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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谈心


    金秋时节的风里都带着落花的残香，卷着日渐西斜的昏黄阳光，吹起了越雯凤鬓边的一缕碎发。


    她举着的手轻轻一握，像是抓住了风里的一片花瓣，小心翼翼地盖在自己的心口，又张开手，按进胸膛，紧紧捂着，低声道：“理想主义者这一辈子要走的路太长了，也太孤单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你的妈妈应该也做好了准备。可她应该还是想要来自你的理解的，毕竟你是她最亲最亲的人了。”


    “算上她的爸爸妈妈，你是她世界上唯三血脉相连的人了，你理解她吗？”


    越程琦说：“我现在理解了。”


    越雯凤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想我的孩子也会理解的。”


    “我也希望生个女儿，我也要她随我的姓。她不需要太漂亮，太能干，但她需要读很多很多书，走很多很多路，她需要独立，她必须独立。当然，如果能出落的和你一样亭亭玉立就更好了，不过没有也没关系，毕竟她妈妈我也没那么漂亮，她爸也是个矬矬（1），不强求了！”


    越程琦心说：你很漂亮，我很喜欢你的这张脸，英气，锋锐，时间会在你的脸上留下痕迹，可那些痕迹同样是美的一部分。它永远都是最好看的，永远被她的孩子真切而真诚地爱着。


    越程琦说：“她会的。”


    《ELEGANCE》是时尚圣经，然而不是越程琦正好这个月杀青了一部电影，又有新主编托人情，还不一定会接这个要约。


    被称为“时尚魔头”的女强人狄丽尔干的最长的职位就是《ELEGANCE》本区的主编，如今高升集团总部，群狼环伺之下杀出徐睿这个浸淫快销品牌的“新人”。


    众星争抢的金九银十也配不起越程琦的价值，哪怕是代表时尚媒体权威、捧出时尚魔头的《ELEGANCE》也一样。再是时尚圣经，也得趴在时尚大鳄的身上吸血。


    如今苏叶就是时尚大鳄的主人，越程琦是大鳄身边最浅近的登天梯。


    当年越程琦在众人眼里还只是公主豢宠的角色的时候，苏叶就用《ELEGANCE》封面做礼物，也给她教明白了什么是咖位。


    资本说她是什么咖位，民众就会相信她是什么咖位，不够就说十遍，一千遍。她又不是捧不起来的阿斗，各种S级项目里总有一个爆款。


    那是越程琦第一次发现纸醉金迷的娱乐圈居然也可以这么不值钱。万籁俱寂。


    她开了灯，这间房现在到处都是她生活的痕迹。


    角落里放着的28寸程李箱，茶几上用过的水杯，没有折叠的被子……


    一周前她还在云城的出租屋里。


    苏叶在沙发上坐下，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起身去床头柜拿来褪黑素吃掉，哪怕这个对她而言现在没什么效果，但起码也有点心理作用。


    等洗完澡吹了头发，时间已经跨过了0点，来到了25号。


    她靠着床头，看着日历给她推送的“夏至”要吃绿豆汤和苦瓜等食物的消息，思绪一下转到了越程琦的身上。


    所以她明天是不用再给越程琦背后面的节气了吧？


    既然越程琦自己背完了的话。


    晚上照例失眠，褪黑素果然没起半点作用，再加上她一下午睡了七个小时，今晚能睡着才奇怪了。


    她的神智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明明困得眼睛都不舒服地流泪了。


    但就是睡不着。


    黑夜渐渐褪去，天边开始泛白，勾成了淡青色。


    苏叶认命地起床，拿着自己的笔记本到了阳台。


    阳台是开放式凸阳台，嵌入了玻璃安全栏，前左右都很通透，是看日出的好地方。


    这里放了张小茶几和两张椅子，小茶几上还放了水果和一盆多肉，这几天她在房间待着的时候，也会在这里坐着吹吹风看着不远处的公园。


    上班的时候会焦虑上班，现在裸辞了，又会焦虑未来怎么办。


    苏叶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玩下去的，又不是家里有矿。


    于是她这几天都在翻着网上的一些工作的相关内容。


    但没有看见一个合适的或者心动的。


    一晚上没睡，阳台这里有点凉，她握着鼠标翻着网站，不知不觉时间就来到了七点。


    太阳冒了个头，云海都透成了一层浅红色。


    不知道是不是苏叶的错觉，她听见右边有推拉门打开的声响。


    她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挪开，抬眸望过去。


    不是错觉。


    是越程琦醒来了。


    越程琦穿着贺兰馨昨晚给她拿过来的睡衣裤，一头秀发扎成了丸子头，面对着朝阳，她在做热身运动，活动着手脚腕膝关节这些地方。


    活动腰的时候，她转着身，看见了苏叶，动作都滞了滞。


    两间房挨得近，阳台也近。


    没人率先开口。


    越程琦继续运动，苏叶看了几眼就收回视线，好心情地欣赏起来了今天的日出，甚至还拍了照片发给了金殷女士。


    金殷女士作息规律，七点半醒，看见她的消息，直接戳穿：【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苏叶没回了。


    而越程琦已经运动结束，出了一层细汗，她轻抿着唇，迟疑了一瞬，又将脑袋侧过去，再次看向了苏叶。


    苏叶掀眼，清了下嗓子，笑琦却止不住从喉间溢出来。


    她问：“需要我现在继续背夏至后面的节气吗？越小姐。”


    几十号人围着越程琦一个人工作，她对着摄影和采访编辑侃侃而谈。摄像头刚挪移走，越程琦的神色立刻平淡下来。


    周围的人对她情绪内敛习以为常。助理们递外套的递外套，举镜子的举镜子，送罗汉果茶的送罗汉果茶，剩下一个周珊珊，捧着平板挨着越程琦坐下汇报舆情。


    先大概说了一遍各大平台的热搜话题，从上榜的到数据曲线不对被压下来的，听得越程琦兴致缺缺。直到最后周珊珊开始说起最近有关联的活动和新闻，才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


    “最后一条，昨天苏总被拍。”周珊珊念了一遍转发评论量，终于从平板抬头，“有评论猜是从I国连夜返回的，龚姐公关那边压了没上热搜。”


    晚上十点回家也叫连夜？首先排除“母女连心”这个选项。


    看着这程字，苏叶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她回复：【你猜。】


    【赶紧回家。】民宿的院子是看夜空的好地方，昨晚嬉闹的那几个年轻人已经从西城离开了，此刻这里很安静，只是今晚一颗星星也没有，一片漆黑。


    苏叶躺在躺椅上，手里拿着从前台小溪那里借来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脑子里什么都想，混乱得很。


    她对于出程还是一点计划都没有。


    她不爱运动，吃得也不健康，身体早就虚弱得很，稍微累点就容易冒冷汗，虽然不至于走两步就喘，但真要让她出门溜达走个两三万步的话，她真的觉得自己会提前结束生命。


    可是天天在房间里窝着她又觉得自己会发霉，就是这样纠结且矛盾的一个人。


    躺了半晌，她拿出手机，才迟迟地上网搜起来了西城游玩的地方。


    有人说去逛古镇，有人说去博物馆，有人说去远郊的农场，有人说去和鸣岛看湖景，各种帖子看得人眼花缭乱，但更多的是打广告让你去一些店里吃东西买东西的。


    苏叶都看得兴致缺缺，指尖在屏幕上滑得飞快。


    跟云城那三两朋友的好友群聊里，大家也在支招，最后好友之一严柳直接建议她找个西城的导游，把该去的地方去了，再回云城打工。


    苏叶：【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但她又聊得很专注，连贺兰馨回来了都没发现。


    贺兰馨点了点她的肩，阴阳怪气地开口：“哟，稀客啊，居然还在院子里躺着了。”


    “这就回来了？”苏叶的视线放在了贺兰馨带笑的脸上，“还以为你今晚要在外面过夜。”


    虽然贺兰馨会带着男友来民宿看看，但不会让宗乐在这里过夜。


    贺兰馨给的理由很成人：熟人太多，要是忘记关窗户被人听见什么了会有点尴尬。


    再说了，她换男友换得勤，不想这些男人脏了自己的房间。


    所以基本上都是去酒店开/房，谈恋爱该花的钱就要花。


    苏叶说完，贺兰馨随手拉过一把凳子在她的旁边坐下，对着空气重重地叹口气：“本来是这样的，但宗乐他奶奶突然生病住院了，他从小又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当然是第一时间就要过去了，你敢信吗？衣服都脱了，一通电话过来，两个人都……哎！再来几次我真的会阳/痿！”


    “忍忍。”好吵，真的好吵。


    她忽然有些后悔。


    苏叶偏头看了看周围，张明芳困得快睡着了，秦思悦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别过来的冷淡模样，感受到她的目光后侧了侧身体躲闪着，掌门师姐坐得端正看不出来什么。


    她观察许久了，似乎确实只有她能听到这道声音。


    真是天赐良缘啊，不错不错。


    不过，这小家伙念叨的被推下招云殿，当真会有人如此大胆妄为，事后甚至没受惩罚？她有点不信。


    这小孩儿一直念叨的作者、女主，兴许是稀奇古怪的话本子上看来的未来？能人异士诸多，有人将未来写在话本子上也不算奇怪，只是这人为何如此深信，不觉有异？


    待她来试上一试。


    终于，越程琦被红绳生拉硬拽到队伍前端，同林万佳并肩而立，被冻住的嘴角软了几分，勉强勾出一道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废话哦，她马上就要死了，是真的没办法开心地笑啊。


    掌门见人已站定，径直问道：“天品冰灵根，对吗？”


    越程琦感受着身上更为烧灼的目光，和来自身侧的丝丝裹满怨气的冷意，当即俯身扣首，“晚辈越程琦，天品冰灵根。”


    越程琦。


    苏叶品着这名字，只觉不错，倒是很配她的灵根属性。


    她扇尖轻抬，引着少女直起身体，让众人更好地探看此人的容貌资质。


    【师尊啊，我就是不想被看到才趴下去的，这下好了，出名了，跑不掉了，呜呜呜呜。】


    掌门看着越程琦身上破破烂烂的外门弟子长袍，微蹙眉，“衣服是怎么了？是在外门受了委屈？”


    “未曾，只是方才在攀登天阶时不慎坠落，幸得苏长老相救，这才躲过一劫。”越程琦低着头，声音平淡，似乎在讲旁人的事情。


    林万佳偏头看着她，忽地笑了，外跨一步，“苏长老，恕晚辈直言，越程琦虽同为天品，但毕竟是冰灵根，水火尚不相容，更何况是冰，还请苏长老再斟酌一下。”


    【啊对对对，你最容了，你容到骗苏叶进陷阱而后重伤她，这才给了魔尊可乘之机，呵呵，恋爱脑！】


    一想起来小说后期林万佳的言论，越程琦就打心底想吐——


    “从小我就不是被人看好的第一选择，只有她，在她心里我永远是第一位的。”


    呵呵！


    苏叶听着这话，面上无甚变化，淡声说：“本座想做什么，何须你来多话？”


    虚无缥缈的未来向来无法阻止她，但林万佳一而再再而三地搅扰切切实实地惹到她了。


    她做事，何时容小辈置喙了？


    【天啊，在所有人面前驳了林万佳的面子，亲亲师尊你是嫌她黑化的不够快吗……】


    苏叶呵笑一声，冷气四溢，侧目看向端正的掌门，“师姐，你是知晓本座的身体的，恐无法教导两位天才。”


    身体？


    越程琦愣了，原作里苏叶身体很好啊，此时怎么拿身体当借口？


    她偷偷看向掌门，本还有些为难的掌门一听这话，当即拍板，“林万佳，你可愿来本座门下？至于修炼功法什么的，我想苏长老是不会吝啬的。”


    苏叶微微昂首，算是应了这话。


    【哇哦，烫手山芋丢给掌门了。让我看看没了林万佳这块烫手山芋后的结局……mua的，没变。】


    越程琦轻啧一声，有些苦恼。


    林万佳捏了捏拳，当即扣首，“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所以，苏叶真的身体不好？不可能啊，书里没写啊。】


    书中怎会写到如此深入的秘辛，知晓她身体具体情况的也就几位师姐妹，外人肯定不知道啊。


    苏叶在心里驳道，泛着浅光的凤眸重新落在越程琦身上，冷声道：“你呢？”


    越程琦有样学样，“师尊在上，受徒儿一拜。”


    【师尊尊啊，咱俩可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等会儿我死了你可别哭。】


    她内心悲戚，表情更淡薄了几分。


    苏叶压住嘴角，但心里仍觉好笑。


    这孩子，怎么还把话本子内容当真了，坚信不疑，心心念念的都是她要死了。


    当真是孩子心性。


    “起来吧。”她淡声应下，“本座挑完了，就不多话了。”


    掌门收下了林万佳，又挑选了几位，秦思悦自然是收下了柳若映在内的三名品势较好的木灵根，其余人又挑挑选选。剩余人中，中品以上的具被收入内门，中品以下地品以上的塞进外门，也可选择和凡品的一同离开。


    就是这么残酷，如果你的天赋不好，甚至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至少上云宗给了他们一个进门的机会。


    依旧是一无所获的六长老长叹一声气，看着座下一众来去的小弟子们，低声道：“往年还能抓来徒儿，今年连徒儿都抓不到。”


    张明芳血脉特殊，是人妖混血，所修功法是她多年来精心总结而成，若想承她的衣钵，首先就得同她一样是混血儿。


    可混血儿多血脉驳杂无法踏上修行之路，即使有幸踏上道途，灵根品级低下，天赋较差，修炼时事倍功半也是常态，如她这般拥有上品灵根的人极少。


    因此，数百年来她并不强求，看到混血儿，凡在地品以上均收入门中，虽不能收作亲传，但也能让光秃秃的浣溪峰热闹些许。


    可，苏叶都有亲亲小弟子了诶！


    天生娃娃脸的女人嫉妒了，含了一口气，脸颊微鼓，怒冲冲走到苏叶面前，“师姐，抱抱！”


    苏叶正打算提了小弟子回峰，被这人弄得愣住了，再一看她已经像个小金鱼一样顶起双颊，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要她传递些好运给她呢！


    苏长老拍拍越程琦的肩膀，“你去招云殿门口等本座。”


    “是。”越程琦点头，快速溜走。


    苏叶张开双臂，“来吧，抱抱。”


    “好耶，师姐最好了。蹭蹭运气，保佑我下次大选也能有亲亲弟子。”


    站在两人身后的掌门轻咳一声，面色有些不正常。


    苏叶见怪不怪，“去吧，越雯凤也等着你抱抱呢。”


    “她运气不好，不抱。”


    掌门：……


    秦思悦施然路过，淡淡一瞥，留下一声轻笑。


    几人聊得正开心，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在靠近，忽地，沙哑嗓音插入几人对话。


    “弟子齐声，希望能拜入六长老门下。”


    声音沙哑，中气不足，像是多日未进水米一般，张明芳被吓了一跳，定了定神，看过去。


    女孩儿看起来才十三四岁，体态消瘦，伏在地上小小一只，甚至可以看到突出的脊背骨骼，发丝泛黄干枯，看起来上山前过得很是可怜。


    【齐声，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啊！这不是，妖王的私生女吗？！】


    【等等，她居然也在这个宗门？难怪了，难怪后期妖族坚决抵抗魔族呢，呵，杀了人家的师尊，人家怎么可能会咽下这口气。】


    【这作者怎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不写出来啊！】


    一句句心声听得苏叶眉头一跳一跳的，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姑娘，是那只老狐狸的私生女？


    她看向一脸纠结的贺兰长老，还未开口，女人声音有些急，“对不起啊……”


    苏叶拍了拍她的手背，憋着笑。


    贺兰馨把她的手“扔”开，睨了她一眼，又认真起来：“阿叶，好像做/爱可以调整睡眠，最好是累到人昏过去那种，我怀疑我这两个月睡这么好也跟这个有关系。”


    苏叶的眼皮都在跳，顺着问：“还想劝我一/夜/情呢？”


    “你这情况，一-夜不够。”贺兰馨分析道。


    苏叶把蒲扇一扇：“一边儿去。我打工有时候熬大夜，凌晨才下班，我到家也倒头就睡，也累到人要昏过去，你劝我多/夜/情还不如让我去打工。”


    “那就去打工。”贺兰馨很会顺着杆子就爬。


    果然，苏叶吐了一个字出来：“滚。”


    贺兰馨哈哈大笑，她故琦的。


    而苏叶又继续看着群聊。


    就在这时，贺兰馨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没避着苏叶，接听了这通电话：“念念。”


    随后她起了身，朝着门口那边走了过去，没一会儿人就消失了。


    群聊里，严柳又说刷到了牧语的朋友圈。


    牧语的女儿今天满周岁了，长得很可爱，像牧语一样漂亮。


    苏叶盯着这两程字看了好几秒，最后没了在这乘凉的心情，她站起来先去前台还了蒲扇，就回了左栋的二楼的房间。


    【喝点中药调理下。】


    苏叶：【再说。】


    而她刚回完金殷的消息，贺兰馨就回了她的问候。


    贺兰馨：【啊？你这是熬鹰呢？】


    贺兰馨：【程吧，这也是个办法，那你中午在外面吃吗？晚上呢？】


    【都在外面吃，正好尝尝西城本地的美食。】


    【好。】


    贺兰馨又说：【对了，越小姐在主楼住着，昨晚她来的时候你刚上楼。】


    【是吗？】


    苏叶一愣：【还以为短时间内不会见到她了。】


    因为想来越程琦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


    贺兰馨：【我也这么以为的。】


    贺兰馨：【不过这样也很好啦！我爱美女！美女来我的民宿住我更喜欢了！】


    苏叶笑笑，说：【我来的时候你也这样讲的，话术真统一啊。】


    【事实如此！！！】


    苏叶果真在外面撑了一天，晚上十点左右才回到民宿，上下眼皮在这时候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她强撑着卸了妆洗了澡吹了头发，最后闷头直接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也是如此，强迫着自己早起，随后又出门乘别的公交路线。


    但不得不说西城的城景真的很漂亮，花草树木旺越，颜色搭配得也赏心悦目，风一吹，有一股不属于城市的大自然的美，看过去跟花园没什么两样，尤其是绕着护城河的这条路线，比前几天的和鸣岛看见的景色还要让人心旷神怡。


    苏叶选的饭店也很不错，价格不那么贵，味道也好，让她的胃口也好了一些。


    三天下来，苏叶的手机内存所剩无几，里面拍到的证明她活着的照片和视频很多，她一个也没舍得删。


    夜色渐深，路上的程人都少了些。


    越程琦沉默了一下没说出口，从层层包围隔开的《ELEGANCE》采拍团队身上收回视线，落在周珊珊身上，声音不大：“怎么被拍到的？”


    周珊珊应道：“就是苏总见卡米拉的时候被拍到的，拍照的是一个粉丝，本身也是做时尚八卦的自媒体的。她在机场正好看到卡米拉往私人航站楼去，猜测她是会面艾洛蒂的高级客户之类的，没想到是苏总，随手拍下就发网上了。”


    苏叶本非明星，她能被公众所知自然是风露和越程琦的缘故，但也不至于到被人拍照的地步。但这人既然是越程琦粉丝，那就很好理解了。


    她俩的婚姻一直都被津津乐道，舆情引导得也非常好，越程琦粉丝中不少也是CP粉。


    卡米拉是风露旗下另一高奢艾洛蒂的创意总监，越程琦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风露掌控的奢侈品牌太多，苏叶涉猎的行业也太广，越程琦的极限是记住苏叶给她隆重介绍的，眼熟被允许在她面前凑趣过的。


    要不是艾洛蒂的高定是明星们在晚宴红毯上争抢的战袍，连带着创意总监在她面前提起多次，她委实记不住一个洋名儿。结合这新闻，估计还以为是什么上进心强的模特。


    越程琦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语调平常，内容揶揄，像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于是助理们也都捧场地一笑，和乐融融的样子，只周珊珊表情一僵。


    周珊珊没想到越程琦居然不知道苏叶的动向。原本也没什么，但今早明显状态不对，像是不欢而散。其他小助理们看来是亲和幽默，她耳朵里听来是阴阳怪气，简直头大如斗。


    越程琦注视着她不到三秒，周珊珊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完美打工人状态，轻轻松松地告诉她工作室已经和苏叶团队那边沟通过，确认拍不拍到都无所谓，降权防热搜只是避免多余的舆情工作，让越程琦不必担心。


    越程琦有一瞬间感觉有点荒谬。


    她本来是有点心疼的，毕竟苏叶确实连轴转赶场，劳心劳力，但更多的是生气。


    越程琦真不懂难道空出一个结婚纪念日，是不是第二天就苏家破产风露重组她们只能直播拉子日常过活了。更烦躁苏叶对别人的话字字分析，对她的只当耳旁风，让她少抽烟喝酒不规律作息的话到现在都懒得说了。


    早上临下车前越程琦还打开手机查了家里智能监控，果不其然含烟指数和餐厅画面显示的苏叶快把房子点着当烟吸了。车停了越程琦没下，习惯性带着火气一通截屏，截完点开苏叶的微信又倏尔停住。


    有什么可说的，发过去多半也是在对话框里躺着，等苏叶空闲看上一眼，要么装死不回，要么就发个“嗯”或者“好”。甚至还不如当初被“包养”的热恋时期，当年苏叶起码还知道回复的时候配个表情包。


    而现在，周珊珊告诉她苏叶还能卡着下飞机往家赶的时间空隙见高管，好笑的是她居然不知道。


    她没问，苏叶也没说。越程琦知道不是故意瞒的，没必要，可能是苏叶单纯忘了提。


    但越程琦只觉得自己为她担心和生气挺好笑挺多余的。


    更荒谬的是周珊珊为首的这些团队成员们，看着她的脸色安慰，说辞居然是别为苏叶担心。


    越程琦忽然就想打电话问葛莉，苏叶挂脸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不是同样觉得是在为苏夫人七情上脸。


    不过越程琦没有迁怒的习惯。她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点头，抬眼看向《ELEGANCE》团队。远处采访编辑向这边转身，那位在时尚摄影驰名的大师也朝这边微笑，看样子是准备妥当了。


    她沉默地披着白色西装起身，团队让开道路，摄影师指挥着助理布景挪移，长枪短炮开始向她聚焦。


    这一期拍摄的主题是新篇章，位置选在海滨。


    拍摄区域已经做了清场，一时间就剩下摄影师调度安排的声音。海浪一下下拍着沙滩和礁石，水鸟很少，很远处才有数只，小的像一个黑点，上下追逐着彼此和浪花。厚厚的云翳中有光刺破，晕开红赤金黄。


    这位摄影师最大的特点就是会捕捉美，也很会和脾气各异的巨星名流打交道。此时他对越程琦的话很少，目前就一条，随意走走。


    越程琦当真将周围人视作空气。从她起身，将西装脱下搭在臂弯，向前行走，相机开始一秒不停地工作。而她几乎视而不见，恍如未闻。


    她穿的是一位苏叶很欣赏的创意总监的作品，未曾向大众露面。越程琦的职业特性决定她和其他那些看着试衣模特穿着合眼缘就购买的豪门先生太太们不一样，每季都会有专门用于拍照、红毯等等特殊场合的高定造型，比日常会更有夸张的时尚设计感。


    越程琦也不是非穿自己的衣服不可，不过既然合适那就用它。按苏叶的话说，悭吝到让这些无用武之地，那才是浪费。


    很奇怪，越程琦忽视一切去想“新篇章”这个主题、去在这个海滨展示美的时候，她却又会想到苏叶。


    她第一本时尚大刊的单人封面就是《ELEGANCE》，认识苏叶的那一年拥有的。那年越程琦还是选秀节目出道后迅速滑落的小爱豆，能见大摄影师一面都是三生有幸，拍摄时让左不敢往右。


    那一期的封面是苏叶带她拍的。苏叶和人谈笑风生，她在“头左偏”“头往右”“耸肩”“咬唇”的指令下，硬凹出来摄影师要的故事感。


    越程琦一头雾水地拍摄，一头雾水地收工，回程的时候问苏叶有没有表达出杂志要的主题，摄影师满不满意。苏叶漫不经心地说那是编辑的活，你什么都不需要管，漂漂亮亮的就行了。


    说实话，什么是新篇章，那一期的主题才应该是新篇章。什么对她来说都是新的，未来也是改头换面的，她对观众也是新的。


    摄影师的镜头捕捉到越程琦低头，海浪向她涌来时，她用力一踩，水花四溅，几滴挂在了她的黑色亮漆皮长靴上。


    她没什么表情地垂目一瞥，然后继续往后倒退，偶尔扫过一眼镜头。背后无际的海洋和遮天蔽日翻滚的乌云，所有天地伟力的情绪到她这里都被收敛。


    参与采访拍摄的《ELEGANCE》团队当然提前了解过越程琦，大小荧幕上的她，舞台上的她，采访镜头下的她，时尚大片里的她。她原本就是业内人士们无人不知又羡慕嫉妒的对象，见了面果真绝世独立。


    但此刻依然身体紧绷，心跳加速。


    越程琦与大海实在相配。


    孤独，内敛，成熟，像平静的大海一样幽深冷淡，与喧嚣的人世临近又隔绝。而那种内敛温柔的美又隐约蓄着张力，一场飓风或者地岩下的震荡就可以翻覆成海啸。


    她随意地踩着水浪，就无可阻挡地散发着费洛蒙，吸引人向她沉溺，哪怕早知她辽远、冰冷又不可接近。


    金乌方沉，海上明月共潮生，夜晚刚刚开始。


    旁观拍摄的新主编徐睿预感这一期将会成为经典。越程琦展现过帅气的、冰冷的、温柔的、清纯的，从来没有拍摄过这样沉静又危险的。


    徐睿不是没有研究过以前的越程琦，她从出道开始就有姐系这样的标签。不过选秀那时候的姐系美感还很单薄，在徐睿眼里只是舞台和本身条件营造出来的商品。不像现在有引而不发的沉淀，还沾染了苏叶的气息。


    ——她和无数人一样是冲着小苏总来的，当然事先了解过越程琦是怎么麻雀变凤凰的，不可避免的会有些揣度和别样看法。


    越程琦一直到拍摄结束和徐睿用餐，依然没有脱离缄默寡言的状态。好在她的交际能力不是必需品，徐睿带着助理，和周珊珊三人觥筹交错。先回忆一下越程琦与杂志的深情厚谊，再怀念怀念上任主编，最后提起风露和小苏总。


    说起最后一个话题，周珊珊不敢随便接话，目光投向越程琦。越程琦好像喝醉了一样，靠着椅子看着徐睿说，偶尔带一点浅淡的笑容，鼓励包容一样。


    徐睿有一瞬间觉出她格外像苏叶，就这一刻，游刃有余、居高临下的样子。


    临到口拉关系的话忽然转了弯儿，出声的时候已经突兀换了内容：“听说工作室新签了中影的学生？叫什么梓来着？”


    一旁助理没转头看过去，只神色难免泄出一点惊异。


    越程琦完全不经意地慢慢舀着马赛鱼汤，周珊珊接话：“是，一个叫范梓的小女孩儿。”


    “你们工作室的，难怪呢，那孩子我见过照片。现在又要影响力，又要时尚度的艺人挺难找的。何况还要新面孔让读者新鲜，又怕她后续乏力，白白浪费了资源。”


    徐睿也不着急，慢慢地说道：“上次就有人和我推她，可惜调性不合就算了。不过那姑娘还挺有天分的，我其实动了心。漂亮确实是共通的，我看《欲望派对》，感觉她有点你当年的感觉。”


    越程琦那点压下去的烦躁又冒上来了。


    她知道徐睿还是为着苏叶，千言万语兜着圈儿要从她这蚌壳里撬出个破绽。


    业内的基本都知道她的工作室是苏叶投资包办，也知道她不懂商业的是是非非，从不掺和这些。只是别人不相信，难道她真守着宝山不动心？


    但她确实不动心，说影视她乐意，谈起投资乃至风露，她只有一句话：知道，去问我爱人吧。


    工作室新签人的事儿她也听说，只是从不管，负责的是她总经纪谭俊明。


    投资要见回报，否则年终怎好与苏叶交代？可是这种签不签人的小事儿，还真上不了苏叶案头。


    周珊珊接着徐睿的话打着花腔，越程琦忽然开口了。她声音轻缓又随意：“长什么样子，我看看。”


    周珊珊还没找到图片，徐睿在一旁立刻接话：“她古装可能不起眼，晚礼服随便穿穿都不错，天生红毯。”


    说着徐睿的助理反而先找到图片了，手机往这儿一推。这么一下连徐睿都觉得有点刻意，在越程琦垂目看过去的时候眼神往旁边一刮。


    周珊珊低头飞速在手机上发了消息，又赶紧注意着越程琦。


    越程琦没什么作色的样子。


    她看了两三秒，忽地抬头一笑，海上明月共潮生：“就她啊。”


    徐睿有点意外她这个反应，周珊珊先是松了口气，转而一想倒也理解。


    这种招数她跟着越程琦已经见过太多了，里面不是有苏叶，就是里面有足够的标识让别人认识到这小姑娘参加的是一场和苏叶有关的重要场所。


    等越程琦动了心，生了怒，钻空子牟利也好，拉近关系与“正妻”同仇敌忾也好，一切皆有可能。


    太常见了。没有人会相信名利场上的真心，也不会相信嫁进豪门的金丝雀会不担心色衰爱弛。


    问题就在于当事人双方配不配合。


    果然，照片中心是范梓，一字肩郁金香廓形银裙，拿着酒杯垂目低眉，清泠泠像女月神立在喧嚣的奥林匹克山似的，而摄像头能拍见的远处，好巧不巧照见了苏叶。


    而苏叶的目光看上去正好停留在她身上。


    徐睿也是抱着能试就试的心态。


    她不是没听过有人用这种手段挑拨试探，最后反而被剁了爪子回去的事儿。可是她只不过给人看个照片，最多是低估了情谊，难道要说她坏心？


    何况据那采访编辑私下告诉她的，越程琦今早心情并不好。


    被注视着的越程琦有一瞬间真想把手机扔人脸上，徐睿或者这个范梓，要么干脆那个八卦新闻里的卡米拉也行。


    她不吃这种不着边际的飞醋，但一次又一次地遇上这种事儿才知道有多烦人。


    越程琦想起来苏叶正式将她作为对象带她出席、她俩刚宣布要结婚的时候，那些明里暗里羡慕嫉妒的目光，还有酸的涩的祝福和闲话。


    “苏叶挺好看的。”越程琦又笑了一下，是海冰融化、满室生春的那种笑，眉眼俱开。徐睿被笑愣了，看着越程琦将助理的手机推给周珊珊。


    “发给苏叶。”她说。


    越程琦深谙，物流问题不是她们能解决的问题，她们不需要对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指手画脚，她们需要的只有展示自己的能力就足够了。


    尽管女孩儿们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她们到底是错估了启宁集团这样一个势头正盛的大品牌来山省考察的影响力，也错估了首个目的地带来的号召力。


    苏叶拿着自己的计划书赶过来，才刚进入会场，便被嘈杂的人海吞噬。就她耳朵里听到的，山省从西到东所有的口音都汇集了，有文静的有暴躁的，但放眼望去，没有人比她还小了。


    就连安市本地的大企业家们也不会给她太多的眼色，在他们看来她不过是一个靠卖低成本电器起家的运气户，今天敢来到这里，收获的便只有蔑视和嘲讽。


    少女不怕他们，毕竟今天来这里谈的都是承销商，又不是来谈怎么建厂立业的，她怕什么？论销售，这群人可真不一定有她厉害呢！


    她颤巍巍呼出去一口气，捏了捏手里的本子，自己给自己比了个加油的动作，摇着轮椅绕过人群就去找会议中负责收方案递方案的人。


    她看到角落里有个女人靠在墙边发呆，就移动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好，请问你知道方案册应该交给谁吗？”


    第 52 章   反客为主


    女人懒洋洋地掀开眼皮，低头看了苏叶一眼，又抱着胳膊靠了回去，不耐烦地说：“哪里来的小朋友啊，走错场了吧？”


    “看你还坐轮椅，游乐园……这破地方的游乐园在哪儿来着？”


    女人讲话拖着调，她的声音本身就低沉，又夹杂着安市的方言和南方的腔调，听得苏叶头疼。


    她偷偷揉了揉脑袋，小心翼翼地打断了女人的话头，问：“我真的是来参加这场会议的，所以您知道，我该去哪儿投递这本计划书吗？”


    女人这才正视她，放下胳膊站直，垂眸看了会儿，用普通话说：“方案给我看看。”


    第一面，苏叶想起了她和越程琦的第一面。


    苏叶当然不是无缘无故想起的。


    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朋友的夜店组局邀请，来了后放眼人潮人海，灯光忽明忽暗，音乐和尖叫混杂一起，震耳欲聋。她靠坐在卡座上兴致寥寥，慢吞吞喝酒，半醉半醒的时候想起了以前。


    十年前的初见，也是这样一个场合，同样是朋友组局，当时夜店更嗨、更火、更乱。


    当时苏叶也不过是奢侈品业二代身份的新锐设计师。


    一群年少轻狂的二代，带着乱七八糟的伴侣，和用钞票享受酒精、追捧、尖叫，享受特殊氛围构造下的纸醉金迷。


    苏叶就在这种场合下看到了越程琦。


    扪心自问，苏叶很难说越程琦那晚的打扮有多迷人，甚至可以说不如她带来的模特，在此之前她根本没注意到。


    想来她的女伴也是如此觉得她毫无威胁，所以在越程琦和那个胖姨僵持的时候，模特才会拿她给百无聊赖的苏叶找乐子。


    模特一边给她指，一边甜甜地小声说：“姐姐，你看。”


    苏叶撑着头看过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大概是哪个十八线爱豆或者小网红，不够合身的裙子套身上，妆容还带着根本不匹配的女团风。


    人靠衣裳马靠鞍，按理来说她是看不上的，但她的兴致很快就被点燃了。


    那个不知名的小艺人在和一个壮硕老阿姨对峙。


    没留心还真注意不到，因为这不是典型的逼良为娼的戏码。大家欢声笑语，那个小艺人和胖姨也没发出很大声响。之所以说对峙，只是因为姿态。


    小艺人脸上还带着笑，目光已经冷了下来，站姿也在微妙地向后倾。灯光忽明忽暗、飘来飘去，苏叶本来应当看不清楚的，然而却因小艺人的姿态而格外显眼。


    明明她比那胖姨要矮，但看上去好像比胖姨高半个头，大概是她那糟糕的着装品味都遮掩不住的匀停挺拔的身姿的缘故。


    苏叶盯了几秒，低头看着像小蛇一样缠贴着她的模特问：“你认识？”


    “三年前大火的那个选秀综艺，《Create Miracles，爱豆！I》，她是里面成团出道的成员呀。”模特冥冥中忽然感觉到一丝危险，她犹疑地扫了扫打扮并不出彩的艺人，仰头黏糊地夹着声音，“太糊了，我也记不住了嘛。”


    苏叶没在意她模糊掉姓名的行为，只是很懒散地靠在卡座上和朋友说话，赛马、游艇、电影、美人，眼睛追着那个艺人，直到躁动的人群很快将她湮灭。


    模特一点一点吻着她的指尖、手背，试图挑起她的注意和兴趣。一种轻蔑和野心同时生出来，什么时候能带她再见一见苏家公子，能继承家业、还能和她结婚的……


    模特像是发下宏愿一般虔诚地吻上手腕时，苏叶忽然手一转，捏住了她纤细的脖颈，食指抵住她的喉头。


    “可以了。”苏叶说。


    苏叶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拎着外套披在身上，踢开朋友横七竖八乱伸着的腿朝外走去。


    旁边的田淼怀里也抱着一个小情儿，抬起醺醺然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下苏叶的背影，好心地拉住下意识就要追去的模特：“别自作聪明。”


    模特脸一白，倏地收回手，定在了椅子上。


    苏叶沿着方才看到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进卫生间。


    那艺人正在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地洗手，苏叶敏锐地看到甩在水池边缘的一点未被冲走的血色和玻璃渣，在将要被冲下的那一刻漩开艳丽的水花。


    苏叶抱臂站在她斜后，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一抬眼，和镜中的艺人正好对视。


    艺人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苏叶是新锐设计师没错，但她的名声来源于小试牛刀的商业操作。她很少像那些同行们一样有什么想要表达的主题、想要追求的美丽，她只会用浪漫的语言赞美一飞冲天的股价和手握大权的奶奶。


    此时此刻她居然有点想要赞颂这双眼睛。


    用什么来形容它呢？


    黑夜太过深沉，宝石太过空澈，浓墨太过黏稠。


    苏叶在猜她有没有听过德彪西的大海。


    那一双眼睛是无法描述的、汇集飓风与月色、风暴与宁静的黑夜中的大海，万千光景一瞬而过，最后留给对视的自己最本质的情绪的凝塑。


    ——她想要它，还有它的主人。


    “打扰一下，”苏叶扬起一个微笑，陈述地询问，“请问你是艺人吧，我好像见过你。”


    艺人抽纸擦干手，转身审慎地看着她：“是。”


    苏叶说：“方才那位阿姨是升腾地产的副总，恐怕得罪她并不太明智。”


    “也许吧，但是世上职业不止有一种，至于其他，我有分寸。”艺人平淡地说，“还有什么事儿？”


    苏叶很少用美色这个武器，但她对自己一向都很自信。


    她微微歪头，声音带着些调情的笑意，像黑咖啡中正在融化的方糖，将她过于凌厉的侵略性钝化了，在暖黄的灯光下染上旖旎的颜色。


    “如果我说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呢？不知道此时这样说你会不会生气。”苏叶含笑靠近一步，“仅限于一晚上也可以，我有报告。”


    艺人盯着她看了半晌，凑近直接吻了下去。


    “我叫越程琦。”间隙中她说，“目前来看，几晚上都行。”


    后来越程琦告诉她，自己是一见钟情，问她，你呢。


    她回答了什么？


    她回答了吗？


    田淼在旁边拍她，冲她喊了一句什么。


    苏叶抬眼烦躁又疑惑地看过去，田淼俯身冲她喊：“你在想什么！想越姐吗！”


    苏叶没回答，单手倒酒，仰头又喝了一杯。


    “我他爹！”田淼劈手直接夺了，“你今晚是来喝酒来了？我真服了，风露破产了还是苏总说要把股份捐了？”


    苏叶目光没波澜地扫过她抱着的小情儿：“你玩你的，管那么多，请不起吗？”


    田淼还不知道她离婚的事儿，直喇喇地说：“你这样我可给越姐说了嗷我告儿你，叫你出来聚聚，也不能把人往医院送吧？我是这样的人吗？”


    苏叶沉默了一下，猛然站起来：“我去下卫生间。”


    田淼没来得及拦：“诶你——”


    人还是很多。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吧，苏叶感觉记忆不仅没有复苏，反而在湮灭。她甚至有点困惑，喝完酒后这种眩晕的、恶心的感觉下，她怎么会陷入一场罗曼蒂克的幻梦。


    她现在只想吐。


    苏叶扶着那个熟悉的大理台开始干呕，简直像喝了假酒一样，胃开始翻江倒海，头也痛得生不如死。


    她什么也呕不出来，只能吐泛上来的酒水，带着灼烧的胃酸，像是要把她的喉咙都烧掉一样。有一瞬间她简直想砸了这个狗屁地方，这么恶心，香氛也恶心，外头喧哗聒噪的人群也恶心。


    苏叶暴力地拍开水龙头，拿水往脸上泼，试图用那点凉意冲得舒服一点，没有用。她还是昏昏沉沉的，像卷进了全自动洗衣筒，整个世界都在转转转，转的她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不知道今夕何夕。


    她反复地在吐，呕，每一次呼吸五脏六腑都在往外牵钩拉丝地跳，最后腰都开始抗议，每个细胞都在冲她叫嚣，休息吧苏叶，算了吧。


    算了吧。说起来她当初点开这本书也是因为刷到推文视频时，那个人只讲了第一章，而「越程琦」这个角色在第一章出现频率极高，险些她都要以为「越程琦」是这本书的主角了，于是她点开了这本书，第三章，「越程琦」以一种极其草率的方式送了全书首个人头。


    她气懵了，满怀着不可置信和打磨后槽牙的愤怒继续看了下去，看着林万佳如何拜入苏叶门下，结果那个冷女人完全不管她；看林万佳以一个很无聊的理由叛逃宗门加入魔域，而苏叶亲自提剑冲入魔域要清理门户结果身受重伤；看林万佳交出上云宗的护山大阵阵法图，魔域以上云宗为突破口，最终一统天下，而苏叶这个「反派」也在战中身陨。


    她更气了，气到肝疼，心脏也隐隐作痛。整本书唯一不那么生气的地方就是彼时苏叶剑指林万佳，银发随风轻摇，青衣满是鲜血，指责她当初因平白而生的嫉妒就将越程琦推下招云殿，害她神消天地之间。


    下一秒魔尊偷袭，苏叶径直倒了下去。


    靠，更气了！


    等等——


    越程琦脑内灵光乍现，既然方才柳若映的结局已经从死亡变成存疑了，说明剧情确实是可以更改的，虽然她也不知道改动了哪里，但她是不是可以想办法改改她的命和她的便宜师尊的命，一起苟下去苟到大结局呢？


    若是想这样做，首先她得站在苏叶面前，再说服她只收她这个天品冰灵根的为徒，不收林万佳那个和她高度契合的天品火灵根，再躲开林万佳的狗爪，再……


    好麻烦。


    当代优秀的退堂鼓表演艺术家心里犯怵，忽然就不是很想继续了。


    但是，算了，来都来了。


    越程琦在心里安慰自己，调动灵力，一口气冲上最后一千级台阶，甩开引导弟子的手，径直走向用来侧五行之外的灵根的仪器。


    【来都来了，买都买了，大过年的……这可真是，华夏人的美好品质啊！让我看看，我是不是天品冰灵根。】


    殿内，一直阖目养神顺便听听小家伙又有什么新奇动静的苏叶听到这话，心下微惊，半撑眼睫。


    天品冰灵根？单冰灵根已是不易，变异灵根，天赋异禀，即使只是最低阶的凡品也足以入内门修炼，若是天品，那更是可以直接被长老纳入门中，成为长老座下的弟子，甚至是亲传。


    若这有趣的小家伙确实是天品冰灵根，那她也确实缺一个乖巧可爱的亲传弟子啊。


    她凝神听着殿外的动静，寂静片刻后，议论声四起，而后是一声尖锐的，“天品冰灵根！”


    而后，苏叶脑海中传来一声若是以口说之能直接传到山下的痛苦哀嚎——


    【还真是啊……贼老天！！你坑死我得了！！！】


    苏长老极目远眺，眯着眼透过殿门看了眼窗外，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这小家伙，也不怕招雷劈。


    她微微提着嘴角，折扇轻摇，“掌门师姐，本座数百年来还未收徒呢。”


    端坐正位的人瞥了她一眼，道：“不妥，你是天品火灵根，冲突了。”


    “同为天品，本座知晓该如何修炼才能事半功倍，不然也只是空有天赋罢了。”


    天品除了代表天赋异禀，也代表难以修炼，他们每走一步都能获得旁人好几步的进益，也因此修炼速度极慢，所需天材地宝很多，一般的宗门养不起天才，一般的人也教不了天才。


    但上云宗可以，苏叶可以。


    掌门思索片刻，道：“此事容后再议。”


    “若是那小家伙也选了本座，师姐不可再拦。”


    掌门磨了磨牙，无可奈何道：“好好好，听你的。”


    “事已至此，且先看着吧。”掌门叹气。


    不消片刻，殿外又热闹起来，而苏叶的脑内同样出现了来自少女的一道声音。


    【女主出现了，哇不愧是女主，爬了这么多台阶还如此端庄秀美，可爱的小白花，如果不是知道你是个恋爱脑，我都要心软了。嗐，有什么好看的？天品火灵根罢了。】


    苏叶被这连续出来的“天品”震到，一时语塞，这老天爷最近是怎么了？批发天才？只是，恋爱脑是什么意思？她倒是知道恋爱是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下一秒又是一声尖锐，“天品火灵根。”


    她这个提前了那么一两息知道的人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眼眸由半睁到全开，略表震惊。


    其余人俱是一愣，特别是掌门，猛一拍手，“好啊！天佑我上云宗，送来两位天才，助我宗发展。”


    苏长老折扇掩唇，话语中蕴满喜气，“没想到本座今日能收一株并蒂莲，一冰一火，真是相衬。”


    “哇，师姐五百多年不收徒，一收就是俩，亲传也能解决了，真好啊。”下位，六长老张明芳侧撑着头，满是艳羡，“不像我，几百年也遇不到一个合适的当亲传。”


    苏叶笑着看她一眼，满是宠溺道：“你急着找亲传做什么？想退休了？那你得问问掌门师姐愿不愿意。”


    “哎呦！”贺兰长老换了个方向撑着，“找亲传也只是想养一只小崽子啦，再找不到我都想自己生一只了。”


    掌门轻咳一声，“莫要偏题，莫要闲谈。”


    贺兰长老睨她一眼，小声吐槽：“榆木疙瘩。”


    殿外，自真正的女主林万佳出现后，越程琦就默默躲到了殿柱旁侧，巨大的柱子掩盖她瘦小的身形绰绰有余。


    能躲一会儿是一会，能躲一时是一时。


    她仔细盘算了一下，逆天改命什么的还是太难，稍后在典仪上她就一言不发这样静静躲着，躲过所有人，最后同那些入不了门的一起下山好了。


    虽然她真的很喜欢全书中最清醒最好最不像反派的苏叶——她觉得女主才是反派，但她真的不是很想掺和进这事儿里，原来的越程琦多厉害都和她没关系，她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她真的好可怜啊。


    怎么想怎么可怜啊。


    柱子之外，天品火灵根的林万佳被众人围着，方才越程琦也被包围过，但她趁着林万佳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趁机跑了出来，此时已经没有几个人注意她了。


    毕竟，林万佳才是那个和苏叶高度相似的人，同为天品火灵根，兴许亲传也就是她了，可不得趁此机会好好巴结一下。


    书中，苏叶也确实是先点了林万佳，只是没急着给她亲传之位，后又点了越程琦，这就仅仅是因为她也是天品了，天品需要特殊的修炼方式，上云宗也只有苏长老会，她也只能跟着苏长老。


    林万佳却并没有太关注身边人，只是沉声问道：“方才的天品冰灵根呢？”


    围着她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是啊，方才还有个天品呢？


    众人四下寻找，均无果而终。


    “总不能是掉下去了吧？”一个男生摸了摸头。


    另有一人接上，“从这儿掉下去，应该不会摔死吧？”


    “你在想什么？肯定会啊！”


    “完了完了，我刚刚爬台阶时跑太快，好像撞下去一个人。”


    一人笑着应道：“不必担心，苏长老方才就在阶上，救了那小姑娘一命，也不知道小姑娘走到哪儿了。”


    躲在殿柱后的越程琦冷笑一声，原来是这个人，声音她记住了，日后若是有机会也定教他体会一下从高空坠落的感觉！


    时辰到，开殿门。


    越程琦钻入殿中后就躲到了人群的末尾，悄摸摸站到柱子一旁，只待时机成熟直接躲起来。


    她站在最远的位置看着端坐在高位的六位长老，正中是掌门，一身墨黑长袍，长发挽在脑后，不怒自威；左侧是两位男性长老，她不感兴趣；右侧分别是掌管药峰的三长老秦思悦，她的便宜师尊四长老苏叶，和书里描绘不多几乎没怎么出现但十分可爱的六长老张明芳。


    彼时，作为一个阅读者，她明显感觉到作者在写到苏叶时是下了功夫的，仅是看着那寥寥几行文字她都快要爱上这个角色了，此时一看，当真貌美。


    银发半挽半披落在脑后，一身浅淡紫色，成熟中又透着几分恰如其分的灵动，一双凤眼十分招情，偏生的她不爱笑，眼尾略垂，减了几分情意，多了几分冷淡。


    就连两位女主都没有如此待遇。


    不过也能理解，多好多美的人也不过是一枚死在魔尊剑下的反派罢了，写的越美，死的时候就衬得主角越厉害。


    【苏叶真的好美啊……如果我能回去，我愿意为她当牛做马，我愿意给她写文，我愿意成立苏教……老天爷，别玩我了，让我回去吧。】


    掌门正在宣读废话，苏叶听着这道声响，微不可查地笑了，抬了抬手中折扇，挡住了面部表情。


    她听懂了一半，总之是夸她的。


    【一年四季都在摇扇子，冬天不冷吗？】


    苏叶轻摇折扇的手微微僵了一下，嘴角垂落，收起折扇置于腿上。


    【这是扇累了？可惜了，这么美好的角色被作者写死了……也不知道后来的她有没有后悔过收林万佳为徒啊。让我看看，三长老被魔尊害死，掌门和六长老最后战中力竭而亡……哎，这一宗的英雄啊！可惜了。我要走啊，我不走这迟早也是个死。】


    被迫得知了自己的死讯，还得知了身侧一圈人的死讯的苏长老坐直了身体，刚好小家伙似乎念叨累了，安静下去了，她开始盘算这些信息。


    若说相信，她自然是不会相信的，这小孩儿神神叨叨的，念叨的东西她向来只能听懂一半。但若说不信，老天爷偏偏让她能听到这小孩儿的声音，也并不是全不可信。


    总之，她起了提防之心。


    林万佳，似乎是方才那个天品火灵根？不收似乎有点可惜了啊。


    苏叶垂下眼眸，思忖片刻，刚巧掌门讲完了废话，让她们开始挑选徒弟，她抬眸，定神看了看人群，淡声道：“方才的天品火灵根何在？”


    林万佳自人群中走出，站在队伍前端。


    【果然，果然先选林万佳了。哎，我的便宜师尊啊，我该怎么救你。】


    便宜？她哪里便宜了，她修行很烧钱的。


    苏叶轻蹙眉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姓林，名唤万佳。”林万佳作揖，恭恭敬敬。


    【呵呵，你可真恭敬，后面出卖上云宗的时候不知道对魔尊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知道了，退下吧。”苏叶微微昂首，拿起膝上折扇，扇尖轻点，“掌门师姐，本座要她。”


    一条红线窜出，游动钻入人群。


    也许这就是她控制不住去倒逼越程琦的后果。


    苏叶在模糊中甚至很荒诞地对比，感觉和越程琦玩得最大最狠的时候也没这么酸痛过。这个念头飘过，她对自己都有点无语。


    她真的是不可救药了，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苏叶意识归笼，也是因为田淼的一声“越程琦”。


    这两个字就像安全词一样，瞬间换回了她的理智。


    就是这么神奇。她再抬眼望向前方，结果越程琦刚好往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又直直地对上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还是一瞬。


    越程琦又淡淡地落向了别处。


    很显然这场婚礼没那么繁琐，主打的就是简单自然，主角就只有越程琦和池绍元这一对新人而已，伴郎伴娘都在台下，只等着递戒指，就连长辈都没有上过场。


    两人在台上说了对对方的第一印象，在贺兰馨的主持下，就将来到新娘回答“我愿琦”随后新郎为她戴戒指的环节。


    乐队的小提琴手也拉着应景的歌，是《Beautiful in white》，一首经典适用于婚礼的曲目。


    悠扬浪漫的琴音在空中穿梭。何念起身，留着一头利落的及耳长发，耳朵上戴着好几个耳钉，上面的钻石反着光，而且还有眉钉，跟伴娘“何念”看上去很有反差。


    何念并不社恐，笑得很灿烂：“我是何念，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苏叶也不客套：“念念。”


    苏叶的长相随了金殷，比较张扬冶丽，带了几分攻击性，哪怕现在就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也没减去半分这样的感觉。


    “高冷美女呜呜呜我好喜欢。”何念立马拉过苏叶把人按在椅子上坐下，“咱俩先加个微信，本来兰馨还说直接把你微信给我，我说不，我要当着面加，这样才有成就感一些。”


    苏叶拿出手机扫了码，贺兰馨在一旁打趣：“高冷美女这个形象既成，阿叶你可得稳住了啊，那不然念念就塌房了。”


    “我本来就是。”


    何念立马给苏叶倒了杯酒：“这个酒叫‘夏至‘，我店里的招牌，尝尝？”


    “好。”苏叶接过，饮了一口，是酸甜可口的调，还有一股榛子的香气。


    她问：“加了榛子利口酒和柠檬汁？”


    “对。”何念眼睛一亮，“过两天我有个新款的试喝，阿叶到时候你来尝尝？”


    “池先生，请向越小姐表达你的爱吧。”贺兰馨面带微笑，职业素养体现得淋漓尽致，“请大家给他一点勇气。”


    底下又是掌声雷动，顶上的无人机还在对着舞台下“气球雨”。


    这样的场面下大家基本上都站了起来，还拿出手机拍照拍视频。


    “从今天起，我将永远陪伴在你身边。”新郎的语气诚恳，却说得很简短，“你愿琦嫁给我吗？程琦。”


    宾客一阵尖叫声起哄声。


    苏叶没什么表情，她站在人群里，与其他人的激动对比起来显得冷漠几分。


    而就在这样的氛围下，越程琦头上的珠钗和耳坠晃了晃。


    话筒里传来了她的回答——


    “不愿琦。”何念又说：“程琦没怎么喝过酒，就觉得有些烈。”


    苏叶的视线从自己左边的空位上掠过，上面有一个杯子，装作不经琦地问起：“所以这是越小姐的位置吗？”


    何念点头：“是啊，今晚就我们四个，她现在去洗手间了。她很少喝酒，今晚喝了一些，刚刚还去外面透气。”


    贺兰馨笑着搭腔：“你要是走快点，你们就能在门口遇到了。”


    苏叶又抿了口酒，只是翘了翘唇。


    倏尔，身后传来了一道女声，混在这清吧吵闹的氛围里——


    “遇到了。”


    是越程琦的声音，有些清冽。


    苏叶脑袋稍抬，对上越程琦的眼。


    越程琦细细地用纸巾擦着手，双眸里又含着笑，她看着苏叶，嘴唇翕了翕：“只是可能苏小姐没有注琦到我。”


    似是觉得回答得不够有力度，她字正腔圆地再度重复：“我不愿琦。”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一阵骚乱，就连气球都配合地破了几个，“砰砰砰”的声音在场地此起彼伏。


    现场的混乱一直持续着，贺兰馨本就不看好这对，再加上越程琦说了两次不愿琦，所以她这个主持人也没有强程打圆场。


    当然，她也没有打圆场的机会。


    因为男方的家长已经指着越程琦开始斥责了。


    “当初看上你就是图你温婉贤淑！知书达理！你倒好！把我们池家的面子踩地上！”


    “我儿子怎么你了？让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糟蹋！”


    “钱都花出去了！越家这次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苏叶看着越程琦泰然自若的模样，都忘了咽下嘴里的喜糖。


    这……苏叶从越程琦的话里得到了两个信息。


    一是越程琦知道她的姓名，只可能是从贺兰馨这里知道的。


    二是越程琦在路边也看见她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是吗？”


    苏叶端着杯子，往上提了提，歉琦的样子：“确实没注琦到越小姐。”


    越程琦已经拉开椅子落了座，两人的位置相近，她也举起杯，跟苏叶的碰了下。


    她是误入了什么影视拍摄场地成NPC了吗？


    “你说什么？”苏叶盯着田淼问。


    她没发现，至少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是怎样的姿态。


    田淼没见过自己闺蜜这么狼狈的时候。


    她简直像是濒死时从水中捞起来的一样。


    “我说，我刚要给越程琦打电话，但你让我闭嘴。”田淼看着她说，“你俩出什么事儿了？离婚了？”


    苏叶有时候就恨周围人的这种灵敏。


    “你说是就是吧。”苏叶礼貌地说，“可以闭嘴了吗？我是真喝醉了吧，是不是应该他爹的查一下是不是有个该死的律法不允许我他爹的喝吐怎么着？”


    田淼简直又气又笑：“你嘴都不是抹了蜜，是泼了你们新出的香水。越程琦被你的嘴气走的吧？”


    苏叶听力理解满分：“我嘴上功夫很好，可和你没关系，你又不清楚。”


    田淼脑内的车差点开到马里亚纳海沟，有一瞬间她恨不得扇死联想过快的自己。


    她对苏叶此时真的无话可说。


    田淼拽着苏叶进了包间，苏叶一副爱谁谁的样子，进去也只是懒洋洋地向后仰坐在沙发上，目光放空。


    田淼应付走狐朋狗友们，关了门，转头问她：“为什么离？她出轨了？”


    苏叶面无表情：“你情儿找七旬老汉她都不会出轨。”


    田淼乐了一下，乐完她还咂摸咂摸，问苏叶：“你知道我刚为什么能乐出来吗？”


    苏叶头昏欲裂地阖目。


    “因为我不在乎，我只会祝她未来飞黄腾达。”田淼直接坐她对面的茶几上说，“你在乎得要死，我是挺不明白明明这么在乎为什么要离，你这反应阵仗也不小啊。”


    “当初我觉得她是挺不配的，但都这么长时间了，现在这话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做了什么让她提的离婚？出轨了？”


    苏叶安静了很久说：“大概算我逼她提的吧。”


    田淼猛地站起来，顿了几秒又坐下。


    说这话这指定喝醉了。


    田淼胸有成竹地拿手机和人说要解酒药，一边嘴上回应疑似醉鬼：“嗯嗯，武力逼迫？好厉害没看出来啊苏三。”


    苏叶仍然闭着眼，嗤地一笑：“只是逼她说破而已。”


    好像没喝醉。


    ……这问题似乎更大了。


    田淼攒眉，慢慢地摇头：“这不像你。什么时候你变成被动等着别人决定的那一个了？”


    越程琦大叹一口气，安慰自己说：就是这样，她们半直不直的女人就是这样的，不要在意，不要多想，和你没什么关系，没事的。


    没事的！


    她不是故意让你难受的！


    话虽如此，女孩只能忍着体内那股跟小猫挠抓一样的感觉，走过去，拉着苏叶站起来，又拦腰抱她，“睡觉！”


    “你真的好有力气哦，以前没这么多肌肉也有力气，能抱着我走诶。”


    越程琦瞥她一眼，“那你下去走。”


    “不了不了。”少女狗腿地抱紧她的脖子，咧嘴笑。


    等越程琦把她放在床上，女孩儿却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力，忽然抓着她的衣领冲过去，差点……


    撞到嘴巴。


    “你干嘛？！”越程琦更是骇然，很迅速地退开半步。


    未免有点太过于肆无忌惮了吧！而且今天又没有打雷，这个家伙，这个家伙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别人有多大的冲击力啊！好过分好过分……


    好想亲。


    别再逼她了，她真的会想亲下去的。


    苏叶却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也许是故意没有意识到，抓着她的衣服，露出幼猫一样的可怜神情，小心翼翼地说——


    “阿欢，等这次生意谈下来了，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第 53 章   旖旎


    苏叶又在利用她这张毫无攻击性的脸了，可偏偏她这张脸很好用，哪怕越程琦已经在她这张脸的攻势下吃过无数次的亏了，可还是被拽着，一次一次地吃亏。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桃花眼，眼睛里闪烁的是渴求，可更深层还是狡黠的彩光，是少女对自己这灵光的脑袋的满意之情。


    她太懂得利用自己身上这幅人畜无害的特点来和人谈判了，越程琦想，她这辈子也逃不出这个小姑娘的牢笼了。


    苏叶还在眼巴巴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越程琦点头，“好，我答应你，这次结束之后我答应你一个要求。不能违法犯罪，而且我不会告诉你有关你事业的未来的。”


    “哎呀，你个文绉绉的家伙，我怎么可能问那些嘛！”少女抓着她的衣服，微使力，就抱住了她的脖颈，带着她往前扑去。


    她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撑着自己，不至于扑到苏叶身上，可又偷偷收了一点点力气，任由呼吸交缠在一起，近到她们能看清彼此脸上的绒毛，数清楚下眼睫有几根，上眼睫又有几根，根根分明。


    “自从不打雷了，你都不跟我一块儿睡觉了。”少女有点埋怨。


    越程琦说完就挂了电话，苏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没有反应过来不是指苏叶措手不及或者说没料到越程琦会提离婚，而是苏叶有点不知道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她低头把被挂电话后“嘟嘟”响的手机关掉，看见熄屏后的手机倒映出自己没什么表情的面容。接着秘书隔着玻璃轻轻叩了叩，做了“投行”口型。


    苏叶没回应，靠着休息间的桌子从抽屉里摸出烟草点燃，一口接一口，连续吸了几口她才后知后觉感受出一点陌生的苦辣。


    原来吸的是别人送来剪好的雪茄，她像个新手一样把它当做香烟在抽。


    苏叶慢慢吐出最后一点烟，直接碾碎扔掉，又呆了大概一刻钟才推门走了出去。


    她面无表情，等候的秘书只知道她去接了重要的电话，此时也没什么感觉，秘书室的早都习惯了她工作思考时的冷若冰霜。秘书在旁边汇报，她的步履越来越快，迈进方才离开的会议室时已经重新挂上了笑容，秾艳张扬。


    来客笑着站起身：“苏总想必接到了好消息。”


    苏叶含笑伸手：“怎么可能，请。”


    没人相信这不是客套话，因为之后的苏叶强势得不可思议。


    苏叶在公司一直忙到十点，坐车回去路上和葛莉聊了聊行程和人事，到家后又拿出电脑看邮件，把未读邮件一个挨一个点下去。连垃圾邮件也被她一份一份删掉后，又想起自己还有资料没看，于是准备去盛点水继续。


    没想到起身的时候她脑袋嗡得一声，险些把自己踉跄碰摔。


    苏叶这才意识到自己忙太久，满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数据和报告。


    苏叶又慢慢坐了回去。


    工作人员早就下班离开了，整个别墅只有她一个人，这几天都是这样，今晚也是这样。


    家庭管家艾琳早已把恒温控制打开，高达五米多的电视墙上显示的逼真的火焰在她的眼瞳中倒映。


    苏叶坐下后许久没动，一直靠着抱枕看着电子炉，像入定了似的。


    恋爱三年，结婚七年，从认识到现在拢共也有十年了。苏叶想回忆点什么，或者说反省一下梳理梳理这段感情，但她做不到。她想了半天都是乱的，反而脑袋越来越胀。


    她又准备起身去找点喝的，白酒或者什么茶咖啡都行，结果看见面前茶几上放着骆驼骨烟盒，好像是刚才自己在车上抽烟塞进兜里，刚才嫌膈随手放在那儿了。于是她换了主意，抽了一根出来。


    打火机脆响的那一瞬，苏叶轻易想起前段时间她还在I国时越程琦给她打电话，开口第一句是质问她抽了多少烟。于是从I国回来之后她有意不让自己在家里吸，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容易焦躁，办公室的烟被她快抽完了。


    现在好了，她亲耳听见越程琦对她说“离婚”。其他不知道，目前看来已知唯一“好处”是香烟自由。


    对，离婚。


    苏叶将蓝色火焰对准香烟头，点燃，指间夹着它一吸，再慢慢吐出来，烟草味儿刺激着喉肺和感官，让她勉强清醒了一点。


    她想起今天的越程琦，还有那通电话。


    其实没什么意外的，越程琦说出的“离婚”两个字，苏叶的感觉居然是尘埃落定，像是法院宣判的死刑今天才亲耳听见执行。


    她不意外，任何一段结束都有预兆。其实仔细想想她早就预感到这一幕，不是今天这通电话也会有另外一次。


    十年的感情说结束就结束，要称不难过苏叶自己都骗不过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就是证明。


    但说多痛苦，好像也没有。


    苏叶想起来越程琦客串过的一部电影，主角分手后痛苦到失声的地步。那是一部沉闷的电影，苏叶完全是因为越程琦才观看的，但她此时奇异地想起这个镜头——主角无声地穿梭过人群，眼泪却那么汹涌。


    她应该哭泣吗？


    苏叶揿灭香烟，她在想越程琦。


    阿琦此时在干什么呢？


    阿琦会比她更难受吗？


    大概是烟草的作用，现在再回忆那一通电话，苏叶感觉更清晰了一点。越程琦其实说完“离婚”后停顿了一段时间，具体也记不清多久了，只是两个人都在沉默，最后越程琦挂了电话。


    越程琦在沉默什么，在等她挽回吗？还是在等她说离婚怎么安排，毕竟两个人光财产就值得一场年度舆论大戏。


    苏叶当然相信是前者，后面是她满身铜臭的臆断。但她也知道、也相信越程琦知道这不可能。


    她们吵架吵得面红耳赤，摔门摔抱枕离家出走都有过，什么阴阳怪气的话也会说，但也确实不会说真正伤人的话，比如拿离婚来威胁。


    那不是威胁，那是拿这段感情开玩笑。


    所以越程琦在等什么？


    也许她说出口的那一霎自己也没想到吧。这不是越程琦深思熟虑后说出口的决定，而是她的冲动，却在开口之后才发现这有多么理所当然又难以置信。


    当然难以置信了，傻瓜。


    苏叶笑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摸烟盒的时候发现已经空了，烟灰缸里全是长长短短的烟把儿，再一看手机已经三点半了。


    他爹的。脸部的刺痛告诉她，并没有，她很清醒，这不是梦。


    那就只剩一个结果了，身为当代三点睡五点起ICU里喝小米的废物大学生，她终于把自己熬出精神病了。


    要不然她怎么会看到自己穿了一身……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蓝的古风长裙，出现在这登天台阶上啊，周边陆陆续续路过的人，皆穿着古代服饰，额角发间挂着汗水，都在埋头登阶。


    「登天台阶，走上去，就可以接受上云宗的测试，如果有灵根且质量较好，就可以进入宗门学习，更有机会被宗门长老看到，收为亲传弟子。」


    越程琦打量着周围环境，脑海里兀自冒出了这一段话，堆在眼前，就像每次考试时自动在你脑内播放的不知道多少天前听过的歌儿一样，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扰得你脑内一片空白只剩这一支旋律……啊不对，这一段话。


    她忏悔，她痛哭，她扭曲地在心里乱爬。贼老天啊，她错了，她再也不这样熬夜了，明天她一定十二点前睡觉，如果再熬夜就期末论文加三十篇且全部手写。


    她在心里默声吐槽——


    【贼老天，我都这样求你了，让我恢复正常呗？我真的不想当精神病啊呜呜呜呜。】


    【老天爷老天奶老天叔叔阿姨伯伯婶婶，让我回家吧呜呜呜呜。】


    【……】


    登天阶的尽头，一座宏伟大殿中，正襟危坐于高位的白发女人忽地微不可查地晃了晃身体，眉头微蹙，似是感受到了什么。


    坐在一旁管控全局的女人觉察到了异状，轻声问：“师妹，可是有什么不适？可以先去休息的，距离典仪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白发女人半撑眼睫，手中流光微闪，一把折扇落入手中，她又坐了片刻，点点头，“本座出去看看，此处就拜托师姐了。”


    折扇并拢被她持在手中，轻轻敲了敲耳后。


    她刚刚似乎是，耳鸣了？


    耳中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堆她听得半懂不懂的话，惹得人心烦意乱。不过趁此机会从了无生趣的大殿上溜走，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与此同时，登天阶的半山腰上，越程琦祷告半天不见一点回应，甚至连风都没有，头顶是烧灼的火热日光，身前是还不知道要走多久的漫长阶梯，身后的起点早已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这可真是个很完美的噩梦开头啊，下一秒是不是台阶上的这些人就要变丧尸来咬我，或者是变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现在肯定是梦，对吧？】


    脑海里，方才那段话还在静静悬着，似乎是催促她登上台阶，前往那什么登天台阶的尽头。


    登天台阶，这词儿她怎么有点耳熟啊。


    祷告不成，扇自己又没办法转醒，越程琦提了口气开始爬楼梯，横竖这楼梯总有尽头，在这儿干站着也不是个办法，看看爬上去能不能回到现实吧。


    她努力爬了二十阶，停下喘了几口气，回头一看——不错！很有精神！


    这对她这个每日与床为伴每年最大运动量只有体测的大学生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越程琦叹了口气，继续爬楼梯。


    【都什么年代了啊，收徒还拿爬楼梯来考验，难道爬上去就一定强，爬不上去就一定弱吗？醒的时候唯学历论，睡着了唯体力论……啊，我现在滚下去能不能醒啊！】


    头顶层层叠叠的云端，正饶有兴致地端看人们挣扎向上的白发紫衣女人脑海里兀自响起这段话，本还轻提在唇边的笑忽地消没，手中折扇又触了触耳侧。


    这次她可以确定不是耳鸣了，确有人在她脑子里讲话。


    真是奇哉怪也，这群小小凡人之中竟然已经有人掌握了识海传音的术法吗？可打眼一看，除却部分在外门研修过的小弟子，皆是连道途都还没进入的普通人。


    不过这人说的对，她也觉得收徒拿爬楼梯考验是不对的，太无聊了，下次应该让这群人打一架才是。


    女人轻笑一声，挽在脑后的白发随风而动，银丝在日光下格外晶莹，悄然给女人勾了一条银边。


    又端看了片刻，她只觉无趣，方踏云想要离开，阶梯处忽地一阵吵闹，似乎有人坠下去。


    若是从此处掉下去恐有性命之忧，女人不敢耽误按下云头，掐诀掐了一半，脑海里又响起来了方才那道声音——


    【老天鹅啊，我只是想了想掉下去能不能醒，你还真让我掉下去啊，怎么还不醒还不醒还不醒！天啊，我不会要摔死了吧……】


    声音愈发朦胧，离此处也越来越远，她没由来地心慌，似有什么珍物就要离开，扰得她愈发烦躁，干脆换了个诀，抬手唤了一只朱雀自云端冲下。


    女人飘然落在阶上，朱雀便抓着还在颤着的少女飞了上来。


    少女瘦瘦小小，墨黑长发皆束在头顶，额前有些许碎发但不多，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穿着外门弟子的月白长袍，被风割得有些破烂，体内修为浅薄，方才踏入筑基不久。


    面上无甚惧意，反而是看着她发呆。


    所以，一直在絮絮叨叨的，是这个小姑娘？


    朱雀松开长爪，少女被扔到阶上，呆呆地坐在原位，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目光依旧是死死钉在女人的身上，烧灼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老天鹅啊，这么美的吗！我居然可以梦到这么美的人吗？！】


    围观的人在她飘然落于长阶后俱俯身叩首，只有这少女目光灼灼，甚至还隐隐约约咽了咽口水。


    苏叶心下分明，确定了一直絮絮叨叨的人就是眼前少女，轻提唇角，扇尖点了点少女的头，施然离开。


    能听到又如何？若是爬不上这登天阶，她们二人的交集也就限于此处了。


    有趣的小家伙，要加油啊。


    待女人离开，四下俯身扣首的人才松了口气，越程琦咽了咽口水，提了提还在发麻的胳膊。


    她的手脚都僵了，身上也痛，自高空坠落带来的恐惧感实在是太过震慑人心，哪怕坐在这里缓了这许久，胳膊腿儿尚还木着，动弹不得。


    况且，这银发女人也……美得有点震撼了，银发紫衣，手中秉着一支金边白面扇，一双凤眼轻泛流光，淡然中蕴着几分威严，轻轻落在她头顶的扇尖让她心下微颤，十分惊恐九分讶异。


    登天阶，银发女人，金边扇子……


    这不是她睡前看的那本烂书里才有的东西吗？！


    少女轻咽口水，本就茫落的心里只剩一句话——不可能吧。


    几个人过来搀起她，她回了神，目光逐渐有了焦点，耳侧嗡嗡响的杂音变成了一句句完整的话语。


    “方才那是苏长老吧？天啊，她居然一直在看着这登天阶吗？”


    “怎么可能是苏叶，都说那女人清冷如谪仙不苟言笑，刚刚那人在笑诶！”


    “你怎么直呼苏仙长的名字？小心被赶下这登天阶。”


    “……”


    讨论的重心都在方才飘然来去的女人身上，越程琦支起耳朵听了两句，手脚越发冰凉，好不容易找回气力的两条腿直打颤，一阵发软，险些又跪倒在地。


    刚才那个急冲过来将她撞下阶梯的，似乎口中念着的也是“苏长老”。


    不会吧……


    “越道友，你还好吗？还能坚持吗？”身侧，扶着她的女孩儿叶切提问。


    越程琦本就落到谷底的心又冷了几分，侧头颤声问：“这位道友，你叫我什么？”


    女孩微愣，“越道友啊，越程琦，你是不是摔傻了？这是几？”


    女孩说着，支起五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越程琦抬手打落手指，闷声道：“五。我没有落地，没摔到头。”


    “那就好，越道友你可是外门修炼速度顶快的人，可千万不能出事儿。”


    “外门？这里是……上云宗？”


    女孩儿点点头，秀眉微蹙，“越道友，你怎么了？你不是上云宗脚下长大的，小小年纪就进了外门修炼至今的吗，你怎么不记得了？”


    “越道友，你可还记得我叫什么？”


    越程琦试探道：“柳若映？”


    柳若映开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诶！对！是我！越道友居然记得我的名字，真是太好了！”


    越程琦嘴唇微颤，忍了忍，终究是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姐妹，我记得你是因为，第三章咱俩都死了啊。】


    云端之上，轻摇折扇的女人手顿了顿——什么第三章？话本子？这孩子看话本子入迷了不成？


    但既然听到了这些，苏叶还是分了两缕神识落在两人的身上，暂作保护。


    茫茫多的弟子，她偏能听到这瘦瘦小小的姑娘的，这小姑娘虽然神神叨叨的，但并不设防，似乎也不知道她能听到她心中的话语，如何不算是一份缘呢？既是缘，略加保护自然是极好的。


    不管能不能上得了这阶来到她面前，横竖别因着这事儿死了才对。


    云端之下，阶梯之上，越程琦绷着一张脸，又坐了片刻方才起身。


    “越道友，咱们一起吗？快到头了。”柳若映扶着她，只当她是被方才的经历吓到了，加上这人平时就冷冷清清的，不说话也不算奇怪。


    越程琦仰头看着远处的终点，思考片刻，低声问：“我现在下山来得及吗？”


    如果真是那本书，她上去就是个死，还不如就此逃下山做个闲散人，至少能留一条命，什么修仙什么道途的，她不感兴趣的啊！


    “啊？越道友你怎么了？你在外门可是有天才之称的，才十六岁就达到筑基了，你想放弃吗？”


    越程琦快哭了，天才的是书里的越程琦，不是她这个有幸和这位妹妹同名同姓的废柴咸鱼大学生啊，她的人生目标都只剩躺平了，越大佬的人生目标可是努力修炼飞升成仙的。


    虽然越大佬三章就死了，但人家也是大佬啊！


    别开玩笑了。


    更何况她脑子里和“越程琦”有关的记忆半点不剩，筑基？她也得能用出来才行啊。


    越程琦点点头，“是的，我打算放弃了。”


    柳若映瞪大双眼，讷讷道：“天啊，这世界是疯了吗？越程琦都要放弃了，那我……”


    越程琦抬手按住少女的肩膀，“你不能放弃，你是小天才，加油！”


    “可……可我修炼速度比你慢啊。”


    【柳若映虽然也是炮灰，但她可是品质上乘的木灵根，若是能躲过一劫，拜入秦长老门下修习医术应是不错。】


    思及此处，她抬手按住柳若映的肩膀，“少女，你一定要离所有的火灵根修士远远的，特别是天品火灵根的，懂吗？”


    “啊……啊……万一我是呢？”


    “你是上品木灵根，不用担心。”


    柳若映跳了起来，“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啊？”


    越程琦扯了扯嘴角，后退一步，“你不用管，我这就走了，再会。”


    话音一落，她转身就跑。


    苏叶摇摇晃晃地把自己挪去卧室。没开灯，也没收拾，就直接那么躺下睡了。


    她以为自己会失眠，但她入睡得非常快。光怪陆离的梦境很快就涌上来湮没了她方才勉力维持清醒的神智，像中了病毒的电脑播放PPT，乱七八糟地闪出现又飞快地消失。


    偶尔她甚至能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却不知道自己在梦什么。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几何膨大缩小，过了一阵变成熟悉的卧室天花板，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苏叶睁眼时又离得极其远，不知道为什么有个声音告诉她要去接触，怎么也够不着。


    苏叶情急之下叫了一声“阿琦”，杳无回音，她才忽然清醒。


    开灯四望，对影成双。


    苏叶起身趿拉着拖鞋摸出温度计，一量三十八度。


    大概是发烧又兼睡梦惊醒的缘故，苏叶感觉昏昏沉沉的，想什么都要半天。她寻思了半天想睡之前自己昏昏沉沉可能是发烧的缘故，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当务之急是降烧。


    但她自己没照越过人，甚至连自己都是靠私人医生、后来靠越程琦给她安排周全这些事儿，发烧吃什么药干什么事儿她还真搞不清。


    苏叶摸出手机准备给私人医生打电话，忽然又停住了。


    她这边打电话叫完医生，那边越程琦醒来估计就知道了。


    那就太恶心了。


    刚提完离婚，说的时候也没提挽留，转头就开始发烧这疼那痒。这不是故意折腾做作是什么？


    苏叶自觉还不至于下贱到这个地步，她不想让结束了的荒诞十年末了还要填上一笔更恶心的剧情。


    但再和谁联系？谁都能和越程琦产生交集。


    苏叶没想到她也有人脉匮乏的一天，犹豫半天还是重新睡了回去，没两个小时又阴沉着脸拍掉闹铃起床，潦草对付几口早餐就坐车去公司。


    苏叶连续几天起床、工作、发呆、睡觉，低烧断断续续。她中间还自己开车去了一趟药房，久违地体验了一把平民人间。


    苏叶认识越程琦之前，和医疗有关的她只接触过医生和医院，还真没有自己买过药，第一次去药房就是因为越程琦。


    那时候还是越程琦的事业低谷，苏叶有一次晚上从摄影棚接越程琦下班，告诉她晚上不回家去兜风。


    她开着敞篷车沿盘旋的山路俯冲向灯海浩瀚的城市，一圈又一圈，还越来越快。两边树木在蓝墨色的夜幕中映出一道又一道黑黢黢的高大的暗影，不知道是山风太烈还是她们的飙起的车速卷起了风，草木在她们倏然擦过的目光中竭力跳舞。


    越程琦非常罕见地大喊大叫——真的是大喊大叫，她也是，轮胎引擎在嚣张地轰鸣，声音略小一些都听不见彼此在说什么。


    越程琦让她慢一点，苏叶就不，她还在踩油门，她一边开一边余光瞥越程琦想干什么又不敢的样子大笑。


    苏叶敢向赫尔墨斯和财神发誓，如果她开得不是跑车而是一辆教练车的话，越程琦一定已经一脚狠狠踩死刹车了。


    她最后放慢车速，停在路边。刚把手刹一拉，越程琦就从副驾驶上起身扑上来把她摁在靠背上。


    很奇妙，苏叶那一瞬间第一反应是扶住了越程琦的腰，真的被越程琦那个诡异别扭的姿势惊到，害怕她把自己闪着了。


    越程琦职业所致，腰肢比木棍一样的她软多了，力气也更大。苏叶没挣扎，她其实更像是在享受，仰靠在椅背上盯着越程琦。看她漂亮明亮的眼睛染上愠怒，眼尾带出一点点、非常不明显的水光，分不清是汗还是方才刺激之下无意间流出来的眼泪。


    这一切都没有在苏叶的视线中消退，反而开始变得靡丽。


    苏叶不可抑制地冒起一个能让越程琦粉丝气急败坏的念头：这样的越程琦只有我见过，我拥有。


    越程琦下嘴特别狠。


    苏叶有一瞬间感觉自己要窒息，在窒息中直飞上云端。直到越程琦喘着气分开，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咬破了。


    越程琦盯着她，近得鼻尖几乎都要碰在一起。苏叶看着她漂亮的、靡丽的眼睛，几乎无法对焦。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距离太近，还是太让人迷离——她下意识舔了舔嘴角伤口，铁锈味儿带着一点刺痛酥麻直冲大脑，刺激得神经都在发颤。


    苏叶就这样笑起来，笑得有点咳嗽。


    “好暴力啊。”她说。


    苏叶的声音还有点发哑，但不妨碍她若有若无地夹了一下，缓慢地、指责又像是暗示似的舔了舔咬破的嘴角。


    她几乎是得意地看着越程琦目光变得幽深。


    越程琦咬牙切齿地低声问她：“你疯了吗？”


    “也许吧，不好吗？”苏叶微笑反问，“发泄一下，舒服了吗？”


    越程琦沉默地看着她。


    “一切有我，阿琦。”苏叶说，“别着急，别担心。”苏叶在后座翻着手机里这两天拍的东西，耳朵听着机械女声播报的公交站台位置，反应过来下了车。


    今天的观景结束，她要回“馨馨家”了。


    站台到民宿还有三百米的距离，她背着包，脚步有些沉重，主要是困的。


    这个作息或许短暂地得到了改善，可坐这么久公交车真的会坐得屁股疼，只是现在在外面，她没办法做不雅的动作。


    体力还是不程。


    但报健身房运动锻炼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远远地就能看见“馨馨家”的牌子亮着，苏叶呵欠连天，脚步加快了些。


    快到的时候，贺兰馨给她打了电话：“阿叶，你在哪儿呢？”


    “马上到门口了。”


    没几秒，贺兰馨出现在了路边，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了她，定住了视线，对着话筒道：“就猜你这个点回来。”


    苏叶挂了电话，她人已经走到了贺兰馨的跟前：“有什么事吗？”


    不等贺兰馨回答，她皱皱鼻子，非常敏锐地道：“烧烤的味道。”


    “对啊。”


    贺兰馨勾着她的肩，指着院子里：“在和程琦夜间烧烤。”


    苏叶转头，一眼就看见了戴着手套在穿着串的越程琦。


    彩灯多，院子在这样的夜里也不暗，反倒是显得灯光很柔和，她都能看见越程琦羽睫下的扇形阴影。


    而越程琦的穿着简单，T恤和短裤，长发用一根发簪挽了起来，温婉又优雅。


    越程琦分开时有些脱力，坐回副驾驶时腿一软就把脚踝扭了。


    苏叶车上没带药箱，正巧旁边就有药店，她带着手机就跑去买，买什么药也不知道，全靠老板指点。药店老板扫码时问她给谁买，她随口打了一句女朋友，背对老板晃晃手就又跑了，身后老板的再见混着笑声撒了一地。


    越程琦坚持自己上药冰敷，动作又慢吞吞的，苏叶没事干，只好锐评药店。越程琦听她吐槽听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其实回家用药就行，苏叶立刻接话，真心实意地说你在家休息也可以。


    越程琦很认真地说明天还有行程，不能对不起粉丝。


    苏叶看了看车前挡风玻璃，懒懒地说那完了，你刚刚冲动被人拍下来就真对不起粉丝了。越程琦俏俏地白了她一眼，说拍就拍吧。


    苏叶嘲笑你这对粉丝的爱也不怎么真，话没说完就被她咬了一口。


    越程琦对着错愕的她眼睛很亮地说我爱你。回到民宿院子里的时候，幕布播放的《肖申克的救赎》刚好播到了主角重获自由的那一刻，这几个年轻人喝了酒，见着这个剧情，都拿着酒瓶“嗷嗷嗷”地乱叫，跟猴子出山了一样。


    苏叶之前就见过这场面，还好贺兰馨这里的房间隔音好，窗户一关，就很难听见外面的动静了，否则她天天都睡得不会安稳。


    看见她们进来，这几个年轻人又对着贺兰馨醉醺醺地打招呼：“老板晚上好啊！”


    “你们好啊，早点休息。”


    现在已经快十点半了。


    越程琦还是第一次来贺兰馨民宿这边，对于自己住哪里并不清楚，但不等她开口问，何念就很有经验地指着左栋：“二楼。”


    越程琦张唇：“谢谢。”


    到了楼梯处，她自己把着扶手一步一步地登楼。


    何念在后面跟贺兰馨和苏叶悄声说：“她喝多了就是这样的，能听进去话，但有点像机器人听指令，也不太认识人。”她回忆了下，“但是上次见她这样都是她大学期间偷偷回西城找我的时候了。”


    贺兰馨顺带着把自己头发扎马尾，说：“很新鲜。”


    苏叶也觉得很新鲜。


    转念一想，这人好像处处都绷着，就连喝了酒也没有失态。


    或者说，就算是“失态”地勾住了她的脖子，也能很正常地跟她道歉，像是有程序录入。


    那几个字在苏叶的耳边仿佛又播放了几次，她抬腕，又揉了下自己的左耳。


    左栋的一楼是客房，二楼是贺兰馨留的“私房”，有她自己的房间，也有两间特地给朋友留的客房。


    她自己的房间在左边最里面，苏叶睡的中间的那间。


    自然而然地，越程琦今晚就只能在右边的那间客房里待着了。


    苏叶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目光却总是落在越程琦的身上，她思考着越程琦明天到底会不会记得今晚让她背24节气的事情。


    走廊的灯开着，地面很干净，很快就到了最右边的那一间门口。


    她凑近了点，轻声询问：“想说什么？越程琦。”


    “我不愿琦……”


    苏叶的神情微凝，她蹲下来，另一只手想要抬起来替越程琦把头发捋一下，最终忍住了。


    她轻声道：“不愿就不愿。”


    越程琦又说：“小暑、大暑……小寒、大寒。”


    把苏叶没背完的节气给背完了。


    苏叶：“……”


    她低笑一声。


    机器人记性挺好。


    何念从浴室出来，见苏叶的唇角还没平复，问：“发生什么事了吗？笑这么开心。”


    “没。”苏叶摇头。


    一低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越程琦把手松了。


    然后越程琦送给她一个长长的、温柔的吻，转头对没有贴膜的前挡风窗大声宣告，是真的。


    苏叶把一袋子退烧药放在副驾上，拉上安全带，安静地透过前挡风窗往外望，什么也没入眼。她没哭，居然笑起来，笑得有点累，也有点无奈。


    开始的时候轰轰烈烈，谁也没想过物议风评，结束的时候，“离婚”这两个字她连秘书都不想告诉。


    但她现在忽然想告诉那个老板，那不是女朋友，是她爱人。


    希望她的爱人一直被爱，被粉丝爱，被值得与更值得的人爱。


    ……希望阿琦在被爱中感到快乐。


    谢春花：“小苏啊，没事的，咱们慢慢卖着咱们自己的产品也可以的，你已经盘活了咱们厂，即使不能接下来这大企业的代加工，我们也够活了，很满意了，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苏叶心说不够，红太阳到底是底层产品线，当能够掌握底层，她就不想只做底层。


    红太阳够活了，但是她还不够。


    但这都是她心里的话，她不会说出来让谢春花多想，只是一以贯之地用自己的纯真和可爱回答谢春花，甜甜地说：“我不会有啦，我只想试一下嘛。对了姐，最近咱们的方案在其他城市推行的怎么样呀？”、


    有了上面的背书和政策上对乡镇企业的倾斜，她们拓展其他城市的事业也更加方便，苏叶身为方案的主要负责人，可以借此拿不少的分红。


    所以她当然知道最近的情况是怎样的，她只是想转移话题。


    谢春花无奈一笑，心叹一声隔阂难消。


    苏叶听了一会儿，一抬头，“诶，姐，来人了，我先挂了。”


    她迎上去，来人看她一眼，乐了，“这不是那天在招标会场的苏老板嘛！怎么样，出结果没？我可是听说了，启宁集团都要走了。”


    第 54 章   拦车


    “苏叶！苏叶！你别着急！”


    越程琦送完货被隔壁小商店的阿婆叫过去接电话的时候，脑袋还是闷的，听到苏叶急促地说着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额头还没擦干的汗瞬间凉透了，她顾不及这是在外面，喊道：“你不要着急，也不要冲动，就算要走也不可能今天就走的，等我回去！”


    “不行。”苏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不能再等了，我等不及了，我要去看看她们到底要干啥。”


    电话被她夹在颈窝，少女的声音和噼里啪啦的锁链声音一起传过来，她在锁门。


    越程琦擦擦额头，“那你等我回去，你还不能走太远的路，我们一起去。”


    “不了，我叫个三蹦子，你直接去酒店找我。”


    “苏叶！！”


    葛莉非常高效，苏叶上午要行程，中午她便打印出来寻空递了上去。苏叶刚笑吟吟应付了银行几个秃头男，这阵面如寒霜，把纸翻得哗啦啦地响。


    葛莉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作为深度参与老板家事的高薪助理，她替苏叶和越程琦工作室与家族办公室不知交接过多少次。这次递上来的行程也确实没话说，完美符合苏叶的刻薄要求。


    ——即既不忙到连轴转，也不能闲到丢“大明星”的份；既不能和俊男靓女纠缠太多，也不能叫越程琦平白无故得罪人；既要满足越程琦高贵浪漫的精神需求，也要满足苏叶恨不能一本万利的天性。


    当年这些无形的条条框框不知逼跑了多少圈内大经纪，大浪淘沙留下了谭俊明。回报也很丰厚，谭俊明干了五六年，家产少说也挣出几个亿。风露旗下一众大牌的创意总监们各个在时尚界声名赫赫，扔掉所谓专业和梦想，不知多少人恨不能替谭俊明挣这份钱。


    小苏总手里的奢侈大牌太多，夫人可就这一个。


    果然，苏叶看了半天也没挑出刺，往桌上一扔，按着太阳穴说：“今晚去外面吃饭，订下那家淮菜餐馆的位置。”


    葛莉迟疑了一下：“和夫人吗？夫人今晚应该是和《ELEGANCE》新主编徐睿吃饭。”


    苏叶连天用神太过，还以为自己看差了，伸手扯了行程再看确实没安排。一旁的葛莉口吻笃定地为上司解惑：“今天临时安排的。今早礼宾部说在克莱夫特订了四人法餐，周珊珊那边回复是夫人、主编和二位秘书助理。”


    苏叶无所谓越程琦见的是哪个主编，也无所谓她请人去小排档还是用家族办公室礼宾部订餐加塞。只是她这种不告而别的架势，显然确实是在生气。


    相处十年，她俩不是没吵过架。


    苏叶记得有次越程琦激烈到半个月都不肯见她。最后苏叶家宴避无可避，越程琦节食三天把自己送去医院输葡萄糖，顺便还拍照片发了朋友圈和微博卖惨，赚回一堆慰问品。营销号、黑粉和粉丝们当日就分别把“越程琦疑似婚变”和“越程琦敬业”送上热搜，各自欢喜过大年。


    知道内情的苏叶气急败坏，在一大家子面前难得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祖母发了话，宽宏大量地对公主说，去看看小越吧，病好了带过来。


    苏叶温顺地告退，一出门就去开了她那纨绔妈的跑车往医院赶。车开得风驰电掣，电话里把以谭俊明为首的帮凶们也骂得狗血淋头，到了医院反而怒气全消。


    隔着玻璃她看见越程琦倚在病床上握着书和人说话，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目光也清清淡淡的。她推门刚进，越程琦视线调过来，一泓清潭似的眼睛立刻染上了凡尘里头的七情六欲，像神女于云梦会逢楚襄王，于是流波之将澜。


    到底为什么生气苏叶已经忘了。她也没管有没有别人，钥匙甩在病床上，低头亲吻越程琦的明眸，最后问她，阿琦，这是你新想出来的约会邀请吗？约的好，下次别约了。


    越程琦气得用没输液的手拍她，你是不是在酒驾！


    苏叶微笑地抓住她的手腕，赶着来赴约啊。


    苏叶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越程琦到底忽然在气什么，想了半分钟没想出究竟，电话铃响了。


    葛莉接起说了几句，按下电话后对苏叶说道：“Gianni有消息了，他们总裁可能要再次离职。”


    Gianni是I国的奢侈珠宝品牌，也是苏叶从去年上任后决定的首购收购计划。风露在她祖母苏决明手里大肆兼并，变成了以皮革时装业务为主的奢侈品集团。如果能将Gianni收至麾下，则风露不仅能补上珠宝行业的短板，同时也能借此打开对风露最“顽固”的I国奢侈市场。


    Gianni体量太大，收购当然没那么容易。届时收购不成抑或缔造奢侈行业最大收购案都是小事。万一让风露本身伤筋动骨，苏叶就只好上演废储剧情了。


    从龙臣子们当然有劝的，可惜苏叶不单不肯从谏如流地换目标，而且还要上演低价蛇吞象。这阵眼看计划有了进展，她自然忙得满世界乱飞。


    眼下苏叶听见新进展，越程琦那一点小变故立刻被忘在爪哇国。等忙到晚饭都错过后，她才有空问葛莉，越程琦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情。


    其实就是问越程琦有没有打电话联系。


    当然没打电话。葛莉却提起另外一件事儿，手机递给苏叶：“周珊珊说《ELEGANCE》新主编给夫人看了一张照片，夫人当面让发您手机上了。”


    苏叶第一眼发现了自己，当然她也知道照片重点是中间那个女人。只不过她看了半天认出那条郁金香裙是风露旗下品牌春夏新款，也没想起来那女人是谁。


    葛莉在旁边观察上司由好奇到若有所思再到莫名其妙，快划向不耐烦的时候开口给她说范梓的履历。


    苏叶恍然大悟，原来是挑拨离间。她又盯着范梓看了一会儿，问葛莉：“所以为什么觉得我会看上她？”


    这问题太犀利，葛莉都替徐睿和范梓难堪。原以为找了个仿品，没想到小苏总根本不是替身文学的受众。


    葛莉手机里有太多越程琦的照片供上司随时欣赏或者使用，此时很快翻出一个同样穿着郁金香廓形银裙的越程琦照片，两相对比给苏叶：“您看，范梓还是有一点像夫人的。”


    苏叶低头，那潋滟的眼波往手机屏上凌厉地一刮，姿势变都都没变：“山鸡和凤凰也长得像，因为大家都属鸟纲。”


    这话刻薄又真心，葛莉听得有点想笑。


    苏叶指着那张范梓的图：“谁照的？重新给阿琦发张我的。没有就把她p掉，给我图像增强。”


    葛莉点头，又问道：“要和夫人说什么吗？”


    “这还要说？”苏叶话是这么说，仍然点了头。她看不上这种毫无用处的阴邪小道，但不代表她就真的放任其流。


    人性经不起试探，更经不起消磨，苏叶比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何况解释一句也并不费力。


    坐车往回返的越程琦收到了苏叶的消息。


    苏叶：【那女人我不认识，没交集，带她去的前因后果主人公你想查就让老谭查】


    苏叶：【图1jpg.图2jpg.图3jpg】


    苏叶：【这几张比较清楚】“咚”一声巨响，越程琦抱着头蹲了下来。


    这是什么有去无回的玩意儿吗？怎么还不让她走了，前面是什么贼窟吗，这么怕人逃？


    柳若映努力压着嘴角，走过来，搀起蹲在地上的少女，“越道友，昨日早课师兄讲了，在入门典仪结束前这条路都是单行道，正如修行一样，是一条踏上去除非死再也不能离开的道路，你忘了吗？”


    忘了？笑话！


    她根本就不知道。她揣着愈发沉重的一颗心，踱向自己的房间，进入净室时，沉入水中时，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皎洁月光时，她都在思考——


    越雯凤那个女人，不会真的和眠眠有什么吧？


    越程琦尚不知习惯性嗑cp的自己一句话让自己的亲亲师尊失眠了半宿，她披挂着外衣仰躺在床上，调着字幕查看最近的剧情。


    关于她自己的剧情和关于林万佳的剧情已经走入了一个全新的部分，书里没有。但其他的剧情不出意外还会发生，比如一年后的新生比赛，团队探险，秘境里会有一把长剑名唤双雪，书里被林万佳取走了。


    秘境探险这事儿她肯定躲不过去，那不如谋划些东西，比如这把双雪剑，高度适配冰灵根修士。


    她其实不是很想要，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万佳届时大概率会在这把剑上做文章，那不如归她所有好了，她要先下手为强。


    临睡前，越程琦翻了个身，长叹一声。


    老天爷啊，她只是一条糊不上墙的咸鱼，为什么要逼她动起来啊？这就是对她的惩罚吗？不得不承认，这惩罚切实有效，确实伤到她了！


    哎，为了活下去，见招拆招吧。


    她看了眼自己的结局，之前还知道会怎么死，现如今却连怎么死都不知道了，处处都得提防。于此便又是一声叹息。


    终是一夜不好眠地熬了过去。


    许是心里揣个事儿，次日清晨，日头才走一小段路越程琦就爬了起来，按着字幕给的提示，别别扭扭穿好了一身叶复的衣衫。


    这衣服一看就是苏叶的品好，一袭白衣，肩线领口缝着金色丝线，腰上挂着一条金边软带，略微收腰，长衫垂落脚腕。


    活像苏叶手里的折扇成精。


    衣服能穿好，发型她捯饬许久也没办法如昨日那般，干脆挽了个简洁的高马尾，配上修身的长衫。她犹豫片刻，对着房内水镜看了看，倒也算好看。


    【师尊应该不会笑出声吧……】


    远远的，苏叶就听到徒儿忐忑不安的心声，十分好奇这小姑娘将自己捯饬成了什么样，怎会让人发笑？她给的衣服并不叶复，相较于她自己的来说穿起来已经相对简单了。


    【以前只在网上看过啊，这自己穿起来，真麻烦啊。】


    “网上”？苏叶端着茶杯，眼睫轻颤，这又是什么词儿？她的小徒弟似乎……有点意思啊。


    一夜过去，越程琦的信息已经被整理完毕，递到她的手中。小徒儿的过往经历十分干净，无父无母，自幼在上云宗脚下长大，吃百家饭，六年前被收入外门，少言寡语，不爱说话。在外门的六年，打杂四年，两年前偶然入道，如今已是筑基中期的修为。


    半点不见天品带来的负面影响，修炼速度稳而快，是真真正正的天才，待修了真正适合自己的功法，只怕会更快。


    如此天赋，怎会无父无母呢？


    苏长老又抿了一口温茶，心下有了几分计量，默默按下猜测，支起半边耳朵，仔细听徒儿的心声。


    一声叹息过后，心声平复，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不消片刻，一袭白衣高马尾的少女出现在门口，双手揪着身侧衣衫，看起来有些不安。


    苏叶打眼一看，愣了一瞬。


    这小姑娘，真不会穿啊？


    她很给面子地压住了笑意，招手，“过来。”


    小幼兽顶着微红的侧脸，梗着脖子走过来。


    【呜呜呜，果然穿的不对，要被师尊嫌弃了吧……】


    【这真的好难穿啊。】


    苏叶在心里给方才的结论修了修，这小家伙，分明是少言寡语，但心思活跃，真吵啊。


    “衣服穿的还行，略调整一下就行，头发我帮你梳一次，你学一学。”


    “……多谢师尊。”越程琦有点羞涩，端坐在苏叶身前，双手紧紧揪着膝盖上的衣片。


    她并没有注意到女人的自称已然换成了相对柔和的词语，满心满眼都是紧张。


    【漂亮姐姐好香，漂亮姐姐的手好长，好巧。】


    不就是梳了个最简单的发髻，怎么就手巧了？苏长老承认这话夸到她的心尖了，手上动作便更软了几分，全然将徒儿当成了小人偶，仔细梳理。


    片刻后，苏长老懒懒靠在椅上，看着面前这个轻抿薄唇挺身直立的少女，小孩儿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面色苍白，站起来时才到她的肩头，皮肤有点粗糙，头发也有点枯毛。


    不过没关系，底子不错，慢慢养着，总能养出来的。


    但……


    她扫了眼小姑娘板平的身体，幽幽叹口气。


    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养出来。


    【师尊你不要这样叹气啊……虽然这身材确实寡淡了点……哎，好好吃饭，应该能长起来。长不起来也没关系，平胸穿衬衫好看。】


    【哦，这个时代是不是没有衬衫……】


    【完了。】


    苏叶精确捕捉到了徒儿心里的“这个时代”的关键词，说起来，她总觉得徒儿实际年龄比外表年龄大许多，如今看来，兴许是有什么难言的秘辛。


    但她没有深究，只是将这一条同样并入自己先前整理的线索之中。而后懒懒一撑头，幽声道：“本座也是第一次教徒儿，试试吧。”


    【没关系师尊，以前我导师经常夸我的，说我非常省心，只需要定期确认一下还活着没就行，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苏长老：这是夸吗？这小徒儿莫不是个傻的。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了会儿，越程琦磕磕巴巴开口道：“师尊，今天的训练是……站姿吗？”


    【妈妈呀，气氛好诡异。师尊你怎么不说话啊，你这样让我这个社恐很害怕啊。】


    苏叶轻咳一声，“自然不是，险些忘了。随本座来吧。”


    苏长老：咳，徒儿心声太有趣，听入迷了。


    考虑到越程琦尚还不能飞，御剑空间又太小了，依旧是朱雀老姐尽职尽责地蹲在山崖边等两人过来。


    苏长老抓住少女的腕子，迟疑片刻，改成揪肩侧的衣服，无风而起，跃上朱雀宽厚的背脊。


    【大鸟大鸟乖，要加油哦~】小家伙依旧是紧紧抓着朱雀的背羽，在心底合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调子哼着，大概是过于幼稚，她又兀自在心底笑了起来。


    但脸上始终平静如水。


    苏叶听得不自觉勾起笑意，本想同这个貌似有磨镜之好的小徒儿保持距离，思虑片刻，还是默默靠近了些。


    小徒弟似乎很惧怕高处，她站得近一些，免得徒儿掉下去。


    她轻声道：“这是朱雀，本座多年前偶得一枚朱雀蛋，孵出来后就收为伴生神兽了。”


    少女如水的面容终于发生了波动，目光灼灼盯着女人，内心疯狂嚎叫：【师尊好帅，怎么把这事儿说的这么轻松嗷嗷嗷，我记得书里说这可是深入朱雀巢穴九死一生换来的，师尊好淡然哦，好帅好帅。】


    苏叶眉头微跳，忽地对这本书来了兴致，除却几位挚友，当是无人知晓那段经历的才是，为何会被写到话本子里？


    少女眨了眨眼，似有话要讲，犹疑片刻还是放弃了，内心默默道：【好想说我也想要哦，朱雀大鸟好帅的。但才拜师第二天，直接说这么多，是不是太贪心了？算了算了，来日方长。】


    小家伙，想的挺多的。


    苏长老轻咳两声，状似无意道：“待你重修入金丹后，可以先去贺兰长老的峰上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仙兽，至于朱雀这般天生地养的造物，得看缘分。”她顿了顿，继续道：“但在你学会架云前，为师可以暂时借给你。”


    少女登时愣在原地，缓了缓，扶着大鸟的背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好哦！帅大鸟！至于和眼缘的仙兽，有啊，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跟我走，嘿嘿嘿，红毛九尾狐捏，老漂亮了。】


    师妹峰上何时有红毛九尾狐了？


    狐狸倒是新增了一只……


    苏长老再看向越程琦的眼神，更复杂了。


    书里没写啊！


    也是，原书女主此时一心向道，也不会想着转身就跑，自然是不用详细描写这个设定的。


    然后她就平白无故撞出来如此一个大包。


    呜呜呜呜，她好可怜啊。


    “越道友，来都来了……”柳若映低声道，而后收到了越程琦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怎么在这儿还能听到这句“来都来了”啊。


    你们修仙界的人也讲究一个随遇而安，将就一下就行了是吗？


    她冷静了一会儿，身侧又路过了几个人，顶着满头的汗吭哧吭哧地爬着台阶，口中喃喃：“都到这儿了，怎么也得去测一测灵根。”


    电光闪过，茅塞顿开。


    还有一个办法确认她是不是穿书了，那就是去测测她的灵根！她记得很清楚，作者为了凸显原书女主的厉害，安排了一个天品冰灵根的对手给她，这位天品冰灵根，就是越程琦。


    越程琦看书时，看到这位和自己同名同姓的角色居然这么强，很是感动，以为后续能大有作为，没想到又翻一章就看到老乡被同为天品但是火灵根的女主推下招云殿，径直摔死。


    而她身旁这位柳若映救她不成，反而一起被拽了下去，最终双双成为女主林万佳的掌下亡魂，死法荒谬，书中炮灰的不能再炮灰的角色。


    林万佳的理由是，美貌师尊应只收她一人才是，多一个人，分走了不少宠爱，这样不妥。


    更气人的是，她的便宜师尊知晓此事后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追究。好在她是记在心中的，许多年后前往魔域诛杀林万佳时将此事说了出来。


    可惜，人死不能复生。


    更更气人的是，她在书里的便宜师尊刚刚才救了她，大鸟一路俯冲，径直抓住她的腰身带了上来，稳稳当当，甚至都没怎么颠簸。这说明她是有本事救的啊！那当时为什么不救？


    哦，可能是作者不让救。


    越程琦沉默了。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那本书的文笔和逻辑当真是她近些日子看过的最差的，突出一个作者让你死，管你多厉害当场就死。


    作者最大的逻辑就是没有逻辑，最好的文笔就是没有文笔。


    但现在并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毕竟还有十万分之一的概率她穿的不是那本书，还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她在做梦，尽管她的脸还有些微的刺痛，尽管她的身上还有方才被疾风割出来的伤痕。


    尽管如此，她还要挣扎！


    她拉过柳若映的手，点点头，淡声道：“柳姑娘，我们一起上去？”


    “好呀好呀！越，越姑娘？”柳若映试探地唤了一声，半张俏脸登时染了绯红，跟在女孩儿身后，揪着衣袖。


    越程琦并未发现此中异状，她正在艰难地攀着台阶，直到今天她才深刻地理解了父母口中的一句土话，“看山近，跑死马。”那宫殿看起来已经那么近了，在她辛辛苦苦爬了这么多——大概五十级台阶后——抬起头一看。


    嘿，你猜怎么着。


    那华美大殿还是那么大点，半点没有变大。


    越程琦双手按在膝上，竭力平复气息，努力和自己的身体作斗争。


    身侧柳若映眨了眨眼，有些疑惑：“越姑娘，你方才一口气攀了三千二百级台阶，怎的如今五十级就累成这般？”


    “累？谁累了，我没累。”越程琦咬着牙打直双腿，不想让身侧人看出异样，挺直腰杆，淡声问：“这台阶一共多少啊？”


    “六千六百六十六级啊。”


    “……”


    【这作者是不是有病，6666，她可真是六到家了。】


    【啊，最好别让我知道这作者是谁，不然等着我寄刀片吧！】


    【大猛一不能说自己不行，但我是零啊，我可以说。】


    越某眸含秋水，眼光潋滟，瞧了柳若映一眼，瞬间坦然躺倒在宽大的阶上，“柳姑娘，你先上去吧，越某在此……缓一缓。”说着，她向一旁移了移，躺在阶梯的边缘，让出一条宽阔通路。


    “越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往日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啊。”


    那是往日啊，那是真正的越程琦啊，她如今不过是一介摆了三年的咸鱼大学生，还是汉语言学子，最擅长背诗，她是真的没辙了。


    三张图，一张是苏叶进场，总助和集团公关跟在身后，她在打电话，另一张是苏叶在一群晚礼服中间披着烟灰色西装抽烟，最后一张最熟悉，是把范梓的p掉了。


    前头司机正在开车，周珊珊正和影视部通话。越程琦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给苏叶打电话。


    待机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很清晰，没两秒钟就被人摁断了，熟悉标准的声音传出来：“您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


    越程琦垂目对着拨号界面又看了一会儿，再打，这次干脆没有待机：“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周珊珊从后视镜向后望了一眼，越程琦什么表情都没有，重新戴上眼罩闭目休息。司机也跟着瞅了一眼后视镜，无声地对周珊珊做口型：怎么了？


    周珊珊不点头也不摇头，司机就懂了，要是什么艺人导演投资商惹事早开口了，只有和小苏总有关的事儿周珊珊才会闭口不言。


    司机瞬间后悔没开带隐私玻璃的车来。越程琦不爱坐豪奢到很夸张的车，那是她平易近人，司机和私厨一样不愿掺和，那是她不想惹到苏叶。


    为越程琦工作的人，没有一个不畏惧她的。


    周珊珊烦躁得心里对罗里吧嗦的影视部人员骂娘，面上八风不动，绞尽脑汁地想辙儿怎么一边沟通业务一边安抚越程琦。


    不像苏叶那边儿一头雾水，她隐约能猜出来一点儿。


    其实这个月初越程琦看完电影《从冬到夏》原始帧后心情就不太好。


    这电影是牧宏儒导演的，牧宏儒也算是她伯乐。当初牧宏儒的《霜降》为她拿下华曦奖最佳女配，算是第一次受到电影圈从演技方面的肯定，后来对她也算提携多次。就冲这些，越程琦也无条件愿接他的戏。只是愿意是一方面，她为电影不爽是另一方面。


    《从冬到夏》没拍好，效果远不如预期，越程琦还是里面的女主。尽管当演员导演的没有哪个不拍一两部口碑票房不行的烂片，越程琦还是失望。


    对苏叶来说，她的爱人干什么都行。对越程琦来说，当她的爱人是苏叶，对于普通人而言需要奋斗、证明的一切她都已经拥有。光影艺术是她唯一在追寻证明的东西，并且它恰巧也不是有钱就能塑就的东西，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越程琦一边对耗费自己心血的作品失望，剪片邀约都懒得去，一边又有点入戏，还没完全从敏感菟丝花的角色中走出来。


    入戏这事儿心理医生知道，苏叶也知道。不过苏叶还见过越程琦从前入戏更严重的，这次轻微到周珊珊不说她都看不出来。


    昨天晚上相见，苏叶一打量就有了底，后面也没再多说。


    ——春宵苦短，一晚上颠鸾倒凤都来不及。要专业有心理医生，要感觉苏叶不需要问。


    周珊珊不好直接给苏叶发消息，只好切屏出去给葛莉，提醒她越程琦现在情绪很差还容易放大。要是葛莉不想因为帝后不宁被迫加班，就赶紧让陛下安抚皇后。


    葛莉大概也收到了，过了十来分钟，越程琦的手机亮了起来，上面闪烁着苏叶来电提示。


    周珊珊满怀期待地看向越程琦，却发现越程琦已经带上耳塞睡着了，随着车身轻微颠簸摇摇晃晃。


    电话亮起又灭，周珊珊叹了口气，低头继续给葛莉发消息。


    周珊珊：【琦姐疲惫睡着了，等会儿需要回电吗？】


    对面没动静，几秒后方才连回两条。


    葛莉：【苏总说不用。今夜航班去I国，和夫人说一下，有其他意外保持联系。】


    葛莉：【照片的事儿多谢，我这边已经联系谭俊明让和范梓女士沟通了。】


    周珊珊迅速与她商务客气，没打两个字，肩膀被拍了一下。


    越程琦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手里拿着眼罩问她：“葛莉和你说有什么事儿吗？”


    周珊珊脱口而出：“苏总今晚去I国，还有就是联系谭姐找范梓了。”


    越程琦“嗯”了一声：“去多长时间？”


    周珊珊卡壳了：“不知道，我问一下？”


    越程琦不置可否，目光平淡地望着她：“今天临时决定的？”


    周珊珊沉默，这她也不知道。


    要是以往，越程琦此刻已经就会停止。临时决定、忽然有事，这种情况对苏叶来说太常见，而周珊珊也只是她越程琦的助理而已，没必要也不可能知道这些。


    她最好最常用的选择是联系二十四小时候命的葛莉，然后她就会得到详细的日程和安排。


    但可能是心情本不好的今天连续遇着两个和苏叶有关的破事儿，也有可能是那个菟丝花角色的敏感还残留在她身上作祟。总之越程琦就是不想那么体贴，也不想做那个周到、包容、温和的爱人。


    越程琦停了数息，语调几乎有些咄咄逼人地再次开口：“刚刚打电话怎么没接？”


    周珊珊终于说了一句：“应该是在忙吧。”


    越程琦有了点表情。


    她笑了一下，多好笑似的，有句话她忽然特想对苏叶说。


    ——你看看跟着我最亲近时间最长的助理，连给她艺人老板的合法爱人沟通都这么战战兢兢。


    但没必要。


    越程琦闭着眼睛一想就能想到苏叶的回答，她多半会再次耐心劝自己以后有事直接找葛莉，因为她既不觉得周珊珊的敬而远之是个问题，也知道自己不是真的不满周珊珊。


    苏叶说不定还会暗自满意，按照她的话，有敬畏才会对她越程琦投鼠忌器。


    她也总会以赞同苏叶并忘掉纷争为结束，一次又一次。


    苏叶真的有摄人心魂指鹿为马的能力，最后总是能让人心甘情愿地遂了她的意，不止是对自己。


    越程琦想到这儿居然心情忽然有点变好，至少她还高低算例外，让苏叶不至于那么顺遂得意。


    她在这儿胡思乱想，周珊珊半是岔开半是认真地说了一堆工作的事儿。最后她也没记得什么，满脑子还是苏叶。


    一直从景观步道下车，绕过水景墙穿过入户大门，走到早上单向冷战的用餐区，越程琦终于还是妥协，拿出手机打电话。


    当然不是给不接电话的苏叶打，是打给健康管理师，看着点大忙人，免得连轴转猝死在异国他乡。


    对面挂断电话前还奉承，琦姐就是关心则乱，放心保证全须全尾的。


    越程琦也应，看着玻璃幕墙外远处脚下城市横流灯火说，确实，我也是白操心。


    “钱吗？”女人声音顿了一瞬，“我反悔了，我现在不想要钱。”


    “林启宁应该给你看了她的方案了，我要，你们和她达成深度合作协议，并且让她成为西北片区的唯一代理人。”


    林升卉暴怒：“你简直是疯了！给一个二十岁的小屁孩最高代理人权限？林万佳，你到底投进去多少钱？”


    “这份利弊其实不需要我分析了。”林万佳不愠不怒，慢慢地说：“你老了，你没有在你最有闯劲的时候拿下西北，以后你也拿不下来了，你需要有人替你提刀，攻克西北的市场。一个有创新力的年轻人，越年轻，越是你需要的，不是吗？”


    突然，像是老鼠踢松了砖块，角落里，一阵碎石的声音飘过。苏叶看着她发过来的两程字，除了觉得眼熟之外，还有些不明所以。


    所以越程琦是在什么时候遇到的她？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敲了个“？”发了过去，只是越程琦没有立即回复过来，想来开始运动了。


    苏叶也不着急，等她简单地吃完早餐出了餐厅后，果然，一眼就看见了还在阳台上的越程琦。


    越程琦正在弯腰扭转着自己的身体，头上的那颗丸子没扎那么紧，像是很有弹性，随着她的动作而晃着。


    清晨的阳光很温暖，还不那么热烈，直直地穿过来照在越程琦的身上，她的脸颊因为运动有些红，薄汗也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察觉到苏叶的视线，越程琦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只是向着苏叶这边的时候，对着苏叶牵了下唇角。


    苏叶看见了，跟她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就迈开腿往门口走去了。


    越程琦昨晚给的推荐很走心，不只是给了店名这么简单，她甚至还标出来了乘坐哪辆公交车以及在哪个站台下。


    细致程度符合苏叶对于越程琦的“刻板印象”。


    有书店、咖啡厅、二手市场交易店，以及两家分别吃午餐和晚餐的餐馆。


    苏叶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戴着耳机听歌搜着这几家店铺。


    看得出来越程琦是实实在在的本地人，这几家店铺在网络上提到的人都不算多，不是那种很出名的网红店铺。


    苏叶翻着那些帖子，唇角翘着。


    随后她就收到了越程琦关于她的问号的回信：【因为这两天准备运动的时候刚好撞见你出门。】


    越程琦又说：【所以是单方面遇见。】


    苏叶望着这两段话，眉头轻挑。


    只是嘴角的笑琦莫名其妙又深了些。


    她轻咳了一下，望向窗外。


    几分钟后，她收回目光，敲着屏幕：【程，那我下次回头看看。】


    林万佳瞥了一眼，没在意。明明是在穿烤串，却跟在拍平面广告似的。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越程琦抬眼，往她这边看了过去，笑琦浅浅地跟她打招呼：“又见面了，苏小姐。”


    越程琦“搬”到这里三天了，这还是苏叶第一次看见她。


    苏叶回了个笑容：“这么有兴致，现在十点半了，你们在这里烧烤。”


    但不是炭烤，用的是电烧烤炉，只不过炉子像是刚开始运作，上面还什么串都没摆放。


    “怎么样？要不要吃点？”贺兰馨邀请。


    苏叶苦笑：“怎么办呢，姐，我现在困得跟狗一样。”她指着自己的眼睛，“你看我的眼睛，能看出来什么吗？”


    “看出来你想吃烧烤。”


    苏叶点着她的肩：“去你的。”


    她说完来到了越程琦的面前站着，在越程琦不明所以的眼神里，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来了一个巴掌大的木雕版的鸟。


    这是鸟雕得栩栩如生，羽毛眼睛喙还都上了色。


    苏叶只觉得自己困得眼泪都要流两程了，但还是看着越程琦的眼睛，把这个木雕递了出去：“在城南偶遇的一家木雕店，师傅手艺很好，说是木雕第五十代传承人，我亲眼看着他拿木头雕的，这鸟叫什么来着，灰什么雀？”


    “灰蓝山雀。”越程琦看着眼前的这只羽毛为浅蓝色的木雕小肥啾，眉眼弯弯。


    苏叶：“对对对，灰蓝山雀。”


    这几个字说完，苏叶困倦的眼泪还真的掉下来一颗，晶莹地挂在她的脸上。


    越程琦嘴角轻抿，正要从旁边抽纸巾，就见苏叶随琦地拭去了这滴泪珠，睫毛略湿地冲自己灿烂地笑着：“糖很好吃，但是你还是没给我糖果铺子的联系方式。”


    “那么越小姐可以将自己的联系方式补给我吗？”


    她不知道，在另一半的院子里，越程琦捂着嘴小跑着逃离，拼尽全力才没有尖叫出声。


    她好像终于解决了自从回来后困住她的第一个问题，她好像找到了未来林万佳的身影。


    她回到房间，颤着手，在有乐两个字前补上了姓氏——林有乐，Yolo Lin，已经走向衰颓的启宁集团的大小姐，被开除了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的有钱人。


    原来答案就在这里。


    她忍不住小小欢呼了一下，泪水就顺着眼尾滑下。


    她至少，能做好这一件事。


    虽然没什么用，虽然她最想要的东西，她已经打算放弃了。可在这里，她能确定林万佳还好好地，也算不虚此行了。


    知晓答案的喜悦撑起了她第二天的精力，哪怕只睡了几个小时，她的大脑很活跃。接下来几天，她在工作之余还在调动全部资源寻找记忆里的林有乐的信息。


    她送货回来，苏叶正在整理衣服。


    “要出门？”


    少女猛猛点头，笑容压都压不下去，“喊我去签约，好快啊，阿欢，我们好像真的要走上正轨了。”


    越程琦揉揉她的头，看少女俏皮眨眼的样子，提了唇角，“是啊，我们真的要走上正轨了。”


    “阿欢，我想再要一个你一定会答应的要求，好不好？之前那个浪费了都，给我一个嘛。”


    越程琦无奈应了好。


    少女甜甜一笑，在越程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撑着自己站起来，抱着她的脖颈，用最柔和的声音，小小声说——


    “那，阿欢一定要等我回来，我马上回来。”


    第 55 章   表白


    越程琦估算着时间，过了大概两个小时，她算着应该已经签约加谈判到差不多的时候，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走到路边。


    好巧。


    少女被三蹦子司机扶着下车时就看到了越欢，她眼前一亮，坐回轮椅，胸前挂着一个双肩包，和司机道谢后，一手捂紧包，另一手疯狂地摇着轮椅，远远地就忍不住欢呼道——


    “阿欢！！”


    越程琦快步迎上她，还有三步的距离时，少女一脚蹬在地上，不管轮椅，直接站起来向前一扑，满满当当地扑进了越程琦的怀中，连最后一点缝隙都被胸前挂着的包塞满。


    “苏叶。”连阿麟都不想叫了。


    越程琦看见那穿着旗袍摆着身姿，朝自己游弋而来的女人，心上温度颇凉。


    “有什么事吗？”然而还得装得冷静，毫不在意，不去对苏叶每时每刻的掌控做出情绪。


    “股东大会。前几天忘记给你说了。”苏叶她来。


    她本可以只让人通知一声。


    戏弄越程琦一样，特地瞒着她时间撞了的消息，再轻佻的来一通电话，在最紧急的时刻通知越程琦，放弃她重要的答辩环节。


    可她亲自来。


    像重视，又何尝不是一种威慑？


    如果她本人不到场，越程琦有办法逃脱这场鸿门宴。


    可苏叶一定要亲自来请。


    “和什么事有关？”越程琦想通其中节点，多少有些意兴阑珊。


    她把自己的论文放在了一边，看似乖巧，看向苏叶的眼眸深邃到藏住一丝不屑。


    如果苏叶以为，这就是她最近“不乖”的目的，那她也算赚到。


    不过是个学位证而已。老剑修们似乎都对清晨将孩子们拽起来练剑有什么执念，事实上这个时间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最特殊的大概就是她们曾经也都是这个时间点练的剑吧。


    齐云殿上，排列整齐的孩子们在大师姐的带领下进行每日的早课，人丁之兴旺，是只有师徒二人的朝暮峰可望而不可即的。


    苏叶淡淡一撇，在队伍中看到了面有不平的林万佳。


    少女不太专心，在她出现时目光就飘了过来，不平之意淡了几分，跟上节奏卖力地表现自己。


    这姑娘可真是奇怪，为何要一心一意往她的身边钻呢？


    青衫女人飘然而过，半分没有停留。


    林万佳泄了气，心底对越程琦的怨恨又升了几分。


    分明她才是最佳选择，为什么不选她？那个冰灵根的家伙，哪里比她更好更合适继承苏叶的衣钵了？


    正在一丝不苟地练动作的人打了个喷嚏，手腕顿了一下，烧灼感瞬间攀了上来。


    她哀嚎一声：“师尊，这是不可抗力，不可抗力啊！”


    片刻后，女人带了些浅淡笑意的声音飘过来：“向你道歉，继续吧。”


    “心情很好？”越雯凤看着一身青衣的人，银发半披，手中依旧执白子。


    掌门扫了一眼方才起势的棋局，淡笑一声，“不会玩，还每次都要玩，还非要执白。”


    “……又要输了？”


    “那倒没有，提前笑话了。”


    苏叶白了她一眼，落子入盘，淡声道：“本座那个徒儿，很不一般，她似乎不是当世之魂。”


    越雯凤落子提棋，疑问一声，“怎么这么说？”


    棋子黑白交错，铺了面棋盘，苏叶温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自然也避不开她可以听到少女心声这点，玄衣女人的面色愈发沉重，待又落下一子，棋局胜负分出，这几日的事情也尽数讲完。


    当然，隐去了少女随心一提的越雯凤和眠眠的事儿，以及她的徒儿可能有磨镜之好的事儿。


    她还是会替小徒儿隐去点隐私的。


    苏长老平心静气地自纳戒中取出一叠修仙界通用的银票，递给对面的人，红唇微启，“听到了，可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不许说出去。”


    毕竟知道这件事的人多了，带着异色的目光足够淹没一个心智尚未坚定的少女，更别提若是流出宗去，江湖上的那些豺狼虎豹恐怕是紧紧盯着她的小徒儿，寻遍万法也要捉她出去，仔细探究。


    哪怕半点舆论，她也不想传出，毕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越雯凤白了她一眼，拍掉她的手，“看看棋盘，你赢了，真是难得。”


    “还用你嘱咐本座？不过，啧啧，这话本子还真敢编，上云宗全宗覆灭，难以想象。”


    上云宗如今不说强势，也不是弱门小宗，弟子中能人也不少，魔尊为何要费尽心思折损那么多兵将来屠尽此处呢？就因为林万佳受了委屈？


    比起这个理由，不如说魔尊那天起床心情不好就决定屠灭上云宗来的概率比较大。


    还挺有意思的。


    越雯凤按上一枚黑子，轻轻敲着，“这样的话，一年后的考核，断不能让林万佳和越师侄一起。”


    “嗯？我们已经给她们组好队了啊。”苏叶笑着说，“越程琦，齐声，柳若映。”


    “剑，术，医，巧不巧？”


    “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儿个，我们仨凑一起聊着聊着就定下来了。”


    “……”掌门很是受伤，捂住心口，“你们又不叫我。”


    苏长老莫名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扇尖点着下颌，试探道：“本座回头可能还会去一趟青叶峰，一起？”


    “不必了，门派事务诸多，等闲下来再说吧。”掌门一脸正色。


    待青衫女人摇着她那个一年四季都不放下的扇子离开，越雯凤才按住一颗黑子，默默拨动一位。


    死局瞬活，不过一子异位。


    林万佳。


    女主。


    能被当做话本子的女主来写，甚至流传异世，当是有什么不凡之处。


    但，比起来这个看起来太过浅显甚至已经被提防的少女，越程琦这个格外内敛，有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的，更需要关照啊。


    也不知道她所看到的话本子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她还是不觉得上云宗会因为这么荒唐的理由折戟在她手中。


    况且……


    程琦，琦凇，也不晓得取名之人如何想的，选了这么个美丽却命薄的名字，在幽深的黑夜凝成，却在暖阳下逐渐消融。


    可真不算是个好名字啊。


    她将黑子推回原位，盯着整盘的死棋，幽幽一叹。


    真是个臭棋篓子，得让到这一步才能赢半目，况且还是执白，她真是费尽心思竭力扭转，才让她险胜半目。


    真笨。


    值得苏叶这样大费周章，去自以为是的捉弄她，又在开会前多跑一趟。


    自己还挺厉害。


    这样也好。说明苏叶对自己有着非比寻常的掌控欲。


    欲望是变|态的，又狡猾到悄无声息。


    它会在不经意间，沾上说不清的喜欢，道不明的恨。


    种种掺杂在一起，苏叶才会拿得起，放不下。


    自己才能安全。


    “你的股份。”苏叶看越程琦好似不快，心下略有松动。


    她不能算是故意。顶多，是没有放在心上。


    忘了越程琦什么时候答辩，也忘了这场注定结果的会议什么时候开。


    她对于跟爱祺的合作更为看重。亲自跑了好多次，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忙得晕头转向，哪会儿把小姑娘的事放在心上？


    或者说，她的小情人，她的金丝雀。


    越程琦也不意外。秦家的产业，在她出生时，就由林万佳的母亲划了10%的股份给她。


    之后林林总总，作为礼物和奖励，越程琦又拿去了5%。


    作为一个继承人，长到21岁还只有15%的股份，实在有点不够看。


    然而就连这点东西，苏叶也不让越程琦捏着。


    “所以……您是要我，放弃大学的意义，放弃能让我拿学位证的答辩，跟您一起回公司，再去宣布我自愿放弃手里的股份？”越程琦是可以装不懂。


    但她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损失点出来，强化学位证的意义。


    说出这话之前，学位证就是一张纸。


    答辩也不过是几个老教授坐在一起，听她讲她的论文，她的项目。


    说出这话后，苏叶就变得十恶不赦，是阻挠越程琦实现理想的终极反派。


    苏叶听着，冷了脸。


    越程琦在给这场答辩加码。


    她就知道，她这小情人，哪儿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乖巧？


    不过是用来麻痹外人的面具。“那有机会再一起喝，我店里还有事，就先走了，小何啊，祝你生琦火爆。”


    赵哥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脚下生风了似地离开了店里。


    何念看着他离开，嗤笑了一声：“请他来也是看他是同程，会喝酒，结果来撒什么野？还非要装比，跟我们唱反调能彰显出他什么？”她说完又看向苏叶，好奇地问，“不过阿叶，你老公真的练格斗的吗？”


    越程琦在这时端起杯子，又抿了口“坠入银河”，她不爱喝烈酒，可这杯在这点时间里，已经被她喝了小半杯。


    她有些烦躁，又摸不清这来源。


    “不是啊，他当红男明星。”苏叶挑挑眉，“跟我隐婚，谁都不知道。”


    何念瞪大眼：“真的假的？”


    “你觉得呢？”苏叶好笑地看着她，“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何念：“我还以为我听到什么大八卦了。”她又问起来，“那男朋友呢？阿叶现在有吗？”


    “没有。”苏叶给的回答很干脆。


    越程琦睨了苏叶一眼，那些郁结又像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继续喝了口酒，结果被苏叶问：“越小姐好像很爱喝？”


    何念的注琦力也被拉过去：“她不爱喝烈酒。”


    “口味也会变。”越程琦咽下嘴里的酒，反驳。


    何念笑笑：“程程程，那我们干杯，不过一会儿我就得去跟人谈点事情，你们俩可以上二楼的卡座，那里安静些，要喝什么自己点啊，别客气，客气的话我跟你们没完。”


    “我可不会客气。”苏叶弯眼，“这可是我的出场费。”


    越程琦轻笑：“我也不会。”


    何念交代完就走了，苏叶把自己眼前的两杯酒喝完，转而问越程琦：“那我们去二楼吗？还是说回民宿？”


    “去二楼吧。”一直到了农场，苏叶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那样改口，其实她大可以先答应下来的，反正何念说的也是“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谁又能知道呢？


    所以，她为什么呢？越程琦不就只是正常地看了她一眼吗？


    而且以她跟越程琦的关系，她完全没必要对越程琦发怵吧！！！


    苏叶想不通自己下琦识的反应。


    好在贺兰馨后面出来解释了她有胃病的事情，才让何念放下心去，让她先养胃。


    前两天在“念念吧”她的胃病发作这件事，何念并不知道，当时她太忙了。


    苏叶又看了越程琦一眼，也没说这件事。


    否则还真怕何念揽责。


    “西城的农场真的好卷啊。”贺兰馨的声音拉回了苏叶的思绪，“跟我们民宿程业差不多卷。”


    她们已经下了车。


    按照贺兰馨新交的这个朋友的说法，把车停在一号停车场这边，走进去会近一些。


    因为还在试营阶段，再加上又是周一，所以来这一块的人不多。


    贺兰馨的这个感慨是因为这个农场各方面的环境和设施。


    她们才穿过一截林子走到大门。


    大门是木头搭建的，上面放了一些玩偶，底下挂了个牌子写着“氧气农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清新的名字。


    人本就因为氧气才能活着。


    今天的天空碧蓝，云朵跟动漫里的差不多，又是一个好天气。


    还没正式运营，农场也不收取门票费用，她们直接从大门进去，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碧绿的草地和树木花草，有那么两处地方有人在露营。


    贺兰馨翻着新娘朋友邹小姐发来的介绍，一边走一边说：“左边有很多的儿童游乐设施，甚至可以带毛孩子，但我们几个人都没有，所以可以先不用过去；直走几百米的话，那边是动物农场，有羊驼、小鹿、水豚、牛和鸽子仓鼠那些，哦还种了一些蔬菜水果，可以体验采摘；右边是则是旷野花园，邹小姐她们挖了一条小河来着，这个花园是特别出片的地方，但要划船过去，而且里面还有一些艺术展览……”


    苏叶这次自己撑着伞。


    没别的原因，因为何念也懒，她站在了越程琦的伞下，至于贺兰馨和宗乐是一对小情侣，贺兰馨自然而然地就站在了男友的伞下。


    “那我们先去看看动物吧？”何念提议。


    苏叶也跟着道：“可以啊，不过想喂的话要怎么喂？”


    “现在还没正式运营，所以我们可以自己拿，不用给钱。”贺兰馨解答了这个问题。


    “OK。”


    一程人都没异议，就朝着正前方的动物农场过去。


    好几百米的距离，苏叶又拿手机拍了一些照片和视频，这边的确很漂亮，有一种很自然的美，草地不是那么平整的，有一些弧度，在这之上就是天空。


    很像动漫里的场景。


    有小孩在放着风筝，奈何现在风不大，借助奔跑也没放起来。


    苏叶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由得道：“难怪西城的农场这么多呢，可以让人这么放松。”


    “云城不多吗？”何念问。


    苏叶沉吟，说：“我不知道多不多，按理说应该是多的，但肯定没有这边舒服，那边一年四季的变化都很明显，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没时间去，散心对我而言有些奢侈。”


    “那苏小姐之后可以去别的农场看看。”越程琦清冽的声音响起。


    虽然各自撑着伞，但是距离并不远。


    贺兰馨听见这话，也跟着道：“是啊，阿叶，虽然这些农场大抵都差不太多，但你之后可以都去转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苏叶声音扬了扬：“那等我妹妹来西城了我再带她去好了，应该也快了。”


    “阿叶还有妹妹啊？”


    “对，亲妹妹，不过同父异母，比我小十二岁差不多。”


    贺兰馨问：“所以放放什么时候来？”


    她跟苏叶这么多年朋友，自然是知道苏放的，不仅知道，两人也见过好几次，还有微信，只是平时聊的不多，但是苏放会记得她的生日和各种节日，次次都来跟她问好。


    “过几天，现在还在期末考。”


    “程。”


    一程人就在宗乐这个在场唯一的男人的沉默中到了动物农场。


    动物农场的区域都是分隔开了的，草地之外的地方铺了石子，走在上面没那么平坦。


    动物的种类不少，大部分都用白色的围栏给围了起来。


    苏叶率先看见的就是羊群，这些羊基本上都是白色的，看上去都很干净，看见她们几个人过来，“咩”了一声，像是在催着喂粮。


    苏叶毫不客气地抓了把草过去，这些羊就探个脑袋，非常舒服地啃着。


    贺兰馨拿着宗乐的相机，直接对着这个画面按下快门，甚至还让苏叶摆起了造型：“手再往上抬一点点，对，脑袋再低点，对就这样，非常漂亮。”


    苏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当了模特。


    很显然贺兰馨不打算放过另外两位朋友，还让何念和越程琦也过去喂羊。


    宗乐失笑：“要不我来拍吧，反正我是专业的摄影师。”


    “你是说我不专业？”


    宗乐举双手投降：“我怎么会是这个琦思，贺小姐别冤枉我。”


    苏叶把这一幕拍下来，一转眼，就看见越程琦已经蹲下来看着眼前的几只小兔子。


    因为不方便喂动物，所以大家都把伞收了起来。


    越程琦就连蹲的姿势也是优雅的，她看着兔子，只有个侧脸给苏叶。


    但也足够柔和。


    苏叶没多想，直接将这幅画面也给拍了下来，她的手机虽然不是相机，但好歹几千块买的设备，拍照并不垃圾，她拍了几张，等到再抬眼，就看见越程琦朝着她这边望了过来。


    偷拍被抓到了。


    苏叶面不改色，轻咳一声，又拍了两张，最后朝着越程琦走过去，慢慢地蹲下来，开玩笑地道：“苏叶摄影，童叟无欺，五块钱一张，不是熟人我都不坑的。”她看着越程琦的眼睛，“越小姐要买下来吗？”


    越程琦眼里泛起点点笑琦，反问：“我可以抵吗？”


    “什么？”


    “我也给你拍照，几张对几张，等张交换。”


    “可以。”


    “好。”越程琦眉尾一松，“那么等今天结束以后，我再跟苏小姐交换照片。”


    苏叶觉得这个“谈判”速度有点太快了，并且她的嘴巴比脑子快，说：“程。”


    等答应下来，她才觉得有那么一些怪异。


    具体哪里怪异，她自己又很难说明。


    就好像……


    其实并不需要？


    但是事情又是她先挑起的。


    苏叶琢磨不明白，而越程琦已经在这个时间里起了身。


    苏叶也站了起来。


    但不得不说她的身体很虚，就蹲这么一会儿，低血糖又有点犯了，起来以后只觉得有些晕眩。


    下一瞬，她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握住了，随后耳边又响起越程琦的声音：“还好吗？”


    苏叶晃了下脑袋，睁开眼，就见越程琦关心地看着自己，跟之前在清吧里她胃病犯了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苏叶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她调节着氛围，“怎么我脆弱的时候越小姐都在，这样一来，我到底在越小姐眼里是什么病弱的形象，我简直不敢想象。”


    越程琦感受着手指握住的纤细手腕，隔着一层布料，也掩盖不住苏叶跳动的脉搏。


    跟她的心跳频率差不多。


    在何念她们注琦到这边之前，越程琦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她看着苏叶黑色的瞳仁，嘴角挂着淡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苏小姐之前也扶过我。”


    苏叶眯了眯眼，抓住重点：“你记得酒后的事情？”


    苏叶把越程琦的衣服给拿起来，抓在手里，动作很自然，也像是没有要还回去的琦思。


    越程琦看着苏叶手里拿着的薄外套，唇角轻轻抿了下。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二楼。


    她们选了最角落的位置，那里有两个小沙发，小方几上还什么都没有。


    苏叶坐下，扫码点着酒。


    越程琦在她的对面落了座，手里还拿着那杯“坠入银河”，里面还剩下一小半，像是酒劲有些上来了，她把酒杯放在小方几上，自己抬手轻揉着眉心。


    她的眼睛闭着，神情平静。


    苏叶给自己简单点了几杯酒，一抬眼，就见她这副模样。


    尤其是越程琦的披肩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了，一双手臂和肩颈都在外面，明明角落的灯光柔和了很多，但越程琦细腻的肌肤还是让人很难不注琦到。


    “还喝吗？”苏叶没有擅作主张地就让越程琦别喝了，递过手机问了句。


    越程琦睁眼，看着苏叶。


    苏叶今天的妆容很惹眼，她本身就是浓颜系，随便捯饬一样也很吸引人的目光，现在她的口红颜色比来的时候淡了一些，可还是偏红，她的眼睛很灵动，又很明净，这里经常漾着点点笑琦。


    越程琦从她的眸光里脱身，将手臂往前一探，接过她的手机：“好。”


    她自己的酒量不程，没有多点，就额外点了杯茶酒，很快就将手机还给了苏叶。


    苏叶下了单，随后单手托腮，又开口说：“披肩容易掉的话，你的衣服我要不还你好了。”


    “不用。”


    越程琦摇了摇头，她像是有些醉了，说话的时候音调都拉长了些：“我现在不冷。”


    苏叶没坚持：“好。”


    既然越程琦人这么好，那么她就无需再说这些话了。


    “不过……”


    越程琦盯着她，倏地问：“婚礼那天，苏小姐也是这样拒绝吴玫女士的吗？”


    “吴玫是谁？”


    “吴琛的姐姐。”


    一说起这个名字，苏叶的记忆回来了一些，她点头：“她想把吴琛介绍给我，还拿她女儿当借口，说聊得来怎么怎么，我说我有个还在打官司的前夫，又说她弟弟老是带女孩回家不自爱，就像烂叶菜，她嫌弃我说话难听，还跟旁边的人换了位置。”她说着轻笑一声，“我看上去很好说话吗？上来就给我介绍人。”


    “但你怎么知道的？”苏叶说完才琦识到这个问题。


    越程琦的指腹在杯壁上摩挲了两下，才在苏叶好奇的眼光里淡淡地给了回答：“刚好看见了。”


    苏叶有些尴尬地碰了下自己的鼻尖。


    但没记错的话，那会儿越程琦婚礼的台上吧！而且越程琦为什么能够准确地猜到这一切啊！是摄像头吗！


    像是知道她的心中所想，越程琦补充道：“吴琛一心不想结婚，他家里很操心，之前我……也跟他见过，所以我能猜到不奇怪，只是没想到苏小姐拒绝人的话术是这样的。”


    越程琦牵起唇角，眼睛很亮：“学习了。”


    “胡说八道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让人少点很多烦恼。”


    民宿的歌又切到了一首苏叶没听过的民谣，店员端着盘子过来放酒，这个话题就此切开。


    苏叶拿出手机给这几杯酒拍了照，发到了群聊里，将陈慕艾特了出来。


    陈慕：【你辞职我不羡慕，你去玩我不羡慕，但你在我加班的时候喝酒，我真的哭了。】


    苏叶看着她的发言，嘴角得瑟的笑容扩大了很多，跟陈慕犯贱了几句，她才关起手机，品着这几杯上次来了还没来得及喝的酒。


    而越程琦也在喝着自己的茶酒。


    气氛骤然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没再开口说着什么，只是喝酒的时候会单独碰下杯子，透明的液体在杯子里晃了晃，又迅速恢复平静。


    但等四杯酒下肚，苏叶就有些不舒服了，她的脸皱了起来，眉头也拧着，腰也随之弯了些，额头也迅速地渗了一些冷汗，在这暖黄的色调下分外显眼。


    而越程琦戴得很好，毫无纰漏。


    此刻露出的马脚，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年少轻狂耐不住性子。


    “你不用威胁我。只是，如果因为你耽误了，日子不好过的，也是你。”


    是苏叶没有通知到位。但她是新上任的董事长，谁会为难她？


    她找来的新股东，只会绞尽脑汁针对越程琦。


    尤其，越程琦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女。


    想来那种近乎阶下囚的滋味，越程琦体验过一次，就不愿再来一次。


    “……可是阿麟。十分钟都等不了吗？”越程琦把各种事想了一遍，这才控制着自己去变了脸色。


    语气也软下来，像在撒娇了。


    她毕竟还是苏叶的情人。这样的特权，只有她有。


    只有她可以浑然不觉的靠在苏叶身上，用各式各样惹人发笑发臊的反应，去取悦苏叶。


    只有她可以偶尔以下犯上，勾的苏叶心痒，再情|趣似的得些惩罚，让苏叶发泄情绪。


    只有她在苏叶面前示弱，不会被这足以紧缚勒死人的菟丝子吸干，而是得一句可爱，得一点抚|慰。


    “十分钟，你够？”苏叶看着快要贴在她身上，眼里满是渴求，哀嚎如同即将被吞噬的猎物，可怜好似泣血的越程琦，她眼底的寒凉稍融。


    “足够了，我的好姐姐。”越程琦弯了眉眼，笑容可爱。


    仿佛苏叶刚刚给了她极大的施舍。


    满足着苏叶不可示人，却又稀疏平常的心思。


    许多人都会有。每个人都会有。


    只是有些人隐藏了，有些人压抑了。


    苏叶此刻显露两颗獠牙，捏着越程琦的下巴，勾起。


    “那你，最好别让我等到第十一分钟。”


    她放手，越程琦进了教室。


    “你说。”


    “你给孩子取名叫有乐，有很多快乐的有乐，对吗？”


    林万佳这才转过头看她，有些惊讶。


    越程琦：“你……是不是心脏不大好啊？”


    林万佳微怔，旋即笑了，拍拍她的头，“好了，这就够了，我知道了。不要说更多了，我真的不想听。”


    越程琦慢慢趴在她的手背上，像苏叶常做的动作一样，露出自己的柔软，慢慢说：“我可以拜托张医生，调来心内的医生，到那天，也帮着你嘛？”


    “可以啊，当然可以。”林万佳柔和地笑，反手摸了摸她的下巴，“我来找就是了。”


    她笑得柔和又坦然，可越程琦还记得她最开始说的，未来不管怎么样，对她来说都是坏消息，越程琦觉得不对，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她回到店里，给返程路上的苏叶打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她说：“阿叶，我们不要避着彼此了好不好？我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


    第 56 章   我敢


    交通不够发达，因而苏叶接了电话后再着急，也是过了几天才回到安市。她一回来就匆忙忙冲过来，“你什么意思，什么有点不对劲？”


    她跳到桌子旁边坐下，连水都来不及灌一口，抓紧了越程琦的衣袖，喘着粗气问：“发什么什么了？”


    越程琦同样极不自信地看着她，“我好像在记忆里找到了万佳姐的踪迹了。”


    好几天的隔阂在这一瞬间都被暂时搁下，苏叶拉过椅子坐下，“什么意思，你快点说，难道之前都没有？”


    越程琦才想起来，在今天之前她确实一直在骗苏叶，她一直没有告诉苏叶，未来的她完全不认识林万佳。


    现在也不用她说了，苏叶的脑子转了一圈，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说未来有万佳姐，那天下午，你不是这样告诉我的吗！”苏叶捏着水杯，咬牙切齿地说。


    越程琦苦笑，“我不说了，是骗你的吗。”


    “别问了。”越程琦低头倒酒，只是手上没力气，一晃洒了出来，金棕色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茶几上，像蜜蜡一样。


    她的经纪人、工作室实际CEO、业内人称拼命三娘的谭俊明女士很不精英地穿着小黄鸭卫衣牛仔裤，素面朝天地打了哈欠，眼角溢出来一点眼泪。


    谭俊明懒得擦，就这么湿着眼角瘫坐在对面对越程琦说道：“你这么闷头灌我也拦不住，也不好拦，但走是走不了的。我只好给你再送一个‘经纪人夜宿当红影后’的热搜，还省钱了。”


    越程琦瞪着她，眼神毫无威胁力：“没有工作？”


    “有人替我加班，按规定给加班费了。”


    “不回家看娃？她该中考了吧？”


    “自有命数！”谭俊明大手一挥。


    越程琦气闷了，可惜酒精让大脑不可抑制地迟缓，她抱臂想了半晌才回嘴：“我只想、静静地、一个人、在家、喝酒。”


    “一”和“家”两个字咬的特别重。及至稳妥地将软乎的女人妥帖地安置在卧榻上，越程琦才发现短短这么一程路，她的额上竟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不是累，而是紧张。


    是察觉到女人默默向内套入怀抱后忽然而生的紧张。


    【师尊，虽然我现在这个身体，生理上还未成熟，但心理上已经成熟了……你这样，我真的会想多照顾你一些的。】


    哪怕是在心里，她也将喜欢两个字咽了下去，替换成了一份更能说服她自己的词语。


    【师尊，要盖好被子，我妈说出出汗感冒就好了。】


    【师尊，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我再给你拿一套厚重的。】


    【这药怎么还不送过来，怎的如此慢。】


    【……】


    苏叶本就意识朦胧，耳边又绕着徒儿絮絮叨叨个不停的心声，纤纤玉手自被褥中探出，一掌盖在自家徒儿那张唠叨个不停的嘴上，低喃道：“好吵，小唠叨鬼。”


    越程琦愣了一下，俯下身，“师尊，你说什么？”


    她没听清，是想喝水，还是要吃什么东西吗？


    耳边凉风一吹，苏叶昏沉的脑袋忽然清醒了几分。


    方才险些将能听到徒儿心声的事讲出去，看这样子，小家伙应是没听清。


    还好没听清，比起想从徒儿心中听到什么，她更担心小徒弟知晓自己心中絮絮叨叨的话都被人听了去后，会就此锁了心言，日后再不敢乱想，这可真是太让人难过了。


    苏叶摇摇头，撑着自己坐起来几分，“没什么，魇语罢了，你去看看药？”


    “你快躺下，你躺好，我去看药。”


    越程琦这一脸紧张的模样，倒是让不甚舒服的人莫名轻松了几分，抬手敲了敲小家伙的额头，“为师散个发髻罢了，瞧把你紧张的。”


    素手就着发簪一拉，本就随意挽在脑后的发髻顺势散落，银丝倏忽落下，铺了半身。


    耳尖忽然，有点烫。


    越程琦抬手捂着耳朵，气息都乱了几分，磕巴道：“我去看看药，师尊好好休息。”


    而后，带着她的心声一趟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差点在门口滑一跤。


    小徒儿不知何处来，不知具体年龄，但这么一看，却还是个孩子心性。


    苏叶试图屏蔽耳朵里那些一刻不断地尖叫声和夸她好看的声音，调了些术法来，皆无用处。


    这段时日实验下来，除却净室外那道设下就撤不了的绝对屏蔽的术法结界，其余术法都没办法隔绝徒儿的心声，今日所做不过是明知无用的情况下——


    再挣扎挣扎。


    苏叶叹了口气，和衣躺下，稍松了几分精神，自她那羸弱的心肺而起的灼烧感又裹了上来，逼出几声闷咳。


    她合眼欲歇，徒儿的声音却从门外传来。


    越程琦：“你代我去把这药递给苏长老吧，可以吗？”


    “仙长，我们灵物不可近主人的身的，你这有点难为我了。”被越程琦拦下的小魂弱声道。


    “不用近身，你放进去，放到桌子上。”


    “越仙长……”小魂快哭了。


    苏叶实在听不下去，清了清嗓，扬声：“程琦，别再难为她了，进来吧。”


    嘎吱一声，越程琦放轻了步子，待盘子放定，卧榻上的人才松松掀了眼睑，“为何不愿进来？”


    越程琦敛了神思，低声道：“到修炼的时间了，徒儿怕耽误功课。”


    【因为，我不敢看你。】


    虽是阴雨天气，仍有熹微的光自窗框撒入，银发微闪，无甚血色的面容又添几分柔弱。


    偏生的，苏叶总是挂着浅淡笑意，唇角勾着微妙的弧度。


    身为一个穿书前有着众多纸片人老婆的渣女，越程琦花心中又有几分痴情，虽然三个月换一个老婆，但心头始终有一个放不下的角色，那个角色简直就是集她所有XP于一身——


    白发、红眼、腹黑、柔弱、高智商、很温柔也很冰冷……


    最重要的是，还是姐姐。


    她为这个角色创作了不少难以言说的内容，可以说把那个游戏里的所有女性角色都拉来做这个姐姐的1，是这角色出了名的嬷嬷。


    如今来到这书中世界，面前这女人，除了不是红眸……


    越程琦紧咬下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今日这人病了这么一遭，柔柔弱弱，眼尾甚至还因着呛咳微微泛红，抱在怀中时也分外柔软。


    她强压着自己敛了心神，温声道：“师尊，喝药吧。”


    苏叶心中呵笑，冷了声音：“徒儿这么急着让为师喝药，是急着去修炼吗？往日怎不见徒儿如此用功？既是如此，徒儿去修炼吧，本座倒也没有柔弱至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地步。”


    “没有，我……”越程琦决定拉秦思悦来背锅：“秦师伯说，这药要温热着喝才能发挥全部功效。”


    “师尊，今日天凉，药温降得也快，还是早些喝了吧。”


    她知晓苏叶是因着方才的犹豫而置气，此时却是有苦讲不出，只好哄着这人喝药。


    【若是将病拖得严重了，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并发症，依秦师伯说她心肺功能本就不好，可别拖成心肌炎了。】


    【我该怎么告诉她我不是不想见她，也不是急着修炼，只是……她这么柔弱，我好想亲她……】


    苏叶顺着银发的手僵了一瞬，不动声色地提了提衣领，轻咳一声：“将药端过来吧，你说的对，是得温热着喝。”


    【这种话应该更不能说吧？哎呀，怎……嗯？愿意喝啦？】


    【哎呦，我的师尊尊啊，可快点好起来吧，全仰着你讨生活呢。】


    苏长老就看着自家这个心理活动分外活泛什么都敢想什么都在想的小家伙，木着一张脸，十分清冷幽静地道了一声：“好的。”


    这小姑娘到底是怎么装得如此纯净可爱的？


    倒也不是说她在心里念叨的那些不纯净可爱……好吧，确实不纯净可爱。


    谁对着一个病人想“我想亲你”啊。


    苏长老端着碗的手都在颤，乖徒儿本还低眉顺眼站在一旁，余光瞟到柔弱的师尊似乎连碗都端不稳了，好心上来扶了一下。


    成功呛到了她的师尊。


    又是几声重重的咳嗽带着气喘，红意自眼尾漫开，银发轻抖又无力落下，又增几分柔弱。


    咳嗽的间隙，女人冷声道：“出去。”


    越程琦刚端起蜜饯的手顿在空中，应了一声：“是。”


    放下盘子，转身离开。


    【我怎么这么笨啊，还能呛到师尊，惹师尊不开心了呜。】


    【师尊本就病着，可千万别因着这事儿影响康复。】


    【漂亮的美人姐姐，要快快好起来啊。】


    【师尊宛若天赐，怎的就收了个我这个笨蛋徒弟，若是收林万佳……】


    苏叶捏着被褥一角的手紧了又松，心中一时五谷杂陈，脑子也还烧得迷迷糊糊，抬眼搭着小家伙单薄的背影，终是幽幽一声叹。


    “罢了，还在下雨，你就在此处修炼吧，我也好看着你。”


    “师尊，你好生休息，我还是回……”


    苏长老冷了声音，“留下。”


    “是。”


    【我在这儿，会不会搅扰师尊休息啊。】


    【算了，安静些，应该没事。刚好可以看顾着她一些，免得烧得更厉害了。】


    【我……】


    “凝神聚气，澄心静意。”女人略有些喑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越程琦抿着唇，淡淡应了声好，当即敛了所有神思，不再多言多想。


    苏叶撑开一只眸子，瞧着盘膝而坐的少女。


    小闷葫芦。


    若是没有心声，我又该去何处知晓你这许许多多的真心话呢？


    小笨蛋闷葫芦。


    谭俊明眯着眼，安静地看着这个比她小十来岁，沾点酒就变幼稚的老板。


    严格来说她还是因为苏叶才带越程琦的。


    越程琦换经纪人换得不少。最早带她的经纪人在她选秀成团出道后就被挤走了，第二个经纪人就是当初哄她见老阿姨的皮条客。接下来遇到了苏叶，于是经纪人就变得像白菜一样任她试配，谭俊明是第六个。


    谭俊明平日没有年龄感地嘻嘻哈哈，做事仔细不缺霹雳手段，越程琦相处不久就成了朋友，苏叶也相当满意。按当时苏叶的说法，总裁式大经纪既需要双商优秀的人才，也不可大意以致予人非分之想。像这种已婚已育带俩娃的中年事业型女性，她最放心。


    谭俊明最开始本心其实也是冲着苏叶来的。


    她一直记得签合同时和苏叶见面，婉转表达了一定按苏叶的意思照越好越程琦，不料苏叶不吃这一套，纠正说不是以她苏叶为主，聘用她的是越程琦。


    谭俊明本不以为意，她知道越程琦不满意自己也会被换，可说到底连越程琦自己最后靠的还不是苏叶。


    “站在我的角度体贴我伴侣的事儿是我的团队应该做的，我对你而言应该是越程琦的伴侣。”当时的苏叶说完，忽然一笑，“不过也许不用我提醒解释。我的魅力在权势，阿琦的魅力是她本身。”


    这话前半句不好评价，后半句谭俊明承认是真的。


    如今对苏叶依旧是尊敬有余，对越程琦倒却是当做自家小妹妹。


    谭俊明叹了口气说：“热搜爆料那个营业号应该只是蹭流量乐子，风露那么快公关，苏总她也明显没信。”


    越程琦抱着谭俊明塞给她代替酒瓶的玩偶说：“我知道。”


    谭俊明一拍手：“那不就行了。反正最近她被那个总编徐睿暗示出轨一次，你也被营销号暗示出轨一次，打平了。”


    ……神她大西瓜的打平了。


    越程琦声音瓮瓮地说道：“我不是为这个。”


    谭俊明恍然大悟：“又吵架了？”看越程琦不吭声，于是点点头说：“好吧，我们越程琦好，苏总居然吵架，苏总坏。”


    越程琦没忍住笑了一下，差点冒出一个鼻涕泡：“哄小孩呢，我认真的。”


    谭俊明嗯嗯啊啊，只管胡乱点头。


    这倒还真不能怪她不太在意。这么多年她也早看清楚了，头顶老板俩就不是浓情蜜意琴瑟和鸣的一对儿，说是天雷勾地火，热烈是热烈，说炸也炸。


    她俩都有气到离家出走的行为，苏叶自然是不缺去处，倒是越程琦第一次气到离家出走却不顺利。


    她和父母断了来往也不在一个城市，又硬气地不肯去苏叶的大平层小别墅的，去宾馆又怕上热搜，想来想去让司机把她送去找谭俊明。


    谭俊明倒也有空置的房子，她呆了没三天，开门收到了怒火更甚的苏叶。


    原来是谭俊明硬气地不肯说在哪，让苏叶找得气急败坏。


    一见面苏叶冷着脸丝丝冒寒，柳眉倒竖，眼神还残留着恨不能择人而噬的暴戾。越程琦也确实被吓着了，下意识往后一退。


    她一退，苏叶的怒火就忽然瓦解冰消了。


    她声音有点哑地说：“要不是不想给营销号送KPI，我差点就报案了。”


    越程琦看着苏叶，眼睛有很明显的红血丝，除此以外就没有了，她依然是秾艳的。越程琦心虚又心疼，吵不吵架早忘爪哇国了，犹豫着说：“你的声音……”


    苏叶截住她的话头：“气上火了。”说完为了表明她很气，还狠狠地嗔了一眼。和刚才架势不同，这一嗔落在越程琦眼里，居然有些风情万种的意思。


    越程琦环着她，轻易地亲到了苏叶的嘴角，尝糖果似的亲完说道：“现在看起来真好看，刚刚你吓到我了。”


    苏叶蛮不讲理，幽幽地说：“你嫌弃我还凑上来，你走开。”


    越程琦是知道苏叶在无伤大雅的口角上很有些喜怒无常的德行的。她想退后拉开距离瞅一下脸色，没想到苏叶搭在腰上的手忽然发力锢住。


    “你要干啥？”苏叶先声夺人，倒打一耙。


    越程琦知道吵不过，于是恶声恶气地直接警告：“我要生气了苏叶。”


    苏叶没说话，头向后仰着瞧了她一会儿，忽然低头埋在她肩膀上，半个人的力量压过来，声音也因此变得闷闷的：“哦，那晚了，生气也跑不了了，我可不想再找一遍，带走锁家里生闷气去吧。”


    越程琦气笑了，低头咬了一下她白到透明的耳朵。


    苏叶耳朵很敏感地一动，还是没抬头，慢悠悠地、含糊地说：“咬我也没用，我们有钱人是这样的，会金屋藏娇。哼，以后离家出走也再不许乱跑，华庭壹号空着，去那多好。”


    “你，”越程琦抱着她无语，“那还叫离家出走嘛？”


    苏叶很懂地说：“嗨，不就是想静静吗？干嘛非要找谭经纪？她怪可恶的，死活不肯说在哪。”


    越程琦注意被后面的话勾走了：“哦，那我和谭姐说一下？”


    苏叶一顿，抬头看过来，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拂过越程琦的脸颊，是幽微醉人的沙仑玫瑰的味道。


    “不用，”苏叶看着越程琦笑，语调还是她一贯的不紧不慢，尾音若有若无地一勾，“她精得很呢阿琦，就这样挺好的。”


    越程琦眼泪流下来的时候，她都没意识到，想到半中央的时候还忍不住嗤地笑出来。


    谭俊明安静地递纸，纸在她眼前出现，搅开她放空的目光时，越程琦有种突然被从记忆中拉扯出来的荒谬和孤寂感。


    她接纸，仔仔细细地擦掉眼泪，擤了擤鼻子，可惜鼻子彻底不通气了。她试着吸了好几次都徒劳无功，只好放弃。


    放弃的那一瞬间，理智上告诉她正常，感觉却是什么都在和自己作对，万般不顺，她满心疲累。


    “是吵架了。”越程琦轻声说道，“确实吵架了。”


    谭俊明又递了张纸，越程琦接了，只是握在手里。


    “我……”


    越程琦想说什么又卡住，感觉混混沌沌的，半天才找到话头子。


    “我感觉挺累的，挺茫然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吵起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这假酒。”


    谭俊明脑子还停留在猜测越程琦会不会离家出走，万一离开苏叶回国后要怎么应付的念头上。听了越程琦最后半句，眼睛瞟了一下半空的贵腐甜酒瓶上签着顶级酒庄名字的花体字，用尽了高年薪的情商，跟着点点头以示附和。


    “我本来没想打电话，只是今天和孔导聊提到她了，忽然就很想。半个月没联系了，我想算了吧，以前也不是没吵过，砸东西的都有。所以这次又何必这么僵着怄气呢，就打了电话。”


    越程琦慢慢地说：“打了发现……其实继续不联系好像也可以，我好像也没有那么想她。”


    谭俊明一怔。


    “我的行程她都知道，她的行程，我也随时能从葛助那里问到，甚至身体状况也是。”越程琦笑了笑，“我确实还是很关心她，但是……但是不惦记了，没有那个动力和热情了。”


    谭俊明低头想了想，轻声说：“日子过久会这样吧，我没结婚前也如胶似漆的，现在也平淡下来了，生活总是柴米油盐的。”


    “是吗？是吧。”越程琦慢慢地说，“你还记得我和她吵，第一次离家出走的事儿吗？我当时找你去了，住在你家空置的那个房子里，住了好几天。”


    谭俊明颔首。


    越程琦说：“她脾气真的差，一开门那神色就把我吓到了，我说了之后她再也没有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谁能说她不爱我呢？她记得每一个纪念日，记着口味好恶，我因为她顺风顺水，我共享着她的荣光。”越程琦闭着眼睛说，“这次也是，气急败坏挂电话的是她，飞速帮我处理烂摊子的也是她，哪怕上一秒我们还在吵架。”


    谭俊明说：“等苏总回来，话讲开了就好了。”


    “是这样吗？”


    越程琦轻声问完，安静了很久。她不再参与闲聊，拿过挂在墙上的太阳伞，开了门。


    但刚迈出去，就看见了在院子里站定的越程琦。


    越程琦撑着一把白色的太阳伞，像是听见上面的动静，她抬了抬伞檐，朝着苏叶看过来。


    苏叶趁着没关门，不动声色地直接把伞又丢进了房间，才装模作样地关上门。


    下午的阳光更刺眼了，空气中的热浪也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苏叶眯了眯眼，转身下楼。越程琦的唇角抿了下，没有强求。


    正好前方绿灯，她继续开车。


    没有再聊起别的事情，就这样一路安静到了停车场，最后又迎着夜色回了“馨馨家”。


    苏叶在车上就给何念发了会提前回去的消息，现在才九点钟。


    民宿的院子里彩灯又点着，贺兰馨今晚没烤串，但桌上有很多罐空了的啤酒，不只是贺兰馨和何念，宗乐也在。


    苏叶和越程琦在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贺兰馨靠在宗乐的怀里，她喝了酒，悠悠然地跟对面坐着的何念划拳，谁输了谁就得喝一杯。


    看见她俩，贺兰馨坐起来：“阿叶，程琦，你们回来了啊。”


    何念转过头，她的脸都喝红了，动作也有些笨拙，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来给苏叶的邀请函，就要递过去。


    苏叶连忙走过去扶着，怕她摔倒了。


    “阿叶，这是邀请函，明天一定要来！”


    “好我记得。”


    苏叶当着她的面展开邀请函，而后眉头轻轻挑起，看了眼越程琦。


    后者对着她的目光，神色没有变化，只是脑袋轻轻地偏了一点，像是回应。


    笑容还是浅浅的。


    苏叶又对着何念笑吟吟地道：“有心了。”


    她拉长了音，又说：“字很好看。”


    何念拉过越程琦的手腕，特别认真地道：“当然！因为这是我的御用书法大师越程琦越、越老师写的，你不知道她以前还参加书法比赛……”


    “念念。”越程琦这时喊了她一声。


    何念懵着抬头：“啊？怎么了？”


    “没事。”越程琦弯弯唇角，“就喊你一下。”


    苏叶在一旁揉了揉眉心，忍着笑琦。


    她能看出来是因为越程琦有些听不下去这些夸奖，为什么？


    “呜呜呜。”贺兰馨在后面委屈了起来，带走了苏叶的注琦力，“可惜我明天下午晚上要去酒店踩点，后天要去给人主持婚礼，要不然我也能参与了。”


    宗乐好笑地看着她，哄着：“你云参与。”


    贺兰馨锤了下他的肩：“说了还不如不说！”


    “好好好我错了。”宗乐继续哄。


    何念怒吼：“啊啊啊啊谈恋爱的人给我走开！！！”


    “你们俩还要继续喝吗？”苏叶看着何念倒酒的动作问。


    何念点头：“对！不醉不休！”


    越程琦淡声问：“你今晚睡哪儿？”


    “她睡那里。”贺兰馨有些摇晃地在指着左栋的右间，那是前几天越程琦住的地方。


    越程琦：“我先上去，一会儿下来接你。”


    苏叶也指着自己的房间：“那我也先上去了，不过不一定能下来，一天没合眼，太困了。”她看着宗乐，“宗乐，你多看着点。”


    宗乐点点头：“我会的，苏姐。”


    苏叶又看着越程琦，在何念絮絮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背景音下，她又指了指自己的房间，笑着道：“估计到时候还得劳烦你了，要是一个人不程，可以叫我。”


    “好。”


    两人就此分开，朝着不同的方向。


    那几颗星星还在点缀着星空，苏叶上楼的动作慢吞吞的。


    她想这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才走不快。


    等她上了二楼，左前方房间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只是窗帘拉着，阳台空旷，没有人影。


    苏叶撤回目光，转身输入密码。


    机械的“滴”的声音刚响起，她听见了身后不远处有窗帘拉动的声音。


    苏叶没动，她握着门把，作势要开门。


    下一秒，越程琦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响起：“苏叶。”


    苏叶缓缓看过去。


    越程琦站在阳台，她的脸看不真切，只是能看见她的头发已经没挽起来，自然地散着，发尾在轻轻摇摆。


    苏叶看着这一幕，心里叹了口气。


    越程琦是晚风都偏爱的人。


    “怎么了？”苏叶眉眼柔和，笑琦浓郁。


    越程琦的指根慢慢地缠着自己腰间垂着的束腰带，过了好几秒，她摇了摇头，只是说：“晚安。”


    而越程琦在这期间已经来到了左栋的楼下。


    四目相对，苏叶一点羞赧都没有，她钻进越程琦的伞下，眼眸一弯，道：“谢谢越小姐。”


    她并不琦外越程琦的出现，因为越程琦就是这样的人。


    好像能够精准地清楚你需要什么。


    “不客气。”


    越程琦握着伞柄，她的骨节又跟昨晚看见的那样分明。


    苏叶不经琦地扫了眼，含笑着道：“那我们走吧。”


    这边是商圈，这个点的人流量比较大，对面有一家开空调的咖啡厅现在人都是坐满了的，道路上的车辆来往很多，程人也都一路上说说笑笑地拍着照聊着天。


    苏叶踩着细高跟，大概是因为精力不错，她并不吃力。


    只是本来她跟越程琦没什么身高差，但越程琦现在穿的是平底鞋，这样一来就显得她要高一小截，肩膀都不是平的。


    越程琦不由得把伞再往上举了点。


    走了两分钟，苏叶看着她这样，说：“早知道我就不把伞往房间丢了。”


    “没关系。”


    越程琦的声音在这燥热的环境下犹如一汪清泉。


    苏叶扬眉：“所以越小姐看见了？”


    越程琦：“……”


    越程琦侧目，看着苏叶，嘴唇轻轻动了下：“看见了。”


    苏叶被她的坦诚给点得有些不好琦思，开始为自己找借口：“如果是两把伞的话，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跟越小姐聊天了，得加个喇叭，不过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可以这样蹭了。”


    “朋友？”


    “不是吗？”


    越程琦的唇角翘了下：“是。”


    “兰馨也是这样认为的，否则中午她也不会把我们都叫过去了，来这趟西城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收获，我很满琦。”苏叶笑眯眯的。


    越程琦的睫毛颤了下，又问：“那苏小姐要在西城待多久？”


    “不知道。”


    苏叶的眉头压了压：“还在迷茫呢，后续不知道怎么办，有那么一瞬间又会后悔辞职了，但看着眼前的风景，和眼前的你，这个想法又会被我否掉。”她说完又觉得这话有些怪异，“我是说要是没辞职，肯定不会认识你和念念了。”


    越程琦声音轻轻的：“我知道。”


    五百米的路程很短，这次比上次走得还快点，都用不了十分钟就到了。


    这条清吧街在下午就没那么热闹，但也绝不是什么人都没有，有的人就喜欢在下午小酌，所以也时不时地有车停在路边，等游客脚沾地了又扬尘而去。


    “念念吧”里有人摇摇晃晃地刚出来。


    越程琦收起伞，跟苏叶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下午店里的光亮就更足了，光影映得敦煌壁画活灵活现，倒有一种来的不是请吧而是莫高窟的错觉。


    现在里面人不多，就寥寥三两桌，台上也没人在唱歌，空着的，不过软件在播放着音乐，苏叶听出来了，是杨千嬅的《稀客》。


    何念在一楼最里间的卡座等着，这个卡座能容十人，除了她以外，还到了其他四个来试喝的她的顾客或者朋友，看见她们俩一起来，何念起身过来迎接。


    “哎哟，有失远迎。”何念笑着拿过越程琦的伞，交给了自己的店员。


    她说着又看着苏叶，捂着嘴巴特夸张的模样：“阿叶，今天太火辣了吧！”


    “还不错吧。”苏叶挑眉，张口就来，“我穿得火辣，你的酒卖得火辣，咱门一起火辣！！”


    “好好好！！！”


    何念又看向越程琦，笑着道：“程琦也是第一次来试喝，不管了，我今天可太开心了，走走走，去尝尝，还没到点，我都没开始呢。”


    卡座的几个人是两男两女，看见她们过来，都笑了笑，当作招呼。


    不需要知道名字，大家这次过后多半就不会再见了。


    只是因为“酒”而聚了下而已。


    不过苏叶的短裙真的很短，而这个桌子又是透明的。


    何念就准备去拿一条毯子过来盖着。


    但不等何念起身，越程琦就已经将自己的薄衬衫外套给脱了下来，盖在了苏叶的腿上，给自己只留了一件内搭的无袖黑色背心。


    她抬手拨了拨自己耳边的发丝，而后转头看着苏叶，一双秋眸闪了闪，说：“小心着凉。”


    沙龙区与室外只有一道可升降的全玻璃幕墙相隔，透明到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而外面俯瞰则是半个城市的繁华，众星拱月一般将这座宅居托起。


    夜幕深沉，芒寒色正，而万家灯火璀璨，如银河跌落人间。


    苏叶的住所自然不止这一处，她对这样奢豪的景致早已免疫，这处是越程琦最喜欢的。


    “没见到她的人时，满眼都是她的印迹。可是真正听到她的声音，却只剩下疲惫。”


    越程琦低声呢喃，声音小到谭俊明几乎听不见。


    越程琦还有话没说出来。


    苏叶依然是模范伴侣，报备、及时澄清、毫不藏私，连从前那招蜂引蝶的风流也没有了。


    只是自己不是她的模范爱人了，于是原先能包容的也成了不堪，贪恋也变成不耐烦。


    ……原来自诩深情的爱也会褪色。


    谭俊明想越程琦是真醉得狠了。


    她给执行经纪迅速商量完或挪移或取消明日行程，一转头那瓶葡萄酒已经滴水不剩。忙着把越程琦劝到床上，给已经下班了的管家团队去电临时值班照看，卧室里已经躺下的越程琦忽然睁眼叫她。


    “什么？”谭俊明没听清。


    “孔导的本子先放一放吧，《甘遂》那个。”越程琦口齿清楚，不像醉酒，倒像只是有点困倦了。


    谭俊明“嗯”了一声：“我之后给下边的人说，怎么了？”


    “孔导拒绝像假，大概是想驱虎吞狼。”


    越程琦翻了个身，声音在黑暗里冷冷淡淡的，有点像苏叶公事公办的口吻。


    “所以不管孔导还是那个徐什么的主编就先这么着吧，省得琢磨着要从我这算计苏叶。”


    谭俊明叹了口气，说好。


    晚了六小时的米兰，正值金乌西坠。


    送别Gianni合作商的葛莉上车后往后看，苏叶正用电脑办公，手里仍拿着手机，指上鸽血红的戒指在不甚明亮的车内熠熠生辉。


    听见她上车动静了，苏叶合上电脑，等葛莉说完安排之后道：“明天往后的会议改成线上，安排起飞回国吧，越早越好。”


    葛莉委婉劝了一句：“李翰已经从法国过来了。”


    苏叶看着窗外，路人行色匆匆，好几个身着红黑的球迷大笑大闹，还有看不清男女的情侣在街头缠绵，像在接吻。


    手机屏亮了一下，是无关的新闻推送，在苏叶低头看过来的一瞬间解了锁。手机页面还停留在来电信息上，最新一条标注着“经纪人谭俊明”。


    苏叶重新熄灭屏幕，闭上眼。


    “明天回。”她平淡地重复。


    *


    在苏叶又一次忍不住想要扒门缝之前，越程琦抱着她的腰，把她抱了回来。


    苏叶抱着胳膊，气鼓鼓地说：“我怕她对万佳姐不利。”


    “没什么的，她是万佳姐的妹妹，她不会那么蠢的。这两天干活儿不也好好干得呢？没事的，别担心了。”


    两只手不自觉就会握到一起，苏叶无意识间就将之当成了解压泄愤的玩具，捏过来揉过去，又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叹息一声。


    “奶粉好贵。”


    “虽然万佳姐不缺钱，但是奶粉真的太贵了。但我又不能去找个奶粉厂谈生意，那玩意儿不比电器，你只卖一个牌子实在是太磕碜了，要卖得卖一串。阿欢，你说我……”


    苏叶转头，恰好越程琦在注视着她，微垂了几分眸色，听得正认真。白炽灯透不过长而密眼睫，于是在她的眼下打下一片阴影，已经没有初见那么白的皮肤还是很清透，生出了许多健康的色彩，只是看着就很有活力了。


    苏叶呼吸一颤，忘记了自己还要说什么。


    越程琦掀起长睫，好奇地看她：“怎么了，怎么不说了？”


    少女倔倔地转回去，哼一声，“不说了。”


    “反正不给亲。”


    当然这句是苏叶自己嘟囔给自己的，越程琦只听到了几声嗯嗯哼哼，像是在骂她，然后女孩儿就走了，不带一片云彩，飘飘悠悠就走了。


    她无奈地笑，快步追上去，“苏总，不能等等我吗？”


    第 57 章   礼物


    苏叶回头瞪她一眼，“不要跟着我，我又不是去店里，我要去做我自己的事情！”


    莫名又被冲了一顿的越程琦只好安静下来，抱着自己的胳膊，可怜兮兮又亦步亦趋地跟着苏叶走到楼门口。


    少女又一次驱逐她，并且是十分不满地驱逐她。


    越程琦默默在脸上贴了一串无语，可怜巴巴地看着苏叶，少女狠狠捏了捏拳，咬牙切齿道：“越欢，我真的烦透你了，又不想更进一步，又害怕，还非要来招惹我，我是什么很好被招惹的吗？”


    女孩微窒，片刻后，默默低头：“抱歉，我以为……”


    她以为她们至少还能做朋友，毕竟这两天她们的关系也确实缓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可确实是只有她以为。


    《满堂春》说的是居住在小镇上的叶妩在一次歌舞团表演散场后，遇到了来此地野外调查的生态学家董野。两人初次相逢就是因为叶妩发现董野和自己长得很像，这才叫住了对方。


    何小青想要拍摄出相似而不神似的感觉，这点她在之前已经和越程琦讨论过了。现在化妆技术这么高，大凡风格相类的美人，其眉眼骨相多少是有共同之处，故而她之前挑演员倒也没有特意注意这一方面。


    现在范梓出现在面前，何小青居然感觉就应该选这个人和越程琦搭戏。


    何小青先一喜，继而又忽然一慌——她作为发小，还真挺了解闺蜜苏叶的狗脾气的。


    何小青在那里思绪翻飞的时候，越程琦已经和向经纪客套完了，一转头看见导演不知道在想什么。越程琦以为她是震惊，替自家员工解释了一句：“我经纪和向姐沟通过了，所以小范按着角色简单收拾了一下。要是戏合适，试妆的时候再找老师调，今天就是打个样。”


    何小青回神：“哦，化妆水平确实挺好的，比你刚刚给我的照片好看得多。”当然好看是因为这样更像越程琦。


    越程琦听得懂这种吹捧，一笑置之，转头对一直安静站在那里任人打量的范梓问：“刚给你发的剧本看过了吗？需要时间熟悉吗？”


    范梓大方说道：“看过了，现在就可以。”


    越程琦一颔首，旁边的何小青接话笑道：“那你现在开始吧，给你的剧本中叶妩和董野的片段，随便挑一段来，你老板给你搭戏。”


    范梓原地站着想了大概三秒，在众人的眼下开始了。


    她对着越程琦，整个人由沉静乖巧变得随意，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散漫地说：“阿妩，别闹了行不行。”


    在场的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范梓挑的是董野与叶妩的第一次吵架。


    叶妩第一次从夏日溺人的情和欲中意识到她与董野的差距。


    越程琦声线分明没有大变，一咬词一停顿，竟变成了甜媚而不自知、自小学戏的小镇姑娘叶妩。


    她带着细碎的喘息，卑微地开口：“我愿意为你做很多事……姐姐……很多事。”


    范梓按着剧本所写的董野那样，手指一圈一圈慢慢绕着，抬起朝向光处看着说：“你的头发在光线下看着真的是浅棕色啊……嗯，阿妩，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像是猝不及防地痛到了，又隐忍过去，“我想要你，再多一点。”


    想要你，不仅仅是身体，还有情感和承诺。


    “我很愿意，如果我可以的话。”范梓饰演的董野手一松，一垂，低头看过去，相似的眉眼却是截然相反的神情。


    董野由惬意变得烦闷。


    她拨开另一人的，霍然起身，往旁边走了一两步，又走回来，低头盯过去说：“如果我可以，阿妩，但是我不想被拘束，我还有我要做的事。”


    被盯着的越程琦没看剧本，放松抱臂靠在椅背上，和旁边的何小青一样是不辨喜怒的审慎的神色。


    而她开口的时候完全不是这样，语气带着缱绻，连责备都显得温柔，又杂糅着说不出的痛苦：“那我呢？那我呢……我要求过分吗？”


    宛如分裂。


    本应带着轻慢宣判的董野忽而停住了——


    范梓一下子没接上来。


    其实只是卡了两三秒的时间，范梓再开口的时候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第一个字就有点惶措。


    何小青没有给她说出第二个字的时间。


    “可以了。”何小青朝她笑了笑，“回去等通知吧。”


    范梓点头，又赶紧露出一个有些腼腆、抱歉似的笑，偏头看看向经纪，又看向越程琦。


    这样的小心就不像越程琦了。


    越程琦接着她的目光，温和宽宥地颔首：“辛苦了，去吧。”


    何小青看了一眼越程琦，转头把其他人一起赶走了，开车送越程琦回家。


    “刚提的新车，我亲自开。”何小青得意地晃了下钥匙，“去哪儿姐？”


    越程琦不客气地坐进副驾：“华庭壹号。”


    何小青懵了。


    何小青：“还没和好？苏三不是回来了？”


    越程琦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何小青双手一举说：“姐，不是我打听，是因为Ganni的事儿有人想请苏三，托到我这儿来。我问她助理才知道她已经回来好长时间了，其他没聊。”


    越程琦不置可否，目光蜻蜓点水似的往无人握着的方向盘上一掠：“要不还是叫司机来吧。”


    何小青笑着挂挡点火，引擎低沉咆哮。她想起方才范梓被打断时那个表情，旁边的王制片看见了，特可惜的咂了下嘴。


    她在引擎轰鸣中特别嘲讽地想，王制片那个德行，可能是遗憾范女士没有把越程琦像个十成十吧？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姓范的敢像越姐一样大气呢？


    一个人能落落大方、游刃有余，是要有什么支撑的。


    何小青不由得啧了一声，看着前方的车流说：“姐，小范我感觉可以，最后应该就是她了。”


    越程琦反而对范梓的表现有点迟疑：“再不看看？”


    何小青摇摇头，叹了口气，又微不可查地摇了摇。


    范梓确实一般，她甚至没能撑到片段吵架的高潮。但这就像是选择60分和朋友共享100元，还是选80分和其他人赌瓜分80还是120。


    何小青是专业玩票导演的富二代，她没有赚大钱的赌性，更懒得费劲找遗珠。她只是在找最高性价比，能和朋友win-win一起喝汤最好不过。


    何小青只是有点感慨。


    越程琦居然还能这么纯粹，简直不像而立之年的人。但是她方才的举措又很成熟，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刚被苏叶看上时只会听话的花瓶。


    她到底是历圆滑而弥天真，还是把她唯一纯粹的地方献给了她的艺术事业？


    这是至今保留对她其实没多少好处的艺人身份的原因吗？


    何小青神色带着些无所谓：“教嘛。形象合适，脑袋灵光听话最重要。”一停，又笑，“不过再看看，再选选，要真遇上璞玉了再说，免得有人以为前面折腾都是陪太子读书呢。”


    难道不是吗？一阵天旋地转般的失控感后，越程琦三人才重新踩上坚实的地面，抬眼望去，她们落在了一片湖心小岛，白茫茫一片琦中只有一艘小船，勉强挤下三个人。


    【这出生点给的真好，这要是打游戏我该骂人了。】


    越程琦的心声又一次在苏叶脑海里响了起来时，她微微瞪大了双眼——


    怎会如此？不是有防御结界隔绝着？是结界出了纰漏，还是说这事儿其实还有其他原理？


    望着桌中水镜里的三个还在挠头的少女，苏叶佯作无聊道：“这仨且得在在这儿绕一阵呢，看看别人？”


    “你倒是稀奇，竟舍得看别人了？”掌门常年板着的面上带了几分打趣意味，苏叶只是看向她，目光微微下压，将两人知晓的事情以此般方式不动声色地传递着。


    越雯凤自是懂了她的深意，在张明芳满满的不解目光中，切了下一组。


    “喂！”贺兰娇哼一声，“我也要看我的徒儿呢，师姐偏心！”


    画面切开的瞬间，道了一半的心声瞬时断了。


    看来，要么在一定的范围内，要么灵力互动，要么需得她能看到徒儿才行，总之，想听到越程琦的心声，就得让两人产生一定的联系。


    单方向的联系，而且决定权把握在她的手中，这事儿真是越发有趣了。


    苏叶调笑着开口，“眠眠，别为难掌门了。”


    目光却是止不住在两人之间流转，眼看着张明芳又哼一声后，越雯凤那张有几分作难的俊脸，加上徒儿在她耳边念叨了一年了，她现在隐隐约约也能品出来一些徒儿说的“好嗑”是什么感觉了。


    确实好嗑。


    在她们切走画面的这段时间，三人早已合力划着小船到了岸边，一上岸浓郁的灵力紧紧裹着三个人。


    越程琦第一次知道人除了醉氧之外，还可以醉灵力。


    太过浓郁，经脉被充斥到甚至有些鼓胀，每走一步都泛着痒意。


    齐声的反应似乎更大一些，白皙的面庞上淡青色的血管都渐渐浮了上来，一时有些狰狞。


    越程琦咬牙道：“过满则溢，这里不对劲，我们快些走出去。”


    “走，走不动啊越程琦。”齐声说着，没走两步就跪倒在地，神色苦楚，手背肩颈裸露的地方都涨起青筋，身后狐尾若隐若现。


    妖族经脉分布与人不同，因着与天地灵力更为亲近，反应也更强烈些。


    但布置秘境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批弟子中有妖族血脉，所以这里定然不是为着取人性命而来。


    那是为什么呢？


    越程琦快速拨动脑子思考，一点点靠近倒地不起的齐声，艰难地扶起她，一抬头，远远望见一朵花似乎在招手。


    “柳师妹，你看，那朵花。”


    闻言，柳若映也忍着痛意和痒意艰难踱过来，看向两人所指的花，定定看了一会儿，抬手，唤起一根藤蔓伸过去。


    因着她调动灵力，形成了空缺，周围灵力更汹涌地向着三个人扑过来，可还没等近身，藤蔓卷着花升到空中，浓郁的灵气瞬间淡了下去，一直勉强撑着自己的三个人松了口气。


    柳若映：“这应该是一种仙草，可以引动方圆灵力，形成一片灵力保护区域，拔了就好了。”


    越程琦：“能入药吗？”


    柳若映一愣，“应该可以吧，但这是秘境之中的……”


    “管他呢，卷了收起来，快快快，做快一些没人看得到。”


    来都来了，不要白不要。


    柳若映还愣着，这人已经过来把仙草塞进她的纳戒里，还郑重地拍了拍，“收好，这可都是私房钱。”


    “好……好的，师姐。”


    越程琦赶忙敲字幕兄，这次秘境的目标是找寻一枚信物，她已经提前问好了，这枚信物和双雪剑应该都在东方，她现在想知道这一路上如此的宝物还多不多。


    字幕似乎都被她无语到了，卡了许久，缓缓弹出来一条：一路向东，诸多宝物。


    得了准确答案，越程琦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低声道：“咱们还是向东走，路上见着好的就收一收，晓得不？”


    齐声有点紧张：“这样不会被五师伯打吧？”


    五长老岳长松负责这次的秘境设计，可以说这之中的诸多仙草宝物都是他的手笔，若是就此敛入囊中，应该会被追责的吧……？柳若映想着，看向越程琦。


    少女狡黠一笑，压低声音，“所以我们要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什么进村，什么不要？”还有她这个口音是怎么一回事啊！好生奇怪。


    越程琦笑了笑，低头捏了几个手势，而后，一只小冰人出现在她掌中，怀中抱着她的纳戒。


    她挑了挑眉，柳若映恍然大悟，有样学样捏了一个小木人出来。


    齐声：学坏了，真是学坏了！


    两人移目看向她，小家伙到底年纪最小，面皮薄，顶着一张大红脸凝着小水人。


    不一会儿，三人身后跟了三个跌跌撞撞的小人，手掌大小，落在地里被草木一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越程琦：这就是共犯关系了，出去谁都别栽谁。


    越程琦脑海里又出现方才范梓怔在原地的一幕，说实话，那一瞬间她甚至有点厌恶。


    她确实是听说范梓是科班出身、能力不错的，之前乱七八糟的事儿也觉得人家是冤枉的。既然形象符合，为什么不能给一个机会？


    但当她表现低于预期的时候，越程琦才发现自己真实想的是什么——


    不是给她一个资源安慰，而是让范梓来说服自己放下她、留下她。


    越程琦自嘲地想，其实自己远比自认为的要迁怒记仇。


    “哎还是说苏三吧姐，最近她真的很奇怪。”


    何小青脸上是兴致勃勃，越程琦是八风不动：“比如？”


    “比如？我想想啊，比如苏三是个工作狂吧？她这阵干啥呢？有钱有权是能为所欲为，想什么时候年假就什么时候年假、想年假休几天就休几天，但苏三还不至于，没亲政的万历可不能随便罢朝。”


    何小青说到这也没什么瞧热闹的好奇了，她叹了口气继续：“虽然这么说确实挺……但比起我这样的，确实也不容易吧。苏阿姨是不管不越的玩咖，苏董……苏奶奶直接就是养蛊，她……”


    车慢慢在白线后停下，何小青拉档，转头和越程琦正好对视。


    车窗外是将暗的蓝黛天色，混合着阴沉沉将下不下的湿冷灰黄，像荒败地桥旁的废渠里淌着的工业污水。越程琦是唯一纯净的颜色，然而从何小青的方向看去，好像是从污淖的背景里挣扎、分离上来的。


    甚至似乎还带着挣扎的疲累，灰黯黯的蒙尘明珠。


    ——明明越程琦还是那个妆容精致的大明星。


    何小青一瞬间脑海飘过无数镜头和电影idea，最后定格成一句话：奇怪，苏三那么敏锐，没感觉到吗？


    何小青要说的话就这样忘在喉咙里了，干干地重复了一遍：“她也不容易。”


    越程琦颔首，目光望着红灯。三十，二十九，……二，一，红灯变绿，车随车流重新启动，她的眼睛还是望着挡风玻璃的那个方向。


    她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苏叶朋友其实不少，越程琦才是没什么朋友的那一个。以前的朋友和现在的生活脱节太多，现在认识的人又很难让她当成好友，反而是被苏叶带入她的社交圈。


    苏叶朋友喜欢干两件事，八卦苏叶黑料先嘲笑一波，然后对她说苏叶其实多好多好，让她好好对她。


    以前越程琦应了又奇怪，苏叶难道是什么易碎瓷娃娃吗，而且那是我爱人，当然比你们对她好。


    现在她却忽然有些心悸。


    越程琦问她：“妈妈——我是说苏阿姨，最近又有什么事儿吗？”


    “也没有，就还是老样子。最近听说捧了一个新模特，排骨精一样。”何小青啧了一声，“好像黛兰的春夏大秀给他了一个名额吧？再没听什么作品，倒是声势是挺大的，阿姨正上头呢。”


    女儿在忙着扫六国，当妈的在急着找嫪毐。


    越程琦听见后皱了下眉，何小青问：“没关系吧？”


    “没事儿。”越程琦停了下解释道，“我都没听说过，应该没什么事。”


    连她都习惯的事情，苏叶只会更麻木。越程琦拉开椅子，她看了两眼这只小肥啾，唇角扬起浅笑，却也没说是谁送的。


    何念也不多问，她摸了摸自己的眉钉，说起来自己的正事：“这两天应酬给我忙昏头了，都忘了写邀请函，你现在住在这边倒是方便了我，我直接走路过来的。”


    “这次是哪几个人？”越程琦很有经验，“给我名单。”


    何念的清吧推出典型新品的时候，都会找人来试喝尝味，她自己本身也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因此每次邀请人试喝时还会发邀请函，一本正经地走流程。


    只是她觉得自己的字不那么好看，不够体面，所以次次都会来找越程琦。


    她俩一个高中，当初上学的时候还是同桌，她知道越程琦的字参加过书法比赛，并且直接拿了一等奖，后来那幅书法作品还挂在某个会馆参与了展览。


    何念回忆起这些，熟练地把备忘录打开，将手机放在了书桌上。


    越程琦拆开了何念带来的钢笔，她先是取过来有着“念念吧”logo的邀请函翻开，再睫毛一扇，看向备忘录里的名单。


    里面列了五个人的名字，而苏叶的名字赫然在列。


    并且何念后面还给苏叶备注了：【兰馨的好友，高冷美女，会喝酒。】


    越程琦的眉心一动，她的目光在上面多停留了两秒，自然地问：“还有苏小姐吗？”


    “那晚你不是听见了？”


    “听见什么？”听上去没有昨天那么愤怒。


    越程琦过去，拿着父亲的杯子去了净水器那边，没吭声。


    她不回答的态度让越长明皱了皱眉。


    十几秒后，越程琦泡好茶，端着杯子过来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越长明在一个公司当领导，常年的管理者经验下来，他往那一坐，就能让人倍感压力。


    此刻他看着冒着雾气的杯子，沉声道：“晚上去池家道歉，他们没有那么生气，说只要你去道歉，态度好点，承认你只不过是一时……”


    “任性”两个字不等他说出口。


    “不是一时。”


    难得地。


    越程琦打断了父亲的话。


    她就站在越长明的对面，中间隔了个灰纹大理石茶几，茶几擦得很干净，上面映着她的一截模糊的影子。


    她的脑袋微微低着，看着越长明因为自己的“不礼貌”而略微诧异地看向自己。


    她微笑着，一如既往：“为什么您会认为我会是一时任性？是因为前面近28年的光阴里，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我成了越家的名片，成了您和妈妈眼里趋近于完美的人偶。”


    越长明眼神极深，他重重地道：“你不该以这样的口吻对我说话。”


    “如果去池家道歉了，后面呢？是等明天民政局一上班，我就去和池绍元领证吗？”


    越程琦的笑容敛了敛，说：“可是，爸爸，想要攀上池家的是您和妈妈，从来都不是我，还有一点，我想您也有听说过一点关于池绍元的事情，即使如此……”


    “越程琦！”


    越长明脸上的怒琦明显了一些，他的眉头皱得很紧，盯着眼前让他感到陌生的女儿：“你现在真该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子？跟个疯子一样！哪儿还有半点以前的样子！”


    “越程琦。”


    越程琦也跟着喊了自己一声，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却极力镇定地反问：“但‘程琦’，到底程的是我的琦，还是您和妈妈的琦？”


    再从越家出来时，暗夜早已吞噬了黄昏，天空像是只被黑色渲染。


    小区里摆桌的人家也都撤了，只有路灯拉长了她的身影。


    越程琦拉着一个程李箱，里面装着她的日常用品。


    保安认出她来，像往日那样跟她问好，看着她的程李箱一愣，笑着像以前那样闲聊地问：“越小姐这是要出差吗？”


    “不是。”


    越程琦莞尔，看上去还是那么知性优雅，她说：“只是去做我愿琦的事情。”


    她说完随手拨了下自己被风吹的头发，拉着程李箱来到了路边，站得笔直。


    小区的地段极好，周围有商铺、学校、医院和公园这些，夜色下到处都闪着霓虹灯光。


    几分钟后，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了越程琦前面。


    何念降下副驾驶的车窗，看着她，吹了声口哨：“哈喽，美女，一个人啊？要不要上姐姐的车。”


    越程琦弯眸轻笑：“后备箱，念念。”


    “开了。”


    越程琦放完程李，上了副驾驶坐着，她系着安全带，问：“这是你的新车吗？”


    “我哪儿有那钱啊，这是兰馨的，我的车被我店员借去了。”


    何念发动了车，调了头，问：“那你之后什么计划？”


    “不知道。”


    越程琦看着车窗外熟悉的地方一点点地远离，有些不确定地问——


    “或许……”


    “问问苏小姐需不需要导游？”


    何念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仔细回想了下，说：“哦，你没听见前面的，就听见了兰馨说你们该遇到那里，我在前面就说邀请她来试喝。”


    “嗯。”


    越程琦提笔，笔尖还没落下去，听见何念又问：“那你问苏小姐了吗？”


    “嗯？”


    何念提醒：“当她导游的事情。”


    “……还没。”


    越程琦这次落了笔，写下了“苏叶女士”四个字。


    她看着苏叶的名字，回想起来前几天早晨的说自己就要叶琦活着的苏叶。


    何小青又看了下她说道：“其实我刚说都是瞎关心。”


    越程琦：“什么？”


    “说实话，现在我们提起来都是看乐子，阿姨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苏三自己都说‘爱咋咋’。也只有你听见会皱眉。”


    越程琦没说话，何小青语气很感慨：“朋友感情真是真，可是爱人就是爱人。”


    车开进华庭壹号，熟悉的景色油墨似的慢慢流上车窗。


    越程琦反而笑出来了，先点头又摇头，有点无奈地说：“真吵架了。吵完她出国，冷了起码有半个月吧，回来第二天又吵了。”


    何小青一脚急刹，得亏前后没人没车。


    “认真的？”何小青扭头看她，“我本来是随便劝和的，啥事儿啊到底？”


    越程琦不太想细说，也不知道怎么说：“说不上来，就……一地鸡毛呗。”


    何小青目露怀疑：“你们我真不信，玩我呢，别是什么新的欢喜冤家play，狗粮给我摁头硬吃。”


    越程琦愣是听笑了。


    “闲的我编这些，何导是会导剧情的。赶紧去停车吧，请你上去坐坐，要不我下了你回。”越程琦说完往旁边摸车门把，被何小青伸手拦下。


    “别别别别别……”何小青说完挡一推，从兜里摸出手机，直接点通讯录找苏叶，点通话绿键的时候手指却被越程琦捏住。


    力气居然还挺大的，外表看不出来。


    何小青心头一跳，看着越程琦。


    越程琦松手笑了笑，掰开车门锁：“我下车了老何，之后电影上还有什么随时给我打电话就行。”


    这一刻的不容置疑真的像极了她那发小。


    何小青没说话，只是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看着越程琦拉开车门，轻巧地像燕子一样迈步下车，又弯腰搭着车门笑着问：“真不上去坐坐吗？我那还有些这个月才来的酒庄新货。”


    “不了，本来就是顺路送你的事儿。”何小青没忍住又加了一句，“不过你提醒了，我之后可直接找苏三拿酒了哦。”


    越程琦没接她的话茬，轻柔地关上车门。何小青从挡风玻璃看着她发小的爱人不疾不徐地走远，披着的长发像海浪似的一下一下轻轻拍在她的肩颈和后背上，最后消融在昏暗的、工业废水似的天色中。


    何小青挂挡起步，车头调转，还没等车内语音提示方向，她出声叫手机人工智能。


    “拨打苏三联系人电话……”


    “拨打苏三联系人电话……”


    “……已接通……”


    “喂小青。”


    何小青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关掉了车载音乐，平声开口：“我把你家那位送到华庭壹号了，心平气和，健健康康。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接？”


    “……”苏叶沉默了数息，慢慢说道，“我也不知道。”


    越程琦慢慢转过身，轻轻把盒子放在柜台上，往她们淘来的二手海绵椅的扶手上一坐，盯着那个盒子发呆。


    她们真的没办法回到过去了吗？


    她真的好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会儿还能肆无忌惮地抱，肆无忌惮地躺在一起，随便给对方买礼物买东西，然后偷偷地爱她。


    现在，她连偷偷爱她都不行了。她害怕，怕自己稍微越过一点点那道边线，苏叶就会收到允许的信号，然后不顾一切地拥抱她。


    她不敢，但是苏叶一定敢，苏叶才不会怕什么未来会不会出现新的人，她的性格永远是拿的起放的下，永远是什么都不怕的。可是她的性格不是啊，她瞻前顾后，她担惊受怕，她怕自己这枚变数会影响到苏叶的以后。


    哪怕她可能已经影响了，可是她不敢承认。


    究其根本，她不希望她是痛苦的缔造者，如果真的是她，那就让她来亲手掐灭这段痛苦，放未来二十年的苏叶自由幸福与快乐吧。


    于是，苏叶中午从家来的时候，她精心准备的礼物已经从柜台消失了，越程琦则正在给人称重结账。


    第 58 章   讨厌


    苏叶眯着眼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又盯着柜台看了会儿，仔仔细细地找了一圈，确认了——


    盒子真的不见了！


    她准备的东西就巴掌大小，揣在口袋里就是了，摆在外面还容易招人嫉妒。既然盒子不见了，想来越欢应该把礼物拆了，东西揣起来了。


    苏叶美滋滋地蹦过去，还没开口，越程琦就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等她记录下顾客报的信息和电话后，温笑着送走顾客，这才看苏叶，“怎么了，怎么这么开心？”


    苏叶笑了一声，往后一拨头发，抬头看见葛莉还立在原地。


    “怎么？”


    “唔，就，”葛莉检索了一会儿措辞说，“是真的吗？”


    苏叶再次感到惊讶，这次是为自己。她听见自己回答竟然还挺平淡：“是。”


    葛莉一向对得起她高昂的年薪，一点也没磕巴地接话：“现在准备律师团队吗？”


    “不，”苏叶条件反射地说，说完她沉默了很久，然后缓慢但坚决地说，“现在不用。”


    那什么时候用呢？


    葛莉没说话，但她用眼神说出这个问题。


    苏叶既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也不想剖析自己为什么不肯的内心，她像个昏君一样驱逐自己兢兢业业的诤臣：“你不用管。”


    诤臣提醒她：“夫人那边不会瞒住很久的。”


    ——到时候业内影响怎么办？传出去公关怎么办？股价怎么办？乱七八糟的法律纠纷财务纠纷怎么办？打工人业绩怎么办？


    苏叶长久的沉默，她转头看向窗外。这个第一关说句实话还真的是不太好应付，不过从难度上来说也是还好。


    每一组来到垫子之前都开始按照节目组所说的规则Alpha们先躺下，再让Omega坐到自己的腰上，等待主持人一声令下就可以随时进行比赛了。


    苏叶和越程琦自然也是按照节目组所说的规则相继躺下和坐好，两人也没怎么对视，装作一副不怎么熟悉的模样，只是气氛却莫名暧昧与紧绷。


    【这个姿势还真的是……太让人无法静下心来了……本来就够热了现在更热了……】


    【不过幸亏她还是很轻的，不然像是方若菲那一组那样一个女A让一个男O这样坐的话，会死的吧……】


    越程琦听着她的心声不知怎地倒是很想“调戏”她一番，既然你觉得热她还真的是不介意让她再热几分，于是在摄像头看不见的位置还是悄悄掐了她的腰一下，让Alpha猝不及防地闷哼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然而不等苏叶说什么话，主持人便一声令下让他们进行比赛了！


    苏叶仍旧觉得自己的腰肢酸软，可是现在也已经是没办法了，只能腰部用力开始做仰卧起坐，与此同时是恶狠狠地盯着她，满脸的愤恨，看得越程琦很是想笑。


    她拿了水果放她面前喂给她，苏叶盯着她看了5秒然后将水果给吃了，由于给她吃的是蓝莓，而且速度也要极快，所以每一次投喂给她吃水果Alpha都会不自觉地吮到她的指尖。


    一次还好她还能忽略，只是次数多了她又是坐在她的腰上感受到她腹部的用力，每次起来又是与她“深情”对视的，越程琦还真的是有些招架不住。


    只是她知道自己是不能移开视线的，一旦没有对视会被立即警告黄牌，次数多了可能会让重做，那么到时候是真的浪费时间了。


    所以她只能强忍着和她对视以及喂给她水果，指尖沾上玫瑰冽香以及滚烫的热度，让她心弦震颤，莫名心悸。


    【啊……耳根红了……就连脖子也红了……救命要不要红得这么好看？呜呜呜能不能不吃水果吃她啊……一口也行。】


    越程琦：“……”闭嘴！


    一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苏叶虽然心声很多，但是做仰卧起坐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整张脸的表情也是严肃至极，压根看不出她的内心戏这么多。


    “叮叮叮——”【可真是冤家路窄，不过如今都是筑基的修为，本姑娘可不怕你。】


    越程琦暗想着，手中流光微闪，紧紧握着一柄长剑，面向来人亦毫不胆怯，微扬下颌，“你好，你挡路了。”


    林万佳微蹙眉梢，她也只是听到身后有声音，这才停下来想看看是谁，免得阻了她的路。


    可没想到是这三个人。


    得益于布置在五长老峰上的人，她知道最终目的地是东方，这才一直向东，这三个人……是碰巧？还是也知道什么？


    林万佳捏了捏手中长剑，“你们，也向东走？”


    齐声只觉奇怪，“你这人，难道这路是你开的，我们往那个方向走还得向你申请？”


    “阿声，不用理她，咱们走。”


    据字幕所报，再行一些时间便是信物所在之地，在此处与此人纠缠实在没有意思，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越程琦想着，抬手收了跟在身后的三个小人。


    虽说不易察觉，但毕竟是一个把柄，再说都快结束了，还是给五师叔剩点宝物。


    难得遇上，这人显然不愿意就此放几人离开，又一跨步，长剑出鞘，横在三人面前，冷声问：“你们为什么一直向东走？”


    越程琦左右横跨不得，抱着剑站定，呵笑一声，“秘境这么大我们爱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倒是你，为什么一直执着于东边呢？”


    这一句自然也是问出了几位长老的疑惑，这小姑娘为什么一直拦着不让向东呢？


    苏叶手指点着桌面，“信物放在东边了？”


    “不啊。”五长老摇了摇头，“东西南北都有。”


    苏叶耐人寻味的笑着，目光却是又投向了水镜，镜中，越程琦见少女不肯答话，又是一步向前，“还是说，林师妹知道东边有什么？”


    她心念微动，忽然想使个坏，又道：“说起来，我们方才一路过来，路上的仙草宝物都被收敛干净了，林师妹是怕事情败露，所以不叫我们继续向东？”


    【要么你知道东边有什么，要么你在东边做了什么，总得给我个理由。】


    【看书的时候我就奇怪，为什么女主坚定不移地一路向东，字幕给我报的也是各个方向都有，总能拿到一块信物，时间快慢罢了，现在看来，应该是这个人提前拿到了什么消息。】


    【消息……这秘境不是五长老一个人做的吗？总不能是从五长老手中拿的消息。】


    闻言，苏叶轻飘飘看了眼将自己一口钢牙咬得嘎吱作响的人，自然是不会从他手中拿到信息，但秘境是不是他一个人做的可就不好说了。


    她轻摇折扇，状似无意道：“说起来，师弟这秘境，是自己设计的吗？”


    “自是叫了几个弟子来帮忙，怎么了？”


    “那这负责东边的弟子是？”


    再不灵敏的人被提点至此也明白了什么，捏了捏拳，冷声道：“本座知晓了。”


    “哎，也不知晓其他峰脉状况如何呢？各自查查吧还是。”论及此处，女人悄然一声笑，“本座峰上清净，此时此刻倒也避了祸患。”


    来自其他几位长老，特别是负责内门弟子的二长老，向苏叶投来一道满含怨怒的深重视线，女人只是向后靠着，躲过了几道视线。


    这也是没办法的嘛，毕竟她灵根品级特殊，身体又不好，无法教导如此多的弟子。


    只是……


    苏叶按着扇骨，又觉奇怪，在徒儿所看的书中，她竟然如此蠢笨吗？怎的，连林万佳有如此明显的问题都看不出来呢？


    越程琦有那本话本子帮衬着，一入场就选定一个方向一直向前，她并不奇怪。但是，话本子中只有一个徒弟的她，又怎么会看不到林万佳如此反常的行径？按理来说，该起提防之心了啊。


    难不成真是越程琦常念叨的会把剧情掰正的神秘力量，强制地蒙住了她的双眼吗？


    所谓之主角光环，竟如此强盛，引着她们，一步步走上既定的灭亡之路。


    那这一次，已然发现了如此此般纰漏，开始筛查补救的她们，又能否避开这命运？


    手指轻搓，扇面划成一方半弧。


    不管行不行，先做了再说。


    镜外人转动脑筋已然盘算了未来数步，镜内人还被长剑阻拦，执剑之人紧抿着唇什么都不愿讲，也不让路。


    越程琦挠了挠头，再这样下去，她们组的因为抄近道抢来的时间都要被这个人给耽误完了，说真的她还挺想要那个第一的，没什么奖励，但说出去好听。


    苏叶第一个徒弟在秘境考核中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多好听啊。


    她按着眉心，无奈道：“林万佳，我真的不想和你争，也不想和你打什么赌，我们各自安好不行吗？”


    【你等你的魔尊来娶你，我好好地过好我的小日子，不行吗？干嘛非要针对我啊！】


    【我是抢你钱了还是咋了……】


    【哦，我抢你师尊了。】


    【那是苏叶不要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万佳依旧是不说话，手腕轻转，剑锋直指对面的少女。


    “你做什么？强迫我和你打一架？”


    “她们俩可以先走，你，和我打一架。”


    “……”嘿，还真让她说对了。


    三人商量片刻，柳若映牵着齐声从一旁绕了过去，只是神色中多有提防，小狐狸甚至还呲了呲牙，而后最高速度向终点赶去，以便能尽快赶回来，免得林万佳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过一年时间，修炼速度最快的越程琦也不过才筑基中期，这也是她近半年在修行上所放时间不多所致。


    特别是入了春，苏叶托人替她打了一把长剑，名唤朝霜，作她的生辰贺礼，选的是很好的料材，她私下拿给贺兰长老看过，张明芳只捂着心口叹有钱人就是财大气粗，然后替她在剑柄上加了几个催发灵力的符阵。


    现在这把剑真的贵到谁也买不起了。


    自得了这把剑，苏叶调整了她的修炼课业，一天的大半数时间都在练习剑招或是实战，每至此时，苏长老就搬一个藤椅躲在荫凉之处，看她修习。


    这个人给越程琦留下的印象，倒是和书里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话说回来，她这一年侧重于剑招基础，放慢修炼速度也是为了夯实底子，这才堪堪筑基中期，对面这人却已经摸到了筑基后期，兴许自此出去就能准备突破金丹。


    要么林万佳同原身一样，拥有异常的天赋，要么背后有什么隐情。


    越程琦心中倾向于后者，因为书中此时此刻的女主还只是筑基初期的小菜鸟，如今这提速更像是刻意为了压她一头一样。


    真的会有这样的功法吗？可以如此快地提升自己的实力，看起来还没什么副作用，为何书中半个字也没提到？


    越程琦分神敲了敲字幕，回复同样是一片空白。


    蝴蝶扇动翅膀，带起的风，甚至在女主身上刮出了一片无人知晓的变化。


    她不敢掉以轻心，苏叶不在，这人要是突然耍什么阴招，是真的有可能在这儿就杀了她的。


    朝霜出鞘，被她紧紧握在手中，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目光锁在少女手中的泛着黑光的剑身，火焰瞬时燎了一层，长剑直奔她面门而来。


    朝霜本就是以性子偏寒的铁石铸成，剑身上又刻着符阵，不用注入灵力就泛着寒气，抬手便同火焰抵在一处，荡起一层白琦。


    越程琦始终是以守为主，步伐稳固，在后退时悄然换了方向。进攻之人双眸泛红，本就时不时冒出来的狠厉与杀意此时更为浓厚，自然没有注意到防守之人步子变换之间的巧妙，只当她在边守边退。


    “越程琦，你能不能认真一些？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尊重吗？！”林万佳咬着牙狠声问。


    手腕翻转下压带动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痕迹，只剩火焰的残影，试图自下摆插入。


    泛着寒光的长剑像是有灵性一般，刚好挡下，又是一挑一推，劲道之足，推得进攻之人都跌了几步。


    【看来这半年的特训还是有效果的嘛。】


    越程琦尚在沾沾自喜，后脚踩上一颗硬石，一声轻响。


    【我靠这什么啊，不会是炸……】


    “时间到了！排名第一的是苏叶老师和琦总这一组共做了60个！第二的是康子洲老师的那一组做了55个……”


    主持人开始喜气洋洋报名次了，康子洲听见苏叶拿了第一还足足比他多做了5个，表情是更加难看了，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一直盯着她，恨不得将她那张嘴脸给撕烂。


    只是，就算他再讨厌苏叶，对方第一关拿了第一还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无法更改。


    他只能在接下来的几关里好好加油继续努力。


    而接下来的两关倒是稍微人性化一点儿，虽然也是不简单的。


    只是，不论关卡的难度怎么样，苏叶那一组依然是牢牢占据第一名，根本不可撼动，气得康子洲信息素都快控制不住想去攻击她。


    他还真的是不想让她继续留在综艺，这样谢熙嘉接下来肯定就不会来了！


    但他最后还是按捺住了，来到了最后一关。[哈哈哈哈哈可以啊宿主你现在很上道啊！不用我给你安排任务你就能说出来了可不要太厉害了！]


    系统自然是能听见她的心声的，听见她在心里说出这么完美的霸总台词它也忍不住大声笑出来。


    毕竟它是霸总系统，自然是希望自家宿主开窍的啊！


    “咳，我这是被你影响了，我自己在心里想着这些台词都觉得油腻得不行，更别说说出来了。”


    简直是可怕。


    不过，越程琦主动说要封杀韩悦彤倒真的是让她大吃一惊，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做。


    “你可别误会，也不必谢我，我封杀韩悦彤不是为了你。”越程琦可受不了她满是星星眼地看着她，立即冷着脸说道。


    “噢，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是因为生气韩悦彤造谣我和你，又是听见她在手机里乱说话——所以才忍不住吧。”


    苏叶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起来：“毕竟……琦总的眼光其实很好的，可不是韩悦彤所说的什么眼光差之类的。”


    “苏叶，你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变相地夸你自己。”越程琦微微蹙了眉，总觉得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了，她的确是不见得除她之外的人贬损苏叶，还说她没眼光……更加不能忍。


    她越程琦有没眼光可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能够评价的，这个韩悦彤更加是没有资格去评价。


    所以才在一气之下要封杀她。


    眼不见为净。


    “我觉得我自己不差啊？”苏叶大方承认，她眨了眨眼睛，心情的确不错。


    能这么快就解决韩悦彤这个角色，心情不好才怪了。


    更别说……越程琦看她顺眼的时候还是挺好说话的。


    “好的，我现在再将那段录音的真伪辨别给放上去，韩悦彤可不可能再翻身了，而且，也不会让大家误会我和琦总你之间的关系了。”苏叶说了几句打趣的话之后还是记得正事没有做完。


    她可不想自己被人评头论足的同时也玷污了越程琦的清誉，这在之后也是很不好攻略的。


    所以也就主动去澄清。


    越程琦看着她这么主动去处理这些事情也是有些讶异，按理来说像是苏叶这样的18线小明星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去上位。


    无论她和她之间的绯闻是不是真的。


    可是现在……她居然肯放弃这样的机会？


    她究竟……变了还是没有变？


    越程琦真的看不清她。


    Alpha的心声也很安静，证明她是真的想要去澄清，而没想着和她玩儿那些虚的。


    只是苏叶在发录音真伪辨别的动态的时候，节目组那边也是来人了，江诺涵也跟着一起过来，表情都有些焦急。


    不过江诺涵在看见苏叶和越程琦在一起气氛还好像莫名和谐的时候唇角倒是翘了起来。


    苏叶可是比那个什么陆简清更加适合她的这个好朋友啊！光是这样看着就赏心悦目了好不好。


    “琦琦，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咱们综艺可能要停播了。”江诺涵来到越程琦和苏叶面前之后立即叹了一口气说道，神情苦恼。


    工作人员在旁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情也是同样苦恼。


    “怎么回事？”越程琦问道。


    “《心动全狙击》提前开播是因为要迁就谢熙嘉的档期，本来凑齐嘉宾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她赫然说不来还掀起了轩然大波，参加节目的嘉宾不够，节目组一时半刻也是找不到对标谢熙嘉身份和地位的，又不好随便选个人来，所以现在是面临停播的可能。”


    江诺涵将停播的原因简单说了一下也是唏嘘，“明明今天玩儿得挺高兴的。”


    “既然没办法那也只能停播，等找到合适的嘉宾再开播也不迟。”越程琦倒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既然找不到合适的人迟点播倒是可以的。


    “啊……但是停播一次损失的可是几千万的流量你舍得？”江诺涵眼神狡黠也是循循诱导：“连我看着都不舍得啊，而且现在也不算是没有合适的嘉宾，就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否愿意。”


    “你看中谁？”越程琦一看她这样的眼神就知道她有猫腻，但还是放纵地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江诺涵就是等她问这句，立即笑着说道。


    “你是说我去参加？”越程琦觉得她真的是大胆居然将想法打到她头上，她不是娱乐圈里的人又怎么可能参加这个节目？


    更别说她是投资方，这和带资进组有什么差别？


    “是啊！你投资的综艺你来参加好好玩玩有什么不行的？更别说网上不是说你和小苏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江诺涵说到这里倒是看了苏叶一眼，“你们这回一同大大方方地上综艺去堵他们的嘴，只要你们表现得毫无异样，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不过，如果你们之间合拍的话……那就是cp大爆啊！


    江诺涵可觉得自己打得一手好算盘，既不会错过撮合她们的机会又不会太过刻意让越程琦反感，她简直是小天才！


    越程琦瞥她一眼就算不听她的心声都能猜出她打的如意算盘，为了撮合她和苏叶还真的是煞费苦心。


    “好不好啊琦琦？”江诺涵见她不说话凑近了点儿她和她说悄悄话，所说的和所想的却是压根不一样：“我之前跟你说的就是看中苏叶这个小Alpha，我觉得她还挺不错的，你帮我掌掌眼好不好啊？”


    刚刚听完她所有心声知道她想撮合自己和苏叶的越程琦：“……”


    这一招声东击西玩儿得挺妙的。


    “你真的是喜欢她？”越程琦不动声色地问道。


    “当然！我看见她就会心跳加速心里怦怦直跳连头顶都要紧张得冒烟，这不是喜欢是什么？”说着还状似娇羞地看了苏叶一眼。


    越程琦：“……”


    “来嘛~我的琦琦~大家一起愉快地玩耍嘛~”江诺涵不怕死地撒娇，抱着越程琦的胳膊晃啊晃啊的，Omega真的能甜到人心里去。


    苏叶在旁边看着没能忍住对系统说道：“话说，你能不能改造成这种娇A系统什么的，我觉得攻略成功的可能性会高一点儿。”


    系统一言难尽：[……宿主你确定？你可是一个大猛A！像个Omega那样晃着人家的手臂撒娇……我是越程琦肯定一拳捶飞你。]


    苏叶：“……”好难混啊。


    最终越程琦还是敌不过江诺涵的撒娇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就这一期。”


    “好耶！我琦琦最好了！我想亲死你！”说着还真的是想上嘴去亲。


    越程琦：“……”


    苏叶：“……”


    ……还真的是热情。


    这一关和前面几关的难度差不多，就是要两个人一起坐一只木船，划船到对岸，这段距离足有3、400米，其中还有不少的障碍以及小任务需要两人完成。


    而这片湖极大，一望无际，水却是分外清切，地势也是挺高的，属于森林里天然形成的漂亮湖泊，有着许多未知的暗流和礁石。


    是必须要按照节目组规划的路线严格去进行任务的。


    不然……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甚至可能死于非命。


    这一次康子洲和颜可卿这一组终于领先于其他组，他看着苏叶和越程琦的船离他们的起码有20米的距离心里是有些安定了，这一次他一定能赢。


    他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留意自己的船桨用力过度将一个路标给指向了相反方向。


    而那个方向正好指着未知的深渊，谁人过去都难逃一劫。


    苏叶和越程琦根本不知道指示牌被改了，还是按照那个被改了之后的指示牌前进。


    只是苏叶的心思已经是不在比赛上了，只要不是垫底就可以了，她现在更加担心越程琦的情况。


    她断断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琦总居然晕船也怕水，看来昨晚她在那个越泉池里的镇定应该是装出来的。


    “你没事吧？”苏叶觉得她的脸色已经是苍白到让人心疼的地步了，却诡异地又浮上了一丝红晕，愈发放慢了速度关切地问她。


    “我没事，也不用你管。”越程琦原本对她稍微缓和下来的态度又是重新冷淡和恶劣起来，在感受到自己的腺体居然还有些发热之后，是更加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根本看都不看苏叶，以免自己又做出一些什么羞耻的事情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根本不可能再说出那晚“我需要你标记”这样的话来。


    苏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又得罪她了，只能再次不说话继续划船。


    只是她划了一段时间之后却发现不太对劲了，这里的水流明显变急，即使眼前的水域还是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这里有点不对劲，你扶稳船舷。”


    然而苏叶却还是立即发现不妥，在严肃提醒越程琦的同时也是顾不得那么多马上加快速度往回划船，断断不能继续再往前了！


    可是她最终还是低估了这片暗流的危险，已经是直直地往前坠去，让她第一时间想到她们附近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水下瀑布，不然她们的船不会贸然往下坠。


    “琦总你稳住别动，我推你回去！”


    苏叶语速极快地说完，可是她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跳进湖中释放出大量的信息素包裹着船再用力往前一推，将整条船连同越程琦在内借助力的相互作用把她给推回到安全的流域之内。


    但是她奋力做完这一切之后却只能随着加速的水流逐渐远离她，无助地被卷进暗流之中，在消失身影之前还笑着对她说了一句什么话。


    那笑容脆弱却仍旧带着安慰她的意味。


    可是越程琦在极度紧张之下左耳却是完全听不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坠于水中被一点点淹没，直至最后完全消失了身影。


    “苏叶，不——”


    可能霸总标配就是高层落地玻璃窗大办公室吧。至少苏叶很喜欢这样通透、俯瞰城市的感觉，办公室也正好是视野最佳的一间。


    窗外风和日丽，大把的阳光毫无拘束地穿透玻璃，和室内不惜电力的灯光混合在一起。林立的高楼上是令人几乎心惊的数不清的窗口，一齐在熠熠地反射天光。难以想象在高峰时会有多少人从这些窗户后涌出来，像大河分流一样淌入各个街道的喧嚣。


    玻璃窗恰好将这世俗的喧嚣隔离在外。


    苏叶此时就希望有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玻璃，可以把她和外界，比如和葛莉分开。最好给她做一个类似银行取钱的窗口，世界上所有与她有关的接触都通过那个小洞进行。


    这个念头只是刚刚漂浮上来就被苏叶敏锐地捕捉到了，而且她还以自己一贯严苛且高效的风格，审视并为自己这一秒怪诞念头的产生做出解释——


    这就是分手，这就是离婚。哪怕养几年的阿猫阿狗送人了都会伤心，何况是被切断十年的感情。


    哪怕只是听见，阵痛也是理所当然的。


    苏叶好像就这么被说服了。她转头对葛莉说：“去联系周珊珊那边问问吧，看她是愿意与我共用一个……律师审计之类的团队，还是她想单独雇人。如果单独雇的话，”


    她笑了一下，就像曾经和葛莉说要把某某人介绍进越程琦的社交圈来保障她的地位一样，强势又温柔：“账就从家庭账户上走，不必用她的户头。”


    葛莉应是，人却没有离开的迹象。苏叶方才那一笑而过的温柔消失不见，整个人恢复了工作时面无表情的样子，掀起眼皮瞟她一眼，目光在问还不滚是有什么问题。


    葛莉保持社交微笑说：“需要通知公关团队吗？”毫无意外的，越程琦想起方才执行经纪提何导项目时也在问苏叶的意见。


    苏总，苏叶。


    苏叶苏叶苏叶。


    越程琦被问太多次“苏总知不知道”“小苏总同不同意”“能不能问下小苏总的意见”之类的问题了，刚开始有惶恐、莫名和为难，后来是习惯与偶尔的骄傲，她毕竟也有虚荣，也会为自己的苏叶爱人身份而悄悄得意。


    后来就变成平淡和麻木了，现在甚至忽然开始升起了厌烦和难堪。


    电影不是我来拍，影视行业不是我在从事吗？


    好像她这么些年的努力都是边角料，仍然只是爱人的挂件一样，到头来还是事事得靠爱人。


    她好像夸父逐日，永远追不上她的骄阳。


    越程琦一瞬间的神色没瞒过孔康安，她本来也没想到要掩饰。


    孔康安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刚才在回想，抱歉。”越程琦礼貌性地一笑，“应该没有。不过这和我爱人有什么关系？”


    孔康安已经把烟点着了，偏头吸了一口，有意识地往下风处吐烟。比起苏叶焦躁起来拿烟当提神药和镇静剂，孔康安更像是老烟枪，有瘾，缓解一口也享受。


    或许是提到爱人的缘故，越程琦毫不意外地又想起苏叶吸烟的样子，恹恹地垂着眼睫，或者透过缭绕白灰的烟看过来，挑逗或是冷漠，都带着和烟草一样火烧火燎的刺熏感和掌控欲。


    一支黄金价格的烟，可能也只能让苏叶赏一口而已，娱人的玩意儿有瘾也做不了她的主。


    孔康安看着对面圈内如雷贯耳的大明星温柔含笑，熹光照雪似的，自然而然。


    她的作品在业内不是以视觉美学出名的，而是像手术灯佐以柳叶刀刺向社会议题，这也是她会选择拍《甘遂》的原因。


    此时孔康安看着越程琦，想起来的居然是前一晚看的《ELEGANCE》九月刊。


    越程琦地位举足轻重，孔康安当然也要谨慎对待，昨晚也冲着越程琦近期的访谈看了平日不太关注的时尚杂志。访谈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孔康安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对她的几张大片多看了一会儿。


    时尚摄影拍得很美，美得非常直观浅显。


    孔康安真挺动心的。如果越程琦做女主，资金不用愁，浓淡相宜的美人吸引市场，她本人也决不是脑袋长草的九漏鱼。


    那一瞬间苏叶投射过来的目光堪称可怕。几分钟前的风露官号原始微博里，黛兰彩妆的宣传字数比澄清字数还多，大有一副送上门的流量不用白不用的态势。“越程琦疑似出轨”的热搜已经降到了三十三。


    葛莉添茶的时候就看见苏叶在沉默地盯着那六个字。


    “这新闻肯定是假的，我联系过谭经纪了，她说确实是会面洽谈合作。”葛莉说道，“当时夫人还带了执行经纪、周助好几个人，拍照离得太远所以没注意到。刚才联系的时候，工作室那边已经着手准备澄清了。”


    葛莉已经做好上司不理人的苏叶的准备了，不料苏叶居然开口了：“我知道。”


    葛莉看过去，苏叶单手从烟盒抽出一支，从桌子上拾起打火机点燃，在火苗将要触碰香烟时停住了。


    葛莉想起刚才听到的两人关于香烟的对话。


    苏叶将打火机往办公桌上一扔，骆驼骨烟盒在桌上碰出有点闷的声音。


    她的指腹狠狠揉捻了一下柔软的烟嘴，目光落在依旧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有些讥嘲地说道： “不过那些胡搅蛮缠的评论倒有一点说对了，我也确实不敢说了不了解我的爱人了。”


    “什么时候她说正事前还需要客套和关心铺垫了？我要是不提，是不是所有的矛盾都可以若无其事地装作没发生过？半个月的空白也可以一带而过？”


    葛莉公正猜测：“苏总，也许夫人大概看到监控或者小康的健康报告，只是单纯想念了吧。”


    所以单方面决定结束冷战。


    “或许吧，或许打电话是这个缘故。”苏叶纤长浓黑的眼睫垂着，看不清她的神情，“或许我真听错了，什么事儿没有，一片和平。要不你打电话问问，是不是今天她和孔康安见面也顺顺利利，没有发生什么事儿——什么和我有点关系的事儿。”


    葛莉沉默了一会儿，敬业地说道：“工作难免遇到不顺很正常，夫人正因如此才将心比心，不想重提不愉吧。”


    苏叶忽而笑起来，像是电子屏幕盯久了似的仰头阖目，向后靠在椅子上。


    “要只是这样就好了，”苏叶边笑边轻声说道，“我要是蠢得能被这种垃圾新闻骗过就好了，也没那么多‘为什么’‘怎么了’。”


    葛莉看不见她的神色，只能看见她漂亮的、玫瑰一样弯着的红唇。她抬起一只手覆在眼上，像是用她手上惯常冰冷的温度为眼睛缓解疲劳。


    “你也忙了一天了葛莉，休息吧，叫司机等我就行。”苏叶就这样说道，“明天再说吧。”


    葛莉答应了转身出去，转身关门的时候，听见苏叶又补了一句：“别问了。”


    葛莉感觉那是自己毫无道理的错觉，因为下一刻苏叶依然用平静到散发理性光辉的语气陈述：“你觉得传出来会对股价造成影响。”


    葛莉精明地说：“不过有预见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利用。”


    苏叶说：“那叫补救。所以就不必了，能压尽量压着，我不想兴师动众。”


    葛莉很少见地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但介于，嗯，介于越姐的身份，可能很难压制住。”


    苏叶表情有一刹明显的空白，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葛莉口中的“越姐”是谁。


    葛莉以为苏叶是在担忧，她补刀：“像最近《从冬到夏》虚假票房的事儿就能看出来，其实盯上的人不少。所以……这个，恐怕很难瞒住业内，也不好完全压住。”


    “知道了，暂时不要让董事长……阿奶知道就行。”苏叶半晌说道，“你先去忙吧。”


    葛莉照做，“咔哒”一声轻扣是这个房间最后的动静。


    “咔哒。”


    越程琦没回头，她仍然在低头看书。开门的人带着稀薄的烟味儿很快走到她身后，她条件反射地一蹙眉，“啪”地翻过一页，一边开口一边捏着书回头：“苏叶你身上烟味儿也太明显——”


    她的视线与周珊珊相接，声音戛然而止，捏着书的指节倏然一用力发白，然后兀地松开。


    书脊沉闷而轻地一声磕在桌上，纸张哗啦一下擦过手指合了起来。


    越程琦没看那本书，她看着周珊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那双越盼神飞的眼睛有点空。看了五六秒，方才回神儿地一笑，问她：“你怎么来了？”


    周珊珊晃了下手机，很小心地说：“这两天和您联系不上，而且今天有事没办法。艾琳说您还在华庭壹号住着，所以就过来了。”


    越程琦还在华庭壹号，她不知道去哪，也不想琢磨该去哪。那天说完“离婚”后，她一直在沙发上从白日坐到黑夜，打开电视机放综艺，放电影，不断开始、快进、退出。


    越程琦感觉自己似乎突然变得好聪明，看电影不到二十分钟就能猜到过程和结尾，看综艺也能一眼看出哪些是台本哪些是真情流露哪些是神奇剪刀手。看完晃到卧室睡觉，醒来继续看综艺电影，还玩了一会儿手游。


    她几乎是从一个天黑熬到另一个天黑，甚至都没有碰见来做饭的厨师。卧室门被敲了敲，她过一会儿慢腾腾地出去，吃的喝的就自然而然地从餐桌上长出来，整整齐齐。


    她随着综艺短视频大笑大乐，今天又摸出来一本小说看，几乎感觉自己可以这样闷头活到地老天荒。


    直到现在。


    越程琦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叹息似的吐了出来。


    直到现在周珊珊上门，带着熟悉又陌生的烟味儿。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杀青了一部电影大肆放纵恢复状态时，那个剥夺她奶头乐索要春情的爱人。


    越程琦甚至还能听到苏叶那个熟悉的、含笑又散漫的声音在耳边呢喃：“阿琦，阿琦？”


    她陡然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越程琦两指抵着太阳穴，慢慢问道：“你说有事儿，是怎么了？”


    “越姐，葛助今天联系我。”周珊珊闭了闭眼，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心理准备似的，“问您是要和苏总共用一个律师团队，还是说单独请婚姻律师，如果单独请的话，账单可以让办公室那边，呃，报销。”


    婚姻律师？办公室？报销？


    “出去嘛，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好不好。”


    苏叶只好同越程琦一起，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走向门口。


    只是她先走了出去，还没反应过来，越程琦立马关上门，在内部反锁。


    “你等我一下，我有话要问万佳姐。不能让你听。”


    接下来，任凭苏叶怎么拍门喊她，越程琦都不再理会。她走到林有乐的小床边上，逗了逗小家伙，软了眸光，也软了语气——


    “姐，你可不可以，听我说说有乐以后的样子呀？”


    第 59 章   在一起


    那天，向来玩世不恭的人难得正经，靠在楼梯间里拨通长途电话，道：“阿妈，我觉得你错了。”


    “你说你是因为管不过来才不带阿姐，真的吗？”


    “我知道我的心脏不好你必须带着我。”


    “我……”


    电话终止在年迈女人一声严厉的呵斥中，林启宁慢慢放下胳膊，低着头。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又如何能问的出来。


    这么多年来，手术，麻药，麻药，手术，她的脑子早就没那么好用了，已经丢了很多的记忆，早就记不清小时候还在安市的生活了，可是听到电话里的那句话……


    女孩按紧自己的心口。


    她好难受，她真的好难受。


    苏叶回来的事儿没告诉越程琦，她知道的行程是要在I国停留一个月。


    圈内朋友之前约好有个友情出演，越程琦半天拍完，又和人吃了顿饭回来，司机送到家时已经又入夜了。


    那天电话结束，两天再没联系，像又回到了电话之前的那半个月。


    越程琦不爱社交。这次是朋友带着剧组攒局，再者她工作室联合出品、自己友情出演，半天就杀青，也算是客气，好在只有捧着她的，没有敢灌酒之流的社交烂事儿，越程琦只有些疲惫。


    家里黑着，只有泳池、草坪、玄关几个常开的灯被工作人员临走前打开。越程琦以为家里没人，换了鞋洗完澡，穿着睡袍去私人影院准备看片。


    一开门，不是所想中的黑暗，暖调灯光洒在咖啡色的隔音丝绒上，空气中的浮尘都变得温柔。


    荧幕上是卓别林滑稽无声的动作，半个月没有见的苏叶盖着蚕丝被蜷缩在长沙发上。


    苏叶没什么表情，黑白影片在她漂亮的眼睛里明明灭灭。暖调的装潢灯光钝化了她自身锐利的五官和颜色，看起来像是猎后餍足昏昏欲睡的美洲豹。


    越程琦愣了一下走进去，直到把门关上，苏叶才迟钝地看过来。


    越程琦手里还拿着平板，关了门后就这么站在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苏叶揭开蚕丝被走下去，赤脚踩在长毛地毯上取她放在小茶几上的手机，调高了空调温度。目光在越程琦没有干透的长发上滑过，停在她眼中：“要看什么电影？”


    越程琦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像她一样这么无理取闹。


    她现在的心情又好又坏，双重疲惫，非常抽象，像跑完马拉松喝了一口水，结果是芥末。


    她不知道为什么苏叶就可以理智、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没有彻底的若无其事，比如说微笑告诉她这是提前回家，给你一个惊喜。


    苏叶表现得好像是她只是去洗了个澡而已，平静到不自然。


    苏叶没等到回音，低头点了几下手机，荧幕从黑白默片跳跃到彩色界面，然后把手机递给她，自己坐了回去。


    手机太小，递的时候指尖不可避免的相碰，越程琦感觉自己好像触到了一捧冰雪。


    “《望乡》，一部老电影，最近有人给我推荐的。”越程琦自然而然地说，“你的手好冰，空调开低了吧。”


    苏叶仰面看着她，很轻微地笑了一下：“还好，盖了被子。”


    越程琦问：“怎么感觉你没精神？”


    苏叶说：“在倒时差，本来打算看完一部电影，差不多到凌晨就去睡。”


    苏叶一问一答的样子奇异得很乖，好像那个被叫“苏总”或者“小苏总”的果决强横的灵魂突然从她身上剥落了。


    越程琦感觉更像是生病了，生病了可不就蔫吗。


    越程琦伸手朝她额头上摸了一下，温温的，确实不像发烧的样子。


    苏叶也没动，她伸手前就看着她，收手时露出被遮挡的潋滟多情的眼睛，苏叶还是在看着她，像幽谷深处的春潭。


    苏叶语气很了然、很陈述地说：“没发烧吧。”


    越程琦在她旁边坐下，从手机上点点调出一部片子播放。她一边捯饬一边说：“怎么提前了这么多天？”


    “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了。”


    苏叶说完后就安静下来了，电影片头的音乐开始响起。


    两个人谁也没提之前发生的事儿，冷战、吵架、没接的电话、纪念日后的支离破碎。


    它像云翳一样漂浮在上空，但没人去主动够它。


    ……可能太累了，不想站起来碰吧。


    越程琦被这莫名的念头逗得短促地笑了一声，旁边的苏叶一动，朝她很轻地瞥了一眼。


    越程琦这才发现片头已经过了，剧情已经开始了。


    她往后缩了缩，盘腿坐在沙发上，也扯了一点蚕丝被盖上。这蚕丝被一直放在这里备用，选中它时就冲着它大到同时盖两个人绰绰有余，又很轻盈。


    当初是上一条蚕丝被破了重换，苏叶素来对这些琐碎小事不上心，撑着脑袋看她挑。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脑子一抽就说我们用化纤的吧。


    苏叶也不清楚夏凉被材质，但她知道是一直用蚕丝的，于是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她拿拼夕夕给苏叶看，超级无敌巨便宜。


    苏叶红唇一张一闭，少用劣货。


    拼夕夕还是越程琦曾经低谷时美好的记忆，所以不用但下载，偶尔刷一刷，就跟闲了逛超市似的。她当时戏瘾就来了，站在苏叶面前沉声肃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无产阶级的工具？


    苏叶说没有，早就和你去那微服私访过n遍了，我那是商人本性。


    越程琦问什么本性，苏叶用很严肃凛冽的口吻说，不做亏本买卖的本性，便宜没好货，还是把要求说给艾琳，让她帮忙选吧。


    越程琦低头捣鼓一会，又打开一个软件给她看经验贴，现在化纤技术好发达的，夏凉被又轻又薄。


    苏叶终于忍不住，翻了个不甚优雅的大白眼，霸道又娇气地通知，我有钱，我要最好的！


    看，她的爱人苏叶女士就是这么一个人，挑剔又专制，还很会拿捏。


    别人见过苏女士的大白眼吗？没有吧，苏总只会让她们试试她的刀有多快。


    别人知道苏女士藏在强横里的那一点爱娇吗？没有吧，她们只会叫，越姐或琦姐或夫人，请不要讲恐怖故事。


    谁不会沉醉在“独一无二”这四个字里呢？


    “居然是爱情片。”苏叶说。


    越程琦回神，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目光一触即分。


    回忆让她又错过了开头剧情，看着女主和女二眼神旖旎纠缠，一时间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这就已经谈上了还是怎么着？


    又是苏叶的声音。


    “一见如故，还没谈，正在暧昧。”


    越程琦“哦”了一声，开始专心致志地投入看电影，看着看着不自觉开始皱眉。直到片尾曲响起来，她往后一靠，捞着被子网上挂在肩上，整个人埋进去长出了一口气。


    再抬头的时候，荧幕已经回到了系统界面，面前茶几上变戏法似的出现了一小杯热蜂蜜水。


    另一杯在苏叶手里。


    越程琦感觉自己的时间莫名其妙加速，端起水杯她说：“你什么时候出去倒的？”


    苏叶垂着眼睛喝了几口，间隙里回：“刚刚。”


    越程琦一点头，这问题就算过了，也没追问是哪个刚刚。


    寂静得有点可怕，她想，可是看看苏叶，她好像怡然自得，没有一点要说话的意思。


    也许吧。大概苏叶在外就是给别人制造冷空气的，所以比较能适应。从小做下位者的人就会下意识要做点什么来扭转，哪怕日后身居高位也很难改自幼养成的习惯。


    越程琦一边喝一边啪啪一通点，又打开了一部新电影。苏叶就在旁边安静窝着翻手机。越程琦点完，在片头音乐里转头问苏叶：“你刚怎么发现我走神的？”


    苏叶一手端着杯子，氤氲的热气在她面前升起，她在水雾后和越程琦对视：“敏锐？或者用敏感这个词也可以。”


    越程琦说：“什么敏感？”


    说完她忽然想到，以她阅各种片各种剧本的经验，偶像剧主角这时就会说，对你敏感。观众唾骂特别油腻，当事人觉得好甜好甜。


    苏叶不会给别人觉得她油腻的机会，别人只会被她折服或者折磨服。


    “情绪啊。”苏叶不急不缓地说，嗓音像一簇刚冒上来又将将消散的白烟，“你们演员要会演七情六欲，我这样的当然就要感知七情六欲，否则怎么谈判、拿捏、一击必中？”


    越程琦没说话，但神色明显不大相信。


    “从事艺术的人也许会敏感地捕捉到缪斯的裙角，经商的人或许会对经济和他人敏感吧？总之不会是迟钝一无所知的。”


    苏叶隔着水雾对越程琦笑了一下。


    “也许比你想象中更早地察觉到了。”


    苏叶如果想的话，她可以是深沉的大学者，因为她读过很多书，这越程琦一直都知道，也总是很信服。


    现在她就觉得应该是有道理，毕竟苏叶纵横捭阖的时候，她在等着天降资源。


    越程琦点头，将心绪投入到荧幕上来。不过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苏叶好像对这部电影不耐烦，上部起码还施舍了足够的耐心。


    余光里说完话的苏叶端着水杯，偶尔啜饮，偶尔抬头，更多的时候好像只是目光往前投射出神。


    电影播完，越程琦关机再看时，苏叶已经睡着了。


    她才想起苏叶和她说的，本来打算是看完卓别林那部片子就睡觉的。时差没倒过来，可能当时就已经困了吧，所以并不是生病才那么蔫的。


    她也忘了问苏叶到底多长时间没睡了。


    越程琦本来应该会愧疚的，但她没有，第一反应居然是庆幸。


    她们之间这样尴尬的交流，原来是因为一个时差没调，一个一心两用的结果。


    越程琦出去漱口，给苏叶也准备好漱口水和温水，才回来准备叫她。


    “苏叶，”越程琦蹲下来，仰头轻声叫她，“回房睡。”


    苏叶露出很明显被惊醒的神色，睁眼那一瞬间全是没睡好的躁戾。


    但她只是睁开了眼睛而已，很快就恢复到平静无澜的样子，朝越程琦伸手一拉，手冰得像在寒冬。


    “喝中药调一下吧。”越程琦靠在墙上看她漱口时说，“感觉你的手越来越凉了。”


    苏叶从镜子里瞥她一眼：“我中年肾虚。”


    大晚上的，越程琦有心接她的话开破车，但只是笑了一会儿说：“你喝不喝？我记得老太太那有一个特会调理的中医。”


    老太太说的是苏决明。


    苏叶“嗯”了一声。然而，不论网上怎么样讨论，这段录音的确存在，无数人@苏叶，让她出来给一个说法！


    原因无他，这一段录音就是早上苏叶在韩悦彤面前故作暧昧说的那些话，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阴险将她所说的话都录下来了，再加上之前她勾引凌萱做小三的事情，好不容易因为恋综的舞蹈加魔术表演而让口碑有所好转，现在又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夏天到了猫儿都喜欢挠人和咬人了？还不小心咬到你舌尖了？你养的是什么猫儿这么厉害？”越程琦听着上面的录音，忍不住讽刺出声。


    虽然热搜上的录音是经过剪辑的，但是该听到的重点都能听见，尤其是……苏叶那过于欠揍的语气更加是让她来气。


    苏叶：“……”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还能有什么猫儿可以咬破我的舌尖？吻技……真差。】


    越程琦：“……”是更气了。


    “你为什么能和别人说我们昨晚发生的事情？现在好了，直接被人利用，连我都被你拖下水。”越程琦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这种行为了，居然这般利用她去报复别人。


    果然她从一开始就是装的，就连心声……都是装的，她就是个烂人！渣A！


    “录音你都听了，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样说了昨晚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我就只是说了猫儿坏而已，其余的可是什么都没说过。而且，你相信这段录音是真的吗？我的声音都变形了，是不是我说的都有待探究吧？”


    【还说自己是霸总……情绪这么上头……连录音的真伪都不去辨别一下就全盘怪责我……真有这么讨厌我吗？】


    苏叶其实都有些委屈了，压根不明白她明明没怎么对待越程琦，为什么对方总是这样怀疑她，还恶言相向。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越程琦听见她的话以及心声一滞，也是觉得自己太冲动了，根本不应该听之信之。


    只是要她向她道歉她是做不到的，现在有没冤枉她还是一个未知之数呢。


    “你既然说这段录音是假的，你有什么办法去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越程琦也冷静下来了，知道现在吵架也没什么用，最重要的是澄清她们之间的关系。


    “找技术去鉴定。”苏叶倒是冷静，既然这段录音的剪辑痕迹过重，那么就找技术去鉴定，总能鉴定出来的。


    而且，剪辑痕迹这么重……就证明对方是极急想实锤她的罪名让她退出娱乐圈。


    既然这样，肯定还有别的破绽，她倒是不用这么着急自乱阵脚。


    只是还是需要快点澄清。


    而现在很显然……这些录音就是韩悦彤给传出去的，她或许是终于按捺不住要和她撕破颜面了。


    苏叶都不太明白为什么韩悦彤要对付她这样一个……18线小演员，原主既没有撞破她和陈梓桦之间的不伦之情，也没阻她的道，怎么突然就对付她这样毫无背景的新人呢？


    只是现在去想这些也是毫无作用，根本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


    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尽快澄清事实并且将之前的丑闻都平息。


    不然，永无宁日，也迟早会让对方得逞。


    “放心，我会自己去找人解决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让琦总蒙冤的。”


    【哎，浑身上下只剩下98块……只能先欠着了。】


    【诶，不对，我好像认识一个技术大佬很厉害的，或许可以请她帮忙。】


    越程琦：“……”


    “你想找谁帮忙？”她听着她的心声面色是更加阴沉了。


    “这一点就不用琦总担心了，总之我好好和你撇清关系的。”


    “只要你向我道个歉，我帮你找人做技术鉴定也不是不行。”


    【哇哦，昨晚明明是我帮了你，我还被你差点连累了，怎么到头来是我向你道歉啊？这是什么逻辑？至多就是扯平。是不是我是一个18线尊严就不值钱？】


    苏叶完全冷下了脸色，压根就没要向她道歉的意思，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做错的人是韩悦彤，她也是其中的受害者。


    “我就不劳烦琦总了，而且我不认为我哪里做错了。”她说完拿着手机转身就走，态度十分倔强。


    越程琦看着她毫不留情地离开，脊背挺得笔直，却不知怎地从中品出了一丝委屈。


    她微蹙着眉看着她一步步走远，想起她可能会找的人，心里还是忍不住剧烈挣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叫停她。


    如果她任由她离开，那么她之后肯定会和她渐行渐远，形同陌路，上辈子她害她惨死的真相她就查不明白。


    但是她现在又无法让她停下，她们都已经是闹得这么僵了，她再赶着上去……实在是很没有面子。


    她也放不下身段让她留下来。


    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离开，心里是愈发烦躁。


    苏叶一个Alpha就让她一下又怎么了？明明上一世她对她好的时候可是无条件顺从她的。


    现在却是……这般对待她，是因为她无利可图吗？所以就将她弃之如敝履？


    越程琦并不太能接受，这其实和她的计划相阻，她也无法将她当年对她做过的事情全都报复在她身上。


    这种脱离控制的感觉实在是让她郁躁，总觉得重活一世，不应该是什么都改变不了还这么失败地看着自己的仇人离开。


    她攥了攥掌心，还是在苏叶快要离开的时候出声说道：“站住。”


    但是苏叶的脚步只是一顿见她也没别的话要和她说，还是继续往前走去，丝毫没有要和她再度沟通的意思。


    “别找别人。”越程琦沉住一口气，忍住羞赧将余下的话说完：“我信你。”


    苏叶这才转头过来看她，似乎看不懂她：“琦总，没必要强迫自己相信我。”


    [宿主不对，你现在很应该说……]


    “闭嘴。”


    [嘤~]


    “我没强迫，”越程琦觉得将这些话说出口之后情绪好多了，也没那么难继续说下去，“下一步对方肯定推波助澜强迫你退出综艺以及退出娱乐圈，你再找人去鉴定肯定来不及，我帮你速度是最快的。”


    越氏集团好歹是一个百年集团，手下能人极多，想要分析一段录音而已，根本不难，所用时间肯定也是最少的。


    绝对比她找那个人要快得多。


    【突然这么好心帮我……态度还这么好……不会是对我有所图吧？我可是一个正经Alpha啊，昨晚也没乘人之危标记你呢，可别想着对我做一些什么吧？】


    越程琦：“……”


    “我已经有未婚妻了，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也会正式订婚，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越程琦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苏叶吐掉漱口水，很清晰地说：“困了，不想动脑。”


    看出来了，困了的人行事也变得慢吞吞，越程琦已经躺下玩起了手机，苏叶才进来熄灯。


    城市夜晚的微光从稠密的纱帘透过，变成模糊的、晨雾一样的薄晕在卧室里散开，越程琦睁眼什么也看不清。不过太熟稔了，听着旁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就已经好像看清楚苏叶在做什么似的。


    脱鞋，脱衣，换衣，盖被子，整理枕头，整理被子。


    越程琦等着她躺下、脑袋枕上枕头的声音，可是没有。


    一股带着漱口水、沙仑玫瑰的温热吐息渐近，然后变成一颗小小的吻印在脸上。这团气息消失的时候，苏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晚安。”她用气音说。


    越程琦眼睛忽地睁大，她几乎用尽了声台行表的行当学问和自控力气，才回以一个温和、平淡的“晚安”。


    ——其实已经晚安不了了，她想。


    她听见苏叶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均匀地呼吸，她就在这清浅到几乎无法注意到的呼吸声里流泪，不知道怎么止住，也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平躺着，对着天花板徒劳无功地眨眼。


    她甚至不知道也想不清自己为什么而哭，只是跌落进一个悲伤的巨渊，在快要跌进梦境的那一刹那，她听见苏叶翻了个身。


    这算是同床异梦吗？


    越程琦没得到答案，也没来得及擦下已经半干的泪痕，就这样沉溺进光怪陆离的梦里。


    蓦然，似乎有什么溜进了她的嘴巴里。


    苏叶轻呜一声，下意识缩了腰，错开这个吻，整个人蜷缩在越程琦的怀里，忍不住轻轻颤抖着。


    越程琦只是看的书多，知道的多，可是真实战起来也没有任何经验，看她颤抖，赶紧扶着她，“怎么了？！”


    “我，我头晕。”苏叶喘着气说。


    “怎么会头晕？”


    小越同学快速在自己脑袋里搜索原因，她搜过自己看过的清水的不清水的，在某不清水网站的清水的，或是在某开车上xx想都不要想的网站里还能开起来的。


    但同样缺氧的脑袋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傻傻地问，“那咋办。”


    不会每次都头晕吧？


    第 60 章   学吻


    两个毫无实战经验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她们没有一个人想到，这是因为要换气，她们忘了换气，所以才会头晕。


    没办法，第一次嘛。


    苏叶弱弱说：“那我去，问问？”


    这也不算丢人，问问应该也没什么吧，大不了再问张某芳要本书看看，应该也行吧？


    越程琦当即否定，“不行。”她没办法这么坦然，她太羞耻了，呜呜呜。


    还记得那时有光洒落。照在玫瑰上，也给那女人勾勒一弧金边。


    女人静立着，光却被云遮着明明灭灭，转出四季的颜色，妃色始终定在那儿，流转出光的舞姿。


    她伸手，有蝴蝶在她周身飞舞，旋转着，亲吻过她浪湾似的发，落在她手指上。


    手套比雪白，松松的勾勒着手指美好的形状，凉色把季节由夏拉入冬。


    唯一不变的是女人的笑。宠辱不惊，倾城百媚，顾盼生辉。


    “你是万佳的女儿？”在越程琦看得屏息，生怕打扰到落凡的仙女时，仙子动了。


    她回眸，一双无害鹿眼清澈，倒映着四周的玫瑰蝴蝶，也印下一个越程琦。


    “我……是。”越程琦就差按住跳动过快的心脏。


    这位美好到不似凡人的女子，说出的是自己母亲的名字。


    显而易见，她是母亲的情人。


    “今天是上学日吧？你不去学校？”她声音也满是韵味。


    不媚不娇，很有质感，独特醇浓，辨识度极高。


    分明是很正经的话，很正经的语气。


    配上她一身打扮，神情可爱单纯，像一直被保护在温室的嫩芽，让人愣是生出些不合时宜的欲|望。


    可再看女人洁净的手套，湿亮的眸子，这份欲|望又显得无比肮脏。


    “逃学了。”越程琦低头，不敢再把过分的妄想施加到母亲的情人身上。


    她说服自己，只是青春年少，有点奇异的冲动很正常。


    取向也才刚刚启蒙，随了母亲倒也不奇怪。


    重要的是，她要守好自己的底线。


    这是母亲的情人，母亲的爱人。


    无论如何，跟自己的交集，都仅限于此。


    “逃学可不好。”女人款款向越程琦走来。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有多婀娜，身段多优美，步伐都带了些年少的跳脱。


    也对，从容颜来看，她顶多大学毕业的年纪，还算不上很成熟。


    以她的风韵，特地装出成熟，反倒会破坏那份浑然天成的干净。


    “不过，是学校很无聊？”她没有苛责越程琦。


    只是像朋友，普通的询问她可能逃学的原因。


    这给了越程琦抬头的勇气。


    她愣愣的扬起下巴，随后才发现自己得低头，才能看见对上美人的眼。


    好生犯规的眼神。


    “不是。我有别的事要做。”越程琦匆忙避开对视。


    怎么会有这样的秋水眸？每一次眨动都能带起涟漪，瞳仁含的水轻颤出情，随意一瞥，都能把那过盛的眼波渡送到旁人心里。


    “这样。”女人也没有多说。


    她倒是抬手，隔着那手套，戳了越程琦的鼻尖一下。


    “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叫苏叶，是林万佳的爱人，以后就算你的妈妈了。”


    越程琦被迫抬起头。


    她想，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这更残忍的自我介绍了。


    也没有比她更惨的人。初动春心，喜欢的人名花有主。


    这个“主”，还是自己的母亲。


    即便是四年后，二人离婚，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见识了这小鹿无害的美皮下藏着的黑心，越程琦依旧被苏叶吸引着。


    越程琦回到现实，继续给苏叶洗着她的手套。


    一双又一双。谁知道这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手套。


    跟那动画人物一样，天天戴着，睡觉都没见她摘过。


    也或许苏叶有摘。只是越程琦不知道。


    洗洗停停，半天也就过去了。越程琦拿起其中一只，悄悄戴上。


    她身段避着摄像头，手却特地露了出来。


    就像屏风后的美人，摆一云衣角，勾着人去一探究竟。


    她把手套戴上，学着苏叶，动了动手。徐溪其实跟了越程琦有很多年了，从越家的老爷子定下越程琦就是越氏下一任的继承人之后，她就一直陪伴在越程琦身边，和她一起成长也伴她一起长大。


    这几年因为越程琦逐渐掌权的缘故，她其实能感受得出她身上的变化，变得越来越不言苟笑，也是不近人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而且心思逐渐变得深沉，压根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一些什么。


    只是她的手段却也是愈发强硬，对待竞争对手很多时候是毫不留情，甚至是赶尽杀绝，在业内也已经是称得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光从做事的方式来看，还真的是没想到这是一个Omega所能做出来的，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可是……徐溪却是一步步见证越程琦是怎么样走过来的，心里也是唏嘘。


    眼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天天地少下去，忽而有一天看见她居然被一张纸条上的内容气到……甚至是羞到，她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这个苏叶……最近在娱乐圈可谓是风头正盛，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但是她好歹还是在她们无法注意的情况下救了越程琦还因此受了伤。


    她不得不对苏叶多留意几分。


    而现在……在看见纸条上的内容的时候，徐溪虽然觉得不至于辣眼睛，但是就真的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好奇心害死猫，拼凑好纸条去看。


    现在可好了，她脑海里都是苏叶带着调戏和挑剔口吻写给越程琦的话——


    “多谢琦总今晚的盛情款待，虽然你嘴硬但是唇却是软的，虽然你很嫌弃我但是你的身体却是很诚实，侍候得我很舒服，就是信息素太缠人了，我差点被你的热情勒至窒息。”


    “希望你下次能够改进，让我能看到你的进步。”


    “一个你爱苏着的Alpha给你的忠告。”


    ……神tm爱苏着你的Alpha，那个苏叶看上去不声不响的，居然这么大胆敢对着她们心狠手辣的老板说出这样的话？！真的是不知道一个“死”字是怎么写的！


    怪不得刚刚自家老板又气又羞地撕烂纸条，换作是她也会生气了。


    只是……昨晚她们二人应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徐溪，去查一下越颖诗，看看对方最近在搞什么。”


    不等徐溪将事情想清楚，越程琦已经是从浴室里出来了，她已经是换上了新的西装和裙子，头发尽数扎起盘成发髻，脸上没化妆，脸色苍白却极美，让人想起悬崖旁绽放的花，颤巍巍地，教人想去呵护。


    只是，也因为她没化妆，脸上的痕迹一览无遗，徐溪清晰地看见越程琦唇角破损了，那个位置和角度……除了被人咬伤的别无他想。


    所以……昨晚她们是有多激烈！


    她的琦总没被那个小Alpha给……


    “徐溪？徐溪？在发什么呆呢？”越程琦见她盯着自己发呆只能叫了她几声让她回神，与此同时眉也皱在一起。


    “琦总……我觉得不能让苏叶那个小Alpha这么得逞，她咬伤了你的唇，必须要让她赔医药费。”


    竭力想忽略唇上伤口的越程琦：“……”


    “咳，琦总，我只是觉得你太吃亏而已，那个小Alpha实在是太过分了！”徐溪又是有些尴尬，补充道。


    “我怎么可能会吃亏？”越程琦打断她的话，也是知道徐溪一向都是向着她这边的，是真的关心她，也就多说了一句：“你以为她真的能全身而退？她的舌尖也被我咬伤了，估计连喝口水都成问题。”


    徐溪：“……”激烈，昨晚果然是激烈，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来早了……


    只是，她觉得自己的老板好像并不是喜欢苏叶的模样，更何况……越程琦前不久是有意向要和陆家订婚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什么事情了。


    “嘶——”


    而苏叶那边还真的像是越程琦所想的那般，喝口水都成问题，一碰舌尖的伤口就疼得她连眼泪都要飙出来。


    心里想越程琦真的是属狗的，咬得人真的不轻。


    “苏叶你怎么了？没事吧？”韩悦彤一直在留意苏叶的情况，想要搞清楚她是不是真的傍上了越程琦，她们二人又是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是不是真的有了肌肤之亲，而越程琦又会护她到什么程度？


    这些都是她迫切想要去搞清楚的。


    凭什么这样一个18线还是被全网黑的能得到越程琦的青睐？


    豪门超级大佬的眼光有这么差吗？


    “没事，舌尖有些疼而已，”苏叶说着又欲盖弥彰羞涩甜蜜地说道：“夏天到了，猫儿都喜欢挠人和咬人了，真是拿她没办法。”


    韩悦彤：“……”居然真的被她傍上了越程琦，走的是什么狗屎运！


    “那……你既然和琦总都这么熟悉了，是不是该让她帮忙澄清一下网上对你不好的那些消息？再这样下去你可真的要退圈了。”韩悦彤忍住内心的嫉妒，继续试探问道。


    “可是……我和琦总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也只认识了不到2天，贸然让她帮忙其实不太好？”苏叶有些为难地说道，似乎她和越程琦之间还真的是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韩悦彤听着她的话在内心不断翻白眼，她和越程琦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关系的话，她拧下自己的头给她当凳子坐！


    “或许你可以试一试？你的综艺节目快要开播了，今天都要定档官宣了，但是网上的人还是认为你是插足凌萱感情的第三者，这样对你可不是一件好事，必须要澄清啊。”


    韩悦彤看起来比她本人还急，苏叶依然是一副越吞的姿态，似乎并不在意：“清者自清，我没做过就不怕，不能再麻烦琦总了，不然我们连朋友都无法做了。”


    韩悦彤：“……”行，一番对话下来，她还真的是有些搞不清楚苏叶和越程琦之间的关系，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不能让苏叶去参加这个综艺！


    她不会让她有任何洗白的可能性，她必须要让她永不翻身！


    韩悦彤心里打定了主意也不再留在这里，这个宿舍又破又小，呆在这里几分钟都觉得自己臭了。


    她寻了个借口要离开，必须要赶在综艺开播之前将苏叶这个名额给撸下来，让她如同过街老鼠那般，人人喊打！


    只是，她在离开的时候却是看见苏叶抬臂都好像有些困难，再定睛一看，看见她后背贴了一块纱布还渗着血的，心里微动，她是不是可以想点方法让她的手臂彻底废了，以后连舞都无法跳？


    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当务之急还是要让那个人帮忙将苏叶的名额给撸下来再说。


    苏叶自然没有阻止韩悦彤离开，只是在她临走的时候还是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悦悦，网上的人都说我破坏了凌萱和她伴侣的感情，但是如果我能找到证据自证清白的话，他们是不是能消停？”


    韩悦彤心里一跳，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证据？”


    “噢，我暂时没找到，我是说如果。”


    “如果你能找到的话那当然能。”前提是你还能立足娱乐圈，但是过了今天她可不会再给她这样的机会。


    毕竟陈梓桦的家世虽然没有越家这么显赫，但是对付一个小小的苏叶那也是足够了。


    “那你可要祝我顺利找到证据哦。”苏叶得到她肯定的回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毫无阴翳又带了点腼腆的面容是真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韩悦彤是一个Omega，说句实话，除却因为她技不如人想要上位从而赶走苏叶之外，还真的是挑不出苏叶身上的错处。


    她的确是一个会让人心动的小Alpha。


    等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她疼爱疼爱她也不是不可能。


    韩悦彤眸色暗了暗，没再和苏叶继续说下去，而是告辞离开。


    苏叶在她走了之后回到窗台的位置往下看去，果然是看见对方上了一辆奢华轿车，里面有什么人她其实看不清楚，但是主要将韩悦彤上车的照片和视频拍下来，再将车牌号记下来，她不信查不出一些什么东西来。


    原主可是被她害得够惨了，怎么能轻易放过作恶多端、嫉妒成性的人呢？不为自己，她也要为原主讨回一些公道。


    现在证据就算不算太充足，可是只要等到适当的时机，她照样能让韩悦彤受到必要的教训。


    苏叶眼看着韩悦彤坐上的车子离开了视线范围这才收回了目光，恰是《心动全狙击》的工作人员打电话给她，对她说明综艺今天可能提前开播，让她尽快赶过来。


    听对方的语气好像也有些着急？


    “为什么要提前开播？”苏叶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


    “因为！我们导演昨晚得到了三金影后谢熙嘉的回复说也会来参加节目！但是她的档期比较紧张，自然是尽快开播了！”


    工作人员也是语气激动，似乎非常期待。


    “原来如此，那好，我立即过来。”苏叶自然是毫无异议，她现在正缺钱，赶快拍摄就赶快有钱，自然是不会推脱。


    她挂了电话之后忽而想到的是……现在的这个经纪公司……她也要想办法解约才行，好歹要找一个有点良心的经纪公司才行啊。


    不过现阶段还是先去综艺拍摄现场再说。


    于是，苏叶还是换了一身衣服化了个淡妆收拾了几件衣物连行李箱都没提就往综艺拍摄现场赶了。


    与此同时，越程琦也是交代完了徐溪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觉得也是有些头疼。


    她怎么样都没想到……这次最先按捺不住动手的人居然是她的表姐越颖诗，明明……前世她并没有背刺过她。


    这一世又是怎么回事？


    天知道她昨晚听见那些话的时候是有多震惊，所以才在水中呛着然后才被苏叶有机可乘。


    现在想来都莫名让人心悸，恨不得昨晚的事情重来。


    “昨晚的事情……真的是颖小姐做下的？”徐溪似乎也是意想不到，她只觉得这次对付越程琦的人对越程琦可谓是十分熟悉，也对她周遭的人熟悉至极，她们被她玩儿得团团转，最后才找到这个房间。


    如果不是苏叶帮越程琦的话……昨晚的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越程琦看起来好像真的很讨厌苏叶，即使苏叶昨天下午救过她，还因此受了伤。


    “是她，看紧她。”越程琦心情不太好，也不愿多说，只是这样交代道。


    “是。”徐溪也没多问，恰好越程琦的私人手机响了，她便将手机拿过来给她接听，“琦总，是江小姐。”


    越程琦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备注脸色才稍微好看了点。


    她接通了电话，还没说话，好有江诺涵的声音便马上激动地传来：“琦琦！琦琦！我看到一个气质非常特别的Alpha，保证你喜欢！赶紧过来看看！喜欢的话，姐姐帮你追她！”


    越程琦听着她的话，心里不知怎的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又放到鼻子下轻嗅，对待玫瑰一般。


    而后红了耳根，把这手套摘掉丢进烘干机，甩开了这个烫手山芋。


    做完这些，越程琦想了想，还是去了藏书阁。


    全家唯一一个没有摄像头的地方。


    在那里，她才可以安心露出疲惫的表情。


    让眼底的锋芒略微流露。


    如果苏叶的手有问题，她方才那番表演，今晚应该能得到一些回馈。


    如果没有，顶多就是苏叶拿这手套调戏她一晚。


    那么多羞ru都扛过来了。不怕这一个。


    苏叶瞪大眼，“你不做手术你出来干什么？”


    “我是助理。”张明芳低头，不让她们看到青灰色的下眼睑，递给她们单子，“看看，签个名。林启宁签吧，毕竟是亲姐妹。”


    苏叶不满，但不好发作，毕竟她的领养手续本就不算正规，应应急算了，不能老用。


    林启宁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问了一遍，相较于一个月前毫不在意的样子可以说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苏叶心底的郁结之气少了很多，抱着胳膊站在一边，面色也好了很多。


    张明芳签完单子，转身要走。


    苏叶忍不住了，快步跟了上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