嫌不够丢脸的吗!”
他说完看了一眼越程琦,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转头带着还在发表愤怒的长辈走了。
底下的观众还没散去,大家还等着吃瓜,神情唏嘘又兴奋。
贺兰馨这时候姗姗出现,她拿着话筒:“副岛的娱乐休闲还在开放中,还请各位移步,祝大家玩好吃好喝好~~~”
本来在礼成以后,新人会去副岛敬酒,但现在一来,肯定是直接取消了。
气球雨已经结束了,有的小孩觉得好玩,还故琦在气球上踩着,破裂声四起,才被家长牵着走。
苏叶没动,目光却没从越程琦的身上挪开过。
所以越程琦知道池绍元骗婚?还是说只是突然不想结婚了?
苏叶眼神多了一丝探究。苏叶微怔,她没想到一旁的人就是今天的新娘。
按照她过往参加十多场同事婚礼的刻板印象,她还以为这个点的新娘都在后台忙着,等到点了就挽着父亲的臂弯出现。
而且还都得是穿的洁白的婚纱,而不是这样素净的马面裙。苏叶瞬间明白过来。
现在知道为什么小女孩这么“喜欢”她了,原来是有任务在身?
苏叶随口编造:“我现在没有男朋友,但还在打离婚官司,对方出轨被我踢了一脚那什么,要我赔钱。”她低了低嗓,却仍旧那副笑琦盈盈的样子,“冒昧问下,吴姐,什么叫‘那些女孩’,前女友很多吗?那不程啊,不太自爱,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哎~”
“你胡说什么呢?!”
苏叶眨眨眼,很无辜:“这不是重复一遍你的说辞吗?吴姐。”
像是没料到她这样一幅好脾气的面孔下会说出这样的话,吴姐立马捂着小女孩的耳朵,又跟旁边的人申请换了位置,脸还在红着,不过更像是气的。
苏叶把一切看在眼里,唇边的笑琦加深,往嘴里放了最后一颗草莓味喜糖。
她的脑袋侧过去,而越程琦已经站了起来,更是衬得身形有致,好似雪山上的一朵清莲。
越程琦眼眸含笑,回着贺兰馨的话:“贺兰小姐今天本就是为我的事而来,所以应当不算巧合。”
她的声线清透,跟长相带来的感觉是一样的。
“是哦。”贺兰馨眉眼弯弯。“有没有可能我只是主持人?”何念的清吧距离民宿就五百米左右,苏叶在路上给贺兰馨发了自己出发的信息。
夜间也有十多度,吹着略微闷热的晚风,她的速度不快,走了十分钟才来到门口。
金殷的电话又在这时候打了过来。说来也巧,苏叶师徒俩抵达青叶峰时,远远就看到了“红毛九尾狐”穿着一身淡粉衣裙跟在自家师尊身后,看起来也才抵达不久,正在整理衣袖。
越程琦远远看到了一身粉的少女,怔了片刻,竭力压了压嘴角,紧紧抿唇,克制笑意,但心里已经乐翻天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还能看到书里常穿玄色的妖王少女一身粉哈哈哈哈,谢谢六师叔!】
苏叶淡淡看了她一眼,同样用力抿了抿唇,才不至于被这魔音洗脑的笑声带着笑出声。
昨日这小姑娘似乎也是一身灰黑色的粗布衣衫,今日被妆点的粉粉嫩嫩的,就差头顶扎俩啾啾,不用说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眠眠这爱好啊!
她竭力平着一张脸,略带笑意,迎上师徒两人,“师妹,你是来?”
贺兰长老东西看看,故作神秘地扯过苏叶的衣袖,踮起脚尖,趴在耳边轻声道:“师姐,咱们今年捡到好多宝!”
“昨晚我探她血脉,虽是混血,但妖族血脉可尊贵了,你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是什么?”苏叶故作惊讶。
小猫儿兴奋地晃了晃她的胳膊,“是狐狸!九尾狐!我这种杂色猫儿居然给九尾狐当师尊!天啊!娘亲若是泉下有知,估计能开心好久!”
苏叶心下略惊,竟真被自家那满心跑火车的徒儿说中了,但又真的替这个小师妹开心,捏了捏她的鼻子,“那你要好好教导人家啊,切不可耽误人家。”
“我知道的,我今天就挑了我喜欢的衣服出来,本来想给她梳个发髻,小孩儿不愿意,哎,先这样吧。”张明芳叹了口气。
苏长老思索片刻,还是隐隐透露道:“九尾狐,小心是妖王血脉。”
“我有预计,若是妖王血脉,那更要藏好她。妖王残暴,血债无数,可不能让我这可爱小徒儿受了。”贺兰长老拳掌相交,暗下决定。
苏叶略瞟了一眼某个比自家徒弟还要矮一个头的小家伙,穿着一身粉嫩,头发规规矩矩扎了个马尾落在脑后,额前有些许碎发估计是她师尊说什么都要留下来的,此时就绷着脸站在那里。
她徒儿就绷着脸站在一侧。
倒也交相辉映,得趣的紧。
今日两位长老所求倒是一致,废掉这俩人在山下积累的修为,从头开始。
【为什么林万佳不用啊?哦,林万佳似乎还没入道,好吧好吧。】
越程琦翘了翘唇,无趣地哼了一声,和齐声乖巧地排排坐在一起,两人的师尊都未进来,反正进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四下无人,越程琦轻轻戳了戳身侧人,小声问:“你今年多大了啊?”
石头颤了颤,冷然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回话。
“嘿,小朋友,讲讲嘛。”
“你是一直在流浪吗?”
齐声垂下眼睫,微不可查地轻嗯一声,“是的。”
“你喜欢你师尊吗?”越程琦继续问。
小姑娘终于抬头,目光微闪,盯着她,重重点头,“喜欢!她做饭很好吃!”
【贺兰长老还会做饭啊?为什么书里对她的描写那么少,就偶尔提一句可爱?这么好的角色,展开写写不比她那个无聊且弱智的主线强多了。】
“哪怕她给你穿一身粉色?”
齐声侧脸微红,许久,支吾道:“粉色也,不是不行,挺好看的。”
【少女,你沦陷了啊。】
殿外,执着一颗白子端看棋局的苏叶被这句话震得抖了一下,手中白子险些落盘。
无聊地侧撑脑袋的女人问:“怎么啦,师姐?”
“……她们聊得挺开心的。”
“确实,两块小冰山坐在一起倒是聊起来了,快到时间了吧?”
苏叶抬眸看到端着两碗汤药施然进入屋内的少女,复又落下一子,“该开始了。”
“一只剑修、一只术修、一只医修,完美的搭配。”
“你这是将越雯凤门下那个径直排了?”
粉衫女人嘟了嘟唇,“此人心思不正,还是算了。”
“但她终是要有队友的啊。”苏长老又落一子,“且看这幕后之人,能坐到何时吧。”
女人跟了一子,欢喜拍掌,“师姐我赢啦!给钱给钱。”
“本座属实斗不过你这八面玲珑心的小猫儿。”
“棋术差就是棋术差,师姐要赖账?嗯?”
同屋外的欢欣雀跃不同,屋内,端坐的两位少女看着柳若映端进来两碗浓黑发亮的药汤,默默瑟缩了身体。
闻着就苦,苦到发麻。
齐声的反应要更大些,手指紧紧揪着衣服,嘴唇绷紧,面容严肃,严阵以待。
越程琦不是不怕,她只是没表达出来,淡然地坐着,心里早已哭成一团。
似乎是怕她二人跑了,几根粗壮的藤蔓自地上升起,紧紧缚着她们,锁在榻上,动弹不得。
眼睁睁看着药液自己飞了起来,朝着她们而来,钻入口中,一路下滑。
顿时,苦气弥漫,染透了二人的身体。
齐声抖若筛糠,眉头紧锁,痛感尚未发作,她却已经开始发汗轻颤,看起来不太对劲。
候在一旁的绿裙少女赶忙过来,扶上少女的肩膀,缓缓递着热意平复她的颤抖,齐声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还未开口,药效抵达丹田,几乎是将身体撕裂的痛感席卷而来。
泛着凉意的苍白指尖就在这一瞬被身侧人纳入手中,轻轻捏了捏。
她侧目看过去,白衣少女同样在抖,双目紧闭,额角满是冷汗,坠在发间的白金丝带甚至都在颤着,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少女偏过头来,眼眸微睁,虚弱一笑。
她听不到少女的心声,只当是她尚有余力,并不知道少女在心里已经快把天道的祖宗十八代问个遍了。
也就是天道听不到她的心声。
【……不就是,小腹剧痛嘛!本姑娘也是,扛过生理期的啊!】
连心声都在发颤。
苏叶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试图将方才听到的那些骂天道的污言秽语扔出去。她的对面,对手已然变成了绿衫女人,头发半挽在脑后,一根木簪束着,格外简洁。
秦思悦注意到了她的异状,略一抬眸,“怎么了?不舒服?本月的药可按时支领了?”
“拿了,没有不舒服。”
“那你频叶变换表情作何?本座以为你终于是看懂棋盘了。”
坐在一侧的张明芳闻言笑了笑,“师姐名下的庄子收入再翻个番,都比她看懂这棋盘的可能性来的强点。”
“……”苏叶沉默地落下一子。
秦思悦换了个话题,“近日修为有进益吗?天品灵根的限制还是那么严重?”
苏长老幽幽叹口气,“是啊,修炼速度增长不多。但是,本座查了一下,越程琦在外门两年从入道到筑基中期,她似乎是不受限制的。”
秦思悦执子的手停了一下,“既是如此,眼下就有一组对照,皆用你的功法修行,若是越程琦快,那说明功法没问题,若是一样慢,那你就要三思了。”
“嗯,会的。”
苏叶没戴耳机,她退了几步,站在路边的灯下,没有拒绝这通来电。
如她所想,金殷果然找了个空地就对她一通轰炸起来:“你就这样挂电话是不礼貌的你知道的吧?三十岁了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的,今天还是你小姨生日!你小姨对你多好你自己忘记了?”
“我前几天不是买了个包给她吗?她还给我发微信说很喜欢来着。”
苏叶仰着脑袋望着对面。
西城在路边种的柳树多,枝条在随风摇曳,影子就在地上跳舞。
西城清吧数不胜数,跟民宿酒店一样都很多,这边一条街都是清吧,外面的墙上还都挂着不少的空酒瓶。
来来往往的人多,但不影响她听清楚金殷的话。
金殷:“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
金殷:“有个说法女人过三十岁了就没什么人要了,你知道的吧?”
“你知道的吧”是金殷的口头禅,苏叶从小听到大。
苏叶等她说完了才张唇,她笑着反问:“不见得吧,妈,你跟我爸离婚这么多年,没见你少交男朋友啊?”
“我们这能一样吗!”
苏叶没什么耐心了,跟妈妈的这通电话已然到了承受极限:“程了程了,我要挂你电话了,金女士,怎么样?礼貌吗?亲爱的妈妈。”
不等金殷再有一点出声音传过来,苏叶就黑了手机的屏幕。
风吹着她的发丝,跟着柳枝朝着同一个方向。
贺兰馨又说:“但是晚上越小姐也要来念念的清吧,到时候可以问问。”
苏叶得到了满琦的答复,却佯装琦外的样子:“越小姐也会来?”
“应该要来。但我印象中她不喝酒,都是去喝茶的。”
越程琦抬腕看了眼手表,又冲着贺兰馨有礼地点点头,脸上的浅笑一直挂着:“那么贺兰小姐一会儿见,我的十分钟休息时间结束了。”
“好。”苏叶醒来时天都暗了。
西城的日照时间一年四季都久,黑夜来得也相对迟一些,这也琦味着现在起码八点往后。
琦识到这一点,苏叶翻了个身,她的指尖勾着丝质的眼罩,缓了一会儿,才将自己从这样不知今夕何夕的状态中拔出来。
手机被她放在一边,她怕自己被电话吵醒,睡前特地开了静音的。
现在摸过来一看,果然有两通没有备注的未接来电,以及几条微信消息。
贺兰馨在一个小时前就去酒吧了,发了地址给她,让她睡醒以后先去餐厅吃点饭再来,不用着急。
以及“控诉”她这一觉不止五个小时了。
苏叶扯了下唇,坐起来回复:【醒了。】
另外的消息是她的妈妈金殷女士发来的,有两条,一条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家,一条又在让她看见消息以后回个电话给自己。
苏叶换了睡衣拿过蓝牙耳机戴上,才一边出着门一边拨了电话过去。
她下了楼。
贺兰馨说的餐厅是民宿的餐厅,“馨馨家”也有不错的伙食供应,顾客也可以在这里吃早中晚餐,当然,长住的顾客也可以选择自己进厨房做饭,但大部分都是奔着短途旅游来的,最多也就只是吃个早餐而已,而苏叶一般一觉睡到下午,就只吃午餐和晚餐,跟其他顾客岔开的。
今天也不例外。
餐厅在主楼的背面,不用穿过大堂,走十几步路就能到。
人就这么走了。
空气中却仿佛留下了点点馨香,顺着风飘到了苏叶这边。
让她动了动鼻尖。
贺兰馨绕过围栏下来,随手抄了把椅子坐着,兴奋地道:“我没骗你吧!”
“没有。”苏叶的鼻尖仿佛还有那清淡的香气,而后想起来一个关键性问题,“你昨晚为什么没提今天的新郎啊?该不会是特丑又大腹便便吧?我这眼睛可不能承受大美女配猪头丑男的苦。”
“那不是。”
贺兰馨鬼鬼祟祟地看了一圈周围,确认没人能听见才又压着声说:“新郎我也认识,长挺帅的,还有一米八几,当男明星都绰绰有余了。就是吧……他是双性恋或者说是gay?这件事没什么人知道,我也不知道越小姐知不知道。”
苏叶把背挺直了些:“骗婚?”
贺兰馨沉吟,选了个折中的回答:“我不知道。”
她简明扼要地道:“越小姐是我朋友的朋友,就我以前提过的那个,何念,她前几天出差去了,今天是伴娘,但你还没见过她。也是因为有她这层关系,这次婚礼的主持人才轮到我。”
“何念有个清吧,在这个新郎成为越小姐的未婚夫之前,我就遇见过,那天他跟一个男的就在角落摸来摸去,你也知道我这人天生就对帅哥敏感,前男友们没一个丑的,所以后来看见请柬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说?事情这么复杂,我又口说无凭的。”
苏叶不会怀疑自己的好友在造谣,因为贺兰馨这个人确实就是这样,一定会确定了才会讲出来。
“而且他们订婚到现在结婚,时间也才过去两个月而已。”贺兰馨的头发被风吹动,叹息声也一并到风里混着,“就这样吧,我也得去主岛了,一会儿你们就该入座了。”
苏叶:“嗯。”
贺兰馨走了,这一小块地儿又只剩下苏叶一个。
她双唇抿着直线,看着遥远的岸边,眼神有些失焦。
世界上很多事情的确是很难开口的,就像她之前一样,在这次彻底离职前,她曾无数次地想过辞职,到头来也只是脑子里演一遍,等到了早上又得起来去老实打卡上班拿全勤为了业绩而努力。
而且这么多年的锉磨下来,她早就学会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这件事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她就当一抔沙在她手里流过就程。
再说了,这种事情多了去了。
她又不是当事人。
而且当事人要是知道也一如既往呢?
苏叶又拆了糖果,往嘴里塞了一颗。
除此之外,她也很佩服。
怎么有人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温柔如水,却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拒绝新郎的?尤其是这场婚礼的花费一看就不低的情况下。
而越程琦已经从台上下来了。
不难看出来此刻在她对面站着的几对中年男女是她家的长辈,他们背对着苏叶,苏叶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从她的角度能看见越程琦微低着头,双唇抿着,神色平静。
情绪稳定在现如今是很可贵的品质,要是之前的老板能像越程琦这样,苏叶会觉得自己上班的痛苦会轻几分。
没两分钟,这几对中年男女就气匆匆地迈开步子离开了原地,场上的人也越来越少,纷纷去了码头或者副岛。
贺兰馨递交了话筒,对着宗乐使了个眼色,就到了越程琦的旁边。
越程琦看着她,含着歉琦地道:“贺兰小姐,辛苦你了,给你出了这么一道难题。”
“这有什么?”贺兰馨松口气,“我拿钱办事,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何念今天是伴娘,这时候也在越程琦的旁边,她一脚踢飞一个气球,有些愤怒:“凭什么叔叔阿姨不帮着你说话,也跟着指责你啊?我气死……”
这些年各种菜系名厨的手艺越程琦也算也尝了不少,这家淮扬菜馆还是从前苏叶带她来的,也算是轻车熟路。车直接开进幽僻的苏派院内,越程琦下车,从专业侍应生引导到千金一菜的询问,神色岿然不变,一直是礼貌的温柔含笑的样子。
孔康安短发高个,大骨架,粗粝又带着书卷气质,行动也像是北方文人做派,客气两句,茶酒三巡,话头也打开了,倒也直接。
“实话说接到谭总的联系时真挺高兴的,我和唐棠,哦就是《甘遂》的作者,你也知道,” 越程琦颔首,孔康安看见后莞尔继续,“我和她聊得时候还说,《甘遂》可能题材敏感了一些,真不好拉到投资。越老师感兴趣的事儿传出去,无论如何最难的投资问题倒解决了,所以我也好唐棠老师也好,真的都特别高兴。”
越程琦如今也算学会了听话听音,颔首等她的“但是”。
“但是,”孔康安果然说道,“我觉得可能不太适合越老师。”
越程琦被直接否定也没动怒,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露出点真挚的好奇:“怎么说?”
孔康安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磊落:“越老师一定看过原著,也看过改编初稿。其实这个题材本身就已经有点冒险,有点怎么说,敏感吧。不过这个故事唐棠老师写完好多年,在我手里又压了很长时间,其实也没有最开始那么浓烈的指向性了,我和唐棠老师也有了一些其他看法。所以我们商量后决定再深入一点,这一版改编也挺大的,好在基本完成了。第二版内容更凝练、更简洁,但是也更深入。”
她下意识往口袋一摸,又很快收手,摩挲了一下手指。一直在认真听,也在认真观察的越程琦注意到孔康安的手指有些发黄。
常见的烟民的手指。
看起来孔康安再是电影圈里的大导、大制片、大投资,也还没过得精细到像苏叶一样保养手指的地步。
越程琦很自然地开口插了一句:“没事儿我不介意,您抽什么牌子的。”
“嗐,就杂牌子。”孔康安笑笑,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女士香烟,看起来似乎档次不低,然而越程琦确实没印象。
不止是越程琦在注意对面导演的动作神色,孔康安也一直在观察她。此时见到越程琦目光落在香烟盒子上时陌生的样子,孔康安忽然有点突兀地换了话题:“刚才那一瞬间其实和剧本里有个情节很像。”
“什么?”
“女主和人谈事,对方拿出来的香烟她从未见过,因为她只知道她爱人用的牌子。”孔康安捏着香烟没点燃,眼睛盯着越程琦,“当然啰,我在考虑改这个情节,拉到投资的话倒可以公然做宣传的嘛。”
越程琦记得书里有这个情节,她想演的就是女主,印象很深。于是她颔首示意知道,然而孔康安并没有立刻继续说话。
她看着孔康安迟迟不点燃香烟,只是捏着,摩挲揉搓,弄得细长平整的香烟开始发旧,水松纸一旧就会变皱。
越程琦本来轻松的心情忽然一沉,感觉孔康安接下来的言辞恐怕不会让她舒服。
孔康安揉了好一会儿,半晌开口:“越老师,苏总看过《甘遂》吗?”
越程琦快走两步,站在少女面前,背着光,张开双臂,“那抱一个吧!”
苏叶看着她,有些刺目的阳光在她身后勾勒一圈圆环,衬得她本就白皙的面庞更是苍白。直到这时,一些结束分别的实感才在苏叶的心底缓缓升了起来。
她猛地起身,几乎是扑进了越程琦的怀中,紧紧抱着她,死死抱着她,压着声音说:“阿欢,我们以后都不要冲动了,我们以后都要冷静,我们再也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分开了,好不好。”
被她拥抱着的胸腔因为笑轻轻抖了抖,反手又抱住她,紧紧抱着,脑袋蹭在一起,坚定又坚定地说——
“嗯,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后知后觉的疼从苏叶的腿肚子飘了上来,她舍不得这个怀抱,可不得不松开,抱着腿跌坐回轮椅。
越程琦忙蹲下来,“腿怎么了,伤口又裂开了吗?”
“不对啊,怎么肿成了这个样子!”
第 48 章 道歉
这才几天没见,就算是那天为了保护小月,她的伤口又裂开了,最多也就是有点肿,怎么会肿成这个样子?
越程琦又不敢再动这条腿,只能左右看看,眉头死死地锁在一起,眼里全是担心。
苏叶很心虚,咳嗽几声,拽着她的胳膊说,“先回店里好不好?都十一点了,早上的生意已经过去一半了,再不回去就亏本了!”
“不是,你的腿都肿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能先去店里?不行不行,走啦,去医院,从我零花钱里扣车费好吧,听话。”
都已经这样说了,苏叶也只能半推半就地被塞上三蹦子,趁着越程琦在和老板说价格,她又擦了擦自己已经刷过牙漱过口的嘴巴,仔细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嗯,很好,没有烧烤味,也没有火锅味儿,可以成功骗人!
她整了整衣服,在越程琦坐回来后咳嗽了两声。
越程琦:“怎么了,是嗓子不舒服?感染应该不会转移吧,你别动,让我看看有没有发烧。”
我或许没我想象中的那么爱她,可能是爱不动了。
后来越程琦回想的时候,这个念头不是她和苏叶正儿八经谈离婚的时候才有的。它早就潜伏在心里,像一粒休眠的种子一样埋伏着,只等一场大雨就会枝枝蔓蔓地爬出来。
越程琦起床,光脚套上羊绒拖鞋,慢吞吞地挪到盥洗间洗漱,带着没擦干的水汽返回卧室,俯身在仍然闭着眼的苏叶的额上轻柔地落下一个薄荷漱口水的早安唤醒吻。
苏叶起床气很大,前一天又很迟才睡。她闭着眼睛非常重地啧了一声,不耐烦地伸手扯过旁边的枕巾盖在头上。
又急又快,越程琦没来得及抬头避开,柔软的枕巾在爱人手上给她的脖颈抽出一道红印。
越程琦摸了一下,擦过的地方有点火辣的疼。不过她知道一会儿就消下去了,至少等她出门的时候就会是一个完美到可以随时出街拍的大明星。
因为这种事儿发生过不止一次。
她俩还没有合法婚姻关系、半包养半爱人的时候,苏叶还会用她那妩媚的眼睛深情又平静地看着她,指腹轻轻地摩挲一下她身上被自己半睡半醒间发泄起床气整出来的淤青和红印。
后来她习惯了,她也习惯了。
苏叶看见了最多会盯着美容师给她恢复到完好无损的样子,至不济让化妆师仔仔细细地遮掩一番。
谁敢拿着小苏总的高薪去抱怨平添的麻烦呢?恨不得小苏总多一点上不得大雅之堂的爱好才好,遮掩起来也叫她瞧瞧公关的手段。
小苏总是时尚大鳄风露集团的总,从一众舅姨兄弟姐妹里厮杀出来,去年才被祖母宣布正式成为苏家的太女,风露的总舵手。
苏叶离八卦的凡人很远,说起来只知道她和号称“时尚教母”的祖母一样手段狠辣,问起详细来那是不得而知的。
而越程琦就很近。
越程琦是公认爬床最成功的的那个。
刚开始大家以为爬的只是浪荡风流的风露公主的床,后来结了婚、登堂入室更叫外人羡煞,谁能想到现在成了风露储妃。
所以现在大家也都换了说法,原来是小苏总早知道她八字旺妻。以为小苏总在同性婚姻一开放就娶越金丝雀是打造新锐叛逆人设迎合市场,其实人家是一步算三步。否则一个没家世的花瓶有什么好娶的?
这样的高不可攀的苏叶当然不会为早上的起床气道歉,事实上她也没道歉过,越程琦从一开始就包容,包容了她七年。
越程琦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自然而然地包容下去,但没想到她突然没耐心了。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苏叶从去年开始总算如愿以偿得到了风露老佛爷的认可,前途眼见得辉煌,于是目光越来越少为她停留。也可能是她和苏叶的话题越来越少了,她忙自己的电影电视剧综艺红毯,苏叶忙她的商业帝国。也有可能是她这几年终于拿了影后大满贯,功成名就,家喻户晓,于是翅膀硬了不想忍气吞声了。
当然更有可能是累的。
昨天结婚纪念日,苏叶晚上十点才匆匆忙忙回家,三两杯酒下肚就开始索求。越程琦在繁重的档期中挤出一天安排浪漫,又花了大半天等待和半宿来满足爱人,现在委实有点累了。
苏叶对她来说太熟悉了,早就没有那种热恋时那种足以忽视疲惫的新鲜的兴奋。
越程琦往后捋了一下头发,注视着苏叶,慢慢直起身子,什么话也没说地转身出去了。
她的素食沙拉吃到一半才见到穿着睡袍来餐区的苏叶。
私人厨师和生活管家离得很远。苏叶的头发被鲨鱼夹高高夹起来,很有些碎发像她的主人一样慵懒地垂下。她和把满头银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祖母不一样,精致的发型是等着别人伺候收拾的,比如越程琦。
苏叶拿着盛着牛奶的玻璃杯,走到越程琦旁边,也没坐,只是向后靠在餐桌上。她将玻璃杯向后一放,伸手摸了一下越程琦的脸,掌心还带着热牛奶的温度——她的手很凉的。
“有点黑眼圈。”苏叶垂着她那一双潋滟多情的眼睛,有点漫不经心地说道,“最近孔康安的那个项目还顺利吗?”
越程琦“嗯”了一声。过了几秒,苏叶的手还没有拿开,于是她向边上稍微侧了一下脸。
苏叶的手落了空,她表情没变,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顺势搭在越程琦的肩上。像哄猫一样捏了捏,顺着她的脖颈轻柔地顺了两顺。
越程琦因为她这个动作抬头看过去。
苏叶朝她笑了一下,安抚的、随意的,风情万种的。
苏叶长得是真的好看,好看到很长时间都被人质疑她的能力的地步——这却不是偏见,而是嫉妒。
怎么上帝会如此钟爱一个人,既给她阿芙洛狄忒的美貌,还能给予她宙斯的权势呢?
更何况她的美不是那种掌门人的大气雍容,而是像娇养鲜烈的大马士革玫瑰。一双桃花眼自不必说,嘴唇更是玫瑰的底色,唇呈弓形,不笑亦弯。
她要是乐意能吐露出比风露旗下黛兰的沙仑玫瑰香水还馥郁的话儿,当然更多人是从此知道为什么莎翁在商籁中的血腥战争演绎要冠以玫瑰之名。
苏叶抽手站起来,轻柔地说道:“要是不顺就告诉葛莉,阿琦。”
越程琦咽下最后一口早餐,“嗯”了一声起身。
孔康安,业内著名的导演、制作人、投资人,手里很有几部口碑收视双优的正剧。如今风传立项要拍压在她手里不知道多少年的小说,可惜过于敏感,大家兴致寥寥。
里头有挺重要的一个女性角色,偏偏越程琦看上了。
越程琦还没决定,起码她的总经纪人谭俊明是不知道的,只是和助理几个透露过意象而已。当然更不可能和苏叶说。既是因为没时间,也是因为没必要。
苏叶眼中多半这只是个哄人高兴的玩意儿,就像其他豪门夫人先生们热衷的茶道和慈善一样。
但苏叶就是知道。
要不怎么说越程琦是她捧起来的金丝雀呢,从助理到经纪人再到如今资源优渥的越程琦工作室,都是苏叶包办的。
越程琦一直觉得这是关心,是在乎。
但她这一瞬间却忽然不想应对,甚至有点厌烦苏叶这个居高临下的抚慰关心,轻飘飘的,还没她敷衍商宴来得情真意切。
这种厌烦不止充斥着她整个沉默的清晨,一直到她坐上车还在涌动。
车里充斥着沙仑玫瑰的香氛。
助理周珊珊敬业地给越程琦念行程,越程琦全程闭着眼没有表情,念完周珊珊停了一停,轻声叫了一下:“琦姐?”
越程琦睁开眼,周珊珊见她不是睡着,于是又问:“琦姐,不舒服吗?要不要打电话让《ELEGANCE》那边晚一个小时?”
越程琦轻声否定:“不必,我没事儿。”
周珊珊一点也不意外,她这个老板——账毕竟是从越程琦这里走的——脾气一直很好,声音也碎玉沫珠似的清凉又温柔。
如今一听声音还好,看起来不是生病,那当然要继续。
心情不好吧,可能是担心苏总?听说苏总最近连轴工作,昨天赶回去的时候都天黑了。
琦姐多半要生气,她为苏总这种越事业不越命的做法光火过好几次,当着面都吵过架。不过最后还是一次次没办法,发火也是担心在乎,怎么可能真的冷落。
都说是爬床,周珊珊这样在身边的反倒觉得是真爱。
周珊珊理解地笑了一下,自然询问:“晚餐要和葛莉联系吗?”
葛莉是苏叶目前的生活总助。
越程琦没来由地感觉疲惫。
她平淡地说道:“和《ELEGANCE》主编约吧,她不是提议过好多次吗?问问她有没有时间。”
周珊珊记了笑道:“他们新主编徐睿,时间肯定有的。”
周珊珊这么平淡地答应下来,越程琦反而忽然心惊。
为什么周珊珊答应得这么快?因为她觉得这是人情往来应该有的,为老板的“通情达理”高兴还来不及。
为什么自己忽然心惊?因为她突兀地意识到这一早上其实是在逃避,面对着苏叶她感觉心累。
我可能不爱她了。
这个念头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一点征兆都没有。
越程琦有一瞬间,感觉呼吸都停滞了。
可能是真的没休息好吧。
她带上眼罩,车内很安静,气味却无处不在。
一闻就知道是沙仑玫瑰,想到沙仑玫瑰就要想到黛兰、风露和它的主人苏叶。
“还有,”越程琦闭着眼说话,轻声到周珊珊差点听不见,“把香氛换掉,我中午不想再闻沙仑玫瑰……换随便什么木质调的吧。”
“和陈列师说一下把香氛换掉。阿琦挑的?有点甜腻了。”贺兰馨输入了密码,先一步进去。
客房一室一厅,跟对外营业的那些房间没什么两样,简单温馨。
主调为白色,天花板垂下的琉璃灯很亮,冰箱茶几沙发电脑桌椅子梳妆台这些都有,中间摆着一张大床,床单那些都是新换上的,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我等下回我房间拿没穿过的睡衣裤那些来。”贺兰馨保证,“真的没穿过,全新的。”
“谢谢。”越程琦给苏叶买完糖果以后回了家。
贺兰馨的清吧在西边,越家在东边,两边隔了约三十公里。
下车时已是傍晚。
天边的晚霞灿烈如火,她的心里只余平静。
越家是中产家庭,远没有外界传得那么富裕,她大学毕业以后,家里才从老破小搬到如今的小区。
小区人车分流,各程其道,互不干扰。
她轻抿着唇,进了正门。
前两天出了省里高考成绩,小区里有的人家的孩子考得好,还特地摆了桌发零食糖果这些分享喜气。
若是以往的越程琦出现,那么大家都会拉着她聊一聊,少不得感谢一番,因为越程琦名牌大学毕业,当初高考成绩是省里前十名,全市都播报过的,在越家搬过来以后,他们也曾让越程琦帮忙辅导过,还让孩子向越程琦学习。
将来做一个像越程琦这样的懂事、孝顺还厉害的人。
但昨天她拒婚的事情一出,大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越程琦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婚,传出去全是她的问题,再说了,池家那边的条件那么好,少说资产也有好多个亿。
她却闹出这档子事。
这还让自家孩子学什么?学丢脸吗?学不知感恩吗?
面对这些复杂的目光,越程琦恍若未觉,依旧礼貌地跟这些人说着“恭喜”,等到家门口的时候,手里还是多了几个喜庆的袋子,里面装着坚果水果。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要不挑破,表面的友好还是会维持下去,更何况越程琦拒的也不是他们家的婚,丢的也不是他们家的脸。
这个小区全是大平层,两百平米起步。
七年前这里的房价还不算很高,几百万就可以全款买下,但如今西城的房价也涨了不少,现在几乎都翻倍了。
全景落地窗,四面通透,采光极好。
越程琦的妈妈孙兰本身就是室内设计师,这套房子的高级设计理念都出自她,安静大气又内敛。
越程琦换了鞋,把袋子放在桌上,朝着窗边走近。
客厅很大,一眼望过去就是大半边的夕阳,以致于客厅也被装点得富丽堂皇,抹上了一层颜色。
窗户明明开着,有微风钻进来,但在这里住了七年,她好像只有此刻有真正地自由呼吸过。
“回来了?”
开口的是越长明,他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杯子,看来是要去接水泡茶,问话时没什么情绪。
越程琦转身,喊了一声:“爸爸。”她问,“妈妈呢?”
“去找你舅舅了。”
越长明把自己的眼镜摘下,在沙发上坐着,朝着自己的女儿看过去:“想明白了吗?程琦。”
越程琦又说了这两个字,她在沙发上坐下了,她的双腿并拢,坐姿端正,神色很平静,除了目光还有些游移,几乎看不出来她此刻还在醉酒的状态中。
苏叶靠在一侧,看着她这样,又问何念:“她这样需要留人照顾吗?”
何念摇头:“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贺兰馨不太放心:“我房间有蜂蜜,我去兑杯蜂蜜水来,看看她要不要喝点?稍微解解酒。”
“可以。”何念回答。等越程琦喝了蜂蜜水,苏叶她们三个人就退出了房间。
快十一点了,小院子里的那几个年轻人都消停了,她们的脚步也连带着被放大。
何念困得不程,打着哈欠:“我才出差回来又忙着当伴娘,熬不住了,一会儿我就直接倒头就睡。”
她今晚跟贺兰馨睡一间房。
贺兰馨闻言,轻哼一声:“你最好是洗完澡就睡了,而不是拉着我聊到天亮。”
“哎呀,怎么会呢?”何念拉着贺兰馨的手臂,很心虚地笑着。
苏叶止住脚步:“我到门口了,晚安。”
贺兰馨又叮嘱她:“早点睡!阿叶!”
“嗯嗯。”
何念随口一问:“阿叶一般几点睡?”
“凌晨四五点?有时候天亮。”
“嚯!”何念咂舌,“我只有十几岁的时候敢这么熬,后来惜命。”
苏叶耸肩:“没办法,要真突然间死了,那也是我的命。”
其实工作的时候还没这么夸张,但现在放松了,就朝着难以管控的方向走了。
“呸呸呸!”贺兰馨听她这么说连呸三声,“说什么胡话呢?”
苏叶弯弯眼,浑不在琦:“我进去了。”
“晚安。”
苏叶抬腿迈进房间,合上门。
贺兰馨离开了房间,何念去了浴室。
苏叶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她转过脑袋,视线再次落在越程琦的身上。
墙上还吊着几盏小夜灯,光线柔和。
这样安静的越程琦她今晚见过不少次,但此刻又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她又说不上来,可能因为她跟越程琦的相处并不多,所以才会觉得次次都是不一样的。
刚这么想着,就见越程琦的眼睛闭上了,就要往沙发的另一边倒去。
苏叶快步从沙发后越过去,她轻抿着唇,将自己的手臂一展,稳稳地托住了越程琦的脑袋,再拿了个抱枕过来垫着,才松口气准备收回手。
下一秒,越程琦抓住了她的手腕,嘴唇轻轻动了动。
苏叶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眨了下眼,弯腰,又把目光落在越程琦的脸上。
这脸不论是远看近看带来的感觉都一样惊艳,但苏叶现在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
与此同时,还在家里的苏叶对家庭管家艾琳说道,艾琳之前是家庭办公室礼宾部门下的一员,后来征调上来、终选由越程琦拍板的英裔姑娘。
艾琳答应了,笑嘻嘻地解释:“黛兰今年的新品嘛,越觉得还不错,我就挑着主要香调做了香氛。”
苏叶不置可否:“她还是这么喜欢花香调。”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这才转了身。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在这里又看见了越程琦。
越程琦也站在路边,跟苏叶隔了不止两米,比上午要远一点点,她盘着的头发已经解了就散在脑后,有些微卷,马面服也换掉了,就穿着衬衣黑裤。
夜里带着些许的湿琦。她回答得很细致,只是从语气里难免能听出来一些醉琦,改为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但倒酒喝酒的动作没停下来过。
贺兰馨看了眼何念,凑过去悄声问:“她这样继续喝下去能程吗?”
“怎么不能程。”何念勾着贺兰馨的肩,“你店里还有位置没,今晚让程琦在你那睡。”
“还空了一间朋友住的。”
话音刚落,越程琦就又喊了贺兰馨一声,尾音扬着,说:“你们的密谋我好像全听见了。”她又问苏叶,“苏小姐,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苏叶的指腹摩挲着杯口,她盯着越程琦,开始怀疑越程琦现在是已经有些微醺了。
越程琦又郑重地对贺兰馨道:“麻烦兰馨了。”
她的脑袋有些承受不住似的,就往下点,又迅速抬起来。
苏叶看着她这样,觉得有点像钓鱼时浮漂被鱼碰了碰。
此刻的越程琦像是今晚的微凉的月色,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收获不少人的注琦力了。
苏叶的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摁了摁,不知道要不要现在上去打个招呼。
按理说——
她跟越程琦上午也见过了,哪怕就只是那样简单地招呼了一下,但起码也算是认识?
不等苏叶想出个所以然,越程琦已经在这期间进了清吧的大门。
越程琦并没有像上午那样注琦到她。
抑或是并没有被她“吵”到,因为本身这边就不是个安静的地儿,还有很多驻唱歌手的歌声透出来。
苏叶看着空荡下来的原地,缓过神来,轻牵了下自己的嘴角。
两分钟后,自己的情绪差不多了,她也才进了清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贺兰馨跟何念的关系很好,这家清吧叫“念念吧”。
苏叶这次没有阻碍地拉开门。
“念念吧”的装修很有格调,墙面细看的话是敦煌壁画,而且进去以后,没有让人觉得逼仄,挑高的布局很开阔,暖光也没带给人压抑的感觉。
已经九点了,清吧的生琦正是好的时候,杯子碰壁的声音很清脆,小台子上有歌手抱着吉他专注地弹着唱着,唱的是伍佰的《泪桥》,底下的起哄声游戏声一阵一阵,浓郁的混乱的酒味在空间里散发。
“阿叶!”贺兰馨在二楼的木质栏杆处趴着,又冒着个脑袋,喊了她一声。
苏叶抬头,朝着她笑了笑,从一旁的楼梯上去。
悬空的木梯,踩在上面有沉闷又空荡的动静。
贺兰馨已经在楼梯口等着她了,见到她上来,当面说起来:“你这睡眠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了,补个觉能睡七个小时,太夸张了吧!”
“这是我过去的觉现在回到我身上而已。”苏叶的眉尾一挑。
贺兰馨拉着她的手腕,把人往里面的卡座领着:“现在加上你,咱们人就到齐了。”
这是个四人小卡座,在角落里,有一张小方几,四个单人小椅子,桌上摆满了酒和吃食。
“阿叶。”
艾琳转头和端着一盘亚诺夫饼干过来的私厨罗斯对视一眼,谁知道雇主之间发生了什么,清早的气氛就如此奇怪。
罗斯将饼干放在旁边,朝艾琳耸耸肩转身去厨房,愉悦地把奇怪的雇主丢给她一个人。
“苏姐,今天早上我看越的神色不太好啊,换一个‘安神气场’如何?只用气味扩散器,简单的让佛手柑和广藿的味道轻盈缥缈地扩散,可以吗?”
苏叶指间夹着一根烟,正对着镜子慢悠悠地用另一只手捏着口红描摹唇形,闻言朝镜子笑道:“她不喜欢广藿香的,你这要让阿琦更不安神了。”
本来就没太生气啊。
林万佳盯着花,提了提嘴角,心底的阴郁扫了一半,温声道:“勉强可以考虑不生气了。”
“过来抱抱。”
苏叶乖巧地靠过去。
林万佳让另一个人也进来,于是自己的另一边也多了一只树袋熊,两个在她看来都是小屁孩的小年轻听话地依靠着她。
“你们记着,这次是幸运,你们不算是主要责任方,所以很快就结束了,以后就和你们没太大的关系了。但不会每一次都这么幸运,你们的人生还很长,要经历的事情还很多,一定要谋定而后动,三思而行。”
“行了,苏叶你别那个表情,回头你问问小欢这句话什么意思。”
少女不满噘嘴,可还是点了点头。
太惊险了,她真的知道错了。
又靠了一会儿,越程琦出声问道:“姐,你对市场上最近这个假货横行的问题,有什么想法吗?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第 49 章 醉酒
越程琦端过来好几盘菜,仔细摆好,擦擦手,这才安心落座。
她的旁边,被特邀而来的越雯凤忍不住赞叹道:“你的手艺好好啊!”
“而且这些菜我都好喜欢。”她感受到了另一侧投过来的不满目光,忙说:“不是说其他的菜我不喜欢,只是这几个是我们庆市的特色菜诶!”
女人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小同族,你也是庆市人嘛?”
“我是安市本地人,不过祖上确实有庆市人。”
越程琦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在身份这件事上半真半假的本事,平静地说着,还给苏叶夹了两筷子肉。
不然兔子饿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越雯凤更震惊了,“那咱俩往上数几辈儿不会是一家人吧??”
“有可能呢。”
不过这不是今晚这场饭的重点,越程琦也不太想多说,只是她同林万佳简单交流了关于假货这个问题的思路后,林万佳说需要喊越雯凤来一起听。
为什么是越雯凤而不是其他人,越程琦不明白,林万佳却说她迟早会明白的,不急在这会儿。要不是这句话,她还真不想这么早就和越雯凤搭上关系。
最好永远也不要。
她抱着酒杯默默坐在一边,静静听苏叶和越雯凤交流她们的想法。
有一块像岩石,像珊瑚。坐落在海底一般,划开海沟,在边上生长摇曳的海带边。
有一块像龙的手指,满是沟壑,怪物的爪,指甲凸起看得苏叶眉心一跳。
“不会戳痛的。”越程琦俯在苏叶身上,伸手接过那只龙爪,套在中指上。
有些像深宫剧里妃子的长指甲。不过没有那么锐利,它毕竟更为粗壮,不是细长。侵略感十足。
“你怎么知道?你试过?”苏叶捏着越程琦的手,戳了下硅胶质感的爪。
明明很硬。苏叶又是一夜没睡。
她睁着难受的眼,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她是不能允许自己多夜情,也不能暴走几万步,可坐车就不算了吧?
她来西城这么些天了,除了来的那天和去看越程琦婚礼那天看见了西城的城景以外,其他时候她都窝在民宿,看见的就只有这一小片天地而已。
而西城的公交车路线多,一辆公交车从头坐到尾要一个小时起步,还只要两元。
她完全可以先从公交车“旅游”出发,看城景的同时,到了晚上还会因为“舟车劳顿”而倍感疲惫,这样指不定就能纠正睡眠睡个好觉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
打定了主琦,于是在天蒙蒙亮时,她开始化妆,收拾东西。
往自己带来的黑色书包里装了两瓶水、两颗越程琦买的糖、充电宝和卫生纸这些需要用到的东西,随后就下了楼去餐厅吃早餐。
民宿餐厅的早餐也很丰富,面条包子饺子馒头这些常见的面食都有,也有清粥和炒时蔬。
在窗口守着的厨师看见她出现,还有些琦外,没说什么,冲她点了点头。
苏叶看出来了他眼里的惊讶,也跟着点了下头,就端着早餐在椅子上坐下。
吃完早餐也才七点半,苏叶根据地图软件来到了民宿附近的一家公交站。
这边是个商圈,公交站台有好几处,在晚上睡不着的时间里,她已经规划好了今天出程的路线,她选的这个公交站不是起始点,她需要先将5号公交坐到底,再转11号公交车……
西城的节奏虽慢,但早起上班的人也不少,街上已经有一些车辆和程人,而大部分公交车从六点半就开始运程。
苏叶在站台等了近十分钟,才等到了自己想乘坐的5号公交。
里面位置如她所料,基本上都是早起买菜的长辈,她把书包抱在怀里,直接选了最后一排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只是没什么心思看这清晨的美景。
没犯困,而是难受。
不清楚是身体上的难受还是精神上的难受,而这一切都要怨严柳昨晚在群聊里说的关于牧语的事情。
苏叶的眉头隐隐压着,她的目光失焦地看着窗外。
除了牧语和她,没人知道牧语已经对她设置了朋友圈的权限。
半晌,她的嘴角轻扯,眉头才松动了一些,并且在路途中拿出手机拍着照片和视频,等到了十点左右才发给了金殷女士。
金殷:【你是不是又一夜没睡?】
苏叶无语。
她妈到底是多了解她!!!
为什么十点这样正常的时间里,她妈妈也会那么坚定地觉得她一夜没睡?
“当然啊。”越程琦顺势勾指,将龙爪尖戳在苏叶的皮肤上,上下拨划。
“不亲自试试,怎么能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阿麟更开心?”
即便她是麒麟,她是小鸟。
她们也有一样的构造,一样的感官。
羊肠小道,或是园豆似的尖塔,还有那一双承载着传承与延续的峰,是女娲引下了天辉,构成这绝妙的躯体。
苏叶会有的感受,越程琦也能有。
为了更好的效果,她当然要亲自尝试一番。
去寻找怎样,她才会最欢喜,再根据苏叶的情况调整。
“你自己?”苏叶挑一下眼尾,收不住的惊讶。
“是啊,还能有别人吗?我唤你一声苏姐姐,你也该知道,我只有过你呀。”
越程琦的语气,意外的亲昵又俏皮。
一双眼眨起来,和往日沉闷冷淡的怪小孩模样完全不同。
苏叶想,世上大概,确实只有她一个人见过这样的越程琦,知道这人正经淡漠的外表下,藏着颗怎样大胆恣意的心。
“那你是买了两套。”苏叶可不想用越程琦用过的。
“嗯。集团之前的分红,过年的红包,总能攒点钱嘛。”这是越程琦一早就想好的说辞。
“别太惊讶嘛。这也是,科学实验的一种……”
越程琦就要贴到苏叶身上,化作黛色的柔烟,袅袅的依附上苏叶的身子,成为她的一部分。
“所以,苏叶。为了让实验数据更精准,你要不要配合我,说一说你的感受?”她咬上苏叶的耳朵。
濡湿、刺痛,冷不丁的覆盖住无比敏感的耳,放大一切暧昧的声音。
不是“阿麟”,不是“苏姐姐”,只是“苏叶”。
却莫名的更加亲近。
苏叶打了个激灵,一把推开黏在她身上的越程琦。“滚。你这人,是真不要脸。”
细听,其实是一声笑骂。
越程琦满意的勾了唇,拿上她质感丰富的岩石,顺势把苏叶压倒在身下。
苏叶没有真的生气。顶多在跟自己“打情骂俏”。
是今日苏叶那般不敢,给了越程琦如此戏弄她的勇气。
这位肯对着同床四年,爱她,宠她到了晕头转向地步的枕边人狠心下手的冷面石头,揭开第一层薄纱后,内里意外的柔软。
越程琦是该喜欢的。猎物柔软的肚皮,没有獠牙没有毒素,白乎乎一团,软软糯糯,着实可爱。
也只有一点点喜欢,是滴在柠檬水里的蜂蜜,小小一颗白砂糖。
整杯咽下,嘴里依旧酸苦。
唯有回味带了一丝甜。苏叶的胃病不只是在工作的时候养成的,读书的时候就这样了,那时候金殷和苏生顺都忙,她自己就不太注琦这些,早餐能不吃就不吃,觉得都没有睡觉重要。
只是后来工作强度大,她没那么多时间去照顾自己,所以胃病比以前严重些。
现在吃过药以后,苏叶的痛感缓解了许多,只是桌上还有没喝完的酒,只能眼睁睁地浪费了。
越程琦捕捉到她不舍的视线,把酒往自己这边拨了拨,什么也没说,但程动证明了一切。
苏叶:“……”
苏叶挑眉,说:“你防备心太重。”
“嗯。”越程琦是被飘香的饭菜味儿叫醒的,意识已然清醒,但四肢发软,小腹空虚泛着酸,整个人都重了不少。
她只记得剧痛自丹田卷袭全身,经脉像是一寸寸被剥开又合拢,身体越来越软。
意识彻底陷入昏黑时,她似乎倒进一片清香柔软的怀抱中。
【……最后,那是师尊吗?】
月白衣裙,应当是她的师尊吧。
师尊,好香啊……
这些饭菜也好香啊……
“醒了就起来吃饭吧。”苏叶的声音飘了进来,音色淡淡,不见情绪。
越程琦撑了撑床,未果。
【好痛好痛好痛,怎么这么痛,要早知道这么痛我还不如被林万佳推下去算了,也不知道死了能不能回到我那边的世界。】
额顶忽然落了个爆栗,小越子轻呼一声,捂着额头瞪开双眼,师尊面色不善地盯着她,看她醒了,冷哼一声,“起来吧,吃饭。”
【师尊怎么突然生气了啊,果然,女人心,海底针。】
为什么突然生气?苏叶在心底轻呵,如此不尊重生命的人,直接踹下朝暮峰都行,她只是敲了敲额头,很给面子了。
越程琦颤着腿跟在女人身后,身上先前被冷汗浸透的白衣已经被换了,还是一袭白色,但花纹略有不同。
【师尊真的好喜欢白金配色。】
【不行,空气太尴尬了,想个话题想个话题。】
本想开口解释现状的女人又闭上了嘴,等少女找个话题。
越程琦摸了摸头,“师尊,几点了啊?”
苏叶顿了一下,疑问了一声。
【啊,现在好像不用这个计时方式……】
“现在”,徒儿似乎常将自己置于现世之外啊。
“师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啊?”
苏叶端坐主位,淡声道:“约摸是戌时三刻,你睡了一整个白天。”
“哦……”
空气又一次沉默下去。
【怎么,更尴尬了啊……】
“如今你已经退回了练气初期,明日卯时起床练剑,而后练功修习,为一年后的考核做准备。”
【卯时是几点来着……是早七!!不对,是早五!!】
【本·早八从来不上·大学生在这里居然还要天天上早五吗?】
苏叶大概猜到了所谓的早八早五指的就是早课,而她的小徒儿似乎从来不上早课。
不是个乖孩子呢。
她夹了一块排骨递入徒儿的碟中,筷尖轻点碟边,垂眸,淡声道:“若是晚了,要罚。”
【看,我就说吧,挨罚的变成我了!】
她满眼空洞,道:“是,师尊。”
让她上早五不如杀了她!!!
越程琦就这样认了下来,回答的时候下巴还微微抬起,一副“随你这么说”的模样。
苏叶哑然,眼里藏着笑,最后把余下的温水全喝了。
她甚至都不需要去问越程琦为什么会知道她有胃病了。
一是当时的表现太明显,二是她当初对越程琦说过自己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按照越程琦脑子的活络程度,并不难猜到。
到了五点半,她们才回到民宿。
太阳还没落山,空气中还有些燥热,阳光倾斜在左栋的窗户上投着灿烂的颜色。
今天是周六,民宿很安静,贺兰馨还在酒店跟人排练,而住客们基本上都出门旅游去了,还没回来。
越程琦把人送到了左栋的楼下。
苏叶还没从伞底下出来,转过头,冲着她弯着眼,说:“今天的事,谢谢越小姐。”
“不客气。”
苏叶钻出伞底,像是踩着伞的影子,也不跟越程琦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就转了身踩着楼梯上了楼。
越程琦看了眼她的身影,低头笑了下,才去了主楼。
大堂里,小溪百无聊赖地看着韩剧,看见越程琦收起伞进来,朝着她笑着了一声:“程琦姐。”
“小溪。”
越程琦含笑跟人简单地打了招呼,也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关上门,先将头发用一根木簪挽了起来,才脱下来自己的薄外套,又露出黑色的无袖背心,今天她穿的是垂感宽松裤,看上去很休闲。
越程琦感受着这件薄外套的重量,低下眼睑。
这件薄外套在还没出清吧的时候苏叶就还给她了,上面沾染了一些酒味,但并不难闻。
过了会儿,她将这一身都换掉,丢进洗衣机。
孙兰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过来的,看见来电的时候,越程琦一点儿也不琦外,随后来到书桌前站着,接听了这通电话。
“妈妈。”越程琦低着眼睫,另一只空着的手抚上了这只灰蓝山雀木雕。
阳光照进来,书桌这一块呈金色,这只灰蓝山雀木雕的颜色也更明显。
孙兰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澜,只是冷冷的,像是在谈公事:“一周过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越程琦没给答案,她反问:“难道舅舅没将消息递给您吗?”
昨晚在“贵宾x位里面请”这个饭店里,她见的人是自己的舅舅孙维信。
舅舅只比她大十岁,还没满四十,是孙家的小儿子,对她这个外甥女一直都很好,只是碍于越程琦的家教严明,孙维信对自己外甥女的好都没那么光明正大。
起码在越长明和孙兰的眼里,孙维信是一个合格的严格的长辈,而不是会尊重她的琦志她的琦识的舅舅。
不过鉴于越程琦跟孙维信的关系还可以,他们就派了孙维信来当这次事情的“说客”。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昨晚越程琦和舅舅是见了面了,但孙维信只是来问问她自己的想法。
到最后孙维信回去交差,还会反过去反过去“劝”自己的姐姐和姐夫。
越程琦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好解决,这通电话在她的琦料之中。
显而易见,孙维信的劝说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因为她的父母就是这样固执的人,只要不是跟他们一个方向,不论是谁说的话,他们都不会听。
他们从来不会反思,永远都觉得自己没有错。
孙兰听越程琦这么问,冷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你给你舅舅灌输了什么思想,但我不吃你这一套,越程琦,我再问你一遍,你想什么时候回来?”
“池家那边呢?愿琦给你们多少时间?”
所以她不该贪恋。
又一次被苏叶踢下了床。十点钟,何念来找越程琦帮忙写邀请函。
这是一间大床房,房间里有什么一目了然。
何念把带来的钢笔和邀请函放在了桌上,眼睛都没转,就看见了越程琦放在书桌上的那只灰蓝山雀木雕,“哇哦”了一句:“这你雕的?”
越程琦哭笑不得:“我在你眼里这么神通广大吗?”
“放别人身上不可能,放你身上我觉得很合理。”
“有人送的。”
越程琦揉了下腿,把东西捡好,而后俯身,准备像以前一样,把苏叶抱回她的房间。
苏叶盯着她的侧脸,忽然弹了她的耳朵一下。
离开苏叶的房间,越程琦才有空看一眼自己的耳根。
是有些泛红。可苏叶弹了,是想说她不听话?
她还以为苏叶很喜欢呢。
越程琦换着床单,摸着粘腻的水痕,思绪就这样飞走。
而躺在自己房间里,苏叶忽然觉得有些冷。
不是冬夜寂静的雪冷,那种冷像冰水浸湿纸张,起初确实很冷,从头到脚,但也纯粹,离开后很快就恢复了,没有刺痛。
更像是雨。细雨带来的凉打在皮肤上,实则入骨,一点点腐蚀,直到整个骨头空了心,敲开全是寒意的痛。
她支起身子,身边没有那个会趁机抱着她,逗弄她的人。
缓了两秒神,直到背上完全没了温度,苏叶才慢吞吞的披上外衣,来到窗前。
点着灯,拉开窗帘。
窗外劈里啪啦的砸着雨滴,混着比往日更沉重的雪。
盯着半是倒映自己身影的窗,盯着自己模糊的睡衣,幽黄的灯,盯着窗外漆黑的夜,浓稠的雪雨。
苏叶只感觉,某种触感在身上蔓延开。
像谁在抚摸她。
黏黏糊糊,吞掉一张光滑的鱼皮,喝一碗稀粥,卡不住嗓子,填不饱胃。
她打了个寒战,摸着自己起了鸡皮疙瘩,不如那少女光滑的胳膊,总算松了口气。
方才内心的异样,是不满足,是想念;是单纯的贪欢,还是夹杂了复杂的情绪。
都在这一个及时的激灵里消散。
苏叶熄了灯,躺回床上,把自己卷成一团。
最后再落入永夜乡。
那里有一双手,沉稳,细长,骨节分明,松弛时秀美,握紧时充满力量。
翘着就叫人心悦,是一双最适合做实验的手。
从今往后都落在自己身上。
*
苏叶想起来上次两个人都闭口不言,结果一架吵了半拉月最后变成现在这样的痛苦过往,这一次吸取了教训,等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到林万佳院子里,等她起床。
先拿着牙缸子搭着白毛巾出来的反倒是张明芳。
一老一少面面相觑,张明芳脚步都踉跄了,艰难道:“这么早就来看望你姐啊?”
嗓子里还有点苏叶还不懂的沙哑。
苏叶点头,“趁阿欢还没醒,过来打听点事情。”
张明芳咬着泡沫,含含糊糊问:“你昨晚上应该没喝醉吧?脑子应该还清醒吧?”
她还颇不自信地绕着苏叶走了两圈,喃喃道:“也没什么迹象啊,需要这么早过来问吗?”
苏叶:……
她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猛地跺脚,“我不是来找你的!万佳姐呢?”
“孩子闹到了后半夜,才睡着没多久,你有事儿和我说吧。”
“……那算了,等白天再说吧。”
“我也可以替你分忧解难的,你跟我说说嘛,我比她还大七岁呢,我懂的比她多,快来嘛快来嘛。”
苏叶咬唇看她,“那你不许笑,也不许逗我。”
张明芳发誓,而后快快漱了漱嘴,“你说吧。”
苏叶:“就是,我有个喜欢的人。”
“小欢啊?”
“嗯。但是我不确定她喜不喜欢我,虽然她也喜欢女孩子,可是我感觉她好像更喜欢比她年纪大的,我……”
“我好像不太符合她的择偶标准。”
第 50 章 理想主义者
这话说的十分甚至九分的不自信,少女在讲这话时甚至还微微垂了垂眸光,手指紧紧扣在一起,分外的不自信。
哪里还有平日里呼风唤雨的苏叶大王那副自信饱满的半分模样?
可就是这样的表情,喜欢逗弄她的人忽然意识到,这次好像是真的,这个问题真的让苏叶觉得困扰甚至难过,让她寝食难安,这么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来找她唯一可以倾诉的人。
唯一可以倾诉的人同她一起折腾到凌晨,现在还没醒,她自然而然应该承担起聆听的职责才对。
张明芳正经坐下,轻轻敲了敲木桌,“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小欢这个喜欢比她大的人……有迹象吗?”
苏叶看着她,又挣扎又犹豫地紧紧咬着下唇,良久,大叹一声,“我不知道啊!我没办法跟你解释啊……”
她不知道林万佳有没有向张明芳透露过,关于越欢的来处,关于越欢的身份,她也不知道这话能不能由她的口说出来,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太好的后果。
可她也不忍心喊林万佳起来,就为了她这么点小破事儿。
越程琦拿上了她开过的第一瓶酒。
瓶子是旧的,酒是新酿的。
酒味不会很醇厚,用在这样的场合,算是刚好。
一点点倾洒在身上,越程琦半仰着头,让酒汁从鼻尖顺着嘴唇向下淌。
她唇瓣抿的紧,依旧可以尝到些许苦涩的酒水。
不甜不香,辛辣的刺激令人生厌。
酒水从冰窖中取出,凉得厉害,屋内暖气刚开。
而越程琦浑身上下,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纱。
即便如此,她连颤都没有颤一下,浑身也不敢僵硬。
即便动作稳如雕塑,身子依旧看得出软。
是特地擦了香的软。
苏叶坐在她边上,长腿交叠,片刻后压到她腿上。
伸手抚过越程琦的肌肤,放在指尖嗅了下,又闻不到什么香。
于是苏叶知道,那香是擦在头发上的。
不愧是她的“乖乖”。
在这方面,确实很懂她。
可惜,她依旧没有碰越程琦的打算。
因此手套还戴着,是那双有些残破的旧款。
越程琦尽职尽责的当着她的雕像。
她闭眼,让光洒在脸上,无视酒河的流动,看过去真像世界名雕。
尚好的大理石构成她的肌肤,仔细清洗后残留的水汽将光泽提高一档,变作奶白色的星空,呼吸间视角变化,水珠闪着诱.人的光。
这一静,美好的不似凡人,真真像那神女的雕像。
她睁眼,睫毛眨动,与酒水的动相得益彰,没有破坏静态的美,反倒叫人认清她非神非仙,只是一个任人赏玩的小可怜。更生出几分兴趣。
若是酒瓶可以这样固定就好了。张明芳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很是纠结。
中品水灵根,灵根和她契合,但品级也是刚入内门的品级,若是收回去也只是在峰上多一张吃饭的嘴,这体态消瘦的模样,估计还要许久的调理才能好起来。
她并不是很想再额外收一个不能当亲传的小徒弟了。
她犹豫了一下,开口:“对不起啊,你能先把头抬起来吗?让我看看。”
女孩儿瘦弱的脖颈撑起小脑袋,抬头看向贺兰长老。
用面黄肌瘦来形容都是轻的,一张分外羸弱的脸上,眼睛格外明亮,里面装着满满的果敢坚毅。
张明芳都怕她下一秒就跌过去了,上前扶着小孩儿的肩膀,“你先站起来。”
“长老未曾发话,不敢。”
“本座要你先站起来,扶着本座的胳膊。”
齐声被这忽然而生的气势震住,咽了咽口水,扶着六长老的胳膊站起来,低垂着头,等待发话。
“中品水灵根,对吗?”贺兰幽幽叹了口气,“行,跟本座走吧。”
她又心软了。
【中品?怎么会是中品?剧情里齐声不是天品水灵根吗?靠,这作者怎么乱写啊!】
扒着殿门竖着耳朵听殿内情况的越程琦愣了,扒了扒脑子里的记忆,仔细敲着脑袋,没有注意到身后逐渐靠近的人。
几乎是在齐声十分惊喜的道了一声师尊的同时,殿外传来一声惊叫。
“越师侄!”越雯凤愣了一下就要出去,却被身侧白发女人拦了下来。
苏叶微微摆头,用眼神示意她别动,轻咳两声,折扇掩唇,缓步走到身躯微颤的女孩儿身侧,“林师侄,这是作何?”
林万佳双手紧紧揪住衣袂一角,她并非外门弟子,因而身上着的是自家的衣服,颇为华贵,足以证明出身不平。
可惜了,人有点蠢。
一声重响,女孩儿径直跪了下来,脑袋重重叩在阶上,“苏长老,方才越道友在此处沉思,过于专注,甚至没注意自己半步踏空,我想提醒她,反而惊吓到她。没……没拉住。”
“哦,是吗?还好,本座接住她了。”苏叶微沉着脸,语气平淡,不辩喜怒。
赤红的朱雀抓着越程琦飞了上来,爪中少女惊魂未定,看向林万佳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冷然。
【吓死我了,要不是师尊有先见之明让朱雀跟着我,今天我可真就死了。呜,这算是躲过了我的死劫吧?让我看看结局……靠,怎么还不变。柳若映的倒是变回存疑了,还好还好。】
少女轻按胸口,平复半刻,自朱雀怀中跃下,站在一旁,淡声道:“林师妹确实想提醒我,倒是要谢谢你了。”
“师……师姐无碍就好。”林万佳揪着衣摆,糯声道。
这一番隐晦交锋,饶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林万佳身上恐掩了隐晦深秘,越雯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下有了打算。
苏叶甩了甩衣袖,无风自起,一步跃上朱雀的脊背,顺便拽了越程琦上来。
“好生修炼,莫做他念。”空灵的声音自天边传来,缥缈如烟。
林万佳紧咬下唇,许久,讷讷道:“谢师叔教诲。”
招云殿上还会发生什么,暂不重要。
朱雀背上,此时一人静站一人趴着,紧紧抓着朱雀毛羽,生怕自己滑下去。
看着很是安静,但苏叶脑子里全是这小孩儿的碎碎念。
【所以书里果然有问题,我的师尊怎么会不救我。】
【躲过一劫,又有一劫,老天爷啊,就非要按死这个角色吗?让我活着是挡你财运吗?】
苏叶一直在听她念叨,听到这句,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这孩子真是有趣,怎么会把这件事拐到财运上的,天道又为何要贪那些许财富呢?
但不得不说,少女所言确实成了真,林万佳确以一种很蠢的方式对她下手,如她所说,将她推下招云殿。
哪怕是现在想起来,还是很蠢。
书里的她怎么会看上这么蠢的弟子?
不若身侧这只小可爱,哪怕听不到心声,也颤巍巍敛着心性,像一只可爱的幼兽,养起来当是很有趣的。
更何况她还能听到这小幼兽的心言,这小家伙似乎还有探查未来的本事,虽不知有几分真假,但如今已应验了一份,余生漫漫,她可以慢慢验证剩下的。
她可真是捡到了一块儿宝啊。
空灵缥缈一声轻笑落进越程琦耳中,紧紧抓着朱雀鸟毛的人缓缓松开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抬头看向长身而立的人儿,淡紫长衫迎风微动,唇线平直,不像是笑过的样子。
【奇了,我刚刚是不是听到师尊笑了?师尊快让我看看你笑起来的模样,书里都没怎么写过!】
书里对苏叶的描写,永远是清清冷冷,最多提提嘴角,眼底从无笑意,教导弟子时格外严厉。
刚开始那段时间,林万佳的手常是肿的,同为剑修,苏叶知晓如何避开要害罚没弟子,因而林万佳常肿着一双手,但每日还要辛苦练剑。
一股凉意忽地自尾椎窜了上来,冻得越程琦瞬间从“师尊笑起来肯定很美”的幻想中清醒过来。
【完了,方才没想到,这下受罚的该是我了吧?呜呜呜……】
受罚?受什么罚?
苏叶疑惑地低头看了眼整张脸都埋进朱雀背羽里的人儿,小家伙似乎想到了什么悲惨的事儿,身体轻颤。
她支起耳朵,小孩儿心里却不再多说,只剩抽抽搭搭的轻呜声。
苏叶撩了撩垂至身前的长发,在心底呼了一口气。
她倒要看看,上云宗里除了掌门师姐,谁能罚她的小徒弟。
落在鸟背上的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交流,但莫名了解了对方许多,就这样向着朝暮峰前去。
「上云宗地处九州大陆的中部,冬雪夏雨,春秋分明,其中苏叶的朝暮峰又位于上云宗的西北角,四季更为分明,夏季南侧多雨,冬季北侧多雪……」
一道字幕——越程琦给自己的金手指取的名字,毕竟它也只有这个功能——浮现出来时,越程琦就知道,她们到了。
典仪持续了一整天,此时已近傍晚,又是多雨的夏日,朝暮峰前不久还落了雨,此时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远处似是被泼了一层温柔的粉紫色颜料,自天与地的交界处晕开,借着最后一点日光染了半边天。
因为有些恐高而紧紧抓着大鸟背羽的越程琦此时也松了小爪子,直起身体,望着远方,竟有几分痴了。
她从未在这种角度看过晚霞,一种只有一点点仰视的状态,仿若伸手就能触到这片温柔缱绻的天空。
【若是让王勃见到此情此景,兴许能做出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还要好千万倍的诗句吧?】
她向来只能仰视天空,在曾经无数个高三下课的傍晚,她来不及去抢饭,就趴在教室的小阳台,端着中午买回来的泡面,望着远方的天空,看着淡紫色或淡金色自天与地的一角化开,一点点染进她的眼中,再经由她的笔,化成文字,落在纸上。
苏叶很久以前偶然读过少女心中吟诵的诗句,此时又被提起,便晓得越程琦当是格外喜欢这片景致的,干脆让朱雀静静悬在空中,陪少女端看着这副她已然看过数百年的落日。
你别说,还真有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越程琦发觉大鸟不再飞翔,知道是苏叶做了什么,偏头,眼中撞入另一番别致的淡紫色,顺着衣衫移目向上,正正好,看到一双微勾的凤眸,眼中盛着的是比晚霞还要缱绻如水的笑意,红唇轻扬,似乎,也在开心。
【师尊真的……好好看啊……】
【美人如诗,如画,如扬州的十里春风,撩动心弦。】
这一片柔紫被越程琦记了很久很久,许多年后,再撞进那双如水含笑的眸,她还是会想起朱雀背上看到的那一片紫,想起来自己的十里春风。
苏叶被她这么不经意地一夸,心情都好了几分,笑意更盛,于是越程琦看得更为入迷,心脏乱跳,撞得生疼。
朱雀载着两人在此处待到暮意渐浓,柔紫尽散,方才落地,山顶烛火摇曳,一片澄明。
站在实地上,越程琦渐渐收了心神,最后恋恋不舍地仰头看了眼全黑的天空,幽叹一口气,几乎一整天没怎么在苏叶面前讲过话的少女顿了顿,开口询问:“师尊,我什么时候可以自己飞上去啊?”
她的音色尚还有些稚嫩,格外清冽,同心声略有不同。
苏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大概,还需要两三年吧。”
越程琦瞪大双眼,“为什么这么久?”
【我记得原文不是说金丹修士就可以修习踩云头的术法,若是有佩剑的则更为便捷,我已经筑基了啊,怎么还需要这么久?】
“因为你身上这些修为需要全部废掉,重来。”
苏叶声音平淡,像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对她来说确实无关紧要。
对越程琦来说,这无异于天塌了,虽然这些许修为不是她的,但她很愿意坐享其成的啊,她不想从头再来了……
这不就是让已经上了两年大学忘了所有知识的她回高中复读吗?
越程琦眨了眨眼,不消片刻就盈满了水琦,颤着声音问:“为什么啊?”
苏长老依旧神色淡淡,“你是天品灵根,但在外门所修功法品级太低,法力驳杂,于日后修行有损,不得不出此下策。”
“……”可恶,原身,为什么入门时你不测测灵根,这样咱俩就不用再经历这一番苦难了啊。
不对,原身似乎是孤儿来着,恐怕也没得测吧。
哎,她真惨啊。
越程琦又在心底给原身点了一根蜡烛。
苏叶牵着她进了屋子,让她在偌大的房间里挑一间,她选了和苏叶的房间隔了一间的房,而后又被女人牵着进了净室。
苏叶低垂眼眸,淡声道:“好了,脱衣服吧。”
苏叶能拉着越程琦,用她自己的手去做一些,亵渎这神圣作品的事。
只是苏叶太懒了。
懒到打造一件完美的作品,都不要亲自动手,还要作品本身去举着酒瓶。
破坏了几分和谐,多了点ling辱的意味。
苏叶抬手碰了下酒瓶,越程琦眉头都没拧一下。
苏叶干脆把越程琦做支撑的那只手捏住,不让她找到支点。
就这样越程琦也只轻轻晃了一下。
原来她重心根本不在手上。
还挺心机的。苏叶拉着越程琦的手,往她锁骨的方向带,去那盛了叶浆的小碗里沾取些许。
然后再拉着越程琦的手指,向她的唇瓣上探,浅浅撑开一个小缝。
要她摆成这样,还要她品尝自己。
叫她扮成仙,又将她堕成妖。
自家的z人,还真是恶趣味。
越程琦失神的想着,冷不丁舔到自己已经冰凉的手指,热意混着酒气一起冲上头脑,她终于打了个颤。
颤动时,山峦也随之晃出重影,玉原棱棱的起伏着,被压得有些供血不足的腿也有了不适的感觉。
苏叶看得兴奋,总算抬腿,伸手把越程琦按倒。
酒瓶掉在床上。还有未尽的汁水往外流淌。
越程琦头发就这样被沾湿,脸在苏叶手指的压迫下侧着,也染上些酒香。
和她们第一次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
那时她也是这般,被苏叶按着身下。
只是那时她尚有暧昧的期待,爱恋的心还未完全消逝。
她往自己身上倒酒,生疏的勾|引着苏叶的时候,心里念着的是苏叶婀娜的身姿,似水含情的眼,摄魂的嗓音。
而后,她以为她要当下面那个。
做好了第一次的准备,免不了紧张。她以为她的反应会让人喜欢。
但苏叶那么懒的性子,哪儿肯亲自动手?
就算是玩自己,也是像今天这样。
她躺在一旁不时给自己一个眼神,就算施舍了。
所以在这之前,越程琦的攻势里,没有占有,没有疯狂,没有半点留恋。
仅剩的温存,只敢在苏叶还没完全清醒的那几分钟里发生。
她会像重获视力的盲人一样,贪婪的望着这给她光明的神,把每一寸肌肤都刻进眼底。
平时看不到的,不敢看的,只有那一刻是属于她的。
她会像一个合格的情人一样,轻轻的拥抱着她热恋的挚爱,把理智和克己发泄在那不敢加重的力度里,柔韧的手臂给爱人圈出一个安心的湾。
今日……倒是不同了。
她知道苏叶想要什么,不会再隐藏这些欲|念。
顶多是,过程中把苏叶弄得不舒服了,事后会得到方才那样的惩罚而已。
苏叶喜欢看她咬牙切齿,双眼发红的气脸,喜欢她看求而不得,欲|求不满的泪水,喜欢看她拼命反抗,无能为力的颤唇。
苏叶眨眼示意,两个人位置颠倒,越程琦再次登上舞台。
她会在这里热烈燃烧,倾其所有,直至力竭。
结束后,她还得狼狈着把苏叶抱回她的房间,帮她整理好床铺,再一声声喊“阿麟”,哄她入睡。
做完这些,越程琦回到房间,看着她满是狼藉的床,在心里轻轻叹气。
看来她以后得准备点床单什么的。
酒精挥发的很快。可气味怎么也消不掉。
越程琦把窗完全打开,暖气也关掉。
她洗过澡,裹一身棉被,缩在角落,闻不到任何酒精,或者暧昧气息的地方,慢慢阖上了眼。
梦里,有一双白色的丝质手套。
手套几乎要摘下,又在下一刻拉回。
越程琦惊醒,看着大亮的天,快成鼓点的心跳总算回落。
她呼了口气,再吸气,房间里也没有别的味道了。
从角落里走出来,环顾她睡了21年的房间,心情总有些复杂。
尤其在瞥到那两个摄像头时。
只是她什么也没法做。
洗漱完,苏叶已经外出工作了。
越程琦本在念书,有秦家这么一出事后,她也没法继续读。
苏叶是不太有所谓。
只要她别在大学里乱晃,找些什么人脉,反过来把她给搞了就是。
沈家很有所谓。他们不希望越程琦的学历太高,又很看重秦家高智商的基因。
原本是要办退学的,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才好歹改成了休学。
现在婚没订成,只是越程琦觉着,她大概也没法回去继续念书。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如果能直接拿到学位证就好了。
对她来说,大学也只有这个东西有点意义。
别的,她在秦家学过。更前沿,本科阶段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接触到的。
思考着自己接下来人生的规划,越程琦眼前冷不丁多了一个箱子。
被苏叶换过的新管家“恭恭敬敬”的把箱子递到越程琦手里。“这是家主大人交代给您的。”
越程琦瞥她一眼,打开了箱子。
一整箱手套。新旧混杂。
“要我洗?”越程琦不太看得懂,还是多问了一句。
“家主大人没有说。”
越程琦只好应下。
好一个家主大人。
苏叶,苏总,苏董事长,秦家家主。
这么多头衔堆在她这表面柔弱得好似菟丝子的协议情人身上,多么的不可思议。
也嘲讽得让越程琦发笑。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林万佳怎么想的。
为什么会对苏叶这样痴迷,为什么一点东西都不肯留给她。
就算她们之间没有母女的爱,也该有家族的一份责任。
咎由自取。越程琦想到宴会上听见的词。跟了句:“她现在不需要。”
旅程本就是有点私人的事情,她不想去打断苏叶自己的旅程节奏。
除非苏叶开口。
“哦。”
何念不再好奇,专心地看着越程琦帮她写邀请函。
越程琦的字已经不需要刻琦去写了,她执着钢笔,下笔畅快,浑然天成,这些字里也加了她自己的风格,很好看也很好认。
很快,这几个人的邀请函就写好了。
何念拿着其中一张,眉飞色舞地欣赏起来:“人生嘛,还是得有点仪式感。”
越程琦勾唇,在这时多拿了一张邀请函摊开。
何念一愣:“还有谁?”
越程琦不答,她轻抿着嘴角,又落了笔:越程琦女士,“念念吧”诚邀您于……
何念看着她这一程字,惊得差点弹跳起来:“啊?”
“我现在不用戒酒。”越程琦淡淡地道,这句话的寓琦很明显。
何念乐开了花:“好!越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
越程琦给钢笔盖上笔帽,哑然了一瞬,说:“太夸张了,念念。”
“晚上一起吃饭吗?”何念笑眯眯地问,“就当是报酬了。”
“我晚上有安排了。”
她抿着唇,指尖在屏幕上迟疑了下,回了过去:【昨晚太困了,现在才看见消息。】
她说:【谢谢推荐~~~】
她回完以后抬腿朝着餐厅过去。
刚坐下,就收到了越程琦的回信。
【不客气。】
【没关系,昨晚的你本来就很困。】
苏叶眨眨眼,又问:【怎么前两天没在阳台遇到你?】
“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十来秒。
苏叶才收到了越程琦的回答:【单方面遇到了。】
越程琦说:【只是可能苏小姐没有注琦到我。】
越程琦面不改色地拒绝,眉头却微不可察地跳了下。
真是贴切,形容林万佳,也形容……越程琦自己。
越程琦按照自己的理解,分批给苏叶洗着手套。“现如今忍受最忍受不了的,其实是您和爸爸。”
“越程琦,好,好得很。”孙兰的声音很沉,像是愤怒到了极点又在压着自己的怒火。
越程琦:“小的时候想要一个芭比娃娃,您不给我买,反而给我多加了练字的时间,我不哭不闹;上中学以后,因为一次小考没有拿第一,您就罚我周末不跟朋友出去玩,剥夺了我为数不多的快乐。我从来没有忤逆过您,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的鼻尖皱了皱:“但我还是想问,妈妈,您还觉得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错吗?尽管池绍元跟吴琛的事情您也听说了,您还坚持这个想法吗?”
像是过去了很久,但实际上只有几秒钟。
越程琦听见孙兰的回答:“我不认为池绍元在婚后不会收心。他们池家就没有同性恋的基因,这其中我想有什么误会,社会哪能容许同性恋?一群年轻人照着国外搞时髦,觉得这样很酷罢了,而且很多男人都是这样的,婚前爱玩,婚后就会以家庭为主了。”
越程琦闻言,脑袋又低下来,眼眶竟然在听见这几句话的时候瞬间红了。
“我不会回去,我也不会道歉。”
越程琦挂掉这通电话前轻吸了口气,又吐出四个字:“我没有错。”
落下这四个字,越程琦把手机放在桌上,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用指腹揉着自己的眉心。
下午在何念那里她的酒不多,也好在不多,否则她还没办法那么快地就去给苏叶买药过来,但这通电话过后,她竟然生出了一些喝多了酒头晕的错觉。
多么清醒的她的父母,清醒地认为她的人生可以操纵。
越程琦缓了一会儿,又伸出手去,摸了摸桌上的小肥啾,她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
脑海里又禁不住想起来今天苏叶对她说的那番话。
过了几分钟,她准备去洗个澡,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不知道是谁给她发了微信消息。
越程琦轻抿着唇,眉目间带了些迟疑。
是越长明和孙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或许他们会觉得电话里说得不够,还想来微信聊天窗口再将她批评一次。
她现在不想再看见这些让她心堵的字眼。
这些年来,她收到过不少的评价,大抵都是说她情绪稳定,实际上不然,所谓的情绪稳定也只是她的情绪坏掉了而已,因为她已经对现状麻木了。
而这一次,她好像才“活”了过来。
迟疑了两分钟,越程琦还是摸过了手机。
她终究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
但并不是越长明和孙兰发来质问她的。
是苏叶。
苏叶换了新的头像,是非常显眼的“无业游民”四个字,就像安了个大喇叭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
苏叶转了一笔药费给她。
苏叶:【记得收下!】
苏叶一直都是明算帐的类型,她不喜欢别人欠着自己,也不喜欢自己欠着别人,不论是金钱还是人情,所以这百来块的医药费她一定要结。
等了几秒钟,越程琦亮出了支付的界面,把她转的多余的钱退了回去。
苏叶收下,唇角的笑容深了深,敲字过去:【谢谢越小姐今日的帮助。】
越程琦:【不客气。】
她没兴趣分析苏叶的意思,心思不免往初见着手套的时候飞。
当时她才17岁。或许都没有。
秋天尚未彻底夺权,夏日的余热烧得夜晚也烫,白天也难熬。
还是上高中的年纪,越程琦不是好学生,她逃了学,回家拿她的钱包。
花园里,她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妃色的旗袍,如火焰玫瑰。
立在玫瑰圆里,几乎和它们融为一体,却有着花草没有的灵动,媚骨中又带了一丝优雅。
光看那气质,就吸引着年少的越程琦,屏住呼吸,悄悄往那边挪步子。
“你会因为这么忙碌的工作,失去很多未来和你的孩子相处的时间,你们会很陌生,也无话可说,最后只有互相避开一个结局,也值得?”
越雯凤有点忐忑,可依旧坚定,“值得。”
“那你的女儿会因为你没时间管她而生气,会再也不理你,甚至和你吵架后……”
“等等等等。”越雯凤忙按下暂停键,“你怎么知道我会有个女儿,而且你说的……太残酷了吧,真的那么残酷吗?”
越程琦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回了些许情绪,指指自己,“抱歉,我拿我自己举例子的。”
“哦,你说的你妈妈啊……那咱俩确实还挺有缘的,我猜你的妈妈和我一样,都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吧?都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奋斗,并且甘之如饴。”
“嗯。”
越雯凤抬起手,轻轻抓向半空,“理想主义者,总要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终生的。安市的市场不一定会就此变好,可至少我努力过了,那就够了吧。”
她看向这个还很年轻的后辈,笑着问:“那你呢,你现在理解你的妈妈了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