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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孟青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沈家的钱被偷了!(四合一,感谢大家支持)


    跟谈礼聊了一会儿,江罗春听到外面谈老太做饭打水的声音,他就起身了。


    “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奶做的。”


    江罗春道,“顺便问问你跟小沈同志结婚这是咋回事,小沈同志到底是不是自愿嫁给你的,你俩咋看都不般配啊。”


    领教了小沈同志的医术之后,小沈同志说谈礼能听见,那他就把他当成是能听见却动不了的人来交流。


    既然喊不醒,那就憋吧,憋得叫你憋不住了,自然就会醒。


    江罗春把床铺整理好,出门去了院子里。


    “奶,这水缸快没水了,我去帮你打水吧。”江罗春问道。


    “哎呦咋这么早就起了。”谈老太笑起来,又压低声音说,“咱们小点声,小南还在睡呢,昨天怕是累到了,晚上睡得很沉。”


    江罗春连忙点头。


    谈老太又道:“不用打水,动静太大,晚点大胜忙完就过来打水了。你没事坐着帮我烧火吧。”


    江罗春连忙应了一声,在灶膛前坐下。


    其实烧火这事儿,谈老太一个人就做了,把硬柴一塞,就不用管了的,叫江罗春来烧火,也变相等于叫他坐下烤火休息了。


    “奶,小沈同志和三礼,什么时候结婚的?”江罗春问道。


    谈老太也没隐瞒,把前因后果都给说了一遍。


    江罗春眉头立刻皱起来:“还有这种事!那个金家地痞流氓,现在还来骚扰小沈同志吗?”


    “你也叫她小南就行。”


    谈老太道,“他现在想骚扰也不行,三礼他大娘在医院住院,碰上金家一伙子人了,说那金元宝得了怪病,治不好,这会儿全家都焦头烂额呢。”


    江罗春点了下头,沉思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奶,所以说,小沈……小南,她和三礼,其实没什么感情,就是因为这事儿,没人护着小南,您也想帮她一把,才促成的,对吧。”


    谈老太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点点头:“当初为了叫县里领导和村里人相信,对外说的是,小南和三礼以前就在处对象,两人书信来往,三礼回来的次数少,所以别人都不知道。说好了等小南到了年纪,三礼就回来,两人结婚,没想到三礼会出事,小南也还愿意嫁给他。”


    江罗春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


    这样的说法,更合理,也对沈南星更加有利。


    他刚才已经听谈奶奶说了,沈南星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没有遇上厚道疼爱后辈的家人,她还想参加高考,上大学,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嫁给谈礼,是最好的办法。


    既然要嫁给谈礼,那给这婚事加一个更美好的包装,显然效果会更好。


    这个包装就是,沈南星和谈礼以前就在谈对象,并且说好要结婚,如今谈礼重伤,沈南星还是不离不弃要嫁给他。


    以谈礼的身份,这样的婚事,对沈南星来说是最好的保障,以后谁再想因为彩礼逼她嫁人,又或者是欺负她耍流氓,那都要掂量清楚了,不光是舆论上会被所有人指责,法律上那也是犯法!影响会非常坏。


    江罗春点点头:“那小南日后去上大学……”


    谈老太笑:“上呗,小南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生活得好,也不会不管三礼的。”


    假如谈礼真的永远醒不过来,那沈南星就是他日后存活的保障之一,可能是最有力的保障。


    但……


    江罗春不由得在想,若是谈礼醒过来了呢?


    按照沈南星说的,他现在能听到外界说话,那再继续治疗下去,他能醒来,也不稀奇吧。


    如果他醒了……


    江罗春不由得笑了一下,只要谈礼能醒,那什么事儿都不叫事儿!


    至于说到时候这婚姻还作不作数,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南星起床的时候,谈老太和江罗春已经吃过饭,也给谈礼喂过饭了。


    “小南,你看三礼这身上……”


    谈老太一脸担心,“我说今儿太阳好,想叫三礼出来晒晒太阳,可他这身上,这,这咋像是烂了。”


    沈南星过去看了一眼,确实,疤痕上的增生已经开始溃烂,看起来确实挺吓人的。


    她说:“奶,这是给他上的药起效了,放心,过几天就好了。”


    谈老太怎么可能放心。


    伺候瘫痪病人,最怕的就是病人长疮,那疮很难好,有时候能烂得骨头都露出来,烂得生蛆。


    三礼睡这一年多都没事,咋身上忽然就烂了。


    她不是不相信沈南星的医术,是事关自己的亲孙子啊,谈老太再相信,也没办法心平气和。


    “没事的奶,我吃过饭再给他换一遍药。”


    谈老太只能勉强笑笑。


    正吃饭呢,对门的春花娘就在喊:“老婶儿吃过饭了吗?”


    谈老太不想理,但还是应了一句:“吃了。”


    一搭话,春花娘就不请自来,上门了。


    农村家里有人,院子门基本都是开着或者虚掩的,谁要来在门口喊一声就进来了。


    春花娘进来,就瞅见沈南星在灶房门口吃饭,立马就笑道:“哎哟三礼家的,咋才吃饭呢,这太阳都晒屁股了。你奶一大早就起来做饭,你也是,睡到这时候,搁在过去啊,这么懒的媳妇可是要被婆婆拾掇的。”


    沈南星喝了一口汤,笑眯眯地问:“五婶儿你年轻的时候被婆婆拾掇过啊,记这么清楚。你婆婆都过世多少年了吧,还记仇呢。”


    春花娘被臊了一脸,瞪了沈南星一眼:“三礼家的,你这嘴可真是不饶人,哪有小媳妇这么说话的。”


    这次不等沈南星再回嘴,谈老太就说:“那还是比不上你,三两句能把你婆婆给活活气死。”


    春花娘的公婆两人,性格都比较强势,在生了俩娃之后,互相过不到一块儿去,也不兴说离婚,那就俩人单过呗,一个住南边,一个住北边,各自吃各自的。


    一直到女儿出嫁儿子结婚,俩人都还是照旧。


    春花娘进门后,婆婆看不惯她,骂她好吃懒做伺候不好男人,去本家串门的时候,婆婆还在跟人说嘴,骂春花娘。


    正巧又被过来叫婆婆吃饭的春花娘听见,实在是忍不了,就给骂回去,说她婆婆倒是会伺候男人,没见伺候自家公公,那伺候的是哪门子的男人。


    她婆婆是那种性子特别强的,在全村都很要面子那种人,春花娘这话说得太难听,又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婆婆直接气得翻白眼,晕了。


    醒来之后,那婆婆就闹着要上吊,说被儿媳妇欺负成这样,活不成了。


    村里人都叫春花娘过去给她婆婆道歉,请婆婆回家,晕倒那会儿在本家叔伯家里,这会儿还在那儿呢。


    可春花娘死活不干,说她嘴巴不会说好听话,万一去了再给人气晕了咋办,谁去都行,反正她不去。


    最后是春花爹去叔伯家请老娘回来,被老娘逮着狠狠锤了一顿,非说叫休了这媳妇。


    春花爹闷着声不说话,但也不答应。


    反正闹腾一通,老婆婆也还是回家去了,回去就又跟春花娘斗个昏天暗地的。


    没过多久,春花娘怀孕了,仗着肚子跟老婆婆对骂,那老婆婆扇了春花娘一巴掌,春花娘就地躺倒开始哭嚎,说婆婆苛待媳妇,说让妇女主任给评评理,她怀着娃呢,就打她虐待她,这是地主老虎婆的做派啊,说要革她婆婆的命。


    妇女主任能咋办,就批评了她婆婆。说是新时代了,咋还能磋磨儿媳妇。


    还叫她婆婆去参加学习,在大会上做检讨。


    农村这婆媳的家庭大战多的很,谁弱谁有理,常规操作就是这样的。


    结果呢,那老婆当天晚上就把生产队发下来拌了药的粮种给吃了一碗,等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


    于是村里人都说,就是春花娘太强势了,一张嘴逼死她婆婆的。


    当年所有人都在指责春花娘,谈老太还帮着说句公道话,说春花娘她婆婆,本意应该是吓唬人,闹饥荒那几年她就总偷吃过生产队拌药的粮种,多洗几遍,吃下去最多就是拉肚子,也没别的事儿,但如今拌的药换了,毒性大,洗洗也不行,就把自己给吃死了,也不能全怪春花娘。


    再说了,婆媳吵架多了去了,各自都有理的很,一个个吵起来都是要死要活的。


    反正当年春花娘对谈老太是感激的很,又是住对门的,即便谈老太也不待见她,她也总往谈老太身边凑。


    以往村里人也都会说春花娘气死她婆婆,但谈老太从没这么说过。


    可是这会儿,谈老太也说了,果然人家才是一家人呢。


    不过到了这岁数的春花娘,脸皮早就练出来,厚如城墙,别说骂她气死她婆婆了,就是骂她亲手毒死她婆婆的,她都不在乎。


    “哎呦婶儿,我也没说啥,瞅瞅你这护的。我咋就没那么好命,给你家当媳妇。”春花娘酸溜溜地说。


    谈老太:“那可别,我怕死。”


    春花娘气得瞪眼。


    谈老太:“你这一大早的不上工去,干啥来了?”


    春花娘立马回归主题,一脸兴奋地说:“那什么,三礼媳妇啊,你家遭贼了。”


    谈老太立刻摇头:“不可能,我家……”


    话说一半,谈老太就反应过来了,“老沈家?”


    春花娘连连点头,眼中冒光:“这会儿多少人都过去看呢,三礼家的你不回去看看?”


    沈南星就问:“丢什么了?”


    春花娘道:“你奶坐在院子里哭,说是这几年攒的钱都被偷光了。”


    沈南星挑了挑眉:“是吗?”


    春花娘兴致勃勃地说:“你不知道,自从你回门过后,村上人都知道你奶家有钱,光是算算你爸给寄回来的钱,都三四千呢,你爷奶平常又过得那么抠唆,家里什么大件都不添置,那钱还不都攥手里呢。反正这两天,到你家借钱的人可不少呢。”


    沈南星一脸惊讶的样子:“真的呀?”


    “可不是么!”


    春花娘又愤愤地说道,“要我说你爷奶也真不是东西,你亲大姑,比你爸还小两岁呢,当年你爸去省城上大学,花的还是你大姑的彩礼钱。你爷奶把你大姑嫁给个瘸腿木匠,前两年你那姑父做棺材被砸到腰,你大姑回来借钱,给你爷奶都跪下磕头,你爷奶也就给了1块钱,1块钱!”


    这年代一块钱再大,那也是一块钱,如果说是借钱买油盐酱醋,那一块钱是绰绰有余的大钱,可是要治病救人,救命的啊,给1块钱?


    还不如别给呢。


    沈南星知道这事儿,当时她回了省城,正在四处找工作,想要留在城里。


    等她的工作名额被继姐沈文慧拿走,她又被迫以知青身份下乡回来时,听说大姑父已经彻底瘫痪。


    大姑家在秦集公社最东边的石庙大队,距离栾宋大队十来里路呢,有些远。


    早些年的时候,大姑家的表哥表姐表弟,过年过节也会过来,带些自家晒的干菜等东西,也算是走亲戚来的,可沈家爷奶一点都不待见那些外孙子女们,饭也不招待。


    二婶田彩云还各种讽刺,说拎两把干菜,就想来混粮食吃,说大姑真是好算计。


    再后面大姑家的表哥表姐表弟们,就不怎么来了。


    沈南星记得有一年,大姑春节回娘家,知道娘家嫌弃自己的瘸子丈夫,嫌弃自己一家来人多吃饭多,大姑就只自己回来看望爹娘,还特意提了一小篮子的花馍,那是她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沈家爷奶把花馍收了,就说叫她赶紧回去,家里大大小小离不开她。


    话说得多好听,实际就是不待见,连顿饭都不留。


    沈家爷奶还说大姑不懂事,大过年的来,都不知道给这些侄子侄女们压岁钱。


    大姑脸涨得通红,她实在是没钱。


    临走的时候,大姑叫沈南星,问她要不要去她家住几天,沈南星哪里敢自己拿主意,就看向爷奶。


    爷奶眉头皱着,说大过年的不好去别人家。


    实际上则是,沈南星在家什么家务活都干,她走了,家里那么多活谁干?


    可二婶却巴不得叫沈南星出去几天,过年呢,正要吃些好东西,沈南星在家,吃点啥还得背着她,不然外头人一问,谁吃肉了谁没吃,村里好事的人就又开始挤兑他们。


    于是沈南星就跟着大姑,去她家住了几天。


    大姑家的生活显然很艰苦,姑父瘸着腿干活,队里已经是照顾了,只能挣够一个人吃的工分。


    晚上还要帮其他人家打点家具,人家会给上一碗粮食啥的当手工费。


    大姑家三个孩子,表哥表姐,还有一个表弟。


    沈南星过去住,就是跟表姐挤在一起。


    吃得不好,都是粗粮加野菜,就这也只能吃个半饱,但她在家里也是一样,反正好东西轮不到她吃。


    在大姑家住这几天,她跟着表姐一起去拣柴、掏田鼠洞、烤红薯、玩雪……


    这些都她在乡下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大姑父出事瘫痪,是沈南星重病回省城期间的事,后来沈南星考上药材收购站的工作被继姐顶替,父亲和继母又给她报名下乡,重新插队回来老家这里,她得知姑父瘫了,就偷偷跑去看望。


    她也试着给姑父治疗,开药,可饭都吃不起,哪里能吃得起药?


    当时大姑走投无路,回娘家来借钱。


    可即便她在院子里跪了一夜,当初把她嫁出去换彩礼的爹妈又怎会心疼,给了她1块钱,打发她走。


    大姑一瘸一拐地回家,表姐就说,给她找个人家,她嫁人,只要人家彩礼给得高。


    大姑一下子就哭起来,曾经她走的路,也要叫闺女再走一遍吗?


    她遇上的男人,倾家荡产给出彩礼娶了她,幸运的是这男人是个好的,不打老婆,也知道疼老婆,像老黄牛一样努力干活养家,无奈他就是个瘸子,再努力也就这点儿本事。


    可往村子里看看,有多少男人往死里打老婆,尤其是出了大价钱彩礼的,都把老婆当买来的奴隶一样使唤,有点事儿就一家子上去欺负那媳妇。


    就是她自己,公婆还活着的时候,她也没少受磋磨。


    她怎么舍得叫闺女再走一遍她的路啊。


    可男人的病咋办?


    医生说治治还是有点希望的……


    沈南星怎么想也都没办法,最后,她打电话威胁敲诈她爸沈成山,要了100块钱,让他直接寄给大姑。


    可在大姑收到钱之前,她也不敢吭声,怕给大姑和姑父无谓的希望,毕竟她也不确定,她那个爸会不会受她的威胁。


    只是让沈南星想不到的是,大姑父不想拖累一家,自杀了。


    他下肢瘫痪,就用绳子绑在床头,把头套进去,再把身体挪到床下,就这么生生吊死。


    要知道他是木匠,他手臂力气非常大,就算下半身动不了,那绳套他光凭手臂抓住床沿,也能把自己身体撑起来,让头从绳套里出来,可他连挣扎痕迹都没有,就这么死了。


    大姑也收到了那100块钱。


    曾经的沈南星很是愧疚,后面都不敢再去大姑家,不敢见他们,她觉得如果自己早点告诉大姑和姑父,她跟她爸沈成山要了100块钱,或许姑父就不会那么绝望。


    上辈子沈南星第二次高考,也就是今年7月份高考后,偷偷去了大姑家一趟。


    大姑一脸老相,眼睛不太行,眯着眼看不清东西。


    老实巴交的表哥跟他爸一样,也当了木匠,结了婚,表嫂也是个老实憨厚的姑娘。


    表姐还是嫁人了,表弟倒是在上学。


    房子院子还是两年前那样,家徒四壁。


    认出她,知道她考上大学,大姑高兴得不行,临走时非要给她塞钱,她一看,居然是十张大团结,整整一百块。


    当年她从她爸那边要来的,也是一百块。


    沈南星不要。


    她去上大学,学校有给生活补助的,她又悄悄把钱给塞回去了。


    之后……


    她的人生天翻地覆,重新回到这里,已经是三十年后,大姑早就已经不在了。


    表哥表姐表弟,他们互相之间也都认不出来了。


    如今,从春花娘口中听到大姑,沈南星还是有些恍惚。


    出嫁回门之后,也应该去*姑舅这些近亲家里走一趟攀亲的,沈南星舅舅家在国外,姑姑家,小姑家在城里,不着急上门。


    大姑家,上辈子的她不敢去。如今,她得抽个时间去一趟。


    春花娘又继续说道:“所以我说你那爷奶真不是东西,手里攥着这么多钱,前两年你大姑来借钱,人命关天的,给他们跪了一夜,才给你大姑一块钱。”


    “就算是再艰难,也不至于就给一块钱!更别说他们手里还攥着那么多钱。”


    春花娘道:“你是不知道哦,这几天村里多少人在说你爷奶的闲话,戳他们脊梁骨呢,当年一大笔彩礼卖了你大姑,是为你爸读书,大家也都不说啥了,可你爸寄那么多钱回来,他们却一毛不拔。你爸也是白眼狼,他当初上学村里人这家两毛钱,那家仨鸡蛋的,也算是供过他,他现在发达了,都当上大厂的领导,却是一点儿都不顾着老家的乡亲们,一点好处都不叫沾啊。真独。”


    沈南星问:“谁去借钱了,借到了吗?”


    春花娘说:“能借到才怪,你奶说钱存县里信用社了,存的叫啥,定期,人家存折不到时间取不出来。咱老农民谁见过存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为着借钱的事儿,你奶娘家几个侄子,可是把你奶狠吵了一顿呢。你没在家不知道,大家都去看热闹呢。”


    “还有你二婶娘家,你三婶娘家,你爷的叔伯兄弟,还有咱村里平日跟你爷好的,经常一起喝酒打牌的……反正你家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春花娘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沈南星勾唇笑笑,多热闹啊!


    “还有你堂哥沈显宗,媒人不是给介绍张寨的姑娘吗,那姑娘长得可好,现在人家说了,彩礼要100块,自行车缝纫机手表都得有,还得叫给她弟买个工作,就公社饲养场的临时工也行。”


    “你奶直接就把媒人给撅回去。你二婶就在家里哭天喊地,说你奶不疼长孙,手里攥着钱,给长孙办婚事都舍不得,说以后老沈家断子绝孙都赖你奶,给你奶气得哟,那脸都发青了。”


    春花娘越说越兴奋:“反正就是这两天啊,鸡飞狗跳的,结果今儿一大早的,你奶就扯着嗓子哭,说是家里遭贼了,存折被偷了!大钱都在存折上,都没了,只剩下她藏在别处的几十块钱零钱。”


    “你奶这会儿都晕了,建国也被叫去,给你奶掐了半天人中,才把人给弄醒,你奶整个人都软了,醒过来也是哭个不停。”


    “我说三礼家的,出这么大的事,你真不回去看看呀。”


    春花娘说完,沈南星也把饭吃完了。


    谈老太和江罗春都在看她。


    沈南星放下碗筷:“我给三哥换了药就去看看。”


    给谈礼的伤口换药,重新垫上纱布,叮嘱谈老太别动,她又看向江罗春:“江同志,你转业到地方,是安排在哪个单位了?”


    江罗春:“丰州市公安局。”


    沈南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不错啊,转业出来就能给分到省会城市的公安局,要么是他这个人才难得,要么是背后有人帮忙。


    “那正好,我爷奶家遭贼了,劳烦你跟我一起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把这蟊贼给揪出来,毕竟偷了几千块,这数额算巨大了。”


    “不是偷的存折吗?”春花娘说。


    沈南星道:“现在信用社的存折,定期的都是不记名的,就是一个条子,谁拿去都能取钱,丢了存折可不就等于是丢了钱么。”


    “哎哟喂,我还当他们吓唬人呢,这咋还不记名啊,咱们去邮局汇钱取钱都还要名字要带户口本呢。”春花娘道。


    沈南星没跟她多说,这边给谈礼收拾完,又跟谈老太交代一声,就打算去沈家看看。


    江罗春也没拒绝,跟过去瞧瞧。


    不过么,他也不傻,沈南星这态度不紧不慢的,明显就是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一路上,还有人不断地跟沈南星打招呼。


    “小南啊,你也知道你家出事了,快回去看看吧。”


    “哟这是三礼家的,你娘家出大事了,你咋这会儿才回去,这位同志是……”


    沈南星给介绍道:“这是三礼的战友江同志,过来看望三礼的。江同志专业到省城公安局,我想着带他过去看看,丢了几千块,这也是大案子了。”


    人们对江罗春刮目相看,还有那婶子就问江罗春娶媳妇没有云云。


    一路上应付几句,很快就到了沈家。


    沈家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村里的干部们也都在。这会儿屋里正哭嚎声一片,以二婶田彩云的哭嚎声最大。


    见沈南星过来了,众人都叫她赶紧进来,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跟她说着家里遭贼的事儿。


    韩金花虚弱无力地靠在椅子上,边上站着据说是一大早就从县城赶回来的三儿媳妇张玉茹。


    看到沈南星回来,韩金花眼皮抬了一下,又一脸憔悴地闭上眼,一副没力气的样子。


    沈南星问:“奶,丢的都是存折吗?”


    韩金花点点头。


    沈南星又说:“那赶紧打电话,叫人在信用社门口拦住啊,别叫人把钱给取走了。”


    张玉茹就说:“早上你奶打电话过去,我就叫你三叔赶紧去信用社门口等着了,但他过去一问,人家就说有人一大早过来取的钱,两千块整,正跟咱家存折上的数一样。那人是个生面孔,信用社的人也不认识,在取款单上签的名字也潦草的很,认不出,十有八九是假名字。”


    边上围观的人,一个个都是一脸肉疼的表情。


    两千块啊!


    这钱咋就便宜了别人呢,早点借给他们用用多好。


    再看看沈家人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有些解气,叫你们抠,一毛不拔,明明那么有钱,装得比谁都不如的样子。


    这下好了,那么大一笔钱飞了,该!


    “奶,你存折在哪儿放着,那贼是咋进来偷的,都没一个人发现?”


    沈南星问。


    韩金花又开始哭起来:“存折我怕弄丢,也怕被偷,就藏在床底下的箱子里,半夜猪圈那边闹腾得厉害,想着是不是有人偷猪,起来去看看也没啥事,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回来也没仔细瞅,早上起来一看,屋子里装衣裳的箱子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还掉了几块钱,我就寻思着坏了,赶紧把床底下藏着的钱匣子扒拉出来,一看,那锁头都被撬了,匣子里的东西都不见了……”


    “二婶屋里没丢东西吗?”沈南星问。


    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田彩云打了个嗝:“没有。”


    “这贼一进来就直奔奶的屋,想来是已经打听过,知道家里钱都在奶手里。”沈南星说。


    韩金花立刻瞪向沈南星。


    而爷爷沈有粮已经控制不住地骂道:“还不都是因为你个死丫头,到处跟人说你爸给家里寄钱,才叫人盯上咱家。”


    沈南星道:“那爷奶你们也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我爸给家里寄这么多钱,你们一分都没用在我身上。”


    沈有粮立刻又要骂,却被沈南星截断话头,继续说。


    “从我被送回来,家里什么活都是我做的,爷奶叔婶堂哥堂姐堂弟,你们所有人都吃干的,我喝刷锅水,你们的衣服都是我洗的,饭都是我做的,你们整天对我呼来喝去,一个不顺心轻则甩脸子,重则打骂……”


    “谁家娃不都是这么过来的!”韩金花气恼道,“就你金贵。”


    沈南星:“我不金贵,所以你们叫我做啥我就做啥,我念的就是这份养育之恩,不管怎么说,哪怕是吃猪食,也好歹给了我一口饭吃,养我这么大。”


    “咋的你现在不认这养育之恩了?”沈有粮眼睛瞪大。


    沈南星:“我敢认吗?以前你们总说我爸把我丢在乡下,给你们带来多大的拖累,养我要吃要喝多不容易,我也真当是很不容易。所以大冬天我城里带回来的衣裳都被拿给丽丽姐穿,我就两件薄得不像样的单衣,天寒地冻的,我只能弄麦秸秆塞衣裳里面才不至于冻死。”


    “饿得受不了,显宗哥丽丽姐和显祖堂弟吃红薯的时候,我去捡他们丢下的红薯皮,他们吃馒头吃鸡蛋,我在啃苞谷瓤子,就连去田鼠洞里扒拉出来两斤花生,你们也骂我是好吃嘴偷吃,不知道给家里省点粮食。”


    妇女主任宋秀芳也不由得叹气,小南这丫头确实是吃苦了,不过这时代就这样,吃苦的也不是她一个人,条件摆在这,谁能有啥办法。


    “我真当咱们家里是非常非常困难,哪怕是这样活着,我也没怨过你们,日子难过嘛。可是直到我回省城,我爸后来娶的高阿姨说,我爸每月都往家里寄那么多的钱,那钱就是给我的生活费!”


    “高阿姨理直气壮地说,我一个人的花销比城里多少家庭都多。可我花什么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韩金花气得直运气,指着沈南星说:“那些钱,是我儿子寄回来给我们老两口养老的。”


    沈南星笑起来了:“是啊,一开始给5块,后来给15、20、30,全都是给你们二位养老的,没有我这亲闺女一分一毛。”


    对门的秀英婶笑出声来:“哎哟我的金花婶儿啊,你这话说的可真是叫人心寒。成山兄弟是该给你们养老,可他就不该养闺女吗?他寄回来的钱,有明确说只给你们老两口用,一分一毛都不准用在他闺女身上?要不咱打个电话问问成山兄弟?”


    “噗嗤。”


    人群里有人笑出声来。


    秀英婶儿又道:“一个月给你们寄二三十块呢,你哪怕是拿出来一块钱用在小南身上?你口口声声的养育之恩,就是拿着人家亲爹每月寄回来的巨款,对小南却一毛不拔。您可真是亲奶奶啊。”


    “要我说啊,还养育之恩呢,有钱哪儿买不来养育之恩。小南你就叫金花婶儿算算你在老家这些年,到底花费了多少钱。”


    韩金花气得打颤:“你们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养孩子是有钱就行的吗?”


    秀英婶儿那嘴可利索着呢:“金花婶儿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小南要是个奶娃娃,确实要大人费心费力照管,一把屎一把尿的多辛苦都知道。可小南回来乡下的时候,已经8岁了,啥活都能干。一开始不会干活,还被你们拿竹条不知道抽过多少回呢。”


    边上看热闹的也说:“是啊,八岁的大姑娘了,有口吃的就能活,要啥照管。再说你们也没照管啊,小南好几回发烧都快病死,也没见你们管。”


    秀英婶立刻说:“哎,说起这事儿我就想起来了,小南刚回来的第二年吧,我应该没记错,那回小南发高烧你们非说她快断气儿了,给她丢木板上停在院子后头,等着她断气就拉去埋了。那回还是三礼,非要把小南送去县医院,把人给救回来了,要不是三礼,小南早一命呜呼了,你们也没机会在这儿说啥养育之恩。那回三礼给小南治病花了二十多块,这钱你们还给三礼家了吗?总不能现在把小南嫁过去了,当年的事儿就也不提了吧。”


    韩金花一张脸涨红,胸口急剧起伏,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妇女主任宋秀芳赶紧打圆场:“都少说几句。”


    不然她真怕把韩金花这老婆子给气出个好歹来。


    沈有粮也轻咳一声,面露尴尬:“都过去的事了。”


    秀英婶笑:“所以也别动不动就把养育之恩挂嘴上,人家爹每月给那么多钱,瞅瞅你们把人家姑娘养成啥样!以前是真不知道,要知道啊,我就给我成山兄弟打电话,不要二十三十的,一个月5块钱,我保管把小南侄女养得白白胖胖,啥活都不叫她干!”


    “秀英你可真会算计,在咱乡下养闺女一个月哪花得了五块,3块,3块就管叫小南天天吃鸡蛋,顿顿管吃饱。”


    “这要不吃鸡蛋,粗粮细粮搭配着吃,一个月怕是2块钱都花不完。”


    “所以说有粮叔和金花婶儿这爷奶当的,那可是真狠心,咱们谁能做得出这种事。”


    沈有粮一张脸涨红,恼怒地瞪着沈南星:“你这是回来添乱的吧!再怎么说,老子也是你爷,做啥你都得受着!”


    沈南星:“我这不都受了这么多年了吗?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们对我的养育之恩,都在我爸给你们寄的钱里,以后再想要,也去找我爸要,别朝我要。”


    秀英婶儿立马拍手:“这话说的在理。”


    “滚!你给我滚出去!”沈有粮气得头疼,指着沈南星骂。


    妇女主任宋秀芳赶紧说:“小南你是晚辈的,少说两句。”


    她又看向沈有粮和韩金花:“有粮叔金花婶儿,咱队里人也都有眼看,这些年啊,你们是亏待了小南。不怕家里条件苦,就怕一碗水端不平,小南心里有怨气也是正常的,你们走过的桥比小南走过的路都多,干啥跟孩子计较。”


    沈有粮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南星语气也缓和下来:“爷奶,眼下最要紧的不是丢了两千吗?你们还有功夫在这儿骂我,不赶紧想想把钱找回来。我都嫁人了,以后想叫我爸每月再给你们寄三十,那怕是难了。高阿姨第一个就不同意,毕竟你们不是只有我爸一个儿子,养老也不能光指望我爸。”


    韩金花这会儿气得眼冒金星,却压下脾气,声音里带着伤心:“小南,这些年在乡下生活艰苦,跟你外公家条件差得多,爷奶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你爸寄回来的钱,爷奶不是不想给你用,实在是家里人多事多,能省则省,留着钱,万一有个急用呢,也能拿出来救命不是?”


    “那我快烧死的时候,也不能急用这钱?那大姑父受伤正需要钱治病的时候,也不能急用这钱?所以这钱什么时候才能急用?”


    沈南星笑着说:“给三叔调动工作的时候是急用,给小姑、小姑父跑人情也是急用,给您娘家几位侄儿娶媳妇的时候更急用。”


    韩金花的手都开始抖了。


    宋秀芳也没多说。为啥呢,她作为妇女主任,跟沈家的大闺女沈来英,从小一起长大,沈来英人品厚道,俩人关系处的可好。


    但沈来英显然没有她运气好,她妈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她爹虽然整天唉声叹气,想儿子都快想疯了,但也没说不要她妈再娶,只是说要叫她留家里招赘。


    而沈来英呢,为了叫沈家老大沈成山上学,硬是把才18的大闺女嫁出去,要来一大笔彩礼给儿子上学。


    也幸好沈来英嫁那男人人品不错,结婚后也没亏待沈来英,可那男人命不好,眼看结婚欠的债总算还完,一双儿女也长起来了,好日子就在眼前,他干活的时候受伤,砸中胳膊腿最多就是骨折,可偏偏砸到脊柱。


    从来没求过娘家的沈来英,跪这娘家爹妈门口一整夜,只为借钱救命,爹妈却就只丢给她了一块钱。


    当年宋秀芳知道的时候,也真是气疯了,可她也没多少钱,硬是凑了30块送去给沈来英都时候,她男人已经自杀了。


    那时候她已经当上村里妇女主任,却不顾干部的体面,指着沈有粮韩金花的鼻子骂,最后是被她妈给弄回去了,说她是妇女主任是干部,不能这么任性冲动。


    这会儿,听沈南星几句话怼得这老两口哑口无言,宋秀芳心里也是畅快极了。


    二婶田彩云这下子也顾不上哭,瞪大眼睛看向沈南星,一双眼里几乎要喷火。


    她不是在恼怒沈南星,而是听说公婆这些年竟然攒了那么多钱,却没漏出来一点,暗地里都用在老三家和小姑子身上,那她这个一直在公婆面前孝顺的二房媳妇,算什么?!


    沈南星又说:“这些年我爸也不光是每月固定寄那点钱,过年、端午、八月十五、阳历年,还有我爷我奶过生,哪次我爸不是五十、一百地往家寄?”


    秀英婶儿立马瞪大眼睛:“我的个乖乖啊,这算下来又是不老少啊。”


    沈南星点头:“这也是我前两年回省城,高阿姨说的。高阿姨还明确说,每月寄回来的就是给我的抚养费,那几十块钱足够养好几个我了,所以她不亏欠我。我问那不是给爷奶的养老钱吗,高阿姨就说,养老费一月10块够够的吧,更别说是过年过节,不是五十就是一百地往家寄,哪回都没少了。高阿姨那汇款单都一摞子呢,都拿给我看。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不亏欠我。”


    秀英婶儿:“照这么说人家那是真不亏欠你,这些钱够养多少个你了。至于说谁亏欠你……”


    人们都看向了沈有粮和韩金花。


    沈有粮气得直喘粗气。


    沈南星却又看向二婶田彩云:“二婶,这些年最委屈的其实是你。我爸是给了那么些钱,可你不知道啊,你虽然整天对我也是呼来喝去,家里活都丢给我干,但至少你也没把我赶走。”


    田彩云不知道该露出啥表情来,最终她挤出个笑:“小南你能理解就好,家里添口人是大事,我跟你二叔我们又没啥本事,只能在土里刨食儿,你爸寄那么些生活费回来,俺们也不知道,也没拿一分一毛,确实是……二婶对你不咋好,实在是咱就这条件了。”


    田彩云狠得牙痒。


    沈南星道:“可不是么,二叔二婶在家里真是委屈了。我总的算算,我爸这些年寄回来的钱,只怕是五千块都不止,这还不算那好些的票,那些自行车票电视机票,手表票的,都给三叔、小姑他们拿去送礼了,要不然这些票拿出去也能换好些钱呢。”


    田彩云咬牙切齿。


    沈南星:“那么些钱,如今存折上只有两千,我生活学习上都没用到钱,二叔二婶你们在家也没用到钱,那看样子这些钱,全都被爷奶给三叔给小姑,给奶娘家那些表舅们用了,都是急用吧。”


    宋秀芳有些诧异地看了沈南星一眼,小南这丫头,经历过一遭事儿,心眼子变多了啊。


    田彩云一只手拽着自家男人,沈老二沈群山,狠狠地拧着沈群山腰间的肉,沈群山也是铁青着一张脸。


    不患寡而患不均。


    凭啥老三和小妹,都已经在城里日子都过那么好了,爹娘还要贴补他们?


    自己和媳妇孩子在农村,侍弄田地,供养老两口,却是啥也没得?


    那么多钱啊!


    五千多块啊,给老三小妹,还有老娘的娘家就花去了三千多,咋花的啊!


    如今就剩下两千,也给弄丢了。


    沈南星又说道:“奶你整天口口声声说显宗哥是咱家长孙,说你最疼显宗哥,可就饲养场一个临时工的名额,到现在都还没给显宗哥弄下来。”


    韩金花气怒地说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当众把这事儿给嚷嚷出来,闹得所有人都知道饲养场要招临时工,那么多人去找领导,哪里还轮得到咱家显宗。”


    田彩云也看过来。


    沈南星:“奶,以往给三叔和小姑在城里找工作,那就没人竞争了吗?那为啥还能叫三叔和小姑塞进去?你给人送了多少烟酒票钱,咋现在到了显宗哥,就想一分不花就把工作办下来?”


    秀英婶眼神一转,立刻笑着说:“那招工不是还没结束呢,俺家红伟也去报名了,他学历够,不怕考试。饲养场又不是只招一个人,金花婶儿你们该使劲儿还使劲儿呗。”


    田彩云扑通一声给韩金花跪下来,又拽着男人沈群山一起跪,哭嚎道:“妈呀,你真还想要显宗这长孙,工作这事儿就得落实下来,还有显宗相看那张家姑娘,人家的彩礼要求也不过分,张家姑娘她舅可是在粮站工作的,人家姑娘哪都好,也就是看上咱们显宗,才提了彩礼的,要不然人家嫁到城里都是说句话的事!妈,过去你给三弟给小妹,还有舅舅家那些兄弟们花费多少,咱都不提了,如今这关系到显宗一辈子,你不能不管啊!”


    韩金花连忙扶住田彩云:“老二家的,妈知道你跟老二都孝顺,妈是补贴了一些给老三和老小,可妈也为你们打算了,存折上那钱,就是准备留给显宗的,给他找工作要钱,给他娶媳妇要钱,这几天来借钱的人多,妈都打算把那存折交给你算了。谁曾想,这还没来得及呢,存折就被偷了。”


    跪在地上的田彩云,顿时瘫坐下来,嚎啕大哭。


    还一边捶打着身边的男人,哭嚎自己这些年有多不容易,伺候公婆,照顾一家子,儿子眼看能顶门立户,又出了这事儿,儿子工作还没着落,这么好的婚事还没定下来,钱却是先没了,啥也办不成了,以后还有啥指望。


    田彩云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周围人也都不忍心。


    秀英婶撇撇嘴:“那就合该老实人倒霉呗,人家该花钱该安置的,都弄得美美的,就老二家的一场空。”


    这话一说,田彩云哭声更是凄惨,沈群山也耷拉着头,一脸凄苦。


    沈有粮叹气:“要不咋办啊。钱都丢了,怕是也找不回来了。以后老大再往家寄钱,俺们就攒着,给显宗用。”


    沈南星:“我结婚了,我爸和高阿姨不会再寄我的抚养费,光给你们二老养老,能给寄多少钱?一个月十块钱,再加上过节的钱,撑死了一年三百块。得多少年才能攒够两千。再说了,这中间要是三叔小姑或者是表舅们又有个啥事,能一分不出?”


    是啊,都是空话。


    韩金花真要被气死了:“你给我滚,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整天回来搅和娘家的事,你想干啥!”


    沈南星叹了口气:“过去的事不提了,不管咋说,我还得叫你们一声爷奶,你们这么大一笔钱丢了,我也替你们心疼,想办法帮你们把钱找回来,也算是我最后为你们尽一点孝心。”


    沈有粮一愣:“最后?啥意思,你要跟我们断亲?”


    沈南星:“不是你们先要跟我断亲的吗?我回门带回来的礼,你们一根毛都没给我回,这不就是断亲的意思?”


    “小南,这是误会,当时人太多太忙,没顾上,真不是要断亲的意思……”


    二婶田彩云立刻说道。


    沈南星却是摇摇头:“奶说的对,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些年,城里我爸和高阿姨说不欠我,那我也能说不欠爷奶不欠老沈家。这是最后一回,我管老沈家的事,以后我就啥也不管了。”


    沈有粮气得手哆嗦:“好好,以后俺们也只当没你这个孙女!”


    秀英婶却是瞪大眼睛:“小南,你能帮家里钱找回来?”


    沈南星说:“刚才来的时候,我已经叫人去公社报案,请公安来,丢了两千块啊,这么大的钱,不报公安能行?还有啊,这个,江同志,他是三礼的战友,转业到咱们省城公安局工作了,昨天来看三礼,我一听丢了存折,就赶紧也叫上他来,刚才咱们说这半天话,他已经到处转转,把现场看个差不多了吧?”


    江罗春很配合地点头。


    沈南星就说道:“那等会儿咱们本地的公安来了,江同志就能把情况跟他们说明。”


    秀英婶好奇:“啥情况?”


    江罗春看了沈南星一眼,见她点头,就说道:“根据我勘察来看,这贼,恐怕是熟人作案,再具体一点,可能是家贼。”


    人群一阵骚动。


    江罗春又道:“哎,也别急着再去毁坏现场了,现在谁去乱动破坏痕迹,谁就有嫌疑。”


    第22章 自导自演,鸡飞狗跳


    熟人作案。


    家贼?


    江罗春的话让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全都齐齐看向沈有粮和韩金花老两口。


    刚才还一脸愤怒的沈有粮,和一脸痛苦欲绝的韩金花,听到这话也全都愣住了。


    田彩云也立马看过来:“这位同志,你这是啥意思?你是说这贼是我们自家的人?”


    妇女主任宋秀芳也立刻说道:“是呀江同志,你咋说这贼是家贼?”


    江罗春道:“其实很简单,我一说大家就都能明白的。以前大家都不知道沈家老两口手里有钱的,对吧,也就是这几天才知道,老两口手里有几千块的巨款。”


    大家伙都点头。


    秀英婶儿哼了一声:“那可不是么,金花婶儿平日里整天对外叫苦叫穷的,明明大儿子在省城机械厂当副厂长,三儿子在县城教书,三儿媳妇还在医院上班,咋就能穷成那样呢。感情是怕咱们这些穷乡亲们求上门,故意装穷呢。”


    大家都又想起自家有那不凑手的时候,尤其是原本跟沈家关系还不错的人家,也想起来自家遇到难处,想着跟沈家借一点钱或者粮,周转一下。


    但都不等他们开口,韩金花就先开始哭穷,哭多不容易,好像过得比谁都苦的样子。


    然后就说,可以帮着跟娘家那边借,周转一下,但人家都是要利儿的。借苞谷面红薯面还白面,或者是借钱给出利儿钱。


    着急的时候,只要能借到,哪怕是给出利儿,人们也是千恩万谢的。


    可现在想想,那利儿真是别人要的吗?


    自古以来放贷,尤其是高利贷都是损阴德的事儿,你怕被人戳脊梁骨,就推到旁人身上。


    江罗春道:“那贼以前肯定也不知道,最近听说了知道了,才盯上沈家的钱财的。”


    “但这也不能说明就是熟人呀,这事儿毕竟一个大队都知道了,有的再说给外村的,公社的,那知道的人多了。”


    “就是就是,自己村子的,哪里会打主意,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江罗春又道:“黑灯瞎火的,如果是不熟悉的人过来偷东西,不可能清楚地知道东西在哪儿。那贼先是给猪圈弄出动静,引得家里人去看,贼就趁势进屋偷东西。说明那贼对这家里房舍牲口都很清楚,如果是外村人,需要时间蹲点,需要跟人打听。”


    不等其他人质疑,江罗春就又说:“还有,猪圈的动静很大,老两口和儿子媳妇,这些大人全都出去看猪圈了,可那贼只进了老两口的屋子,没进儿子媳妇的屋子。”


    “进了老两口屋子后,老两口屋子里有好几口大箱子、柜子,还有桌子,桌子上也有抽屉,房梁上还吊着框子……可那贼人就能精准找到老太太藏在床底下的钱匣子。”


    江罗春问秀英婶儿:“听您说话,您就住沈家对面对吧,日常也总来沈家串门,那您也进过很多次老两口的屋子吧?”


    秀英婶儿点头。


    这时候不讲究啥卧房不给人进,冬天冷的时候,很多人都直接窝在被窝里,有人来串门,尤其是女人之间,直接抬脚就上床也钻被窝里,一起做针线,一起说话。


    不光是秀英婶儿,隔壁二大爷家的二奶,还有其他经常过来串门子的老婶子,都是经常进出沈家老两口这房间的,对房间的布置可谓是一清二楚,哪里放的箱子哪里放的柜子,都清清楚楚。


    秀英婶不知道江罗春要说什么,怕人怀疑自己,立刻就点了其他几个婶子,大家都是经常进出沈家老两口房间的,要有嫌疑大家都有。


    江罗春却摆摆手:“不是说怀疑你们,而是问你们,你们这些大奶婶子的,经常进出,那你们知道沈家老两口的钱匣子放在什么地方吗?”


    秀英婶儿立刻摆手:“这咋能知道呢。”


    其他人也都摇头:“谁家也不会把钱匣子拿出来给别人看呀。”


    江罗春道:“那这房间里那么多箱子柜子,如果叫你们找钱匣子,你们会怎么找?”


    “就……翻箱倒柜地找呗。”


    韩金花立刻也说道:“我屋里那箱子柜子的东西都被翻出来倒的乱七八糟,那贼人肯定也是到处找。”


    江罗春却说:“我刚瞅了一眼,那箱子里的衣服被翻出来的只有上层,下层的衣服还叠的好好的,柜子外头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里头的却是根本没动。我问问各位,假设是你们找东西,会只翻箱子上层,和柜子外侧的东西,而不往深处去找吗?”


    “那不能,真要是藏钱的话,谁会藏在外面,都是往深了藏的。”


    “可或许金花婶儿就是想着,藏外面一点,叫人想不到。或许扒拉的时候就给扒拉到衣裳堆里,就瞧不见呢。”


    江罗春:“这么想也有道理,但问题是,钱匣子是在床底下的,那贼人先翻箱子,在箱子上层没找到,会不继续往下翻吗?那肯定是要把整个箱子都翻完的才对。”


    宋秀芳一拍大腿说道:“我知道了!贼人这是在打马虎眼呢。我记得前两年方庄不是出了命案吗,人死了,那屋子里翻得乱七八糟的,都以为是偷东西被主人发现,才杀了人。但后来破案了,却说不是,是那家女人趁着男人不在,偷人,却没想到男人半夜回来抓个正着,那奸夫一个失手把男人给打死了,怕被人知道,就伪装现场,假装是小偷进来偷东西,被男人发现,小偷就杀了男人。”


    这案子当时闹得很大,十里八乡都知道。


    立刻就有人附和:“对对,我记得当时破案之后,那警察就说,屋子里翻箱倒柜偷东西的现场是伪造出来的,跟真实的小偷进屋情况不一样……反正具体的没说,就是这个意思。”


    秀英婶儿瞪大眼睛:“江同志,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金花婶儿家里这被偷的情况,处处都不符合常理,应该也是伪造的!”


    江罗春点头:“贼人知道钱匣子就在床下,在一家人都去猪圈那边,这么短的时间里,贼人直接拿了钱匣子,然后为了伪造成不熟悉的小偷进来偷东西,故意翻箱倒柜,但时间关系,他只翻了箱子上层的衣服*,和柜子外面的东西,没翻到底。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沈有粮和韩金花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江罗春又说:“还有一点,也是最关键的就是,我在后院的院墙处发现了贼人翻墙的痕迹,那脚印是从内朝外的,也就是说,没有贼人翻墙进来的痕迹,只有贼人翻墙出去的痕迹。”


    沈有粮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反驳。


    韩金花脸色非常难看:“你,你胡说!”


    她又骂沈南星:“我看你就是个搅屎棍,心里记恨着我跟你爷,逮着机会就回来搅合生事,生怕这个家里消停一点。赶紧滚,你不认我跟你爷的养育之恩,我们也只当没你这个孙女,断亲就断亲。”


    沈南星:“我这不是着急,想着帮你们找回丢失的存折吗?奶你这么着急赶我走,是不想要那两千块钱了,还是说,你知道那钱被谁拿走了?”


    田彩云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韩金花。


    韩金花:“钱丢了就是丢了,你随便叫个人来胡说几句,就搅得家里不安生,我看你就是个扫把星。”


    正说着话呢,韩金花就开始捂胸口,一副喘不上来气的样子:“这不孝的东西,我心脏病都要被她给气出来了,哎呦,哎哟不行了,快送我去公社卫生院,哎呦……”


    韩金花摇摇欲坠,周围的人也都慌了,可别闹出来人命。


    沈南星说:“奶,我给你扎几针吧,我手艺比卫生院的卫生员好。”


    “你滚远点,别挨着我,瞅见你家里就倒霉,你心里一直恨着我,你那手艺再好也不敢用,谁知道你给扎几下,我老婆子还有没有命活!真是作孽啊,当初就不该叫成山娶你妈,资本家的大小姐,拖累成山不说,还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沈南星脸色倏然冷下来。


    她淡淡地说:“各位乡亲们,我奶不相信我,那就麻烦大家帮帮忙,把她送去公社卫生院了。”


    都是乡里乡亲,邻里邻居的,咋能不同意呢。


    沈南星却又看向田彩云:“二婶,奶刚才不都说了吗,那存折上的两千块是留给你们二房用的,给显宗哥找工作娶媳妇,给翠翠姐出嫁妆,还有给显祖弟弟存着一些。那这存折到底还要不要找回来,二婶你自己说。”


    田彩云立刻说道:“找,当然要找!”


    不找才是傻子。


    呵呵,家贼呢。


    她田彩云是不聪明,可刚才这位江同志的话她也听明白了,这偷存折的人,就是家贼!


    田彩云的目光扫向了站在一边上,有些坐立不安的老三媳妇张玉茹。


    哼,真打量她是傻子呢。


    昨晚半夜,都睡下了,她恍惚听见院子门好像开了,她还问了一声谁呀。


    公公沈有粮说没事,他看看大门栓好了没有,而后就是脚步声进屋。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没仔细分辨,但是想来那个时候,“家贼”就已经被自家公公放进屋里来了。


    半夜猪叫,公公大声喊着,她和男人也都赶紧起床跟着去猪圈看,可也没看出个啥名堂来,没多久就又回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就听见婆婆尖叫一声,说钱匣子丢了,存折也丢了。


    田彩云真是恨得不行。


    老大在省城,老三在县城,大姑姐那边就不说了,自从两年前没借钱给大姑姐,后来大姑姐的男人又死了之后,跟大姑姐那边就算断亲了,何况大姑姐从来也没沾过家里的光就不提了。


    小姑子在城里,男人还是派出所所长,有权有势。


    总之就是,只有他们二房无能,在农村种地,侍奉二老,可一年到头,那些干工的兄弟姐妹都没任何表示,就好像老人就是他们二房的,就该他们二房养。


    最可恨的是,就连沈南星这个侄女,实际上也是他们二房在养着,可老大那边给的生活费,全被老两口收起来,说都不说一声,更别提说拿出来补贴家用了,叫她一直都格外厌恶侄女,谁知道完全恼错了人。


    如今才被她知道,老两口手里攥着那么多钱,自己儿子显宗正等着安排工作,正等着说个好媳妇呢,可老两口却依旧一毛不拔。


    五千多块钱呢,叫这老两口补贴给老三、小姑子,还有舅家,就只剩下了两千块,却还对他们二房一毛不拔。


    明知道显宗正要用钱,关乎一辈子前途,这老两口竟然还来这一手,口口声声说着那两千块是给二房的,但转头就把钱给弄丢!


    好好好,真是好的很呢。


    田彩云咬牙说道:“爹娘,你们去公社卫生院瞧病吧,我留在家里,我得把那丢的两千块找回来。小南不是说报公安了吗,既然你们不相信这位江同志,那就让咱们本地的公安来破案!我就不信了,丢这么多钱,还找不回来了!老二,还有各位婶子大娘们,都帮着看着,谁都不准动这院子,还有俺爹娘的屋子,所有证据都留着,叫公安来勘验!查查到底贼人是谁!”


    沈有粮瞪眼:“老二家的!这是咱们自家的事,闹到公安那里,脸面都不要了。”


    田彩云却直接掀了面前的桌子:“我两千块都没有了,我家显宗的工作和媳妇都没有了,爹你还叫我要脸面?”


    韩金花苦口婆心:“老二家的你懂点事,自家的事报公安,叫人看笑话。这钱丢了娘知道你心疼,这样,回头我跟你三弟和你小妹他们借钱,一定给显宗把工作的事情敲定,再把那儿媳妇给你接进门。”


    田彩云却是冷笑:“借钱?我凭什么借钱,明明就有这两千块,我干嘛还要借钱,借钱不要还的啊。”


    韩金花气道声音都颤了:“不要你还,我跟你爹还总行了吧。”


    田彩云这会儿心里明白的很,反正说啥都不行。


    妇女主任宋秀芳一脸义正言辞地说道:“丢了两千块呢,这数额都够立案了,还是重大盗窃案件,已经报案,那就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沈南星看了一眼一直不吭声,但已经开始坐立不安的三婶张玉茹,也缓缓说道:“偷自家人的钱,那也是犯罪。这么大的金额,起码得判个三五年吧。若是有工作的人,只怕也要被单位开除。”


    张玉茹脸色很不好看,就想偷偷溜走,却又被沈南星给叫住:“三婶儿,您去哪儿呢。”


    张玉茹勉强笑笑,说道:“我下午还要上班呢,反正这钱也不可能是我偷的,我就先走了。”


    沈南星看了田彩云一眼,提醒道:“小姑父可是城里派出所的所长,都是一个系统里的,他要是打声招呼,咱这边的案子……”


    田彩云立刻大喝一声:“老三家的你不准走!公安来把案子查清楚之前,谁都不准走。”


    正说着呢,外头就有人喊道,公安来了。


    沈南星揉了揉眉心,来得还挺快,也不枉她在这儿扯东扯西的拖延时间。


    来的公安就是公社派出所的人。


    江罗春和沈南星对视了一眼,江罗春直接拿出工作证给对方,对方一看就瞪大了眼睛。


    省里的!


    甭管江罗春在的单位能不能管到他们这些基层小公安,但人家是省里的,这名头足以吓唬人了。


    反正就是,几位公安一起,仔细勘察现场,然后结论就还是那些结论。


    这年代办案很有些简单粗暴,也没有对案情保密的意识,等勘察完现场,直接就要把沈家的人都给带走。


    “所有人都先带回派出所询问,派人去城里,带沈青山回来问话。”


    这下老三媳妇张玉茹坐不住了,立刻说道:“凭啥啊,你们去城里带人,在单位上的影响多不好。又不是我们家青山偷的钱!”


    沈青山才刚调到教育局当办事员,才刚上班,这时候要是被公安找上,那以后在单位还咋做人。


    “现在都是嫌疑人,都要问话。”公安说道,“包括你,你们家所有人,都要跟我们回去接受询问。”


    田彩云立刻昂着脖子说:“去,干嘛不去,没做亏心事,怕人家公安同志做什么?叫人家问嘛,调查清楚,看看到底谁是那个贼!”


    张玉茹脸色铁青:“二嫂你们在农村当然不怕,但青山在城里教书,公安去带人,不管有没有事,那闲言碎语都能把人给淹死,这叫青山以后还怎么工作?”


    公安说道:“这是我们办案程序,如果都怕影响的话,那我们还怎么办案?不询问犯罪嫌疑人,罪犯逃脱了咋办,谁来负责?”


    田彩云眼中带着一丝快意。


    这个家里,就没人看得起他们二房,老三两口子占了那么多便宜,还整天一副城里人的嘴脸,高高在上的,每次回来,厨房的事一点儿都不沾,伺候公婆更是光动动嘴,一会儿嫌弃猪圈臭鸡屎臭,一会儿嫌弃厨房碗筷脏,嫌弃房梁上有蜘蛛网,动不动就是他们城里咋样咋样,偏偏公婆还都捧着她,可真是恨死个人。


    现在,她倒要看看,老三在单位被公安带走,被查出来偷盗,被判刑,老三家的以后还怎么做人!


    江罗春也说道:“每个人都有配合公安调查的义务。偷窃两千块可不是小数目,大案子了,查出来判刑最少五年起步。到时候就别说工作不工作的事了。”


    张玉茹一咬牙,恨恨地一跺脚,瞪向韩金花:“妈,您说这事儿咋办吧!老三要是出什么事,我,我就跟他离婚!当年我可真是瞎了眼了,找个农村男人,多少城里条件好的我没嫁,就嫁到你们这一家子烂泥里来!行啊,回去我就离婚,离了老三我还能再嫁个更好的!”


    韩金花顿时摇摇欲坠。


    沈有粮拧着眉头,还想说什么,韩金花却是忽然大哭出声,扑倒在地:“公安同志,不用去找老三了,我说实话,我说实话,这一切,都是误会,是我们老两口猪油蒙了心,怕旁人跟我们家借钱,就故意假装钱被偷了……”


    “妈!”


    “娘!”


    “奶!”


    二叔二婶和几个堂哥堂姐们,一个个都尖叫起来。


    韩金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我们这当老人的也不容易啊,那些钱是大儿子寄回来给我们老两口的,我们老两口本来应该想怎么花都行,可这家里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的多了,给谁花的多点给谁花的少点,都要闹……”


    田彩云不干了:“妈你说这话就丧良心了,给谁花得多给谁花得少?你分明是全花给三弟给小妹家了,给我们家别说是花的少了,那压根就是一毛不拔!”


    韩金花哭声一顿,但立刻就又哭起来:“老二家的你懂什么?给显宗找那临时工,本来花个几十块就行了,可是现在被闹开了,多少人都盯着,公社领导说真要上下打点关系的话,没个两三百都下不来!一个临时工,花两三百?那不是冤大头吗?”


    田彩云怒道:“就算是临时工不说,那要给显宗娶媳妇总是正经事吧,这钱总该花吧。”


    韩金花:“你看那张家姑娘家里条件是好,可人家要的也多啊,要彩礼要东西,算下来就得两三百不说,人家还要给弟弟找个工作,那一个工作没有几百能拿下来?这样的孙媳妇就算是娶进门,也只会整天想着贴补娘家,是乱家的祸害。”


    田彩云快要被气死了:“是是是,反正在你心里,显宗的工作也好媳妇也罢,都是不好的,都不能要!就该把钱都给他三叔他小姑子一家用!”


    韩金花苦口婆心:“你咋就不懂事呢,他三叔这次调动工作重要的很。等他三叔回头安置好了,还怕给显宗安排不了工作?到时候不用你去找,那说亲的媒人都能踏破咱家大门。”


    田彩云都被气笑了:“妈你怎么说都有理,反正就是钱不能给我们二房花一分一毛就对了。”


    公安同志可不愿意听他们在这儿掰扯:“大娘,这可是办案呢,正经事,你可得对你说的话负责。所以真的没有人偷盗,就是你们自己在闹妖,没案子?”


    韩金花连忙跟公安同志道歉:“对不起啊叫你们白跑一趟,这就是我们的家务事,钱没丢,存折是我自己偷偷塞给我三儿子,叫他去县城取了钱,对外说存折被偷了的,真没丢,没案子。”


    江罗春淡淡地说:“这可不仅仅是你们的家务事。要是人人都这样骗人,故意说自己家里被偷了,不报公安,也找不到贼人,只在外头瞎嚷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咱们这里的治安有多混乱,当地公安有多么不作为,才叫那歹人这么猖狂呢。”


    几个公安本来都想走了,一听这话,脸色也严肃起来:“你们这是,这是……扰乱治安!”


    韩金花连忙求饶,还说自己知道错了,自己的女婿就是城关派出所的所长,真就是家务事,没想着闹大,也没想着要报公安。


    提到女婿是城关派出所的所长,那几个公安就又犹豫起来,这事儿其实他们知道,所以也没打算深究,就口头批评教育就行了呗。


    但眼下,这儿还站着个省里公安系统的江同志,这就尴尬了不是?


    江罗春道:“这件事情的性质很严肃,要知道犯罪分子也是会看风向的。如果一个地方治安风气比较好,犯罪分子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但如果知道一个地方治安风气差,各种打架斗殴偷窃抢劫比较多,公安还不管的话,那他们就会越发肆无忌惮。再者,谣言传出去容易,想要澄清可是难得很,咱们公安在老百姓之间的信任建立起来很难,但想要毁掉可是太容易了。”


    几位公安脸色不太好看了。


    上升到这种高度的话,那岂不是非要让他们得罪人?


    关键这事儿,没先例了,谁也不知道咋处理。


    但江罗春又话锋一转:“这件事说到底就是一场误会,咱们只要避免扩大影响,以后让其他人也跟着学就行了,惩罚不是目的。”


    一听这话,本地的同志立马点头:“您说的是。”


    江罗春又道:“主要还是应该教育为主,也顺便跟大家宣传一下法律知识,让群众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虚构案子也是犯法的。”


    众人纷纷点头。


    其中一个年长的公安就看着沈有粮和韩金花说道:“你们编造案子,这件事情的性质非常恶劣,后果也很严重,万幸你们没有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自己交代了实情,也算情有可原。”


    沈有粮和韩金花立刻点头,不断地说着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的话。


    那位公安就道:“本来按照扰乱治安的罪名,少说也要给你们老两口拘留半个月,念在你们是初犯,并且知错能改,拘留可以免了,但要写材料,通报批评!”


    江罗春就说:“为了防止其他人跟着学,也为了今天的事儿别传成更大的谣言,最好是在全公社公开通报批评。”


    韩金花脸色一白,哀求道:“能不能私下里批评批评就行了,俺们都知道错了。”


    “这种情况如果放在省城,拘留十五天都是最轻的,还要通报单位公开批评,外加罚款。”江罗春淡淡地说。


    那位公安立刻看着韩金花说道:“这不是菜市场,没有你们讨价还价的余地,只是公开通报批评已经是最轻的了。咋,你们还想拘留,想罚款?或者是想去通报到你们各个儿子的单位?”


    公安当场就开始书写整个案子的经过,以及录下沈有粮韩金花,沈群山田彩云,以及老三媳妇张玉茹的口供,让他们按手印。


    田彩云的情绪,也从得知婆婆造假的惊怒之中缓了过来,她咬牙说道:“娘,那钱现在哪里?”


    公安也看过来,韩金花不敢再说慌:“叫老三取了先收好,在老三那。”


    田彩云:“娘,你可说了这些钱是留给我们二房用的,我就把话放这儿,这钱要不拿回来给我们二房,我也不干了,我也要去闹!反正整天就我们二房当老鳖,我还怕啥?”


    韩金花指着田彩云:“你,你非要这个时候闹?”


    田彩云:“娘我这是闹吗?行,你说是闹那就是闹,不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清楚,以后说起来都当是我田彩云不孝顺公婆!如今都说开了,叫大家伙都瞧瞧,俺们家这公婆,平日里在外头都说是多公道多仁义,如今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公道,是不是仁义!”


    韩金花气得手指头都在抖。


    张玉茹笑笑:“二嫂,如今青山的事儿更重要,这样,钱就当是我们借的,等青山工作落实,一定还。”


    田彩云直接推了张玉茹一把:“你说的好听,还,拿什么还?就凭老三一个月那点工资,两千块,他要多少年才能还上?我们家显宗还找不找工作了,还结不结婚了?反正我不借!”


    这头公安把签好字的口供都给收好,剩下那些都是人家的家事,用不着他们管。


    公安跟江罗春一一握手,说肯定会严肃通报批评这件事,就都走了。


    沈南星也跟田彩云说道:“二婶,这两千块我是帮你找着了,也算是还了这些年您没撵我走的情分。毕竟您是真不知道我爸给的有那么多抚养费,真当我是白吃白喝的,还没赶我走,我确实得谢谢您。哎,咱们农村就是这样,一家子兄弟姐妹里,吃亏的总是最老实最厚道的。以后这沈家的事儿也跟我没关系了,二婶您保重吧。”


    说完,沈南星也懒得再继续留下,就跟江罗春一起走了。


    不过其他人可舍不得这热闹,还凑着看呢,这可比唱大戏都有意思。


    这沈有粮韩金花两口子,那心思可真是深得叫人害怕,以后谁跟他们相处,不得留几个心眼子。


    这人啊,真不实诚。


    沈南星走后,田彩云也哭起来。


    是啊,老实厚道的人总是最吃亏,你越肯吃亏,那就越是有吃不完的亏。


    田彩云说:“爹娘,咱家这日子,你们看到底还能不能过。我要分家!那两千块必须给我,要不然,要不然这个家,谁都别想好过!”


    秀英婶子不由得点头,一脸赞许:“老二家的这也算是立起来了,以后也能支应门户,老二太老实了,就得有个能撑得住的,一家子才有指望。”


    韩金花再也忍不住,啐了秀英婶子一口:“有你啥事,在这儿上蹿下跳的。”


    秀英婶子这可就不干了,立马就开始跟韩金花吵起来,翻来覆去地把啥话都往外说,一会儿替老二打抱不平,一会儿说一家子咋从前都是咋虐待沈南星的,越吵越是闹腾,那叫一个热闹啊……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沈南星的心情则是相当美妙,也丝毫不管江罗春会怎么看她,毕竟她今天算是利用了江罗春一把。


    江罗春会怎么看她?


    江罗春的智商不低,思维也敏锐,早就发现,沈南星就是想把自己跟沈家撕扯开,以后她不管沈家,也不会有人说她忘恩负义。


    她还要把沈家的面子里子都给撕开,叫大家都看看,沈家从内里都不是那厚道人家,从老到小,全都偏心自私奸猾虚伪,满门恶臭。


    当然,她也不想叫沈家好过,所以在看到现场之前,沈南星恐怕就猜到,这所谓的存折被偷根本就是沈家爷奶自导自演的。


    江罗春很配合,就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他并不觉得这姑娘做得过分。


    事实上,她真正做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等回到家,谈老太的午饭已经做好,招呼他俩赶紧吃饭。


    下午,春花娘又过来串门子,就说起上午沈家的事。


    “老三家的,你三叔也从城里回来了,你二婶非要闹着分家,还要那两千块呢。”


    春花娘说。


    沈南星:“那分家了吗?”


    春花娘道:“哪会那么容易,你爸在省城,你三叔在县城,你爷奶只能跟着你二叔一家过活,你二婶也就是掐准了这点,才用分家要挟,说到底还是想要钱呢。”


    沈南星:“那可是两千块钱呢。”


    “谁说不是,现如今把你奶的娘家兄弟也都给请来了,有舅家在,好把这一摊子事儿给撕扯清楚。”


    沈南星又问:“那撕扯清楚了吗?”


    春花娘道:“嗨,那谁知道,你爷奶关起门说自家事,咱们都是外人。你想知道,你回去看看呗。”


    这是撺掇着沈南星回去看热闹呢。


    沈南星摇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可不好插手爷奶叔婶的事。”


    “你是嫁出去的孙女,可你爸是亲儿子啊,分家这事儿也牵扯到你爸,你爸不在,你当然能代表你爸。”春花娘几乎鼓捣。


    沈南星:“我代表不了我爸,反正不管家里商量什么结果,我爸都会答应的。叫我说啊,让我爷奶去省城跟着我爸住,享清福才更好呢。”


    春花娘抬手点了点沈南星,意思是这丫头真不实诚。


    沈南星也懒得跟她掰扯,回屋去了。


    春花娘来这儿捣鼓完,就又跑出门去,显然,沈家的事儿还没完呢,这人没法鼓动沈南星过去沈家,那也得通过其他渠道得到一手消息不可。


    傍晚都要吃饭了,春花娘又来了。


    “你家那边商量出结果,我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你了,免得你挂心。”


    春花娘笑着说。


    我挂的哪门子的心。


    不过,说了就听着呗。


    春花娘就凑过来,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


    “分家!”


    春花娘语气里尽是兴奋,“你二叔二婶非要那两千块钱,你爷奶就说要分家,反正那两千块是死活都不给。”


    沈南星挑眉:“一分没给?”


    春花娘道:“那可不咋地,你爷奶都在气头上,你二婶又不依不饶非要钱,你奶气狠了就说,这钱是他们老两口的,谁也不给!”


    “那他们跟着谁过?”沈南星问。


    春花娘神秘一笑:“人家老两口算盘精着呢,人家谁也不跟,只要有钱,还怕日子过不下去?两千块钱攥在手里呢,就是天天吃肉顿顿都白米细面的,那也吃得起!”


    说的也是。


    春花娘又道:“你爷奶说了,分家,他们老两口现在自己还能动,谁也不跟,自己住自己开火吃饭。等以后老得动弹不得了,三个儿子家轮流住,一家住四个月。”


    “现在他们老两口就住东屋,灶房共用。家里的屋子院子,还有剩下的粮食全都分给你二叔二婶,一点都没给你三叔家,你奶说这算是抵了先前给老三找工作找关系花的钱。等于是把家当都给你二叔二婶了。至于你爸,当年供他上学,让他留在省城,家里也花费不少,就也不给他分家里的房子了。”


    “以后,你爸每月给老两口寄多少养老钱看你爸,你二叔二婶家没钱,每月就给老两口拉50斤粮食,你三叔三婶每月给老两口5块钱。这就算是三个儿子的孝敬了。以后各过各的日子。”


    春花娘说完,还连连感慨:“你爷奶这算盘打的可真好,手里攥着两千块钱,就算你嫁人了不用给你抚养费,你爸给老两口的养老钱,怎么着也得有十几块吧,再有老三家给5块,老二家给粮食,我的个乖乖啊,你爷奶这日子,那可真是要过得比神仙还美咧!”


    沈南星笑了笑。


    沈家这对爷奶就是这样,尤其是奶奶韩金花,那心里有数的很。


    当年见老大沈成山成绩好,能考出去,就宁肯被人说狠心,也要高彩礼把大闺女嫁出去,让儿子去省城读大学。


    在沈成山读大学的时候,她就告诉沈成山,想办法留省城。


    沈成山是很聪明,但比他聪明的大有人在,他也没关系没后台,在这个工作必须要遵从分配,优先分配回原籍的年代,谁想回穷苦农村县城,谁不想留在省城?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韩金花就直说,他个子高长得好,看着体面,只要人勤快老实又有上进心,找个省城有本事的姑娘就行了。


    于是,遗传了韩金花心眼子的沈成山,就想方设法,用尽手段,攀上了秦家独生女,秦菘蓝。


    在沈成山和秦菘蓝处对象,以及后来结婚,一直到秦家出事之前,沈有粮和韩金花这老两口,都表现得极其通情达理,别说乡下了,就是城里这样通情达理,对儿媳妇好的公婆都不多见。


    但秦家出事之后,就不需要再伪装,什么嘴脸都出来了。


    沈家老二沈群山,老实木讷,缺心眼,一把子力气只会干农活,反正就是个农民的命。


    韩金花就总是夸老二媳妇给沈家生了长孙沈显宗,是沈家功臣,总之就是叫老二家的觉得,他们家对沈家特别重要。


    老三沈青山,学习上比不得大哥沈成山聪明,但为人处世比二哥沈群山要灵性得多,身体有些瘦弱,做不来农活,他就一直说以大哥为榜样。


    所以二哥早早辍学干活,他一直在读书,哪怕读的也不好。糊弄着读完高中他也不回来,愣是也学着大哥,凭借一副好相貌和好口才,找了城里姑娘张玉茹。


    这年代的农村户口转城市商品粮户口可不是那么好弄的,工作当然也不是好找的。


    但他会另辟蹊径,比如许诺结婚后住城里,还要生个跟岳家姓的孩子,从而通过岳家关系去当正式的高中老师。


    韩金花非常支持,认为小儿子很机灵。


    让一个孙子跟亲家姓又如何,终归是自家血脉,以后啥时候想改不就又改回来了么,关键是现在的实惠要拿到手。


    所以对“灵性”的老三一家,韩金花能帮就帮,对三儿媳妇张玉茹,也是非常喜爱,属于儿媳妇喜欢的那种讲道理麻烦事儿少的婆婆。


    对特别疼爱的小女儿沈桂英,那就更是打算得极好。


    沈桂英继承了沈家人的好相貌,模样好声音好,韩金花就让沈成山想办法,通过大儿媳妇秦家的关系,给沈桂英弄到一个去省里广播站进修的名额,回来之后,就直接进了县广播站。


    也正是因为这样,沈桂英才会有机会接触到县城里的优秀男人,最后选择了如今已经是城关派出所长的林克保。


    对待小闺女和当官的女婿,沈家老两口那更是通情达理到了极点。


    对待外孙女林秀秀,沈家老两口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外公外婆,一点儿没嫌弃林秀秀是外孙女,比对亲孙子都疼爱。


    也正是因此,沈家的所有孩子,除了没有用处的弃子沈大姑之外,其他所有孩子都对老两口非常尊敬孝顺。


    直到,沈南星撕开这两人的脸皮。


    突破口就是,二叔二婶。


    韩金花对二儿子一家不能说是不喜欢,实际上大儿子三儿子小女儿再出息,可是他们离得远啊,真正贴身照顾的就是她看不上的榆木疙瘩二儿子一家。


    所以韩金花不管心底咋想,明面上对老二一家总是不断夸赞,还口口声声说着长孙沈显宗才是沈家的门面等等好听话,哄得老二家晕头转向。


    但沈南星教会了二叔二婶一个道理,嘴上的爱不是爱,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以后那老两口再怎么说疼爱长孙,恐怕都不会有一个人信。


    原本最老实的二叔一家,距离最近贴身照顾着老两口的二叔二婶,和二房的堂哥堂姐堂弟们,一定也会成为最怨恨老两口的。日子越苦越难,和其他兄妹们差距越大,就会越恨。


    果然,第二天,沈南星起床正要吃早饭呢,对门的春花娘就又双眼冒光地跑进来。


    “南星你听说没有,你奶一大早起来就在骂,说你二婶昨天分家,拿给老两口的苞谷面里,掺着沙子和羊屎蛋!”


    昨天分家,因为马上就是阳历的4月初,老三家的直接就给了4月的养老钱5块钱。


    老大那边还没通知,暂时不用说。


    主持分家的韩家大舅就叫老二也把4月份的粮食给父母拿过来。


    二婶说行,她去拿,很快就给拎了一口袋,打开一看,上面就是磨得细细的玉米面。


    韩家大舅对此很满意,能和平分家就很好了。为老三工作和最近找关系,可能是花了一些钱,但家里这房子院子,还有家里剩的粮食全都给了老二家的,等于一个家全都分给了二房,那还不是看在二房生了长孙沈显宗的份上?


    这可真不少了。


    真不算偏心!


    所以见老二家也老老实实地把粮食拿来,韩家大舅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沈家分家的文书,也都给了村干部留档。


    如今农村分家,是要有村干部见证,还要这村委会留档的,上面要写明怎么分,以后怎么给父母养老,避免日后谁不认账,那村里可就不干了。


    可谁也没想到,今天一早,韩金花去开火做饭,面碗往粮食袋子里一挖,好家伙,上面是好好的苞谷面没错,可下面是啥啊!


    混了沙子不说,筛筛也能吃,可还混了羊屎蛋!


    这叫人咋吃!


    韩金花气得立刻就摔了碗,指着二儿媳妇田彩云的鼻子骂。


    田彩云就大哭回去,这婆婆欺负人也不是这么欺负的,昨天给的就是好好的苞谷面,大家都看着呢,咋今儿就掺沙子掺羊屎蛋了?当谁都跟婆婆一样黑心烂肝呢?


    这指桑骂槐,气得韩金花头晕眼花站不住脚。


    反正这又哭又闹的,一大早的全村都来看热闹,早饭都给省了呢……


    第23章 公开丢人


    就着沈家的闹剧下饭,沈南星吃得那叫一个香甜。


    春花娘来跟沈南星说完沈家的闲话,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沈南星洗洗手,把需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好,让江罗春过去给她帮忙。


    她只说是给谈礼换药,有江罗春帮忙,谈老太就也没跟着进去。


    这正好,不然接下来的场面叫谈老太看到,只怕这小老太受不了。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很大,温度也比较高。


    沈南星的手已经洗*干净消毒,她让江罗春帮着给谈礼脱掉衣服,拿掉他身上覆盖在疤痕处的纱布。


    因为疤痕的增生组织已经溃烂,纱布早就粘在上面,即便沈南星已经涂了药做了处理,但还是无法完全避免纱布粘连,组织液带着纱布干在上面,扯都扯不下来,沈南星也没让江罗春硬扯,她开始接手。


    一点一点去除掉所有溃烂的组织,露出里面更加鲜红的血肉。


    江罗春什么伤没见过,但自己受伤,或者是看到战友的伤口,视觉冲击力都没这么大。


    这姑娘看着文文弱弱的,下手咋就那么狠呢。


    那刀子仿佛刮在他身上一样。


    她下手极其果断,没有一点儿犹豫迟疑。


    等所有伤口都处理完,重新换上另一种药,包扎好,江罗春给谈礼身上盖被子的时候,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明明他就只是站在旁边看而已。


    现在谈礼没办法穿衣服,就只能盖上被子,也幸好不算太冷。


    “接下来怎么办?”


    江罗春问。


    沈南星:“接下来,大概到晚上,他就会开始痒,很痒很痒很痒。”


    从疼,到痒,都是为了刺激他的神经,唤醒他的意识,让他的意识突破屏障,掌控身体。


    第一阶段的疼痛,特别疼,但没有奏效,江罗春知道原因,不光是谈礼很能忍疼,他也是,他们都受过训练。


    但是痒的话,他也不太清楚。


    给谈礼收拾好,江罗春就也跟着沈南星走了出去,在堂屋里坐着喝茶说话。


    “我听说你打算考京市医学院?”江罗春道。


    沈南星点头。


    “你家在省城什么情况?”江罗春问。


    沈南星也没隐瞒,把自己外公是秦安平的事情给说了。


    江罗春愣了一下:“你外公是秦先生!”


    “你知道?”


    “省城不知道秦先生大名的,怕是少之又少。现如今全国到处都在平反,我从别人口中听说一些秦先生当年的事,多少人都为秦先生惋惜,你家里人没……”


    江罗春没说完,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沈南星也不避讳,笑了笑:“外公只有我妈妈一个亲生女儿,我妈妈还在劳改农场,这么多年我都没联系到妈妈。春节前我本打算高考完拿到录取通知书,就去省城看看能不能托关系,找找我妈妈,以及处理我外公家的事。但谁料我竟然没考上,而后又出了一连串的事,我分身乏术。”


    实际上因为上辈子的经历,她已经知道,妈妈早在去农场的第一年就落水失踪,生死不知,但她不会放弃,会一直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只是她现在需要借助外力去调查。


    那个外力就是梁书记。


    沈南星微微抿唇,如果只是上次她扎那两针之后,梁老太太没再做其他措施,那她的头疼也差不多又要到发作的时候了。


    江罗春想了想说:“等我回去,仔细打听一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再跟你联系。”


    沈南星点点头:“那就谢谢了。”


    江罗春又看了一眼屋内床上一动不动的人,他迟疑片刻,说道:“我明天一早就得走,省里工作上不能离开太久。不过以后就在省里工作,也近便不少,我给你留个电话,有什么问题直接打电话找我。”


    “行。”


    两人说着话,谁都没注意到身后屋子里,床上的某位植物人,手指又动了。


    但也就是短短一瞬,好像那一下,就要了他全部力气。


    入夜。


    沈南星早早就睡了,她现在是典型的早睡晚起,脑子里什么多余的事都不想,一点儿心都不操,只专心养自己的身体。


    而另一边屋子里,江罗春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跟谈礼说着从前在部队里的事,说任务的事,说他受伤离队之后,大家也都四散分开,原本最强的行动小队,直接分崩离析。


    他还说西南边境一直不安稳,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摩擦。


    说可能还是要打仗。


    说他们这些离开的队友像逃兵。


    絮絮叨叨的,江罗春说了很多很多,也仿佛是在发泄情绪一般。


    “我跟人说,我转业到丰州市,是想来丰省,想近距离看着你。”


    江罗春说,“其实,是因为我不敢回去,我不敢面对。”


    “你嫂子她,不是,已经不是了,是秋菊。去年我受伤休养,没告诉家里,自己回去了一趟。”


    江罗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秋菊她跟我哥睡一个被窝,我回去的时候,按住他们了。秋菊指责我好几年不回家,家里地里孩子啥活我都帮不上,老娘也说我哥可怜,瞎了一只眼,一直没结婚没女人也没孩子……叫我成全他们,还说秋菊肚子里有了,不能叫我哥没后。”


    “我能咋办。”


    “我能咋办?”


    江罗春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一个是我亲哥,一个是我喜欢的女人,一个是我亲娘。就连我儿子,都不要我。”


    江罗春:“我知道你小子肯定骂我不像个男人,可我能咋办?我想揍我哥一顿,但他吃不住我一拳。老娘和秋菊给我下跪,我儿子打我叫我滚出他们家……”


    “我每月津贴全都寄回家,有空就给家里写信,出任务的时候,最难坚持的时候,我就想着家里有媳妇孩子有老娘哥哥,我得活着……可,全没了,全都没了。”


    “或许就连儿子也不是我的。秋菊她说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哈哈哈。”


    江罗春抬手遮住眼睛。


    “兄弟,以后我就没家了。”


    “你看,我还不如你,虽然躺在这儿不能动,但你有奶奶,有媳妇,有你大伯一家。”


    “我可真想跟你换换,叫我躺这儿算了,我是一点儿都不想起来……”


    “腰上那个弹片,医生说指不定哪天忽然就移位,割断神经,那我就真跟你一样要永远躺着了。”


    “活一天算一天,每天躺下,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快醒过来吧,那么多人盼着你念着你……别辜负他们。”


    *


    次日,江罗春吃过早饭,就准备离开了。


    谈老太收拾了不少东西叫他带上。


    江罗春笑着说:“奶,我去上班也是吃食堂,自己没空做饭,这些东西带去省城就是搁家里,放坏了多可惜。这样,您做的这西瓜酱和辣椒酱,特别对我的胃口,这个给我带两瓶,我拿去办公室蘸馒头吃。”


    谈老太索性给他多带几瓶。


    沈南星又交代江罗春了几句:“你的腰伤,自己心里要有数,自己也多注意些。给你开的方子一定要记得吃,如果实在是疼,就趁着周末或者是请假,抽空过来一两天,我再给你扎针。千万不要随便去按摩,一定要避免腰部受到大力撞击,避免叫里面的异物移位。”


    江罗春连连点头:“知道了,多谢你了小南,我会注意的。”


    沈南星和谈老太一起送江罗春出门,搭队里的拖拉机去公社,再搭公社的拖拉机去县城,到县城他可以坐火车去省城丰州市。


    不过,江罗春到县城没着急走,又去了一趟武装部,说明身份,再拜访一下,问候一下。


    谈礼是从保密单位出来的,本来就是县武装部的重点关注对象,江罗春也是同一个单位的,那自然也不会受到冷脸,更何况现在江罗春转业可是分配到了省城的公安系统,这代表着江罗春背后有人,那就更不会平白无故得罪他。


    江罗春表面上就是过来拜访一下,再顺便问问是否能搭个便车回省城。


    地方武装部这边的事务并没有很多,因此不常有公务车去省城,之前送祝老,那是接到省里命令,特派的车。


    不过,给江罗春特派一辆车也可以,但江罗春不要,他只是回来看望战友,没有执行公务,不能浪费国家资源。


    所以,他就说问问兄弟单位,看那边有没有车辆,甭管是啥车,他搭个便车就行。


    这兄弟单位说的就是公安局了。


    如今这个时间节点,地方各个职能部门还没有完全理清楚,虽然公安一直都有,但自从运动开始,其实某委会抢占了很多公安的工作。


    现在拨乱反正,一切都开始重新走上轨道,地方和省会之间的联系也更加密切。


    本地的公安系统,还真是隔三差五就有去省城的公务车,送检本地处理不了的证据样本、去参加各种学习培训,还有系统内的技能大比武,还有协助参与一些案件交流侦破等等。


    “这个简单,我们今天下午就有车去省里,送点材料。正好咱们中午一起吃个饭,下午让江同志坐我们车走。”


    武装部这边的领导一个电话打过去,问题就解决了。


    毕竟比起武装部这边,江罗春这个省城公安系统的人,对他们县公安局来说,那更是值得好好招待的人脉。


    中午吃饭的时候,江罗春说了自己看望战友谈礼的事情,然后又不经意地提到了栾宋大队沈家,发生的谎报案情的事。


    “群众因为家庭矛盾,想要寻求一个合适的解决方式,这没错,但他们虚构案情,还是入室盗窃这种案情,就有些不合适了。”


    江罗春说道。


    “现在拨乱反正百废待兴,人心本就比从前更加浮动,我从省里了解到,各地治安案件频发,入室盗窃、拦路抢劫甚至是杀人灭口等等的恶性治安案件都呈上升态势。”


    江罗春看着一脸严肃的县局领导,又说道:“我们公安力量在应对这些真实案件上已经有些不足,若再要应付这些虚构的案情,那可真是无端增加工作量。当然,这也还罢了,最重要的还是会让不知情的其他群众,觉得我们这里治安混乱,觉得我们公安系统不作为,真真假假的案子掺杂在一起,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县局的这位领导,不断点头:“这个问题确实很严肃,得立个典型。要不然人人都这么胡乱造谣,咱们南明县势必会背上治安混乱的帽子,这名声一旦坏了,想修补起来可不容易。”


    “陈局长高见。”


    “哪里哪里,也是江同志给我们提了个醒啊,我们基层的同志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危害……”


    就在江罗春离开的第二天,公社大喇叭通知到各生产大队,要在公社召开治安大会,让各生产大队的领导,公社各单位的职工,以及各大队的群众代表,都去公社大院,参加这个治安大会。


    其中,栾宋大队全体社员,停工一天,全都去公社参加这个大会。


    在大会上,公社领导和公安的人一起,通报批评了多起治安案件。


    比如方庄大队上个月,两户村民为抢一坨牛粪,从斗嘴上升到互殴,再后来升级到两家二十多个人群殴,造成一人重伤多人轻伤的重大治安案件。


    再比如小王营大队,几个混子小伙喝酒上头,合伙偷盗生产队的牛,并且把牛给杀了。那可是队里正值壮年,今年春上还揣了崽的母牛!


    还有一些蹲在公厕偷看女人上厕所耍流氓的,投机倒把的等等诸多或大或小或是鸡毛蒜皮的治安案件。


    最后,这次大会被立为典型的就是栾宋大队沈家,因为家庭矛盾,虚构案情,谎称自家被入室盗窃,两千块巨款的存折丢了。


    这起案件导致整个大队都人心惶惶,生怕那入室盗窃的歹徒,会半夜翻进自己家门。


    同时,因为明显知道是熟人作案,村民之间难免互相猜疑,指责对方可能就是那个入室盗窃的歹徒,由此也引发了不少口角、矛盾。


    这件事虽然暂时还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这在舆论上,影响极坏,也开了个特别坏的头。


    这跟那些形成实质的治安案件不同,打架斗殴偷东西大家都知道不对。


    这种虚构案情的,就是随口扯了个谎,很多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件事可能带来的隐形危害和长远的影响,是其他普通类治安案件所不能比的。


    “领导人要求我们,一定要实事求是。虚构谎报案件,这可不是你跟街坊邻居随口扯个谎的事,这是扰乱治安,扰乱社会秩序,是造谣生事!我们一定要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现在,特此对栾宋大队沈有粮韩金花,提出公开批评!通报全公社、全县!所有人都引以为戒。”


    现在不兴批斗人了,但所有被公开通报批评的治安案件当事人,除了打架斗殴受伤在医院起不来床的,其他全都被带到台上,进行公开批评和自我批评,读悔过书。


    这已经是比较轻的惩罚了。


    搁在前几年,那是要直接弄去劳改农场进行劳动改造的。


    沈有粮和韩金花,也被带上台,读悔过书,向全体社员道歉,悔过。


    丢人。


    一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沈有粮一直都很要面子,因为儿子有出息,闺女也嫁给当干部的,那些老伙计们就都捧着他。


    韩金花呢,解放前是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的,认识字会算账,也自认为很有见识,有成算,不是农村那些无知老妪泼辣村妇能比的,她在村里那些女人们跟前,都比较有优越感。


    她会认字懂规矩,有见识,说话办事都有些拿腔拿调,在村里人跟前是很有一些面子的。


    谁家有红白事,或者是有重要亲戚上门,需要陪客,男的都会叫上沈有粮,女的都会叫上韩金花,也叫人家知道,咱这边是有不一般的人的。


    就是这在村里倍有面子的老两口,如今却被拉到那大戏台子上,被公开批评!


    这大戏台子,就是过去批斗人的台子,虽说现在不是批斗,只是叫他们读悔过书,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也是脸皮都给揭下来放地上叫人踩的份儿。


    沈有粮到底是男人,脸皮厚,再加上他把责任都给推倒韩金花的身上,说老娘们不懂事,出了什么馊主意,以后一定看好自家婆娘,绝对不再给社会添麻烦。


    平日里看着和气、沉稳、端庄的韩金花,骨子里其实比沈有粮更加要脸。


    沈有粮就是大老粗一个,韩金花那是真的比大多数农村人都有见识。


    所以这会儿,最难熬的也是韩金花。


    勉强读完悔过书,韩金花一下台就直接晕过去了。


    自导自演“存折被偷”的事,被沈南星带江罗春给拆穿之后,闹得沸反盈天。


    村里那些平日对韩金花特别客气尊崇的人,都在背后说她偏心、处事不公、苛待孙女、装模作样、虚情假意,说她平时都是装出来的和善人,实则心思毒的很,不然手里也窝不下那么些钱。


    其实根本原因是村里人都知道她手里攥着那么多钱,嫉妒。


    从前没觉得她不好,也只是因为从前她表现得是跟大家过得差不多的日子。


    娘家那边,爹妈过世,哥嫂生病等,还有几个侄子侄女们结婚,她哪回没给钱。


    这些年陆陆续续的,少说给贴进去一千多块。


    这个年代的一千多块啊,那可是巨款!


    但她也不可能做到娘家回回开口,回回给钱,那别说一千多块了,三五千的都打不住。


    可就是因为她少数几次拒绝不合理的借钱,那她那么多次补贴娘家的功劳就都给作废了。


    知道她手里还有这么多钱,却不给娘家使,哥嫂侄子全都有意见。


    前天过来帮着给她家分家的时候,哥哥还阴阳怪气。


    自己家呢,老大那边不说,反正沈南星这个孙女算是白养了,还给养成仇人了,给家里搅得天翻地覆,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老二一家,哪怕是把房子田地粮食全都分给他们,就因为钱没给,他们也还是觉得爹娘偏心。


    老三家那边,三儿媳妇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老三调动工作说好给人家两千块的好处费,前头她娘家已经垫了一千,还差一千。


    现在人家事儿都给办好,老三都已经去教育局上班了,剩下那一千块得赶紧给人家,不然老三怎么进去的,就得怎么滚出来,以后也别想再进任何公家单位。


    老三媳妇说了,她娘家垫那一千块,是把老三当半个儿子,这钱不用还。另外还差那一千块,沈家要不愿意出,他们娘家出,但以后,沈青山就算是入赘了,跟沈家断绝关系。


    大闺女那边,因为没给钱,大女婿自己自杀了,可大闺女却彻底恨上他们老两口,老死不相往来。


    小闺女呢,昨天下午接到公社通知,村干部就过来找他们老两口,说今天公社治安大会上公开批评和读悔过书的事。


    韩金花第一时间就亲自去公社打电话给小闺女,女婿也是公安的,还是干部呢,好歹叫说说,把这事儿给按下去,她和老伴被拉去公开批评,在城里当派出所长的女婿,又有什么脸面呢。


    可女婿电话都没接,疼的不行的小闺女却对着她一通埋怨,说女婿在单位都成笑话了,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人家上头领导却说事情性质恶劣,非要立典型,还说女婿没有政治觉悟。


    本来女婿这派出所长都干那么长时间,已经有眉目调到县局工作,现在,别想了!


    甚至女婿还被领导叫过去批评,说自己就是公安,家里人却是没半点觉悟,弄出来影响这么恶劣的事,丢人都丢到省里了。


    晕倒的韩金花,最后一个念头是,她这一辈子经营的好名声,好德行,这一下子全都毁了!


    她韩金花要强了一辈子,到如今,这都混成了个啥。


    沈南星和谈老太都没去公社,去参加治安大会也不是强制性的,再说了家里还有个植物人呢,谁敢非叫她们出门。


    谈老太洗洗涮涮收拾菜地闲不下来,沈南星在复习高中知识。


    数理化捡起来不难,政治是真难。


    沈南星就在着重学政治,手头放着托人买回来的一大堆旧报纸,也不要年代久远的,就要去年今年的即可。


    看着看着,沈南星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些想法。


    她到处跟人宣扬,自己今年还要考京市医学院,目的就是为了刺激小姑和姑父一家,叫他们再次对她下手。


    但她就一普通学生,现在又不是后世网络自媒体发达的年代,一个手机在手就能知天下大事。在这个年代,即便日后事情败露,小姑和姑父一家的身败名裂,也只会在小范围内。


    可若她不仅仅是个普通高中生,还是个名人,那就不一样了。


    出名要趁早啊。


    中午,沈南星想吃卤面。


    前天谈老太买了个肘子,还有两个猪蹄,从中午一直卤到晚上。


    毕竟江罗春来者是客,怎么都要好好招待的。


    谈老太卤肉的手艺很绝,能把人舌头都给香掉,谈礼应该也是受了他奶奶的熏陶,随便做一碗葱油拌面,都能那么好吃。


    卤了肉的汤自然不会倒掉,谈老太还顺手又卤了二三十个鸡蛋,江罗春走的时候,给他带了十几个路上吃。


    剩下的卤汤,在煤炉子上一直煨着,里面下点豆干、藕片、海带,捞出来就是一道菜。


    如今这卤汤就剩下一碗,再煨就干了,正好拿来做卤面。


    卤面没有五花肉不好吃,今儿不是都去公社开治安大会么,正好,叫人给捎带一块五花肉回来。


    隔壁家的会计栾为民,迎风大汗的毛病已经好了,今儿也去公社了。谈老太托他家儿子栓锁帮忙给带回来一块五花肉。


    栓锁他要去给牛拌饲料,回来得比别人早,也顺带把肉给捎回来。


    这块五花肉一斤多,谈老太给去皮切片,在锅里煸出油,下葱姜蒜干辣椒炒香,再放上一勺她自己晒的豆酱,炒香后再倒入泡好的干豆角,倒入那一碗卤汤再加开水,炖上十来分钟。


    擀得薄薄切得细细的面条,直接铺在菜上面,盖上锅盖再蒸个十来分钟,关火,撒上一点蒜叶和芹菜碎,再把锅里的面条和菜用筷子挑起来拌匀,家常卤面就算做好了。


    香得不得了。


    沈南星美美吃了一大碗,抱着谈老太胳膊撒娇:“奶,我可太爱您了,以后咱们永远住一起不分开好不好?”


    哪怕谈礼醒来后,她跟他这凑合的婚姻破裂,她也不要和谈老太分开!


    谈老太戳了她一指头:“你是爱我给你做的饭吧。行,只要你不嫌弃我这老不死的,我就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谈老太饭做得多,知道谈大伯和谈家胜开完大会回来肯定也没时间做饭,就连带他们的也给做了。


    外头陆续有人回来,谈大伯和谈家胜也回来了,早上走的时候跟他们说过中午来吃饭,两人回来就直接过来老宅这边了。


    “你们爷儿俩快吃,我们已经吃过了,锅里都是你们的。”


    谈老太做了一锅,她和沈南星都只吃了一碗,这卤面太顶饱,吃多了下午胀肚子。


    但对于干体力活的谈大伯和谈家胜来说,不存在啥胀肚子,这么好吃的卤面,不把肚子撑破不算数。


    锅里那半锅的卤面,愣是叫这爷儿俩给吃个干干净净。


    谈大伯还笑:“秋霞手艺跟您没法比,自从搬出去住,这可有一阵子没吃您做的卤面了。”


    谈老太:“这值当个啥,想吃了说一声,我得空就给做了。”


    俩人正吃着呢,对门的春花娘也回来了,一回来就喊着谈老太,往这边跑。


    “哎呦这可吃上饭了,我们才刚回来呢。”春花娘笑着凑过来。


    谈大伯有些尴尬,他一个男的,平日跟村里的妇女碰面也就是随口打声招呼,没事不会攀谈,妇女们到家里来,也都是他老婆陪着说话。


    “吃完你们就先回去吧,还有活要忙呢。”谈老太赶两人走。


    谈大伯和谈家胜父子俩就赶紧回去了。


    这头,春花娘酸溜溜地说:“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也得分人呢。像您这样的老,搁在谁家都是宝,那有的啊,就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谈老太:“你家的老不都死了吗?”


    春花娘:“这不是说沈家那老两口么。婶儿你今儿真应该过去看看,哎呦那韩婆子啊,在台上念悔过书的时候,那样子。”


    说着,春花娘又喊沈南星:“三礼家的,你爷奶今儿丢人可是丢大了。他俩上去念悔过书的时候,你二婶鼓掌鼓得比谁都响亮,喊也也比谁都大声。我看啊,你二婶这是彻底跟你爷奶干上了。”


    “你奶啊,念完悔过书一下台就晕倒了,你二叔二婶压根儿不管,说他们没钱,叫送去城里找老三。支书和大队长都气得不行,只能先把人拉卫生院去了。”


    春花娘忍不住叹气:“哎,这想想也是叫人怪不是滋味的,本来就是一家子的事,谁家不吵架,牙齿还跟嘴唇打架呢,这下闹的,老两口里外不是人。瞅你二婶那样子,且消停不了呢。”


    沈南星:“我奶手里捏着两千块,是医院住不起,还是饭吃不起?”


    春花娘心底好不容易生出来的那一点儿泛滥的同情心,立刻就收回去了。


    是呀,手里捏着两千块,儿媳妇再不待见还能咋地!


    沈有粮韩金花那俩老东西,真是有福气。


    春花娘气哼哼地回去了,中午饭也别吃了,跟晚上一起吃算了。


    下午,沈南星又重新给谈礼换药,现在是催生皮肤组织生长,又要防止增生。


    疤痕增生一直都是个难题,光靠药物是不行的,还需要及时进行处理,不断调整用药。


    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的人,沈南星也不由得微微叹气。


    现在他的患处肯定特别痒,钻心的痒,即便是这样,都还没能唤醒他吗?


    沈南星低声跟他说话:“这里痒吗?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挠一下,是胸口这里比较痒,还是腹部这里更痒?或者是大腿这里?”


    这是一种引导性的话语,如果对方能听见,不断问他哪里痒,就算是本来不痒都可能会生出痒的错觉,更别提说他现在伤口处是真的非常痒。


    但若是对方听不见,就一点用也没有。


    这边才给谈礼换完药,就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很快,谈老太就过来叫她:“小南,你忙完没有,出来一下,有人来找你。”


    沈南星把换下来的纱布丢在盆子里,先放在一边,自己出来了。


    “奶,谁呀?”


    “小南。”


    迎上来的人是秀英婶子,就是住在沈家对面的那位总爱搅事的秀英婶子。


    不过么,在沈家的事上,也多余亏了秀英婶子搅热闹。


    要不说这位是聪明人。


    哪怕沈南星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这位都知道怎么做。


    沈南星笑了笑:“秀英婶,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哎呦我这又不下地,就在家里照看一下你红燕姐,时间多的是。你瞅瞅这是谁?”


    秀英婶子让开来,叫她后面的人上前来。


    沈南星其实早就看见了,也认出来了。


    “小沈大夫,是我们娘俩。”


    来人是桂香母女,就是前些天在公社卫生院,去找秦美珍的那对母女。


    桂香这姑娘因为小时候摔到脑袋,导致脑络瘀阻致使心肾不交,表现为遗尿,再加上她平时心理压力过大,后来演变为尿失禁。


    眼看就要结婚了,桂香的毛病越来越严重,到处的大夫都看遍也没办法。


    后来找秦美珍也是没办法,因为沈南星帮着秦美珍给人看病,导致秦美珍在民间小有名气,这对母女就找了过去,秦美珍哪里看得了这病,正巧碰上沈南星过去,就给看了。


    “吃药一个多星期了吧,怎么样了?”沈南星笑着问。


    其实都不用问,只要看桂香妈那满脸喜气洋洋的样子就知道结果了。


    “好的很。头一天小沈大夫你给扎过针,回去一路上都好好的。又按着您说的抓药喝药,后来又去叫美珍给扎了几次针,真是别提多好了。”


    桂香妈感激得不行:“反正那毛病这些天,就犯了一两次,真是比以往好太多了。这不,今儿公社开大会,原本想着小沈大夫你可能也会去呢,没想到你没去,美珍也说该叫你再给把把脉,调一下方子,我们这不就来了么,也不知道你家住哪里,在村口碰上秀英妹子,带我们过来。”


    大概是看到治愈的希望了,桂香妈也不太避讳说自己女儿的病情。


    原本备受疾病困扰,明明应该是最明媚灿烂的年纪,却整天畏畏缩缩满腹心事,整个人像枯草一般的桂香,这才过了一周,整个人就像是活过来一样,头能抬起来了,脸上也有了笑,原本一脸的黄气也散了不少,原本有些木木呆呆的眼睛,也灵动有神,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本就长得漂亮的桂香,整个人换发光彩之后,显得更加漂亮,笑起来甜死个人。


    “来坐。”


    沈南星招呼桂香妈和桂香一起坐下。


    她给桂香搭了脉,而后就说:“方子得调一下,针还叫美珍继续给你扎着,跟以前一样。”


    说着,她就进屋去拿了纸笔出来,很快就写下一个药方递给桂香妈:“吃上半月再调。放心吧,恢复的很好,但因为是很多年的旧伤,恢复起来没有那么快,所以还需要一点时间。”


    桂香妈连连点头。


    能治成现在这样,她以前想都不敢想。闺女的变化,她最清楚不过,从一个走到哪儿都被人说木的孩子,到现在那眼睛看着都灵光。


    以前都是她,给孩子耽误了。


    好在碰上了小沈大夫,要不然孩子一辈子都给毁了,想想就怕得慌!


    临走的时候,桂香妈说什么都要给钱,沈南星不收。


    并非是她视金钱如粪土,愿意做慈善,而是她现在并非是真正的医生,中医西医她都没有任何行医资格。


    虽然现在根本就不查行医资格,除了中医,乡下也有特别多的土医、道医,也都是没证没资格的,也没人追究责任,但她不想闹出来什么麻烦。


    如今她也并没有正式坐诊行医,随手给几个乡里乡亲们看点小病,只当是帮忙,积攒名声,积攒功德。


    桂香妈很是无奈,也不再推拒,想着以后总能报答的,对沈南星也更加感激。


    送走桂香母女,秀英婶子才又折转回来跟沈南星说:“小南你不知道的吧,那位陈大姐,是咱们公社饲养场的会计,她男人是县里饲料厂的科长,因着这层关系,就连咱们公社书记都给她面子。”


    那可不么,这年头的饲料可紧俏了,也别说是饲料,任何东西都紧俏。


    秀英婶子说的陈大姐,就是桂香妈。


    沈南星挑眉。


    不过也不算意外,如果不是家里条件不错,桂香这姑娘也不能说那么好的对象。


    秀英婶子立刻就笑起来:“公社饲养场不是招临时工么,以前人家啥时候招工,啥时候考试,啥时候入职,压根儿就没一个人知道,等咱们知道的时候,人家都去正式上班了。这回好了,大家都知道,都去报名。”


    秀英婶子冲沈南星眨眨眼:“那饲养场的牛主任本来还搪塞呢,咱直接就告到公社书记那边。这对外招临时工,到底是不是公开的,招工要求是啥,不说清楚是不是想走后门,把名额都留给关系户?”


    “去闹的人多了,那牛主任也没办法,就说是公开招工,条件也列出来了,首先得是咱们公社的人,至少得是小学毕业的,如果以前在大队上有兽医经验或者养殖经验优先!”


    秀英婶子高兴的很:“你红伟哥是高中生,文化程度上就比旁人高一大截,他早几年在咱大队,还帮着给牲口打过针,这也算是有经验吧。”


    说的是秀英婶子上过高中的儿子宋红伟,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从小被寡母和姐姐护着,地里活不会干,上学成绩一般般,反正一直在上。


    沈南星点点头:“那红伟哥应该稳了。”


    秀英婶子笑出声来:“人家就招3个人,报名的有三十多个人!要不是好些人条件不符合*,那估计得有一百多人去报名呢。”


    “我听说呀,早前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那名额就是内定的,甚至就连他们饲养场里的人也都不知道啥时候招工呢。”


    秀英婶子说着,又小声说:“你二婶家你显宗哥这回怕是招不上。他小学都没上完,连人家最低的报名条件都达不到。”


    沈南星叹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秀英婶子笑起来。


    这位秀英婶子,别看平日里是个搅屎棍,但她心里可是个聪明人。


    为啥当搅屎棍呢?


    一个寡妇带俩孩子,不泼辣一点过不下去,当个搅屎棍、是非精,虽说不受人待见,被她搅事的人也讨厌她,但得利的一方就会向她说话,甚至巴不得她去搅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搅事不搅事,怎么搅事,给谁搅事,那都是秀英婶子这么多年的生存智慧。


    所以沈南星说,这位是个聪明人,不用说那么清楚,她自己就知道咋办。


    临走的时候,秀英婶子还拍了拍沈南星的手:“小南,婶儿打心眼儿里谢你。”


    如果没有沈南星说那句话,等她知道饲养场招临时工,那只怕沈显宗手续都已经办完去上班了。


    如果不是沈南星的提点,她也想不到要咋办,傻傻的拿钱去走关系,到时候估计就是鸡飞蛋打白花钱。


    就因为沈南星说了那么一两句,她就知道该咋办。闹大,越大越好,闹得叫饲养场把招临时工的事公开。


    毕竟自家红伟学历够,也有给牲口打针的经验,招工的情况越公开,就对自家红伟越是有利!


    秀英婶又跟谈老太打声招呼,说她剜了一筐子的黄花苗,正晾晒呢,晒好了给谈老太送过来,春天这东西煮水喝好。


    所谓的黄花苗,就是蒲公英,开黄花,本地土话叫就叫黄花苗。春天容易生病,把黄花苗的根、茅草根、苇子根一起煮水,俗称三根水,可以预防感冒。


    “那感情好,我这没空去地里剜,往年都是秋霞和悦悦去剜的。”


    谈老太笑着应下,送秀英婶子出门。


    上辈子,这招工名额是被沈显宗给拿到了的,这些岗位都是靠人情靠关系。


    姑父林克保跟这边打个招呼,韩金花再给送点礼,就一个公社饲养场临时工的名额,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别看这就是一个临时工,城里人可能看不上,但在农村,那也算是吃上公家饭了,能领工资,这就比普通农民要强得多。


    上辈子给沈显宗这个长孙把工作敲定,二叔二婶对沈有粮韩金花老两口,就更加孝顺恭敬。


    现在么,一切落空,还有那么一大笔钱横在中间,沈家的好戏,大概以后每天都会上演。


    小姑沈桂英和姑父林克保,倒是沉得住气,对沈家这一系列麻烦事,不回来,不参与,不表态,这种冷处理的态度,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应对办法。


    沈南星笑了笑。


    虽然她的真实目标是本省丰州大学医学院,她告诉所有人,她要今年还要报考京市医学院。


    这消息,恐怕小姑和姑父那边已经知道了。


    这会儿,可能正在想要怎么解决她的吧。


    确实,此刻的林家,林克保和沈桂英夫妻俩正坐在沙发上,眉头皱着。


    林克保抽了口烟:“秀秀怎么忽然要转专业?”


    沈桂英剥了个橘子,正在一点点仔细摘上面的白色脉络,闻言就摇头:“不知道,一直没听秀秀说。她打电话回来就说是压力太大,她害怕解剖尸体,她不想当医生了。”


    “去那么好的学校,不当医生多可惜。他们这一批的学生基础应该都不好,秀秀又不笨,别人都能学她为什么不能学?”林克保拧眉。


    如今这年代,医患矛盾还不像几十年后那么尖锐,现在的医生,那可是相当受人尊敬。


    “吃个橘子,少抽点烟。”


    沈桂英把剥好的橘子瓣塞到丈夫嘴里,又叹气道:“那要不怎么办,都已经转了。”


    林克保把烟掐了,吃着橘子,好半天才说:“既然转了系,那就就好好学。问她生活费够不够,不用太节省,叫人看不起。多交点朋友没坏处。”


    沈桂英睨了丈夫一眼:“是是是,就怕你闺女受委屈,人家都是疼儿子,就你,把闺女都宠得没边儿了。”


    林克保又说:“等秀秀毕业出来,以她这个学历,安排到省里卫生系统,不是啥大问题。你也打电话跟大哥说一声,到时候叫他给上上心。”


    这个大哥,指的就是沈成山,沈南星的亲爹,林秀秀的大舅。


    “这还用你交代,我回头就给大哥打电话。秀秀可是他亲外甥女,又是那么好的大学毕业的,说出去人家都得高看他一眼的,他能眼看着不管?”


    沈桂英说着就站起身来:“我去做饭,今晚巧月要来。听巧月说妹夫去省里学习了,对了,妹夫是不是又要高升了?这回他那个教育局的副局长,是不是就能转正了?”


    这个巧月,就是林克保的舅家表妹郑巧月,在医院行政办公室上班。


    上次在县医院,沈南星碰见的就是她,口口声声要给沈南星一个培训名额,培训出来就能进医院当医生的那位。


    郑巧月的丈夫,是教育局的副局长,前些年是冷灶,如今高考恢复,教育局的地位瞬间提升。


    三哥沈青山进教育局,其实也是走的这边的关系。


    去年恢复后的第一届高考,被运作顶替大学名额的,可不止沈南星一个。


    关系网错综复杂,互相之间利益纠缠,因此郑巧月在医院也就是一个小领导,却能随口说出能给沈南星安排培训,并且能进医院正式的工作,就是因为她对整个利益链条非常有把握。


    林克保眸色微微一动:“他也到年龄升上去了。”


    事实上,这位妹夫年纪相当大,再有三年就要退休,他这次若能升到教育局的正职,再挂个副县长,大概就是极限了。


    第24章 他醒了


    明天就是周一,明天一早,沈南星就要去县城高中,开始正式上学。


    赵文书找了过来。


    赵文书就是大伯娘栾秋霞娘家侄子栾显辉娶的知青媳妇,去年底,刚刚恢复高考,她因为怀孕到了生产的时候,就没去参加12月份的高考。


    上回栾秋霞脑出血到城里住院,娘家也都去了,脱离危险,栾显辉就回来给谈老太报信,也顺便把在医院看到金元宝得了烂病的事儿在村里传开来。


    没隔两天,沈南星去县城,看大伯娘也顺便去一趟学校的时候,在村里碰见了赵文书,赵文书也鼓励她继续参加高考,还说她也要参加今年7月份的高考,还说以后可以继续一起学习。


    “听说你要去学校复习了。”赵文书笑着说。


    沈南星连忙笑道:“怎么有空过来?”


    赵文书:“这是我整理的一些题目,本来想早两天给你送过来的,你一直不得空……”


    确实,这两天因为沈家的事情,热闹着呢。


    沈南星赶忙接过来。


    是赵文书自己抄写下来的题目,数理化的都有,看得出来非常用心。


    虽然这些题目对她来说没什么帮助,但沈南星还是连忙点头收下:“多谢表嫂了。”


    她想问赵文书要不要去学校复习,但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虽然都嫁人了,但她和赵文书的情况还是不一样。栾家能允许赵文书今年继续参加高考,已经是不得了,若再提出不管家里不管男人不管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去学校复习专心高考,那栾家只怕是会炸开锅。


    沈南星就也没提这一茬,而是转身进屋,把自己整理出来的一些数学题,还有准备投稿的知识点总结等,拿给了赵文书。


    赵文书数学比较差,她就算是打算考文史类的,也是要考数学的。


    这东西都是沈南星复习的时候整理出来,原本是打算给刘兰香的。


    现在先给赵文书吧,回头再写一遍给刘兰香,还要投稿呢。


    赵文书拿到题目翻了翻,差点儿在这儿就看进去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就回去了。你到学校好好学,今年一定会考上。”


    沈南星也笑:“你也是。”


    明天就要去学校,从今天一大早开始,谈老太就一遍一遍不断地检查早两天就已经给沈南星准备好的行李。


    换洗衣服鞋袜,铺的盖的被褥,洗脸盆洗脚盆,暖水瓶,水杯,饭盒,牙刷牙膏,漱口杯子,手电筒,电池……


    这已经是第三遍了,谈老太仔仔细细地数着,忽然又抬眸看过来:“月事带!这么重要的东西咋忘了,小南你月事是啥时候?”


    沈南星:“……”


    晴天霹雳!


    她重生回来,咋把这一茬给忘了。


    回来这还不到一个月,也没到来月经的时候,她是真的给忘记这回事了。


    如今谈老太提醒,她整个人简直如遭雷击。


    如果说重生以来的所有环境,她都能克服,即便是由奢入俭难,但她也能很快接受。


    可月经这个,没有卫生巾!她现在是真的有点,克服不了!


    沈南星整个人都傻了。


    谈老太见她不吭声,以为她没听见,就又问了一遍。


    沈南星努力回想,但确实记不得了。


    “算了,我给你准备好,你书包里记得放上两个,随时都能有个准备。”


    不得不说,谈老太非常细致。


    她肯定是已经绝经好多年的,也用不上这种东西,但她这会儿拿出来了好几条,用白棉布做的月事带,一看就知道洗过煮过,晾晒好,给干干净净收拾起来的。


    如今这年月,买布需要布票,布一直都是比较紧缺的东西。


    一般家庭妇女,通常就是两个月经带来回换洗,里面装的多是草木灰、锯末、秸秆等。


    用草木灰的比较多,不要钱,吸水性还好。


    也有那讲究一点的,觉得草木灰脏,就用收购站买的废报纸垫进去。


    但其实草木灰远比废报纸更干净。


    现在已经有卫生纸了,包装也是纸质的包装,上面印着“漂白消毒、清洁卫生”,以及“质体柔软、吸水性强”等字样。


    纸质包装里面是那种皱纹状的,比较粗糙的卫生纸。


    这种纸现在大多数都是白色的,后来又生产了红色黄色绿色等等颜色,质地也会变得细腻一些,也会用上塑料包装更加卫生。


    这种纸也被叫做刀纸。


    如今,即便是这种粗糙的卫生纸,生产的也不多,而且大多是在城里供应,毕竟买这卫生纸也要票呢,价格2毛到3毛一包。


    对于农村人来说,这价钱可是相当贵了,这纸吸水性是很好,可来一次月经,一包纸都不够用,还月月都得用。


    有这2毛3毛的,够买一家子一月吃的的盐和醋了。


    再说也还要票呢。


    谁去花这冤枉钱。


    沈南星想起来了,自己在嫁过来谈家之前,有两条月事带,自己找的旧布缝的,里面塞的就是草木灰。


    但她是空手嫁过来谈家的,所以那两条月事带,大概率已经被二婶收归己用,或者是给堂姐沈小丽用了。


    而谈老太不声不响的,给她做了这一堆的月事带,起码有十几条!


    不光是有月事带,还有供销社卖的那种卫生纸。


    沈南星也是到了这会儿,才忽然想起来,家里厕所一直都没缺过卫生纸。


    她重生回来,完全忽略了卫生纸这事儿。


    如今在农村,上厕所用卫生纸一定是非常稀罕且奢侈的事。


    但谈老太不一样,谈老太解放前出生在海市,在海市长大,她小时候就用过卫生纸。


    后来逃难,又跟丈夫结婚来到这边,没条件的情况下,那也没办法。


    但是自从供销社有了卫生纸卖,她手里又有儿子给寄回来的钱票,就一点儿不犹豫地买了卫生纸回来家用。


    而当年秦家还没出事的时候,沈南星在省城也是拿卫生纸当日常家用的。


    谈老太给行李里面塞了两包卫生纸,又跟沈南星说,给她装的钱票里面有卫生纸票,不够了就及时买。


    沈南星忍不住一把抱住谈老太:“奶,你对我咋这么好呢,爱你。”


    谈老太戳了她额头一下:“油嘴滑舌的,不对你好对谁好?”


    沈南星抱着谈老太晃了晃:“我要是您亲孙女就好了。”


    “咋,你现在就不是我亲孙女了?”


    谈老太瞪她一眼。


    沈南星噗嗤一笑。


    心理上,她也是中年人了,如今重生回来,身体年轻,人好像也年轻了,居然抱着谈老太撒娇,没半点儿不好意思。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谈老太就又开始给沈南星收拾吃的东西。


    学校食堂大部分学生都是带粮食过去,在食堂换成饭票,再用饭票买饭吃。


    不过绝大多数学生都吃不起细粮,都是粗粮野菜搭配着吃,也便宜。


    谈老太舍不得叫沈南星吃那种苦,就想着给她带细粮。


    食堂里也有细粮馒头包子,但菜就真的比较寡淡。


    谈老太把自己腌的酱菜弄两罐子,又杀了一只鸡,做成鸡丁肉酱,还有年前熏的腊肉,给洗好切成片,吃的时候让食堂蒸一下就行了。


    不过,学校里那么多人,那么多同学,大家一起吃饭,沈南星一个人吃太好也容易惹人嫉妒,不跟人一起吃饭,就显得不合群。


    若是能单独住,单独吃饭就好了。


    而且听说学校宿舍也特别挤,都是大通铺,也不是每个人都讲卫生的。


    有些是真邋遢,但也有些是条件所迫讲究不起来。


    再者就是头虱,跳蚤,还有人多会传染到疱疹、各种皮肤病等等。


    谈老太真是越想越担心,还是得在校外找个距离近又安全的住处。


    正收拾着呢,有人在院子外面敲门。


    “谁呀。”谈老太应了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出去开门。


    这来的肯定不是同村的熟人,熟人直接就进来了,到院子里才喊人,不会在院子外面敲门喊,问有没有人在家。


    沈南星把行李拎到屋子里面去,就也出去看看是谁来了。


    “你们是?”


    谈老太看着外面站着的几个人。


    四个女人,一个二十来岁的,三个大约四五十岁不等的。


    “你们找谁?”谈老太皱眉。


    一个四十来岁又黑又瘦的女人,已经探着头往院子里到处打量,嘴里说着“婶子借口水喝”,竟是直接就要挤进院子来。


    谈老太立刻呵斥一句:“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再不说清楚我喊人了!”


    对门的春花娘听见动静已经拿着手里的针线活出来了,见状赶紧就跑过来挡在那几个女人跟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几个人女人:“哪儿来的,这么没规没矩的,随随便便就往人家院子里闯。”


    “大姐,俺们就是借口水喝。”


    边上一个四十多岁脸盘圆圆的女人立刻冲春花娘笑道。


    春花娘冷笑,眼睛从头到脚地把这几个女人打量一番:“借口水喝是吧,婶子岁数大了,挑不动水,对门就是我家,走走走,我去给你们舀水喝。”


    那几个女人脸色顿时就尴尬起来:“这,这都到门口了,这么大院子咋会没水……”


    “你们就是冲着我婶儿家里来的吧!”


    春花娘直接双手叉腰,“快说你们到底是啥人,到底有啥企图!”


    几个女人都面面相觑。


    其中最年轻的那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梳着两个又黑又亮的大辫子,一直绷着脸没个笑模样。


    这姑娘大概一米六高,又黑又壮,五官长得挺漂亮,鼻子两边有一些细小的雀斑,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但她身材有点缺陷,肩宽腰宽骨盆也宽,是那种水桶型的身材,比一般姑娘都要壮实。


    这也罢了,但她的身材比例很不好。形容有些人身材不好,说五五分,但这姑娘连五五分都没有,应该是上下六四分。


    腰宽腰长,腿粗短。这种比例,让她本身不算矮的身高,看起来却好像很矮。


    好在这年代对身材要求也不高,至少这姑娘五官长得很好看。


    但是吧,这姑娘看人,喜欢斜着眼看。


    并不是生理的那种斜视,而是她喜欢斜着眼,或者是仰着下巴垂着眼看人,这就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见春花娘这彪悍的态度,那几个女人先是尴尬,但很快就摆正姿态,下巴微微抬着说:“俺们是方庄的。”


    方庄的?


    春花娘脸色顿时一变。


    她家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闺女春花,就是嫁到方庄去了。


    女婿是年纪大点,可女婿人长得周正工作也好,嫁过去就是吃喝不愁。


    虽说自己当时彩礼是要的狠了点,但自家女婿不缺钱,她生养闺女一场,临出门要点彩礼咋了,谁家不是这样,家里没男人,她一个寡妇带大一双儿女,闺女出嫁,那不得为儿子打算?


    可自己闺女就是想不通,结婚当天把彩礼偷走带回去也就罢了,死活都不回娘家,也不见她这个亲妈,叫她在村里都成个笑话。


    这会儿,这群人一说是方庄的,春花娘的心就揪起来,是来找她的吗?


    但对方就只说她们是方庄的,也不说是方庄谁家的,来干什么,就这么一个个抬着眼睛看谈老太和春花娘,那姿态就像是,只要他们说是方庄的,谈老太和春花娘就应该把他们给客客气气请进屋一样。


    春花娘心里发虚,在想着对方到底是谁。


    这边,沈南星也从屋子里出来了,原本还不确定,但是一听说是方庄的,再看看那个子比较矮,却又黑又壮的姑娘,她立马就明白过来。


    沈南星走到门口,低声跟谈老太说:“方庄的,是不是跟大哥说亲的那家姑娘?”


    谈老太也意味深长起来。


    倒是春花娘,一听着话立马瞪大眼睛,也不心虚了,直接说道:“你们就是跟大胜相看的方庄姑娘?咋跑这儿来了?大胜家在村子北头,没在这儿。”


    春花娘又挑剔地看了一眼那姑娘:“就是你,还要100块彩礼,要36条腿,要自行车要手表?我地个老天爷啊,可真敢要。”


    那姑娘的脸顿时涨红,瞪着春花娘:“有你啥事,俺们这是来看家的!”


    春花娘大笑起来,顺便招呼过路的、探头出来的周围邻居:“来来来,大家都来看看,大胜相看的这方庄姑娘,又来看家了。”


    边上就有人说:“上个月不都去秋霞那看过家,彩礼都给了,三十六条腿也都打好了。咋又跑来看家?婚事都差不多订了,还能再看一回家啊。”


    “头一回听说,这看家还来看两遍的。”


    “人家方庄的姑娘金贵,一个闺女卖两回。”


    “就是要再看一遍家,也是去秋霞家吧,秋霞给大胜结婚的屋子不都收拾出来了,要看就去看呗,跑来老宅这儿干啥。”


    有人就笑:“那还能是干啥,秋霞为啥被气得脑出血住院的?”


    人们立马就想起来了。


    “哎呦,这是还打着老宅的注意呢。”


    “这还没进门呢,就把婆婆气得脑出血住院了,就这还不罢休,还想着占老宅,你们方庄的姑娘可真是金贵。”


    方庄那姑娘叫方雪梅,立刻就不干了,毫不客气地说:“大胜是他们家长孙,哪有不叫长孙住老宅的!是他们家没规矩丧良心,咋就是我气的了?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在老宅结婚!要不然就不结了!”


    边上有那性子软和的人就劝道:“你们讲讲道理,大胜家是大房,老宅这边是二房,这房子归谁,当初可是当着大胜舅家的面立过字据,没有一个不认同的!家都分多少年了,这会儿你说要老宅就给你老宅?凭啥呢。”


    老宅的归属,和谈大伯家盖新房,是很多年前,在谈大伯和栾秋霞结婚的时候,就已经当着栾秋霞娘家的面,立过字据的,谈老太特别厚道,就没有一个人说不好的。


    虽然后来谈大伯一家都还住在老宅,奉养谈老太,但实际上大房二房是分过家的。


    一直到去年谈礼受伤回来占住屋子不够住,谈大伯家才算彻底搬去新宅。


    这房子,是没有一点儿纠纷的。


    对于农村人来说,房子就是头等大事,大房二房,是一个爹不是一个娘,才更要把房子的事儿给弄清楚。村里谁不说谈老太处事明白。


    只是谁也想不到,谁都没意见,这未过门的长孙媳妇,反倒是有意见了。


    那方雪梅压根不听人劝,就是一句话:“你们家不叫长孙住老宅,没规矩,丧良心。”


    谈老太不想跟这种四六不分的人掰扯,但也还是被气得心肝疼。


    她是后妈,但也胜似亲妈了,辛辛苦苦把谈大伯拉扯大,自己亲生儿子当兵一走就没回来过,她跟着老大家的住,说是老大家的奉养她,可实际上她做的少吗?


    带孩子做饭洗衣,老大家的5个孩子,哪个不是她一手带大的。


    说她丧良心?


    这话就没一个人敢说!


    跟方雪梅一起来的那几个妇女,有个同样六四分身材的大概是她妈,剩下那俩估计是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也都在帮腔。


    “咱们闺女认死理,这长孙不住老宅啊,妨后。这也是为了你们家好的,对吧。”


    所谓的妨后,就是对后代不利,妨碍的意思。


    “就是说,这老宅就该长孙住才能压得住,叫后人兴旺。不叫长孙住,这可不就妨后了吗,瞅瞅那家里,不是躺着个起不来的,如今还有一口气儿,这要是再继续占着老宅,那说不定哪天就……”


    “滚!”


    说到谈礼身上,本来还能保持冷静的谈老太,简直要被气疯,一向冷静的小老太,这会儿直接狠狠推了说话的那妇女一把。


    但人家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整天干农活,那力气大着呢,谈老太身体硬朗,可到底上岁数了,推人家一把,没给人家推翻,倒是她自己往后踉跄着站不稳。


    沈南星赶紧扶住谈老太,手上掐着谈老太的脉用力掐着,又赶紧招呼看热闹的春花娘:“五婶儿,赶紧扶我奶进屋坐下。”


    谈老太气得直喘气:“我不走,把他们给我打出去,打出去!”


    沈南星捏着老太太的手腕暗暗用力:“奶,你跟他们这些没脑子的生什么气?”


    沈南星抬头看着方庄那姑娘方雪梅,先前把大伯母栾秋霞给气得脑出血,人家好似没有一点儿愧疚。


    如今这会儿面对着上了年纪的谈老太,这人还是没一点儿愧疚,明知道里面躺着的植物人,是谈老太的亲孙子,还能说出妨后这种话,直直地扎谈老太的心窝子。


    沈南星直接对方雪梅说:“我们家三礼要不了几天就能醒过来,以后定是五代同堂。而你,才是实打实的妨后。”


    方雪梅那双一直都不肯正眼看人的眼睛,立刻瞪圆:“你啥意思?”


    “意思是,你,不容易有后。”沈南星说。


    方雪梅顿时梗着脖子说:“你胡说,都说我屁股大,好生养!”


    沈南星:“屁股大好生,也得你先能怀上。”


    边上的春花娘立马扬着嗓子问:“小南你是说,方庄这姑娘不好怀孕?哎呦我就说,这老天爷有眼,那心里毒嘴也毒的人,迟早要遭报应!”


    方雪梅气得跺脚:“你胡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这姑娘竟然直接就要朝沈南星动手。


    谈老太也唬了一跳,都顾不得刚才自己还在生气,要护着沈南星。


    不过么,门口这么多人呢,在自家村口,哪能叫自家人吃亏。


    隔壁会计栾为民家的婶子,就直接挡在沈南星面前,一把推开方雪梅:“想干啥想干啥,欺负人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真当你们有啥了不起的,走走走,都走。”


    方雪梅她妈也怕自家闺女吃亏,拉住自家闺女,随后就一脸恼意地说:“我看你们是不想结这门亲了,行行行,我们走!等着你们求到我家门上那天!”


    方庄一行人走了。


    周围的邻居都气得不行。


    “这都是啥人啊,等秋霞回来,就去退亲吧,这种媳妇娶进门才真是搅家精。”


    “还等着求到她们家门上,我的天爷啊,真当她家闺女是啥天仙!”


    “这还没结婚,秋霞就被气得脑出血,还跑来老宅把婶儿也气成这样,还要动手打三礼家的,这门亲那是肯定做不成了。”


    “彩礼不都递过去了,退亲彩礼应该能要回来,那去了女方家那么多趟,给买的烟酒糖肉的,也花了不少钱吧,能退回来吗?”


    “我看是难……”


    外头的人也都散了。


    沈南星扶着谈老太进屋坐下,给她捏着头。


    谈老太闭着眼睛,好半天才算是平复下心情,但心口仍旧堵得不行。


    捏了一会儿,谈老太就拍拍沈南星的手:“没事了小南。刚才东西还没装完,我再看看还缺点啥。雪花膏装了没有?原来那盒就剩个底儿了。”


    沈南星:“您去休息一会儿,剩下的我自己来。”


    谈老太却是不肯,非要再一样一样检查,看看还漏掉啥。


    这可真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一样看待了。


    晚上吃过饭,谈老太看着还跟往常一样说说笑笑,又叮嘱沈南星在学校里不要节省,吃饱吃好。


    但实际上,谈老太完全是强打精神,下午方雪梅说的话,还是戳了谈老太的心窝子。


    沈南星干脆给老太太扎了几针,叫她好好睡上一觉。


    然后,她才把谈老太已经收拾了无数遍的东西,都给规整好,明天早上提上就能走了。


    明天早上要赶公社去县城最早的那趟拖拉机,6点半从公社出发,所以她早上五点半就得起来,赶去公社。


    东西收拾好,沈南星又去给谈礼的伤口换药。


    从最开始上药到今天,一共才6天,谈礼那些疤痕的增生组织已经全部被清除掉,此刻,伤口依然鲜红,但也已经长出了新的皮肤组织。


    沈南星再度被他这具身体,惊人的生机给震撼道。


    要知道以她从前医院疤痕修复科的那些病例来说,从去除疤痕增生,到疤痕处长出新皮肤,通常最少需要20天以上。


    期间还面临着感染、反复增生,需要反复处理等等问题,治疗最久的病人,当然也是情况比较严重的烧伤病人,全身得到基本恢复,差不多需要5年。


    人与人的体质先天就有差别,身体的自愈能力,也有着极大的的差别。


    对人体了解越深入,越觉得人的先天极其重要,非常多的病,其实都是先天决定的,后天只能改善。


    而也有少数一些人,就像谈礼这样的,夸张一点说就是所谓的先天圣体。


    对于很多人来说当场毙命的伤,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就能拖到接受救治,只要保住性命,他们就能很快恢复。


    他们的身体机能,远超常人。


    秦氏一门的老祖宗,把这一点归结于,生机,人体生机越盛,人就越康健。


    如果生机没了,人就没了。


    生机根本,也是由先天决定的。以10分为满,如谈礼这样的,是为9分,如大多数普通人,大概只有7分已经属于身体很好的。


    对于7分的人来说,后天勤于保养,那最好就能达到7分,再随着年龄增长不断往下降,若疏于保养,肆意挥霍,可能只有5分4分,还会继续降。


    对于先天就只有4分3分或者更少的,属于先天不足,后天若能好好调养,也有机会上升到5分6分,但通常很难达到7分往上,这就是所谓的上限。


    上辈子在港岛,给谈礼诊治的时候,她就被他的生机给震惊到。


    谈礼是她见过的生机最旺盛的,在她这里,其实谈礼就是10分,因为她没见过比他生机更旺盛的。


    不过么,凡事留一线,她没见过不代表没有,所以给谈礼打个9分。


    沈南星小时候听外公秦安平讲过,在打鬼子的时候,战场上有位战斗英雄,是他见过的生机最强盛之人。


    在被敌人包围时,战友都牺牲了,他一个人战斗到最后,身上中了十几弹,无数的弹片,三天三夜水米未进。


    他一个人在那一场战斗中就杀了一百多个鬼子,肚子被鬼子的刺刀剖开,他一手拖着肠子,用自己的肠子勒住鬼子脖子,硬是反杀那个鬼子。


    后续部队冲上去的时候,那位英雄竟然还有一口气在,当时作为秦安平的军医,把他肠子用盐水洗了洗又装回去,给他肚皮缝上。


    战场那种条件下,也没有抗生素,草药也不足,秦安平只能用仅剩的一点秦家自制的名贵金疮药,给他涂上,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但那位英雄,真的撑了过来,保住性命。


    后面送到条件极其简陋的战地医院,做手术,把身上的子弹、弹片,全都给取出来。


    那人的身体,就没有一块儿好皮肤,但人,活下来了!堪称奇迹。


    那么重的伤啊,想都不敢想。


    听起来简直是荒谬,但确实是外公秦安平亲眼所见,亲手所治。


    那位英雄,没死在战场上,后来死在了间谍的手中。


    秦安平说,那位英雄大概就是秦氏老祖宗们说的,十分生机之人。


    沈南星没有自己感受过那位英雄的生机,从外公口中听说的时候,她才几岁,外公是当故事一样说给她的,她当时对生机并无什么感悟,一直到后来自己医术提升,才知道那有多么惊世骇俗。


    不过么,沈南星觉得谈礼的生机也并不逊色,就他大脑受损的情况来说,恢复起来甚至比身体受伤更难。


    但也就是一年多,他的大脑就也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自我修复。


    现在,就只差一步,醒来。


    沈南星给他换好药,把衣服穿好,因为新的皮肤已经在生长,这药不用再每天换,三天换一次就行,她周三从学校回来一趟给他换药,也顺便检查一下他的情况。


    打算就是这么打算的,以后每周三回来一趟,周六回来一趟,周*一再去。


    沈南星把被子给他拉上去盖好,看着沉睡的人,她不由得微微叹气。


    “如果睡够了,就赶紧醒吧,你多睡一天,奶就得少睡一天。”


    “下午……”


    沈南星把下午方雪梅一家子的女人上门,说的那些话给重复了一遍,说给他听。


    “他们想占老宅,就故意说妨后,偏偏家里你是这个情况,奶可不就吃心里去了么。”


    “这小老太,刚才好像在偷偷抹泪呢,我怕她晚上睡不好,给她扎了几针,叫她好好睡一觉,不然这么大年纪的人,耗不起心神……”


    沈南星正说着,手上忽然传来一点触感。


    她低头。


    就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一根指头。


    沈南星一愣,立刻朝他脸上看去。


    他的眼皮在颤动。


    上辈子在自己医院看,促醒过那么多的病人,可全都没有如此刻这般,让她如此心绪难平!


    他醒了。


    第25章 退化


    “你,你醒了?”沈南星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细微颤动。


    “是不是眼皮很重,睁不开?不要紧,慢慢来,现在天黑了,光线并不强烈,我把电灯关了,不刺眼的……”


    沈南星抬手拉了一下开关,这种老实灯泡的开关下面垂着一条长长的绳子,以拽就可以开关。


    昏黄的灯光熄灭,沈南星赶忙去点了一根蜡烛,蜡烛光线微弱,不会伤到眼睛。


    不过对于谈礼来说,光线应该不是大问题,因为家里经常带他出去晒太阳,即便是闭着眼睛,阳光也会刺激眼球,让他的眼睛能更适应光线。


    蜡烛点亮,沈南星又走到床边,就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嗯,所谓的漆黑如墨,应该是因为天黑,四周只有蜡烛光线的缘故。


    “你醒了。”


    她声音有些干。


    预料过很多次,他会醒来,但真的到了这一刻,还是有些突然,有些……


    她脑子里能想起来的,都是上辈子在港岛跟他之间的一些相处。


    更久远的,像是她被迫嫁给他这个植物人之前,青少年时期的接触,她也能想得起来,但太久远,太模糊,画面也太少,总有种失真的感觉。


    沈南星抿了抿唇,当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个年纪的他相处。


    “你……嗯,别急,刚苏醒过来,你身体得慢慢适应,这需要一段时间,还需要复健……”


    沈南星在慢慢地解释。


    她知道他现在虽然醒了,但因为躺太久的缘故,他并不能立刻指挥自己的身体,他得复健。


    对于普通人来说,复健的过程可能要一年多甚至更久也有可能。


    他意志力强,复健可能三五个月就能恢复得很不错,主要是看他肌肉的恢复程度。


    他这会儿的脑子反应肯定也慢,无法正常思考,这些都很正常,不能着急,这些沈南星有经验。


    她温声安抚着,让他不要着急,慢慢来,如果想不起来什么,也不用着急……


    可是,让沈南星万万想不到的是,她正安抚着呢,床上的人,却是忽然哭了。


    那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如泉水一样往外涌,嘴角向下,嘴巴扁扁,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沈南星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


    这!


    刚醒过来,恢复意识的人,可能会哭,很正常,情绪上需要发泄嘛,这无关男女。


    但他哭的方式很不正常!


    他这哭的,完全就是小孩子式的哭法。


    沈南星头都大了。


    她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一只手放在他头上来回摩挲,安抚着,另一只手去给他擦眼泪。


    “好了好了,哭一下就好了……”


    可这人却哭个不停,虽然没有嚎啕大哭,但真是一直都在呜呜哭,特别委屈的样子。


    沈南星人都麻了。


    脑海里自动浮现的是,上辈子港岛的新贵豪门继承人龙三少,正扑在她怀里嗷嗷哭。


    沈南星浑身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嗯,你没事,你醒过来了,以后就好了,我保证。你肯定不会再有事。”她轻声安抚。


    “你现在乖乖睡一觉,睡醒就好了,明天一早就能看见奶奶。”


    “或者,或者我现在去把奶叫醒。”


    “哎你到底怎么样才能不哭啊……”


    沈南星都被他给哭累了。


    就没见过人这个哭法的,怎么哄都哄不住,她要走,他就哭得更厉害。


    最后沈南星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个毛茸茸的……脑袋。


    她的意识一下子回笼,整个人完全清醒起来。


    昨晚他一直哭一直哭,但身体又不能动,就只能瞪大眼睛哭,也不说话,当然,他刚苏醒过来也不可能说话。


    反正就是,她被他给弄得没脾气了,最后就只能像是哄小孩子一样,一只手抱着他的头,一只手在他胸口慢慢地捋……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不哭了,她也睡着了。


    这会儿醒来,这脑袋还在她怀里呢。


    她看向他,登时就对上了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他也在盯着她看,或者说他一直在盯着她看。


    “你醒了。”


    沈南星连忙坐起身来,顺手把他那被她抱得呛毛的头发给捋一捋,但显然捋不过来。


    看着他的眼睛,她还是没法把龙三爷的影子从脑海中给挥开。总觉得这样抱着他,很是尴尬。


    “你现在才刚醒,大脑意识可能还有些混沌,指挥不了身体,没事的啊,别担心,过几天就好了,我给你扎几针,有助于刺激你的神经,让你能快一些感受到自己的身体……”


    沈南星说着就起身去拿针,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好像生怕她会跑不见一般。


    她把针消好毒,就开始给他扎针。


    针灸对于肌肉神经的恢复也是非常有帮助的,针灸按摩,再加上科学的复健,会让他恢复得更快。


    沈南星很专注地给他扎针,扎完提捻,问他疼不疼。


    可没想到的是,她几针下去,他眼泪就又出来了,又开始小声呜咽。


    “哎不是吧,怎么又哭了?”


    “疼?不应该啊……”


    “痒?”


    沈南星忽然想起来了,“是不是痒,身上难受?之前为了唤醒你,我给你疤痕上了药,想着能通过疼痛和痒的感官刺激,尽快叫你苏醒,现在看来还是挺有用的,不过你伤口现在正在快速生长,的确是会觉得痒。”


    “主要是你身体自愈能力太强了,你伤口生长速度是别人的很多倍,所以在神经生长的时候,那种痒的感觉也会非常强烈。”


    沈南星想了想:“这样,我等下就再给你做点药膏,涂上去会凉凉的,能减轻一些痒的感觉。但是也没那么快哦,你还得忍忍,我等会儿就做。”


    她不自觉地就用上了哄孩子的语气。


    然而,床上的人却好像是完全听不懂她说话一样,还在哭。


    沈南星被他给哭得,心脏都开始难受了。


    以前只觉得小孩子哭闹不止,嚎啕大哭,会比较烦人。


    现在他这么小声啜泣,眼泪滚个不停,并不烦人的。她只要一扭头就可以装作看不见听不见,可,可就是让人难受。


    想象一下,手腕狠辣无所不能的豪门大少,委委屈屈地啜泣着……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无奈之下,她只能又抱住他的头,轻轻拍着安抚,果然,他的哭泣声小了,渐渐止住。


    沈南星望天。


    以往在医院,照顾被促醒的植物人病人,都是其他医护人员的事,医院里也会有专门负责陪伴病人安抚病人的护工,她真没亲自上手过,如今,也不得不亲自来了。


    这会儿已经六点钟了,谈礼苏醒,她今天是不能如约去学校上学。


    晚会儿叫人给城里捎个信,要不然学校老师,还有刘兰香和其他知道她周一要去的同学,见她没去,说不定又要担心呢。


    还有就是谈礼,他已经苏醒,那就应该尽快送去医院,接受更全面的护理,虽然说现在医院在治疗上肯定不如她,但能24小时护理,能帮助他尽快开始复健。


    她也不可能像护工一样,24小时都待在他身边,什么事情都不做,就只管他一个人。


    “小南?”


    谈老太起来了,在外面喊,“我昨晚睡过头了,这都六点了,你咋还没走?”


    也就是在谈家,除了手表还有座钟,能知道准确时间,换做其他人家,都只能模糊判断时间,如果要赶最早的拖拉机去城里,好些都是半夜就起床,生怕错过了时间。


    沈南星:“奶,你进来一下。”


    谈老太就撩开门帘进来了。


    一进来,谈老太就愣住了。


    沈南星坐在床头,抱着自家孙子的脑袋,而自家孙子,瞪大眼睛,眼圈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正朝她看过来。


    谈老太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哎呦”一声扑了过来……


    一个早上,兵荒马乱的。


    哄了小的又哄老的。


    好容易都给哄好,谈老太抹一把眼泪走出去,喊隔壁家的栓柱,叫去给谈大伯家报信,说三礼醒了!


    谈老太嗓门就不小,隔壁家的栓柱更是年轻小伙子,惊讶之下喊的声音更大,于是四邻全都知道了,一窝蜂地人都涌进谈家院子。


    “婶儿,三礼真的醒了?”


    “三礼现在咋样啊,能起来了不?”


    “能说话吗?”


    “不管咋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婶儿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三礼醒了,身体恢复起来就快,说不定明年,婶儿你就能抱上大胖孙子了。”


    “昨天那方庄姑娘还说啥妨后的话,全都是胡扯!”


    “三礼醒了,以后还去部队吗?不是说三礼军籍还保留着,我看还是转业回来安稳些……”


    院子里热闹极了,甭管关系近不近的,这会儿都不可能说不好听的话。


    谈大伯和谈家胜也匆忙赶来,谈大伯跑得鞋都掉了,生怕是骗人的。


    过来看到一院子的人,才敢有点相信。


    等真的进屋,看到瞪大眼睛看过来的谈礼,那眼睛会随着人转来转去,目光追着人走,这跟先前偶然之间睁眼的情况不一样,显而易见的,这是真的醒了!


    谈大伯几十岁的人了,立刻就抱着谈老太哭:“娘啊,娘啊,三礼总算是醒了!”


    谈家胜也是喜气洋洋的,笑呵呵地跟谈礼说了几句话,虽然没得到任何回应,但只看着谈礼那双眼睛,他就高兴的很。


    知道大家都还没吃饭,谈家胜就赶紧去灶房烧火做饭……


    院子里太闹腾也不行,影响病人休息。


    尤其是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连大队的干部们也都惊动,都跑过来,这院子差点儿就站不下。


    大家也都看过了,确认谈礼是真的醒了,虽然还不能说话,也站不起来,沈南星说这都是正常的,肌肉萎缩退化,需要锻炼。


    都见过了,也都心里有数就差不多了,村干部就帮着赶人,叫大家都回去,别都挤在院子里。


    谈老太和谈大伯出去谢过大家关心,就叫谈家胜送大家出门去,这么多人挤在院子里也不是事儿。


    老支书和大队长,还有妇女主任和住在隔壁的会计栾为民,多留了一会儿问问情况,才一起离开。


    等送走众人,谈家胜也把简单的早饭给做好了,烧一锅玉米糊,把馒头给馏上,饭煮好馒头也馏透了。


    谈老太弄的酱菜不少,夹几筷子出来就是一道菜。


    一家人要吃饭,但谈礼不让沈南星走,她一走,他就哭。


    无奈之下,只好把饭菜端进屋子里来,沈南星一只手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吃饭。


    谈老太又心酸又好笑,但一家子挤在屋里吃饭,也别提有多开心。


    沈南星让谈老太放心,谈礼恢复速度非常快,刚开始脑子可能还有些糊涂,但很快就能恢复的。


    她暂时也不去学校了,等谈礼脑子恢复得更好一点,能正常说话,身体也稍微能动了,她再去学校。


    还有要给谈礼安排医院去复健的事,沈南星暂时没说出口。


    因为她想看一下谈礼醒来之后的恢复情况,看要不要送他去医院。


    如果要送医院也不能送县医院,得送省里的医院,或者是部队医院更好。


    暂时不着急,她就没说,免得谈老太担心。


    谈大伯也说,叫谈家胜过来帮忙,谈礼醒了,侍弄起来其实更麻烦一些,怕谈老太和沈南星俩人弄不了。


    还说昨天老二谈家明打了个电话到公社,叫人捎信回来,说是后天就能给栾秋霞办出院,估计后天下午就能回来了。


    到时候叫谈家悦住过来帮忙,谈家胜和谈家明也都多往这边跑几趟,肯定没问题的。


    谈老太连连点头,吃过饭,就叫谈大伯和谈家胜先回去了,今年大队要种棉花,这个时候正育苗呢,地里活忙,原则上都不准请假,都得去上工。


    沈南星也又出去叫了栓锁,让帮着去问问谁去公社,到公社了给县医院那边打个电话,通知大伯母他们,就说三礼醒了,让他们不用着急,医生叫出院再出院,也让二哥谈家明帮忙去学校给老师带句话,说她暂时没法去学校了,晚一两周再去。


    安排好这些,沈南星就对又高兴又焦虑的谈老太,分析谈礼的病情,说他没事,肯定能恢复得很好。


    可是,让沈南星也很是无语的事发生了。


    谈礼的恢复速度,确实很快,非常快。


    第二天早晨,他的大脑意识就比较清楚了,胳膊腿虽然不能动,但他手指已经可以做出不少的动作,头也能左右摇动,嘴唇舌头,声带……


    按理说,他就算不能说完整的话,应该也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可他却就是瞪大眼睛,目光追随着她活着是进来的谈老太,就是不说话。


    好像是哪里不对。


    到了第三天,沈南星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醒了。


    但他的智力,退化了!


    他现在,可能只有1岁左右的智力!


    所以他可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不舒服。


    对于小孩子来说,身体不舒服了他就哭,有父母在身边安抚,他能安静一点,可不舒服还是存在的,他情绪到了就哭。


    沈南星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会这样?


    不不不,她是专业的,不应该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当然可能会出现这种情,上辈子医院的病例中就有类似的智商退化的病例。


    她只是,很难把智力退化这件事放在谈礼的身上。


    原先预料的不过是,他醒来可能会丢失一部分或者是全部的记忆。


    着实没想到,他连智商都退化到婴孩了!


    当她把这事儿说给谈老太的时候,谈老太也愣住了,随即脸色就变了又变,好悬没当场哭出来,咋就这么难呢!


    后来,谈老太颇有些小心翼翼地跟沈南星说:“小南,那这可咋办?”


    几乎是一瞬间,就能明白谈老太的担忧。


    一个智力低下的成年男人,可比一个植物人要麻烦得多。


    就比如说植物人可不会哭,不会像现在的谈礼一样,情绪多变,要时刻安抚。


    沈南星立刻就说:“奶,你别担心,他现在的情况只是因为大脑还没完全恢复,人已经醒来,接下来随着大脑恢复,他的智力也会不断恢复,这个时间有长有短,但肯定能恢复到正常水平的。”


    这个其实并非是基于她在医学上的判断,而是基于上辈子她已经见到的结果。


    上辈子,港岛横空出世的豪门龙三少,之所以能在全港出名,可不仅仅是因为他心狠手辣,他的商业手腕,果断狠辣,让港岛老牌豪门都不得低头。


    谈老太却不敢那么乐观:“小南你不是哄我的吧?”


    沈南星笑:“当然不是,他一定会好的。”


    智力退化的病例,有些能基本恢复,也有些恢复不了的,或者说,绝大多数,其实都是恢复不了,能恢复到六七岁的智商,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脑实在是很神秘,即便水平如她,也无法完全参透大脑的秘密,只能说,她觉得怎么做或许会有帮助,却无法完全给出肯定的答复。


    不过么,上辈子到了后来,谈礼的情况摆在那呢,她才能斩钉截铁给出谈老太回答。


    只是,她也有些发愁,他现在的智力水平大概就是一两岁的宝宝,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恢复正常?


    她对带娃没有一点兴趣!


    尤其是这种高需求的黏人超大号宝宝。


    吃过早饭,谈家胜过来帮忙,一起把谈礼挪到轮椅上,推到院子里晒太阳。


    谈家胜继续去上工了,说下午大概他妈和弟弟妹妹们就从县医院回来了。


    沈南星拉了椅子坐在谈礼身边,一只手还被他给攥着,别看他胳膊还抬不起来,但手指已经勾住她的手指了,力道还挺大。


    一边晒着太阳,沈南星一边教他说话,说话、认识事物,记住一些东西,等等的,这些都有助于他智力恢复。


    等谈家悦回来,这种繁琐的活得交给她。


    正想着呢,院子外面响起了引擎声,不是拖拉机的那种突突声,这可有些稀奇了,毕竟在这个年代的到农村,汽车那可是相当少见的。


    沈南星的手被谈礼勾着,不准她走。


    她只好喊谈老太:“奶,你出去看看。”


    这会儿村里该上工的都去上工了,就连对门的春花娘也去上工了。


    没办法,谁叫她养出个白眼狼闺女,彩礼一毛都没留给她,这结了婚之后,更像是没这闺女一样,彻底不认她这个妈,更别说时不时地给她点孝敬了。


    男人废物,她还有儿子要养活,不去下地挣工分,她和儿子咋生活呢。


    隔壁大队会计栾为民一家,包括栾为民的老婆也都去上工了,家里只有个八九十岁的老太太,耳朵聋,跟她说话得靠喊,这老太太平日就在院子里纳鞋底糊鞋面,也不出去凑热闹。


    要不然啊,村子里来了一辆小汽车,那不得被多少人围观。


    谈老太过去开门,那辆车就停在自家门口,后面有一群小孩子,显然是跟着车子一路跑过来的,看稀奇呢。


    谈老太一眼就看到了开车的人,立马笑道:“虎子?”


    秦虎熄火下车,喊了一声奶,就赶紧绕向车子另一边,不过也没等他过去,副驾驶上的人,就自己推开车门下来了。


    那人穿着干部装,谈老太没了眯眼睛,很快就认出来:“你是,梁书记吧?”


    没错,谈老太这个农村小老太,人家认识的人可不少,虽然或许没什么交集,但能认出来,就已经很相当不一般了。


    梁书记快步走过来,双手握住谈老太的手:“婶子你好啊,身体都好着?我听说谈礼同志醒了,过来看看。”


    秦虎这也不用介绍了,笑着说:“奶,梁书记今天下来办公,正好大伯娘也出院,就顺便捎他们回来,路上听他们说三礼醒了,那是一定要来看看。”


    谈老太连忙笑着点头,两人寒暄了几句。


    吉普车后排坐着的栾秋霞、谈家明和谈家悦,也已经开门下车了。


    秦虎又去开了后备箱,里面放着栾秋霞他们的行李,谈家明也赶紧过去,把行李什么的都给提下来,提进院子里。


    秦虎就说:“等下直接给你们送到家里去。”


    谈家明也不傻,如果梁书记不在就罢了,梁书记还在呢,叫人家把他们送到家,那也太缺心眼了。


    他就笑道:“一样的,我妈也要进去看看三礼呢,晚一点我们再回去,就几步路。”


    秦虎也不勉强,帮着谈家明把行李拿下来之后,又从后备箱里取了一些礼品。


    这些礼品是领导车上常备着的,为的就是不时之需,刚才领导已经示意他来去拿出来。


    秦虎作为领导的秘书,对领导的事情也比较清楚,要知道领导虽然车子里备着礼品,但却是一年都不一定会送出去一次。


    这次为什么要送,其实也很简单。


    这是来求医呢,若是给钱人家肯定不会要,推来推去的也不好看,就送点东西,还能拉近关系,双方心里上都舒服。


    老太太的头疼,又犯了。


    自从上次去县医院的路上,被沈南星给扎了两针,送到医院老太太就不疼了。


    后来又让祝震川看过,还开了方子,后面几天老太太确实不疼了,也已经出院,但昨天半夜,老太太又开始疼了。


    虽然不像先前那样,疼得想撞墙,但也很疼,疼得老太太后半夜根本无法入睡,呻吟声不断。


    老太太这次出院,没跟大儿子回乡下住,而是跟着领导住在县里机关大院,领导夫人最近去京市看儿子,不在家,不过家里有保姆。


    老太太主要是不想半夜叫醒儿子,儿子作为一县父母官,一大堆的事情要忙,给他折腾起来的话,那儿子也休息不好。


    于是到了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领导才知道老太太昨晚疼了半夜,一直到现在还疼。


    这早饭怎么吃得下。


    秦虎过来接领导,立刻就说把老太太送医院,领导却忽然提起了沈南星。


    秦虎立刻就明白了领导的意思。


    他一个电话打到医院,就知道栾秋霞正好也是今天出院,正常情况下出院手续要到中午才能办完。


    不过秦虎一句话的事,等他开车到医院,出院手续就给办完了。同时,他也听谈家悦说,谈礼醒了!


    在把情况跟领导说了之后,领导还是决定亲自过来一趟,算是送栾秋霞他们回来,也是来看望谈礼。


    当然,最重要的目的是,请沈南星去给老太太医治。


    这边栾秋霞谈家悦母女俩,已经先一步走进院子,看到了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谈礼,谈礼听到声音,也朝两人看过来。


    他眼睛瞪的很大,很好奇的样子。


    对于小孩来说,总是会贪图各种新鲜,也会暂时忘记身上的不舒服。


    栾秋霞和谈家悦,那眼泪也是立刻就涌出来,栾秋霞大哭一声:“真是老天保佑啊!三礼醒了,太好了!”


    谈老太的眼泪又被她给招出来了:“不是老天保佑,是小南保佑!”


    栾秋霞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这条命也多亏了小南,还有悦悦,娘你瞅瞅,悦悦是不是瘦了好些!”


    谈老太早就看见了,只是还没顾得上提。


    谈家悦又哭又笑,上去拉着谈礼的手:“三哥你可算醒了,你瞅瞅我瘦多少了!要是再晚一点醒过来的话,你恐怕都认不出我了。”


    梁满山也过来看了谈礼,知道他还需要恢复,就也没有说太多。


    谈礼这会儿的眼神非常澄澈,对一切都很好奇,好奇又陌生。


    这样的眼神放在一个成年人身上当然会有些奇怪,但也没人会细问,只当是他才刚醒,还需要好好恢复。


    秦虎也来见过谈礼之后,就低声跟沈南星,把梁家老太太的情况给说了一遍。


    意思是,想请沈南星去城里一趟,给老太太诊治完,再给她送回来。


    沈南星心道,终于还是给这位等来了,不然她还得再想办法。


    不过她现在却没法送医上门。


    沈南星一脸无奈地说:“他现在刚苏醒,心智上还没恢复,大概是因为一直听到我的声音,醒来又第一个看到我,所以对我比较依赖,我一走,他就……闹。”


    秦虎:“……”


    沈南星就说:“这样,你们把梁老太太送过来,我给她扎完针,开了药,你们再带她回家。”


    秦虎有点儿迟疑。


    梁满山却已经点头了:“秦虎,你先送我去公社开会,然后就去县里接老娘过来,在这儿等着,回头我那边忙完就来一趟,咱们再一起回去。”


    秦虎点头。


    梁满山想了想又说道:“谈礼同志在部队的工作特殊,他现在的档案还在部队,如今他苏醒过来,应该通知部队那边一声。”


    谈老太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沈南星道:“这是应该的。但谈礼现在的情况……他的智力水平退化到了婴幼儿时期,目前还不清楚能否恢复,以及什么时候能恢复。”


    梁满山有些讶异,好半天才说道:“部队那边也有专业的医院。”


    沈南星却摇头:“不合适,他现在对我特别依赖,一旦强硬让他脱离现在的环境,会对他的大脑恢复造成更加不利的影响。”


    梁满山沉吟起来。


    谈老太看向沈南星,沈南星冲着她微微摇头,目光很坚决。


    谈老太就直接说道:“部队那边我亲自打电话,给我孙子办转业也好,或者是别的什么也罢,反正我孙子没有恢复之前,我坚决不允许任何人带走他!除非我老婆子死了!”


    当初谈礼在任务中受伤昏迷,被送去京市那边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最先进的治疗,也都没让他醒来,反而让他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


    当时医院都考虑说叫家属放弃,也打电话通知了谈礼父亲谈中山。


    谈中山都同意了,授权医院,撤掉仪器,与其当个活死人,还不如死了。


    在通知谈老太的时候,谈老太直接就给气疯了,一个电话打过去,要是敢放弃孙子,那就先杀了她!


    而后谈老太就亲自赶去京市,把已经成了植物人的孙子给接回来,在家里休养。


    所以在谈礼的事情上,谈老太有着绝对的发言权。


    如今谈礼苏醒,沈南星说不适合让他去部队或者是其他医院,谈老太自然把她的话奉为圣旨。


    尤其是谈礼醒来之后,智力退化那么明显,谈老太怎么敢让部队把孙子带走。


    谁要带走孙子,都得先过她这一关!


    梁满山无奈:“婶子您不必这么着急,谈礼同志的情况我也是亲眼看到的,部队那边会考量。”


    沈南星就说:“这样吧梁书记,让部队那边安排医生过来给谈礼做检查,他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不适合出远门。否则,万一哪里不对,他再陷入昏迷,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梁满山:“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回头叫秦虎跟武装部那边说一声,往部队打个报告,让他们安排医生过来做检查。一切都以谈礼同志的健康为重。”


    沈南星笑着表达感谢。


    梁满山摇头:“要谢也应该是我谢谢你!谈礼同志能够醒过来,你小沈大夫,一定是功不可没。”


    说着,梁满山又郑重地对沈南星表示感谢,就跟秦虎一起出门。


    两人正要上车呢,村干部就来了。


    之前他们过来的时候,村里就有那机灵的孩子,遇见大人就说有吉普车过来,开车的司机有点儿坡脚。


    村干部立刻就知道那是梁书记身边的司机秦虎,跟谈家很有些渊源的。


    孩子们还说也来了一个穿干部装的人,四十多岁的样子,那还有啥说的,村干部都赶紧跑过来。


    虽然他们平时基本上没机会面见这位梁书记,如今见到了,怎么也要汇报两句的。


    “这样,回头我有时间再听大家汇报,现在还要去公社开会。咱们栾宋大队的整体面貌,非常不错。”


    梁满山鼓励了大家几句,就上车离开。


    大队干部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


    等梁书记离开,大队干部这才又赶紧进谈家院子问问,是啥情况,知道是来请沈南星给梁书记的母亲看病的,大家都是相当惊讶,却又有些莫名的自豪。


    在得知沈南星不愿意去,而是让梁书记把母亲送过来给她诊治,大队干部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这闺女可真是!


    若换做是其他人,哪里还用书记直说,表达个意思,就肯定主动跑去给人家老娘看病了。


    众人心里也不由得再多想一点,这三礼媳妇的医术,真有那么好?


    以前咋就没露出来呢。


    有人疑惑,就有人嗤笑。


    “以前咱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找小南给开过药啊,不记得了?无非是想着那些都是小病,显不出能耐。真有大病,也没人找她看啊,哪里知道她有多大能耐。”


    “嗐,还不是因为她那二婶,整天指派她干着干那的,一刻都不得闲。谁找小南看个病,她二婶就在那阴阳怪气,时间长了也都宁愿多花五分钱去大队卫生室了。”


    “所以说,小南这真是被耽搁了?”


    “这就叫草窝里趴状元——埋没人。瞅瞅秋霞,要不是小南,秋霞这条命,可往哪儿去捡哦!”


    还真是。


    也有人忍不住就笑起来:“那韩婆子还在卫生院住着呢,不肯回家?”


    说的是几天前公社召开集体的治安大会,因为沈有粮和韩金花虚构案情,影响很坏,就把他俩叫上台去当众批评,还叫他们读悔过书,沈有粮又把责任都给推到韩金花头上,一下台,韩金花就晕过去了。


    二婶田彩云不肯负责,叫送去城里找老三家,大队干部没有办法,只能先把人给送去公社卫生院。


    谁知道二叔二婶俩人直接回村里了,该上工上工,该吃饭睡觉也不耽误,反正就是不管。


    电话打到城里,老三倒是回来看了,但也表示不知道咋办。


    城里住房紧张,他和老婆带一双儿女,也就只有一间不到50平米的住房,接老两口上去,实在是没地方住啊。


    老三就说,要不就叫先住卫生院,这边有医生护士,人家给护理得也好,他给出钱。


    他倒是给拿了10块钱出来,叫先用着。


    小闺女沈桂英那边,接到消息却说工作忙,正在出差,暂时回不来,缺钱的话她给拿。


    都知道韩金花手里攥着那么多钱呢,她好意思张口说缺钱吗?


    反正就是,韩金花还住在公社卫生院呢,沈有粮在那儿陪了一天就回来了,这两天,韩金花就自己在公社卫生院,没一个儿子媳妇闺女到场,俨然已经成了更大的笑话。


    为了叫面子上好看一点,能过得去,韩婆子就对外宣称说是心口疼,浑身没劲儿,吃药打针也不管用,医生说是操劳过度,得多休养一段时间,住在卫生院这边,如果有啥不对,也能及时抢救。


    这会儿,人们可不就拿来取笑了么。


    “放着家里水平这么高的*亲孙女不用,去住卫生院。钱多烧的慌。”


    “那可不钱多么,村里谁家有人家钱多。”


    “这韩婆子就是丧了良心,如今可不就遭报应么。”


    “这要是以前他们能好好对待小南的话,哪里来这么多事。”


    “可不是么,人家爸给了那么多的生活费,他们都能给全部克扣,叫人家闺女当牛做马,可真是良心都叫狗吃了。”


    “但凡以前能对小南好一点,就冲小南这本事,还怕帮扶不了家里?”


    “就连县里一把手都来找小南给家里人看病,我的个老天爷啊,你们说,这是多大的关系?那可是县太爷,小南给人家妈治好病,别说是一个临时工了,就是正式工,那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


    “嘿,我就说谈家这老婆子贼的很吧,给她那孙子讹了这么好一媳妇。先前只为照顾她那植物人孙子,那也算计得够了,如今小南这么有本事,那还能不拉拔家里人?”


    人们越说越羡慕。


    对于多少农村人来说,光村支书大队长,就已经是他们接触领导干部的极限。


    公社领导,那更是一辈子都搭不上话的大领导。更别说是县里的干部,还是县一把手!一辈子能说上一句话,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县太爷也是人,谁没有个生老病死,其中唯一能够人为干涉的,就是病。


    县太爷也得求到大夫头上。


    这多大的人情啊!


    而且还不是一锤子买卖,是县太爷也要长长久久维持的人情。


    之前都知道谈礼他爹,在部队上当大官,但离得远,又这么多年没回来,看着好像也没安排家里人。


    但其实如果真没一点儿影响,谈大伯家的老四谈家海,一个初中学历的农民,咋进供销社的?


    无非是谈礼他爹离得远,可能不想过多消耗人情,也可能是不想被大家议论说鸡犬升天,就没做更多安排,反正家里出一个干工的,那就能拉拔一家子了。


    现在,都不用谈礼他爹的人情了,就谈礼他媳妇在县太爷跟前的人情,随便要俩工作,那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人们已经能够预见,本就过得好的谈家,只怕是要过得更好。


    “啥好事都叫谈家那老婆子给赶上了。早知道给我家卓娃聘下小南了。”


    “嘿可真是命!俺家远志早前就跟我说喜欢小南,叫我找人去说说,我想着一个村的,娘家婆家这么近的……就是犹豫了一下,就出了金元宝那档子事儿,又被谈家老婶子给抢了先。”


    “你们眼红个啥,啥叫俺家抢先,小南和三礼本来私下里就在处对象,说好岁数一到就结婚的。你们就算先去说,小南也不会愿意。”


    才刚出院回来的栾秋霞,听着街坊四邻这些酸话,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谈家悦也跟着抿嘴笑。


    “秋霞你可真是有福气啊。”


    “啥好婆婆好媳妇都叫你给碰上了……”


    一院子人都在说笑。


    最不是滋味的,还是对门刚下工回来,累得浑身疼的春花娘。


    春花娘他儿子栾丰收,也喜欢沈南星,催过春花娘好多次,叫她找人去说和,是春花娘看不上沈南星,觉得沈南星一心扑在上学上,还非要考大学,太不安分了,不是好媳妇人选,就一直推脱着。


    沈南星嫁给谈礼的时候,她心下还松了口气,这样儿子总不会再惦记了。


    事实上她儿子栾丰收也的确不再惦记沈南星,主要是他不敢,要是被谈家几兄弟知道他的心思,那不得打折他的腿。


    这人本来就是个不着四六的,既然他妈不给他找他喜欢的媳妇,他就更不着家了。


    春花娘这会儿后悔得跟什么似的,这要是她听儿子的,早点去说和,把沈南星给娶回家,儿子是不是就能听话踏实一点,不整天往外跑?


    再者沈南星这么有本事,那跟县太爷说一声,儿子的工作不就解决了?


    春花娘嫉妒得跺脚,真是这会儿再后悔也晚了!


    第26章 小沈同志真厉害!


    人群都散了,谈老太这才详细问栾秋霞,现在身体是个啥情况。


    栾秋霞自己走几圈,胳膊腿都给甩甩,虽然动作还有些僵硬,但确实看着没大妨碍。


    谈老太就略微放心了些。


    沈南星也说:“大娘,我再给你重新调整一下药方,叫二哥去公社卫生院抓药回来熬。”


    “成。”栾秋霞很是高兴,就又仔细端详着谈礼,显然是也看出来谈礼的眼神不对。


    沈南星就把一系列情况又给介绍一番。


    所有人都如谈老太听到时一般,非常惊讶。


    谈家悦:“也就是说,三哥现在的脑子,就跟一两岁的小孩子一样?”


    沈南星点头,又冲谈家悦笑:“所以也交给你一个任务,以后天天陪着你三哥多说点话,像教小孩一样教他认东西,颜色啊,草木啊,桌椅板凳等等这些。”


    谈家悦忧心忡忡:“那三哥能恢复吗?”


    沈南星再度点头:“当然可以,他现在的智力也会随着大脑恢复,逐渐恢复,教他的过程,其实就是锻炼大脑,促进他智力恢复的过程。”


    谈家悦深吸口气,连连点头。


    住院这么多天,栾秋霞对家里也是不放心,就让谈家明先送她回去,再去公社拿药。


    这边,原本叫谈家悦直接留在家里帮忙的,沈南星却说叫谈家悦也先回家吧,不着急,她和谈老太顾得来,谈家悦也这么多天没回家了,回去好好收拾收拾。


    秦虎送梁老太太过来时,太阳已经升到正中天,谈家明也正巧从公社给栾秋霞抓药回来。


    帮着把谈礼挪进屋子里。


    又把梁老太太搀扶进来,坐在椅子上。


    老太太疼得脸色蜡白,浑身上下好像都没有力气的样子。


    强撑着想跟谈老太和沈南星打招呼,也做的很是勉强。


    谈老太赶紧说:“妹子你别说话了,都知道,快叫小南给你看看。”


    沈南星已经去拿针了,这次比先前在拖拉机上给老太太紧急止疼的时候,多扎了几针。


    效果,立竿见影!


    秦虎也是第一次见沈南星行针,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效果,针扎得再快再熟练,没效果也是白搭。


    而现在,这效果,秦虎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太神了!简直就是针进痛消。


    扎完针,沈南星又拿出笔记本写了一个药方撕下来递给秦虎:“按方抓药,三天之后再来扎针。”


    就这?


    是啊,就这。


    在秦虎极其难以置信的眼神之中,沈南星也不由得笑了:“我总不能告诉你,非常难治,特别难治,需要乱七八糟一大堆的操作?”


    秦虎感慨:“就是觉得,有些过于简单了。”


    这时已经缓过劲儿的梁老太太,头上还扎着针呢,她很不认同地看着秦虎说道:“简单是因为这姑娘手艺高。”


    秦虎连忙点头:“是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要真简单的话,老太太也不至于治了这么多年,越来越严重。”


    梁老太太拉着沈南星的手:“闺女,可真是多亏你了,老婆子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沈南星也没多说什么,只让老太太以后注意吃好喝好休息好,思虑不要那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思虑太过,才是大问题。


    给老太太取了针,沈南星又叮嘱说:“暂时最好是别见风,别受凉。等治疗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已经到了晌午,就留老太太和秦虎在家里吃饭。


    秦虎说还要去接领导。


    沈南星:“主要是老太太这会儿不能见风,叫她休息会儿,缓口气再走。”


    秦虎也只能点头。


    红烧茄子,韭菜炒河虾,酸辣土豆丝,还有一道芹菜炒肉。


    河虾和新鲜的肉,还是大队长老婆给送来的,说知道家里要待客,怕没准备,就给送过来了。


    这时候很多家庭半年才会去割上一斤肉,平时家里当然不会备着。


    要待客的话,好些东西都是借的,不说肉了,有些连米面菜也都要跟邻居借。


    大队长老婆送来了,谈老太也就没客气,直接收下,毕竟待客么,寒碜了不好看。


    谈老太手艺又好,任何菜从她手下炒出来,那都会更加美味。


    不光是沈南星这么觉得,秦虎和梁老太太更是这么觉得。


    梁老太太感慨:“老姐姐你这菜咋就能做得这么好吃,看着也清爽的很。”


    谈老太笑:“瞎做,你多吃点,别停筷子。”


    吃着饭,梁老太太又问起沈南星的情况。


    “我外公是秦安平。”


    沈南星也不避讳,大致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梁老太太顿时就瞪大眼睛。


    她原本是不知道秦安平的,后来头疼去省城看病,有人就说,要是秦先生还活着,说不定就不用做手术了,梁老太太这情况,做了手术也不见得就管用,后来果真,做了手术也不管用。


    “孩子,真是苦了你了。不过现在政策好了,都在平反,你外公不在了,你妈还在的吧,等平反以后就好了,你就能继承你外公的衣钵。”


    作为秦先生的外孙女,本来应该在省城,过着好日子,却沦落到乡下这么多年,吃尽苦头。


    沈南星叹气:“我妈……我已经很多年都联系不上她了。”


    说着,她就看向秦虎:“秦哥,我正想说麻烦你件事呢……”


    秦虎连忙摆手:“别别,我叫三礼三哥呢,你叫我名字就行,你说,什么事?”


    沈南星:“我妈下放的时候我还太小,只记得是在红旗农场,我后来想办法写信过去,也从来没得到回信。我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红旗农场是个什么情况?听说那边有犯人,管理很严,我就想问问,我妈只是去下放劳改,不是犯人,我能不能去探亲?”


    秦虎还没开口,梁老太太却是一拍大腿:“你咋不早说!那边是劳改农场,里面不光是有下放的知识分子,还有判刑的劳改服刑人员,管理的确严,你没随便过去是对的。你梁叔从前就在红旗农场工作,调走这三四年了,也还有点香火情。等回去我就叫他去给你打听打听。”


    沈南星眼睛顿时一亮:“梁奶奶,那我可太感谢您和梁叔了。”


    梁老太太摆摆手:“不算啥大事。你妈妈她是知识分子,按理说原单位应该已经把他们调回去才对。回头等你梁叔问清楚,具体是啥情况,叫虎子过来给你说一声。”


    沈南星连连点头道谢。


    时间不早,秦虎和梁老太太也要走了。


    沈南星叫谈老太帮忙找个毛毯拿出来,给梁老太太披上,送梁老太太上车。


    梁老太太笑盈盈地,也没客气,坐上车又郑重其事地跟谈老太说:“老姐姐我过几天再来打扰你们。”


    谈老太也笑着说客气了。


    目送车子走远,谈老太这才看向沈南星,戳了她一下:“想找你妈,咋不早点跟我说。我这人老了,脑子有时候反应慢,顾不全,你再不跟我直说,咋,还信不过奶?”


    沈南星连忙笑着抱住谈老太的胳膊:“不是不想跟您说,没顾得上,碰巧就遇上梁奶奶了,我也是听说梁书记以前就在红旗农场工作……这不是巧了么。”


    谈老太太叹气:“有些事情奶帮不上你,有些能帮,但奶有时候也考虑不周全,你有啥事,想要啥想弄啥,你得跟奶说。”


    沈南星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奶我晚上想吃莲藕馅儿的饺子。”


    谈老太:“……”


    送走秦虎和梁老太太,沈南星就让谈家明帮着给谈礼翻身,给他身上扎针,刺激肌肉神经,按摩。


    不出意外,这个哭包,又哭了。


    谈家明被吓了一跳,看看沈南星,又看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


    他实在是有些,接受不能!


    一米八多的大个子,瘦是瘦,可个子有这么大呢,哭成这样,这跟从前他记忆里的那个聪明、机敏、胆大心细,又死犟,还有些坏的堂弟形象,天差地别!


    另外就是,谈家明还有点小担心,这会不会招人烦啊。


    虽然他肯定是不烦,可小南这新媳妇刚嫁过来,没靠着男人呢,先给男人当妈,哪个姑娘受得了啊!


    “小南,你教教我怎么给三礼按摩,我手劲儿大,以后我每天下班就过来。”


    谈家明又说道,“现在这样可能是有点不太好照顾,我想想办法。”


    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这是生怕沈南星嫌烦,就不要三礼了。


    沈南星笑了笑:“也还好。”


    如果觉得烦,就想想上辈子,她终于洗白有了新的身份,成了港岛私人诊所的老板,却又被人盯上,被绑架。


    那伙人手段狠辣,就是要钱,要现金。


    可问题是,她没有家人,也并没有信任的合伙人。


    想要拿走她的钱,要么她自己去银行转账汇款,要么叫歹徒自己去取钱,显然这两条歹徒都不会选。


    拿不到钱,那帮人就打算直接撕票了。


    她在紧急情况之下,说她有个朋友,让她试试,应该能拿到钱。


    歹徒们也不想白干一票,就同意了,让她打一个电话出去。


    她根本无人可打,认识的能够称得上朋友的人本来就少,打过去他们也筹不到钱。


    她只能打给自己的,客户。


    或许是因为认出了他,即便知道他不可能认出她,但她没有办法,只能试试。


    不怕被她连累,也有钱,或许会帮她这种忙的,大概就只有他。


    打了他的电话,他很直接地说会在一个小时内,准备好一百万美元的现金。


    九十年代中期的港岛,一百万美元现金,一个小时准备好。绝非易事。


    港岛那时候的劫匪,穷凶极恶是真,但死要钱也是真,只要给钱,一般不会要命,如果报警就不好说了。


    龙三少爷当然不会报警。


    把钱给出去,又按照劫匪要求,他单枪匹马到达指定地点,把狼狈不堪的她从废弃工厂带出来。


    没有手下跟去,车子又坏了,她胳膊骨折,脚也扭伤。


    后来她实在是走不动,只能瘫坐在地上,挥挥手叫他自己走吧。


    歹徒大概也不会再回来绑她第二回。


    但他却嗤笑一声,说:“你是打算死在这儿,那一百万美元就不用还我了是吧?”


    他终究是没有丢下她这一百万,把她扛在肩上。


    还骂了句:“一百万美元可真特么沉。”


    她精疲力尽睡了一夜。


    等她醒来,他已经把她背了出去,联系到他手下,接他们回去。


    那个时候的她在想,肯定是因为那一百万美金,她承诺一定会还的,如果她死了,一百万就打水漂了。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不能掩盖他救了她的事实。


    就冲那一夜,她在他背上睡着又醒来,醒来又睡着……


    如今,他再怎么烦人,她也都还能接受。


    何况,也不算很烦人,就是爱哭了点,不舒服了就哭,疼了哭,痒了哭,困了哭,看不见她了也哭。


    叫啥三礼啊,叫三哭包好了。


    一想到上辈子那位,把港岛诸多豪门搅得不得安宁谈之色变的龙三少,此刻却成了个小哭包,就莫名好笑。


    正腹诽呢,一转头,就瞅见这人正瞪大眼睛,冲着她笑,眸中似有星光。


    为什么人都喜欢看小孩子笑,因为干净纯粹,笑就是笑。


    沈南星也不由得跟着笑。


    这会儿的他,和那个龙三少是不一样的。


    *


    傍晚时分,家里就来了意料不到的人,二婶田彩云。


    田彩云上门,手里还提了一篮子现挖的荠菜,很是新鲜。


    “小南啊,你回门那天,二婶是真的忙忘了,没给你回礼,你可别怪二婶。”


    田彩云笑着说道。


    沈南星笑笑:“怎么会。”


    田彩云立刻就又说:“我听说三礼醒了,来看看,你也知道的,家里没啥好东西,有也是在你爷奶屋里,别的你们也不缺,我剜了点荠荠菜,都择好也洗好了,炒鸡蛋包饺子都好吃的很。”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南星接过来:“谢谢二婶了。”


    “哎,客气啥。”


    田彩云搓着手,“小南啊,你真给县太爷他娘治好病了?”


    沈南星点头。


    田彩云干笑了两声,才说道:“小南,二婶以前对你是有些刻薄,我就这脾气,直肠子,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我也不知道你爸每月寄那么些生活费回来,你奶一个字也不说,一分钱也不给我,家里那么些人,吃喝拉撒啥都要钱,我这脾气也就不大好,真不是说故意苛待你。”


    沈南星语气淡淡的:“我知道的二婶,我不恨你。”


    不恨,但也绝对不可能有感情。


    比起沈家的其他人,田彩云的确不够恶毒,就只是不断使唤她干活,把鸡蛋肉等好东西留给她自己的孩子吃,倒也没把她饿死。


    田彩云却以为沈南星说的不恨,就是过往都不计较的意思。


    她立马就觉得轻松不少,坐直身体说:“小南,你显宗哥工作的事……也就是个临时工,你看,应该咋办?他这工作找不下,结婚的事儿都要泡汤,我给他相看那张家姑娘,条件真是好得不得了哦,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沈南星:“二婶,这事儿我也没办法啊。”


    “咋能没办法,你跟县太爷说一声,他一句话,下面人就把事儿给办了。”田彩云急忙说。


    多大的脸啊。


    沈南星:“我给人家老娘看个病,就威胁叫人家给安排工作?”


    “咋是威胁了,多难听,是人情,人情来往嘛。”


    “二婶,我可没脸去跟人家攀人情,要不你自己去找梁书记,跟人家说说这人情,看人家认不认。”


    “哎哎,我哪能去找……”


    沈南星:“二婶,沈家的事,以后别再来找我这个嫁出去的姑娘了。从我爷奶非要把我嫁给金元宝那时候开始,我跟沈家的所有情分,就全都断得干干净净。你们要是愿意,咱就当个普通亲戚走着,要是不愿意就跟先前一样,当是断亲,当沈家从来没有过我这号人。”


    田彩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从谈家离开,走出门去,先是骂了一句沈南星不近人情,然后就恨恨地骂沈有粮韩金花这对老不死的,不干一点儿人事!


    拿了人家亲爹寄回来的好几千块钱,绝口不提,害得她把这侄女当成吃白饭的,讨厌得不行,处处都冷待。


    那俩老不死的,还非要把小南嫁给金元宝那种畜生。


    弄得现在,小南真是要恨死一家子了!


    这眼见着的光,都沾不上!


    田彩云对沈有粮和韩金花,真是恨得咬牙切齿,真是一对老不死的东西。


    她的宝贝显宗啊,工作可咋办啊。


    还是得从那老不死的身上下手。


    *


    谈礼可以自主吞咽,也就意味着,能给他喂饭吃,不需要像先前一样进行鼻饲。


    他吃饭很乖,叫张嘴就张嘴,有时候也像小孩一样含饭,她一瞪他,就赶紧把饭吞下去,乖乖张嘴。


    苏醒第四天。


    远在省城的江罗春,显然也是从武装部那边得到消息,知道谈礼醒了。


    他立刻就给拍了电报过来,大意就是有重大案子,等结束才能过来看谈礼。


    紧接着就是部队那边安排的军医过来,给谈礼做个整体评估。确定他现在确实智力退化,生活依旧不能自理,再加上家属的强烈阻拦,暂时,就让他先在家里进行康复。


    过三个月,会再来看他的康复情况。


    还说有任何要求,如果遇到任何问题,第一时间去求助武装部,可以走特殊渠道,立刻送他去省里医院。


    或许是来给他做检查的人太严肃,谈礼全程都不愿意配合,动不动就哭个不停,沈南星只好一直陪着他,抱着他,小心安抚。


    等检查的人走了,他的情绪才算稳定下来。


    让沈南星惊喜的是,他开口说话了。


    “南,南……”


    开口说的第一个字,就是“南”,像小孩刚刚学说话一样,只会说一个字。


    然后就一直把这个字挂在嘴边。


    先前不舒服了还只是哭,现在好了,一边哭一边喊“南”。


    他现在的心智还处于小婴宝阶段,但他的身体又结结实实是个成年男人的身体,声带自然也一样,他声音低沉有磁性,这种声音,委委屈屈地哭着喊“南南南南”,真叫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南星正哄孩子呢,又有人来了。


    来人是坐拖拉机来的,沈南星都没出去,外头就又有不少人被这拖拉机的声音给吸引得凑了上来。


    “这是沈南星同志的家吗?”外头有人在问。


    对门的春花娘立马就高声回到:“是是是,领导你是?”


    “我们是畜牧局的,听说小沈同志她爱人苏醒了,过来看看。”


    春花娘瞪大眼睛:“畜牧局的?”


    这边谈老太也听见动静,过去开门。


    “哎老婶子,您就是小沈同志的奶奶吧。”畜牧局来的人,正是那位冯副局长,还有关系户小王兽医。


    小王兽医手里还提着礼物呢,一条猪前腿,带着整个肘子和前头一大块肉的那种。


    这礼物,可比啥都实在。


    人家也不怕人看见,就怕人看不见,就这么一整个大猪腿给拎着,那血水还在往下滴,新鲜的很。


    看得围观的村民,一个个眼馋不已。


    边上那立刻就有人热情地问:“这位同志,你们真是畜牧局的?你们这是来干啥的?”


    小王兽医就笑道:“听说小沈同志她爱人苏醒过来,这可是大喜事,咱们来看看。”


    来看看,那不得带点儿礼物么。


    “这猪腿可不小呢。”就有人说。


    小王兽医道:“这猪腿可不是俺们畜牧局给的,俺们也没这条件啊,这是人家大队感谢小沈同志的。”


    “啥意思?”


    小王兽医就绘声绘色地把沈南星前些天,是怎么在县城畜牧局,给河滩口公社某个大队的牛做手术的事情给讲了一遍。


    还着重讲了,全县唯一能够给牛做手术的就是杨兽医,但杨兽医去省里了不在,没人敢动手,正巧小沈同志认识那个大队的牛把式,就站出来帮忙,给牛做了手术。


    如今已经一星期过去,今天上午,牛正式出院,叫人家大队领回去了。


    人家大队要感谢小沈同志,就给送了这么一条猪腿,正好他们畜牧局也听说小沈同志的爱人苏醒过来,这可是大喜事,就一起过来了。


    冯副局长进来看望过谈礼之后,也笑着跟沈南星说:“这猪腿真是人家大队送的,咱们畜牧局这边,也对小沈同志表示感谢,帮助咱们服务好了社员。”


    说着,又叫拖拉机手从车上搬东西。


    边上的人就立刻上来问要不要帮忙,那自然是要的啊。


    车厢里还拉了不少东西,一个二十斤坛子装的豆油,两瓶用玻璃输液瓶装的芝麻香油,一袋子大概有十几斤的花生米,还有一袋子干的蘑菇,两条腊鱼。


    这东西可真不少。


    任何一样,都是叫人眼馋得不行的好东西!有钱都没处买去。


    春花娘嫉妒得心里都冒泡了。


    人家不光是在县太爷那儿有人情,就连畜牧局这也供着人家呢。


    听说里头那位干部,还是畜牧局的副局长!


    三礼可真是好福气!


    东西都给拎到谈老太的灶房去了,谈老太笑得合不拢嘴。


    这边冯副局长在跟沈南星说:“小沈同志,我跟局长交换了一下意见,想请你做咱们的顾问,就是如果碰上有啥棘手的问题,希望你能帮帮忙,也是给老乡们一点儿希望。”


    “当然,待遇方面你可以放心,没法把你录入正式编制,但可以作为编外人员,该有的工资福利待遇,绝对不会少。”


    沈南星无奈:“我不一定有时间。”


    “你放心,一些小毛病肯定不会找你。再者就是,很多牲口真出了大毛病,可能都等不及送到县城就已经没了,真正能叫你出手的,大概就是类似这次那头牛一样的病症,咱们几个月也不一定遇到一回。”


    冯副局长说道。


    “咱们按照正规程序,给你发兽医证,以后如果遇到突发事件,你自己愿意处理的话,若是出了什么纠纷处理不了,那完全可以叫他们找咱畜牧局。”


    这就跟医院的医生一样,如果医生跟病人之间出现医疗事故,那也是医院负责,能够尽可能地保护医生。


    如果没有这个证的话,真遇上纠纷,那就肯定要纠缠她个人不放。


    沈南星想了想,也点头了,编外人员而已,就相当于是后来的技术顾问了。


    见她答应下来,冯副局长顿时就非常高兴:“你放心,工资福利粮食补助啥的,以后会准时给你送过来。”


    至于说兽医证,他都已经给准备好了,直接就递给了沈南星。


    沈南星:“……”


    这准备的可真充足,就没她拒绝的份儿。


    这些都是小事。


    冯副局长又说:“小王兽医暂时调到基层来实践一段时间,就在你们秦集公社养殖场,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也请小沈同志帮忙指导指导。”


    沈南星看过去。


    小王兽医一脸幽怨:“我打电话的时候兴高采烈把你的事迹说给我家老头听,结果老头又骂我没本事,就会躲懒,叫我下来多干活。”


    这位关系户还真是……


    这边已经聊得差不多了,冯副局长已经起身准备走了,却听得外头的人在打招呼。


    “这不是咱们公社饲养场的牛主任吗?你这可是稀客。”


    “牛主任,咱们临时工招工名单公布了吗,啥时候公布啊?”


    “牛主任,我家石头干活可是一把好手,能吃苦的很……”


    “各位各位,招工的事回头名单出来会张贴公示的,我这有点事,这就是小沈同志家吧,我来有点事,有点事……”


    那位牛主任说着已经进门,看到冯副局长的时候,立刻就满脸堆笑。


    “哎呦冯副局长,小王兽医,我今儿可是在厂里等着你们过来呢,没想到你们来这边了……”


    牛副局长又笑着跟沈南星打招呼:“这位就是小沈同志吧,你的事迹我也已经听说了,这可真是埋没人才了,小沈同志你早说有这本事,咱们公社饲养场、畜牧站,那不得早早把你招进去发光发热。”


    沈南星笑了笑没吭声。


    这话冯副局长就不爱听了:“那只能证明你们没识人之能。”


    牛主任立马打了一下自己嘴巴:“我这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小沈同志千万别介意。”


    今儿冯副局长是送小王兽医来报道的,换做其他兽医来报道,牛主任肯定是稳坐办公室,摆着姿态等着人先去人事科报道,再被带到他面前,给他汇报。


    可小王兽医,那不是不一样么。


    虽然大家都不太清楚小王兽医到底什么来头,但肯定来头不小,据说关系在市里,市里的二把手,就是姓王,但知道的没人往外说,不知道的可不就只能靠猜了么。


    反正不要怠慢这位小王兽医就对了。


    牛主任在厂里等了半天,都没见人来,还以为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他打了电话过去问,才知道早下来了,但是要先来栾宋大队,找那位沈同志!


    在过来的路上,牛主任已经把相关情况打听清楚了。


    说实话,他也很惊诧。


    不过让他无法怠慢的,是冯副局长和小王兽医对这位小沈同志的态度。


    这会儿一看,果然是不一般啊。幸好他没一直干坐在办公室里等。


    不过,他还是大意了!


    过来才看到,冯副局长和小王兽医,竟然给带了那么多的东西来。


    他可是空手来的!


    这位牛主任立刻就说道:“我这来得太匆忙,给小沈同志准备的羊奶,还没挤出来,回头就叫人给捎过来。”


    冯副局长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就说:“牛主任,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小沈同志以后就是咱们畜牧局兽医科的特别技术顾问,若是有什么棘手的问题,就叫小王兽医过来请教小沈同志。”


    冯副局长介绍完,就说道:“好了好了,小沈同志太忙,她爱人还正在康复呢,咱们就不过多打扰了。”


    于是,冯副局长一行人,全都离开了。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们,讨论声却是不绝于耳。


    先前来的梁书记,大家就是觉得官儿大,有这人脉关系,那日后安排工作啥的,肯定好使。


    但其他实质性的东西没看见。


    可是这位畜牧局的副局长,还有全大队的人都为一个临时工的名额打破头的公社饲养场的牛主任,对沈南星居然也是这种态度!


    还有这一屋子的稀罕东西,甭管是那豆油还是小磨香油,又或者是那大猪腿,可都稀罕得不得了啊!


    这三礼家的,可真是叫大家开了眼了!


    “三礼可真是有福气!”


    “那可不么,本来躺在床上是活死人,娶了三礼家的进门,这才多久,人竟然就醒过来了!”


    “醒过来又咋样,脑子都坏了,还是痴痴傻傻的。”


    “你们就说酸话去吧,人家脑子傻又咋样,娶的媳妇还不是比你们所有人都强。”


    “嘿,三礼家的这么有本事,还要考大学,等考上大学,那还不是得飞了……”


    春花娘忍不住嘀咕。


    谈老太也听见了,但她这会儿懒得理会他们。


    因为沈南星跟她说了,谈礼的大脑在快速恢复,不会一直这样的!


    她是心焦的很,可她更愿意相信小南。


    只不过……


    吃过饭,看着握着谈礼的手,在给他按摩穴位的沈南星,谈老太小声说道:“小南,三礼这恢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距离高考也就只剩下三个多月,你又想考京市医学院,那么好的学校,可得好好努力复习。周一你就去学校吧,三礼我照顾就成,你周末抽空回来一趟就行了。”


    沈南星抬头看过来。


    谈老太又道:“学校宿舍太挤,那么多人你住着肯定不习惯,也不卫生。我给你找了处房子,就在学校附近,之前没敲定,昨儿收到回信儿了,等你去上学,就不*住宿舍,住外头。这样吃东西也能方便一些。”


    沈南星更为惊讶:“奶……”


    谈老太却是摆摆手:“小南,奶也不是那多大度良善的人,但也不至于说为着三礼,就耽误你的前程。在奶这儿,你就跟亲孙女是一样的。如今对你好,以后也指着你孝顺奶呢,就这么着,去上学吧。”


    沈南星心下确实感动。


    她笑了一下:“奶,我心里有数的。我会去上学,但不是现在。主要是三礼现在正在快速恢复期,我怕出岔子,前功尽弃。我在家也能复习,不耽误的。”


    谈老太还是忧虑:“真不耽误你复习?”


    沈南星:“嗯,我不会拿自己前途开玩笑。”


    既然这样,谈老太就不多说了,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可算是彻底把沈南星的吃货本质给暴露出来了,每天都在想着今儿又有什么好吃的!


    也让她更加打定主意,以后去省城上学,她也要把谈老太给拐去!


    至于说谈礼,等谈礼恢复之后,他肯定还会继续回部队去,常年不在家,谈老太一个人住家里多寂寞啊,跟着她好了。


    大不了,她正式跟谈老太认干亲,名正言顺把这小老太带走。


    真是越想越美。


    第27章 声名鹊起


    既然暂时先不去学校,该进行的计划,就刻不容缓。


    叫谈家悦陪着谈礼玩,沈南星就坐在边上整理稿子。


    谈礼只要一抬眼能看到她,就不会闹。


    为了提升自己政治学科的成绩,沈南星翻阅了去年今年大量的报纸,国家性的有人人日报,新闻报,省内的有丰州日报,工人报,妇女报等等。


    在恢复高考之前,报纸上其实就已经有了动向,恢复高考之后,报纸上更是会经常出现跟教育、高考有关的内容。


    沈南星写了一篇《为中夏民族振兴而读书》的稿子,投向丰州日报。


    她文笔其实就那样,但她有后来几十年的见识,她用西方国家的人才技术、先进科技作对比,结合伟人说的“落后就要挨打”,鼓励所有学子,积极备考,努力学习,争取为祖国贡献自己的力量。


    科学技术从哪里来?


    人才!


    没有足够的人才储备,国家就很难快速发展,就会永远受制于人。


    她还用了临近的R国和H国做对比,强调人才和国家发展的重要性。


    别人可以,我们也可以。


    在文章末尾,她还说自己去年报考京市医学院落榜,今年还会继续报考,呼吁所有学子,努力奋发,积极向上。


    除了这篇文章之外,她还准备了数学这一学科的知识点思维导图,把从初中到高中的所有知识点,以思维导图的形式给串联起来。


    她在投稿中说,如今全国都缺乏复习资料,尤其是偏远交通不便的地区,如果她准备的这份知识点思维导图,能够在报纸上刊登的话,或许能给迷茫无助的学子们,指明一个方向。


    若是能够刊登,后续还有物理化学这两个学科的知识点思维导图,她会继续投稿。


    让谈家明去公社养鱼场上班的时候,顺便帮她把投稿的信寄出去。


    沈南星还又立刻着手物理化学两个学科的知识点思维导图,她有信心,能够刊登出来,虽然那并不是常规稿件。


    沈南星在家里学习投稿顺便带“娃”,村子里对她的议论,也是空前高涨。


    从梁书记到畜牧局的领导,饲养场的牛主任,沈南星这接二连三的,可是出了不小的风头。


    村里人都开始传言,说她肯定是得了外公秦安平的真传,医术高着呢,只是以前在沈家被爷奶叔婶堂兄弟们欺压,干不完的家务活,哪还有心力施展医术,如今嫁到谈家,谈老太疼着,她就能把自己的医术给施展开来。


    于是,村里人这个提一斤豌豆,那个拿两双鞋垫,家里实在是穷的啥也没有的,那就去捡一捆柴火,反正没有人空手上门的,过来都是叫沈南星给瞧病。


    简单点的诸如大队会计栾为民那遇风大汗的毛病。


    难的如栾秋霞的脑出血,再有胖姑娘谈家悦,肉眼可见的瘦下来,精气神还变好了。


    还有梁书记的母亲,多年顽固头疼都被沈南星几针给扎好。


    公社饲养场陈会计的闺女桂香,也不知道是啥病,听说是好多年的毛病也是被沈南星给治好的。


    不仅如此,沈南星会给牛开膛破肚做手术。


    当然,最让村里人震撼的,还是谈礼醒了!


    要知道谈礼重伤成植物人,据说在京市那么好的医院,各种进口设备,甚至还有外国的医生,都拿谈礼这病没办法,说他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就连谈礼他亲爹都说要放弃治疗。


    可小南才嫁给谈礼几天啊,谈礼就醒了!


    如果小南不会医术,那可以说是巧合,但小南的医术有目共睹。


    从小南嫁过来,说是天天都给谈礼扎针,谈家院子里天天都飘出煎药的味道。


    那还有啥可怀疑的,谈礼一定是被小南给治好醒来的!


    村里人的认知就是这么朴实。


    当然也有很多人想起来,从前的时候,谁有个头疼脑热不想去卫生室多花那一两毛钱的诊费,就会叫小南给开药,自己去弄点药材,病就给治好了。


    还有小南以前在公社卫生院,帮着秦美珍给病人们看病,把秦美珍的名声都给撑起来了等等。


    真是越想越是可信。


    总而言之,大家对沈南星医术的信服度空前高涨,都要给她传成天才神医了!


    人们也都忍不住上门来求医。


    来叫沈南星看病的村民,都是一些常见毛病,有简单的头疼脑热,也有小娃频繁拉肚子,当然最多的还是各种疼痛,头疼腰疼腿疼等等。


    沈南星来者不拒,给不给东西都帮忙看,也不耽误她多少时间。


    普通小孩子发烧拉肚子,就给开药,说明白怎么用,高烧的她帮着给迅速退烧,再给开药。


    她不收诊金,也不收药费,药都是村民自己去买的,按她说的方法熬煮。


    如果有需要二次加工的,她会帮一下忙,仅此而已。


    村里中老年人身上各种疼痛,说实话大部分都是劳损或者风湿,以及营养不良,她只能给他们临时止疼。


    但也不能说完全止疼。


    现在的人为了生存,都不把自己当人看的,说什么,力气是奴才使了还回来。


    可哪怕机器都需要润滑保养,何况是人呢。疼痛其实就是身体在发出预警,在求救。


    因此若是劳损导致的疼痛,她就只给暂时缓解止疼,告诉乡亲说要注意休息注意营养,不然还会再犯,无法除根。


    她倒是有能耐彻底封闭他们的痛觉,叫他们不知道疼,可真那样的话,才是害了他们。


    整个栾宋大队,来找沈南星瞧病的,就没有一个是无功而返的。


    就连对门的春花娘,也叫沈南星帮着给她瞧瞧,她这些天总是小肚子坠着疼,身上淋拉不止。


    这边农村妇女把月经来了,叫做身上来了,说身上淋拉不止意思就是月经淋漓不尽,在中医上叫崩漏。


    春花娘这情况是阴虚内热冲任胞宫,致经血非时妄行,需要补气养血,使血有所摄,气有所主,引离经之血归肝,血有所藏,则出血自止。


    沈南星给开了八珍变通汤,在原方的基础上,根据春花娘的情况加减药物。


    就吃了两天,春花娘的出血就止住了。


    春花娘本就是个大嘴巴,女人们在一起什么话都说,女人得病的也不止春花娘一个人,也不止这一种,往常大家都是忍着,不好意思去看大夫,去看也不一定能看好,反正忍忍自己或许就好了。


    如今,因着春花娘这病被治好,村里不少女人都过来找沈南星帮着给看看,都是女人的各种病症。


    最叫大家哄堂大笑的是,大队长宋保国的老婆,月经一直不规律,有时候三五个月才来一回,有些妇女就羡慕,说她这可省了每月垫月经带的麻烦了。


    可难不难受的病人自己知道。


    她经常会憋胀,人气虚身上没劲儿。


    以前也看过大夫,就说是月经不调引起的,吃了药短暂好几个月,又成老样子了,她就懒得再喝那药汤子,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最近,她总觉得憋得更难受,算算月经又有差不多五个月没来,正巧遇上春花娘大嘴巴说自己身上淋拉不止被治好的事儿,大队长老婆就也来找了沈南星。


    结果,沈南星却说,大队长老婆怀孕了,已经快三个月了!


    跟着大队长老婆一起过来的春花娘,顿时就惊叫出声。


    大队长老婆都快五十了,因着身上来的不规律,她早些年结婚一直没怀上,为此不知道遭受过多少冷眼,流过多少眼泪,还差点儿就被婆家赶回娘家。


    后来喝了不知道多少药汤子,快三十了才终于怀上了儿子宋建义,要知道她可是跟栾秋霞同龄的,可她儿子宋建义,才跟栾秋霞最小的儿子老五同岁!


    生下儿子宋建义后,大队长老婆还想再生,又喝了许多药也不成,眼瞅着岁数也大了,就歇了心思。


    大队长家可是全村唯一的独生子家庭。


    现在,大队长老婆都快五十,这岁数有些女人可能都绝经了,她却怀上了!


    这算啥,老蚌怀珠?


    大队长老婆臊得不行,又着实高兴。在农村这环境,家里就一个孩子,没个兄弟姐妹的,那可太孤单了。


    大队长得到消息也来问,孩子咋样,需不需要吃点药啥的。


    啥也不用,好好吃饭注意营养就成,但也别吃太好,孩子养太大也不好。


    早前给外人看病的时候大家都是听说,现如今可都是给村里的乡亲们看病,一个又一个亲身体验过,就知道沈南星的医术,绝对非同一般!


    总之就是,沈南星如今在村子里的声望,那叫一个高,都快要超过大队长和村支书了!


    口口相传,她的名声还在通过乡亲们的口,传向周围的村子。


    也有不少人在嘲笑韩金花,精明了一辈子,却是个睁眼瞎,放着小南这样的金孙女不疼爱,从小苛待,这不妥妥的把福气给推走么!


    才叫谈家老太太,把这大宝贝给捡回家!


    这或许就是老话说的,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门,就是进了,你也认不出,更留不住。


    当然,任何事情都会有质疑的。


    尤其是利益相关者。


    比如说,大队卫生室的大夫宋建国,对此就颇有怨言。


    大家各种毛病都去找沈南星了,沈南星还不收钱,这哪里还有人会去卫生室找他看病?


    再者,宋建国还真就不相信,沈南星的医术水平能有那么高。


    说沈南星外公秦安平厉害,宋建国没意见,可沈南星8岁她外公就死了,她就被送来乡下,这么些年也没见她出挑,这忽然就出挑了?


    反正宋建国和儿子宋全,都说沈南星肯定是瞎猫碰见死耗子,指不定用啥见不得光的手段呢。


    还有被沈南星断言得了舌癌的生子他娘,别人都去找沈南星看病,她就是不去。


    宋建国也说她那就是口舌生疮,上火,吃点下火药就好了。


    可距离沈南星说她是舌癌到现在,已经一星期过去了,还是不见好,反而舌头都有些不灵活了,生子他娘这才有些着急。


    但先前多少劝她去谈家陪个罪,叫沈南星给她瞧瞧病的邻居乡亲,都被她给撵走了,她也实在是拉不下脸去。


    那索性就去县医院做个检查呗。


    谁知道,到了县医院,医生说不太像是上火,但也不能确定是啥,叫她去市医院。


    生子他娘心里也开始打鼓,该不会真被说中了吧。


    几乎是一瞬间,她身上就软了。


    癌症啊!


    如果她真得了癌症,沈南星又能有啥办法?那是不治之症!


    家里人劝生子他娘也别太紧张,去市医院检查了再说。


    几天后,生子一家求上门来。


    生子他娘一进门,就直接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情绪问题导致,她舌头上的疮面更大,舌头都肿了,话也说不太清楚,只是一边哭一边不住地磕头。


    在中夏的传统观念里,下跪磕头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谈老太拉着沈南星避开,赶紧去搀扶生子他娘。


    “有话好好说,这是干啥。”


    生子他娘死活不肯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含糊,却也能叫人听懂她在说啥。


    “是我的报应,是我嘴贱长舌,搬弄是非,老天爷才惩罚叫我得了这病……”


    一通的忏悔,道歉,哀求。


    谈老太也是叹气。


    这有些人,就是嘴坏,你说她有多大罪吧,不至于,可那嘴贱的毛病,就是叫人不舒服,但也真不至于见死不救。


    医院那边让手术切除舌头,还要放疗。


    生子他娘吓都吓死了。


    还是生子他爹说,回来求求沈南星,看有没有办法。


    沈南星:“我检查一下看看……舌头上这个疮,的确要切掉,我现在看着还好,没有侵犯到咽喉部位……这是癌症,我也不敢保证就能治好,只能尽力,试试看。”


    生子一家却没有什么不肯的。


    实在是去医院治疗,花费太大了,还要手术把舌头切了,还要那什么放疗。


    一开始他们不懂啥是放疗,后来听说那放疗,就类似于在打仗的时候,老美给R国投的原子弹,咱们国家自己也研究成功的那种东西,会产生啥放射线的,让这个放射线去杀死癌细胞。


    那你说,那啥放射线的,认识癌细胞吗?他为啥就光杀癌细胞。


    医生说当然不可能光杀癌细胞啊,正常细胞也杀。


    那可不就是么!


    生子一家都是农民,生子娘没学问但也不傻啊。


    那玩意儿多厉害啊,一下就叫小R子死那么多人,直接投降!


    听说投原子弹那地方,可是寸草不生呢,这几十年过去,那地方周围的人,好像也都因为这个放射线的影响,要么早死,要么得癌症,可怕的很。


    医生企图跟生子他娘解释一下放疗的射线,和原子弹的区别,但是生子他娘就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反正坚决不干。


    那自然还是回来找沈南星给治病要好一点,花钱少,也不用叫她被那原子弹打!


    沈南星听了也忍不住笑。


    不过既然生子娘愿意配合治疗,那就再好不过。


    医院医生说要把生子娘的舌头给切了。


    沈南星则是找了根头发丝,叫生子娘舌头伸出来,用头发丝,把那瘤子给绑住。


    当然要注意绑的范围。


    “你这个瘤子只是癌症初期的形态,如果到了中后期,就必须手术。”


    “你吃饭说话的时候注意点,不能把这头发丝给弄掉,以后每天都注意紧一紧,大概十天左右,就能掉了。”


    “我再给你开点汤药喝着……”


    生子娘舌头被绑,说不清话就开始比划,生子爹在边上问:“她是想问,能治好不?”


    沈南星:“这我不敢保证。”


    看热闹的春花娘也插嘴道:“那可是癌症,谁敢保证一定能治好,小南给治就不错了。你们要是怕治不好,就去医院叫人把舌头切了,再用那原子弹打一打,说不定就治好了。”


    生子他爹赶紧说:“尽人事听天命吧。”


    经此一事,且不说这舌癌沈南星到底能不能给治好,关键是她当初只看了一眼,就说生子娘是舌癌,就这份本事,就无人能及!


    村里人对沈南星的医术,传得更加神了,说不愧是秦安平的孙女,可是真厉害的很啊。


    也有人把这话说到沈南星的爷爷沈有粮那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人家秦安平多厉害,教出来的孙女也厉害。


    还挤兑沈有粮,说小南8岁回来一直到出嫁,还住在爷奶家的时候,咋就没传出来一点名声?


    那有人就说了,整天割草喂猪洗衣做饭,哪里有空施展医术。


    这嫁去谈家,啥活都不用干,可不就有空捣鼓医术了么。


    话里话外都在说,沈家苛待沈南星,耽误了这姑娘。


    沈有粮气得热闹都不想去凑了,有人叫喝茶下棋也不去。


    偏还有人挤兑,说韩婶子还在卫生院住着呢,这都住几天了,卫生院大夫水平不行啊,还不如回来找小南给看病呢。


    沈南星可没时间理会这对极品爷奶。


    她在整理这段时间看病的病例,投稿给《中医杂志》,《中医报》,还有《中西医结合》之类的报刊杂志。


    桂香脑络瘀阻致使心肾不交导致的遗尿,和中医上的其他遗尿情况区别,和脊柱裂、脊髓栓系等的区别。


    梁老太的三叉神经痛,微血管减压术后效果不好,她又是怎么辩证治疗的。


    还有栾为民的遇风大汗,对门春花娘的崩漏,以及其他嫂子婶子们的带下、瘙痒等等。


    高中班主任老师高云凤疑似肺癌,因为没有拍片确认结果,就只能说疑似,她给出自己中医上的辩证治疗思路。


    再有就是生子娘的舌癌,这个是有医院的检查确诊的,因为病人抵触手术和放疗,选择用中医的方法治疗,她给出的治疗思路,以及后续效果。


    沈南星把这些也都整理好,还是让谈家明,帮忙送去邮局邮寄出去。


    *


    谈礼苏醒第十天。


    他可以不用人扶,自己坐着了,手臂也能活动,手指不够灵活,但抓握已经可以。


    自己抱着碗喝汤,抱着茶杯喝水也都可以,只是更精细的动作好需要锻炼。


    重要的是,家里人说话,他已经能听懂一部分了,也会语序颠倒地表达他自己的意思。


    这就叫老太太格外惊喜,也看到了孙子彻底康复的希望,对沈南星也是越发感激疼惜。


    沈南星叫谈家悦,把她串的苞谷子拿来玩抓子游戏。


    通常用来玩抓子游戏的道具,是用瓦片给磨成一个个直径一厘米左右的圆形或者方形,也有用破碎的瓷碗碗底磨出来的子。


    其中瓦片磨出来的是最好的,轻,扔和接的时候打手不痛。


    但瓷的碗底磨出来的会比较好看。


    还有更轻的,就是用玉米粒串起来,头尾绑住就成了一个圆圈的,这种的更容易接抛,降低游戏难度,打手也不疼,许多年纪小的孩子就喜欢玩这种的。


    谈家悦二话不说,把家里她收拾的一盒子玩意儿全都给拿来。


    那什么瓦片的,碗底的,玉米籽的,全都有,还不止一套。


    另外还有翻绳用的彩色毛线,有自己缝的沙包,有从自家大公鸡尾巴上拽的毛,做的毽子,还有纸风车,竹蜻蜓,还有一些小木雕等等,那些特别精致的小木雕,据说是老五谈家耀做的。


    谈家悦这是把自己家底儿都给掏出来了,贡献给他三哥玩儿。


    当然,她也陪着玩。


    要知道自从她开始发胖之后,手指头粗的像小萝卜,虽然还算灵活,可她怕别人嘲笑,不爱人跟玩。


    打沙包踢毽子,就更不可能了,她太胖了,稍微活动一下就全身湿透,还容易摔倒。


    现在不一样了。


    她肉眼可见瘦了很多!虽然也还是胖,但比先前好太多了。


    而且她觉得自己好似也没那么喘了,陪着三哥玩,都能玩好长时间呢。


    这些玩意儿其实就是为了锻炼谈礼的手指灵活度。


    在玩游戏的过程中,沈南星再度被这人那惊人的恢复能力所震惊。


    他的恢复进度,似乎真的是指数级的上升。谈家每天都有人来来往往看病串门,大家都看得到他的恢复情况。


    这一切更是叫村民们都觉得,沈南星绝对是得了秦家真传!


    *


    知道谈礼苏醒,谈家耀也抽了个周末回来一趟,陪着谈礼玩,很是耐心的样子。


    往常他一般都是一个月才回来一趟带粮食去学校,有时候大哥二哥直接送粮食过去,他就更久才回来一趟。


    这次就是知道三哥谈礼醒了,他才回来的。


    这天,早上才刚吃过饭,外头就有人急切地敲门。


    “小沈同志,是我啊。”


    这是小王兽医的声音。


    沈南星挑了挑眉,过去开门,只见小王兽医满头大汗。


    “小沈同志,你会给母猪接生吗?”


    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趁着谈礼这会儿还在睡回笼觉,沈南星跟着小王兽医出门了。


    小王兽医是骑自行车来的,说要带沈南星,但这种乡村土路,到处都是疙瘩坑坑洼洼的,坐自行车后座,着实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沈南星就说去大队长家借自行车。


    大队长宋保国,也是上次才认识小王兽医的,一听说有急事去公社要借自行车,就赶紧把自家保养得非常仔细的自行车给推出来,还问沈南星会不会骑。


    当然会骑啊。


    只不过,太久没骑过这种二八大杠了,刚开始有点儿困难。


    两人骑车,赶到公社养殖场。


    秦集公社饲养场,主要就是养猪,还有少量的羊和牛。


    因为猪肉紧缺,前几年上头就发起了养猪运动,鼓励各个生产队自己养猪,也鼓励有条件的公社,创办养猪场。


    秦集公社之前就有饲养场,但规模比较小,响应号召之后,就扩大规模,羊和牛还是少量养殖,开始大量养殖肉猪。


    但秦集公社的运气真不咋好,第一年,摸索着养猪,其实猪养的还不错,可那一批猪到了一百多斤的时候,忽然感染猪瘟,救治不及时,死了一大半。


    到了第二年,饲养场安排了专门的兽医,饲养员,猪也生病,但好歹没死几头,可问题是猪养得不够肥,喂了那么多东西吃,猪却越喂越瘦。


    后来知道,因为人都吃不饱,就偷猪的食料,上上下下都偷,猪挨着饿,只能吃地里割回来的猪草,那能肥么。


    但在如今这年代,县里只有一家饲料厂,生产的饲料主要供给县养殖场,只有很少的余量才会分给下面公社的饲养场。


    后来公社研究了一下,觉得要不然就喂母猪?产猪仔来卖?


    也是个不错的方向。


    可地方公社饲养场的这些人,走后门进来的多,那工作态度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真正有奉献精神、钻研精神的,也有,可是说话不当用啊!


    有人就说,那母猪饲养和普通肉猪饲养,区别大着呢。


    但饲养场的领导们认为,各生产大队不都喂的有母猪吗,那母猪不是照样产仔?


    咋他们公社饲养场就喂不出来下崽的母猪了?


    反正就这么的,开始养母猪,产仔,卖给各个大队。


    别说,去年的效益还是挺好的,母猪就死了1头,剩下的母猪有一半顺利授精产仔,算下来,竟然差不多能保本。


    这可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今年就照旧饲养母猪。


    母猪难产的事,并不罕见。


    以往的处理方式就是,打催产素,给产道里抹油,或者是有经验的兽医,调整猪仔的位置等等方法,来帮助母猪产仔。


    一旦产不下来,后果往往就是,连带着母猪和肚子里的猪仔全都死亡。


    就有人提议说,实在是产不下来,就把母猪给宰了,也能保住小猪仔。


    饲养场里还有其他产仔的母猪,能给猪仔喂奶,不怕猪仔生下来就饿死。


    可这种决定哪里是轻易下的。


    一头母猪养到成年授精怀孕产仔,那可不是容易的,养得好以后年年都下崽,就这么给宰了,不心疼吗?


    正巧小王兽医在值班,碰见这事,他立马就想到了沈南星。


    能给牛做手术,那给猪搞个剖宫产应该也不难吧,他就叫都别轻举妄动,他去找沈南星来!


    公社饲养场的人,对这位所谓的畜牧局兽医科特别技术顾问,其实不咋感冒,一个村里的小丫头片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学了那么一手,就糊弄住了人。


    实际上,这牲口的病症可多着呢,论起来不比人少,她才多大年纪,能有啥经验?


    不过么,给小王兽医面子,他带着沈南星来了,大家也都只是笑笑,没多说啥。


    谁都不傻,干啥平白得罪人呢,这人是小王兽医叫来的,那不管好赖都是小王兽医负责呗。


    他们巴不得有人来接手这一摊子呢。


    沈南星给母猪做检查之后,脸色也不大好看:“母猪太胖,又是头一胎,年龄有点小,盆骨口过窄,宫缩也不正常。”


    边上饲养场原来的张兽医就说道:“催产素已经打过两轮了,都没啥反应。”


    沈南星点点头:“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肚子里有一头胎猪死亡,死了至少三天了,你们看看,母猪这腹部是不是不正常发胀。”


    一群人都非常惊讶。


    饲养场原来那位张兽医赶紧上前来跟着查看:“这,好像确实有些肿胀,由于母猪快要生产这肚子越来越大,我们就没注意。”


    其实就算注意到,也想不到是为啥。


    “老张啊,你也是老兽医了,咋这都没看出来。”听到消息赶过来的牛主任,正巧碰上这一幕,就沉着脸质问。


    不等沈南星开口,小王兽医就回怼:“牛主任你自己来看看,这母猪怀孕马上就要生产,肚子这么大,谁能看出来是肿胀?来来来,大家都来看看,谁能判断出来是肿胀还是正常肚子大?”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断摇头,开玩笑,谁能判断出来啊。


    就算是能判断出来,这会儿也不敢吭声。


    牛主任一张脸憋的一阵青一阵白。


    沈南星也说道:“这确实非常难以判断,不能怪张兽医。”


    张兽医赶紧问:“那其他的猪仔还活着?”


    沈南星点头:“还活着,但得马上娩出,不然宫内感染,那些胎猪也活不了,母猪也一样活不了。”


    牛主任也顾不得许多,立马问:“小沈同志,你有办法?”


    有。


    给母猪做剖宫产手术。


    时间上耽误不起了,小王一个电话打过去,冯副局长那边马上就开始收拾手术器械,需要的药物等等。


    现在给牲口做手术的情况,其实并不太多,主要就是药品稀缺,尤其是麻醉药品。


    给动物用的最广泛的麻醉药846还没生产出来,动物个体大小不一,现有的麻醉药物,效果也不一定,这导致麻醉就很困难。


    再者就是,运动这么多年,各方面的研究都处于停滞或者进展比较缓慢,给人看病的大夫,都被发配去劳改了,又有多少人研究给牲口做手术。


    沈南星之所以敢说给母猪做剖宫产手术,就是因为她有针刺麻醉和针刺止血作为保证。


    给猪做剖宫产手术,可比给牛做骨折手术难度要高很多。


    场面,也会更加血腥。


    冯副局长带人把需要的手术器械、药品送到,同时也带来了几位兽医观摩。


    其中,就有刚刚从省城学习回来的,名声在外的杨兽医。


    沈南星也不矫情什么,直接邀请杨兽医一起帮忙,速度越快,母猪生存下来的几率就越大。


    杨兽医也没扭捏,立刻着手帮忙,小王兽医,还有养殖场的张兽医,都在跟着打下手。


    沈南星在给猪针刺麻醉之后,一边动手,一边讲解。


    “手术部位左右侧均可,一般是在左侧,因为猪的**位于腹部下面,一般是用腹侧切开法。你们看,位置选在髋结节下大约10厘米的位置,向前向下至脐孔连线……”


    “你们看,从这里起刀,大概是到这个位置,沿着腹内斜肌纤维方向,切开大约15厘米的皮肤,注意这里皮肌很厚,要沿着肌纤维的方向前进,不要一道切到腹膜……”


    “腹膜剪开,现在这些腹水要尽量排出,不要流回到腹腔……”


    “张兽医,你来,不行,你手太大,小王你来,你手细长,把手伸进盆腔,怕啥,我看着你,过来!”


    小王兽医面带菜色,哆嗦着按照沈南星说的做,隔着子宫壁抓住胎猪,将一侧的子宫角小心拉出。


    沈南星:“现在要检查两侧子宫角和子宫内胎猪的数量以及分布,才能确定切口位置。”


    找到合适切口,用尽量小的切口切开子宫,依次取出胎猪。


    随着胎猪一个个取出,人们就看到了那只已经死亡的胎猪,肢体肿大,散发着刺鼻的臭味。


    真的有胎死腹中的猪仔,真的就是一只!


    这小沈同志,神了。


    胎猪全部取出,总共有9头,死了一头还有8头,这些胎猪个头都不小呢,难怪母猪生得这么困难。


    小王兽医激动得双手颤抖。


    怎么说呢,这只是猪,是牲口,他见过不知道多少杀猪的场面,只馋肉,也没别的感觉。


    可此刻,亲手把一个个小猪仔从母体里取出来,感受着它们鲜活的身体,竟然让他激动得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张兽医低声问道:“沈同志,这头猪以后还能再产仔吗?”


    沈南星立刻说:“当然可以,我给它清理干净,稍后再给它用药,恢复,它还是有种用价值的。”


    她顺势把缝合的事情交给张兽医:“张兽医你来缝合。”


    张兽医一脸不敢置信,他?


    沈南星已经让开位置,张兽医非常紧张,杨兽医也在边上鼓励说:“不上手什么时候能学会?来来来,小沈同志给咱们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不好好学习可太浪费机会了。”


    给母猪缝合完毕,沈南星又讲了一些术后的注意事项,注意并发症等等。


    一切结束,看着那已经开始拱着找奶的小猪仔,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鼓掌!


    杨兽医也由衷地说道:“沈同志,你真是太叫人惊叹了!我还没回来,就接到电话说,咱们县出了个比我还高明的兽医,我还不相信来着,如今,心服口服!”


    沈南星连忙说道:“杨兽医您是老资格了,经验比我丰富得多。”


    冯副局长:“你们就别谦虚了。”


    牛主任赶紧笑道:“时候不早了,食堂那边也准备好饭菜,大家都累了半天,洗洗手去吃个便饭。沈同志,你这可是为咱们养殖场挽回了重大损失啊!”


    一头母猪,和8头猪仔,这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资产。


    吃饭的时候,会计陈大姐也在,就是因为头部脑络瘀阻导致长期遗尿的那位桂香她妈妈。


    陈大姐对沈南星,更是夸赞得不得了。


    陈大姐还提到了说:“对了,这次咱们厂公开招临时工,符合报名条件的人可不少。就你们栾松大队,有个叫栾红伟的,高中学历,还会给牲口打针。”


    沈南星:“红伟哥人挺爱学习的。”


    陈大姐和牛主任交换了一个眼色。


    牛主任就又笑道:“因为这次报名的人太多,还有一些条件不是特别符合的,但如果有一技之长,也可以录用……”


    这是已经打听过情况了。


    虽然没有明点名,但肯定说的就是沈显宗。这是在隐晦地问,要不要把沈显宗招进来,看她的面子。


    沈南星就笑道:“咱们招工是公平公正公开的,要经得起群众监督。”


    这其实就是在说,沈显宗的事,跟她无关,一切按照正当手续来。


    牛主任立马会意。


    其实只要沈南星有那个意思,牛主任能立刻把人给安排进来,手段可不仅仅只是招临时工。


    不过既然沈南星没这个意思,那他也不会上赶着。


    主要是,陈会计也打听过了,跟他提过,这位沈同志的爷奶叔婶,对沈同志非常不好。


    其实牛主任已经做好沈南星听不懂他话里意思的准备了,到时候就私下里再问明白一点,却没想到,这位一下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小沈,是个能人。


    第28章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一顿饭吃完,已经到半下午了。


    牛主任说什么都要给沈南星再打上一罐子的羊奶,另外还让食堂准备了几块风干肉,准备叫人送沈南星回村,也把东西给带回去。


    正说着话呢,二哥谈家明就骑着自行车找过来了。


    “小南,你这边忙完没有?”


    忙完了,咋了?


    谈家明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说,就凑过来小声说道:“三礼睡醒没见到你,闹腾得哄不住,中午饭都没吃,一直……哭,哭得都喘不上来气。”


    沈南星抽了抽嘴角,这熊孩子。


    有些高需求的宝宝是这样的,能把自己给哭厥过去了。


    她赶紧说:“那就走吧。”


    牛主任还追过来,把装好在麻袋的东西递过去:“给带上,带上。”


    麻袋里装的风干肉好带,那一罐子的羊奶可不好带。


    这时有个人从边上走过,有些惊讶地喊了一声:“小南?”


    沈南星立刻看过去,恍惚一瞬,才想起来,喊道:“大勇哥?”


    石大勇连忙点头:“啥东西不好拿,我给你拿。”


    “大勇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石大勇挠了挠头:“不是说养殖场招临时工么,也不知道名单啥时候出来,我来拿点药顺便看看名单出来没有。小南,对不起啊,你结婚的时候我们……我妈她跟榕榕去市里看病了,我去石头场打石头也不在家,前几天妈和榕榕回来,才听说你结婚了。妈说挑个日子,去你婆家看看……”


    沈南星眉头一皱:“谁病了?大姑?”


    石大勇叹气:“嗯。”


    “啥病,去市里检查出来没有?”


    石大勇迟疑了一下:“回头再说吧,我看你这么着急,先忙你的事。”


    沈南星一听就知道不好,她直接说道:“正好,大勇哥你来骑车,我抱着羊奶罐子,这样就好拿了,你送我回家去,家里现在确实有点急事。”


    石大勇一点都没迟疑直接点头:“行。”


    沈南星回头跟牛主任,还有一起也要走的冯副局长他们都告个别,就叫石大勇骑她从队长家借来的自行车,跟着谈家明一起回去。


    路上,石大勇说了实话。


    “妈先是在县医院检查,大夫说不好,叫去市里照片子,去了市里,说是胃癌。”石大勇道。


    沈南星心口一沉:“到什么阶段了?”


    石大勇沉默一会儿,才说道:“已经是中后期了。妈的胃病有很多年了,每回都是忍着疼,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吃点胃药,前些时候,我还在石头场干活,妈和榕榕在家,妈听人说,你爷奶要给你和金元宝定亲,妈一个着急,吐了好几口血,人也晕过去了,榕榕赶紧送妈去县医院,谁知道一去,那边就说不好,叫往市里送……”


    沈南星:“你石头场的活不干了吧?”


    石大勇点头:“不干了,早前也是想说攒点钱……”


    叫沈南星再继续考大学,也叫榕榕也去考一下,哪怕考个专科呢。


    他就去石头场挣点块钱。


    谁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村里,到了谈家门口。


    隔着院子,都能听到谈礼的哭声。


    这是已经哭得打不住了。


    一些高需求的小孩子,哭起来一旦哭过头,就会打不住,哭到窒息。


    所以并非是说,所有的小孩子,哭闹的时候都应该不管他,叫他哭够了就不哭了,得分人。


    尤其是还无法讲道理的婴孩,更是不能任由他一直哭,真哭得厥过去,以后可能会导致习惯性的缺氧昏厥。


    应该给他打个岔,岔开注意力就好了。


    谈礼这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实话实说就是,哭就哭吧哭不死人。


    但架不住谈老太心疼啊,家里人也都心疼啊。


    就连沈南星自己,听着那哭声都心疼。


    石大勇还不明所以呢,沈南星已经快步进屋去,谈礼一看到她,本就上气不接下气的他,哭得更加凶了。


    沈南星赶紧上前,捏着他的穴位,揉捏着,也把他脑袋抱在怀里:“好了好了,回来了,不哭了啊……”


    哄了好一会儿,这人也是哭得精疲力尽,睡着了。


    谈老太也红着眼睛:“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呢。”


    沈南星:“没事,叫他睡,等会醒了再吃。”


    在这么会儿的功夫,石大勇也把沈南星这边的情况了解得七七八八。


    在家的时候,其实也都听说了,表妹没嫁给金元宝,但嫁给了谈礼。


    在栾宋大队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谈礼。


    以前大姑还没跟娘家断亲的时候,偶尔也是会带石大勇和石小榕这一双儿女回来,尤其是娘家地里活需要干的时候,他们全家都是免费的老黄牛。


    石大勇当然也知道外婆家所在大队的著名三混子,谈三礼。


    以前外人提起三混子,总会嗤之以鼻点评几句,石大勇却默默在心里反驳。


    有一回他提着半袋小米来外婆家,半路遇上拦路的,他吓得不行。


    那些人要他把粮食放下,他舍不得,这是他妈好不容易才挤出来,让送来给外婆家的。


    外婆说胃不舒服,想喝点小米粥,妈也是想尽了办法,自家都揭不开锅了,却还是弄来这半袋小米,叫他给送来。


    这要是被人给抢走,他妈肯定还会再想方设法弄,那他们家恐怕几个月都得吃野菜果腹了。


    那个年代,粮食就是命。


    他不给。


    那些人上来就打他,他把粮食护在身下,任由那些人的拳头落在他身上。


    但这样也保不住粮食啊。


    就在关键时候,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呵斥了一声,那些人就都给停手了。


    “好你个大黄狗,抢劫都抢到我的地盘上了!也不去打听打听,谁敢在这附近干坏事。”


    那人直接把自行车一丢,随手拎住一个就开始揍,其他的想跑,他直接说:“跑?今儿敢跑,明儿我就上你们家里去揍。”


    那一群四五个人,竟然愣是不敢跑了,还不敢还手,被这人给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他的小米洒在地上不少,那人叫他们把地上的小米给他捡起来。


    小米这玩意儿,洒在土路上,那怎么捡的起来嘛,只能把最上面的捧起来,下头的实在是捡不起来,太细小了,还都是泥土。


    那人就说:“小米被你们弄洒了,赔钱吧。”


    那几个人把全身的兜都给翻了个遍,一分一毛地凑凑,总共有四块八毛钱,那人接过来直接塞给他。


    石大勇哪里敢要,他那半袋小米,是小口袋,也就七八斤重,不值这么多钱的,那人却非要塞给他,说剩下的是这些人打他赔的医药费。


    那个人,就是谈礼,三混子。


    有他罩着,什么路匪路霸,都得绕道走。


    所以石大勇是知道谈礼的,表妹嫁给谈礼,如果是活蹦乱跳的三混子谈礼,他会着急会担心,但其实也会觉得松一口气,因为嫁给这样的人,表妹应该就不会再被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们欺负了。


    可表妹嫁给的是,已经成了植物人的谈礼,这就叫石大勇非常焦心。


    只是他妈那边的情况,也让他顾不过来,他妈还说抽个时间来看看小南的情况。


    今儿就给碰上了,得知谈礼这个植物人,竟然醒过来了。


    石大勇别提多高兴了。


    可一来才发现,这个醒过来的谈礼,根本不是他记忆中那个一人能打好几个歹徒的谈礼,他身体还无法自如活动,脑子也不大好,看着像个小孩,还不断哭闹……


    石大勇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原本嘴就比较笨,不过他好歹知道,这是在人家谈家,他最好什么都别说。况且,他们也帮不了表妹什么,说再多,也就是嘴上说说,只会给表妹徒增烦恼。


    这眼看到了晚饭时间,石大勇怎么都不肯留下吃饭,说太晚了,他不回去怕他妈和妹妹担心。


    沈南星就也不勉强他留下吃饭,只说:“我这一两天,抽时间去看看大姑。”


    石大勇赶紧说:“不用你去,回头我拉我妈过来,我妈早说要来看看的,她不来看一趟更惦记。再说,再说你这,也不好走开。”


    只看她送他到大门口,后头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就眼巴巴的,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沈南星想了一下:“也行,你拉车把大姑拉来。尽快,别耽搁,其他事都先放放。”


    谈老太已经拿了篮子,给装了一篮子的干蘑菇,还有几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又给放了一块刚才沈南星带回来的风干肉。


    石大勇怎么可能收,一张本就黢黑的脸,红起来更显黑。


    沈南星:“你拿回去给大姑,不然我还得再跑一趟送过去。”


    好说歹说的,石大勇总算是收下了东西,提上走了。


    路过外公家沈家的时候,石大勇往院子里看了一眼,二舅妈田彩云正在收晒干的油菜苗,也往外看了一眼,看到石大勇,她愣了一下,却立刻就又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但是没过多大一会儿,田彩云就忽然抬头,又连忙跑出大门,远远的还能瞅见石大勇手里提这个篮子。


    她想了想,总觉得不对劲。


    石大勇来,还能是干啥?


    大姑姐已经跟娘家算是断亲了,石大勇兄妹这两年也都没再来过栾松大队。


    现在过来,不来外家,那只能是去找沈南星了!


    该不会,也是知道沈南星现在有本事了,想求到沈南星头上,找个工作?


    一想到前两天,县畜牧局的领导来找沈南星,公社饲养场的牛主任也来了,后来还给送来好大一罐的羊奶,田彩云就坐不住了。


    她端着一块豆腐上门的时候,谈家正在吃饭。


    谈礼吃的是瘦肉粥,被沈南星一句一个“你真棒哦”给忽悠得找不着北的谈小礼,正自己拿着勺子艰难地挖饭吃,吃得嘴巴下巴,脖子,以及围嘴上都是饭粒。


    谈老太都看不下去,嫌弃孙子这样吃太埋汰了,沈南星却说随他怎么吃吧,锻炼肢体协调能力。


    谈老太和沈南星、谈家明、谈家悦吃的,则是另外的饭菜。


    红烧猪蹄,槐花炒鸡蛋,腊鱼焖茄子干,凉拌豆苗,一人捏着一个白面馒头吃。


    田彩云口水都差点儿流出来,笑盈盈地上前把豆腐递过去:“我自己点的,给加个菜。”


    谈老太笑了一下:“坐下吃点?”


    田彩云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那也做好就等着吃了。小南啊,婶儿问你几句话。”


    沈南星:“问吧。”


    “你跟饲养场的牛主任,熟吗?能不能给他打声招呼……”


    沈南星立刻就说道:“婶儿,今儿在公社,牛主任还专门跟我说,这次招工是公开的,要保证公平公正,要接受群众监督。否则一旦被举报,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田彩云:“……”


    沈南星又说道:“婶儿,上个月大娘不是住院了么,我去医院,正好碰见秀秀她表姑了,姓郑的那个,在医院当领导的吧。她表姑还问我愿不愿意参加医院的培训,说愿意的话,她能给我弄到一个名额,培训完就能进医院当医生。我想着,显宗哥就算是学问不够,当不了医生,那去医院后勤上,或者是医院食堂当临时工,总能胜任的吧。那工作不比在公社饲养场体面?”


    田彩云眼睛顿时一亮又一亮,但很快就又熄火了:“秀秀她表姑,咋能愿意给咱们办事啊。”


    沈南星:“不都是亲戚么,人家都愿意给我办,咋会不愿意给显宗哥办?这事儿啊,二婶您还是得找我奶。您把我奶给撂在卫生院不管,您是出这口恶气了,可别人怎么想?别人只会说你不孝,说我奶就不该给你们钱。你这可是落人口实了啊。”


    田彩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沈南星笑笑:“您得对我奶好,才能叫我奶给你们办事不是?不管是三叔三婶的工作,还是小姑小姑父的工作,那可都丢不起人的。”


    送走田彩云,一回头,院子里的人都在看她。


    沈南星摸摸脸颊:“怎么了?”


    谈家悦小声说:“小南姐,沈家奶奶要是肯帮忙,那早就帮了吧?还有沈家三叔三婶小姑姑父们的工作,丢不丢得起人,跟给沈显宗找工作有啥关系?总不能不给他找工作,他们就也跟着丢人?”


    谈家明抽了抽嘴角,看看自家单纯的妹妹,又看看完全不当回事的弟媳妇,以及一脸慈爱,只差没把“我家孙媳妇真有本事”写在脸上的谈老太,他索性啥也不说,低头扒饭。


    沈南星笑了一下,夹了一块鸡蛋塞谈小礼嘴里:“随便他们咋办,反正不来烦我就好。”


    谈家悦:“……”


    谈小礼苏醒第15天。


    他已经能说整句话,但可能对句子意思不能完全理解,他特别喜欢重复别人说的话。


    沈南星说:“三礼要乖乖吃饭,吃过饭才能玩游戏。”


    他就也跟着重复说一遍,自己也叫自己三礼。


    “三礼自己不可以从椅子上下来,会摔跤的。”


    他也跟着再重复一遍。


    “不能随便抓东西放嘴巴,脏脏的,会肚子疼。”


    “三礼以后会乖乖听姐姐的话哦。”


    ……


    “叫姐姐。”


    ……


    “噗嗤……”


    “三礼自己拿勺子吃饭,真棒哦!”


    “这么远都能投进篮筐,三礼真厉害,超棒的!”


    弄了个筐子充当篮筐,拿沙包给谈小礼,让他练习投篮。


    不得不说,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人练习投篮,从近到远,从低到高,一天时间,什么都玩透了。


    谈家悦相当骄傲:“三哥就是这样,无论什么,他一看就会,上手特别快。”


    沈南星也微微偏头微笑。


    *


    石大勇用人力拉车,把大姑拉来的时候,沈南星正在陪着谈小礼玩抓子游戏。


    他手本来就大,现在手指灵活起来,反应也快了之后,玩抓子游戏,沈南星真不是他的对手。


    “哇,谈小礼又赢了,真棒棒哦。”


    “我们谈小礼怎么这么厉害呢,mua!”


    她忍不住抱着他的脑袋亲了一口,亲完看着他那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她忍不住轻咳一声。


    上辈子给朋友哄孩子的时候,对上可爱的小幼崽,她实在是忍不住亲亲抱抱,奖励亲亲奖习惯了。


    刚才玩太高兴,一时之间叫她忘记眼前这个谈小礼,可不是真的小宝贝。


    可他那闪闪发亮的专注得仿佛只能看到你的眼神,实在是叫人心痒痒啊。


    她在心底默念,他现在可不是那个嚣张跋扈手腕狠辣的豪门阔少,这是谈小礼!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石大勇的声音。


    谈老太去栾秋霞那了,沈南星叫谈小礼坐好,不要乱动,她去开门。


    一开门,就看到石大勇拉着手推车,上面铺着被子,躺着的,就是脸色灰白的大姑,沈来英。


    推车旁边站着的,是表姐石小榕。


    看到沈南星,大姑和表姐的眼泪就下来了。


    这俩人现在都特别瘦。


    一个是生病的瘦,一个是操劳的瘦。


    对于大姑和表姐来说,可能是两年多没见面,可对于沈南星来说,却已经过了一辈子。


    “小南……”


    沈南星也忍不住红了眼睛,赶紧开门,把门槛放平,叫石大勇直接把手推车给拉到院子里来。


    又把堂屋里的大圈椅垫上褥子,大姑也撑着身体,从拉车上坐了起来,石大勇和石小榕扶着她,坐在大圈椅上。


    谈小礼攥住沈南星的手,或许是来太多陌生人,叫他不安了。


    沈南星也没挣开,把谈礼的轮椅推过去,在大姑旁边坐下,她一只手被谈礼拉着,另一只手则攥住大姑的手腕。


    大姑已经瘦得不像样子了。


    石小榕在边上哽咽着说:“没查出来之前,妈还没瘦成这样,一查出来,妈这就越来越瘦,都瘦干了。”


    其实不光是瘦,在查出来之前,妈还里里外外的干家务活,行动自如,可一查出来,就这么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妈竟然是连下床都难。


    很多癌症病人都是这样,没查出来的时候,只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行动都正常。一旦查出来癌症,人迅速就瘦下去,精神萎靡,跟塌了一样。


    “我这也活够了,只是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我就是走都走不安生。”大姑哭道。


    沈南星:“大姑,您先别哭,您这病,我不敢说能治好,但能叫您再活上个十年八年的,只要您听我的,按我说的治。”


    大姑一愣。


    沈南星立刻就说:“你看三礼,他原本是植物人的,你们都知道吧,我给他治了这才多久,一个多月,他就醒了,虽然现在心智还是比较低,但他进步飞速。”


    沈南星又看向石大勇:“大勇哥你说是不是,你上次来家里,见到三礼是啥情况,再看看现在三礼,是不是进步很快?”


    石大勇早就注意到谈礼了。


    上次来的时候,谈礼还无法完整地说一句话,动不动就哭,就像完全不懂事的婴孩,但是这次,他很乖地坐着,明显地在听他们说话。


    沈南星道:“大姑,我这两年医术进步不少,不光是谈礼,您叫大勇哥在村里随便打听打听,就连县里梁书记他妈,多年的老病也是我给治好的。我说能治就能治,您还不信我吗?”


    石大勇连忙点头,如今到处都在传,栾宋大队出了个小神医,他一开始还不知道,后来仔细问了才发现,竟然是自家表妹!


    沈来英连忙摇头:“咋不信你,治成啥样都行,反正已经这样了。就是不想浪费钱。”


    “花不了多少钱。”


    沈南星说道。


    癌症的治疗,追求的并不是治愈,而是有质量的生存。


    沈南星以秦氏医学为基础,前世做过相关课题,她对于癌症的治疗就是,别管癌症指标还在不在,只要病人活着,生活质量也不错,那就足够了。


    一切治疗的目的,不都是生存率么,有质量的生存,才应该是首要的,而不是非要各项指标都跟正常人一样,本身人与人之间就是有差异的。


    秦家关于胃癌的治疗,就住在谈家隔壁的大队会计栾为民最有发言权,就是被沈南星治好遇风大汗的那位。


    他家现在已经八九十岁的老娘,二十年前就是胃癌,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呢,那是沈南星的外公秦安平给治的。


    这事儿沈来英当然也知道。


    但她不敢想。


    沈南星的外公,秦安平秦先生,那可是举世难求的名医,南星就算是从出生就跟着外公学医,也就8年。


    她能学到多少秦先生的本事?


    沈来英并不敢奢望什么。


    但不管怎样,沈来英不会拂了侄女的好意,要治就治吧。


    沈南星道:“我肯定比不上外公,不敢保证您能像隔壁家奶奶那样,但十年八年,我能保证。大姑你别是嫌少吧?”


    沈来英都无奈了:“你这丫头咋说话呢,别说十年八年了,就是三年五年,叫我能看见你们都过得越来越好就行。”


    针灸,中药。


    针灸是沈南星自己来的,不花钱,那中药可能会贵一点,但也吃得起,比住院治疗便宜得多。


    “最要紧的是吃饭。”


    沈南星,“得吃好,我给大姑写个食谱,必须照着我这食谱来吃。”


    其实并非是说有特定食谱,主要是这个年代,人们很多连粗粮都吃不饱,总是混合着野菜麦麸之类的一起吃,正常身体强壮的人吃了都可能不舒服,更何况一个胃癌患者。


    她之所以制定食谱,就是要大姑必须粗粮细粮搭配着吃,也要保证荤素的营养。


    若不这么着,大姑吃饭上肯定还是扣扣巴巴,基本营养都保证不了,又谈何治病。


    所以说,治病这里,吃是大头。


    大姑果然是一看就不舍得。


    扎针吃药不就成了,咋还要吃这些好东西呢。


    沈南星看向表哥表姐。


    石大勇立刻说道:“妈,你别操心那些,只管按小南说的好好治病。饲养场招工名单出来了,我被招上了。以后每个月有8块钱,还有几十斤粮食呢,陈会计说饲养场的活不忙,我晚上回去再做点木匠活,咱日子肯定能过起来的。”


    石大勇人老实,却并不傻。


    他被招上后,去办理手续,陈会计就跟他提起了表妹,还说表妹医术多高明,会给人看病还会给牲口做手术,厉害着呢。


    他见到牛主任的时候,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不就是他上次见到表妹时,亲自追出来给表妹塞东西的那个人么,他竟然是主任,对表妹那么客气!


    所以,石大勇大约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能被招上,恐怕也跟表妹脱不了关系。


    石小榕也道:“妈,我不想上学了,我同学说,红旗农场那边也在招工……”


    “不行!”


    不等石小榕说完,沈来英就打断她,“不许去农场。”


    “妈,人家农场的也是正经工人,有工资的。”


    这时候的农场,里面的工人其实也是农民,只不过是有工资的农民。


    以后可以退休,有医保有养老,但干的活还是农民的活,也非常辛苦。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还罢了,关键是那个红旗农场,是劳改农场。


    这劳改农场里,有一部分是判刑的罪犯,他们是会被守卫持枪看守着干活,行动上看管的非常严。


    还有一部分是下放的劳改人员,就类似沈南星的母亲秦菘蓝这样的,没有被判刑的,只是被下放接受劳动改造的人员。


    这部分人员同样会被限制人身自由,但不会有持枪守卫看守。


    剩下的就是农场自己的职工了,有工资的农民。


    因为是劳改农场,里面还有罪犯,前些年就闹出来了一些事,有那罪犯逃脱看守,糟蹋了人家姑娘,还有罪犯为了逃跑,杀了看守的人,也杀了逃跑途中遇见的人。


    沈南星一直怀疑,自己母亲下放第一年就失踪,会不会就跟这些有关。


    现在运动结束,那些下放劳改的知识分子,大部分都被平反,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


    如今的劳改农场里,可不就只剩下被判刑的罪犯,以及刑满释放但因没有地方接收,就无处可去的滞留人员。


    男人也就罢了,好歹去农场那边也是当职工,有福利待遇,比当生产队的普通农民强。


    可石小榕这么一个大姑娘,去那种地方,沈来英怎么可能放心。


    石大勇也不同意。


    沈南星一样,也不同意。


    石小榕顿时气闷:“结婚也不叫我结婚,去农场也不叫我去。”


    她指的是先前,为了拿彩礼而结婚的结婚,等于是卖自己。


    现在她要去农场,也还是为了挣钱,为了给她妈治病。


    沈南星想了一下说道:“榕榕姐,你真不打算上学了?”


    石小榕点头:“我学习上没那个脑子,上学也是在浪费钱。”


    沈南星想了想说:“榕榕姐你做饭的手艺很好,你要不试试,去支个摊子?”


    石小榕瞪大眼睛:“那不是投机倒把吗?”


    “叫大勇哥去跟大队商量一下,以大队的名义,这摊子归集体所有,那就可以对外做生意。”


    沈南星想起自己在城里吃粽子的那个摊位,就是这样的,归于集体名下。


    “那集体怕是不会同意,万一赔了呢。”


    “咱跟大队签协议,粮食从大队支取,挣的钱和大队分成,亏了算咱自己的,不叫大队亏损。”


    “另外,榕榕姐一个人做也不成,得让大队也派个人来,跟榕榕姐一起做。你们大队长或者支书家会计家有没有跟你年纪差不多,合得来的姑娘?可以考虑考虑。”


    “这……”


    在这种年代,绝大多数的农民脑子里压根不会出现做生意这种想法,这些年打击投机倒把都刻到人骨子里了。


    乍一听到沈南星的这种做法,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


    但仔细想想,也确实可以。


    沈来英不放心:“这亏损是自己的,那,那咱也亏不起……”


    实际上在这个年代做生意,尤其是吃食生意,想亏都难,只是太多人,压根儿就不敢去想,更不敢迈出这一步。


    沈来英和石大勇都有着各种顾虑。


    可石小榕却是眼前一亮,她是女孩子,但她却比家里人都更胆大。


    早在很多年前,沈南星到她家住的时候,她就带着沈南星去抓黄鳝,跟货郎换糖吃,换头绳,还会跟货郎讲价。


    “妈,哥,这事儿你们要再不同意,那我就去农场。”


    石小榕态度很是坚决。


    沈南星也说:“去废品站找找看,能不能弄到铁皮炉子……榕榕姐,我这儿有些钱,你置办家伙什的得要钱,先拿去用,就当是借给你的。”


    石大勇赶紧说:“不用的小南,我有钱,东西我给去给置办。”


    石头场卖苦力也是挣到一点钱的。


    沈南星提醒:“先回去跟大队商量。”


    “哎哎。”石小榕连声应着,心口一团火热。


    正说着话呢,妇女主任宋秀芳也上门了,一来就抱着沈来英哭。


    好半天才缓过情绪坐下说话:“我听见人说你过来了,还以为你想通了回娘家呢,去一看没人,我就猜你肯定是来小南这儿。来英你咋这么瘦了?年前这公社赶集碰见你,还没这么瘦啊。”


    沈来英也没隐瞒,把自己的病情说了一下。


    宋秀芳瞪大眼睛:“癌症?我的个老天爷啊!你咋就这么命苦哟……”


    这下反而轮到沈来英劝慰宋秀芳了:“没事,小南说起码能叫我多活十年八年呢。”


    宋秀芳连忙点头:“是咧是咧,小南现在可厉害了,前些时候她大娘脑出血都是她给看好的,还有三礼,都昏迷多长时间了,也是小南给救醒的,更不用说县里梁主任他妈,还有咱们村里那么多人的病,都是小南给看好的!有小南在,你这病就不是个事儿!”


    两人也是许久没见,有好些话要说,比如说宋秀芳的女婿高援朝考上大学了,女儿宋小莲一开始特别怕男人去上学就不要她了,后来女婿每月寄钱回来,也算是放心了,只是不知道啥时候女儿女婿一家才能团聚。


    又说她婆家小姑子,跟石大勇上学的时候是同学,知道她跟沈来英关系好,就托她问问,说和一下,看重大勇老实本分会干活,她说她直接就给拒了,说她小姑子被养的又懒又馋,人还尖酸刻薄,可不能叫她祸害大勇。


    ……


    谈老太听说大姑一家来了,匆忙回来,中午整治了好几道硬菜,也硬是留下宋秀芳一起吃饭,这一桌子的菜,叫沈来英看得只说太破费了。


    不过看谈老太和沈南星的相处,沈来英也放心了,小南嫁过来,当是没受委屈。


    她也是没本事的人,自己都顾不住,也顾不住侄女。


    只是这谈礼,也不知道日后能恢复到啥程度,实在是叫人忧心。


    吃过饭,又说了一会儿话,沈来英就说要回去了。


    沈南星也没多留她,只说一定要按时吃药,按照她给的食谱吃饭。


    刚一出门,就碰上过来找沈南星的秀英婶儿。


    秀英婶儿看到沈来英瘦成这样,也是红了眼圈:“哎呦这是来英啊,几年没见,你咋瘦成这个样子了。我这命苦的妹子啊……”


    又是一阵寒暄。


    秀英婶儿才笑着说:“公社饲养场招工名额不是出来了么,俺家红伟考上了。我瞅见有大勇的名,就赶紧过来跟小南说一声,没曾想就遇上你们了。大勇以后指定也有出息的很,妹子你可千万放宽心,以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秀英婶儿这村里人口中的是非精,人家眼看是把日子过好了。


    妇女主任宋秀芳也格外惊喜:“大勇也进饲养场了!这可太好了!”


    秀英婶儿又跟沈南星说:“小南你还不知道吧,你二婶到公社卫生院把你奶接回家了,说先前是她不对,以后肯定还要好好孝敬老人。就算是分了家,也不分灶,她给做饭伺候。”


    她家就住沈家对门,人又爱打听,啥事儿她都清楚呢。


    沈南星笑了笑:“这不挺好么。”


    沈来英听见娘家爹妈的消息,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当是听陌生人的事儿。


    倒是宋秀芳这个妇女主任听了,颇为惊讶。


    要知道把韩金花送到卫生院后,没有一个子女去接,这影响多不好。


    她也上门给田彩云做过工作,田彩云直接把她怼回来,她就也不费那个劲儿了。


    这田彩云,那就不是个明白人,咋就忽然想通了?


    秀英婶儿就又说道*:“你奶也说,叫你二婶放心,显宗是家里长孙,他的工作,他三叔他小姑都上心着呢,肯定能给安排了。”


    田彩云下手还真快。


    沈南星就说:“我奶这次倒是爽快。”


    秀英婶儿撇撇嘴:“指不定是咋回事呢,你奶那人啊,呵呵,就没一回实诚的,幸好小南你嫁给三礼了。对了小南,三礼恢复得咋样了啊,我听说比前些天又好了?”


    “是,恢复得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三礼多好的孩子,也是有福气,娶到小南你,才能恢复得这么快。以后三礼要是敢不对你好,咱们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沈南星失笑。


    秀英婶儿把手里的东西往沈南星手上一塞:“你红燕姐嘴馋,我给做了点花生辣椒酱,给你拿一瓶尝尝,好吃下回我再多做点……”


    秀英婶又看向沈来英:“来英你好容易来一趟,到家里吃个饭。”


    沈来英赶紧拒绝,又表示感谢,说孩子把她推过来的,那么远的路呢,还得推回去,天都要黑了。


    秀英婶儿也就不强留,正巧出村的路就从沈家门前过,也是从她家门前过。


    沈南星和宋秀芳一起要送他们出村子,秀英婶就也跟上。


    一路上,附近只要是开着门听到动静的人家,都出来跟沈来英打招呼,别提多热情了。


    有那正在吃饭的,还非要拉着叫去家里吃饭,这可不是随口一句的客套话。


    如此这般种种,是真叫沈来英感受到了,沈南星如今在村子里的“人气”!


    这比什么都更叫沈来英高兴。


    到了秀英婶儿家门口的时候,秀英婶叫停一下,进屋去拿了几个花油卷来,非塞给沈来英,叫路上吃。


    沈来英推辞不得,就赶紧道谢,石大勇和石小榕也跟着道谢。


    秀英婶笑声很大,嗓门更大,还故意朝着对面沈家的方向:“谢啥子谢,以后大勇和俺家红伟都在饲养场上班,可得互相照应呢。”


    秀英婶家对门,沈家敞开着大门的院子里,韩金花正在纳鞋底,一抬头就看见这一幕,听见了秀英婶儿的话,手上的针,刺进了指腹。


    第29章 钱真好挣!发现小姑子一家的秘密


    谈小礼苏醒二十来天了。


    他的语言水平急速提升,从沈南星大致评估情况来看,他现在的智力水平,大约相当于三四岁的小孩子,已经不再重复大人说话,而是能够清楚地表达自己。


    但这个岁数的小孩,又比一两岁的时候更会撒娇。


    一两岁,两三岁的时候,小孩更乐于探索,更加好奇,什么事情都想自己做。


    自己吃饭,自己走路,自己爬高爬低,自己学着大人用各种工具,模仿大人干活。


    但到了三四岁的时候,他基本的东西已经学会,就开始会撒娇耍赖了。


    走路要抱,吃饭要喂,缠着你跟他互动,陪着他玩,做游戏,你不顺从他,他就开始哭,把哭这个武器用的相当灵活。


    这个时候,小孩子开始学会耍赖,学会搞破坏,当然你认真教育,他也会讲道理,但他的道理就只能讲一会儿,情绪上来的时候,什么道理都不管用。


    有一次,谈老太做饭,他非要去烧火,但他现在还站不起来,又那么大的块头,连带着轮椅一起,根本没法把他挤到狭小的灶房里。


    可他不肯,非要去烧火,不给去就哭,气得谈老太在他胳膊上抽了两巴掌。


    小孩子也是很会感受大人情绪的,会看大人脸色,知道大人这是在凶他。


    于是,他就又开始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谈老太狠着心不管他,叫他哭。


    小孩子哪有不哭的。


    自己哭哭就不哭了,惯得他。


    沈南星从外头回来,其实原本已经哭得没意思,声音都快没了的某人,一看到她回来,那嗓门顿时又拔高几分。


    一边哭还一边喊“奶奶坏,不要奶奶了”,“南南抱我,我要抱抱”……


    沈南星赶紧拿出刚买的鸡蛋糕,给他塞一块。


    小孩子就是这样,给打岔一下,注意力就转移了。


    谈老太揉揉眉心,又好气又好笑。


    这头沈南星在跟他讲道理:“三礼不可以玩火的,玩火危险,记住没有?”


    “记住了。”


    嘴里吃着鸡蛋糕,眼睛还挂着泪珠的某人,乖乖回答。


    “真乖。”


    这等心智的谈小礼,白天倒是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寸步不离地粘着沈南星。


    他可以自己玩,也愿意跟谈家悦谈家明玩,吃饭自己吃也行,叫谈老太喂也行。


    沈南星要复习,要总结,要写稿子没时间陪他玩,还用糖果战术招来村里不少小孩子,轮番的过来陪谈礼玩,他也愿意跟人家玩。


    在玩的过程中,也是他学习、锻炼语言和融入人群的过程。


    但白天他可以随便玩,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找沈南星。


    而且他还学会说一句话,“我的南南呢”。


    一找不到沈南星,就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我的南南呢,我的南南呢。”


    许是心智的原因,他的语气软软的,和上辈子气场强大的阔少,用冷肃低沉的声音喊她名字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上辈子她南下逃亡之后,改的名字叫秦天南,一个很不女性化的名字。


    她现在的南星,就是外公取自药材天南星,她后来被通缉逃亡,就自称是秦天南。


    他总是叫她,秦医生。


    也就是那次她被绑架,他去废弃工厂救她的时候,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秦天南。


    那个冷厉狠辣的龙三少,和现在软软撒娇的谈小礼,完全就是两个人。


    上辈子到他消失之后,她和国家部门合作,条件之一是想调查一下他的情况,得到的结论是,他身份绝密,已经牺牲。


    牺牲两个字,已经足以让她确定自己的猜测。


    所以……


    沈南星脸上的笑容缓缓淡去。


    这辈子等他完全恢复,或许,港岛还会忽然冒出来一个豪门阔少,但一定不会再有鬼手秦天南。


    *


    睡觉的时候,谈小礼非要沈南星抱住他睡。


    从他醒过来之后,她几乎都是抱着他睡的,因为晚上睡醒感受不到她在身边,他就哭,所以沈南星也习惯了,晚上跟他一起睡。


    他那床是一米二的,两个人睡太挤,后来索性就把两张床给并在一起,铺上厚厚的被子,又宽大又软和。


    沈南星有时候不想理会他,随便敷衍地抱住他的胳膊,他就会说“抱不多”要“抱多多抱紧紧的。”


    不仅如此,他还要听南南讲故事才睡觉。


    狼来了的故事,小白兔白又白的故事,还有小猫钓鱼,小马过河,每个故事能讲一百遍他都不嫌够,明明他听一遍都已经记住故事全部内容,却还要他的南南一遍遍给他讲。


    故事么,大部分都是沈南星自己胡乱编的,主要是她也忘记那些故事原本怎么讲的,又找不到故事书,就大概根据名字,自己胡乱发挥一下。


    “小猫去河边钓鱼,河边多多水,滑滑的,一不小心小猫就掉河里上不来了,小猫哭哭哦,说谁来救救我呀……三礼记住哦,不能自己去河边的知道吗?掉河里上不来,我们家就没有三礼了,南南和奶奶就要哭哭哦。”


    “小马过河,小马背着粮食要回家,看到前面有条河,他就想去玩水,水很深的,小马踩下去就上不来了,危险哦。不能下河的,要走桥上过河的记住没有?”


    “小白兔去地里挖野菜,天黑黑她迷路了,碰到大灰狼,大灰狼说小白兔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我家有好吃的,小白兔说好,她跟大灰狼一起回家了,大灰狼就把小白兔抓起来,嗷一口吃掉了……三礼记住哦,不能跟别人回家的……被人家抓走,南南就找不到三礼了,南南哭哭哦……”


    如果她只讲到,大灰狼把小白兔嗷一口吃掉,结束,他就会自己给补上“南南找不到三礼,南南哭哭哦。”


    反正如果南南找不到三礼,南南就一定要哭哭。


    这个是谈小礼最喜欢听的故事,之前训练他说话,教他唱“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的儿歌。


    于是,谈小礼同学他就把小白兔和白又白对上号了。


    每次要听故事,就说要听“白又白抓走了”的故事。


    在谈小礼这儿,小白兔就是白又白,所有兔子都是白又白。


    有一次谈家明拎了只野兔子回来,还是活的,说让杀了吃肉,谈小礼同学都被气哭了:“不能吃白又白!”


    可那只野兔,是灰扑扑的啊!


    不管,反正只要是兔子,就是白又白。


    可惜现在她没有录像机,不然非得把这画面给拍下来:心狠手辣在商场翻云覆雨动不动弄得人家破人亡的龙三少,哭着说不能吃白又白……


    那只野兔终究没被吃掉,弄了个竹笼子给养起来了,撒在院子里的话,能把谈老太种的菜给祸祸完。


    就连谈家耀,以前最多是一个月才回来一趟,现在却是每个星期都往家跑,问就是要陪着三哥锻炼,其实就是陪着三哥玩。


    他小的时候,三哥带他玩得最多,跟着三哥可威风了,不光是全村小孩,还有其他村子大队,甚至是其他公社的,对三哥也都服气的很。


    现在三哥这样,轮到他陪三哥玩了。而且这个时候的三哥,可太好玩了!


    知道三哥喜欢小兔子,谈家耀还觉得好笑呢,但立马就用木头给做了一个小房子,又雕了五个形状各异的小兔子给三哥玩,当然,还有骗小兔子开门的坏蛋大灰狼……


    *


    5月初,谈小礼苏醒也差不多一个月了。


    沈南星期间又投了不少份的稿件,最初投的,终于得到回音。


    《为中华民族振兴而读书》这篇稿子,被刊登在这期的《丰省日报》上。


    稿子的主要内容,就是通过对西方发达国家人才储备和先进技术等方面的对比,来强调人才储备的重要性,人才哪里来,只能是读书。


    不光是这篇文章被刊登出来了,后面还有沈南星整理的数学科目知识点思维导图。


    从初中到高中的知识点,全部汇总起来。


    这可是丰省日报,全省最权威的报纸,篇幅有限,能刊登沈南星的一篇文章已经非常了不得。


    她投稿的知识点思维导图,就只能放在报纸中缝的位置,哪怕把字缩小,也要分成5期才能登完。


    编辑还预告,数学刊登完毕后,会继续刊登物理和化学的,希望所有学子都能好好学习。


    丰省各个地区的学子们,在看到这些内容时,激动得都哭了,不是夸张,是真的痛哭流涕那种。


    尤其是偏远地区的学子,在这个通信交通都不发达的年代,别说是辅导书了,就连课本都是很多人共用的。


    不理解的知识点怎么办?一个大队的知青们互相讨论,也不见得能解答出来。


    他们也没条件去市里去省城找学习资料。


    但丰省日报,每个单位每个公社都会订,有条件好的大队也会订,沈南星总结的这份知识点思维导图,对教辅匮乏的学子们来说,太有用了!


    从来没想过,这些知识点能这样串联,学起来好像也稍微容易一点。


    对于城市学子来说,这份知识点思维导图也同样非常珍贵,让他们更能查漏补缺。


    赵文书找过来的时候,数学部分在报纸上已经刊登完了。


    她特别激动地指着报纸上的东西问沈南星:“小南,这稿子是你写的!”


    她用的肯定句。


    报纸上的文章和知识点总结署名都是“南星”,没有姓氏,可赵文书手里有上次沈南星给她的东西,正是粗糙版的知识点思维导图!


    所以在看到报纸上这些内容的时候,她才能确定,就是沈南星。


    沈南星冲她笑笑:“替我保密。”


    赵文书有些不解,但还是点点头。


    这个周末,刘兰香实在是等不及,跟着谈家耀一起,跑来找沈南星了。


    “我知道是你家里人醒了,你暂时没法去上学。”


    刘兰香说,“可我总是不放心,还是得过来瞅瞅。还有这个,《丰省日报》这几期的内容你看了吗,竟然刊登了学习资料!这可是头一次!那可是咱们丰省最大的报纸啊,竟然为我们刊登学习资料!对了,这个作者也叫南星!不知道是笔名还是真名。”


    刘兰香一边说着,还不断地瞅沈南星。


    沈南星无奈:“是我。”


    刘兰香直接尖叫起来!抓着沈南星的手臂抖得跟筛子似的,都快要把她整个人都给摇散架了!


    虽然她知道沈南星很厉害,可这是《丰省日报》啊,能在这份报纸头版登出小南的文章,在报纸的中缝处,把小南整理的学习资料给刊登出来,供全省学子学习,这是多大的荣誉!


    刘兰香只觉得胸腔里一片火热。


    沈南星又说:“暂时帮我保密。”


    刘兰香不解。


    沈南星:“以后再跟你说。”


    虽然不知道为啥这么做,但既然沈南星这么说了,刘兰香就不再多问,保密就是了。


    激动过后,刘兰香这才又看向谈礼:“他这,真跟小孩子一样啊。”


    沈南星笑:“嗯,不过他恢复速度很快,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正常。”


    刘兰香抱着沈南星的胳膊,看向乖乖坐在桌子跟前练习写字的某人,压低声音说:“你这是提前养儿子了。”


    沈南星:“……”


    刘兰香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打转:“你还真别说,你俩这长相,真的很般配。生个孩子不管男女,肯定都特别漂亮。我不管,以后生了孩子要叫我干妈。”


    沈南星无语。


    现在的谈礼,跟先前沉睡时候植物人状态的样子,那可是天差地别。


    苏醒之后,沈南星每天都给他扎针刺激肌肉神经恢复,谈家悦、谈家明,他们几乎都是每天过来,帮着给他按摩,谈家明还扶着他按照沈南星的要求做各种复健。


    都知道,复健的过程极其痛苦,他本来就爱哭,做复建的时候更是哭得不行,哭得一家子人都揪心,但也坚持下来了。


    每次他坚持做完复健,他的南南就会哄他,说他乖乖,说他真厉害,真棒棒,还会抱着他的头,拍他的背哄他睡觉,给他讲白又白被大灰狼抓走了的故事……


    他最喜欢听南南讲故事,听南南说话,他的头就不疼,很舒服想睡觉。


    只要南南抱着他睡,他就能很快睡着。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复健,再加上营养充足,谈小礼长了不少肉,身上肌肉线条当然是没有的,但脸,已经无限接近于昏迷前了,确实是相当惹眼,跟她站在一起,会让人不知道看谁才好。


    刘兰香给沈南星带来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她最需要的政治考试方面的资料,是学校老师们出的题目,还有相应的答案等等,都是刘兰香自己手抄的。


    “那你这,多久才能去学校?”刘兰香问,“距离高考已经不到三个月了。”


    沈南星说:“月底吧,应该可以。”


    刘兰香又说起家里的情况。


    “小南,上次多亏有你帮忙,那牛是我爹负责的,若真出了事,我都不敢想。”


    刘兰香又说:“牛这段时间的情况也都很好,小南你咋就那么厉害呢。我原本还不知道,我也好几个星期都没回家了,我爹上上个星期,专门跑去学校找我,给我送粮食,又专程说这事儿,叫我好好谢谢你。”


    刘兰香忍不住抱住沈南星的肩膀,把头放在她肩膀上亲昵得不行:“你不知道,听我爹说起这事,我都快要给吓死了。你咋这么有本事呢!”


    “不许抱我南南!”


    某个正在写作业的一米八几学前班幼儿,一转头就看见自己南南被人给抱住,天都塌了,气得立刻大喊,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陪着他写作业的谈家耀,都被吓了一跳。


    刘兰香一愣,接着就下巴一扬,干脆整个人扑到沈南星身上把她抱紧:“就抱就抱,谁说是你的南南,是我的南南!”


    谈小礼直接被气哭了,坐在轮椅上的他,挣扎着要过来,动作剧烈,竟然直接从轮椅上翻倒在地。


    谈家耀着急忙慌起身,都没来得及扶住他。


    刘兰香也吓得赶紧松手,上千要去扶他,沈南星因为被她压着,稍微慢了一点。


    谈家耀距离最近,不过他被椅子挡着,绕过来也跟刘兰香差不多一起伸手要去扶谈小礼。


    谈小礼却谁都不让碰,就跪坐在地上冲沈南星伸手:“南南抱我,抱我,不给抱坏姐姐。”


    刘兰香:“……”


    谈家耀:“……”


    沈南星无奈,过去扶他坐起来。


    但现在的谈小礼,已经不是先前植物人时候那般骨瘦如柴了,他的肉长回来不少,只是有些偏瘦的身材,重量足足的!


    她想把他抱着坐到轮椅上,实在是有些困难。


    不过好在他自己胳膊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比较有力,腿也能支撑,他就这么一只手扶着桌子一角,一只手搂着沈南星的肩膀,重新坐回到了轮椅上。


    刘兰香抹抹额头的汗:“醋精啊这是,这么不经逗。”


    谈家耀瞪过去:“不许这么说我三哥”


    刘兰香:“……”


    沈南星也甚是无语。


    这人啊,终究是逃不过小孩子争怀的那一套,就是他的南南只准抱他,不准抱别人,别人也不许抱他的南南,就连整天在这儿陪着他玩的谈家悦都不行,也不准她抱南南,更别说是刘兰香呢。


    之前到了晚上,谈家悦还没走,沈南星就逗他说,叫悦悦住这里睡可以吗?


    不行的,我们床上有虫子。


    悦悦困困的,想睡觉,给她睡一下嘛。


    不行的,我们床高高的上去会摔跤。


    那悦悦想听白又白故事可以吗?


    不可以的,白又白回家睡觉了。


    ……


    总之,谈小礼同学,大概是占有欲最强的小朋友。


    沈南星又问刘兰香:“高老师有按时吃药吗?”


    刘兰香点头:“有在吃,说是你给开的,高老师前些时候那咳嗽啊,真是咳得我们都怕,她说是换季感冒,没啥事。后来你给她开药吃之后,一直到现在,她都不怎么咳嗽了呢。对了小南,还有你给我妈开的药,比她以前在医院开的都管用呢!吃了这么长时间,我上周回去,明显觉得她说话有气儿了!以前说几句话就喘的不行,做顿饭她能歇好几回!”


    沈南星就说:“阿姨那边的情况也得长期吃药,慢慢改善,她的肺得养,别着急,就按我的方子继续吃着,药应该也不贵吧。”


    刘兰香连忙说:“不贵不贵,一开始我在县里给抓的,后来回去,俺们村的赤脚医生说,其中好几种药,俺们后头山里都能找到,卫生室那晾晒的也有,以后跟卫生室拿就行了。差的一两味药,再这县城买。花不了多少钱,小南,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


    沈南星白她一眼:“少说那些话。对了,你这学校多关注高老师那边,还是原来的药方,你盯着叫高老师再吃一个月。”


    刘兰香若有所思:“再吃一个月?高老师这几天好像都停了。”


    沈南星立刻严肃起来:“你回去务必告诉高老师,必须再继续吃,我说停才能停。高老师要是不听,你就想办法给我捎信回来,或者是再跑一趟来找我。”


    看她这么严肃,刘兰香也连忙点头:“我一定监督好高老师。不过小南,高老师那到底是什么病啊,咋要吃那么久的药?”


    是肺癌。


    对着高老师,沈南星不能说,怕吓到她,反而不好治。


    对着刘兰香,沈南星斟酌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刘兰香。


    刘兰香嘴比较严,也是真的心好,告诉她了,她才能更严格地帮她监督高老师吃药。


    一听沈南星的话,刘兰香脸色大变,眼泪都掉下来了。


    沈南星赶紧说:“只是前期,只要高老师按时吃药,我能给控制住的。你可千万不要跟高老师透露一丁点儿。”


    刘兰香噙着眼泪重重地点头。


    临走的时候,沈南星把自己写好的数学物理化学的题目,塞给刘兰香,叫她带去学校看。


    刘兰香如获至宝,擦了擦还挂泪的眼睛问:“我能给其他同学看吗?”


    她是班长,有好东西怎么可能自己独享,得分给大家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当然,你决定。”


    “小南,你真好,你最好……”


    *


    五月下旬。


    谈小礼能自己站起来了。


    他这恢复进度,堪称是一日千里,也真是不枉费她每天都给他扎针,用自己的“气”疏导他的身体经络,激发他本就旺盛的生机。


    刚开始,他也只是能站起来,能保持平衡,但腿部肌肉力量跟不上,他还不能久站,也不敢迈步。


    就跟小孩子刚学走路一样,先站,再抓着椅子桌子慢慢扶着走,然后再到脱离辅助,自己走。


    现在的谈小礼,心智上已经达到五六岁的程度。


    五六岁,已经完全可以正常交流。


    这天,谈家明下班回来,又过来帮着给谈礼做复健。


    还给沈南星带回来了两个邮寄的包裹。


    送邮件的快递员跟谈家明熟悉,路上遇见,就顺便叫谈家明给带回来了。


    沈南星拆开一看,有两本样刊,还有信件,信件上写的是来稿已经刊登,稿费多少,后面还问了“舌癌”这个病例的后续治疗效果,以及沈南星上次去信,说的另外一例“胃癌”的后期治疗效果等等,让她再写回访过去,有阶段性的成果,才能刊登。


    谈家明把东西给沈南星,就去帮谈礼复建了,只是今天的他,情绪上好像有些沉默。


    谈家悦过来送包子,她妈栾秋霞包的豆腐粉条包,刚出锅,叫闺女送一篮子过来,这边的晚饭都不用做了,煮一锅稀饭,配着包子就是晚饭了。


    一个多小时的专业复健动作,已经让谈小礼整个人汗流浃背。


    他现在也不像之前那么爱哭了,他心智成长,知道哭了被别人听见会笑话,就知道忍着不哭了。


    而且他发现,他越是忍着不哭,南南就越是心疼他,越是加倍哄他,晚上还愿意抱着他睡。


    要知道,南南前两天还说,晚上要让他自己睡,说他是男子汉了,要勇敢。


    他很不高兴,他是男子汉,他也勇敢,但他也要跟南南一起睡。


    给谈礼擦擦汗,把汗湿的衣服给换掉,一家子就开始吃饭。


    吃过饭,谈家明帮着去给谈礼洗澡。


    外头堂屋里,沈南星在问谈家悦:“二哥这是怎么了,情绪有些不对啊,是不是工作上出什么问题了?”


    谈家悦往沈南星背后瞅了一眼,透过撩开的门帘,能看到里屋,谈家明正帮着给谈礼洗澡呢。


    谈家悦就压低声音说:“小南姐,我哥他工作上肯定没事儿,他到哪儿都吃得开,朋友又多。他啊,好像是跟未来二嫂闹掰了。”


    沈南星挑眉:“未来二嫂?”


    谈家悦声音更低:“我二哥之前不是说,他处的有对象么,等大哥结婚,他那边就也能去提亲结婚。问他是谁,他也不告诉,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我妈又一直被大哥的婚事弄得焦头烂额,知道二哥靠谱,也就没多过问。”


    沈南星点点头:“然后呢?”


    谈家悦:“前两天,我有一次偶然偷偷看到二哥在看信,我走到他身边他都不知道,那信纸都被揉得不像样子了,应该是被翻看过很多次了。我就问他是谁的信,把二哥给吓了一跳,赶紧就把信给收起来了。”


    沈南星也不由得八卦起来:“就是那位未来二嫂的?”


    谈家悦不断点头:“肯定是。二哥还叫我少管。我一看他这情绪就不对啊,就问他是不是跟人家闹掰了。”


    “二哥咋说?”


    “二哥就说,人家姑娘考上大学去上学了,他跟人家不合适,叫我以后别提了。”


    谈家悦说着就撇嘴,“二哥那样子,明显就是放不下,要不然咋还留着人家的信,翻来覆去地看,也舍不得撕。”


    “谈家悦!”


    谈家明吼了一声,“少说两句能憋死你!”


    谈家悦回怼:“就说就说。”


    谈老太赶紧进来喝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吵嘴。明子你也是,早就说处对象,一直不叫我们见见人家姑娘,啥时候才能娶上媳妇?要真觉得原来的不合适,就趁早断了再找,都多大岁数了,耽搁得起?”


    正在洗澡的谈小礼也说道:“二哥你要娶媳妇了吗,怎么娶的,我要娶南南,奶说南南是我媳妇。”


    沈南星:“……”


    *


    六七岁的孩子,跟三两岁的又是不同熊法。


    尤其是现在,谈礼能抓着东西站起来,活动范围更大了,再加上心智又增长一截,他就又变了。


    他很会试探别人的底线。


    比如现在他“懂事”了,不再像是先前一两岁三四岁的宝宝,哪里不舒服就哭,现在他大了,不会动不动就哭,也能讲道理。


    沈南星晚上就不跟他一起睡了。


    可他晚上会偷偷爬到她床上,抱着她胳膊睡,每每在三更半夜,把她给缠得喘不过气。


    问他,他倒是理直气壮:“南南你是我媳妇,五婶说结婚了都是要抱着媳妇睡的。”


    这个五婶儿就是对门的春花娘。


    沈南星:“……”


    “南南我们再结一次婚好不好,上次结婚我睡着了,这次我保证不睡着。”


    自从被他知道,他跟沈南星结婚了,就总是问啥时候结婚的。


    没办法,就只好骗他说,结婚的时候他睡着了,等他睡醒,都结完婚了。


    于是他就心心念念想要再结一次婚。


    三更半夜的,困死了,她把他赶走,他也会再缠上来,三番两次的,她也懒得理会他了,只说要睡就自己贴着墙角睡,不准挤到她,不然就把他撵下去,这人麻溜地自己缩在墙角睡,只是等早上起来,她就又会被他搂在怀里当抱枕。


    回回折腾,折腾得沈南星都麻了,懒得理会他了。


    反正就是,只要让他跟南南睡,叫他做什么都可以,他会很乖乖很听话的。


    当然这熊孩子也有好用的地方,沈南星小时候受寒严重,来例假的时候也会疼,她虽然已经多次给自己扎针调理,但想要好起来也没那么快,来的时候还是会疼,疼也罢了,这点疼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是那种困乏下坠的感觉,叫她很难受。


    谈小礼很敏锐地感知到她的情绪,他先前不舒服的时候,小南给他捋一捋胸口,抱抱他就舒服多了。


    所以他也学着给小南捋胸口,只是小南胸口软软的高高的,捋到柔软的地方,他忍不住抓一下,就被小南给打手了。


    委委屈屈的谈小礼同学表示,那软软的碍事,他也想给小南捋胸口的。


    沈南星把他温热的大手放在自己腹部,谈小礼给她揉揉肚子,果然就舒服很多……


    *


    表姐石小榕的馅饼摊子支起来了,还拉了他们村大队长家和会计家的闺女一起,总共三个姑娘一起做。


    毕竟这是集体的摊子,那要给集体入账,至少就得俩人,得有一个负责监督么。


    正好大队长家闺女和会计家闺女,都跟石小榕比较要好,那索性就三个人一起做。


    摊子就在公社院附近,这边来来往往的人多。


    粮食从队里支取,折算成钱,算在成本里,铁皮炉子和平底锅是石小榕自己置办的,另外俩小姐妹要兑钱,石小榕说不用,以后不干了炉子也归她就行了。


    那俩姑娘就特别不好意思,于是去队里支取粮食,记账啥的,就由那俩姑娘负责。


    粮食、油,都是从队里支取的,先记账,用不完再退回来。价格就按照队里卖给粮站的价格计算,计入成本。这可是比在外头卖粮食要便宜得多。


    柴火先是石大勇在砍,后来那俩姑娘的兄弟们没事也帮忙砍柴送到石家。


    石大勇要来公社饲养场上班,早上就顺便帮着三个姑娘一起,把装在手推车上的炉子,给一起拉过来。


    馅儿饼的面在家里发好,馅料也在家里调好,再煮上一锅的红薯稀饭,摊位就算是开张了。


    根据规定购买需要粮票,但价钱上却比国营饭店要便宜不少。


    如果实在是没有粮票,光给钱也可以买,但得偷偷进行,反正三个姑娘自己知道就行了。


    馅料准备了韭菜鸡蛋的,和白菜油渣的,两种馅儿,虽然那韭菜鸡蛋馅儿里面,鸡蛋就能看见须须,那也是鸡蛋,石小榕还给馅料中挖了两大勺的猪油,那就够香的了。


    这猪油的来历,也得靠那俩姑娘。


    秦集公社在附近几个公社中,都算是比较富裕的,街上第一次出现有卖馅儿饼的摊子,那馅儿饼两边金黄,油香油香的,价钱也真不贵,不少在公社上班的人,或者是家里条件好的,都愿意买来尝尝。


    出摊第一天,不算炉子锅这些的,只扣除掉粮食、油、菜这些的成本,算下来,竟然挣了六块钱!


    六块钱,要分给大队两块,剩下的四块三个姑娘平分,一个人就是一块三毛三,十天就是13块3毛,一个月就是40!


    老天爷啊!


    咋这么挣钱呢。


    难怪国家要打击投机倒把,这可太挣钱了。


    辛苦是真辛苦,但能挣到钱,这辛苦也值得。


    三个姑娘都别提多高兴了。


    几个人回家就跟长辈们说了,于是,两家的长辈连夜就找了过来,意思就是说,不要对外说挣了多少钱。


    如果有人问,就说一天刨除掉成本就挣三块多钱,给队里交两块,剩下几个姑娘一人一天也就五毛钱左右。


    还不是每天都赚钱,哪天卖不完就亏钱,亏钱也要把队里那两块钱给拿出来。


    总之就是,财不外露的意思。


    反正最后给队里的账目搞清楚就行了,几个姑娘平白一个月给队里挣六十块,这钱到年底,都是要计入总*收入,再分给社员的,谁有意见?谁敢有意见!


    石小榕这才明白,表妹叫她拉人入伙是什么用意。


    反正,摊子就这么做起来了。


    干了一个星期,每个姑娘就分到11块5毛。这可比最初预料得多得多!


    石小榕的手艺实在是好,看着明明很简单的馅饼馅料,她做出来的味道就是比别人在自家里做的味道要好。


    和面调馅儿原本都是石小榕在干,这基本上就是最重要也最累的活了,她倒是手把手地教那俩姐妹,可明明一样的步骤,那俩弄出来的就是没她弄出来的好吃,尤其是调馅儿,只能石小榕来调。


    后来生意越做越好,和面太累,石小榕真的弄不过来,那俩姑娘也来帮忙,石大勇回来了也洗手帮忙,他力气大,和面更有优势。


    那俩姑娘也帮着洗菜切菜,石小榕只需要负责亲自调馅儿拿味儿。


    因着他们卖的价钱便宜,偶尔还能不要票,三个姑娘都是嘴甜会说话的类型,生意就这么做起来了。


    一开始只卖馅儿饼,后来又弄了一口锅,卤鸡蛋、豆干之类的卖。


    有那老熟客,拎个鸡过来叫帮忙给卤一下,他们也不拒绝,洗干净丢卤锅里就是,那人也不好意思,往往就会再买几个馅儿饼,买点卤好的鸡蛋豆干啥的。


    时间长了,也有人拿猪蹄肘子之类的过来叫卤。


    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握着手里的十一块五毛钱,石小榕开心得不得了。


    今天又到给她妈扎针的时间了,哥哥石大勇今天饲养场有点忙,抽不开手。


    本来沈南星说要过去大姑家给她扎针的,石小榕说不用,她们出来出摊,俩小姐妹的哥哥今天帮着推车出来,也顺便把她妈拉出来,送到这边,他们才去做生意。


    等东西卖完,石小榕就来接她妈。


    就是半个月的时间,大姑的身体就有了明显的好转,脸色好看多了,也长了点肉。


    她现在已经能正常下地活动,干些轻生的家务活都没问题。只不过是从石庙大队到这边比较远,她走这么远还是不行的,才坐车叫人拉过来。


    “药方我重新调整了,继续吃就行,重要的是好好吃饭,一定不能再亏了嘴。”


    石小榕连忙笑道:“小南你就放心吧,我现在能挣钱了,算下来比我哥挣的还多呢。放心,一定叫妈吃好喝好!”


    闺女儿子都好,沈来英的心情当然就也好,情绪才是身体的调节器,情绪和许多病症都有关系。


    宋秀芳只要听说沈来英过来,就也跑过来说话,跟好朋友聊聊,沈来英的情绪就更好了。


    傍晚的时候,石大勇也忙完,过来接这母女俩一起回去。


    宋秀芳有事先走了。


    沈南星还是照旧送他们出村子,又一次从沈家门口经过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喜气洋洋从外面回来的田彩云和沈显宗母子俩。


    这母子俩都是一脸喜色。


    沈来英懒得跟他们打招呼,只当是没看见。


    田彩云却是拦住他们,眉开眼笑:“大姐你还生爹娘的气呢,母女哪有隔夜仇,如今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真一辈子都不登娘家的门?”


    沈来英脸色一变。


    事情过去那么久?


    那是她丈夫的命,一条命,就这么过去了吗?


    田彩云又说道:“再说了,大姐夫他是自杀,也不是娘害死他的对不对,你这……”


    “滚!”沈来英气得直哆嗦。


    石大勇和石小榕也攥紧拳头,上前一步挡在沈来英面前,目光死死地盯着田彩云,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沈显宗赶紧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妈又没说错,大姑你气性也太大了,真是不孝顺。”


    沈南星拉了石大勇和石小榕一下,冲田彩云笑笑:“二婶这么高兴,看来是显宗哥的工作,有着落了?说出来叫我们也高兴高兴。”


    “没错!”


    田彩云的高兴劲儿溢于言表,“你显宗哥,进医院了!虽然也是临时工,但那是医院后勤上的临时工,体面着呢。”


    沈南星又笑:“小姑给办的?”


    田彩云点头:“那可不咋地。”


    沈南星有些惊讶:“是奶叫小姑办的,小姑这回咋这么爽快呢?以往说叫小姑父帮着给显宗哥安排个协警的工作,小姑父都没说话,小姑就先推脱了,这回可真是爽快。”


    田彩云的表情忽然就变得不自然了,支支吾吾的,最终说:“以前时机不到嘛,现在这,怎么说都是一家子的骨肉,你小姑帮帮显宗也是应该的。”


    沈南星哦了一声,又道:“小姑以前不是说要给秀秀姐安排到医院么。”


    “你秀秀姐哪里用安排到医院,人家在京市上大学,不当医生了,毕业出来要进卫生局当大官呢。再厉害的医生,也就是医生,还不是都要被卫生局管?”


    话一说出口,田彩云忽然就捂住嘴,眼神闪躲起来。


    沈南星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出来一样:“可是上次秀秀姐她表姑不是说,秀秀姐去海市读高中,说人家那边老师好学校好,复习效果更好么,她咋就去京市上大学了?”


    田彩云支支吾吾的,最后说:“是咧是咧,说的就是你秀秀姐今年也要再参加高考,到时候就要考去京市上大学,以后不当医生,要当官。”


    沈南星立马点头:“那可太好了,我也要考京市的大学,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跟秀秀姐上同一个大学呢。”


    田彩云再也顾不上说什么,拉着沈显宗就进了院子。


    这边,沈来英听出来了些许不对,但她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见人走了,她也懒得再去生气,这些年生的气够多了,不想再因为这个娘家生气了。


    沈南星也跟沈来英说:“好好保养身体,其他事情都别管,没您看着,大勇哥和榕榕姐以后结婚,谁给他们把关?”


    这边,田彩云拉着沈显宗进了院子,沈显宗还在不高兴:“妈,咋不叫我再骂他们几句呢?”


    田彩云瞪了沈显宗一眼:“少惹事,再怎么说那也是你大姑。现在你工作安排到医院了,你就好好干,争取早点转正。跟张家那姑娘的婚事,我明天就再去走一趟,他们要还拿捏着,那咱就再找!”


    韩金花在屋里喊:“老二家的,你跟谁在呛呛呢。”


    沈显宗立刻说:“还能是谁,是大姑和小南他们。大姑可真是不孝顺,就为一点小事,这两年就真跟咱家断了亲,逢年过节也不上门来。”


    韩金花沉默了。


    沈显宗又说:“小南也跟大姑一样,都是白眼狼,家里养她这么大,她现在有本事了,生怕咱们都沾上她。奶,我才知道,小南跟公社饲养场的牛主任陈会计都熟的很,前些时候还去帮饲养场给那难产的母猪接生呢,好像是说做啥剖腹产手术,把母猪肚子给划拉开,把小猪仔掏出来,再把母猪肚子给缝上。小猪仔生下来了,那母猪也没死呢,都说可厉害了。那牛主任对小南可好了,三天两头给送羊奶送腊肉的,多少好东西呢,没见回来给奶你送一点。不说东西了,小南她要是肯说句话,我的工作早就定下来了。”


    韩金花脸色很不好看。


    这事儿她也听说了,那死丫头还真是,身上流的事秦家的血啊,有本事的很。


    只是也跟她那大小姐的妈一样,再有本事,都不向着他们沈家!


    田彩云就说:“那丫头真是,白养活她这么多年了,远近都不分。显宗是她堂哥,这多近的关系她不帮忙,去帮一个外姓的。那石大勇被饲养场招上工,铁定是小南给出的力,不然就石大勇那样子,哪哪都比不上咱显宗,凭啥被招上当工人。”


    韩金花抿着唇:“好了,显宗现在不是已经有工作了么。”


    田彩云立马满脸堆笑:“是呢,也亏得小南这远近不分了,要不然真把显宗给安排去饲养场,那活又脏又累,一身猪屎味儿,老远都把人给熏跑了,哪有现在医院上班体面。”


    韩金花:“村里都是些见不得人好的,显宗工作的事别乱说,好好去上班就行了,别跟人搭腔。”


    “哎哎,都听娘的。”


    韩金花又看过来:“刚才我恍惚听见你说啥,秀秀上大学的事?”


    田彩云脸色一变,支支吾吾。


    韩金花把手里的拐杖一扔,发火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那件事你听岔了,还要在外头说!显宗的工作还要不要!”


    田彩云脸上讷讷的,不断地点头,说以后绝对不提秀秀一个字,实际心里却很不服气。


    听岔了?


    真听岔了的话,咋她一提,小姑子就答应找关系给显宗找医院的工作?


    具体的田彩云其实还真没弄清楚,但她直觉上知道,这事儿有问题,有大问题。


    其实也是巧合了。


    上次见县畜牧局的领导,还有公社饲养场的那位牛主任都来找小南,田彩云就想着,不行就跟这位侄女低头呗,求一求,只要能把显宗的工作给落实了,那咋样都成。


    可去了之后,这位侄女却说没办法,不过她也给提了另一个思路,就是找老三家和小姑子家。


    毕竟家里老人的好处,都是他们两家给占了的,那理应给他们二房帮忙。


    显宗是家里的长孙,是沈家的根儿,给他找个好工作天经地义。


    怎么找呢?


    田彩云思来想去,觉得小南那死丫头说的对,老三家的和小姑子家,他们都是干公的人,有单位,他们最怕啥?怕闹事,怕在单位上丢面子。


    她田彩云一个农村妇女,她要啥脸面呢?


    大不了豁出去了,去他们单位上一个一个去闹,说他们哄骗家里老人的钱,说都嫁出去的闺女了,还来哄娘家爹妈的钱等等,就不信他们能受得住。


    不过小南那死丫头说的也对,得先把老太太从公社卫生院给接回来,先从老太太下手。


    要是老太太愿意出面去叫老三家和小姑子家帮着找工作,那她也不必去闹。


    要是老太太不同意,那她可就亲自去闹了。


    自认为想明白的田彩云,立马就去公社卫生院接老太太,可卫生院那边却说小姑子把老太太接到城里去住了。


    这多好的机会啊,田彩云二话不说就去了城里,找到小姑子家,准备先礼后兵。


    要是小姑子爽快答应,那她就好声好气接老太太回家,要是不答应,那她唱念做打的台词都准备好了,保管叫小姑子一家的名声在他们单位烂大街。


    小姑子一家住的是筒子楼,住在三楼最里面的那个大的套间,这是小姑子单位分的房子。


    她去的时候,大概是上班时间,筒子楼里没什么人,她就一直走到最里面。


    实话说,她觉得这筒子楼住着挺难受的,太挤了,走廊上头晾的都是衣服,走路都得低着头趔着身子,不然就被那湿衣服给糊一脸。


    这城里人也是真不讲究,那大裤衩子、女人穿的背心子、月事带,也都大剌剌地挂在外头走廊上,不怕人笑话。


    上头是湿衣服,下头呢,则是一个个的煤炉子,就在外头放着呢,因为屋子太小了,煤炉子放不下。这些人都是在外头走廊上做饭炒菜。


    田彩云觉得这种房子住着可真难受。


    但是吧,农村房子是大,可没有工资没钱,煤炉子都舍不得用呢,全村也就谈老太最先用上的煤炉子,水就搁在上面烧着,随时都有开水用,多方便呢。


    田彩云一路走到里面,本想敲门呢,不料房门没关严实,她轻轻一推就进去了。


    屋里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小姑子夫妻俩住的,另一个是闺女林秀秀住的,如今大概是把韩金花安排到林秀秀的房间了。


    房间里,韩老太和沈桂英母女俩正说话呢。


    田彩云就凑上去听了一嘴。


    “秀秀前些天写信回来,说转专业了,是,不当医生了,不过她现在转的这个专业也好,以后毕业出来能进卫生局当干部呢。”


    “她那大学好的很,等她毕业,我跟她爸再给操作一下,如果能留在省里卫生厅,那就不得了。以后说不定官儿能当得比她爸还大呢。”


    小姑子沈桂英的声音很高兴。


    韩金花也高兴:“那就好,叫她好好学,家里的事不用她操心。”


    沈桂英却又说:“别的也没啥操心的,就是小南她,今年还要考京市医学院?这可就麻烦大了,秀秀那边,档案上的名字还没改过来呢,现在风头紧,过上一两年再改才不惹人注意。要不然,真有人揪住下来调查,可就麻烦了。”


    韩金花哼了一声:“小南那死丫头现在算是反了天了,又有谈家那老婆子给护着,不然我非打断她的腿,看她还咋去考试,跟她那个妈一样,一点都不消停,尽祸害人。想跟咱秀秀一样当大学生,也不看她有没有那个命!”


    沈桂英叹气:“先前叫她嫁去金家没弄成,现在她非要考也拿她没办法。到底是我大哥的亲闺女,她不懂事,我这当姑姑的也不能真那么心狠。这高考恢复了眼看是不会再停,能挡住今年不叫她上,还能年年都挡住啊,她要上就上吧,反正只要不去京市医学院,别妨碍到秀秀就成……”


    田彩云没文化,对这考大学的事一窍不通,也是真听不懂他们在说啥。


    但直觉肯定有问题,有大问题,她这脑子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她一个姿势站太久,挪动一下,就碰到了地上的凳子,韩金花和沈桂英立马就出来了,一看到她,小姑子脸色变了一下。


    韩金花也立马问她啥时候来的。


    田彩云就说:“我早来了,你们刚在说啥,秀秀在京市上大学?我说小妹,你这也太不把二嫂放在眼里了吧,秀秀考上大学,你都不跟我们说一声,不叫我们来道一声贺,这是要跟咱们断亲吗?”


    韩金花和沈桂英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田彩云以为是说中了,就还想继续骂,却被韩金花打断,说道:“你听岔了,秀秀去海市亲戚那边读高中,那边教的好,说的是叫她明年考京市的大学。”


    田彩云也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又问:“那你们为啥说不叫小南去京市上大学?小南去不去京市,跟秀秀有啥关系。”


    沈桂英勉强笑笑,说道:“小南去年就眼高手低,志愿报高了,今年再考,还是应该稳妥一点,现在这大学生多金贵啊,只要能考上大学,哪里的大学都好。小南性子太倔,我们怕跟她说不通,就想着到时候帮她报志愿,嗐,这也都是随口一说的事儿,小南要真不愿意,那咱们也不能勉强啊,毕竟也不是她爸妈,为她好她不领情,那还要结仇呢。”


    田彩云不懂这些东西,找不出来漏洞,但她懂韩金花和沈桂英这母女俩!


    直觉告诉她,这俩人绝对是在密谋啥不好的事,虽然她听不出来。


    她在努力回忆记住她们谈话的细节,到时候说不定能跟沈南星卖个好,叫她帮忙给找工作。


    不过现在,还得先从这边下手。


    田彩云就直接说了今天的来意,装模作样挤出两滴眼泪,哭着说她不该跟婆婆吵架,就算分家了也应该孝顺婆婆,不该把婆婆丢在卫生院不带回家,她这就是来请婆婆回家的,谁知道婆婆来城里了,她就也赶紧追过来了。


    然后就是,哭诉显宗是家里的长孙,婆婆也疼了这么多年,难道真的就因为分个家,长孙就不是长孙了吗?婆婆就真不管显宗了吗?


    反正说到最后就是,要让婆婆想办法,给显宗找个工作。


    说不管小姑子一家以前占了家里多大便宜,也不管老太太给小姑子贴补多少钱票东西,反正只要给显宗找个好工作,那就一笔勾销,她以后照旧孝顺公婆,伺候公婆。


    那啥才是好工作呢?


    能去县医院就最好了呗。


    韩金花立刻就指着田彩云的鼻子骂她异想天开,一个公社临时工的工作,都不好弄,还指定要县医院的工作,做梦呢。


    沈桂英却是在思索之后,答应了下来。


    医院的工作可以,但也只能是临时工。这样,就能拿捏住这个蠢笨的二嫂,不叫她乱说话。


    田彩云喜出望外,一口答应。


    临时工就临时工。


    儿子显宗没有县城户口,也不会开车,没有特殊的技术,那本来也不可能被招成正式工,田彩云也没那么大的胃口。


    沈桂英叫田彩云别吭声,她这边给办着,再嚷嚷出去叫人知道,就又会像是公社饲养场的工作一样,没了。


    这回田彩云可学乖了,一个字都不说。


    沈桂英也跟田彩云说,刚才她和韩金花说的话,田彩云听岔了就别往外传,传来传去,到别人嘴里就变味儿了。


    田彩云立刻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


    沈桂英就说,秀秀她表姑在县医院工作,还是个小领导,显宗以后去上班,那边也会帮忙给罩着,时间长干得好,遇到机会就能帮着给显宗转正。


    但如果一个不好,直接给开除也不一定。


    田彩云懂了,反正就是,只要不坏小姑子的事儿,那显宗的工作就稳稳当当的!


    虽然田彩云还是不明白韩金花和小姑子说的那些东西到底是啥意思,不过,管他呢,她只管儿子有个好工作就成!


    于是,田彩云就高高兴兴地把婆婆接回来了。


    沈桂英那边,也同样是松一口气。


    接娘家妈到城里住,也是没办法的事,一开始她被娘家妈那边的事给闹得非常生气,娘家妈住卫生院了她也不去看,说出差了。


    还是丈夫林克保说,不能把关系闹僵,那是她亲妈,再者,老太太也疼爱秀秀的很。


    一提到秀秀,沈桂英就清醒了。


    自家闺女林秀秀,顶替了侄女沈南星的大学名额这事儿,除了他们夫妻俩和秀秀表姑之外,娘家,就只有亲娘韩金花知道。


    为了把侄女沈南星永远留在乡下,设法叫她嫁给金元宝这事儿,也是韩金花点头同意的。


    而沈家那一大家子,除了在省城的大哥沈成山之外都是糊涂蛋,就只有老太太韩金花,是最明白最有成算的人。


    一是老太太知道秀秀顶替沈南星高考成绩,二是有老太太这个当妈的在,以后秀秀毕业,求着大哥帮忙给秀秀留在省城这事儿,由老太太出面说,大哥更加不会拒绝。


    心思回转过来的沈桂英,就亲自去了乡下一趟,接亲妈韩金花来家里住,还说不行以后就叫妈住城里了,几个儿子不孝顺,她这个闺女来孝顺,把韩金花感动得不行。


    谁知道才把亲妈接来第二天,就碰上了娘家二嫂,还被二嫂听到了机密事。


    沈桂英斟酌一下,虽然二嫂没听懂,但只要二嫂把那些话说出去,别人可是会懂的,秀秀的情况,可经不起调查。


    不就是医院的一个临时工么,找秀秀表姑帮帮忙,不是啥大问题,就能彻底拿捏住二嫂,不怕她往外乱说,还是划算的。


    再者,有这工作的事,也能叫二嫂好好把妈接回农村去孝敬。


    她之前说叫亲妈住城里跟着她住,她来孝顺,这事儿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城里房子就这么大,婆家妈都还没来住,娘家妈来住,这算什么事儿?


    反正事情就是这么成了。


    田彩云把韩金花接回来,一周左右,儿子沈显宗的工作就给落实了!


    医院的临时工!


    多体面啊。


    这可不是公社饲养场整天一身猪屎味儿的的临时工能比的!


    去公社打完电话知道已经办妥,明儿就能去上班的田彩云,兴高采烈和儿子回来,正巧就碰上了沈南星和许久不来往的大姑姐。


    田彩云也是一时高兴,就说漏了嘴。


    幸好,幸好她话锋转的快,小南那丫头应该也没听出来啥不对劲的。


    以后这事儿啊,可是得烂在肚子里。


    虽然她也猜出来,婆婆和小姑子密谋的肯定是对小南那丫头不好的事儿,可她儿子的工作都捏在小姑子手上呢,小南那死丫头好不好的,跟她有啥关系,没一点亲情的东西,有本事了都不知道帮她显宗哥……


    第30章 搬去城里,母亲失踪的线索


    5月底,距离高考只有50来天了。


    刘兰香又来找她,问她到底还去不去上学。


    “你之前说等他情况稳定,就送去省里医院,你也能腾开手去上学。现在我看他这情况挺好的啊,咋不送去医院呢?”刘兰香问。


    沈南星先前的确是打算看情况把他送去省医院,或者是联系部队那边,把他送去部队医院,让部队医院对他进行复健的。


    但她没想到,谈礼苏醒过来之后,智力会退化到婴幼儿时期。


    如果把这样的他送去现在的医院复健,现在的医院根本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那可能会让他那正在迅速恢复中的大脑,再出什么岔子。


    所以即便谈老太也催她去学校,她也没去,就留在家里,每天给他扎针,用药,还有外部引导,促进他大脑和心智的恢复。


    基于他自身原因,以及她的治疗,他的恢复进度堪称是一日千里。


    这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的智力水平已经恢复到七八岁的程度,身体情况也在飞速好转,现在他扶着东西走,已经不再踉跄,不会动不动就腿一软要跌倒。


    沈南星在家,也并未停止复习,数理化英她当然没有问题,语文应该问题也不大,政治还在继续努力当中。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对她来说,时间是够的,但也的确应该去学校,再系统地复习巩固。


    只是谈礼这样……


    沈南星还在斟酌。


    刘兰香也知道她这情况有些无奈,可高考是重中之重,尤其是沈南星又要考那么好的大学,她的心气儿高,去年硬是就只报了那一个志愿,不然去年肯定能上大学了。


    她真是替沈南星忧虑。


    晚上,谈礼和谈家悦一起在写作业,两人写的都是初中的题目。


    谈礼虽然像初学者一样学的,但他学习速度实在是太快。


    沈南星判断他只有七八岁的智商,但实际上他在学习上的进度,已经赶上十三四岁初中的孩子们,还是最优秀的那一批。


    当然,这也跟他大脑本来就是发育成熟的大脑有关,现在只不过是在打通大脑内的各个区域。


    那俩一边写作业,一边讨论问题。


    沈南星拉着谈老太在外面说话。


    “奶,时机也差不多了,咱们搬去城里住吧。”


    沈南星说道,“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我想着去集中复习一下,毕竟今年参加高考的人肯定更多,也更有准备。”


    永远都不能小看人,狮子搏兔也要拼尽全力。


    她虽然真正的目标是本省大学的医学院,复习不复习的,她都肯定能考上。


    但她有她的计划。


    她对外可是说,她要报考京市医学院。


    而针对小姑一家的计划,也要求她必须要考出一个漂亮的分数,不然计划可能就达不到预期效果了。


    谈老太立刻点头:“三礼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太多了,我在家完全能照顾他,邻里邻居的肯定也都会帮忙,你去上学周末回来就行……等等,小南你刚才说的是啥?”


    沈南星笑:“我是说,咱们一家三口都搬去城里住。”


    她自己去城里上学,留谈老太和谈小礼在家,其实没有问题,但以谈小礼对她的依赖程度,他肯定要粘着她,见不到她肯定又开始闹腾,情绪剧烈起伏对他的恢复不利。


    再加上他现在的康复速度正处在最好的时候,也不能耽误,早一点恢复正常,她就早一点不用养娃了。


    现在还是小学鸡,再大点到了青春期,叛逆又难管不说,再给她来个早恋啥的……


    谈老太听清楚她的话,愣神一会儿,随即就笑了,都不用沈南星怎么说服,谈老太只是稍一思索,就答应下来。


    这对于很多一辈子都不愿意挪窝的农村老太太来说,为了沈南星上学就一家子搬家,简直无法想象。


    可谈老太作为思想开放有见识的小老太太,立马就答应了。


    谈老太说道:“还记得之前说叫你去住的那个房子吗,在学校附近。那院子也大,多少人都够住。正好我原先还觉得你一个女孩子住那么大房子,到底是有些不放心,还想着叫悦悦陪你去住呢。现在既然咱们都去,那可好了。”


    这小老太太就是这么有魄力。


    不过,三个人都去城里的话,要收拾的东西可就多了。


    还没确定好哪天搬,谈家明先带回来一个姑娘,说这就是他对象。


    这姑娘叫韩秋梨,直接就住在谈大伯家,因为还没有办婚礼,就叫她跟妹妹谈家悦睡。


    谈家悦现在已经瘦下来很多了,一米六的身高,140的体重,虽然还是胖,但跟从前的两百斤相比,已经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三个月减掉60斤,速度算是比较快,但她年纪小,还处在青春期,新陈代谢本来就好,再加上沈南星的药物调养,针灸刺激加快代谢,以及大量的体能锻炼,才能减这么快。


    再就是,跟年龄、身高、基因有关,也跟沈南星给谈家悦准备的按摩药膏有关,她瘦了60斤,皮肤却没有像短时间内节食速瘦那样松垮。


    而接下来,减肥速度就会比较慢了,可能到年底,大半年的时间能减掉10-20斤。


    这样对身体也好。


    谈家悦已经非常高兴了。


    对她来说,减肥重要,更重要的是她的病被治好了。以前来月事的时候,肚子特别疼,总是容易昏昏沉沉,容易昏睡不醒,小南姐说这叫行经多寐症。


    她的肥胖也是跟这病有关。


    以前她最怕来月事,现在,她已经完全不怕了。


    而且减肥后的她,精神状态极好,脸上的痘痘斑点也都不见了,皮肤也变得更加细腻。


    前些时候去公社赶集,碰上她初中同学,对方都没认出来她呢!


    以前村里那些老爱拿她开玩笑的大婶嫂子们,现在见着她就夸她好看,还说要给她介绍对象,条件多好多好的城里对象。


    且不说这些婶子们有啥本事能介绍到城里的对象,关键是她才不要这么早结婚!她才16岁呢。


    她听小南姐的,到学校去复课,把没上完的初三给接着上完,虽然比弟弟谈家耀晚了一年,但她也能考高中或者中专。


    她喜欢画画,小南姐还鼓励她以后可以学美术学设计。


    恩,她喜欢各种漂亮衣服,她画了好多漂亮衣服图画,五哥给她雕了好多小人偶,她最喜欢的就是给这些人偶做衣服,她还会自己用棉花碎布缝布娃娃,村里姑娘都可喜欢了,私下里好多人找她帮忙做,拿东西跟她换呢。


    二哥谈家明带回来的这姑娘,说是未来二嫂,叫韩秋梨,这姑娘看到谈家悦就夸她漂亮,夸她皮肤好。


    可把谈家悦给高兴的!


    也就是她现在瘦了,要不然,她那床也就够她一个人睡的,现在她和未来二嫂一起睡也不算太挤呢。


    谈家悦对二哥带回来的二嫂没什么意见,还挺喜欢的,可她妈栾秋霞那叫一个气火啊。


    哪有这样的,啥都不说,就把人给领回家里来,就说要结婚。


    这姑娘家里是啥情况?


    就这么不清不白地领来家里住着,叫外头人怎么看待他们呢,是不想给彩礼,就直接把人家姑娘给拐来家里?


    他们家丢不起这个人。


    栾秋霞跑来谈老太这儿,跟谈老太诉苦,让谈老太说说谈家明,就算真喜欢人家姑娘,真要结婚,那就找媒人好好上门去提亲,这样不明不白地算什么?


    再者,再者老大也还没结婚呢,老二要是先结了婚,老大那边婚事可咋办啊,人家更会挑剔老大了。


    这时候农村孩子结婚,一般也都是按顺序来的,除非是年纪都特别大了,那就不管了,能结一个算一个。


    但凡是还过得去,兄弟们就是按顺序相亲结婚的,要不然,小的结婚大的还没结,人家就会觉得这老大指定是有点毛病,要不然怎么会叫弟弟越过他去先结婚。


    栾秋霞也知道,自家老二老四想结婚都容易,老二人讲义气吃得开,走到哪儿都一群朋友,跟谁都能说上话,现在又有了工作,虽然只是临时工,那也是有工资有粮食补助的工作,要找对象真是不难。


    老四在供销社工作,那更是香饽饽,再说老四也谈的有对象,也正等着老大结婚,他那边随时都能结婚。


    只有老大,人太老实,也有些呆,一把子的力气,就会下地干活,别的什么都不会。


    按理说这样的说亲其实也不难,谈家条件摆在那儿呢,可谈家胜实在是呆,教他跟人家姑娘相处他都不会,整天嘴里不是他妈就是他奶,这种的,人家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更别说还有他的弟弟们作对比了。


    因此栾秋霞最担心的就是大儿子的婚事,只要把大儿子的婚事给解决了,其他什么都好办。


    也正是因此,说上方庄那姑娘时,为了叫大儿子顺利结婚,栾秋霞对那方雪梅几乎是有求必应。


    结果对方也是一次比一次过分,后来还说“长孙不离宅”,想要在老宅结婚,就因为这件事,气得栾秋霞脑出血去住院了么,婚事就搁置了。


    如今栾秋霞都出院快俩月了,去退婚,方家又不愿意,说十里八乡都知道眼看就要结婚了,又来退亲,她家闺女的名声还要不要!


    退亲可以,彩礼不退!


    那可是100块的彩礼,还有已经送到女方家里的置办给小两口新婚用的东西,三十六条腿,床单被子,甚至是脸盆暖水瓶等等。


    不退咋行呢?


    总之这婚事最终也没退,但也始终没把结婚时间给定下来,可把栾秋霞整得特别*上火。


    栾秋霞是真不想要那方家姑娘,尤其是回来后,又听说在她住院的时候,那方家姑娘带着她妈和她姨妈婶子一起过来,径直跑到老宅那边,口口声声地跟老太太说什么长孙不守着老宅就妨后之类的话,把老太太给气得不行。


    栾秋霞就更是恼火,非要媒人过去说退亲,把彩礼给要回来,如果对方不给彩礼的话,那就告到公社里去。


    可媒人过来,却支支吾吾的。


    最终,媒人把栾秋霞给拉到一边上,说方家姑娘说了,真要退亲,那就去告谈家胜那啥她了。


    栾秋霞快要被气死,就自家大儿子那榆木疙瘩的样,能不结婚就那啥那姑娘?


    可能吗?


    可是当问过自家大儿子后,栾秋霞更是气得心口疼。


    谈家胜说,人家姑娘身子给他看了。


    具体的,栾秋霞也没再多问,她怕自己被气死。


    但这件事就这么不上不下的,搁置了。


    她还在想着到底要怎么解决,还没想出个办法呢,现在,老二又给她直接带了个媳妇回来,栾秋霞的血压蹭蹭往上涨。


    一个两个的,都不能好好正常相亲结婚吗,这么着下去,谈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谈老太就说:“你也别急,问问那姑娘家是哪里的,找人去打听打听。明子不是那乱来的人,他把人带回家,只怕那姑娘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栾秋霞就叹气:“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问了,可那姑娘啥也不说,就说是自愿嫁给明子的。可……可是娘啊,我真不想再弄个糊涂麻缠的亲家。”


    再?


    沈南星还没啥反应呢,谈老太眉头就皱起来了。


    “老大和那方家姑娘的事,定了?”谈老太道。


    栾秋霞一脸的尴尬。


    别看她刚才把那方家骂了半天,言辞中都在说她有多不想叫儿子娶方家那姑娘,还说去了好几次退亲。但重点在后头。


    搁在沈南星这种不太爱在家长里短的事上动心思的,就只会觉得,栾秋霞是真不喜欢那方家姑娘,只是种种原因,现在退不了亲,她也可着急。


    可搁在谈老太这儿,栾秋霞那点儿小心思就不够看了。


    谈老太面色淡淡的:“已经决定了?大胜是啥想法?”


    沈南星还在疑惑呢,栾秋霞就一脸尴尬地说:“大胜他,说他条件也就这样,不好挑拣人家姑娘。”


    这话其实是对的。


    谈家胜自己条件不怎么样,那对人家姑娘的条件,就也得放宽,不能挑挑拣拣。


    但不挑拣,不代表随便一个都行。


    在谈老太看来,姑娘的其他条件都是其次,最主要一点儿,得心眼儿正。


    而那方家姑娘,就不是个心眼儿正的。


    再不挑拣,也不能找这样的姑娘啊。大胜平日里是木讷,也不至于糊涂成这样。除非是真被人家拿捏住了把柄,又或者是他真喜欢这姑娘。


    不管是哪种,都是糊涂,糊涂蛋一个!


    可栾秋霞才是谈家胜的妈,是她找儿媳妇,那方家姑娘啥样子,栾秋霞已经清清楚楚了,她还是决定要结亲,那别人还能说什么?


    谈老太是后婆婆,再把谈大伯当亲儿子,也终究不是亲的,人家又结婚那么多年,儿子都要娶媳妇了,她再管得太宽,会叫人厌恶的。


    今儿栾秋霞来,看似是在说谈家明带回来那姑娘,实际上真正要说的,还是老大谈家胜和方庄那姑娘的婚事。


    因为先前方家姑娘来老宅说的那难听话,栾秋霞必须要表态。


    还是要跟方家结亲的话,就得给谈老太一个交代。至于老二谈家明和带回来那姑娘的事儿,栾秋霞还真不操心。


    老二可不是老大,心里有成算着呢,就算是碰上个糊涂岳家,老二也能担得住。


    被谈老太挑破,栾秋霞也有些尴尬:“娘,那方家轴的很,我真怕他们不管不顾啥都往外说,最后害了大胜一辈子。”


    这是在说怕方家姑娘对外说谈家胜那啥她了,如今这流氓罪,女的豁出去不要脸面去告男的,很少说有告不赢的。


    谈老太就说:“那你看着办吧。对了也跟你说一声,这距离高考没剩几天了,小南得去城里上学,认真复习复习。三礼这情况,他黏小南的很,我想来想去,只能带着三礼,跟小南一起去城里住。”


    栾秋霞唬了一跳:“娘,去城里住哪儿啊?”


    “我托人找的房子,租上几个月就成了。”


    “那,那……”


    “去城里又不是不回来的。”谈老太说,“至少每个星期,还是要回来一趟的。过不了几天就该收麦了,到时候我也回来帮着给你们做饭。”


    栾秋霞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那城里的房子收拾了吗,叫悦悦和明子去帮着收拾收拾。”


    谈老太也没拒绝,说道:“也喊上明子带回来那姑娘,大家一起见见。”


    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现在天儿已经热了,被褥不用带厚的,只要带席子,带薄一点的铺盖就成,另外就是要带锅碗瓢盆,和几个人的换洗衣服这些。


    这年头,家家户户的锅碗瓢盆也都不富余,好些人家一口铁锅破了补,补了破,那就再补,谁有钱有票去买一口新的铁锅呢。


    那碗筷,也都是有数的,人口多的家庭,吃饭的碗都得轮着用。


    如今五月底交着六月,正是到了农忙的时候,这边的麦子已经逐渐成熟,大太阳晒着,麦子一天一个样。


    收割麦子不能太生,但也不能太熟,不然麦穗晒焦了一碰就断地里,浪费得多,这个度,做了多年农活的老农民都掌握得住。


    正常来说,这边都是农历端午节前后,阳历大概就是6月上旬,开始割麦子。


    如今这时候,最怕的就是下雨。


    现在可没有几十年后能够精确到小时甚至是分钟的天气预报,现在连气象卫星都没有,观察云层什么的都是借用人家国外的云图。


    几十年后的天气预报,也总有人吐槽说预报不准,但实际上预报是针对一个地区,而降雨可能并不会完全覆盖整个地区,觉得不准的,一般都是因为没有处在降雨的那个局部地区。


    现在的话,那就是完全没有准确的天气预报,气象上的预测往往会落后三四天甚至更久。


    如果是在其他时候都无所谓,可在麦收时节,一旦麦子还没颗粒归仓,就开始下雨,那就麻烦大了。


    淋了雨的麦子即便再晾晒,也都会发霉,会出芽,会减产。


    所以现在大队都紧张着呢,既要在合适的时候收割麦子,又要防着天气有变,暴雨奇袭。


    有老话说,五黄六月天,小娃的脸,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大太阳,后一刻就暴雨倾盆的也不在少数。


    全大队的人都在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抢收麦子。这个时候谈老太沈南星要搬家去城里住,着实不好叫人来帮忙。


    甚至就连公社饲养场、养鱼场、供销社、榨油坊等等,所有的社办场子,也全都给工人放假回家,叫帮着大队收麦。


    学校也会放至少7-10天的麦假,让学生们都回家去帮着收麦子。


    在这个时候,任何事情,都要为麦收让路。


    只不过现在,队里的老庄稼把式判断说,再有四五天开始全面收割麦子。


    这就空出来几天时间,谈老太就决定这个时候去城里,主要是先把屋子给收拾一下,住两天看看谈礼能不能适应。


    要是适应不了的话,她就带谈礼还回来住。能适应就好办了,过几天正式开始麦收,她也得回来帮忙。


    现在这种时候,队上的拖拉机是不敢随便动用的,必须得停在队里,时刻准备战斗。


    谈老太也就没开口去队里借拖拉机。


    谈老太他们的东西说多不算太多,说少却也不少。


    栾秋霞带着谈家胜谈家明谈家悦,还有谈家明带回来那姑娘韩秋梨,都过来帮着收拾东西往手推车上放。要去公社搭拖拉机,也得把这些东西给推过去。


    谈老太和沈南星也算是正式见过韩秋梨了,这姑娘皮肤雪白,身段也好,笑起来一双大眼睛,可漂亮了。


    只是身上那衣服,不大合身,脚上的鞋子更是旧到没眼看。


    姑娘笑起来倒是落落大方的,只是在沈南星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时,她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腰也直不起来的感觉。


    沈南星的目光一触即分,立刻笑着说麻烦她也跟过来帮忙了。


    韩秋梨赶紧说没事,然后二话不说就开始干活。


    这一干活就看到她的手,跟她的脸可真不匹配,那是一双甚至比这个时代大多数种地劳作的妇女都更粗糙的手,像那干裂的老榆树皮,又干又硬。


    光看这双手,就知道这姑娘干活是啥样的。


    果然,这姑娘干起活来,比栾秋霞这个几十岁的农村妇女,以及比谈家胜谈家明他们这些男人,都更利索。


    三个人都要去县城里住,收拾出来的东西可真不少,手推车上就堆了个满满当当的,还有不少东西没放下。


    栾秋霞就说:“这去搭拖拉机,太多东西了,人家给不给搭啊。”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谈家明说实在不行,就推到县里,无非就是走一夜路,之前挖堤坝的时候,集中力量一段一段挖,把他们这边的人全都调动,派到城西里去挖堤坝,那还不是一走一夜的路。


    韩秋梨也点头说道:“推车走也不累,明子白天还要上班,我来推就成,要不了一夜就到了。”


    这姑娘可真是,把自己当男人使呢。


    不过谁都不用推车走路,队上直接叫宋民富把拖拉机给开过来,听说谈家要去城里住,陪着沈南星读书,那街坊四邻的,都跑过来要帮忙搬东西。


    哪儿那么多东西要搬呢!


    谈老太也推辞,说队上拖拉机随时都可能急用,她知道大家的心意,但也不能因私废公。


    村里的劳力们就说,不用队上拖拉机,那就多弄几个推车,随便挑出来几个壮劳力,拉着手推车去城里也不费事。


    正商量着呢,在公社饲养场工作的小王兽医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沈南星要搬家去城里,他给调了一辆饲养场的拖拉机。


    知道谈家明会开,就叫谈家明去开,送他们去城里。


    这是饲养场的拖拉机,跟大队没关系,小王兽医也不管谈老太怎么拒绝,反正就这么定了,招呼大家帮着装车。


    谈家人几乎都没动上手,村里人就帮着把东西都给搬到拖拉机上了。


    干活最起劲的就是生子一家了。


    生子他妈舌头上那个瘤子,用头发拴了这么多天已经掉了,创口几乎没有流血,现在已经长住了。


    舌头也没有再肿,活动起来也不像先前那么僵硬,吃饭喝汤只要注意别太硬太烫的就没事。


    沈南星却说叫她继续吃着药,吃上几个月,再去医院检查。


    生子他妈可不敢再犟嘴了,一点质疑都没有,沈南星开啥药就老老实实去抓来吃。


    有事没事就老来谈家转悠,帮着谈老太干点这干点那的,实在是没活干了,就帮着给谈老太糊糨子,纳鞋底。


    谈家要搬去城里的事,生子娘早就知道,所以今儿也是早早带着自家劳力儿子过来帮忙。


    今儿来帮忙的人着实多,本来看着挺多的东西,三两下就给搬拖拉机上去了。


    不仅如此,村里人还要跟着去城里,说帮着搬东西,也帮着收拾家里。


    谈老太连连感谢,但还是严词拒绝,除了自家人,其他谁都别跟去,就这么点活,别耽误队上的事儿才是真的,何况她这也就是搬上去,过两天正式麦收,就又回来了呢。


    大家不能去帮忙,也都挺遗憾的。


    谈老太也是感慨至极,这可都是小南的面子啊。


    正要走呢,表哥石大勇和表姐石小榕也都来了,要跟着一起去帮忙。


    石大勇本来说是请假一天,会计陈大姐却说清啥假呢,给他调休。


    请假要扣钱的,调休就不用了。


    至于石小榕,出摊的面和好,馅儿也都给调好,今儿她就不去了,让另外那俩小姐妹去卖,就一天时间,不耽误啥。


    沈南星说应该没多少活,这俩人也不肯,非要跟着去,那就一起坐上拖拉机去吧。


    还有心情格外兴奋的谈小礼,把轮椅抬上去,也得把他给弄上车。他胳膊有劲儿能攀着,下头再有人给往上送送,也就上去了。


    于是,这拖拉机上拉了一车的东西,还有一车的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去县城了。


    从村子里过,有那不知道的人瞧见了也都问呢,得知是沈南星要去上学,就把谈老太和谈三礼也给带上了。


    人们竟然是不知道要说啥才好。


    春花娘忍不住说:“谈家婶子对三礼家的,可真是比对亲孙子亲孙女都还要疼。”


    秀英婶儿就怼回去:“换我有小南这样的孙媳妇,那我也疼!小南一嫁过去三礼就醒了不说,这眼见着是恢复得越来越好,我看要不了几个月,就能完全恢复了。小南去城里上学,应该也是放心不下三礼,才叫给三礼也带上,要不然她自己一个人去上学多松快!三礼和谈家婶子才是真的有福气!”


    生子娘也瞥一眼春花娘:“你当都跟你一样,嘴上说着疼闺女,恨不得把闺女称斤卖了。”


    春花娘气得上来就要撕生子娘的头发,生子娘直接闹到往春花娘怀里钻,顶着春花娘:“来来,你给我动手一下试试,我这每月抓药都得几十块,正好你给我抓。来呀,来呀,咋不能耐了?”


    春花娘被顶得连连后退,一张脸涨红,却愣是没敢下手,生怕真被讹上。


    ……


    沈南星再好,也不可能叫所有人都满意,有那感恩的,自然也有眼红的,反正就是说什么的都有。


    当然也有人说到韩金花的跟前。


    韩金花只是笑笑:“这孩子跟孩子不一样,有些孩子你就是打都打不走,有些孩子你哪怕有一丁点儿做的不对,她就能记你一辈子。”


    那人就道:“金花婶儿你有的是指望,她再有本事,你也不指望她。女生外向,要不人家说养闺女都是给人家养的。”


    韩金花道:“这也分人,我们家她小姑,那可孝顺的很。前些时候我在卫生院,她在外头出差呢,赶紧把工作交代完赶回来,硬是要把我接到城里去住,还说几个哥哥嫂子们不孝顺,那就叫我跟她住,她给我养老。你说说,这孩子,多有心啊。老二家的去接我回来,她还不叫接,把她二嫂给说了一顿。我这不是想着,住闺女家的话,儿子媳妇们脸上都不光彩,这才回来了。”


    “是是,咱桂英也有本事的很,听说显宗就是叫他小姑给安排到医院的?”


    “嗯,已经去上班了,虽说也是临时工,那也要分是啥单位的。”


    “哎呦显宗这可是出息了,金花婶儿你可太有福气了,老大在省城机械厂当领导,这老三一家和小闺女一家都是干公的,咱们这十里八乡看看,谁家有您家体面。婶儿,我这也是逼到不行了,才跟你张这个口,我家那小子岁数也大了,这婚要是还结不成,以后就只能打光棍了……”


    韩金花停下手里正在纳的鞋底:“差多少?”


    “这彩礼加上前前后后全部花销下来,起码得百十块,家里这么些年也没攒下来几块钱。婶儿,咱还是照旧,借八还十。您看成吗?”


    这是现在农村私下里借钱借粮的说法,有借八还十的,着急用钱的话还有借八还十二的。


    这样计算,比说一分利两分利之类的,更容易算。


    钱的话就是借八块,一年到期还十块,或者是十二块。粮食的话就是借八斤还十斤或者十二斤,再高的还有十四斤的。


    算下来绝对是高利。


    韩金花手里的钱攥了这些年,早就不知道生了多少钱……


    *


    城里谈老太给找的房子,就在高中学校附近,是谈老太一位老姐妹的房子。


    这位老姐妹解放前是省城资本家的小老婆,解放后她也属于被压迫阶级,政府帮助她恢复人身自由,她自愿嫁给个死了老婆的连长开始新生活。


    连长男人前头老婆死了,留下两儿一女,这老姐妹早年在地主家坏了身子,也生不了,正好,给人家当后妈,抚养几个孩子。


    刚结婚也没几年,就五几年的时候,男人在北边战争中牺牲,这老姐妹自己把孩子们养大,到18岁就把兄弟俩都送去部队了。


    有他们父亲战友照顾,那兄弟俩也争气,在部队里也很快就升上去。


    剩下那个闺女,也叫给安排到部队里去当文艺兵了。三个孩子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仨孩子如今都在部队结婚成家,要接这老姐妹过去,她死活不去,说不习惯,说自己待在家里舒坦。孩子们就也没勉强。


    今年,那小闺女说是怀上了,反应厉害,拣饭,想吃口家乡饭。


    小老太这才没有办法,去了小闺女家,房子就空下来了。


    她那男人这边的家族里人口也多,男人原先也有本事,留下这一个大院子。


    因着男人是英雄是烈士,儿子女儿们又都在部队,还都有职务,她小老太就算一个人住这么大院子,也没人敢来打主意。


    年初那小老太接到小闺女的信儿,非叫她去,她临走的时候还跟谈老太打了声招呼,俩老姐妹抱头哭了一场,这一去天南地北的,不知道啥时候还能再见了。


    临走的时候,那小老太就把钥匙留给了谈老太。


    所以当沈南星要去学校上学,说学校宿舍那么挤的时候,谈老太就想到了她小姐妹这房子,钥匙都在她手里呢。


    直接去住,也没事。


    但谈老太的处事原则不允许她在没告知主家的情况下,就去住人家房子。


    谈老太就去给这小姐妹拍了电报,说起租住她房子的事。


    等了几天收到这小姐妹给她回电报,叫她只管住,别说什么租不租的。但这时三礼已经醒了,把沈南星给绊住了,暂时没去成学校。


    后来谈礼明显好转,她又跟沈南星提叫她自己来城里上学,住这院子里,沈南星说不急,怕耽误谈礼的恢复,这一拖,就到了现在。


    老姐妹这院子是真的够大,一排三间正屋,还有两间偏房,一间灶房,还有一个牲口棚。


    院子里还有一棵歪脖子的大枣树,院子后面不远就是水井,吃水用水都方便的很。


    院子门口这条路,往前走不到大概三百米,就是县高中了。


    自从老姐妹离开,这差不多得有半年没住人,但院子里显然有人打扫。


    知道老姐妹那早死的男人家族人口多,谈老太也是怕贸然住进来,人家的人瞧见了会来问,就把老姐妹发给她的电报也给带着。


    果然,东西卸下来,一堆人正忙着收拾擦洗屋子呢,就有人上门了。


    “是谁在屋?咋住到这院子里来了,是不是弄错了?”


    来人在门口喊了一声,就进了院子,说话还是比较客气的。


    谈老太就放下手里的抹布走出来,看到来人,她盯着看一下,想了想,才笑着说:“是田家哪位侄儿媳妇吗?”


    那老姐妹的男人姓田,一大家子人口众多,眼前这位四十来岁的妇女,大概就是堂亲中的某个媳妇。


    “婶子你是……谈家婶子吧。”这妇女立马笑起来,“我以前来看我小婶儿,见过你一两回。我公公排行第二,我男人是家里的老大。你叫我大华就行了。”


    这妇女笑着说道,“小婶儿临走的时候,也给了我一把钥匙,说另外一把在你那,我住得近,就隔了几个院子,平时没事过来给院子收拾一下,这院子一不住人,那草就长起来了,看着太不像样。”


    谈老太连忙笑着叫人进来坐,又把小姐妹给发回来的电报给这叫大华的婶子看,顺便解释一下,为啥来住老姐妹的院子。


    那大华婶子看了一眼电报,就笑着说:“我说呢。住这边离学校是近便多了,学校今年考大学的学生可多,宿舍都挤不下。我家闺女前几年去西省插队,这才刚回来俩月,也去上学了,看看今年能不能考上。”


    他们家是城市户口,虽然只是县城的,可按照前几年下乡比较严的时候,符合条件也是要下乡的。


    说了一会儿话,这位婶子就说:“这马上中午了,我得回去做饭,学生时间紧,回来就等着要吃饭。晚会儿我再过来帮着婶子你们收拾。”


    谈老太也忙笑道:“不用,有这么些人呢,这院子都齐齐整整的,就擦洗一下屋里就行了,你忙你的。”


    送走这位大华婶子,也到中午了。


    谈家耀一放学就赶紧往这边跑,高中到这儿也就两三百米,还把大队长家的儿子宋建义给带来了,他俩关系一直比较要好。


    谈家耀可高兴了,以后天天中午都能回家吃到奶做的饭,也能天天见到三哥。


    宋建义也不拘束,来就帮着干活。


    先把灶房给收拾出来,谈家明去后头挑水,来回四五趟,才挑满一水缸的水。


    韩秋梨帮着谈家悦一起,把厨房的灶膛清理一下,案子给洗洗刷刷,还有人家老太太留下的一个柜子。


    柜子打开,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铁锅,盆子,碗筷勺子之类的灶上用的东西都在里面。


    谈老太叫别动人家东西,柜子上面腾出来一格,放自家的东西。


    锅碗瓢盆这些,统统都用自家的。


    谈老太亲自动手,发了面,又炒了一锅腊肉蘑菇粉条白菜的大烩菜,把发好的面擀成饼,盖在菜上,是蒸也是炖,出来的大饼非常入味。怕不够吃,还在锅边又贴了一圈的玉米饼。


    一人一碗菜,一块饼,不够吃就再吃玉米饼。


    这种大锅菜实在是太香了。


    几个人都吃得头也不抬,谈小礼也自己坐在椅子上乖乖吃饭。


    谈家耀一边吃饭一边感慨:“奶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香死我了啊。”


    宋建义也连连点头,吃得都顾不上说话。


    谈老太就说:“那你以后就顿顿在家吃,这值个啥。对了小耀,堂屋左右两间都正房,我一间,你三哥三嫂一间,那边还有个偏屋,你住那边吧。”


    谈家耀却摆手:“不用了奶,就这俩月就要高考了,我跟建义一起住宿舍都习惯了。”


    这房子又不是自家的,奶他们也就只是住到小南姐参加高考完,就回去了。


    他搬出来住俩月,以后还是要再搬回学校宿舍的。学校现在人多,每年都人都在增加,宿舍本来就特别挤,他出来容易,再想搬回去只怕就难了。


    谈老太也不勉强:“那就回家来吃饭。”


    “早上我还在学校吃,起床啃个馍就行了,中午晚上有空就回来吃饭。”


    “建义也一起来。”谈老太又交代道。


    韩秋梨端着饭碗左看看右看看,不敢动筷子。


    被谈家明带来谈家也有两三天了,韩秋梨知道谈家不缺吃喝,但也真没这样一碗菜里有小半碗肉地吃过。再准确点说就是,这碗里面的肉,顶她过去三年吃的了。


    沈南星就说:“秋梨姐快些吃,奶手艺可好了。”


    韩秋梨连忙点头,埋头吃饭,眼泪滚在饭碗里,谁也瞧不见。


    吃过饭就又开始大扫除。


    谈家耀和宋建义也帮了一会儿忙,等到快上课的时候才走。


    收拾房间的时候,谈小礼同学一定要跟沈南星住一个屋子,还要跟她睡一张床。


    理由就是,南南是他媳妇!


    他如今这心智,倒是没有色心,但占有欲越发强。也大约懂了人跟人之间的关系,谁近谁远。


    最终还是把大房间给了谈小礼和沈南星住,里面有一张大木床,两人睡也并不会挤。


    谈小礼同学非常开心,自告奋勇地拿起扫帚扫地。他已经能够扶着东西站起来走,但要他独立行走,还是比较困难的。


    不过他现在轮椅用得特别熟,他的胳膊又特别有劲,肌肉线条都开始有了。


    他还特别灵活,一只手拿扫帚,一只手转动轮椅的轮子,扫地擦桌子铺床,样样都能干,一看就是在部队里内务训练很优秀的那种。


    中午刚吃过饭,大华婶子就过来帮忙收拾了,人热情又开朗,过来的时候还给带了两把高粱炊帚,还有一把扫帚,说都是自家扎的,不值啥,叫用着就是了。


    半下午的时候,小王兽医也来了,显然,这位又是翘班了。


    “厂里也没啥大事,现在只有2头还带仔的母猪,其他母猪要么已经下完崽,要么就没揣上,整天就白吃饭呢,有啥要看的。”


    小王兽医四处看看,“你们这收拾得挺快啊。我能帮上啥忙不?”


    那位大华婶子隔三差五就来收拾一下院子,其实院子不用咋打扫,重点是打扫屋子里,把房梁上的蜘蛛网啥的给沾沾,墙壁上的灰尘扫扫,窗户擦擦。


    现在的窗户还是木窗户,上面封的是有些生产队自己做的窗户纸,这种纸比较薄透也粗糙。


    “你帮着把破的窗户纸给糊糊吧,还有屋里墙上,我们买了一些旧报纸,给糊在墙上。”沈南星不客气地指派。


    韩秋梨赶紧说:“我弄就成。”


    小王兽医袖子一卷过来帮忙:“我还想混谈奶奶的饭呢,不干活咋行。”


    这房子是老房子,墙壁是土坯的房子,土坯就是用黄泥混合秸秆,倒进木板订的四方模具里,晾晒成型的东西,农村建房都是用这个。


    这种土坯墙时间久了,土坯就会被雨水侵蚀,也会自己掉渣,会形成许多的缝隙孔洞等,就会有虫,比如土元,也叫地鳖虫或者节节虫,还有就是蝎子蜈蚣这些。


    在土坯墙上糊一层报纸,能防虫,也能防止土坯掉渣滓出来。


    谈老太那小姐妹走了半年,这屋子里的报纸,被虫子给拱了不少,再加上扫蜘蛛网,墙上的报纸也都脏了,就索性给全部换换,也干净些。


    谈小礼同学也去帮着糊墙,沈南星就用报纸给折了一个帽子给他戴上,呆呆萌萌的,别提多可爱了。要不是人多,真想抱住rua。


    傍晚时分,谈老太收拾收拾准备做饭,门口又有人来。


    是秦虎,开着车过来的,还从车上拎下来不少东西。


    谈家悦去开的门,看到秦虎就立马叫了一声:“虎子哥。”


    又朝门内喊:“奶,小南姐,虎子哥来了。”


    说完就帮着秦虎拿东西。


    有一小筐子的苹果,还有一把在这个年代内陆偏远县城比较少见的香蕉,另外还有一罐子的猪油,一大卷的粗布。


    这么些的好东西,看得韩秋梨目瞪口呆。


    “我说漏嘴了,领导家梁大娘知道你们今天搬过来城里住,非把这些东西塞给我,叫我带过来。还说等改天安顿好了,他来找奶你说话。”秦虎笑道


    谈老太看着这些东西,只说太破费了,要叫秦虎给拿回去。


    秦虎就说:“这苹果是别人送来给领导的,好几筐子呢,根本吃不完,都叫送出去了好些了。家里就领导和梁大娘,水果都要放坏,每每都是给保姆拿回家吃去。还有这猪油,梁大娘如今这身体好了,饭又是保姆做的,她闲不住,非要自己炼猪油,说要包油渣包子呢,这猪油往常都送回去给领导大哥家了,家里也经常存有一两罐子炒青菜使,这不,说你们刚来,怕东西不凑手,就叫给送过来。”


    这么说,再推辞就不好看了,其实也不在乎这点儿东西,谈家又不是困难的人家,收下也不怕还不起礼。


    秦虎就又把那卷布递过去:“这是工厂印染坏了的,正巧我有熟人,问我要不要,我就买了下来,家里也用不着,就想着拿来你们糊墙也好,比报纸强。”


    糊墙?


    韩秋梨忍不住捏紧手里的抹布,这城里人可真是,乖乖啊。


    只是印染坏了的布,没有人嫌弃的,如今想买布得要布票,家家户户都不敢说不缺布。


    那衣裳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补丁摞补丁,就是因为布品稀缺。


    不夸张地说,韩秋梨长到今年22岁,就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


    她的衣裳都是到处找的破衣烂衫,给缝缝补补穿的,她下头的妹妹们,也都是一样。


    后来她自己学会用大队里的老织机织布,就给自己和妹妹们都弄了粗布衣裳,不好看也不暖和,好歹能蔽体。那布的质量,可比人家这厂里印坏的质量差太远了。


    现在她穿的这身衣裳,还是早前给村上跟她要好的一个小姐妹,那小姐妹家里条件好,父母也疼爱,人家穿旧了不要的衣裳,给了她,是她唯一出门能够穿出去的衣服。只是那小姐妹个子矮她一头,这衣裳她穿着,像被提拎着一样,短一截。


    谈老太接过布也忙说:“这多少钱,我去给你拿……”


    秦虎笑:“奶你这么说,我以后可不敢上门了。”


    谈老太无奈:“拿回去你家里用啊。”


    秦虎:“家里有,不缺的。我这来得晚了,还有啥活我能干的……”


    秦虎四处瞅瞅,指着东边的院墙说:“这边墙体歪了。”


    他仔细看看后说:“这墙没法修,除非是重建。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倒,不过平日里最好还是别靠近这边。”


    “你们要是长住的话,我就找人把这墙给推倒,再重新垒起来。”


    谈老太立马摆手:“就住这俩月,等小南考完试,我们肯定就又回村里住的。这是人家的房子,咱不好大动的。”


    秦虎点头:“那就注意些,平日别靠近。”


    眼看也没有啥要收拾的了,秦虎就坐下喝杯茶,又拿了一个文件袋递给沈南星。


    “领导那边昨天也才拿到,本来说叫我这两天下去的话顺便带过去,正巧你们今儿上来,我就给带来了。”


    “谢谢。”


    接过文件袋,沈南星也没避讳,直接*打开看。


    里面有一张照片,还有一些手抄下来的东西,看着应该是档案资料。


    黑白照片上的女子,容貌秀美,十分亮眼,是她记忆中母亲秦菘蓝的样子。


    再看那些资料。


    沈南星的嘴唇不由得抿起。


    母亲下放农场还不到一年,大约是1967年的腊月,农场发生了一场间谍爆炸案,对面岛上的间谍,在农场的粮仓埋了炸药,还煽动一些服刑人员发生暴乱,杀了不少人。


    秦菘蓝是大学的化学教授,她发现了蛛丝马迹上报农场,才让农场就是把粮食转移出来,后来炸药爆炸,粮食却大部分都保住了。


    暴乱发生之后,秦菘蓝和一群知识分子劳改人员躲了起来,但很快就被发现。


    破坏了间谍计划的秦菘蓝,成为众矢之的。


    为了大家的安全,秦菘蓝独自一人跑走,引开了那些人,后来眼看要被追上,她就自己跳河了。


    等农场处置完毕,寻找秦菘蓝时,却怎么都找不到,她早就被河水冲走。


    寒冬腊月天,她能活下来的概率太低太低。


    有人怀疑秦菘蓝是借机逃走了。


    但当时负责调查这件事的人,却给秦菘蓝定性为遇害失踪,可能牺牲了。


    并且在档案上,把秦菘蓝发现间谍计划,上报农场,以及救助他人的行为都给记录上去。


    秦虎又低声说道:“领导说,农场也派人沿着河道一直向下游寻找,有村民说,远远似乎见到有人在河上漂下去,但一眨眼就不见了,也没来得及救人。再多,就没有了。”


    沈南星半天不语,最后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她早知道的,希望渺茫。


    晚上吃过饭秦虎就开车走了,谈家明开拖拉机送小王回公社,顺便还拖拉机,开出来一整天了呢。


    谈家悦想在城里留一晚,可她不回去的话,韩秋梨跟着谈家明回去,住谈家悦的屋?也有些不太合适。


    谈老太就说,叫韩秋梨也在城里住上两天,她和沈南星谈礼,最多就是住三天就也要回村里。


    韩秋梨和谈家悦在这儿待三天,帮着他们再把家里收拾收拾,一起回村的时候,还能照应一下,毕竟谈礼现在还得靠轮椅才能行动呢。


    韩秋梨眼巴巴地看着谈家明,谈家明有些好笑,就点点头,从兜里摸出来了两块钱,给谈家悦和韩秋梨一人一块。


    韩秋梨红着脸连连摆手,谈家悦却是一把接过来,直接塞韩秋梨口袋里。


    晚上韩秋梨和谈家悦在谈老太的那个屋子里打地铺,反正天气也热了,地上铺个席子就能睡,晚上怕肚子受凉找件衣裳搭一下肚子就行。


    天气热了,沈南星也不许谈小礼同学抱她,叫他自己乖乖睡里侧靠墙,她睡外侧床边,在不同意就把他赶下床的威慑下,谈小礼同学委委屈屈地窝在里面睡觉。


    只是到了半夜,这人就又会缠上来,像那藤蔓一样,手脚并用把她抱在怀里。


    这男人的身体,调节能力会比女人的要好一点,很多女人都是夏天特别怕热,冬天又手脚冰凉。


    而好些男人,尤其是健康的男人,冬天身上跟火炉一样,夏天皮肤又是凉凉的。


    谈小礼同学冬天的时候还是植物人呢,她没抱过,现在倒是让她感受到了如玉一般的温凉,不知道冬天会不会是大火炉。


    只是再温凉好摸,被抱久了也热,喘不过来气,每每都气得她把他给踹开。


    二十多岁的身体,小学鸡的灵魂,真叫人无奈极了。


    不过,沈南星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一起睡了这么多天,这人早上,还真没出现过男人的正常生理现象。


    她眉头微微皱起,大脑受伤,也确实可能会影响到生理功能。


    但她,没检查出来他有毛病啊。


    那立不起来是什么原因呢?


    因为他现在的灵魂还是小学鸡?


    也不应该啊。


    心智归心智,身体归身体,他这身体早就成熟,这段时间又养的挺好,不至于虚到不行。


    沈南星目光落在某人的身上,其实早就知道尺寸可观,只是一直把他当病人当小学鸡,没其他想法,注意力也就没往那上面放。


    如果要试试他到底行不行……


    不行,太有罪恶感了。


    她好不容易才把上辈子荷尔蒙爆棚的龙三少形象,和现在的幼稚粘人小学鸡给区分开!


    打住打住,她现在只负责叫他赶紧恢复心智,其他的不归她管!【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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