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女国手,甜爽日常》 1、第1章 鞭炮声阵阵,还有录音机在放着百鸟朝凤。 人们的笑闹声更是不绝于耳。 “谈婶子,不管咋样,三礼总算是结婚了,以后真到了地下,也不至于是孤零零一个人。” “呸呸呸,少胡说。” “我咋胡说了,那军区医院的大夫不都说了,三礼成植物人了,脑子都死了,养得好,也活不过两年。我算着到今年中秋,三礼就昏迷两年了吧。能不能过这个中秋还不一定呢。” “老一辈的都说结婚冲喜,说不定这一冲,三礼就好了。” …… 屋内,沈南星在轻轻揉着自己的眉心。 她正在调配最新一款药物的配方,实验室却忽然起火,报警器失灵,没等她跑出去,安全门就落下,紧接着就是爆炸。 这样的爆炸,她知道自己死定了,唯一的幸运大概就是,不会太痛苦,一下就过去了。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没死。 她重生了。 重生在1978年,她20岁的这年,高考“落榜”之后,她被公社的二流子金元宝讹诈,非说她治坏了他,让她要么嫁给她,要么就去坐牢。 她当然不肯。 她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嫁给金元宝那种色鬼流氓。 就在她走投无路之时,谈奶奶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她的植物人孙子,谈礼。 这结婚算是给她孙子冲喜了。 但只要她愿意嫁过来,她以后想读书想继续参加高考,谈家都支持。 上辈子走投无路的沈南星,毫不犹豫地选择,嫁。 如今,她就重生在了此刻,和植物人谈礼冲喜结婚的现场。 低头,她看到自己上身穿的,是件颇有时代特色的红色灯芯绒上衣,下面是黑色涤纶裤子,也就是曾经七八十年代最流行的的确良,脚上是一双偏带布鞋,底子还是手工纳的千层底。 抬头看去,房顶是那种老式木制横梁结构,中间还吊着一个老式灯泡,发着昏黄的光。 那手一摸就掉粉的石灰白墙上,贴着个大大的红双喜剪纸。 远离窗子的那面墙边,摆着张一米宽的木床,上面躺着个皮肤苍白身形瘦削修长的男人,床边的被子外面挂着个尿袋。 沈南星忍不住走近过去。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正是她的新婚丈夫,植物人谈礼。 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脸色苍白,极其瘦削的男人,上辈子的那些早被她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缓缓浮现。 她外祖秦家,是传承数百年的中医世家,家中子侄大多数都死在了抗战中,只有他外公秦安平活了下来,成了秦家唯一的独苗苗。 外公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沈南星她妈秦菘蓝。 1957年,秦菘蓝和农村出身的大学生沈成山结婚,生下沈南星。 1966年,沈南星8岁,外公秦安平被打倒不幸过世,身为大学教授的母亲秦菘蓝,也被牵连。 生父沈成山迅速离婚划清界限,又娶了个家庭成分好的寡妇,带来一个比沈南星大1岁的女儿。 沈南星就被送回乡下老家,跟着爷爷奶奶叔叔们一大家子过活。 曾经物质生活精神生活都极其丰富的秦家继承人,变成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曾经对她各种疼爱极其热情,态度上还格外小心翼翼的爷奶叔婶们,一瞬间变了嘴脸,对她非打即骂呼来喝去,吃不饱穿不暖,还有永远数不清的活要干。 16岁那年,她刚开始只是感冒发热,最后却被折腾到重病垂危。 村里妇女主任宋秀芳看不下去,一个电话打到省里父亲的工作单位,她才得以被送回省城看病。 原以为总算能留在省城,可知青下乡政策已经非常严格,没有工作又符合年龄的都得下乡。 她凭着从小学到的中医药知识,通过了药材收购站的招工考试,可却被生父和继母私下操作,把这个名额给了继姐,并且在第一时间给她报名下乡插队。 为了“照顾”她,生父和继母通过关系,把她下乡插队的地点就安排在老家村子,理由是继姐一天都没在乡下待过肯定适应不了,她都在乡下那么多年肯定早习惯了,在老家插队家里还能继续照顾她。 照顾? 那是折磨! 日子一天天煎熬着过,终于等到高考恢复,她第一时间报名参加高考。 她很有信心,报的全国最好的京市医学院,她想学西医。 考完试她也觉得自己考得不错,可不知道为何,别人的录取通知书都收到了,就她没有。又等到过完年,别人都要去上学了,她也还没等到通知书。 她求在县城派出所当所长的小姑父帮忙查一查。 小姑父查了说高考成绩属于重大机密,不公开,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就是考上了,没收到就是没考上。 可能是她报的学校分数太高,填报的人太多,许是就差那么一两分。如果当时别报京市医学院,报本省的应该就能考上了。 小姑父还鼓励她说今年没考上也没事,明年再考,上头已经确定不会再停止高考,年年都能考。 小姑父说的有道理,她觉得自己考得好,但全省那么多人,全国更是有上百万人参加高考,而她报考的又是医学类院校中的第一,她也确实不敢肯定自己就一定能考上。 她失望,但并不气馁,决定好好复习过几个月再参加7月份的高考。 可没过多久,她就被镇上的二流子金元宝讹诈,非说她开的药把他吃坏了,要她嫁给他,不然就得去坐牢,叫她一家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她当然不会同意,可爷爷奶奶哭天抹泪,叔叔婶婶堂哥堂妹们也都指责她,连累家人。 就在她走投无路万念俱灰时,村上德高望重的谈老太太,问她愿不愿意嫁给谈礼冲喜。 只要她愿意嫁,金家逼婚的事,谈家出面摆平,以后还叫她继续读书考大学。 有人觉得这是趁火打劫。 可对沈南星来说,这绝对是雪中送炭。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于是,在金家上门逼婚之时,谈家老太太也登门了,带着村干部和县里的干部领导一起,跟金家抢人,说她已经答应要嫁给她那个因公负伤的植物人孙子,谁敢来抢她家孙媳妇,就是结死仇。 爷奶问沈南星,是不是真的。 沈南星毫不犹豫点头。 如果真的要嫁,她宁愿嫁给因公负伤的植物人,至少那是个英雄,而不是金元宝那样的流氓色鬼。 上辈子,她嫁过来谈家之后,谈奶奶果真信守承诺,并没有为难她,更没阻拦她继续参加高考,只说希望日后她死了,沈南星能帮着照顾一下谈礼。 3月结婚,7月份她参加第二次高考。 这次高考领导人说为了防止走后门,高考成绩公开。 她不信命,再一次填报京市医学院,终于收到录取通知,但却是海市医学院,去问了才知道是有好心的领导怕她再落榜,帮她改了志愿。 虽然很生气但事已成定局,她就准备去上大学,就在这时省城的父亲打来电话,说她亲生母亲在农场死亡,让她赶紧回省城,一起去给她母亲收尸。 她回去了,再一次落入圈套。 她的录取通知书和村里开的各种证明,都被换给她的继姐沈文慧,让继姐代替她去上大学。 他们还告诉她,她亲妈在被下放到农场的第一年就掉河里了,尸体都没打捞上来。 也是在这时,从继姐口中她才知道,原来她去年12月第一次参加高考就考上了,只是小姑父利用职务之便,截走她的录取通知书,让表姐代替她去上了大学。 在这个一切档案证明都是手写,最多再加一个萝卜章的年代,小姑父作为城关派出所的所长,操作这一切简直易如反掌!他甚至可以重新给表姐弄一份档案! 而小姑父为了阻止她参加第二次高考,怕她发现被顶替的真相,竟然说动爷奶,又拉上金家,要把她嫁给金家那个色鬼二流子,把她永远留在农村! 这才是金元宝算计讹诈逼婚的缘由! 若不是谈奶奶相救,他们的计谋就真成功了。 见她已经嫁到谈家,无法再阻拦她第二次参加高考,为了避免京市医学院出现两个沈南星,姑父就想方设法就更改了她的高考志愿。 这才导致她明明报了京市医学院,最后录取的却是海市医学院。 就算如此,他们也还是没有放过她:骗她回城,再一次夺走她海市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和身份。 两次啊。 她两次参加高考,两次考上,两份录取通知,都被他们夺走。 一份,被小姑和姑父夺走,给了表姐。 一份,被父亲和继母夺走,给了继姐。 这还不够,官迷的父亲和继母,还要把她嫁给领导的脑瘫傻儿子来换前程。 她拼命逃出来,想要重新拿回自己的身份和录取通知,可是却发现,满大街贴的都是她的通缉令,她成了杀人犯,被通缉。 上面的名字不是她,可照片是她! 经历这么多,她无法再天真地认为自己能去说清楚,能证明自己清白。 她知道自己一旦被抓,就一定会被按死在通缉犯这个身份上。 她只能一路南下逃亡。 作为见不得光的通缉犯,她跟乞丐翻过垃圾堆泔水桶,进过黑工厂,与人贩子斗智斗勇,和真正的杀人犯一起住过桥洞,后来到港城进了黑诊所当学徒…… 庆幸的是,她的医学天赋太过出众,无论是传统中医,还是现代新医,她的悟性和动手能力都超凡卓绝,出色到让人畏惧的地步! 举世罕见的天赋,坚韧无比的心性,再加上持之以恒的努力,才有了后来被全世界富豪名流们都趋之若鹜的天医圣手,才有了被投资者认为是奇迹的医药集团! 她还和中夏国合作,发展推广现代国医,合作开发新药。 可就在她研发新药时,遇上实验室爆炸,她死了却好像又没死。 她重生了。 回到了1978年,她和植物人丈夫的新婚之夜。 沈南星闭上眼睛,深吸口气。 这操蛋的人生。 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她的一辈子也太特么苦了。 终于功成名就,财富地位全都超然众人,她却重生了。 一切成就,全都被抹平。 饶是她已经修身养性多年,情绪鲜少再有波动,此刻也不由得咒骂一句,贼老天! 要她把上辈子的苦再吃一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苦,这辈子她再吃不了一丁点儿! 上辈子她年少单纯,知道家人刻薄,却想象不到人性竟然能恶到那种地步,才会被他们算计成那样。 即便后来她功成名就,可曾经的算计、背判、苦难,那些记忆,永远都在。 她曾经匿名在网上倾诉过,得到的回复却是:苦难是一笔财富,打不倒你的,都会让你更强大,感谢你曾经受过的苦,是那些铺就了你的成功之路。 沈南星:“……” 这苦难给你要不要? 她是秦家继承人,头脑毅力啥也不缺,她不需要苦难来让她成长! 还有,她成功要感谢的人,只有自己,而不是狗屁的苦难。 如果苦难真是财富,那世上怎么还有穷苦? 那些过往的苦难,只会无数次在午夜,缠住她的心脏,扼住她的咽喉…… 她会调节自己,不受影响。 可不代表,她不会恨。 拿着生父给的抚养费,却还把她当牲口使唤的爷奶,夺走她第一份高考录取通知书的表姐,为了把她留在农村算计她嫁给二流子的小姑姑父。 还有她的生父沈成山,在运动开始时举报自己的岳父,后来事态失控,岳父死了,牵连到了妻子,他连妻子也举报,又迅速离婚划清界限。 至于沈南星这个亲生女儿,直接被他抛到乡下,后来还伙同继母夺走她的第二份大学录取通知书,还要把她嫁给领导的脑瘫儿子。 最后她被诬陷成杀人犯,被通缉,不得不南下逃亡。 这其中,怕是也有生父和继母的手笔。 沈南星捂着眼笑了。 她已经有多久多久,没有再想起过这些事,原以为早就忘了,不在意了,毕竟这些人,后来年纪大了下场也不怎么样。 可如今重生,又站在这个时间命运的节点,她回忆起从前,原来这些,她还是历历在目。 果然伤口好了,疤痕还会替你记着疼。 哪怕消了皮肤的疤痕,心上的疤痕也永远都在。 唯一能够真正治愈伤痛的办法就是,让伤痛,从一开始就不要存在。 这些人是晚年凄凉,可他们快快活活地过了好多年呀,凭什么呀? 或许,这就是她重生的意义? 还有就是,上辈子即便她后来在港岛,事业非常成功,可秦氏医馆,无人继承,依然泯灭在时代洪流。 曾经传承几百年的中医世家,就这么烟消云散。 她的母亲秦菘蓝,据说被下放农场的第一年,就失踪,再无音讯。 上辈子她自顾不暇,后来终于有能力寻找时,已然过去太久,什么都找不到了。 她的母亲,生死不知。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沈南星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重生,或许是一份美好的礼物呢。 她要找到母亲。 她要把秦氏医馆传承下去。 上辈子已然站在事业巅峰,这辈子她只想享受生活,就当个平平无奇的小医生吧。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她其实,一点都不大度。【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第2章 房梁上吊着老式钨丝灯泡,散发出昏黄的灯光。 沈南星的目光再度落在眼前床上躺着的植物人身上,这就是她的新婚丈夫,谈礼。 上辈子,一直到她今年7月再次参加高考,8月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又被骗回省城时,他都还没醒,依旧处于植物人状态。 再后来,她一路南下逃亡,到港城进了地下黑诊所,开始了她暗无天日被剥削的黑劳工生涯。 可以说她的外科技术,都是在那个黑诊所,在无数个血糊淋剌的帮派马仔们身上练成的。 再次见到谈礼,已经是她在港岛的黑诊所打黑工的8年后了,算上她逃亡的几年时间,距离她嫁给他,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那一次,港岛某豪门掌权人被恶势力绑架时中枪,赎金还没拿到,当然不能让他死了,也不可能送他去医院。 诊所老板被绑架犯拿枪指着头,最终把她供出来,说她技术最好,让她去给这位被绑架的大佬取子弹。 于是,被枪顶着头的人就换成了她,这样的场面她经历得不少,对于道上的人来说,黑诊所里像她这样技术的医生,绝无仅有,所以通常来说只要她履行医生职责,也没人会伤害她,甚至她在道上也已经相当有名气。 她冷静地给这位大佬做了手术,当时只觉得这位大佬脸上那道从左眼角横跨鼻梁到右边耳根的疤,太过吓人,对他的五官似乎也有些眼熟,但她真没认出来他是谈礼。 毕竟她嫁给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躺了一年的植物人,即便家人照顾的很好,可他还是非常瘦,肌肉都掉光了,脂肪也没多少,眼窝深陷,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而她做手术的那位大佬,除了那道几乎把他的脸砍成两半的疤之外,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健硕,目光锐利如鹰。 她实在是没办法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更何况,谈礼是内陆农村出生农村长大穷当兵的,而这位大佬,据说是港岛某新兴豪门的掌权人。 这两个身份,根本不会有人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沈南星的手指,从床上这个瘦脱相了的男人脸上划过。 现在的他,脸上还没有那道几乎把整张脸劈成两半的恐怖伤疤。 他眉骨很高,鼻梁也很挺,嘴唇干涩泛白,下巴上还有青色胡茬,喉结因为瘦削越发凸出。 他的胸口已经瘦得能看到根根分明的肋骨,心跳缓慢,呼吸平稳绵长。 她并不知道上辈子他是什么时候苏醒的,苏醒后肯定还要复健很长时间,但无论如何,他最终都醒了,那证明他是可以被唤醒的。 上辈子的这个时间,刚嫁给他的时候,她的医术只是比寻常大夫要好一点,面对植物人她也束手无策。 可换做如今的她,这个世界医学水平的天花板,那就不一样了。 嗯,早点把他唤醒,她倒是想知道,他是怎么变成后来港城新兴豪门继承人的。 * 沈家所在的村子叫宋庄村,姓宋的多,姓沈的少。而沈南星嫁过来的谈家,所在的村子叫栾营村。 这俩村子紧挨着,就隔了一条乡村马路。 解放后,到成立人民公社,再划分生产大队时,这俩村子就被划分为同一个生产大队,叫栾宋大队。 谈家是栾营的外来户,就他们一家姓谈。但娶了栾营的媳妇,也算扎根好些年了,谈老太太德高望重。 谈礼的父亲,据说在外地当大官,具体什么官职村里人也弄不清楚,谈奶奶也从不多说。 但过年过节,一定会有各种领导上门探望,也会专门过来拜访谈奶奶。 也正是因此,谈老太找到沈南星,说只要沈南星答应嫁给他的植物人孙子冲喜,金家逼婚的二流子,她来处理。 谈老太承诺说她嫁过来后,还可以继续读书高考,沈南星就同意了冲喜。 于是,金家上门逼婚时,谈老太直接带着县武装部、妇联,还有村里的干部登门,抢婚。 谈老太理直气壮地说:“小南和三礼以前就在处对象,说好到了岁数就结婚,谁曾想三礼出个任务,就成了植物人。现在沈家是不是不打算认这门婚事,要把小南另嫁他人?” 这是从何说起! 沈南星和谈三礼以前就在处对象?没听说过啊。前两天不是还听说谈老太在到处合八字,要给她的孙子冲喜么,咋忽然又变成和小南有婚约了? 沈南星也是愣了一下,但立马就反应过来谈老太这么说的用意。 她也点头,说有这回事。 还说就算谈礼成了植物人,她也不会悔婚。 他是为国家和人民因公负伤的,她怎么会嫌弃,无论他是生是死,还是植物人,她都会嫁给他。 沈家人当然不信这死丫头,啥时候跟那植物人处对象的。 村里的妇女主任宋秀芳,也就是在前几年沈南星被折腾到重病时看不下去,给省里她亲爸单位打电话,把沈南星送去省里看病的那位妇女主任,也给帮腔。 宋秀芳也故意说她知道沈南星和谈礼以前在处对象。 谈礼成了植物人,沈南星这不还经常上门去么,就是因为俩人是对象关系。 宋秀芳还说,其实她们都劝她放弃这门亲事的,没想到这姑娘太重情义了,死活都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抛弃谈礼,说只要谈礼没死,哪怕他一直是植物人醒不过来,她也一定要嫁给他! 作为妇女主任,宋秀芳说沈南星这种品德,值得立为军嫂榜样! 因着谈家的“势”,沈南星的“义”,沈家众人和来强娶的金家人,全都无法再强迫,沈南星才得以顺利“嫁”来谈家。 而这就是谈老太说的,解决金家的办法,谈老太果然做到了。还顺带给她挣了一波名声。 不离不弃嫁给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植物人军人,这简直是道德护身符啊。要不说这小老太够聪明呢。 此刻,这间青砖瓦房,就是她和谈礼新婚之夜的洞房。 床上躺着的这个瘦削俊美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谈礼。 沈南星正要给谈礼做个检查,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在说话。 “建国你可算来了,快些进来瞧瞧吧,白天忙乱得不行这丫头都没好好吃口饭,我刚说叫她出来吃饭,谁知道她趴桌子上不动弹,我还当是睡着了,又叫好几声还是不应,我赶紧去扒拉下看看,谁知道这丫头脸白得跟纸一样,鼻子都不出气儿了!” 老太太声音和步伐都相当焦急,又扯着嗓子高喊,“栓柱,拖拉机咋还没过来,再去催催,赶紧的,往医院送。” “哎哎,这就去。” 高声说话的人就是谈老太太,谈礼的奶奶。 谈礼的父亲据说在外地当大官,反正好像已经有很多年没回来过,但人们都知道谈父每个月都会从邮局寄钱回来。 如今这个家里,就只有谈老太和谈礼奶孙两个,就连谈礼跟沈南星结婚,谈老太也就是给谈礼的父亲发了个电报,要钱,压根儿没人回来。 “婶儿你先别急,我看看再说,不行等民富开拖拉机来了咱就送县医院。” 说这话的人是栾宋大队卫生室的赤脚大夫,宋建国。 上辈子应该也是有这么一遭,她低血糖晕倒,一直不醒,老太太误以为她没气儿了,赶紧叫人把她送县医院,她在县医院住了好几天才出院。 门帘被撩开,有人一头扎进来,看到站着的沈南星,那人步伐猛地一顿,后面跟着的人差点儿撞着他。 “建国,赶紧的啊?”谈老太在后面催,一抬头,就看见站在桌子边的沈南星。 谈老太也是一愣,紧接着就瞪大了眼睛:“丫头你,你……” 宋建国手里还提着药箱子,仔细看着沈南星的面色,脸色不太好,但也还挺正常的。 他松了口气,把药箱子放桌上,冲沈南星笑了笑:“你奶怕你哪儿不舒服,叫我来瞅瞅。” 谈老太不管那么多,三两步走上前去,抓住沈南星的手摸摸,“热的”,又抬手去摸沈南星的鼻子,“有气儿!” 宋建国简直哭笑不得。 这时又有人跑进来,正是住在隔壁的大队会计家的二儿子栓柱,他气喘吁吁地说:“谈奶奶,民富叔在给拖拉机加油,马上就能来,小南姐咋样了啊……哎,小南姐?这,这不没事儿吗?” 沈南星8岁就被送来乡下,都是同一个大队的,互相也都认识,栓柱比她岁数小,就习惯叫她小南姐。 “不行建国,我还是不放心,你来再给好好看看,要不还是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谈老太道。 宋建国轻咳一声:“婶儿,许是你看错了。” 谈老太顿时瞪眼:“我能看错?闹饥荒那几年我收过的尸比你见过的都多!你当我就试试有没有气儿啊,我还摸了脉的,那脉都不跳了!” 宋建国:“……” 谈老太又看向沈南星:“你这丫头说句话,自己知道你自己刚才到底咋了不?这会儿呢,还有哪儿不舒服的?” 沈南星顿了顿:“刚才忽然就觉得心口疼的很,一口气怎么都喘不上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这才刚醒,你们就进来了。” “听听!我没胡说吧,刚才绝对是有问题!去医院,咱还是去医院保险。”谈老太道。 宋建国赶忙说:“婶儿你别急,我先给瞧瞧,有时候人累狠了过去一下子也正常的。” 给沈南星量了血压,听了听心肺音,宋建国看着她说:“脉我就不给你把了,我脉上功夫还不如你,你自己把把脉看有啥不对劲的没有。” 谈老太也赶紧说道:“对对,亏你这丫头自己都是大夫,自己身体哪儿不舒服都不知道。” 沈南星想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就是亏空……低血糖吧。” 正说着,胃就一真抽痛,痉挛一般,她的脸也瞬间又白了,深吸口气说道:“胃也疼。” 村医宋建国立马就点头:“我猜也是,说白了就是饿的。” 栓柱一脸愤愤:“早就听说他们把小南姐关了好几天,都没给饭吃,一家子骨肉呢,怎么狠得下心。” 谈老太一拍大腿:“一群天杀的,以后必有报应!建国,那这咋办,要开药吃吗?” 宋建国:“不用,小南年轻,吃几顿饱饭就养回来了。下回再饿得头晕,赶紧冲碗糖水喝,别再晕了。” 谈老太立马就要去冲糖水,被沈南星给拦着了,她这会儿胃疼得厉害,再喝糖水,那可真是火上浇油。 “奶,您能给我做一碗……面疙瘩汤吗,给我搅个鸡蛋进去。” 谈老太立刻说:“这有啥难的,奶这就去给你做。” 沈南星又问宋建国:“建国叔,您药箱里有针吗,我给自己扎几针。” 宋建国立刻点头,取了针灸的针出来,酒精给消一下毒就递给沈南星。 胃病要针灸的位置,需要脱衣服,宋建国也不方便在这儿,知道沈南星基本功好的很,他就扭头出去了。 没过多久,沈南星就从屋里出来,把针还给宋建国。 宋建国见她没事就打算离开,过去跟厨房的谈老太打声招呼。 “建国那我就不送你了。”谈老太赶紧出来,给宋建国塞了包烟,“办事儿剩的,家里也没人抽。” 送走宋建国,谈老太又让栓柱去通知,不用叫拖拉机过来了。 谈老太又叫沈南星歇着,她扭头出去灶房,捅开煤炉火盖,把上面放的鸭嘴大铝壶挪开,放个铝锅上去,倒上鸭嘴大铝壶里的水,不多会儿水就咕噜噜冒泡。 谈老太干脆利落地把刚才搓的一小碗面絮疙瘩,下到铝锅里,不断搅拌着,最后再打两个鸡蛋进去,搅开,给撒上一点盐和葱花,这就是农村养胃最好的饭了。 这么朴实的面疙瘩汤,她真是许久许久都没吃过了,扎完针后,再来这么一碗汤,胃里舒服极了。 上辈子南下逃亡和黑诊所打工的那十几年,她的胃早坏了,哪怕医术高明如她,也没法叫自己的肠胃恢复如初,这就是坏了根本了。只能养着,清淡饮食,忌口。 倒是不会要命。 可人生大事,吃喝二字,沈南星从小就是个嘴馋的,后来家破人亡没条件,逃亡路上别说美食了,草根树皮垃圾泔水,她什么没吃过。 后来终于有条件吃,胃却坏了根本,能调理到勉强正常,已经是她医术高明了,想随心所欲吃喝,压根不可能。 任何有滋味的、刺激的,她都吃不了。 捧着鸡蛋面汤小口喝着,沈南星嘴角弯弯,重生的好处又多了一个呢。 现在她的胃也不好,但远远不到坏根本的程度,她可以很快养好。 火锅烧烤,甜食饮料,美酒佳肴,她来了! 看她一碗鸡蛋面汤都能吃得那么高兴,谈老太眼中带着心疼。 “吃完早点歇着,明早睡个大头觉,醒了想吃什么跟奶说。小小年纪胃就不好,以后几十年可咋办。” “谢谢奶奶。”沈南星笑眼弯弯。 正吃着呢,谈礼的大伯大伯母,几个堂哥和一个堂妹全都匆匆赶来,想来是听说这边出了事。 今儿上午沈南星和谈礼结婚,仪式很简单,就是让县里武装部领导和妇联,以及村里的干部们一起,证明这婚姻是自愿的,给他俩扯证。 你说男方还昏迷着? 那又咋了,女方和男方家长都亲口说之前就在处对象,本来打算就是等男方回来,俩人年岁也到了就领证,谁知道等来的是男方成了植物人。但女方还愿意嫁啊,不离不弃,这叫有情有义! 不给他们扯证,是想叫她抛弃为国捐躯的军人对象?这是啥觉悟? 这帽子扣下来,没人敢再说啥,扯证就扯证吧,火速给俩人办了结婚证。 至于说喜宴也简单的很,太仓促了就有啥做啥,也就只摆了三桌,请了领导们和村里关系最近的亲朋。 也不收礼金,就是叫大家做个见证。 这些都是谈家大伯一家子帮着操持的,忙活了一天才回去,还没睡呢就听说这边新娘子出了事,一家子又着急忙慌赶来。 谈礼母亲早死,父亲不在身边,跟着奶奶和大伯一家子生活,他连排行都是跟着大伯一家的几个兄弟排的,说起来,谈大伯谈大娘,其实就跟他亲爹妈一样。 这边农村的方言,对大伯可以叫大伯,也可以叫大爹或者是爹。 谈礼称呼自己亲爹为爸,对他大伯和伯娘,则一直都是喊爹娘,就跟几个堂兄弟们一样的称呼。 这样的关系他结婚,大伯和伯娘必然是要来操持的。 “没事,就是给饿的低血糖。”谈老太立刻说道,“明儿还要上工,你们也赶紧回去睡吧。” 都不是会说客套话的人,大伯一家子见真的没事,就都走了。 吃过糖水荷包蛋,沈南星去洗碗。 住在另一边偏房的谈老太也还没睡,听见声音就喊道:“丢灶房盆子里,明儿早再洗。” 沈南星已经好多年没洗过碗,也没做过其他家务,她是医术上的巨人,生活上的巨婴。 家务活她不是不会,只是不耐烦做,不喜欢做。 不过这会儿就一个碗,还是她用的,她再懒也不至于留到第二天给老太太去洗。 回到屋里,沈南星再次站在床前,看着她的新婚丈夫,植物人谈礼。 上辈子,在给他做过手术后,听说没过多久,绑架他的那个帮派就被连根拔起。 她也没放在心上,以为不会再有交集。毕竟他可是豪门掌权人,有自己的私人医疗团队,别说是做手术了,头疼脑热都会得到最好的医疗资源进行救治。 但似乎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又或者是要封她的口,反正不可能是因为她的技术,他此后也经常找她。 再后来,黑心老板死了,她拿到港岛身份,成了诊所的新主人,也成了他的私人医生,有更多机会仔细看清楚他的身体。 于是,她在他身上发现了属于“谈礼”的印记,在不易被看到的部位,有个胎记,形状像没剥壳的花生。 再仔细回想他的容貌,他的骨相…… 她终于确定,他就是谈礼,是她曾经嫁过的植物人丈夫。 说起来,他俩一直都没离婚呢。 可她不明白,曾经满身军功的谈礼,为什么会变成港岛新兴豪门的掌权人。 她也没跟他提起从前。 毕竟,她可能会认出谈礼,谈礼肯定不会认出她。 再后来,她的小诊所做大,成了港岛赫赫有名的私立医院,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富豪名流。 后来又成立公司,业务不断扩大,各种子业务繁多,她的公司已经成了一个庞大的集团。 他呢,生意失败,家族破产,出走东南亚,有人说他已经死了…… 总之她再没见过他。 后来她和中夏安全部门合作,把珍贵的医药配方捐赠给国家,明面上则是国家相关企业和公司的公开合作。 她提过一个要求,希望能查一下他的消息。 最终,有关人员告诉她,他已经死了,他一直是我们的同志,除此之外,再不能告诉她其他任何信息。 回忆一点点淡去,沈南星坐下来,捏住他瘦得只剩下一张皮的手腕,开始认真给他把脉。 下一秒,她不由得挑眉,目光也立刻看向床上的人。 谈礼他,醒着!【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第3章 谈礼醒着。 当然,这个醒并不是睁开眼睛的醒,而是大脑醒着,有意识的醒。 这种严格来说并不算是植物人。 这类意识醒着的病人,明明能感知外界的一切,可是却无法指挥自己的身体,就相当于是意识被困在一个瘫痪的躯壳当中,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比起那些大脑已经没有意识的真正的植物人,这些意识醒着的病人,才是真真正正的活死人。 而这类病人,由于诊断困难,有很大一部分被误诊为无意识的植物人。 如果是在后世脑成像技术进步之后,即便病人的身体完全没有任何反应,那也可以通过病人的脑域活动来判断病人是否有意识。 可如今,ct都没有,更别说其他,对于谈礼这种病人,即便他是真的一直有意识,但因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医院也无法对他做出正确诊断。 所以谈礼,算是被误诊了吗? 在详细检查之后,沈南星发现,现在的谈礼,身体的气机非常强大,是普通人的数倍。这样的人,自愈能力非常强。 对比十几年后在港岛认识的那个龙三少,如今的谈礼,虽然是植物人,但他身体气机却比那个时候更加强大。 显然,谈礼身体内这强大的气机,无人能及的自愈能力,就是他成为植物人昏迷几年后,还能醒来的关键所在! 他现在的沉睡,就是身体在自我修复。 不过…… 沈南星看向谈礼,手指摁在他的百会穴,在用气机仔细探查他的同时,也不免感慨,日后那个在港岛叫人闻风丧胆的大佬,在如今此刻,真惨,非常惨。 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意识绝对不是今天才醒来的,他至少已经苏醒半年以上,那就是说过去的这半年多的时间,他意识完全清醒,身体却半点儿都不受控制。 简直恐怖。 比起那些没有意识的植物人,这些大脑醒着,身体却睡着的,才是真真正正的活死人。 可既然他自愈能力那么强,意识在大脑严重受伤一年左右就恢复了,那为什么无法醒来,意识无法支配身体呢? 某些类似病情的病人,是因为全身瘫痪导致的,还有的是类似闭锁综合征一样的脑部问题导致的,这些病人的身体没有再“醒来”受控的可能。 当然,也有谈礼这种,没有瘫痪也没有其他脑部疾病,但是在意识苏醒之后,却还是怎么都醒不过来的。 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即便明知谈礼现在意识醒着,也没有办法唤醒他。 不过,别人没办法,上辈子的她也没办法,但现在的这个她,有。 只是…… 沈南星不由得想到另一个问题。 上辈子她在跟谈礼结婚后,能力问题,她并没有发现谈礼的意识是醒着的。 所以谈礼呢,其实知道他在植物人状态下,和她结婚了? 那么在港岛黑诊所相遇时,他认出她了吗? 沈南星思来想去,觉得上辈子那个时候的他,应该是没有认出她。 毕竟到了港岛,她的名字已经改了,而在村里所有人的认知中,“沈南星”已经去海市上学了。 他肯定也知道,他的小妻子考上大学后就去海市上学,再没回来过。 所以,港岛黑诊所中的一个小医生,又怎么可能是曾经抛弃他的妻子? 至于说容貌问题,她8岁时被送来老家,跟当时被称为公社一霸的混子谈三礼,也算是从小认识。 但两人相差6岁,从小也不在一起玩儿,小时候的沈南星在谈礼眼中大概就是个同村人家的妹妹。 两人并没有太多交集。 唯一比较重要的交集,大概是她刚被送下乡来的第二年,发高烧晕厥,当时才刚当上赤脚大夫的宋建国说她不行了,除非是送县医院看看还有没有希望,爷奶那些沈家人怎么可能送她去县医院,直接把她用草席子裹起来,停在后山,等她咽气了好挖坑埋了。 当时才15岁的谈礼,冒着大雪骑自行车艰难地把她送去县医院,途中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到医院还给垫付了20块钱的医药费,终于救了她一命。 后来谈礼18岁去当兵的时候,她才12岁。 再见面的时候,25岁的谈礼已经成植物人被送回来老家休养。 因着她从小跟着外公学中医,会按摩会针灸,谈老太就找上门去,询问要怎么给谈礼按摩,也请她帮忙来家里给谈礼针灸,延缓谈礼的肌肉萎缩。 如今两人结婚,他26,她20。 两人所有的交集就只有这么一点儿。 谈礼应该只会认识12岁之前的她,记忆也不可能有多深刻。 女大十八变,在港岛相遇时,她已经30岁,是黑诊所里技术最好的主刀,给人开膛破肚连眼都不眨,她的容貌气质都和年幼时期那个软糯糯病歪歪的小哭包天差地别。 他确实不可能认出她。 所以说,哪怕谈礼现在意识醒着,并且能感受到外界,且这醒来之后,这一部分的记忆仍旧能够保留的前提下,到了港岛的他也不可能认出她。 更何况,他现在的意识醒着,并不代表他被唤醒之后就能保留这些本应该属于潜意识的意识。 有很大的可能,他醒来时候完全不会记得昏迷时的任何事情。 还有可能,他醒来之后因为大脑损伤,也会损失掉他从前的某一部分,甚至是全部的记忆。 所以纠结于他上辈子在港城遇到时,到底有没有认出她,实在是毫无必要。 想明白这些,沈南星不免失笑。 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世界回档,时光回溯。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不会让谈礼像上辈子那样,昏迷多年才醒。 要促醒谈礼,并不难。 如谈礼这样意识和身体无法统一的病人,她治疗过许多,是她的促醒中心里最容易康复的一类病人,甚至后来很多年这类病人她都是交给学生去进行促醒的,用不着她亲自动手。 现在么,不亲自动手肯定不行。 针刺是最简单迅速的办法,可眼下,她没针啊。 其实对于她来说,针刺用针已经不拘泥于针具本身,曾经在紧急情况下,她还拿头发丝当针用过。 但如今,最好还是规规矩矩地用银针,或者是不锈钢针,这样还能说是学过针灸误打误撞给扎醒了。 若真用头发丝这种非常规的针具,那实在是太超过这个世界人们的认知了,那她还不得被开除人籍啊。 沈南星在给谈礼检查完了之后,也不管他是否能听到,随意跟他聊天:“你的脉象跟之前比起来,怎么有些奇怪?好像不大一样了。会不会是快要醒过来了?我在废品站的旧书上看到有针对木僵病人的针刺方法,明天我再给你扎针试试……” 次日清早。 沈南星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谈奶奶,小南姐她没事儿吧?”是隔壁会计家儿子栓柱的声音。 谈老太扬声道:“没事,我去给三礼换尿袋的时候瞅了,睡得好好的呢。也是这些年被磋磨狠了,小小年纪胃就不好,这会儿人放松下来,一觉就睡长了些,不管她,叫睡吧。” 栓柱一时间没吭声,院子里传来倒水的声音。 如今家家户户吃水用水都靠挑,平时也是谈大伯家的那几个兄弟,谁有空谁来老宅给挑水劈柴,做些爬高爬低的活,也帮着谈老太伺候谈礼。 不过谈大伯家在村子北头,离老宅这边到底是有些远的,不那么方便,有时候隔壁住的会计栾为民家的俩小子栓锁栓柱兄弟俩,就也会帮忙给挑水。 栓柱把水桶扁担给收拾好,才又低声说道:“谈奶奶,小南姐和三哥,以前真在处对象啊?” 谈老太:“那还能有假。” 栓柱挠头:“那您以前咋都没说呢?” 谈老太叹气:“你三哥成这样了,咋好拖累小南。小南上回没考上,不是还要考大学么,我就想着这事儿不提了。可谁曾想,金家那二流子竟然讹上来了,沈家也逼着小南嫁过去!这我能不管?” 栓柱轻咳一声:“那您这,这不是趁火打劫么。” 谈老太却是理直气壮:“小南自己答应的。” 栓柱迟疑:“可是以后……” 谈老太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我还能活几年?我要是死了,三礼咋办?有后妈就有后爸,他那个爸从来也指望不上,三礼这样,必须得有个知近的人,哪怕是拿着三礼他爸给的钱,养着三礼呢。你说我给三礼结婚图啥?我就图这,图我死了有人能帮着照看三礼,不说非要把三礼当丈夫吧,至少得当个亲人。” 栓柱:“奶,你这啥时候的打算啊,咋都没听你说。” 谈老太哼了一声:“我这打算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当我傻啊,这种事敢宣扬出去,就冲着三礼他爸每月寄来的钱,还不得引来一堆心术不正的,我活着或许能压服住,我死了,三礼不得被吃了,那才是真害了三礼!” 栓柱挠挠头:“三哥都这样了小南姐还愿意嫁过来,她的人品没的说,以后肯定也不会不管三哥。” 谈老太:“小南是个好姑娘,嫁来咱家,她能活得像个人!我也不要求她给三礼传宗接代,只要我死了以后,她能帮着照顾三礼,哪怕是再雇个人照顾,她只看着呢,这不算难事吧。等她大学毕业分配工作,她想离婚就离婚,想找别的男人也随她,反正只要给我把三礼养到寿终正寝,我在地下也感激她!” 屋子里的沈南星轻笑一声。 这老太太,话说得真真假假的。 沈南星并不恼,上辈子都没恼,更别说是现在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谈老太的算计,是她在能力范围之内能给孙子做的谈礼最好的安排。 沈南星人品没得说,再加上小时候谈礼还救过她一命。 所以谈老太的这些安排,放在沈南星的身上,那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谈老太都要担心对方在她死后,只拿钱不干活,甚至还会虐待磋磨谈礼。 如果沈南星去年12月高考没“落榜”,去上大学了,那谈老太自然也不会算计到她身上。 偏偏沈南星“落榜”,还被逼嫁给金元宝那样的流氓色鬼,这么一个好人选,天上掉馅儿饼一样送到谈老太的面前,那谈老太怎么可能拒绝?她又不是圣人。 沈南星并不反感谈老太的算计,谈老太有她的图谋,而她宁愿嫁植物人也不想嫁给金元宝。 更别说上辈子,结婚后谈老太也从未阻拦她参加第二次高考,高考后还给她准备了钱票,说等她遇见合适的对象,就跟谈礼把婚离了,认个干亲,以后老太太不在了,她能帮着照顾一下谈礼…… 可以说,上辈子谈老太对她算仁至义尽。 可惜,上辈子谈老太眼中的她,肯定是个背信弃义的白眼狼:考上大学就一去不回,音信全无。 估计谈老太做梦都在骂她。 而对于后来苏醒过来的谈礼来说,她就是个利用嫁给他度过难关,却又在考上大学后迅速把他抛弃的忘恩负义的“前妻”。 沈南星不免失笑,这辈子她肯定不叫谈老太再后悔自己看错了人。 身上穿的还是昨天谈老太给找的她年轻时候的衣服,一夜没换,沈南星浑身都有些不舒服。 不过现在她没条件挑剔,就,忍着吧。 走出屋子,还站在院里的栓柱有些不好意思地喊了声:“小南姐。” 总觉得刚才他和谈奶奶说的话,小南姐应该都听到了。 沈南星点了下头,笑容灿烂:“昨晚麻烦你了。” 栓柱立马挠头:“小南姐你说这是什么话,应该的,你没事就好。” 谈老太:“锅盖下有馒头,锅里是蛋花面汤,小葱拌了个豆腐,吃的时候点两滴小磨油。” 沈南星也没客气。 端了饭菜出来堂屋吃,她又问谈老太:“奶,煤炉上铝锅里的肉沫粥是给谈……三哥吃的?” 她记得这煤炉子也是村里头一份。 谈老太顿时叹气:“加点肉蛋,他容易便秘,不加的话他又一天比一天瘦。” 沈南星:“加吧,营养重要,再切点胡萝卜一块儿放进去煮烂。别的不用担心,我去给抓点药调一下。” 谈老太立马笑逐颜开:“哎!” 沈南星又道:“奶,给我点钱,我想去公社一趟。” 这么直接的态度,但这老太太却半点儿没打磕绊,立马从兜里掏出来一把钱,数也没数地塞给沈南星:“不够的话自己进屋去拿,就在三礼床头那个老嫁妆箱子里。” 顿了顿,老太太又道:“小南你去公社干什么,要买东西还是弄啥,叫人给你捎带就行。非要去的话,还是叫悦悦跟你一块,做个伴,悦悦也该过来了。” 悦悦指的是谈家悦,就是谈礼的堂妹,他大伯家的小女儿,按谈礼从小跟着奶奶大伯一家成长的关系来说,这其实就是亲妹妹了。 正说着呢,就有人推开院子的大木门,走进来了。 那是一个……体积庞大的姑娘,梳着俩麻花辫,看到沈南星,就露出一个笑脸。 这姑娘一看就是虚胖,胖得还很严重,她五官生得不错,只是过于肥胖让她五官变形,再加上农村姑娘经常做农活,风吹日晒,肤色黑还有痘痘,看起来着实不好看。 “小南姐……啊应该叫三嫂了,三嫂你才吃饭呀,我来帮着伺候三哥。” 往常也都是她来帮着奶奶伺候三哥的。 谈家悦看向沈南星的目光亮晶晶的,害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羡慕。 她的体型乍一看能盛下三个沈南星,更不用说她皮肤粗糙还有痘痘和黑斑,而对比之下,沈南星的皮肤则是白皙光洁如瓷。 青春期的姑娘哪有不爱美的,谈家悦怎能不羡慕。 胖归胖,这姑娘手脚却是麻利的很。 沈南星饭都还没吃完,这姑娘已经打了温水给谈三礼洗漱完,尿袋也倒了,开始给他喂饭,鼻饲。 煮得烂烂的瘦肉粥,量不多。 谈奶奶就跟谈家悦说:“悦悦,你三嫂要去一趟公社,你陪她一起去。看着点时间,早点回来。” 谈家悦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点头答应。 沈南星数了数老太太塞给她的那一把钱,分票毛票都有,还夹杂着一两张一块的,数出来,总共竟然有十六块八毛五分之多。 老太太还又进屋去给她拿了一些副食品票、工业券等等。 这年头,有钱没票也别想买到好东西。 拿着钱,沈南星就跟谈家悦一起出门了,还特地擓了个箩筐,装东西用。 去公社,要么走路,要么骑自行车,如果村里拖拉机正巧也去公社的话,可以搭便车。 家里倒是有一辆谈礼当兵前留下来的自行车,太旧了,早就给堂哥骑了。 再说去公社也十来里路呢,无论是瘦弱的沈南星,还是肥胖的谈家悦,骑车都挺困难的。 那就只能去大队部问问看,今天有没有拖拉机去公社,搭个便车。 从村子里穿过去大队部,这一路上都是熟人,沈南星一点不扭捏地和婶子大娘们打招呼。 时间太久远,她记不住这些婶子大娘的名字,那也不用称呼,只要亲亲热热地问候一句吃了没,还没下地啊等等的就可以了。 等她和谈家悦走过去,大娘婶子们的议论声就在背后响起。 “哎呦小南这姑娘,可真大方,人长得又漂亮,可惜啊,三混子都得植物病了,还要祸害人。” “这种病听说活不了多久,这婚事估计也长久不了。” “那好好的姑娘也成了寡妇,二婚,以后还能说到什么好人家。” “小南这姑娘也是实诚,就算她以前真跟三礼处对象,那现在三礼这样了,她还真嫁啊。其实她不说,谁也不知道他们处过对象。” “不然咋办?这丫头就是太漂亮才惹祸,咱谁不知道金元宝那二流子是讹人的,说什么被小南开的药给治坏了,一包治伤风的草药也能治坏人?嗤,他就是相中小南,故意下套呢,可谁敢管这事?要不是谈老太出面,小南还真就被逼嫁给那金元宝了。” “哼,叫我说谈家那老太婆就是心眼子多,她这就是强盗救火、趁火打劫,逼着小南嫁给三混子。再说了,二流子怎么了?这才过去几年啊,她家谈三礼三混子的名号就没人记得了?那可比金元宝混得多,手上指不定有几条人命呢。” 谈礼外号三混子,道上人称三哥。 正巧妇女主任宋秀芳经过听见,就冷了脸:“可不敢胡说,三礼去当兵前是混了些,那不是年纪小么。他再混可没混到咱们村自己人头上吧。那时候都没饭吃,别的大队哪有不丢东西的,就咱们队没有吧;那大姑娘小媳妇只要说是咱们队上的,就没流氓敢纠缠;田里到浇水的时候,别的队为争水打破头,咱们队哪回不是头一个,管水员都给得足足的。” 立刻也有人附和道:“就是,那时候三混子走到哪儿别人不得给几分面子。队里去交公粮押车,提一声三混子队上的,路上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拦。那粮站还给咱们队的公粮往上提一等,磅也是足的,光这一年省下多少粮食?问问别的大队哪个不眼红。再瞅瞅现在,去年咱大队那分明是一级粮,愣是给划到二级,磅上还克扣,找谁说理去。” 交公粮的时候粮站工作人员会根据粮食的种类、湿度、干净程度来分等级,等级低折算的价钱就低,磅秤也都不准,中间克扣下来的都是粮站自己人的福利,这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没人管得了。 “哼,再咋说还不是个混混头子?都是混子,要我说啊,小南真不如嫁金元宝,瞅瞅金家那日子过的,一条狗都有肉吃。再说了,男人结婚前混点不算什么,一结婚成家就懂事了,只要小南能管住男人,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如今嫁个活死人,连个正经女人都当不成,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可闭嘴吧你,啥话都说也不怕烂嘴,瞅瞅你嘴唇都烂几个月了……” 村里几个婶子媳妇议论的声音不大不小,刚走过去的沈南星和谈家悦还能听到。 谈家悦一张脸涨得通红,胸口急剧起伏,擓着箩筐的手臂也忍不住颤抖,显然气得不轻。 沈南星站住,重新走回过去,对着那个烂嘴的婶子说:“婶儿,您舌头上是不是长了个瘤子,已经个把月了吧,可能只有黄豆大小,就比上火的时候舌头长疮大一点点,特别容易溃烂,出血只有一点点,但是特别臭,不管您涂什么药膏,吃什么下火药都不管用,对不对?” 那婶子一愣,连忙伸手捂住嘴。 边上的几个婶子立马点头:“可不就是臭么。说个话咱们都得站远点,不然熏死人。” 那婶子臊得脸上黑红一片。 沈南星笑笑:“婶儿,您这瘤子可不太好,很有可能是舌癌。您最好赶紧去医院看看,得去大医院,比如庆市医院或者是省医院。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花钱,找我看也行的。” “啥?” “舌癌?” “老天爷,不会吧。小南你是说笑的吧?” 那个婶子瞪大眼睛,叉腰就骂沈南星:“好你个小娼妇,亏我还说你嫁给那活死人可惜了,你就这样咒我,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这婶子说着就要上来撕扯沈南星的头发,却被边上的一群婶子,还有妇女主任宋秀芳给拦住了。 宋秀芳呵斥这婶子一句,又看向沈南星:“小南,可不兴说这样的话。” 沈南星:“秀芳姑,我是说真的。您忘啦,我从小跟着我外公学医,我也是大夫啊。” 宋秀芳一愣。 那个婶子却骂起来:“大夫,你大夫个屁,开个头疼感冒的药都能吃坏人,要不咋会惹上金家!” 沈南星:“……我真是好心。” 宋秀芳无奈,连忙推沈南星:“小南你姑嫂俩要去哪儿,赶紧走吧。” 沈南星拉着一脸呆愣的谈家悦,转身走了,临走前还再三嘱咐那个婶子,一定要尽快去医院检查。 走出去老远,谈家悦还懵着,片刻后,她才噗嗤一声笑了:“小南姐,那可真会骂人。” 沈南星:“……我没骂人,我说真的。” “啊?” “她真是舌癌。” “……” 谈家悦也不知道信了没信,纠结半天,又道:“小南姐,三哥早就不混了,他在部队还立功呢,你别听他们的,别盼着他死……” 沈南星失笑:“放心吧我知道的,你三哥一定能醒过来,很快。” 上辈子她没能力治好他,如今她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让他再像上辈子那样,不知道昏迷几年。 她会治好他的,很快。 就当是,还他的恩情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第4章 三哥一定能醒? 谈家悦只当沈南星是在安慰她,不过从三嫂嘴里说出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至少证明三嫂没有怨恨奶奶和三哥。 她抿嘴笑起来。 沈南星松开谈家悦的手腕,低声道:“我记得你初中成绩挺好的,怎么就不读了?” 谈家悦咬唇,半晌才说:“不想读了。” “真的?” 谈家悦沉默好久,才说道:“在公社读初中都已经很麻烦了,我没法去县里上高中,自行车我骑不动也坐不了,学校宿舍的床我睡不下,板凳课桌都得自己带,体育课上不了,打扫卫生我也弯不下腰,走几步路我的衣服就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出汗多又臭,同学都不愿意靠近我,还说我是肥猪饭桶……” “胖不是问题,可以减肥。”沈南星说。 这才走多远,谈家悦身上的衣服都快湿透了,虚汗如雨。这才三月,还都要穿夹袄呢。 谈家悦抿了把额头的汗:“我减过很多次,三嫂我真不是饭桶,我吃的很少,可哪怕是饿晕都减不下来。再说也不光是胖,我每个月那个来的时候都要昏睡好几天,前年第一次昏睡三天不醒,把学校老师吓得赶紧把我送卫生院。” 谈家悦深吸口气,自我安慰地笑了笑:“不上学也没什么,女孩子嘛,娟子她们小学都没上完,我好歹初中毕业呢,再说我学习也就一般,就算上高中我肯定也考不上大学,不上就不上吧。” 如今观念就是样,女孩子上学没用,早晚是别人家的,留在家里好歹能带下面的弟弟妹妹,能洗衣做饭,农忙的时候照样能当个劳力使。 去上学还要花钱,关键是也学不出来个啥,高考停了那么多年,城里的知青娃娃都来乡下种地,乡下姑娘咋还可能送去上学。 去年开始高考恢复,也并不能让人们的观念有多少改变。 不过谈家不缺钱,也不是那些只让儿子上学不让女孩上学的人家,谈家悦的那些话不过是在给自己心理上的阴郁找个出口。 嗯,不是她不想上学,是上学没用。 沈南星语气平静而认真:“你的胖不是吃出来的,是病,对症下药就能减下来,这叫行经多寐证,这毛病也不难治,学能上还是要去上。” 谈家悦呆住。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以来,所有人看到她都会说让她少吃点,多干活。 这年代物质不丰,谈家就算是条件相对来说较好,那也不可能顿顿白面天天吃肉。 所有人都很瘦,只有她这么胖。所以只要看到她,人家都会打趣说谈家日子可真好过,能把姑娘吃成这样。 可是天知道,她真的没有吃很多,甚至她经常克制住不吃,硬饿,也没能让自己瘦下来,反而落个低血糖的毛病。 还有村里不懂事的小孩,瞅见她就会叫她肥猪,说她恶心…… “三嫂,小南姐,你,你说的是真的吗?”谈家悦颤抖着问。 沈南星认真点头:“我刚才给你号过脉了,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谈家悦呆呆的。 刚才三嫂,哦不,是小南姐,走路一直牵着她的手腕,捏的很紧,原来是在给她号脉。 小南姐说她的肥胖不是贪吃,是病,病治好就好了。 行经多寐症,行经多寐症。 真的有这么一个病! 谈家悦忍不住哭出声来,心情激动得同时,又很后悔,以前就知道小南姐会给人看病,村卫生室的大夫宋建国都说,他在脉象上比不上小南姐。 可她愣是没找小南姐给自己看看。 不过从前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胖是生病…… 谈家悦哭得双眼通红,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白眼、议论、辱骂都给哭出来。 沈南星叹气,摸来摸去的,兜里也没纸巾啊,这年代哪有随身携带的纸巾,不过她摸出来一个手帕,赶紧递过去。 “我保证你的病能治好,肥也能减下来,但你也要答应我,乖乖去上学。”沈南星道。 谈家悦不住地点头。 两人还没到大队部,迎面就碰上开着拖拉机的宋民富,他是大队的拖拉机手,昨晚谈奶奶就是打算叫他来,送沈南星去医院。 “哟小南,昨晚没事吧,栓柱去叫我的时候,拖拉机没多少油了,我就赶紧跑来大队部拿油桶加油,等我加完油,栓柱又跑来说不用送医院了。” 宋民富笑道,“现在看你这样子,应该都好着呢。” 沈南星也笑:“是啊民富叔,都好。你现在这是要去哪儿?” “去公社榨豆油,有两头母牛都带上崽了,得补补,去榨油挤点豆粕出来。” “那正好,我们搭个便车,也去一趟公社,到卫生院给三哥抓点药。”沈南星笑着说。 宋民富也没多想,三礼那情况,的确是靠药吊着呢。 他就招呼她俩上来,又去接上大队会计栾为民,还又叫了两个壮劳力一起。 这一车豆子上千斤呢,去榨油要搬上搬下,要过称,要往人家机器里倒,要接油,还要装豆粕,没几个壮劳力可不行,会计栾为民是跟着去记账的。 栾为民就是谈礼家的邻居,栓柱就是他儿子,跟谈家关系处的很好。 谈家悦一双眼睛红彤彤的,一看就是哭过,栾为民就逗她:“这是咋地了,你三嫂可不是欺负小姑子的人。” 众人哄笑。 谈家悦一张脸涨红,赶紧说:“没有没有,我就是,太激动了,三嫂说,说我这肥胖不是吃出来的,是生病了!能治好!只要治好病我就能瘦下来。” 栾为民等人大为吃惊:“生病还能导致肥胖?” 沈南星点点头:“我也是最近最近在翻医书,从我外公的医案上翻到一个相似病例,跟悦悦情况差不多,只要治好,悦悦就能跟正常姑娘一样。悦悦年纪还小,等治好病最好还是继续去上学。” 谈家悦不好意思地说:“我怕我去学校跟不上。” “跟不上让家耀给你补习,家耀学习那么好,回回都考第一呢。” 谈家悦和谈家耀是龙凤胎,家耀是弟弟,学习一直都好。 “小南,悦悦这胖病真能治好?得多久能治好?咱悦悦小时候可漂亮的很,病治好瘦下来,那十里八乡就没比悦悦更漂亮的姑娘了。”栾为民笑道。 沈南星道:“治病再加上瘦下来,可能得半年多的样子。” “这可太好了。”栾为民立刻就感慨:“小南你就该好好学医,你外公当年的水平,那真是高得没话说,你能继承你外公的医术也很好……” 说着话,栾为民就不断地擦汗。 车上另一个男青年说:“为民叔,这么冷的天儿,你咋出了一身汗?” 如今才是农历的2月,大家都穿着袄,还冷着呢,尤其是坐在拖拉机上冷风一刮,那就更冷了,大家缩着脑袋还来不及,谁会热的一身汗? 栾为民一边擦汗一边说:“不热,也不知道咋回事,这些天一吹风就出汗,难受的很。” 这可是稀奇了。 几人都议论纷纷,不知道这到底是啥情况。 沈南星忽然开口:“为民叔,你这平时不出汗,就遇到风了才出汗,出大汗,是不是?” 栾为民点头。 “不光是出汗,心脏也难受,心悸,就是心脏一阵阵发紧,头疼失眠,五心烦热,小便短赤,大便干结,浑身酸软无力,是不是?” 栾为民顿时就惊奇起来:“对,都对!我早前去看,吃了玉屏风散不管用,换了牡蛎散也不管用。” 沈南星:“一般的自汗,多是阳虚,又以气虚血虚居多,您这是心虚。应该用甘麦大枣汤,补虚养心,用太子参和黄芪来益气固表,再用糯稻根、白芍敛阴止汗。” 车上的人都张大了嘴巴。 沈南星道:“我跟悦悦待会儿去卫生院给三礼抓药,也帮您捡几贴药?” 边上的青年忍不住小声嘀咕:“管用吗,先前不都把金元宝给医坏了……” 栾为民却在怔愣之后,立刻点头:“行,那就麻烦你了小南,多少钱等回头我再给你。” 沈南星笑着点头。 谈家悦满眼崇拜,虽然药还没抓,但她就是莫名觉得,小南姐开的方子一定行。 说着话,很快就到了秦集公社。 榨油坊、打面坊、农机站这些都在公社街道最北边,卫生院则在南边,挨着公社大院。供销社和集市也都在南边。 这年头不允许私人做生意,但在农村有集市,在集市上购买、交换一些农副产品,都是可以的。 毕竟农民可不是城市里的工人,每月都给发票发钱,农村人没有票,要是在集市上买一个箩筐一把青菜也要票的话,那就别活了。 但是像暖水瓶、牙膏牙刷、肥皂、搪瓷缸子、毛巾毛线、衣服布匹等等,集市上是没有卖的,只能拿钱票去供销社买,集市上就只有基本的农副产品。 这两年管理松动,尤其是前年十月的胜利,那几个头目集团被粉碎后,整体环境就越发宽松起来。 今年的集市上就也开始出现了糖葫芦、炒瓜子、烤红薯之类的,价钱便宜也不要票,但前提是数量很少,一点点。 农村的集市不是每天都有,秦集镇这边是逢四逢十才有集市,比如初四、初十、十四、二十这些日子,十里八乡的都会来赶集。 有集市的这天,就叫逢集,没有的就是不逢集。 大队上来榨油打面,都是在不逢集的日子,不然街道上远处来赶集的牛车驴车拖拉机,再加上十里八乡的人,可是要堵车呢。 今天就不逢集,因此公社街道上也就比较空旷。 拖拉机上拉着一车黄豆呢,在街口,沈南星和谈家悦姑嫂俩就下车,步行去卫生院。 这么多的黄豆榨完油也到下午去了,足够沈南星她俩办完事再赶过去坐车。 沈南星先跳下车,栾为民也跟着下来,两人一起扶着大体重的谈家悦小心下车。 路口这户人家门口,一个妇女正坐着搓草绳,一般都是大队的任务,记工分的。 这妇女刚才瞅见拖拉机就立马起身,见拖拉机停下,她更是赶紧快步走来:“栾叔又去榨油啊,婶子好些天没来赶集了,忙着呢?我上回跟婶子提的张寨那姑娘,大方又能干,咱们栓锁也是好小伙,啥时候见见啊……” “啊。”栾为民应了一声,含混过去,张寨那姑娘是大方能干,但家里一团乱,这亲可结不得,也没必要相看。 这妇女却好似没看出栾为民的敷衍,立马全方位说这姑娘有多好。栾为民几次想打断,她都不停。 “叔,我们先过去了。”沈南星道。 “哎哎去吧。”栾为民赶紧应声,又立刻说,“回头再说啊,我这着急去排队榨油。” 那妇女还不死心,还要再说,就在这时,后头屋子里响起一声惊恐的哭喊:“妈,妈,大宝噎住了!” 众人都是大惊,妇女更是顾不得什么,赶紧跑回去,鞋子都掉了也顾不上,大喊着从门口闺女手里,接过已经被噎得翻白眼的儿子。 小男孩才四五岁的样子,一张脸憋得颜色都变了。 “你个死丫头,咋回事啊,叫你看着大宝,你咋看的!”妇女大吼。 小姑娘早就被吓得泪如雨下,声音发抖:“大宝扔着吃花生,用嘴去接,一不小心摔倒就这样了,妈,我掏了,掏不出来呜呜……” “赶紧掏!” 栾为民一行人也顾不得什么,都过来帮忙。 “把娃抱紧,按住,嘴撬开,赶紧把花生掏出来,时间长了可不得了。” “哎呦这咋掏不出来呀,来来刚子,你年轻眼亮,掰开娃的嘴瞧瞧,能瞅见花生卡在哪儿了吗?” “瞅不见,这可咋办。娃憋得身上都直了!” 妇女和小姑娘都是满眼惊恐,整个人软软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也哭不出声。 沈南星和谈家悦也没走呢,谈家悦急得不行:“送卫生院!赶紧送卫生院啊!” 沈南星挤过去:“为民叔,把孩子给我。” 栾为民一愣,有些迟疑:“小南,这不是开玩笑的。” 这娃被花生噎住,掰开嘴都瞅不见花生在哪儿,可见噎得很深很严重。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年听说过的被噎死的小娃可真不少,有被花生噎死的,有被馍馍噎死的,还有吃口西瓜被噎死的,真不少见。 眼下这娃的情况看起来就不大好,这又不是头疼脑热,也不是给开贴中药吃不坏人,他们这些人帮忙,就算娃出事了,那也是他的命。 可若是小南上手帮忙,救回来也罢了,没救回来的话,小南头上岂不是又要添一个罪状! 要知道,先前金元宝讹诈逼婚的理由就是,小南给他治病治坏了,说小南不是大夫,胡乱给人治病就是犯罪。 “为民叔,给我。” 时间紧急,沈南星也顾不得许多,上手去把孩子接过来。 人们都以为是噎,并不准确,应该是呛,花生呛到气管了,用手去掏只会越掏越深。 对这种硬物呛到的处理,海姆立克急救法是最简单有效的。 但如果前期操作不当,呛得很深,那就只能手术了。不过很多孩子,往往赶不及去手术,就已经窒息死亡。 沈南星也顾不上多说,就背对着抱起孩子,快速向上挤压孩子腹部。 所有人都一脸焦急地等待着,谁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一下,两下…… 五下,十下。 人们都已经绝望了。 就在这时,“噗”的一声,有东西从孩子嘴里喷出来,紧接着,孩子就大哭起来。 这一瞬间,人们都齐齐松一口气,不觉中,浑身衣服都湿了! 那妇女连忙爬过来抱住儿子,大哭起来。 谈家悦激动地握住沈南星的手,双眼亮晶晶的。 栾为民宋民富等人,也都是一脸惊喜。 确认孩子没事,那妇女简直是劫后余生,抹着脸上的鼻涕眼泪,扯着自家闺女叫给沈南星磕头。 “可别,以后注意着点。” 沈南星说着,就又跟栾为民他们打声招呼,转身离开。 栾为民他们也拒绝了妇女留他们喝水,赶紧开着拖拉机去榨油。 拖拉机上,大队的人还心有余悸。 “我姑家村子,去年就有个娃被红枣噎死的,咋掏都掏不出来,也就一根烟的功夫,人就直了,送卫生院也没用。” “刚才真是吓死了,小南到底咋弄的,也没见她去掏,咋就把那花生给弄出来了?” “小南可真行。要不是她,这娃肯定要出事。” “这样看,小南说能治好悦悦的胖病,恐怕还真行。还有为民书,你这一见风就出汗的毛病,说不定真能给治好。” “小南她外公可是秦大夫。” “都是那xx帮给害的,运动这些年,害死多少人。秦大夫多好的人啊。” “秦大夫祖上可是御医。我家老娘那时候胃疼,疼得打滚,到县医院治不好,又去庆市医院,说是胃癌,治不了。我也是没办法了,想起来沈成山他岳父,据说是可有名的老中医,就去了省城。” 栾为民感慨道,“老沈家一直说人秦家高门大户,虽说是娶了人家大小姐,实际上跟入赘差不多,要看媳妇和岳丈的脸色,说人家看不起咱农村人,可我们去找了,人家半点都没有看不起,仔仔细细地给瞧了。说是胃癌,想要根治不容易,但能控制住病情,叫多活上个十年八年的。算算这都多少年了!” “嘿,老奶今年都85了吧,去年还说过了84这个坎儿,又能多活十年。别说,老奶那身体,全村老人里她属这个!”边上青年竖起大拇指,“前儿宝根放羊没看好,啃了你家菜地,老奶拎个棍子把宝根撵得满村跑。” 栾为民:“哈哈哈可不是么,人家是说治不好,但你说,这跟治好有啥区别?我跟你们说,人家秦大夫祖上当过御医,给皇帝看过病的,后来家里男丁都上了战场当军医,不知道救过多少人,据说连几个大领导,秦大夫都给看过病呢。人家给咱这些泥腿子看病,也一点儿不拿架子,尽心尽力。” “哎,可惜了,多好的人。” “就是挑女婿的眼光不行。沈成山出去上学前,也是老实本分的,咋人就能变得那么快,秦大夫刚出事,他就跟秦小姐离婚。还把小南送来乡下,由着老沈家磋磨。” “所以说这回还是多亏了谈家奶奶,不然真叫小南嫁给金元宝,秦大夫恐怕都死不瞑目。” 听见这话,栾为民忽然一拍大腿:“哎呦,哎呦,咋就忘了这事儿,那金家可就住在公社院旁边,小南他们姑嫂俩过去,别又碰上金家那二流子了。” “应该没事,昨天谈家奶奶上沈家去抢亲,带的那位县里的干部,听说是武装部的人,金家硬是被压下去了。今儿就算碰见,那金家也不敢干啥。” “不成不成,咱们还是得过去看看……”【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第5章 救了那个小孩,沈南星和谈家悦从路口往南走。 看着周围的景象,记忆一点点复苏。 说起来,她对公社这边算是比较熟悉的,因为经常来往公社卫生院,金家就住在公社这边,再加上她长得漂亮,见几次就盯上她了。 公社卫生院就在街道最南边,紧挨着公社大院。 卫生院以前的主管大夫秦大海,他能在卫生院当大夫完全是时代因素,他家成分好,他就只是略微会点草药,卫生院其他的几个大夫也都是半吊子。 但这秦大海很聪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头疼脑热他给点药,稍微严重点的他就说看不了,让去县医院。 平时上班,他都会带着他闺女秦美珍,他就那三板斧,秦美珍熏几年也就学会了。 沈南星经常会来卫生院卖点自己炮制的草药,又或者是帮村里熟悉的人抓药,都是同龄人,一来二去的,沈南星就跟秦美珍认识,两人也成了朋友。 后来秦大海病了,身体不好,让闺女秦美珍接他的班,秦美珍上过初中,但是没考上卫校。 不过家里有关系,秦美珍的小姨夫是县医院的小领导,有这关系,给秦美珍弄个卫校旁听名额还是很容易的。 只要能打针输液,会开个退烧药,看个感冒咳嗽什么的也就够用了,再给她弄个培训班的名额,培训出来进不了县医院,来下面公社卫生院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秦美珍接替父亲秦大海,成了秦集公社卫生院的大夫。她小姨给她安排的路子就是,在这里多积攒点经验,以后再多上几个培训班进修一下,等有机会就能调到县医院去。 无论是秦大海还是秦美珍,都跟沈南星很熟悉,沈南星只要有空就会去卫生院帮着分拣炮制药材,也会帮着秦美珍给人看病开药等等,见得多才能学得多会的多。 之所以会被金元宝讹上,就是在卫生院。 刚开春地里没啥活,沈南星抽空就去卫生院帮忙,卫生院要是不忙她就能安生地看会书,在沈家的话白天她是一刻都别想消停,干不完的活。 金元宝去看病的时候秦美珍不在,他让沈南星给他开点治伤风发热的药。 但其实就算秦美珍当时在,还有别的两三个大夫也在,他还是要找沈南星给开药。 本就是为了算计她来的。 沈南星给金元宝检查一下,对方确实是热伤风,内有痰火郁热,热极生风,她就给开了药。 这是常有的事,每次她来帮忙,秦美珍就能放心地出去,来病人了也都是她帮着开药,反正都是些头疼脑热的小病。 可沈南星再没想到,金元宝根本不是来看病,而是来讹人的。 拿了药的第二天,金家人就冲进卫生院又打又砸,非说昨天卫生院大夫开的药把金元宝给治坏了,说金元宝本来只是热伤风有点发烧,吃了卫生院大夫给的药后,烧是退了,可是头却疼起来,疼的时候人跟疯了一样到处撞,到处打砸,跟失心疯一样。 这事儿秦美珍抗不下来,金家人显然也不是冲她,来卫生院打砸不过是想把事儿弄大,弄得人尽皆知。 于是,一夕之间所有人都知道沈南星给金元宝开错药,把人给治坏了。一顶庸医的帽子,就这么扣在沈南星的头上。说她压根就不是医生,怎么能给人开药治病? 再后面就是金家人逼嫁,找到沈家说要么报警,要么就让沈南星嫁给金元宝。 头疼不疼的,只有病人自己知道。 打砸?想打想砸,那还不容易么,疯不疯的,金家人说是,别人谁敢说不是? 金家在秦集公社家大势大,金元宝他姐夫是副县长,所以即便都知道金家就是故意讹人,可谁敢管这闲事? 村里人对沈南星再怎么同情,也不会拼上一家子前途性命,跟金家作对。 若非是谈奶奶,她就真的要嫁给金元宝了,那还不如叫她立刻就死。 上辈子她不知道,真以为就是金元宝看上她才故意讹诈,后来第二次高考被骗回城后,被他们抢走录取通知书并且锁起来时,继姐沈文慧才告诉她实情。 说她第一次高考成绩被表妹顶替后,姑父怕她再考出好成绩,以后揭穿这一切,就想要把她彻底留在农村。 而金家正想要个长得好也聪明的儿媳妇,好给金家生个漂亮聪明的孙子,正巧姑父和金家小叔都是一个系统的,都认识,于是,就想出这么个办法。 说她给金元宝治坏了,逼她嫁给金元宝,要不然就送她去坐牢。 见色起意的金元宝可恨,背后设计这一切的,她的那位笑面虎姑父,更可恨。 * 秦集镇的主街道就一条,金家就在街道口,去公社院必须从这儿走,绕不过去。 今儿又不逢集,街道上人不多,街口这里金家那一排四间房子显眼的很。 如今国家还不允许个体经营,但金家也不说做生意,就只是弄些桌椅板凳,叫人坐着喝茶,也不收茶水费。 他们怎么挣钱呢,倒卖供销社里的东西。 供销社里的东西就算要钱要票,也非常紧俏,永远都不够卖,尤其是农村最缺的毛巾毛线布匹,还有搪瓷缸子暖水瓶等等工业品。 可以说,供销社里的东西一来,就直接被内部全买下来,柜台上就摆一两件,装个样子,卖完就没了,你有钱有票也买不到。 那要结婚的人,没个暖水瓶洗脸盆的,多寒碜。 来喝茶的人,谁想买东西又买不到的,就可以通过金家的手去买。 独家生意,这中间可不少挣。 你说既然有钱有票可以去县城买呀,县城那么远不说,去了不认识熟人,也是一样买不到。 相反的,在金家这里,只要你有钱有票,或者是非常有钱也可以不要票,你连自行车都能买到! 这算不算投机倒把? 算又如何,金元宝他姐夫现在是副县长,过去是g委会里的干部,你告一下试试? 反正金家就是这么挣钱的。 等再过两年,国家放开私营,在这小地方,对政策不熟悉,胆子也不大的人,没几个想到要开店做生意。 金家凭借着地理位置优势,以及人脉优势,直接开起铺子,把供销社的生意都给垄断了。 甚至公社街道上谁家想要开店,开什么店,首先都得经过金家同意。 即便是在现在,明眼人也都看得到,金家那日子,多少人想都不敢想。 这也是为何有人会说沈南星嫁给金元宝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对于穷怕了苦够了的人来说,天天白米细面,顿顿有鱼有肉,这可不就是神仙日子。 今天虽不逢集,金家门口却也围着好些人,金元宝也在其中,正叼着烟,吊儿郎当地站着。 沈南星和谈家悦从这儿经过,门口的人都看过来,也不知那些人说了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话,一阵哄笑声传来。 谈家悦低声啐道“一群二流子”,低着头拉着沈南星的手快步往前走。 “哎,走那么快做什么,又不会吃了你们。” 金元宝拦住姑嫂俩的去路,他肆无忌惮地在沈南星身上来回打量,吊梢眼里带着邪气:“昨晚上洞房夜,寂寞吧,这么漂亮的脸蛋,还有这一身比豆腐还白嫩的肉,三哥真是好福气。” 当年在道上三哥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别看现在金元宝是秦集公社一霸,可当初在谈礼面前,他屁都不是,谈礼也从来都看不上他,不带他玩。 如今对于金元宝来说,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当初威风霸道的三哥谈礼成了个活死人,他金元宝而今又是何等风光。 谈家那老不死的老太婆,坏了他的好事儿,让沈南星嫁给谈三礼,那又如何? 一个活死人,这么漂亮的媳妇给他了,他也无福消受,真当他还是从前那个说一不二人人都得给几分薄面的三哥呢,呵,他金元宝看上的女人,就没有弄不到手的。 沈南星这丫头也不识好歹,宁愿嫁给个活死人也不嫁给他。 行啊,路是她自己选的,好好的明媒正娶她不肯,那就别怪他偷着玩儿了,当初的三哥一脚把他踹下粪坑他还敢怒不敢言,现在的三哥只能躺那儿眼睁睁看他玩他的老婆,真是想一下就刺激。 “元宝你咋知道人家的肉比豆腐还白嫩?你是摸过还是吃过?” 一阵哄堂大笑。 “元宝你收敛点,人家现在可是三哥的老婆,是三嫂了,你敢摸三嫂,小心三哥从床上蹦起来再一脚给你踹粪坑去。” 又是一阵更加高亢的哄笑声。 谈家悦早就被这些人的污言秽语气得满脸通红,但这会儿在金家门口,她又不敢高声叫骂惹怒他们,只能挡在沈南星面前咬牙说道:“你们别太过分!” 被谈三礼踹下粪坑,那可是金元宝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耻辱。 他扭着头,一身邪气阴恻恻地瞪了提到粪坑那人一眼,那人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躲人群后面去了。 金元宝冷笑一声:“好玩不过嫂子,自己的老婆哪有嫂子香甜,三嫂,那就更香更甜了,你们说是不是。” “死肥猪,滚开,恶心不恶心。”金元宝一手拽住谈家悦的胳膊,想要把她推倒。 但他低估了谈家悦这个体重,拽一下竟然没转动。 后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金元宝气得眼都红了,双手使劲推谈家悦,谈家悦也是虚胖,这次终于是被推得踉跄着后退几步。 金元宝立马伸手去搂沈南星。 被推开的谈家悦,见金元宝要对沈南星动手动脚,她立马冲过来嚎叫起来,试图引来好心人,能给帮忙。 “你着什么急啊,宝哥跟三嫂叙叙旧而已嘛,毕竟原本要跟三嫂洞房的也是宝哥,这关系一般人可比不了……” 谈家悦被其他人拦住挣扎不开,眼看金元宝要欺负沈南星,她又急又气,浑身发抖。 沈南星脸上倒是没有太多表情,她不紧不慢地捏住金元宝伸过来的咸猪手,按在他的脉搏上。 她甚至还笑了笑:“头疼好了?” 金元宝也没想到她如此心平气和,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没好,反而更疼了,一想你头就疼,还浑身发烫,这是什么病啊?” 沈南星一脸认真:“肾虚。” “噗哈哈,宝哥肾虚啊。” “三嫂怎么知道宝哥肾虚,这肯定是试过了吧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笑。 金元宝盯着沈南星狞笑:“老子肾虚?” 沈南星点头:“赶紧去治吧,不然……就废了。” 她说着还扫了一眼金元宝的某处。 她的表情很自然,眼神冷淡,没有半点儿害羞的意思。 反倒是金元宝,被沈南星那冷淡的眼神一瞥,只觉得某处凉飕飕的,怎么站都不得劲。 他双腿忍不住动了一下,换个姿势,可那里的感觉更别扭了。 沈南星捏着金元宝的手松开,声音非常诚恳:“我是说真的,你赶紧去检查一下,再迟的话,你们金家就要断子绝孙了。” 金家是个大家族,但金元宝他爹,就只有金元宝这一个儿子,金元宝出点什么事,那他家可不就断子绝孙了么。 见沈南星说得认真,金元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巴掌朝着沈南星脸上招呼过来:“我x你妈,臭b子给你脸了是吧,咒老子断子绝孙,不把你弄得下不来床,老子跟你姓!” 沈南星笑了,眼底却凝着霜:“可别,得上辈子做多少孽,才能有你这么个畜生孙子。” 当孙子都被嫌弃。 金元宝被气疯了,尤其是这么多人看着,沈南星这是把他面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又踩上几脚,他就是再怜香惜玉,这会儿也恼羞成怒。 金元宝一巴掌朝沈南星扇过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第6章 眼看金元宝的巴掌朝沈南星脸上扇过去,沈南星却是连躲都不躲。 一边上被人拉住挣脱不了的谈家悦,又急又气。 她也不知道小南姐这是怎么了,刚才怎么一个劲儿地激怒金元宝,原本口头上吃点亏也算了,现在把金元宝气成这样,谁知道金元宝能做出来什么事! 她们姑嫂俩这会儿是求救无门,周围看热闹的人多,可谁敢得罪金元宝? “滴滴——” 极其响亮的喇叭声,吓了所有人一跳,金元宝的动作也顿住了。 一辆吉普车猛踩刹车停下来,驾驶座门打开,下来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浓眉大眼,长得很不错,但明显一只脚有问题,走路一边高一边低。 他就这么坡着脚,走过来挡在沈南星和金元宝之间。 “元宝,大男人的,打女人就不好看了啊。” 金元宝哼笑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虎哥啊。” 秦虎扫一眼沈南星和谈家悦,见她们没有受伤,顺手给金元宝递了根烟。 “元宝,领导今儿在秦集公社开展工作,我刚回头取份文件,这就得送过去。” 秦虎说的这位领导,指的是县一把手,秦虎在给这位当司机,在公车改革之前,这领导的司机就相当于是领导的生活秘书,除了负责接送领导,领导的家事、私事,也都是司机跑腿。 一个司机不算什么,但一把手的司机当然另当别论。 能当上一把手的司机,必然是对方非常信任的人,他这嘴里歪上一句两句的,指不定就能成什么事或者坏什么事。 金元宝是不怕秦虎,他姐夫可是副县长,差点儿就能成为县长的,秦虎只是新县长的司机,他当然不必怕秦虎。但也确实没必要得罪秦虎。 当年,秦虎就是谈三礼的跟屁虫,显然,现在秦虎肯定也是因着谈三礼,才会多管闲事。 金元宝接过秦虎递来的烟,夹在指间,皮笑肉不笑:“虎哥的面子当然要给,行,今儿就不为难她们。” 是今儿。 以后日子还长着不是?他就不信秦虎还能天天守在这儿。 秦虎听出来音儿了,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 金元宝又哼笑一声:“虎哥这是还记着三哥的情分呢,消息倒是灵通。” 这指的是秦虎知道沈南星和谈礼结婚的事。 秦虎的确知道,谈奶奶来县城先找的他。 但他就一个司机,无关痛痒的事金家会给他点面子,真到关键时候,金家也不拿他当盘菜。 他就指点老太太,去找武装部和妇联那边出面,如果还是不成,他再跟领导说,求领导帮忙。 秦虎笑笑,并未多说什么:“我先走了,领导等着。” 说着他就看向沈南星和谈家悦:“你们去哪儿?” 沈南星还没说话,谈家悦立刻回答:“秦虎哥,我们去公社卫生院。” 秦虎点头:“上来吧,顺路。” 正说着呢,后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几个人,是会计栾为民带着俩青壮小伙一路跑来。 他们刚才坐拖拉机都快到北街榨油坊了,栾为民忽然想起来金家住这边,怕出事,赶紧带人过来。也没啥趁手的工具,路边找块砖都没有,更别说棍子啥的,一人路边捡了两块坨牛粪,还被一个拎框捡牛粪的娃娃追着屁股撵。 紧赶慢赶的,还是晚了,金元宝那二流子,还真敢大庭广众下欺负人! 没曾想,他们过来,正看到秦虎拦着金元宝说什么,好像又没事了。 栾为民到底年纪大了,跑得直喘气,好半天才问道:“没事儿吧。” 沈南星:“没事。” 谈家悦也赶紧说:“幸亏秦虎哥及时赶到,为民叔你们咋跑过来了?” “还不是怕你们出事。”栾为民看了一眼依旧满脸邪气的金元宝,低声说,“以后别往这边走。” 谈家悦连连点头:“秦虎哥要去公社院,捎带我们过去。” 栾为民松了口气:“行,那我们就回去榨油了。” 他又给秦虎递了根烟,这才带人离开,又顺手把牛粪丢那娃娃筐里。 秦虎见两人上了车,就跟金元宝点了点头,也上车启动。 眼看把金元宝等人甩在身后,谈家悦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多亏秦虎哥了。” 秦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沈南星:“你们俩姑娘,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跟这种人正面冲突。有时候口头上吃点亏也罢了,赶紧离开,自己的人身安全最重要。” 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所以沈南星并未反驳。 上辈子到了后来,她可是公认的站在医道巅峰的存在。 对于有些人来说,她是能妙手回春的菩萨,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她可是夺命修罗,人间活阎王,只要她想,完全可以杀人于无形。 谈家悦连连点头:“知道了秦虎哥。” 秦虎沉吟片刻,低声说道:“你们这两天别乱跑,我想想办法。” 谈家悦一愣,赶紧说道:“秦虎哥,你已经帮很多忙了,你又在政府单位上班,跟金家起冲突会影响你工作。我们……我们尽量避开他就是了。” 秦虎没多说什么,在卫生院门口把两人放了下来。 卫生院的人跟沈南星都挺熟的,可是金元宝讹诈逼婚,最终导致沈南星嫁给一个植物人,这让大家看见沈南星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送新婚祝福? 那好像是在骂人。 大家只好冲沈南星笑笑,干脆就不提她结婚的话题:“小南来了,找美珍的吧,美珍在呢你直接过去。” “谢谢。” 沈南星点头,扫了一眼结构简单的卫生院,一眼就看到秦美珍所在的诊室。 沈南星过去的时候,秦美珍诊室里正有病人在,姑嫂俩就在门口站了站,没进去打扰,只是屋内的婶子习惯大声大气说话,在门外也听得清楚。 诊室里中年婶子的声音很是烦躁:“这丫头七八岁的时候有过,我就说是她懒,晚上睡觉懒得上茅房,打几回就好了,后来大了又有过一两回吧,可能是碰见什么脏东西魇住了,她八字轻。其他时候都好好的,我是再没想到,她这都十八九岁,正说亲呢,那老毛病又犯了……” 那婶子说着,声音里带上些羞恼,努力压低音调说道:“这回好似还更严重些,以往只是夜里尿床,现在大白天的,觉都没睡呢,哎哟哟大夫你瞅,你瞅瞅,这又开始了,你个死丫头想解手都不知道去厕所,丢死个人……” 秦美珍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哎哎婶子你别急,桂香这不是生病了嘛,骂她有什么用,她也不想的。先把情况说清楚,就是以前小时候有过遗尿,后来好了,现在又出现遗尿症状对吧,严重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控制不住小便,对不对?” “对对,就是。”中年女人唉声叹气,“你说这好好的,咋就闹出这么个毛病?我们一家子都没这病啊。美珍咱这都自己人,婶儿也不瞒你,桂香的亲事都说个差不多了,那对象去年毕业分配到卫生局,一家子都是吃公家饭的,条件好得不得了,人家也相中这丫头,现在只等着年底这丫头够岁数就结婚,现在冷不丁地添了这毛病,这要治不好的话婚事可咋办啊。” 秦美珍直接说道:“婶儿,那你们赶紧去县医院做检查,看看是不是尿道感染,我们这里没条件做化验。” 桂香这毛病她早听说过,也就这婶子一家自以为瞒的严实。找了多少大夫都看不好的病,这婶儿也不知道咋想的,来找她。 等等,秦美珍一拍额头,嗐,都怪沈南星那丫头,太有两把刷子了,开处方却签的都是她的名,搞得她现在十里八乡也是小有名气。 可她真看不了啊! 偏沈南星又碰上乱七八糟的事,估计都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有空再来卫生院。 “这……非得做化验吗?不能给开点中药吃吃?” 中年女人叹气,“之前我当是小毛病,带她去张寨找张镇量你听说过吧,那也是老大夫了,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可是他给桂香开了十几副药,换了三回方子,吃了还是一点用都没有,人都说让调个大夫看,我想起来都说你现在可厉害了,就想着来试试。” 是有这么个说法,看中医,有时候看不好的话,换个大夫可能就好了,毕竟中医哪怕是同一个人同样的病,每个大夫的治疗思路,开的药可能都不一样。 秦美珍笑笑:“婶儿,可我主要学的是西医打针输液这些呀,中医就会个皮毛。叫我说你们还是去县医院比较好,别耽误了病情。” 中年女人踌躇半天才说:“美珍,不是我怕花钱不想去县医院,是……这丫头那对象人家一家子都是公家单位的,他小姨就在县医院上班,去了要是碰上的话……” 秦美珍听出来了,这是怕人家知道姑娘有毛病了悔婚,想着自己先治,只要在结婚前治好就没事,这婚事就能继续,治不好非要瞒着强行结亲,那是在结仇。 “那……要不你们去新义县?就是有点远……”秦美珍道。 新义县是南明县的邻县,距离秦集镇的话有七八十公里,这年代农村还没有大巴车,确实挺远不好走。 诊室里还没商量出来个究竟,诊室外走廊上,卫生院负责接生的陈大夫从这儿经过,看到沈南星和谈家悦就笑道:“来找美珍?咋不进去呢。” 陈大夫嗓门儿比较大,诊室内的秦美珍一下就听见了。 秦美珍赶紧出来,看到沈南星眼睛一亮:“咋过来了?” 沈南星笑笑:“我来配点药。这是我小姑子谈家悦。” “哎呦哎呦。”秦美珍立马笑道,“你们来了站门口干嘛,赶紧进来坐呀。” 这年头可没人管你病人隐私不隐私的,人来了都直接进诊室在里边等着。 沈南星:“这不是里面有病人么,我们进去不合适。” 秦美珍一拍手,拉着沈南星进去对那女人说:“哎婶子,让我这妹子给桂香把把脉看看,她会中医,厉害的很。小南,这是我们村上我本家的婶子,自己人,她家姑娘这毛病你给瞧瞧。” 中年女人看见沈南星,有些惊讶,也有些迟疑:“美珍,这姑娘是……” “婶子你信我的话,就叫她给桂香看看,要觉得她年轻信不过,那你们就去新义县医院,或者再找别的大夫给瞅瞅。”秦美珍道。 中年女人拿不定主意:“花几个钱不怕,就怕耽误时间……” 婚期就定在麦收后,最多还有三个多月,谁都知道中药疗效慢,这吃上一两个月没效果的话,病没看好钱花了不说,关键时间也耽误了,再转看别的大夫也没时间了啊。 中年女人伸手戳了下叫桂香的女孩的头:“你这丫头吭一声啊。” 这姑娘很是漂亮,穿得也干净齐整,不过形体消瘦、面黄、双目无神、精神萎靡。 但此刻最让她抬不起头的是,她身下裤子都是湿的,屋内一股子尿骚味。 姑娘低头,声音很小:“就在这儿看。” 去本县的医院怕碰见男方的小姨或者熟人,新义县又那么远,她这些天情况更严重,就像现在一样小便根本控制不住,随时随地,她真是一个人都不想见,恨不得去跳井。 中年女人一咬牙:“行美珍,婶儿信你,就让这姑娘给看看。”【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第7章 沈南星坐下,没着急把脉,而是仔仔细细端详姑娘的脸。 “小便失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 姑娘垂眼:“就这几日。” “几日?” “有四天了。” 沈南星:“夜间遗尿有多久了?” “……” 姑娘低着头没吭声。 她母亲赶紧代为回答:“以前小时候有过,后来大了前些年偶然魇住,有那么一两回吧。” 沈南星:“是吗?” 姑娘不敢抬头,轻轻点头。 沈南星又道:“之前大夫开的方子或者草药,带来了吗?” 只需要看药材就知道前面的大夫是什么思路。 “没得方子,大夫不给,不过还有两包药没吃,我给带来了。” 姑娘妈赶紧把药材包摊开在桌子上。 沈南星一边翻检药材一边问:“桂香上学时候学习怎么样?” 她这态度很随意,像是在闲聊。 桂香母亲道:“以前小学还行,考过双百呢,初中就不成了,笨的很,女娃不都是这样,小学的时候学习好,到初中脑子就赶不上男娃。” 桂香咬着唇,低声说:“我老头疼,学的东西记不住,跟我妈说过几次,她都不信。” “没去看过医生?”沈南星问。 “没。” 桂香母亲皱着眉头:“你这丫头,自己笨学不进去就说头疼。” “妈,我真头疼。”桂香看起来很是疲累。 “我看你就是偷奸耍滑……” “好了。”沈南星打断,温声说道,“手伸出来我摸下脉。” 望闻问切,沈南星从来不会只凭经验就轻易下判断,虽然此刻她已经知道桂香是什么情况了。 此刻搭上脉,再结合刚才的问诊,查体,桂香的情况果然跟她预料的一样。 沈南星道:“桂香小时候受过伤吧,头上。” 姑娘一愣。 她母亲也皱眉:“这我得想想,可是这跟她现在这羞死人的毛病有什么关系?” 沈南星:“肾主水,膀胱主尿液储存,肾与膀胱相表里,人体余液存于膀胱,得肾中阳气之气化,得肝之疏泄、脾之运化,使排出之为尿液……” 眼看一圈人都听得云里雾里,沈南星也就住了嘴。 不是她掉书袋,前世的她是重金难求的神医,她出了名的少言寡语,给人看病除了必要的问诊和交代用药之外,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去解释什么,因为她要看的患者实在太多,每个都解释一番的话,她得累死。 但那个时候患者对她有着完全的绝对的信任,根本不需要她解释什么,她让怎么做就怎么做,非常听话。 而现在情况不同,她只是个年轻没经验的女孩子,都还不是正规医生,甚至还是个“医坏了人”的庸医。 病人对她没有基础的信任感,她得给病人建立这种医患之间最基础的信任。 怎么建立呢? 最简单直接的当然是掉书袋,“卖弄”一下自己的学识,证明她是有学问有本事的,不是空口无凭,随意开药。 看此刻秦美珍、桂香母女,还有谈家悦全都用一种听不懂但很你很厉害的目光看着她,她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沈南星也懒得说太多,她适时地停下理论解释,说道:“简单点说就是,尿液的形成跟肾肝脾有关,这三者任一出现问题,就可能导致遗尿,更严重的就是尿失禁。” 桂香母亲点头:“张镇量张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可是……” “可是用药了却不见好。” “哎,可不就是嘛。” “所以我才问你桂香小时候是不是头上受过伤,她记忆力不好,总是头疼,精神也不好,这些都跟头有关,而从脉象上来看,她脑络瘀阻,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沈南星又道,“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桂香虽然不失眠,但是多梦,精神上也容易烦躁不安,经常头疼,忘性大,有时候精神恍惚。她睡梦中遗尿并不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而是持续了十年以上,每年都有。” “不可能!就几回呀。” 桂香母亲不愿意相信,可低着头捂着脸肩膀轻轻颤动的桂香,这般表现已经证明沈南星说的是对的。 桂香母亲脸色很白:“怎么会呢?” 桂香哭道:“小时候我一尿床你就打我,非说我懒,那么大了晚上起夜还懒得跑厕所尿床,你还跟边上左邻右舍都说,大家都知道我十来岁了还尿床,丢死人了。” “后来只要我白天一害怕一紧张,甚至只是累了,晚上就必定尿床,我哪敢再让你知道,我自己半夜就偷偷给洗了。” “我说头疼你也不信,说记不住东西你也不信……” “是,大夫说得对,我夜里尿床不是才几回,而是每年都有很多很多回,已经十几年了。” “最近因为处对象要结婚的事,我担心结婚之后自己尿床的毛病会遮掩不过,我每天都特别紧张,想说清楚又不敢,我也怕传出去我就彻底没名声了……” 沈南星看她:“结果就是,你遗尿的问题没解决,反而更严重,甚至达到了现在完全无法控制场合地尿失禁的程度。” 桂香扭过脸去无声地哭。 桂香母亲却是再也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失魂落魄。 秦美珍赶紧问:“婶子你先别哭,那桂香小时候头上到底是不是受过伤?” 桂香母亲勉强擦擦眼泪,努力回想:“非要说的话是有那么一回,是她五六岁的时候跟村里一群娃疯着玩,从麦秸垛子上摔下来,头上磕了个大包,不过没流血,煮个鸡蛋滚滚,过几天就下去了。那回我只当她是吓住了,连着好些天夜里都哭闹,也尿床,小孩子吓到不都爱尿床么,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都没在意……” 说着说着,桂香母亲还是忍不住抱着闺女大哭起来:“桂香啊,妈真不知道你头伤一直没好,看着没出血,你也没别的毛病,就只当是没事,要早知道这么严重,妈肯定早就带你去看了……” 秦美珍在边上叹气:“看这闹的,婶子你家又不缺给桂香看病的钱,也不是那重男轻女的人家,你这肯定不是故意不管闺女的呀。” 谈家悦听了也很唏嘘:“咱们农村娃有几个没摔过的,头真摔坏人就傻了,谁能想到看起来没事,实际上却是留下病根的。” 家长脾气急,小孩怕挨骂就糊弄过去,糊弄久了毛病就越来越严重。 秦美珍:“对对,可不就是么,桂香你也别怨你妈,这谁都想不到对不对?哎小南,那你看桂香这病能治吗?她那对象确实是不错,咱们桂香长得漂亮人也勤快,多好的姻缘。” 沈南星点头:“能治,脑络瘀阻致使气血不调心肾不交,活血祛瘀即可,针灸加药物即可治疗。另外就是不要给姑娘太大的心理压力。您脾气太急了,得改改,姑娘都这么大了,有话好好说。” 桂香母亲脸一红,连连点头:“行行,我改,改。那小大夫,桂香这,得多久能治好?” “两个月能痊愈。” “真的?”桂香母亲喜不自胜,“这这……这可太好了!” 秦美珍忍不住看了沈南星一眼,颇为惊讶,以往沈南星说话从不会这么满,哪怕是看个伤风感冒,也不会告诉病人多久能治好,万一治不好的话,那不是自找麻烦么。 桂香自己也是不敢置信,一双眼睛盯着沈南星,亮得惊人:“大夫,真能治好?” “嗯,按时来针灸,好好吃药,放宽心,一定能治好。” 诊室内传来女孩子再也压制不住的痛哭之声,仿佛要把十几年的委屈苦楚都给哭出来一般。 遗尿这病伴随着这个漂亮女孩子整个童年和青春期,如今还面临结婚,可想而知她心理压力有多大。 沈南星开了方子,秦美珍签上名,就让桂香母亲拿去药房缴费配药,她则带着秦美珍一起给桂香做针灸。 “就这几个穴位,你来试试,你学过取穴行针的,不难。”沈南星指导秦美珍,“对,就是这样的手法,下次桂香来你直接给她扎针就行。” 说着她又跟桂香说:“这几贴药吃完得再调整一下方子,到时候我没过来的话,让美珍带你去我家找我。” 如果是沈南星自己来针灸的话,完全可以一次就疏通桂香脑中的那一丁点瘀阻,但没必要,能治就已经很惊人了,治疗速度还那么快,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上身。 秦美珍仔细学着,调整着,直到沈南星说对为止。 她又道:“这取穴,不能用在其他头部受伤的病例上吧?” 沈南星点头:“嗯,大脑很复杂,哪怕是撞了同一个位置,里面受伤的情况也都不一样,不能乱来。” 秦美珍:“那其他遗尿的病例呢?” 沈南星:“遗尿的情况有很多种,除了最常见的心肾不交外,还有一些是脊髓栓系或者脊柱裂,发育不全等引起的。” 秦美珍傻眼:“脊柱裂我知道,啥是脊髓栓系?” 趴着的桂香,也忍不住偷偷看过来,竖起耳朵听。 沈南星:“……简单点说就是,脊髓圆锥部位的结构发育异常,就是尾巴椎那个地方。” “那怎么判断是不是这个脊髓栓系?” “正常人尾巴椎那里通常会有一个小洞,但如果那个洞很深,或者是有小尾巴,周围有毛发,淤青,再结合一些异常症状,比如尿床,下肢无力,运动障碍等等,就可以怀疑是不是脊髓栓系。” 秦美珍:“那怎么治?” 沈南星:“……手术。” 秦美珍抽了抽嘴角,直接摊手:“那我也治不了,叫他们去大医院得了。” 她可真是一点都不内耗。 桂香也松一口气,幸亏她这不是那什么脊髓栓系,不然就得做手术,还得去大医院,那就得叫所有人都知道,多丢脸啊。 秦美珍又问沈南星:“小南,桂香这情况,两个月真能治好?” 沈南星:“两个月是除根,见效的话,今天针灸完吃了药就能见效。” “这么快!不是说中医疗效慢吗?” “慢是因为辨证不对,或是调养身体,短时间内看不到效果。”沈南星说,“只要辨证对,最快一帖药起效,慢的话,三贴药下去还没效果,就该反思辨证对不对了。” 这位小沈大夫可真厉害,桂香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放松,渐渐的竟然睡着了。 时间差不多了,取针,也没喊醒熟睡的桂香,沈南星收拾针具放好,又叫秦美珍给她拿几包针灸用针。 这种针灸用针是国家发给赤脚大夫的,卫生院里有很多,一个小纸包,正面因着“为人民服务”,背面是“把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在农村”,底下还写的有哪个厂什么时间制。 秦美珍还顺手又给她拿了两瓶酒精,一包棉球,感慨道:“小南你可真厉害,我是真没那个天赋。对了,你今天来拿什么药?” 沈南星说要给谈礼配点药。 哦,是她为了不嫁金元宝,逼不得已嫁给他们村的那个植物人三混子啊。 秦美珍很想说些什么,但谈家悦也在呢,总不好在人家面前说人家哥哥的闲话。 秦美珍就叹气:“行,那你去吧。”【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第8章 沈南星到药房拿药。 给谈礼的,谈家悦的,还有刚才答应给栾为民的,还有给自己和谈老太调理的。 像是她和谈老太的,不一定要正儿八经熬药喝,煮在汤里粥里,做成药膳都可以。 给这么多人用,总量却并不太多,中药方子并不是用的种类越多越好,实际上辨证对了,有时候一两味药就能治大病。 那些动不动开几十味药的大方,不说全部,但绝大部分都是辨证不到位,就只能按照患者表述的症状开药,像是不惜子弹大面积扫射一样,指望着总有一味药能管用。 但大方就意味着药材种类多,药性也多,中药讲究的君臣佐使就容易乱套,轻则无效,重则会使病情加重,甚至引发别的问题,比如肾衰。 这就叫:药对症一口汤,不对症用船装。 沈南星把自己要用的药材单子给了药房,让收费员算账,她自己帮着抓药的姑娘去抓药。 抓药的这姑娘叫宋柳,就是栾宋大队卫生室的赤脚大夫宋建国的闺女。 宋柳还有个哥哥叫宋全,村卫生室以后肯定是宋全接班。 一个卫生室也用不了几个人,宋柳她爹就托关系把宋柳送来公社卫生院当个临时工,想着让她学点妇科上的本事,接生啊什么的,以后一辈子都有饭吃。怎么样都比当农民轻松。 不过公社卫生院暂时不缺妇产科的卫生员,宋柳这个临时工进来就被分配到药房负责抓药。 以往沈南星来也大多都是在药房帮忙,宋柳就能把药房的事儿交给沈南星,她自己则跑去妇产诊室,跟妇科医生、卫生员们套近乎,也帮着人家干点杂活。 宋柳嘴甜,人也会来事,在妇科那边确实也学到了点东西。因此对于沈南星在这儿帮忙的事儿,她是最高兴的。 如今因着金元宝讹诈逼婚的事儿,沈南星已经一个多月没来过公社卫生院,没人替宋柳,宋柳也没法再去偷师。 这会儿看见沈南星,宋柳就眼前一亮。 她一边帮着给沈南星拣药一边说道:“那金家也太欺负人了,金元宝喜欢你的话,大可好好去你家提亲,非来这么一出逼婚。” 沈南星没吭声。 宋柳又道:“小南你现在结婚了,那就没办法再复读了吧,真是可惜,你学习那么好,去年是失误了,报的学校太高,你再好好复习今年肯定能上大学的。” 村里人都只知道沈南星学习好却没考上大学,以为是报考失误或者别的原因,包括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的高考成绩被姑姑家表姐林秀秀顶替这事儿,恐怕只有沈家人和林家人知道。 村里当然也有人说沈南星是平时成绩好,一到关键时候就不行。反正各种说法都有。 “哎对了,听说县里又有培训班了,你基础那么好,看看要不要找找关系去培训,培训出来说不定能去县医院当个临时工也行呀,再不济也能正式进咱们这公社卫生院。” 沈南星:“我哪有什么关系。” 宋柳道:“你没有,谈家肯定有啊。你看金家多霸道,还不是跟谈家低了头,把你这个金元宝看上的媳妇都让给谈家了,那谈家肯定有外人不知道的关系。不是说谈三礼他爹在外头当大官的吗?你都跟他结婚了,让谈家找找关系呗。” 沈南星瞥了宋柳一眼:“我跟谈礼早就在处对象,本就定好等他回来就结婚,金元宝故意讹诈逼婚,谈礼的军籍可还在呢,武装部当然要管,应当应分的事,谁说动用关系了?” “你俩真的早就在处对象?啥时候的事也没听你说啊,我还当你是搪塞金家胡说的呢……” 宋柳有些惋惜,“我还说谈家有关系的话,你能去培训也是好前程呢。有点儿可惜了,你要是嫁给金元宝,以金家的关系,你去培训完肯定铁板钉钉能进县医院,金元宝他姐夫可是副县长呢。” 沈南星懒得跟她废话那么多,配好药付了钱就走人。 回去还要经过金家门口,谈家悦心里还是很忐忑,不过还好,没再碰上金元宝。 谈家悦还跟沈南星说:“以后还是尽量别来公社,要拿药或者买东西的话叫我来,或者让我哥他们来,小南姐你要是想赶集,咱们去张寨或者杨营公社,多走二三里地的事儿。” 沈南星也没多说什么,她知道刚才那出还是吓到谈家悦这小姑娘了。 两人又一起去了供销社,她要买点日用品。但不管问啥,售货员都说卖完了。 谈家悦快要气哭。 像是牙膏牙刷这些,乡下卖的的确少,村里一些老人一辈子都没刷过牙,年轻的愿意刷牙的大多没钱没票,买不起牙刷,那就用柳枝、猪毛自己做,买点便宜的牙粉或者干脆是用盐刷就成。 供销社这些牙刷牙膏大部分都是卖给城里来下乡插队的知青,别的东西都紧缺,这个是不会紧缺的。 这会儿明明有却不卖给沈南星,显然是刚才跟金元宝的那一出争执都被看见了。 这供销社主任跟金家关系那么近,暗地里又有那么多的买卖在,售货员们也是见风使舵。 不卖就不卖吧,沈南星带着谈家悦转身出门。 刚拐了个弯,有个姑娘跑过来,给沈南塞了个纸包:“以后你要啥,悄悄去家里找我,我帮你买。” 那姑娘说完,也不等沈南星给她拿钱就赶紧跑了,生怕人看见。 沈南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姑娘应该也是在卫生院,找她看过病吧,叫什么她还真想不起来,年代太久远了。 从这边离开,沈南星拉着谈家悦,在集市这条街上走。 虽然今天不逢集,但也有卖瓜子的,还有国营的肉铺,国营饭店。 要不说秦集公社在十里八乡算不错的呢,这时候很多公社都没有国营饭店的,往往只有县城才有,毕竟农民谁舍得去国营饭店吃饭,消费那么高还要票。 但秦集公社就有国营饭店。 沈南星手里有钱有票,如今的钱票,可跟她上辈子账户里那一长串数字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拿着这些钱票,她就心痒痒,再者肚子也饿了。 您这瓜子什么口味的,咋卖?五香的啊,3分钱一大碗,两碗5分卖不卖,成,我没带东西,您用荷叶给我包起来吧。 哟,这是啥,河里捞的小鱼,看着不像炸的。噢噢是锅里不放油,用小火慢慢给焙干的呀,吃起来酥脆吗,行我尝一条,哎呦真好吃,您给我算便宜点,就这么些我给包圆了吧。 这是秋里自家晾晒的柿饼?买。 哎您自家熬的梨膏,还放了冰糖,难得,嗯,味儿很正,买。 这是自家树上摘下来晒的红枣,核桃,确实好,肉厚也没虫,买。 …… 谈家悦擓的箩筐里,原本放的药材都被这些东西给盖住了。 眼见沈南星看到有人卖竹编的小筐,她也要买,她赶紧给拉住。 “小南姐,这个我也会编,你想要啥样的我回头给你编。” 可别乱花钱了。 沈南星一看那满篮子的东西,终于遗憾收手,哎呀真开心。 上辈子她其实挺喜欢购物减压,太累了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一个人去商场,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她也不要保镖,自己提到两只手都提不下为止,反正钱多到花不完,她也从不操心钱的事。 可那时候买得再多,都没有满足感和幸福感。 后来她学着慢慢买东西,慢慢挑,给她资助的山区女童挑衣服鞋子,挑生活用品学习用品,她亲自挑,大批量定制,再叫人给邮寄过去。 可当她心血来潮过去看望她们,看着她亲自精挑细选的东西,却根本没用在她们身上,有的是被家里其他人穿走,有的是被同村的人抢走,还有的是压根就没发到她们手里,就被人给转卖了。 她的心情就更不好了,也再没心情亲自去挑什么买什么。 后来就去搞了慈善基金会…… 现在么,跟人一分两分地还价,拉家常一样进行着几分几毛的大生意,却让她觉得格外开心。 被谈家悦打断这疯狂购物行为后,她就拉着谈家悦去国营饭店,亏什么不能亏肚子。 公社的国营饭店很小,可选择的菜色也不多。 今儿运气不错,有饺子,还有卤的猪头肉猪肝猪肺猪肠等下水。 沈南星直接要了两碗饺子,两个卤猪蹄,就在这儿吃,还另外又买了一斤生饺子。 如今这温度,饺子不怕坏,带回去给谈奶奶吃。 谈家悦看着面前桌上油汪汪的卤猪蹄,她口水直流。 天知道为了减肥,她有多久没碰过肉了,就连炒菜,她都不用猪油,家里几个哥哥都不想叫她炒菜了。 可是,她真的能吃吗? 沈南星:“放心吃,吃饱才有力气减肥。” 谈家悦:“……” 反正她相信小南姐,小南姐叫吃,那就吃吧。 不得不说,这时候的菜量是相当大,沈南星现在胃还没调养好,吃饭得适量,那一碗饺子只吃了一半,剩下的叫谈家悦给吃了。 谈家悦吃了一碗半的饺子,也吃饱了,卤猪蹄压根儿就没动。 饭店里有荷叶,包卤肉用的,比纸干净,也比纸便宜。 要了两张荷叶把卤猪蹄和生饺子都包起来,想了想,又买了点卤猪肝、猪肠,这时候这些下水不贵,人们馋了都会买点回家解馋,又要了几个烧饼。 两人这才晃晃悠悠去北门榨油坊,找队上的人,待会儿搭拖拉机回去。 过去的时候,油已经快榨一半了,之前炒豆子耗费时间多,真正开始榨就快了,预计还得俩小时。 主要是这时候榨油的人也不多,他们来的人手又多,中午吃饭也不休息,榨起来就比较快。 “回来没碰上那金家人吧?” “没呢叔,你们啥时候榨好?”谈家悦问。 “估计还得俩小时,饿了没有,吃点饼子垫垫。” 这时候出门都是自带干粮,国营饭店一般人可吃不起,也舍不得吃。 谈家悦不好意思地说:“小南姐带我去国营饭店吃了。” 上午过来被金元宝缠着的时候,栾为民带了人赶过去,虽然赶过去得有点儿晚了,但人家有这份心,还付诸行动了,这就很难得。 人情就是互相的。 这年头粮食金贵,肉更金贵,沈南星可没有把卤猪蹄拿出来的意思,拿出来人家也不会要的。 所以她刚才又另外买了一副卤猪肝和猪肠,叫切了包起来,还有几个烧饼,夹着这些卤肉吃,香得很,也不至于说太过贵重。 沈南星叫谈家悦把东西拿出来,栾为民等人推辞了几下,就也没有再继续客气,都围着吃起来。 农村就这样,推辞太过也伤情分。 一边吃着,同村的青年忍不住问沈南星,先前在路口的时候,到底是咋把那小孩卡住的花生给弄出来的。 沈南星趁机科普了海姆立克急救法,当然,没有提这个名字,就只是说了这种方法。 针对硬物卡住、呛到器官比较有用,像是汤圆、馒头之类的,就不太管用了。 见大家都有兴致听,她就详细地说了对大孩子和成人应该怎么做,对小婴儿又应该怎么做。 “看着好像挺简单的。”青年挠挠头。 沈南星笑:“对,本来就很简单,掌握住要领,真遇上了别慌,按我刚才说的操作就行了。” 在场的人都听得格外认真,还互相用对方实验,叫沈南星看看对不对。 甚至就连榨油坊的人,也早知道了沈南星救了花生卡住的小孩的事,这会儿也在认真听认真学。 谈家悦一脸崇拜地看着沈南星,小南姐可真厉害,所以只要听小南姐的话,半年多,她就真的能瘦下来了呢。 回到村里,已经是五点多钟了。 这个时间,天已经暗下来了,风呼呼的刮,挺冷的。 沈南星和谈家悦走回去,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做饭,谈家门口,谈老太正在朝外面张望,看到她俩,才算松了口气。 “这天是降温了,真冷,晚上咱们炖粉条贴饼子吃。” 谈老太说道。 谈家悦赶紧说:“奶,小南姐给你带了羊肉饺子。” “你们吃了没?”谈老太立刻问。 谈家悦:“我们中午吃过了,这是给您带的。” 还有这一筐子乱七八糟花钱的玩意儿,不管是红枣核桃还是柿饼,村里人家都有,想吃去换点就成,不用花钱买。 就是那小鱼干,闲的时候叫她几个哥哥去河里网一些来,尤其是二哥还在养鱼场上班,听他说有时候网到那小鱼仔都没人要的,无非是拿回来自己费点功夫给洗干净焙干了,又值啥,真不值当去买。 谈家悦都有些担心,小南姐买这些东西,奶奶会不高兴。 谁知谈奶奶看一眼,啥也没说,叫拿屋里放着,直接招呼俩人准备吃饭。 “晚上吃太多肉不消化,这晚上冷的很,饺子也不怕放,留着我明儿再吃。” 谈老太道,“这俩猪蹄,正好炖在大锅菜里,那粉条肯定更香……” 谈家悦还在神采飞扬地跟谈奶奶说着沈南星救那个小男孩的事,还拉着谈奶奶比划那个救人的办法,她也学会了呢! 还有早上,那婶子说三哥坏话,小南姐却说她得了舌癌! 隔壁的为民叔,遇风就暴汗,小南姐把他的病症说得准准的,也给他开了药呢。 听得谈老太一愣一愣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第9章 谈老太的手艺是真好,也是真舍得吃。 风干的五花肉切成片,在灶房的柴火锅里煸出油,下葱姜蒜干辣椒,自己晒的豆豉,炒出香味,再放新鲜的白菜进去翻炒,放一点自家做的酱油,再翻炒一下。 把煤炉子拎堂屋里,柴火锅里的菜都给盛到小一号的铝锅中,拿去堂屋放在煤炉子上。 风干肉里有盐,还放了豆豉调味,菜里就不用再多加盐,加一瓢开水进去,把泡好的粉条子下进去,再把发好的玉米面,揪成饼子给贴在锅的边沿,盖上盖子闷着。 厨房那边的锅刷一下,添水进去烧开后打个鸡蛋汤。 沈南星和谈家悦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把饼子贴进去了。那味道,香死个人!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沈南星把买回来的东西给放好,这边谈老太就叫着吃饭了。 “三哥吃过了吗?”沈南星问。 谈老太:“吃了,到点儿就给喂了。” 沈南星迫不及待在炉子跟前坐下,嘴里唾液疯狂分泌。 煤炉子的火盖这会儿已经盖住,里面的煤球也燃烧得差不多了,泛着红光,能给上面的锅保温。 就这么围在炉子跟前,一人舀一碗菜,一个饼子,吃得喷香。 老太太的手艺真是绝了,中午吃了那么多的沈南星,原以为自己晚上吃不下多少的,结果又吃了一大碗菜,两个饼子。 上辈子也是这样,嫁过来后,老太太只让她搭把手照顾谈礼,谈家悦和她哥哥们都会经常过来帮忙伺候谈礼,她真正照顾谈礼的时候,不算很多。 而老太太也从来没要求她做个好媳妇,做饭这些活谁有空谁干。 但是吧,她做饭的手艺实在比不上老太太,所以经常她干别的家务,老太太做饭。 后来南下逃亡时,在黑诊所被压榨时,甚至是功成名就时,她最想念,还是谈老太做的饭菜。 她自己做不出那个味道,请无数大厨也复刻不了。 某一次深夜去给龙三少出急诊时,那人明明腰腹的纱布在往外渗血,可他却还在厨房做夜宵,做得多了一点点,就请她吃了一小碗的葱油拌面。 那碗葱油拌面,就是她记忆中谈老太的手艺,一模一样的感觉,可惜太少了,那人就只给了她一筷子。 “奶,明天能吃葱油拌面吗?想吃了。”沈南星一边摸着肚子一边说。 谈家悦飞快地收拾了碗筷去洗碗,谈老太正翻箱倒柜给她找被子呢。 今天下午忽然又开始降温,倒春寒么,晚上这会儿已经挺冷了,谈礼和沈南星的被子都要再给换成厚的。 沈南星这婚结的仓促,没有彩礼也没有陪嫁,婚前准备更是啥也没有。 不过老太太早就给孙子谈礼攒了结婚用的东西,被褥什么的都有,从箱子里拿出来就是。 把被子递给沈南星,老太太说:“那值当个啥,明儿早就给你做。你晚上盖这个八斤的就差不多,新棉花被子暖和。还有这条羊毛毯,是大房你大娘准备的,四海在供销社上班,不知道咋淘换的羊毛,你大娘带着悦悦混着些毛线给织成这条毯子,别看薄,暖和的很。你看书啥的披一下。” 真是难得的好东西。 沈南星把被子和羊毛毯抱去自己和谈礼的婚房。 他们在一个房间,只不过谈礼睡他的床,而她睡另一张床。 沈南星把被子放好,又给谈礼检查了一下,就出去堂屋,把煤炉子火盖打开,里面的煤渣用火钳扒拉出来,又给上面已经燃烧殆尽的煤球给换了,在外面通一下风,让火烧得旺起来,尽量能够燃烧得更完全一点,减少一点一氧化碳。 “干啥,想烧水擦洗?”谈老太问道。 沈南星:“我又寻摸到一些新想法,打算给三哥扎针试试。” 试什么,她没说,谈老太也没问。 谈家悦刚在厨房把今天的事儿都跟她说了,小丫头特别开心,因为小南姐说她的肥胖是病,不是吃出来的,说能治,还说她一定能治好三哥。 谈老太这把岁数了,养气的功夫还是有的。 治不治得好,试试呗,反正也不会更坏,万一好了呢? 只是谈老太没想到沈南星一刻也等不及,这大晚上的就要开始。 不过,随她去吧,闲着也是闲着,就算治不好,也就是给三礼多扎几针,反正现在三礼也不知道疼。 谈老太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叫沈南星敞开了治,有啥后果她担着。 把煤炉子弄好,拎进房间里,房间没有门,夏天是布帘子,冬天就是棉帘子,如今才刚开春,棉帘子还挂着呢。 这会儿把棉帘子打下来,只露个缝,防止出事儿。 煤炉火烧得旺,房间温度很快就升高了。 谈家悦也还没走,她帮着沈南星一起,给谈礼上身衣服脱掉。 “小南姐,在卫生院你给桂香扎针,就只扎的头上,三哥这醒不过来应该也是头上的毛病吧,你咋还要给他身上也扎针?” 谈家悦问道。 沈南星:“不一样,桂香是脑部有瘀阻,你三哥他现在是,大脑跟身体之间缺乏感知,需要给他建立感知。” 说的是啥,谈家悦也听不懂,反正按小南姐说的办就是了。 上辈子在沈南星回来之前,针对植物人的中医促醒法已经在全国各大医院推广运用,甚至全世界都知道,脑昏迷相关病例,治疗效果最好的医院在中夏国! 中夏国古代的中医在《神应经·诸风门》中就有“不识人:水沟、临泣、合谷”的记载。 但这个不识人一般指的是中风昏迷或者严重中暑昏迷,跟植物人的昏迷不同,却恰恰跟如今意识已经苏醒的谈礼,能算是基本对症。 谈礼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植物人,他意识清醒,只是外部身体感知网络和内部自我意识之间,无法通达,一旦通达,他就能指挥自己的身体,就能苏醒过来。 针刺无疑是很有效的手段,取某些穴位进行针刺,能解除脑神经的抑制状态,刺激改善脑循环,从而达到醒脑开窍的效果。 如果是在现代仪器的监控下就能发现,针灸投影区域脑细胞电活动会明显加快,从而促进脑细胞的恢复,梳理混乱的脑神经,使内外意识达到统一。 再配合口服汤药,效果应当是很明显的。 这并不是很难的理论,偌大的中夏国,藏龙卧虎,她外公秦安平曾经被誉为国手,却也不敢说没人能超过自己。 谈礼这情况要么是没找到有能耐的中医治疗,要么是治疗没达到效果。 沈南星认为是后者。 辨证的理论方向是对的,为什么治疗达不到效果? 很简单,因为他们的针刺不到位。 上辈子沈南星之所以能“无所不医”,就是因为她对人体的气、机,有着非同一般的感知能力,无论是诊脉还是针灸,她能轻松做到的,别人连想都不敢想。 给针消毒之后,沈南星就开始行针,取风府、哑门穴进针,进针得气后再退针,这两个穴位交替进行,此为主穴,再取配穴人中、百会…… 扎针完毕,沈南星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叫谈家悦帮忙把买的药拿过来。 她找出给谈礼准备的药,其中一包打开,丢到煤炉上面的铝锅里煮。 “哎,有药炉。”谈老太赶紧说。 再说那药材还没洗呢! “这个是用来泡脚,帮助恢复他身体感知的。” 沈南星又找出来另一包药,“这个您明早给煎上,还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早上空腹先给他灌下去,过半小时再吃饭。” 谈老太连忙拿过药放好,记住了。 沈南星又看向谈家悦:“还有悦悦你,我也给你扎几针。” 给谈家悦扎针就简单迅速多了,叫她就坐着就行。 只是短短十五分钟,沈南星就给她取针了,谈家悦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不过,这大冷天的,她好像出汗了!浑身暖洋洋的。 沈南星又把给谈家悦的药材挑出来让她带回去:“给你也拣了几贴药,咱门先治病,再配合一定的饮食、运动,你肯定能瘦下来。” 沈南星又交代喜不自胜的谈家悦,给她治病的事可以说,但给谈礼治病的事情,不要给任何人说,有人问起,就只说是沈南星想试着开点药给谈礼调理身体。 谈家悦忙不迭点头:“肯定不说。” 她看书的时候学到一个词,“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毕竟不是谁都盼着你好,事情还没办成呢就到处去说,那指不定就有人使绊子。 她也就罢了,三哥的情况特殊,绝对不能出岔子。 交代完也该给谈礼取针了。 沈南星让谈老太去拿木桶过来,已经熬煮过十几分钟的药汤子,倒进木桶,放凉到一定温度,就给谈礼泡脚。 刚给取完针的谈礼穿好衣服,就有人在外面喊门,很快又进了院子。 “奶,奶,悦悦还在这儿?我来接她回家。” 说话的是大伯家的老大,谈家胜,也就是谈家悦的亲大哥。 谈家悦在屋里连忙应声。 谈老太也叫谈家胜赶紧进屋,外面冷。 这种天气,热水降温也很快,也没等太久,木桶里的药汤子就降到只是烫手的程度。 谈家胜帮着扶谈礼坐起来,把他的双腿耷拉在床边,浸入木桶里的药汤子中。 别看谈礼现在瘦得脱相,但他骨架大,没人帮忙还真不好摆弄。 也就泡了十几分钟,水的温度低于皮肤,就不泡了。 给谈礼重新收拾好,盖好被子,谈家胜这才带谈家悦顶着寒风回家去。 次日一早,谈家悦又是早早地来帮忙伺候谈礼,沈南星都还在被窝里没起床呢。 跟谈家悦比起来,她这个新媳妇当得可真不称职,却没一个人说她半句。 九点多,太阳升高,院子里温度也终于升高时,谈家胜又来了,帮着把谈礼抱到圈椅上,抬到院子里去晒晒太阳。 沈南星也拉了一个圈椅过来在他身边坐着,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不紧不慢地给他按摩四肢。 她知道他意识醒着,就用对待意识醒着的人的态度来说话,虽然等他醒来,可能一个字都不会记得。 “奶早上做的葱油拌面,可香了香了,还给我加了个煎蛋,我怎么都做不出这种味道。” “昨天买的那个焙干的小鱼干,挺好吃的,不过油炸的肯定更香。要不是现在天儿太冷,就央二哥去帮我抓点回来。” “等我胃养好,我要吃水煮鱼片,是酸菜鱼,加辣加酸的那种。”她说着就忍不住咽口水。 “昨天买的那个柿饼不好吃,看着颜色可漂亮了,唯一没尝就直接买的,太难吃了,涩的很,嘴唇都麻得没知觉了。” “对了,昨天在公社碰见金元宝,那流氓竟然还敢来找茬,我就小小地教训了他一下。” 沈南星一边絮叨着,一边给他按摩,四肢都给按过一遍,她就把他的手撂开,自己摊在圈椅上:“哎呦我的妈呀,累死我了。哎,要是能有个椒盐虾吃就好了。香辣螃蟹?你爱吃辣吗,辣子鸡也好吃,红油肥肠,水煮牛肉……” 不行了,说得口水都下来了,可是啥也吃不到。 沈南星就跑进屋去,把那小鱼干拿出来,撒上点辣椒面,勉强解解馋。 再转头看着某位植物人,她想了一下,把沾了辣椒面的小鱼干放他鼻子跟前:“给你闻个味儿。吃这么长时间流食,馋死了吧。” “阿嚏——” 某位植物人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猝不及防的沈南星手一抖,好好的小鱼干都给掉地上了。 三秒钟捡起来,吹一下,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刚要吃才想起来什么,立刻又瞪向某个植物人:“你口水没喷上去吧,你是不是嫉妒我吃好东西你吃不到?” 也幸亏这会儿院子里就他俩,也幸亏这植物人是真的植物人,要不然都要被气得跳起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第10章 谈老太说的没错,嫁来谈家,至少能叫沈南星活得像个人。 那可太像个人了。 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用洗一家子的衣服做一家子的饭,不用扫猪圈铡猪草,不用挨骂挨白眼,还能吃饱,吃好,天天都有肉吃。 晚上能自己睡,能盖新的软软的厚厚的棉被。 简直是从地狱到了天堂。 即便是重生回来的沈南星,除了对厕所和取暖不够满意之外,也没什么可挑拣的地方。 更别说是上辈子,从沈家那个狼窝逃出来,掉进谈家这个福窝的沈南星了。 日子太舒坦的后果就是,一晃结婚三天,她啥也没想起来。 直到这天早上,谈老太给她准备了一筐子的东西,让她去沈家回门,她才恍然,时间这么快的吗! 这边的风俗是出嫁姑娘三天回门,要女婿陪着一起,带厚礼回门。 一大早的,谈家悦也过来了,比往常来得更早一些,帮着做饭收拾院子,又帮着给谈礼洗漱喂饭,弄完,谈老太看着时间,就让谈家悦陪着沈南星一起回门。 主要是谈礼这个女婿,显然没办法陪着媳妇回门,倒是有几个堂哥,可让堂哥陪着回门也不对劲,那就只能让堂妹谈家悦陪着回门了。 回门? 沈南星看着面前这一筐子的好东西,有腊肉,有罐头,有麦乳精,甚至还有两条烟,以及两瓶硬纸盒包装的酒。 要知道现在农村人没人买成包的烟抽,烟瘾大的都是买烟丝用烟斗抽,或者自己撕废纸卷烟丝,还有连烟丝都买不起的,就用茴香晒干了替代,别说,那茴香味道香,又不含尼古丁,比烟叶可健康多了。 而酒呢,通常有重要客人来的时候,家里才会打上一斤酒,散装的,这已经很体面了。 瓶子装的酒,多少人尝都没尝过,更别说这种硬纸盒包装,上面是彩色印刷的,一看就非常高档的酒。 这回门礼未免也太重了吧! 在这个一般人家彩礼也就三五十块的年代,回门礼通常都是自家做的白面馒头、花卷,最多最多,再割上一斤肉,就已经非常体面了。 谈老太准备这些礼,豪华都不足以形容! 就从这些礼上,就足见谈老太对沈南星的看中。不看中就不会费心准备这么好的回门礼。 这么好的东西,给沈家那群人,可真是白瞎了。 谈老太忍不住瞪她一眼:“可别犯傻,回门带的东西不像样,会被人笑话。” 沈南星没吭声,她又不是真的懵懂新媳妇,她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谈老太无声地叹气,伸手点了点沈南星的额头:“你这丫头,脾气咋这么硬呢,甭管心里咋想的,面子功夫也得做出来。” 看沈南星的表情,谈老太就不由得叹气。 老太太就又继续说道:“你爷奶惯会做人,你在老家这边长大,你爷奶对你就有养育之恩,甭管中间他们是怎么磋磨你的,结果是你好好地长大,活到现在,那这份养育之恩就跑不掉,你要不认他们,会被乡里乡亲戳脊梁骨。” 老太太又道:“那些年村里多少孩子养不活,丢了的送人的,还有生下来就溺死的,甭管对你多差,他们把你养大了,村里人就只会看到这点。” “更别说,他们还叫你上学了,叫你参加高考了,最后是你自己没考上。” “至于说逼着你嫁给金元宝,在村里人看来也是你有错在先,是你给金元宝开错药,才让金元宝赖上你,你爷奶总不能为了你,把一家子都搭上去跟金家作对吧?” “更别说村里好多人还觉得,金家条件那么好,嫁给金元宝也是一门好亲事,一辈子吃喝不愁。” 谈老太看着沈南星:“你自己想想,从外人的角度来看,是不是这样的?” 外人体会不到她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受过多少白眼,挨过多少辱骂,遭过多少饥寒。 外人也不会知道,她上学的机会是用她威胁要举报沈成山,让沈成山寄钱回来,他们才给她上学,即便如此,她想去学校的前提也是完成全部家务,哪怕晚上不睡觉也得做完,不然就别想去学校。 外人更不会知道,她并非高考落榜,她明明就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可是却被姑姑一家,偷走她的通知书,截断了她的前程。 外人当然也不会知道,金元宝的讹诈,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一起算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她一辈子困在农村,永远飞不起来,自然就不会再妨碍到小姑家表姐的前途。 没人会知道这些。 正如谈老太所说的,外人只会看到爷奶对她有养育之恩。 谁家没点矛盾,一点小事都要闹到断绝关系的话,那就会说这人太自私太独了。 谈老太又拍拍沈南星的手:“小南,奶知道你心里苦,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但事儿不是这么办的。你现在跟沈家断绝关系,所有人都会戳你脊梁骨。这些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乡里乡亲,你是打算以后都再不回来了?” “就算是你以后再不回来,不在乎这些人说三道四,可你的前程呢?” “你考大学,毕业要分配工作,你在人品上,就不能有这种污点。不计养恩,六亲不认,这是啥好名声?你在单位上怎么做人?不能再因着沈家,叫你坏了前程,面子功夫得做。” 谈老太苦口婆心,说这些话都是人生经验之谈。 句句都是好意。 这年头找工作或者是通过考试去机关单位,道德层面的评价也是很重要的,如果道德评价不过关,招工的时候就直接把你刷下去了。 更别说如今的大学生毕业分配,基本都是干部,一个道德不过关的干部,有什么前程? 谈老太这是在教她,不要留下道德上的把柄。 老太太对她这心,真的比真金还真。 即便沈南星对这些可能并不在乎,她的前程从来不在别人嘴里,但,她领老太太的情。 上辈子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一去不回”,还怎么都联系不上,老太太想必很难受,在村里应该也被看了笑话,笑话她的孙媳妇飞了,笑话她鸡飞蛋打空算计。 这辈子,她不想再叫这小老太被人笑话,她想叫她活成所有人都羡慕的样子,以后都过得顺心如意。 那就不能不在乎人言,农村这地方嘛,人情世故看得比天大。 “会咬人的狗不叫。”小老太忽然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沈南星顿时就满头黑线:“奶你变着法子骂我是狗呢。狗就狗吧,狗想吃大骨头,炖得烂烂的大骨头,再下碗手擀面,泼点辣椒油……” 谈老太戳她的额头,也是拿她没办法了,推着她赶紧走:“早点回来,中午给你做。” 沈南星却回头喊:“奶,晚上再做,我带这么多礼回门,中午咋能不在娘家吃饭呢。” 出了门,谈家悦忍不住问:“小南姐,你跟奶奶说那么多,咋我就听不懂呢。” 沈南星挽住小姑娘粗壮却柔软的胳膊:“乱七八糟的,不用听懂。给你扎三天针,也吃三天药了,有什么感觉吗?” 说起这个,谈家悦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小南姐,我瘦了,我瘦了5斤!” 这天气穿的厚,再加上谈家悦这超大基数的体重,她还真没看出来。 谈家悦眉飞色舞:“我在家称的,真的瘦了5斤!而且我精神头好像也好了,以前我饿着不吃饭减肥,经常都头晕眼花的,可这两天我按你说的好好吃饭,没有饿着,不但瘦了,精神头也特别好!你摸摸我的手,热的!以前不管穿多厚,我手一年四季都冰凉。” 沈南星也为她高兴:“等春节过后,你这衣服穿着就晃荡了。等到夏天换上单衣服,别人脱掉棉袄,你连棉袄带肉肉一起甩掉,羡慕死其他人。” 谈家悦被她说得笑起来,那画面,太美好了吧,她都不敢想。 谈老太给装回门礼的筐子,摆得很有技巧,别人一打眼扫过去,就能看清楚筐子里的事啥。 “哎呦小南,这是回门去啊,带的啥礼啊……有肉有烟有酒,哦豁,这可真不少。” “你奶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那可不,好不容易诓骗到这么好的孙媳妇,能不上心么,三混子都成那样子了,再不对媳妇好点,那还能留住人?” “嘿,年纪小不懂事,殊不知这过日子,男人才是依靠。别看那金元宝混,再混好歹也是个全乎的男人,能叫你当上真女人嘿嘿……” “呸,滚一边去,说什么骚话呢,欠抽是吧,来来,我这儿不缺扫帚,抽不死你!” 谈家悦也忍无可忍,回头瞪着说骚话的那人:“癞子你等着!” 等我三哥醒了有你好受的,非得把你那张臭嘴按到粪坑里好好洗洗。 后面的话她忍住没说,小南姐说了,不让提给三哥看病的事儿。 万一没治好,人家笑话,万一能治好,也怕人暗中使坏。一切等真的治好了再说。 管住嘴! 癞子一点儿都不怕,哈哈大笑:“我等着咋了,你三哥还能爬起来揍我,叫他爬起来揍我呀。” “好了癞子,一边儿去,再在这儿挑事,年底分肉给你排最后!” 会计栾为民去大队部,路过这边,呵斥了一句。 癞子立马堆笑:“就是说句玩笑话嘛,行行我不说了,我这就走。” 栾为民冲沈南星道:“别跟这没脑子的耍嘴皮子,时间不早了,赶紧去吧。” 到沈家大门口,已经有人在东张西望,看到沈南星和谈家悦,立马就回头朝着院子里喊:“爷、奶,小南姐回来了。” 周围四邻听到喊声,也都纷纷从院子里出来,朝这边围拢过来。 “哟是小南回门了,都好着呢吧。” “哎,秀英婶儿,都好呢,您吃了没,今儿忙啥。” “瞎忙,你红燕姐肚子大不方便,我给屋里收拾收拾,东西都拆洗一下,趁着天好晒晒。” 说话这位秀英婶儿,就住沈家对面,隔了一条马路。 她闺女宋红燕跟女婿都住在娘家,宋红燕怀孕了,这会儿都该有七个月了。 沈南星9岁高烧晕厥差点儿死掉那次,村医宋建国说让赶紧送县医院说不定还有救,大雪天的,路上积雪一尺深,谁给送?谁出钱? 沈家爷奶说她这肯定是活不成了,不叫管,要给她停到后山去,等最后一口气咽下去,就给挖坑埋了,未成年孩子死了叫夭折,不能进祖坟,随便埋了就行。 当时她身上衣服因为高烧呕吐,脏得不像样子,秀英婶儿就说不能叫娃这样走,沈家二老却说那也没衣裳给她换,人都没了,还再浪费一套衣裳,没把她身上的扒下来就不错了。 这年月布料衣裳多难得,多少人家冬天就一套棉袄棉裤,谁要出门谁穿。 秀英婶子转身回家,把她闺女宋红燕一件半新不旧的棉袄拿来,给沈南星换上,说好歹来了这世上一遭,走也走得暖和干净点。 后来15岁的少年混子谈礼把她送去县医院,她没死成,那套衣服又还了回去,毕竟秀英婶子家也不富裕,她闺女也就那一套像样的棉袄,出门上学还要穿呢。 但不管咋说,沈南星记这份情。 虽然吧,秀英婶子这人也是个是非精,但谁没个缺点,人嘛,过得去,活得了,就行了。 “婶儿,中午来家吃饭,当年要不是您看我可怜,把红燕姐的袄借给我穿,我可就真冻死了,压根等不到去医院。您对我有再生之恩,今儿我回门,您不来,那以后咱娘俩就甭处了。” “哎哟你这丫头,这说的,我不来都不行了。” 秀英婶子高声笑道,“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小南还记得。哎我还记得当年,建国说小南送县医院还有救,沈家她爷奶却说女娃子不值当费那钱,小南还喘着气儿呢,就给停后山了。多亏了三礼,硬是一个人把小南送去县医院,给救回来了!哎哟哟你们说,三礼那时候是不是就知道会给自己救个媳妇儿回来啊,现在三礼躺床上醒不过来,小南却非要嫁过去,这想必也是记得当年的情分呢!” 旁边蹲着抽旱烟的二大爷,把黄铜的烟嘴在地上磕了磕,又重新从挂着的烟丝布袋里捏了一撮烟丝放进去,点着抽一口,才慢慢笑道:“小南是个记恩的。” 沈南星立马又跟这位说:“二大爷,您和二奶今儿晌午也得来,小时候我喂猪掉猪圈里,那猪张着嘴就要啃我,幸亏成武叔拿了铁锹把猪打跑,不然我不死也得残。方庄不是就有个娃,大人没看好爬到猪圈里,叫猪给啃了半拉身子么,真是想想都后怕。” 这位二大爷是沈家本家的,他和沈南星的爷爷沈有粮,有着同一个爷爷,到了沈南星这一代,正好还在五服内,这在农村就是亲得不能再亲的本家了。 听沈南星这么说,二大爷立马也笑逐颜开,连连点头。 农村人么,就讲究个面子,讲究个人情。 “成成,一定来,一定来。” 沈家院子里听着这一切的沈家老两口,脸都黑了。 招呼这么多人来,得费多少粮食!!【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第11章 这年头粮食金贵,一般人都不会在饭点去别人家。 别人如果客气地说中午在这儿吃点,也没人会当真,都是客气话罢了。 但若是像沈南星这样,在回门这特殊日子,这么真诚地强烈地邀请,那就不是客气,是亲近的表现,你要是不来,正如她说的那样,以后就别处了。 也只有关系走得特别近的人家,才会在大事上喊对方来家里吃饭,一定要来。 沈南星还抓了几把糖,散给来看热闹的周围邻居家的小孩子:“不是啥好东西,大家都甜甜嘴。” 糖也是谈老太准备的,不是供销社最便宜的那种散装水果糖,是正儿八经每一颗都单独包装过的糖,什么口味都有,里面甚至还混有奶糖。 “我的,我的。” “给我,这是我的。” “我要那个橘子糖。” “这是西瓜的,我要西瓜的。” “这是啥,没见过。” “傻蛋,那是菠萝糖,可香了。” 一群孩子可不管那么多,有吃的不抢是傻蛋。 沈家大门内二叔家的小儿子沈显祖,一个劲儿地要往外窜,嘴里嚷嚷着“我也要吃糖,我也要”,却被他妈给摁住。 二婶田彩云低声跟宝贝疙瘩小儿子说:“你小南姐肯定带回来很多糖,别跟外面那些抢,丢人,一会儿都给你吃。” 勉强安抚住沈显祖。 外面的沈南星见围上来的孩子更多,索性直接把剩下那点糖也都给撒到孩子堆里:“就这么些了,没抢到的都分分,甜甜嘴,下回给你们带瓜子吃。” 娃们都哄闹着抢起来,有那懂事的大声喊着谢谢小南姐或者是小南姑姑。 一听说糖没了,沈显祖顿时控制不住,哇一声推开他妈,大哭着朝门外跑去,冲进孩子堆里,直接就上手去抢别人拿在手里的糖。 “是我的,都是我的糖,你们不许吃,给我,都给我拿出来!” 沈显祖大声哭喊着。 其他孩子哪里肯让,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沈南星眉头皱着呵斥:“显祖你咋这么不懂事,咋能上别人手里兜里抢东西,这不是强盗吗?谁教你这么干的。” “孩子嘛,都不懂事。”二大爷打着哈哈。 沈南星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态:“娃们就得从小教,再想吃也不能上手去抢别人的。在自己家里就算了,出门了这种做派叫人笑话。” 秀英婶子连连点头:“小南结婚了也长大了,是个当姐姐的样子。彩云,你瞅瞅你家小子,这惯得不像话,再不好好管教,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二婶田彩云气得脸色铁青。 二叔沈群山赶紧说:“小南快进去吧,你爷奶一大早就在等你,咋这会儿才到。” 沈南星笑着说:“我也想早点来,可我奶一个劲儿地往筐里添东西。我说哪怕拎兜红薯回来,二叔还能把我打出门?可我奶真是生怕叫人觉得她对我不好,从大爹家拿了腊肉不说,还翻箱倒柜地把麦乳精啥的都给找出来添上,还有那两瓶酒两条烟,说是去年省里哪个领导下来看望她给带的,一直收着呢,咱们县里有票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在众人惊叹声中,沈南星又说:“我也是看这时间实在是不早了,太晚回来不像话,我奶还一大早就叫大堂哥去街上割几斤肉带上,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可我怕二叔你们等不及。没得为了几斤肉,叫长辈们久等的。” 沈南星一口一个我奶,说的当然是谈老太,可见有多亲近。这叫韩金花听起来格外刺耳,这死丫头在家的时候,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这才嫁出去几天,就成这样! 众人都在夸沈南星这结了婚,人也大方懂事了,以往闷闷的不言语,现在这道理一套一套的。 沈家老二沈群山,一张脸都憋红了。 他很想跟侄女说,你其实也不用回来这么早,再等一会儿把那几斤肉带上多好,家里多少天都没吃肉了。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说:“不打紧,你回来就好,赶紧进去吧。” 一众人簇拥着沈南星进了院子,沈家二老已经在堂屋里坐着,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了,心里不舒服极了,脸上却还是挤出个笑来。 二叔一家和三叔一家也都在。 二叔家总共三个孩子都在这儿,沈显祖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三叔家的两个孩子在上学呢,没回来,只有三叔和三婶回来了。 沈南星笑眯眯地一一打招呼。 而后,就把礼筐放在地上,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拿出来,递到爷奶手上。 “这可是云烟难买的很呢,还是整条的,听说都是给领导抽的。人家就给我奶送了两条,全塞给我拿回来了。这不管是自己抽还是出去办事,都体面的很。” 沈南星说着,又回头看向随时随地都拎着他的宝贝旱烟杆的二大爷:“二大爷,等我爷拆了,你也尝尝,看跟你吸的烟丝有啥差别,这一包烟九毛三呢,买成烟丝半年都抽不完,二大爷你说啥都得尝尝。” “哎哎,也是享了咱们小南的福了,不然这一辈子都不敢想能抽这么贵的烟。”二大爷笑得见牙不见眼。 秀英婶子也帮腔道:“贵算啥,还得有票,一般人哪能弄到这紧俏的票,买一盒两盒就顶天了,小南这一下拿回来两条,乖乖啊!这闺女真是没话说,妥帖的很。有粮叔,你可别舍不得给你这老兄弟尝尝啊。” 沈老头沈有粮,也是个爱面子的,被架起来的他,当场就拆了一条,直接拿出一盒丢给二大爷:“老二你尝尝。” 又拆一盒给自己的二儿子和三儿子:“都尝尝。” “有粮叔,也给咱们分一根尝尝呗,一根就行,尝尝这大领导们抽的烟,都是啥味儿。”外面院子里不知道啥时候也跑来不少人看热闹,这会儿都起哄起来。 “是啊有粮大爷,给咱也分一根尝尝。” “有粮大爷你可真有福气,都抽上领导的特供烟了。咱公社书记都没这待遇。” 人群非常热闹,一片恭维之声,沈有粮也飘飘然起来,又拿了两包烟朝外面丢出去:“都分分,尝一下。” 外面人还吵着不够,有人叫喊着没分到,沈有粮还想再散烟,却被旁边的韩金花一把将剩下的烟都给拿走,收起来。 韩金花面上却笑着说:“哎呦真是,这哪有个头啊,青山找领导还有事要办,这烟到底是体面些。改明儿我称一斤烟丝,大家想咋抽咋抽。” 把这一茬给打岔过去。 院子里没分到烟的,心里不大高兴,但也不至于露出来。 沈南星又拿出了酒:“这酒可是京市酒厂出的,我听人家说,这可是国宴用酒,就是那些大领导们接待外宾的酒,这也就是省里有关系的领导,后勤上能给分几瓶,一般领导都摸不着呢。” 事实上么,就是京市酒厂新款包装的酒,跟以前比换了个包装罢了。 只是在丰省这边没有卖的,这边一般都是卖当地酒。别人也不知道,沈南星想咋说咋说。 “国宴用酒不是茅台吗?”有人说,“茅台可得八块钱一瓶呢。这酒也不知道多少钱。” “那也不能就喝一种酒啊,得叫人家外宾都尝尝嘛。”都不用沈南星解释,边上就有人说,“多少钱也不是咱老农民买得起的,今儿咱们可都开眼了。” “哎呦乖乖,这酒盒子上都印的有个‘供’字。” “老鳖你读了几天书,还认识供字啊。” 人群哄堂大笑。 这次韩金花学乖了,不等沈南星再说什么,赶紧把这两瓶酒拿走,塞给三儿子沈青山,叫拿屋里去。 沈家老三沈青山,在县高中当老师,正在找关系调往教育局。 在这年代,只要有点子关系,这么操作并不是多难的事,老丈人那边已经给了准话,调动就是这个月的事。 但这关系也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得掏好处出来。 钱得拿,孝敬的东西也得拿。 普通的烟酒也可以,但要是有这种特供的好东西,那效果肯定更好的呀。 也省得媳妇整天说自己占她家的光。 三叔沈青山拿了两瓶酒,自己去收拾也不好意思,就塞给自己老婆,让去收拾了。 三婶张玉如脸上也带着笑,欢欢喜喜地拿了东西进屋去。 边上的二叔沈群山抽着烟不说话,二婶田彩云,牙都要咬断,啥好东西都偏着老三家! 旁边的秀英婶子就高声笑道:“婶子这好酒赶紧藏起来,怕咱们喝,也怕咱们看呢哈哈哈。” 韩金花脸色很不好看,但是人多,体面得要:“这不是老三工作上到了要紧关头,我正瞅着不知道咋弄,有这烟酒,事儿就好办了。这酒也就是包装的好看着体面,真喝起来怕是还不如咱供销社的散酒,纯粮食酿的呢。” 沈南星也连点头说道:“只要粮食酿的都是好酒,散酒咱自己喝或者是送亲戚都成,实打实的好东西,可是去找人办事就送不出手了。” 韩金花满意地点头,这丫头,果然是结婚就懂事了,虽说吧,没如他们的意嫁给金元宝,但是谈家那植物人能活多久,人死了,她还不是得再嫁,到时候再筹谋,反正不管怎么,她现在留在农村了,不会妨碍外孙女去上大学就成。 刚这么想着,就听沈南星又笑道:“咱奶一向不是那小气的人,真不是舍不得给大家喝,就是正巧三叔工作调动要用。今儿这么多人来咱家,那都是给咱家面子,多的没有,一人给口酒喝,咱奶还是舍得的。二大爷,成武叔在外面不……成武叔,你去帮着打十斤八斤的散酒,用他们的坛子盛回来,回头咱奶去结账再把坛子还回去。” “行。” 隔壁二大爷家那位直肠子直性子,人送外号二杆子的小儿子沈成武,扭头就去了,叫都叫不住。 韩金花简直是眼冒金星。 一斤粮食酿的散酒要四毛呢,十斤八斤的,少说也得几块钱,几块钱啊,买成盐和洋火,一家子三年都使不完! 秀英婶子又在哄笑,打趣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显宗啊你瞅瞅你奶,光偏着你三叔,这好东西都叫你三叔拿走了,你可是你奶的大孙子,以后你爷奶老了可得指着你这个大孙子过活呢。” 二叔家的沈显宗,是老沈家的长孙,也确实一直得爷奶宠爱。 爷奶也总说最疼爱他,可有啥好东西都是紧着三叔一家。 这会儿被秀英婶子这么挤兑,性子本来就又木又倔不会拐弯的沈显宗,腾地站起来,四处瞅瞅,最后目光落在沈南星带来的筐子上。 他直接上前,一把将筐子抢走:“奶,你们不能偏心,剩下这些都得给我。” 真是丑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家老两口闹了个大没脸。尤其是跟落落大方的沈南星比,沈显宗这位沈家长孙还大几岁呢,这做派,叫人都没眼看。 沈南星却赶紧说:“大哥你这可是冤枉爷奶了,他们可没偏心,一直替你打算着呢,前些天我还听爷奶说,公社饲养场要招工,他们说想办法给你弄进去……” “胡说啥呢!还不快闭嘴!” “真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前者是奶奶韩金花,后者是堂哥沈显宗。 韩金花脸色铁青。 沈显宗却是喜形于色,赶紧看着她奶:“奶,是不是真的?我真能去当工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过来。 田彩云也一脸期待地看着韩金花。 韩金花脸色僵硬,瞪了沈南星一眼:“这事儿以后再说,女孩子家的,嘴咋那么快!” 沈显宗还要再问,韩金花却道:“显宗你出去看看饭菜做好没有,酒……酒给大家都分分,叫都尝尝,别叫娃们给糟践了。” 支开沈显宗,韩金花的脸色彻底沉下来。 可还没等她再质问,沈南星先开口了:“奶,小姑和姑父今儿咋没来?还有秀秀姐呢,我这有俩月都没见过秀秀姐了,我结婚他们不来,回门他们也不来?” 一瞬间,韩金花脸上的怒意全都收敛了起来。 三婶张玉如也说:“是啊,小妹和妹夫忙啥呢,妈,你没通知他们吗?” 二婶田彩云也撇嘴:“小妹一家这是想跟咱断亲吗,这么大的事都不回来。” 韩金花瞪了二儿媳一眼,缓了缓才说道:“他们工作忙,抽不出来时间,改天吧。” 沈南星:“小姑和姑父没时间,秀秀姐也没时间来吗?秀秀姐去复读了吗?小姑不是说,一定要叫秀秀姐上大学,我还想着跟秀秀姐一起复习呢。” 按照上辈子的剧情,她小姑家的表姐林秀秀,此刻已经顶着“沈南星”的名字,在全国最好的医学院校,京市医学院,成为一名光荣的大学生了呢。 不过,别人家若是有人考上大学,哪怕是专科,也恨不得敲锣打鼓,要是考上很好大学,那消息更是会很快传遍十里八乡人尽皆知,就像她爸沈成山当年一样,远近闻名。 林秀秀呢,顶着“沈南星”的身份,上了全国首屈一指的好大学,却是像做贼一样,不敢叫任何人知道。 看二婶三婶反应,林秀秀顶替她去上大学这事儿,恐怕也就小姑姑父和韩金花知道,瞒着沈家其他人呢。 韩金花脸色十分不好看,一个字都不敢提林秀秀,只是呵斥道:“你都嫁人了还复读个啥,还要考啥大学?谈家娶你回去是叫你照顾三礼的,你还要去上学考大学,三礼咋办?一点都不安分,说出去叫人笑话。我告诉你,你不许再去上学了,就在家里好好照顾三礼。你自己非要嫁个活死人,那就受着!” 沈南星盯着韩金花,笑起来:“可是我奶说只要我想考,她就支持我继续考大学,一年考不上再考一年,反正她有钱供我。三礼他爹每月寄钱回来,三礼的津贴部队也月月发呢。我奶说我考多少次都行,我非要考上京市医学院不可。” 韩金花只觉得眼前一黑,血压又蹭噌上涨。 沈南星还在追问:“奶,你还没说,我秀秀姐现在到底在哪儿呢?我可想她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20 第12章 一更,就是要露富 “奶!” “奶你没事吧!” 沈南星的声音里尽是着急。 堂屋门大敞着呢,她这么一喊,门口的人都赶紧跑过来。 “哎呦我的婶子,这是咋了?” “婶儿没事吧,小南,你奶这是咋回事?” 沈南星:“我也不知道啊,我就问小姑和姑父今儿咋没来,是不是不知道我结婚了,不知道今儿我回门?” 秀英婶儿立刻说:“那不可能吧,这么大的事,都不通知你小姑姑父?要说你结婚那天比较仓促,他们不知道耶罢了,可今儿是你回门,都过去三天了,你爷奶叔婶不会没一个人通知他们吧?咋,你小姑姑父是要跟娘家断亲吗?亲侄女结婚回门这么大的事,他们都不回来?” 沈南星连忙说:“不不不,我小姑姑父工作忙,好像是要出差。他们没空回来也没事的,我就是想问问,我秀秀姐咋也没回来?” “可不是么,就算彩英两口子工作忙没空,好歹也应该叫闺女回来一趟,也能代表他家了,咋一个人都不回来?” 沈南星:“秀秀姐去年不也没考上大学么,我小姑说一定要叫秀秀姐上大学的,我就想着秀秀姐是不是去学校复读上课了,这两天不是星期天,就没回来,我就问问我奶。我奶这不知道为啥,就给气成这样,是不是我不该问啊?” 秀英婶:“这有啥不该问的?” 沈南星:“我奶说女孩子读书上大学没用,说嫁到金家就一辈子吃喝不愁,总不会……也叫我秀秀姐去嫁人吧?” 这下韩金花再也忍不住,哪怕眼前发黑,也立马咬牙解释道:“你秀秀姐是城里姑娘,咋会随便嫁人。她是要上大学的,你姑,你姑给她安排去复读了,没空回来。” 秀英婶儿笑了:“秀秀是城里姑娘,那也只是咱这小县城的,小南还是省城姑娘呢,韩婶子你咋就非要叫小南嫁人?咋,这亲孙女还比不得外孙女了?” 韩金花:“……” 沈南星:“秀秀姐去哪儿复读了,县里高中?我过几天也去呢,又能跟秀秀姐一起学习了。” 韩金花:“咱们县老师教的不好,你姑托关系安排她去外地了。” 说完之后,也不等旁人再说话,韩金花就开始喊头晕,难受。 沈南星:“奶你血压高的不像话,我给你扎几针吧。” 韩金花却死活不肯:“我去躺会就行……老二老三家的,你们扶我进屋躺一会儿,我站不住了……” 田彩云和张玉如连忙扶着韩金花进里屋去躺着。 沈南星又回头笑着招呼秀英婶:“我奶这身体真是叫人操心,秀英婶儿,今儿我回门,这么多人过来,我啥也不懂,婶儿你可得帮我招呼好大家。” 秀英婶笑声格外爽朗:“那有啥说的!” 秀英婶子那嘴,可真是厉害得不行,硬是架得沈家人下不来台。 最后把沈南星带回来的一整条腊肉,全都给洗洗切切,配着萝卜白菜粉条子,给炖了一大锅。 她自己还拿来了两块豆腐,隔壁二大爷家的拿来了一把干蘑菇,还有其他人这家一把干菜,那家一把豆皮的,放一起也真不少。 总之就是,那种过去吃大锅饭才用的,现在一般都拿来煮猪食的大铁锅,杂烩菜整整弄了一大锅,香得老远都有人跑过来凑热闹。 不仅如此,散酒也打来了一坛子。 二大爷家那位二杆子沈成武说:“人家说这一坛子就剩十三斤了,叫都拿着,一斤四毛,五块二,人家说给便宜两毛钱,给五块整就行。我想着大爷平日里也爱喝上两盅,多的就留着给大爷喝,便宜两毛钱呢,就给拿回来了。” 秀英婶子就夸沈成武这账目算的对,省两毛钱够买半斤鸡蛋了。 屋里躺着的韩金花却是要被气死了。 酒这东西,多少够? 让你去打酒,谁会真地照着十斤八斤地打? 你打个三斤两斤的,也够一人一小盅沾个嘴唇了。 就是多点,你打个五六斤呢,那一人两盅妥妥的。 可你倒好,十斤八斤都满足不了你,一下打了十三斤啊! 刚才整瓶的酒收进屋,就叫人一阵挤兑,这会儿散酒打回来,还能再不叫喝? 这么些人,这十三斤酒连个底子都不会给剩! 还便宜两毛? 那可是多花了五块! 整整五块啊! 韩金花本就高的血压,更是再度飙升,眼前一黑又一黑,浑身瘫软没劲儿。 秀英婶儿可不管那么多,她在厨房院子里帮着张罗,大锅菜好了一人一碗,那锅上还蒸着二合面的馒头,馒头就烩菜,就吃去吧,谁来都叫吃。 “小南是咱们乡里乡亲看着长大的,这姑娘记恩、念旧,谁帮她一把都记在心里头。虽说这婚姻上的事不那么圆满,但甭管咋说,以后日子肯定是要往好了去过,今儿小南回门,咱吃了这锅饭,以后能帮衬的,还是要帮衬一下,也不枉费了今儿这顿饭这顿酒!大家说是不是。” 秀英婶子吆喝道。 “对得很,小南这闺女大方,又有本事,咱都记着呢。” “我老沈家爷奶也有功劳,把孙女教得好,这家里不兴旺才怪。” 吃着沈家的好饭好酒,那好听话是一箩筐接着一箩筐。 被二大爷等簇拥着的沈有粮,喝得红光满面,只觉得今儿确实有面子的很。 秀英婶子又说田彩云:“老二家的,你们显宗可是要去当工人了,那以后就又多个吃公家饭的,给显宗说媳妇的媒人还不挤破头,你好福气啊。” 田彩云也笑得格外畅快,一扫之前看见婆婆把烟酒都塞给老三家时的憋闷。 “就是个临时工,随便干干。” “临时工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当上的,显宗干活仔细,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能转正。” 田彩云笑得嘴都歪了。 屋内,韩金花靠在床头,直喘气,在县医院当护士的三儿媳张玉如,在给量血压。 “妈你这血压太高了,早说了降压药得天天吃不能断,万一脑溢血了,可不是玩的。” 韩金花闭着眼说:“我也是想着这段时间没啥不舒服的,就给停了。” “以后可不能再停,这降压药最忌讳吃吃停停的,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吃。”张玉如说。 端着菜进来的田彩云一听就撇嘴:“照你说这不得吃一辈子的药?原先小南给开过中药,说是调养上一年半载,以后少动气,血压就能正常,别的啥毛病没有。” 张玉如:“二嫂,那中药真有用的话,咱们医院里咋都用西药降血压?甭管是感冒发烧,一颗安乃近下去,不行再打一针青霉素,啥病都好了,你中药能行?再者还有那肚子里长瘤子的,人家西医开刀把瘤子割了,你中药能把瘤子吃没了?再说了,小南才学了几天中医,真当看病是容易的事,整天乱来,要不然能惹上那金元宝。” 田彩云也不犟嘴,这妯娌人家是护士有学问呢,她把菜放桌上,满脸堆笑:“妈,我给你留一碗大烩菜,肉多粉条也多,可香了你快吃。” 韩金花不想理会这个缺心眼的二儿媳妇。 田彩云却是忍不住问道:“妈,显宗啥时候能去上班啊。这临时工,工资有多少?” 韩金花想把眼前的一碗烩菜给扣到田彩云脸上。 “上上上,上个屁!” 韩金花压低声音呵斥道,“之前为啥没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管不住嘴乱说。好了,现在还是说开了,叫人都知道了,你当这工作还能轮到你儿子?” 田彩云傻眼了:“啥意思?” 韩金花:“那临时工一个月有六块钱,还给30斤粮食补贴呢。跟人家正式工差得远,但咱农村人还有啥挑拣的,谁不想去?那都得打破头!先前没人知道,咱悄悄找人把事儿办了,也就完了,现在都知道了,你会走关系,人家也会走,哪还轮得到你。” 田彩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慌了神:“妈,妈这可咋办,你不能不管显宗,他可是咱们老沈家的长孙啊。他要是没工作,媳妇都说不下。弟妹,你跟老三有本事,也帮着想想办法,或者能不能找找城里,那屠宰场食品厂啥的,临时工都行,咱不挑拣。” 张玉如都想翻白眼了。 屠宰场食品厂,那可都是最吃香的单位,还不挑拣,轮得到你挑拣吗? 韩金花缓了缓:“老二家的,这事儿急不得,得慢慢操心。你去把那个死丫头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她,是不是成心的。” “成心啥?” 沈南星一脸懵,“奶,我就是听见你跟爷说,要找找关系,叫显宗哥去饲养场当临时工,你们这么为显宗哥费心,显宗哥还误会说你们偏心三叔一家,不疼他,我可不得赶紧给他说明白么,你们看显宗哥这会儿多高兴,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她说的很是诚恳,韩金花有些狐疑,难道真就是这样? 不过这丫头对那些事情也一窍不通,怕是也想不到更深处,或许就是一时情急说出来了。 “那你今儿,又是散烟,又给叫人去打酒……”韩金花又道。 沈南星更加不明所以:“奶,外头人都说你处事大气,今儿这么些人,咱也不能露怯啊,那烟是我从婆家拿的不花钱,那点酒也才几块钱,值个啥,我爸每个月给你寄30块钱呢,多少酒咱喝不起,扣扣索索弄的叫人看不起。” 韩金花脸色骤变。 而旁边的田彩云和张玉如,都不由得张大嘴巴。 一个月寄回来多少? 30? 可自家婆婆明明说的是一个月寄回来5块钱,他们老两口要攒着养老,以后儿孙们有急事也能拿出来应个急。 可现在却说,大伯子一个月寄回来30! 30啊! 给显宗争取的那个许多人抢破头的临时工一个月才六块,正式工28。 他们家一年忙到头,累死累活挣工分,全家所有人的工分,到年底分粮食,那粮食折算下来也就值150块左右。 是值150块左右,并不代表着就有150块钱,这些粮食要供全家人一年吃喝的呢,可不敢胡乱糟践。 可老大沈成山,一月就给家里寄来30! 一年就是360块! 老三沈青山在县里高中当老师,一月工资才18块,还不是每个月都能按时发,县里财政不宽裕,经常拖欠,从年前拖到年后,都不知道啥时候能发下来。 老三媳妇张玉如在县医院当护士,那工资发得倒是及时,可一个月也就26块钱。 就这也叫田彩云羡慕得不行,月月都有26块钱,还有票,有医院给的其他福利,要不说城里人日子好过呢。 可是现在,她居然得知,大伯子一个月就给公婆寄来30块!! 以前不是说,大伯子沈成山一个月工资是56吗,这给家里寄30,就剩二十多了,他在省城日子咋过? 等等,不对。 工资56那是啥时候的事了,那时候一个月给家里寄5块,说是孝敬父母。 现在一个月能给家里30,那工资还不得一百多啊! 田彩云猛地一拍脑袋。 自己可不就是傻了吗? 大伯子在省城,只说是在机械厂上班,这都多少年了,恐怕早就当上领导了。 只是婆婆韩金花嘴严的很,从来不提大伯子是啥职位,连家里人也不说,反正提起来就是不容易,生怕自家人或者村里人,求到省里那位大伯子的头上去。 田彩云也不是啥机灵人,平时根本没往深了去想。 田彩云咬牙切齿,自家这婆婆心里可真是能装事儿啊,这么些钱愣是一点儿口风都没漏出来。 年前她弟弟定亲走礼,她弟弟腿脚有毛病,拖到三十多还没结婚,那姑娘家里要200块彩礼,她娘家爹妈凑来凑去的,还差50,想着来跟她公婆借一点。 她看着爹妈低三下四地跟公婆借钱,可公婆说来说去就是没钱。 她也以为家里真没钱,还要养着大伯子家的闺女,所以在金家要娶沈南星的时候,田彩云非常赞成,总算能把这侄女给嫁出去了,不然还要闹着复读考大学,得多花多少钱。 可谁能想到,竟然是这样! 家里根本不缺钱! 何止是不缺啊,她公婆手里攒下的钱,只怕是一两千都打不住! 一想到爹妈拉下脸来求公婆,可最后公婆就给了10块钱打发他们,田彩云就恨得心肝疼。 韩金花也知道不好,顾不得头晕眼花的,赶紧坐起来说道:“别瞎嚷嚷,给人听到了。也就是今年,小南要参加高考,她爸才给寄了30的,往年……” * 扔下这么一个炸弹,也不管这一家子后续官司会咋样,沈南星拍拍屁股,带着谈家悦走人了。 外面院子里的热闹还没散,一群人吃吃喝喝,就着一点散酒,正在猜拳,热闹非凡。 秀英婶子见沈南星和谈家悦出门,立马就丢下手里东西,擦擦手跟了出来,快步追上沈南星。 “小南,你说咱公社养殖场招临时工,是啥时候的事啊,有啥条件?” 秀英婶子问出口,又觉得太露骨了,赶忙解释道:“这不是你红伟哥么,身子骨瘦弱,干不了地里的活,高考又没考上,就想着给他找个临时工,好歹挣点钱,也慢慢再继续读书,再考两年试试。” 沈南星道:“婶儿,这我真不知道,就是听我爷奶说了一嘴,显宗哥还说爷奶不偏心他,不声不响都把他工作给安排了这还不偏心他啊。不过我想着那招临时工应该也不会只招一个吧,红伟哥是高中学历,以前好像也在咱们队上帮着给牲口打针吧,这就有优势了。” “有优势那顶啥用,别人都有关系,咱啥关系也没有。”秀英婶唉声叹气。 沈南星压低声音:“婶儿,现在到处都在拨乱反正,我爷奶给显宗哥走关系招工,也真不知道是帮他还是害他……” 沈南星没有说太多,就带着谈家悦走了。 秀英婶子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眼神闪烁,望着远去的沈南星,秀英婶子面色复杂起来。 * 跟谈家悦一起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 上午装着满满当当回门礼的筐子,这会儿空空荡荡的,里头啥也没有。 这走回去的一路上,来来回回的村里人,都瞅见那空无一物的筐子,一个个的脸色都有些怪异。 还有人问:“小南你今儿不是回门么,咋地回来这筐子空成这样。” 沈南星不明所以:“啊,东西都留给我爷奶了呀。” “你爷奶没给你回礼啊。” “还要回礼吗?”沈南星一脸懵懂。 谈家悦在边上瞪大眼睛。 她就说,哪里好像不对劲,但是光听着小南姐跟沈家人,跟秀英婶子说话,都把她脑细胞给耗费完了,她也没想起还有回礼这回事! 丰省这边农村的习俗,闺女结婚了以后回门,其实不光是为看望长辈,主要是在攀亲戚,跟她伯娘叔婶等攀亲,过两天还要带礼物去舅舅姑姑等等这些亲近的亲戚家一趟,都是为攀亲,说明有这么一门新亲戚了。 攀了亲,就代表着两家以后有正式来往了,以后互相之间谁家有什么红白喜事,或者其他大事,亲戚才会登门给送礼。不攀亲,就意味着以后互不来往。 攀亲带去的礼,正常操作是留下一部分,给回一部分带回去。 留多少回多少,其实是看互相之间关系有多近。关系越近,回的越多,只留一点表示意思意思,甚至还会给添东西回礼。 如果人家一点礼都没收,全部给你回回来,又或者是全部东西都留下,一点都没给你回,那往往就意味着人家不想跟你攀这门亲,意思就是你以后别上门了,断亲。 除非是仇怨很深的亲戚,一般人肯定都不会这么干的,要脸面。 那沈家这是啥意思? 又或者就是给忘了。 但不管咋说,大家都说沈家那边不懂事,这闺女带那么一筐子的厚礼回门,他沈家这事儿办得太难看,还真是不把这闺女当一回事。 再想想这闺女从小养在老家这里,给他们老沈家当牛做马,被他们呼来喝去地使唤,也真是可怜的很呢,人家外公要是没出事,哪里会叫外孙女受这磋磨。 “你爷奶或许是忘了,你叔婶也真不像话,哪有不给回礼的,这是要跟你断亲吗?” “这闺女受委屈了,回头一定要好好说说他老沈头韩婆子,办的都是啥事。” 过往的大娘婶子们都安慰着沈南星。 沈南星一副才明白过来的样子:“我爸每月寄回来的钱再多,也抵不过爷奶叔婶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拖累他们这么些年,又没听他们的安排嫁到金家,可能爷奶对我失望了,不想要我这个孙女了吧。” 有人就问:“你爸每月还寄钱回来?寄多少?” 村里人没啥边界感,尤其是提到钱的事儿,就恨不得打听清楚谁家干啥工作挣多少钱。 沈南星仔细想了想,非常诚实地说:“我还在城里的时候,我爸每月寄5块钱给我爷奶养老……” 哦,那应该是小南她外公家还没出事的时候,那这五块钱就是大儿子孝敬给二老的钱。 说闲话的村人忍不住在心里算数,沈成山去省城上学,又结婚,大概也就是56年还是57年的事儿,那时候一月寄回来5块,那可真真不少,在农村这里够一家子吃喝不愁的。 “后来把我送来乡下叫爷奶照顾,一个月就给寄15,到我开始上学就给寄20……” 小南是66年被送回来的,回来一开始那两年没上学,一月15一年就是180,后来小南跳级上的初中又考上高中,20一月一年240,这样算下来,光是那几年就给寄回来两千多!! 难怪! 难怪韩金花那老婆子整天哭穷,说家里多难过,却叫小南这丫头一口气上到高中。 感情不是因为疼这闺女,是有钱拿啊! “我前两年病重回省城,又插队回来,我爸好像就开始每月给寄30……” 天爷啊,一月30一年就是360,这闺女插队回来又有差不多三年了,那就是又一千多! 加上之前的,三千好几! 三千好几啊! 巨款中的巨款。 别看这村里人上学少,也就前些年村里开扫盲班学了几个字,可简单的算数大家都学的好着呢,学不好算数记工分你吃亏,分粮分肉分钱你还吃亏。 村里上到七老八十,下到六七岁的毛孩子,基本算数大部分人都会。 算出来这数字的村里人,一个个眼睛几乎滴血。 “这些都是我爸打电话给我说的,但具体寄了多少,我也不清楚,想着总不会有假的。汇款单都是写的我爷奶的名字,他们到县里领的。”沈南星很诚实地说。 到县里去领的? 为啥去县里呢,公社可也有邮政所呢,还不是怕村里人知道。 钱寄到县里,他家老三就在县里,拿了汇款单,去领了钱,村里谁也别想知道。 “真寄这么多,你爸工资才多少啊,就寄三十回来。”有人不信。 “以前不是说在机械厂,具体是干啥的,这机械厂职工工资也没这么高吧。” 沈南星依旧实诚:“我爸可不是普通职工,他是咱们省城效益最好的机械厂的副厂长,一个月最少都有一百多工资,年底奖金更多,我爸后来娶的阿姨,也给她找了工作,随便拿五六十的工资不在话下。这还不包括单位发的其他福利呢,每月发的鸡蛋罐头饼干,吃都吃不完,不过……阿姨又生了弟弟,弟弟还小,东西都紧着弟弟了。” 奶奶韩金花是个谨慎人,财不外露,大儿子的工作职位也不往外说,她可不得好好帮着露一下富么。 说着,沈南星还一脸怅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奶不叫我提我爸的事,说都是我拖累了我爸。” 村里人却已经惊呆了。 乖乖啊。 沈成山两口子一个月光工资都能有二百块? 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你奶不叫提你爸的事,那可不是因为你拖累了你爸,是在防着咱们村里乡亲们呢。”立刻就有人哼道。 又有人说:“你爸给的这钱,肯定是有你的抚养费,你在农村一年也花不了十块钱,就按一年十块钱算,这么些年总共也要不了一百块。剩下的可有几千块啊,你结婚,你爷奶就没说给你添点嫁妆?” 边上谈家悦立刻说道:“小南姐跟我三哥结婚,啥也没有,就身上那一身衣服就嫁过来了。” 还带了一箱子的旧书吧,旧书又不算钱,约等于没有。 这可真是! “许是我没嫁给金元宝,我爷奶生气了吧,金家说会给300块彩礼呢。” 沈南星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样子,也不愿意再多说,苦笑着跟各位热心肠的大娘婶子们告别,低下头拉着谈家悦快步往家走。 后面的人都指指点点的,酸得冒泡。 那沈家可真是贪得无厌啊,金家给300彩礼是很多,非常多,可小南她爸这些年往家寄了三千多块! 小南吃喝上学才能花多少? 那韩金花解放前就是在大户人家当大丫鬟的,心机*手腕可真深。 看看人家手里攥着几千块呢,这么多年,人家哪儿漏出来一星半点儿? 好像比村里谁家都穷,日子过得比谁家都艰难似的,啧啧。 也有人很是不忿:“那两年日子艰难,我家小子生下来没奶水,去跟韩婆子借碗白面给娃煮面糊,韩婆子都说没有,只有红薯面。” “嘿别说你了,她家大闺女早几年日子穷得实在是揭不开锅,男人又在做棺材的时候被石头砸断腰,过来跪着邦邦地给韩婆子磕头,想借20块钱去给男人看病,韩婆子都没给,那心真是狠的呀……” “你们说,那沈成山咋就能有这么高的工资?先前咱都以为小南外公和她妈出事,影响到沈成山的工作,以为他就是一工人呢,没想到都当上副厂长了,啥时候的事,都没听沈家人说起一个字!” “这机械厂副厂长是多大的干部?咋就没见他给咱乡里做点好事?人家白林大队出的那个大学生好像只是拖拉机厂的一个科长吧,都给他们大队拉起了拖拉机车队。沈成山这可是副厂长,咋着不会比一个科长还差吧?就没想着造福乡里?” “我看那沈成山就跟韩婆子一样,一肚子精明,忘本!沈成山当上省机械厂副厂长,都不叫咱们乡亲知道,可不就是怕咱去求他办事吗?亏得当年他上大学,咱们乡亲都给他凑路费凑学费呢,真是忘本啊!没一点乡性!” …… 回家的一路上,虽然小南姐看起来很不高兴,但谈家悦却莫名觉得,小南姐的心情,应该是挺好。 她似乎,悟出来点什么。 大概是瞧着天都擦黑了,沈南星和谈家悦怎么还没回来,谈奶奶拿了把小葱站门口一边剥一边往这边看。 “婶儿,还没做饭?”对门的春花娘刚去挑水回来。 谈奶奶笑:“做好了,择点小葱再拌个豆腐吃。” 那丫头说要吃炖骨头,上午跟明子说了声,下午回来就给带回来半拉猪头,她早早就给烀上了,可着柴火炖,那汤能煮成白的。 光吃这个腻,再拌个豆腐搭着吃,美得很。 春花娘就笑道:“小南还没回来呢?这新媳妇就是舍不得娘家,亏得还离这么近。我可是听说中午那边办得可热闹了,光酒就打了十几斤。” 谈奶奶依旧不紧不慢地择小葱,笑道:“比不得你家春花。” 栾春花跟沈南星一般大,早就不上学了,去年结的婚,婆家也不远就在隔壁方庄,也就六七里路。 春花娘一直都爱对外宣扬多疼闺女,吃细粮穿新衣,也见人就说自家春花多孝顺,做了好吃的必先让她这当妈的尝尝。 至于说事实如何,村里人谁看不见呢。 春花议亲的时候,春花娘说怕闺女嫁得不好了吃苦,一定得挑个好女婿。 光大家知道的,前前后后相看了七八个都不止,哪一个春花娘都得挑剔,不是嫌人家男方穷,就是嫌人家双亲不全,有的嫌弃长得矮,还有的嫌弃人家太老实不活泛。 反正就是憋足一股劲儿,要挑个有文化家里条件又好的。 可结果呢,挑来挑去的,挑了个克死两个老婆的三婚头子,那男人还比春花大了足足一轮呢。 甭管春花娘再怎么说是为了春花好,说春花嫁过去就是享不尽的福,可那三百块的天价彩礼,都让春花娘的话听起来格外可笑。 那可是77年的三百块!在城市都是高价彩礼,在农村甚至可以说相当于几十年后的三十万彩礼了!当然,这不是以购买力来算的,而是以挣钱的难度来对比。毕竟如今的农村人,不能去打工,一年到头是真的挣不到几块钱。 而春花这姑娘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的,还真就给她娘来了个大的。 春花结婚当天,那排场确实不小,热闹的很,男方来接亲散的烟都是盒装成品烟牡丹。 要知道别人家就算有喜事散烟,一般也都是手工自制的卷烟,谁舍得买这样整盒的烟。 喜事大家都爱来凑热闹,迎亲的见了人,小孩子给块糖,大人起码得散根烟吧,村里人多,一包烟哪够,还有那管事的,有脸面的,村干部的,那不得给塞一包烟啊,随便都得三五条烟,这都得二十多块了。 男方办事敞亮大方,春花娘也觉得有面子的很。 当她不知道村里人都嘴她呢,说她挑来挑去挑这么个女婿,还那么高的彩礼,卖闺女呢,她就是要让人看看,这女婿有多大方,那日子有多红火! 那些嘴碎的倒是想卖闺女,也得能卖得出价来。 这边喜气洋洋送女儿出嫁,可当天晚上,春花娘就尖叫一声,鬼哭狼嚎起来,还叫嚷着赶紧报警。 为什么呢? 丢钱了。 丢了多少? 三百块! 警到底是没报,三百块找没找到谁也不知道,反正结婚第二天本来应该回门的,可春花愣是说男人省里的工作上有急事,人家就没回门。 男人急着工作去了,那你自己就不能回娘家吗? 人家春花就是不回。 春花娘找闺女找过好多回,闺女也不是躲着不见,但一口水都不招待,人家就明说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跟娘家没关系了,要断亲。 栾营和方庄就这么近,春花家这闹的谁不看笑话。 也有那自认公道的闲人去说春花:“有什么事往开了说,那毕竟是你娘家,至亲的爹妈兄弟,一家子骨肉。” 春花直接怼回去:“这么稀罕爹妈兄弟,你拿走,送你了”。 把人臊得扭头就走。 甭管别人怎么指摘,春花后来干脆直接跟着男人住到省城去了,一年到头都不回来一次。 今年春节的时候,这边风俗是大年初四外嫁姑娘回娘家,春花也没回。 大过年的春花娘哭天喊地,说是养了个白眼狼,这是有了婆家,爹妈兄弟都不要了。 这会儿春花娘说沈南星新媳妇舍不得娘家,无非是看着别家闺女,她自己心里不舒坦,就说句怪话。 为啥新媳妇舍不得娘家?还不是因为婆家不好,或者是嫁的男人不行呗。 哪个姑娘愿意嫁个活死人啊。她家春花早前也喜欢那谈三礼,她漏过口风,说只要谈老太愿意,她就叫春花去随军,一毛钱彩礼都不要。 可谈老太看不上自家闺女春花,没过多久就传来谈三礼受伤昏迷的消息,后来还被谈老太接了回来,成了远近闻名的活死人。 春花也没了念想,才同意相看嫁人。 那三礼媳妇回门回到现在,天都快黑了还没回来,那可不就是证明了她其实也不愿这婚事,一回娘家就不想再来婆家么。 春花娘撇撇嘴,也是造孽了。自家闺女早前看上谈三礼,自家儿子栾丰收也相中了沈南星,是她不愿意。 沈南星这姑娘是长得漂亮,但这姑娘心太野,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上那么多学做什么?就该早点嫁人生孩子。 可这丫头上完初中还非要上高中,去年年底刚说恢复高考,她就第一个报名要参加高考,要去考大学,考一回没考上,居然还要再接着考。 心这么大,那真娶回来就是乱家的祸害。 现在瞅瞅果然是吧,要考大学不说,还跟金元宝那二流子拉拉扯扯的,金家有钱有势,那日子过得,什么媳妇娶不到,就非得是她了?必定是这丫头跟那金元宝也不清白。 反正春花娘就是怎么都看不顺眼,总想刺儿一句才心里舒坦。 谈老太可不惯着她这臭嘴,直接就说沈南星是比不上春花,结了婚就把娘家撂一边去,把春花娘给气了个倒仰,还说不出话来。 沈南星和谈家悦走到门口时,春花娘脸色难看地匆匆进了她家院子,把院门甩得砰一声炸响。 谈家悦不明所以:“奶,五婶儿又咋了?” 按农村的辈分,是该叫春花娘五婶儿的。 谈老太只说:“看见别家闺女好,你五婶气儿就不顺当,没啥,赶紧进屋吧,饭都好了。” 谈老太瞅了眼谈家悦拎着的那没有回礼的空筐子,也没多说一句,直接招呼人进来吃饭。 * 此时此刻。 京市医学院,大一女生宿舍。 高烧一天一夜的林秀秀,终于醒过来了,她头疼欲裂,眼神十分茫然。 身边照顾她的女生松了口气,满眼担忧:“沈南星,你总算醒了,好点没有,你都昏睡一天一夜了。” 林秀秀脑子嗡得一下,眼前迷雾散开,她终于反应过来。 她重生了。 重生在大一刚入学没多久! 她学习一直都很差,去年12月份恢复高考,她意料之中的没考上大学,大专也没考上,但大舅家表妹沈南星考得很好,还收到了全国最好的医学院校的录取通知。 于是,她爸爸就利用职权,上下打点关系,从教育局截留了表妹的录取通知书,让她顶替表妹来上大学。 她林秀秀,就变成了沈南星…… 第13章 二更,求订阅 林秀秀的高烧终于退了,只是身体还虚弱的很,请了两天假,在宿舍休息。 她脑子非常乱,在一点点地梳理着自己的前世今生。 上辈子顶替了表妹的高考成绩,她成了恢复高考后,京市医学院第一届招生中最优秀的学生,沈南星。 为了上这个大学,她甚至不得不跟已经暗暗处了3年的对象分手。 对方家就在她外公家沈家所在的那个大队,栾松大队的栾营村,比她大6岁,初中学历,人很帅气,特别真诚讲义气,朋友特别多,在哪儿都吃得开。 她其实小时候就认识对方,但除了觉得那个哥哥长得好看外,也没别的想法,后来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她差点儿被欺负,是这个哥哥救了她。 也就是从哪个时候,她就对他看对眼了。 他一开始不同意处对象,一是年龄差别大,二是他初中学历又是农村户口,配不上她,她爸爸是县城派出所所长,妈妈是县广播站的。 可她就是看上他了,死缠烂打。 他终于松口了,两人暗中处对象。 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说呢,是因为他说,他现在一无所有,根本没办法出现在她的家人面前,他在努力,至少有个正式工作了,才不至于让两人差距那么大。 暗中处了三年对象,她对他越发喜欢,经常催着问他什么时候娶她。 终于,他说工作的事情有眉目了,让她再等几个月,最迟过完年就差不多能定了。 可偏偏,国家恢复高考了,恢复后的第一届考试就定在12月份。 她说要考大学的时候,他也支持,还打趣说以后更配不上她了。她还锤他,言辞凿凿地说自己就算是上大学,也不会抛弃他。 她那时候其实也觉得自己考不上大学的,毕竟她学习挺差的,是爸妈一定要她考。 他还说若是真考不上也没事,那两人就结婚,结婚以后他养着她,不叫她干农活,她想再考就再考,不想考就想办法给她找个工作。 计划得好好的。 可谁能想到,她的确是没考上大学,可她爸爸居然截取了表妹沈南星的录取通知书,要让她顶替表妹去上大学。 原来她自以为的暗中处对象,爸妈早就发现了,却没说破,只当是不知道。 现在,突然就要送她去上大学。 她不想分手的。 可爸爸却跟她说:你顶替的是你表妹的身份,你去的是全国最好的医学类大学京市医学院,你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关键是,顶替你表妹上大学这件事,你敢叫他知道吗? 不敢,当然是不敢。 他那人虽然有时候没个正行,可骨子里却是个非常正直的人。 她怎么敢叫他知道,她家干出这样的事? 可只要她去上大学,又怎么能瞒得住他? 她知道,她一边上学一边跟他处对象,让他等着她,他也愿意的,但她不可能不叫他知道,自己在哪儿上大学啊。 纠结万分的她,被父母送去了北上的火车,留给他了一封分手信。 失恋的压抑和痛苦很快被陌生的环境,和火车上众人对她京市医学院大学生身份的崇拜给冲淡。 她来到学校,成为一名光荣的大学生。 可随之而来的,却并不是轻松,而是更大的压力和压抑。 她一进学校,就获得了学校领导老师的关注,因为她考进来的分数,是全校第一。 第一届的考生高考成绩是绝密,没有对外公布,只省教育厅和录取的高校,知道学生的分数,下面的教育局、学校都不知道,考生自己就更不会知道。 也正是因此,再加上她爸爸城关镇派出所所长的身份,才让她顶替表妹的事,办起来尤为简单。 可,她学习很一般的啊,过去那十年她虽然一直都在上学,却根本没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处对象后更是千方百计逃学,偷偷找对象约会,学习的时间都被她用来在日记本上写少女心事了。 如今顶着全校第一的名头进学校,领导老师们都对她寄予厚望,甚至连给她的课业进度,都跟别人不一样。 毕竟今年这第一届招上来的学生,年龄大大小小的不说,底子也都是真的差劲,得从最基础的东西开始学。 领导和老师给林秀秀制定了更快更深的学习计划,同学们也对她非常崇拜,什么问题听不懂都会问她。 林秀秀每天都生活在极大的压力之下。 尤其是某天有同学拿了一道数学题问她时,林秀秀根本不会,做不出来。 旁边路过的同学好奇地帮忙看了一下,就用很怪异的目光看着她,还说:“学委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呀,这题就初中水平。咱老师不说你高考数学满分吗,这题不可能不会呀?” 林秀秀当时只想找地缝钻进去,只能谎称头疼没法思考。 可这光是丢脸也就罢了,主要是她怕被别人发现,她是顶替别人上的大学! 因为这一届的高考成绩保密,这给走后门、顶替上大学,制造了很大的方便。 在如今交通不发达信息不畅的年代,手中有点小权利的人,只要把念头打到这个上来,就没有不成功的。 不少高校都有冒名顶替事件发生,要发现也简单。 比如一个学生高考英语成绩很不错,可实际上课的时候老师同学们发现这同学ABC都认不全。 还有那物理考的很不错,分到相关专业的,可对方连物理上的“质量”是啥意思都不懂,电阻电流更是一窍不通。 再比如像林秀秀这样的,高考数学满分,可这会儿连个初中水平的数学题都做不出。 这些是特别明显被查出来的,人就给退回去了,至于说原本考上的,能不能再来上学,学校也无能为力。 会被顶替的大多都是地方插队的知青,没关系没背景,大队不想放人,不给开介绍信,那你就走不了。 当然还有许许多多没有被查出来的。 再者就是不公布分数,只要关系够硬,那自家孩子就是考得低,也能给塞到大学里,比如大学的教职工子女,比如教育系统领导的子女等等,人家压根就不用顶替别人。 就是因为这诸多乱象,在今年夏季的高考之前,领导人就会作出决定,向社会公布高考成绩。 之后几年,会在各省的报纸上专门刊登出参加高考学子的高考成绩,各学校的录取成绩,再后来就是把成绩下发到地方教育局,学校,供考生自己查询。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情况就是,有不少学校都发现了冒名顶替学生的存在,这引起了众怒。 他们多艰难才能有参加高考的机会,第一次高考在大冬天,北方多少考生是冒着风雪严寒,徒步几十公里,晚上也没地方睡,就睡草窝子里才来参加的考试;而南方可能不冷,但却要跋山涉水,同样也是困难重重。 为了参加考试,甚至有考生丢掉命。 可就是这么艰难参加的高考,成绩却被别人给顶替了! 这怎能叫人不生气? 所以只要在学校被发现是冒名顶替的,那都不用学校出面,学生们就先对顶替之人口诛笔伐,要将人驱逐出校。 每天都有人在讨论,哪个学校发现了冒名顶替的,哪个学校发现了走后门的,那些人就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林秀秀从来不敢参与这样的话题,精神时时刻刻都紧绷着。 也好在学医并不怎么需要数学,之前问她问题的同学,只是自己对数学感兴趣,就在自主学习数学。 林秀秀头疼加高烧,精神状态不好,别人也没怀疑她。 上辈子就是这样,她三天两头头晕头疼,精力不济,学校的老师们很担心地送她去检查,也没查出来什么毛病,但就是经常头疼。 她天天以泪洗面,哭诉自己辜负了这所大学,她想好好学的,她特别努力,但身体就是不断出问题。 老师们惋惜,同学们同情,劝她放松一点身体重要,甚至还劝她从临床转到卫生系,也就是后来的公共卫生学院,那边学习压力没有临床那么大。 她非常不舍痛哭流涕,最终也听从建议,跟学校领导请求转去卫生系。 别说,这一步走的非常对,转到卫生系她学习差不多能跟上了,压力也不怎么大,所以身体就渐渐好了起来。 她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听爸爸说,表妹要嫁给镇上金家的那个二流子。 她当时还说表妹怎么会看上那个人,流里流气不干正事,表妹这什么眼光啊,她还让爸爸帮帮表妹。 后来得知表妹没嫁给金元宝,她也松了口气,为表妹高兴,可紧接着就又听说表妹嫁给邻村的,也是同一个大队的那个因公负伤回来老家休养的植物人军官。 她立马就知道那人是谁,正是她初恋对象谈家明的堂弟,谈礼。这人没当兵之前特别混,人送外号三混子。 林秀秀就更为表妹不值,怎么想不开的,要嫁给个植物人?那人就算以前在部队再有能耐,如今也是个植物人啊。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她也松了口气,表妹嫁人了,应该就不会再参加高考了吧。 可再后面一次她又打电话的时候,就从爸爸口中得知,嫁了人的表妹,又报名参加今年7月份的高考,她顿时心惊。 表妹去年都能考上,今年肯定还能考上。 那到时候,京市医学院岂不是会有两个“沈南星”?户籍地址还都一样,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大家,有鬼么! 她简直是坐立难安。 可爸爸让她放心,肯定不会叫表妹来京市医学院上大学的。 但也不行啊。 就算是能拦住表妹不让她来上大学,可只要她报了京市医学院,并且被录取,京市医学院这边首先就会怀疑的呀。 爸爸可是派出所长,头脑逻辑比她强太多,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这一点。 爸爸告诉她,等报考志愿的时候,会想办法更改表妹填报的志愿。 这样以来,就算表妹又考出高分,只要档案不投递到京市医学院,那就不会有人发现。 她总算是能松口气。 后来才知道,爸爸可不光是给表妹改志愿,他还有其他安排。 比如安排表妹考试期间住在县城他们家,方便在表妹的饭菜里下药,一些会让人困顿、头晕的药。 目的就是让表妹考试时,略微发挥失常。 为什么不直接想办法不让表妹去参加考试呢,因为高考已经恢复,以后年年都有高考,就算这次拦住了表妹,以她那个倔强的劲儿,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下下次,无穷无尽的麻烦。 又不能真的杀了表妹,是吧,一家子的亲人呢。 所以这次高考要让她参加,但是又不能让她考出太好的成绩。 因为若是她又考出了极好的成绩,就算更改志愿后京市医学院那边不知道,可省教育厅在整理分数的时候,也会着重看高分学生的档案,那就会发现,这个高分学生,跟去年第一届的高分学生,名字户籍地址都一样,那不是照样露馅儿吗。 所以就让表妹去考,但想办法让她考得差一些。 果然表妹那个倔丫头晕得都站不住,却还是坚持考完试。 后来成绩出来,表妹的分数依然不低,足以被志愿更改后的海市医学院录取,但又不是顶尖的,不足以被省里重点关注。 得到这个消息后,林秀秀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在学校也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 后来林秀秀就专心上大学,没再特别关注表妹的事。 寒假的时候,她跟着学校老师组成的医疗小组,去京市附近农村考察基层医疗卫生状况,就没有回丰省老家。 次年暑假,表妹应该也到大一放暑假的时候了,她终于找到时间回家一趟,火车到老家丰省的省城丰州市,还要下来转车才能回县城。 在站台上,她听到另外一列火车上有人隔着窗户对站台这边大声喊:“沈南星,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事儿,返校的票定好了记得跟我说,咱们还能同一趟车。” 林秀秀条件反射地看过去。 却发现,原来那列火车上的人喊的沈南星,并不是在喊她,而是…… 林秀秀看着那个叫“沈南星”的女孩子,缓缓地瞪大了眼睛。 那,那不是大舅后来娶的舅妈,带过来的女儿,原本叫钟文慧的,后来改成了沈文慧么! 虽然有两年没见过了,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来。 林秀秀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原来,表妹考上了海市医学院,但也还是没能去上,而是被她的继姐给顶替了。 那一刻,林秀秀是有些愤怒的。 她和表妹是如亲姐妹一般的亲亲表姐妹,她占用表妹的名额上大学,家里人都不会说什么,血缘关系在这儿呢,就算是表妹帮她一次了。 可那个沈文慧凭什么? 她只是大舅的继女,跟大舅跟表妹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妈这个继母对表妹也不好,他们凭什么占用表妹的大学名额? 林秀秀很想上去质问,但好歹理智还在。 她回到家,立刻就跟爸爸妈妈说了这件事,但爸爸妈妈好似一点都不意外。 “有后妈就有后爸,你大舅娶了后来这个老婆,这个老婆还给他又生了个儿子以后,就彻底拿捏住你大舅了。” 妈妈沈桂英是这么告诉林秀秀的。 “你大舅那人又是个官迷,他干了好几年的副厂长,一直想升厂长,终于老厂长要退休,他和厂里其他几个人一起竞争厂长,别人或许能力上比不上他,但资历比他老,人缘比他好,后头也有关系,你大舅的赢面不大。” “本来么,你大舅当初要是没跟你第一个舅妈离婚,就是你表妹她亲妈,秦小姐,没跟人家离婚的话,如今到处都在平反,秦家也被平反了,秦家的产业都被登记返还,不说产业,主要是秦家的人脉。” “你表妹的外公,秦安平,那可不是一般的中医大夫,搁在过去绝对是御医。给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们看过病,那人脉关系广得叫人都不敢想。” “如果当初秦家出事,你大舅没跟秦小姐离婚,那如今等到平反之后,你大舅想升厂长哪里还需要到处去找关系,秦家随便一个人脉关系,都足够用!” “但说什么都晚了,你大舅不光是跟秦小姐离婚,还又娶了后来你这个舅妈,又生了一个儿子不说,还把流着秦家血脉的你表妹,给丢到乡下来,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你就想吧,人家秦家那边的人脉,怎么可能会对你大舅有好脸色?” 林秀秀恍然,又问:“那,那既然秦家平反了,原来的大舅妈人呢,没回省城吗?” 妈妈沈桂英就叹气:“这就是问题所在。你大舅也想过去找秦小姐,但是秦小姐当年被下放农场后,没多久就失踪了,据说是失足落水,后来一直没找到,不一定飘到哪儿去了,反正不大可能还活着。否则的话,知道全国各处都在平反,她肯定会回省城,为她爹平反,接收秦家产业的呀。” 林秀秀也很是惋惜。 大舅妈她见过几次,漂亮大方知性温婉,笑起来特别好看,特别温柔的一个人,对表妹也特别特别疼爱,曾经她非常羡慕表妹有那样的妈妈,甚至还偷偷幻想过,如果那是她妈妈就好了。 “秦家的势,你大舅算是别想借上了。那他还想竞争厂长,就得找别的关系。于是就找到了一个在位的相当有权利的领导,人家也愿意扶持他当厂长。” 林秀秀立马问:“那条件是什么?” 妈妈沈桂英意味深长:“条件就是,跟你大舅结儿女亲家,叫你表妹嫁给那位领导的儿子。” 林秀秀眨眼:“人家领导有权有势的,听起来也是好姻缘的,可表妹在农村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嫁给了个植物人。” “农村结的那个婚不算啥,男方一直都是植物人,两人就只有夫妻之名而已。农村那结婚证也不算什么,领导一句话的事儿,随时可以给撤销掉。” “那,表妹嫁过去了吗?” “嫁了。” 妈妈沈桂英叹气,“那领导的儿子,生下来的时候大脑缺氧,脑瘫。” “是个傻子?”林秀秀极其惊讶。 “倒是不傻,我也是从这儿才知道,原来脑瘫并不全都是傻子,脑瘫分好多种,有些就是傻子,但还有些是大脑智力正常,但嘴歪眼斜,大脑控制不了四肢,症状轻的能勉强歪歪扭扭地走路,症状严重的只能坐轮椅。” 林秀秀震惊地捂住嘴巴。 “你表妹嫁过去没两天,你大舅的厂长任命就下来了。但紧接着,领导的那个脑瘫儿子死了,你表妹跑了,报警后调查,说是你表妹杀的人,你表妹就成了通缉犯,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林秀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表妹杀人了?!” 妈妈沈桂英却说:“这事儿是有些奇怪,你爸爸这边也收到通缉令了,通缉令上的照片是你表妹,但名字却不是,是个叫秦小丽的,你爸爸说这一看就是胡乱编的名字。” 林秀秀立刻看向爸爸林克保,问为什么? 她爸爸林克保却是冷笑:“因为你表妹沈南星的这个身份,除了被你用过之外,还被你大舅那个继女用了,顶替你表妹去海市读大学了。嫁给领导儿子的人是你表妹,名字却是秦小丽。” 林秀秀:“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因为秦小丽姓秦,他们要让这个秦小丽,成为秦家唯一的血脉。秦家产业归还给秦小丽,秦小丽跟领导儿子结婚,产业就会被转移走。领导儿子被杀,秦小丽成了杀人犯,那位领导安排周密,秦家那些产业大概也不会有人追究。” 林秀秀只觉得浑身发冷。 表妹也太可怜了,被这样算计。 那表妹真的杀人了吗? 身为派出所长的爸爸却冷笑:“那位领导,可不是只有一个儿子。秦家归还的产业,价值不可估量,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何况损失的只是一个脑瘫儿子。是谁杀的,可不好说。” 林秀秀当时真是被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问爸爸能不能找找表妹,帮帮表妹。 爸爸却摇头,他从派出所长,爬到现在也就是公安局的副局长,日后应该还能当上局长,再往上走可就难得很了,了不起最多能升到地级市的市局当个副局长,但他这跟人家省里的大领导一比,连个蚂蚁都不如,他有什么本事帮忙,到时候反连累全家。 林秀秀也没办法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官大很多很多级呢,她只能替表妹祈祷,希望她还活着,希望她不要被抓到。 后来,林秀秀在大四的时候改了名字,理由是她以前叫沈南星,是跟妈妈沈桂英的姓氏,现在家里商量过后,想让她改回跟父亲姓,索性就连名字也给改了,改叫林秀秀。 她毕业就是用林秀秀这个名字毕业的,档案上曾用名,沈南星。 她被分配回原籍,因着她是京市医学院这样的医学类最高学府,正儿八经毕业的大学生,还不是以前的工农兵大学生,她这个学历的含金量很高。 她没有被分到户籍所在的庆市南明县,而是被分配到了省卫生厅下属的卫生防疫部门,这可是省级单位,非常体面的工作。 可在机关单位的工作,并没有那么好做,她不善于跟人勾心斗角,偏偏办公室里各种猜忌斗争,被同事挤兑挖坑,被领导各种批评,一切都让她疲于应对。 正巧这时,有人给她介绍对象,是省里某个职权领导的儿子,人家就看中她学历好工作好,人漂亮温柔贤惠。 林秀秀那时候年纪也不小了,家里早就在催着她不断相看结婚。 她一直拖着,主要是没看上的。 家里爸妈却以为她还记挂着初恋谈家明,就明确告诉她不可能,谈家明在她去上大学的第二年就结婚了,孩子这会儿都满地跑了。而谈家明的那个植物人堂弟,竟然苏醒过来了,还平步青云变得有权有势! 她哭笑不得,她真不是还记挂着谈家明,这不是一直没看的上眼的么,毕竟她学历这么高,工作这么好,当然要挑个好对象。 她也不由得叹气,如果表妹沈南星当初没有坚持再高考,就不会被继母算计嫁给领导的脑瘫儿子,也不会成为被通缉的杀人犯,若她能守到植物人丈夫苏醒这天,她就会成为有权有势的官太太,未尝不会幸福。 现在这个领导的儿子,确实挺合适的,才刚见了一次面,被同事们看到了,她在办公室里的处境立马就变了,原先各种给她穿小鞋的同事,都变得极其和善,她都有些不适应了,原本严厉不留情面的上级领导,也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再加上那人长相也过得去,就是个子矮*了点,但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家家世好啊。 林秀秀就跟他结婚了。 两人差不多算是闪婚的,她想给爸妈一个惊喜。 也确实是惊喜。 爸妈又高兴又担忧,因为她嫁的男人,就是曾经表妹被继母欺骗算计嫁过的那个脑瘫的弟弟! 结婚后的生活…… 回忆到这里,林秀秀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战,她一个画面都不愿去想。 结婚3年,她日日夜夜都生活在地狱。 3年后,身为领导的公公,忽然倒台,家里上上下下全都被带走,所有家产都被查抄,她的那个恶魔老公,也被抓走,最后被枪决。 而她的身份,也被调查个清清楚楚,包括她当年是怎么顶替表妹上大学的事,都调查清楚。 她的学历被撤销,一切都归于零,留给她的只有满身伤疤,和岁月带来的皱纹。 她竟然没有半点儿难过,反而很高兴,她终于解脱了! 但让她措手不及的是,她父母那边也受到波及,先前因为她省领导公公的帮忙,而当上常务副县长的爸爸,被抓,职位一撸到底,最后还被判刑。 她妈妈也丢了工作,混世魔王的弟弟聚众斗殴伤人的事也被查,人被抓去坐牢…… 林秀秀的天都塌了。 为了维持生活,她什么哭活累活都干过,再不是那个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了。 曾经她最讨厌鱼腥味,可后来她嫁了一个比她大十来岁的,带着儿子的鳏夫,那人就是个卖鱼的,她也跟着一起起早贪黑杀鱼卖鱼。 重生回来的那天,她刚忙活过早晨的菜市场,正累得直不起腰的时候,她的继子跑过来,要抢她钱包里的钱,她不肯,继子愤怒之下把她的鱼摊都给掀了,鱼掉了一地,杀鱼杀出来的内脏,撒了她一身。 趁着她捡鱼的功夫,继子打开钱包抓了一把钱,就呼朋唤友去上网。 她蹲下来一脸麻木地捡鱼时,有个女人温柔地说:“鱼咋掉了一地,阿姨,我帮您捡吧。” 她刚想说不用,就有一道男声响起:“梨子别碰,闺女刚给你做的指甲,一会儿弄坏了回头又埋怨我。我来捡。” 穿着和女人明显是同款情侣装的运动装的男人,蹲下来动作很娴熟地帮林秀秀捡鱼,手腕处露出来的手表,一看就价值不菲。 林秀秀却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她今年45,他应该51了,可穿着运动装的他,看起来还和曾经他们处对象时那么年轻,不,他比那时候更稳重更有气场了,却是一点都不显老。 “阿姨,鱼捡完了,顺便帮我杀一条吧,拿来做烤鱼的,帮我开背。” 男人一边接过女人递过来的纸巾擦手,一边说道,又问身边的女人,“做香辣的还是泡椒的?” 林秀秀却是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等她把鱼处理好递过去的时候,也是低着头,不敢叫他看见她的脸。 后来想想此举多余,她现在苍老粗鄙得都当得起他一句“阿姨”了,他又如何还会记得她,认出她? 等着俩人走后,边上摊贩说:“咱们省最大的房地产老板,听说他第一桶金就是从养鱼上挣来的……” 另一个人说:“关键还是他的背景,他堂弟有权有势,黑白两道通吃,若不是靠着他堂弟的权势,他的生意也做不到今天这么大。可惜他堂弟英年早逝……” “他发家的确是借了堂弟的势,但他自己也得很有本事才行啊。跟那些发财就换老婆养情妇的人不同,他可是出了名的疼爱老婆。多少漂亮有学历的勾引,他都不为所动。他老婆就一没文化的农村妇女,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林秀秀心口有些闷,喘不过来气,她早上起太早没吃早饭。 一直放在兜里的糖也摸不到。 她恍惚之间记起来,当年他为了让她父母看得起,他到处托关系找工作。 后来就在她高考前夕,他说工作差不多能定下来了,是公社养鱼场临时工。 她还特别嫌弃地跟他说,最讨厌鱼腥味儿…… 头晕眼花的林秀秀,一头栽倒下去。 再一睁眼,她就回到了1978年的3月份,她已经顶替表妹来京市上了大学。 她的双手,白皙细嫩,没有布满老茧,没有再怎么都洗不掉的鱼腥味。 她的身上,也没有一个摞一个的鞭伤,烟头烫伤…… 林秀秀痛哭流涕。 谢老天垂怜,她重生了,她重生了啊,她绝不会再让自己落得前世那般下场。 她没有像上辈子那样,提心吊胆,心慌徘徊了很久才转系。 如今的她,没有任何犹豫第一时间,申请转系,转去卫生系。 然后,她开始写一封对她来说特别重要的信。 “明子哥,对不起不辞而别,如果你愿意的话,等我几个月,我暑假回家,咱们就领证。奶奶的身体怎么样?你堂弟还是植物人状态吗?我从教授那里得到一些唤醒植物人的方法,等我暑假回去就试试。你堂弟他肯定能苏醒过来的……” 第14章 三更,求订阅 同一时间,谈家正在吃着晚饭。 陪着沈南星一起回门的谈家悦,也留在老宅这边,跟谈奶奶和沈南星一起吃饭。 烀得软烂入味的猪头,汤都奶白奶白的,撒上一把葱花,老太太还给准备了一碟子花椒辣椒芝麻炒出来的粉,当蘸料,猪头肉撕下来蘸点料,一口肉再来一口浓白的汤,还有二合面的馒头,小葱拌豆腐,搭着吃,那滋味别提多美了。 吃过饭,谈家悦自觉收拾碗筷去洗碗,这一看就是做熟了的。 谈老太也没说什么,直接跟沈南星说:“小南,你收拾收拾东西,下星期一就去上学吧,复读也要在学校,在家容易分心。” 沈南星看过来。 谈老太叹气:“农村家长里短,事儿多的很,你在家里学习容易被打扰到,根本清静不下来。” 沈南星眨了眨眼睛,逗小老太太:“您可真放心,就不怕我考上大学,真飞了?” 谈老太瞪她一眼:“我巴不得你飞。三礼这情况不可能拴住你一辈子,我也没想着叫你守着三礼,三礼这孩子可怜,从小没妈,有爸跟没爸差不多,要不是有他大爹,这孩子真就跟孤儿一样。日后你前程通达,我要是不在了,你但凡想着今天的情分,能帮我照看他也就够了。” 沈南星挑眉:“大……大爹家几个兄弟呢,还有悦悦,都把谈礼照顾的很好,您不放心他们,反倒放心我?” 谈礼和谈大伯一家的关系极好,真就跟亲生的差不多一样。谈礼都直接管大伯和伯娘叫爹娘。不管是从血缘还是亲近关系上来说,谈老太都应该更信任谈大伯一家才是。 而沈南星,非亲非故的,谈老太怎么就笃信她在日后能照管谈礼? 谈老太苦笑:“他大爹一家子都是好的,现在心都齐,可终究都要结婚成家。他大爹一家是会照顾他,但万一,如果有个万一的话,至少还有你,会遵守今天的承诺。” 谈老太让沈南星准备好东西,星期一就去城里高中上学。 “暂时不着急,我新查到的法子,想给三哥多扎几遍试试。” 她看着小老太,“我总觉得,能治好他。” 第一次说的时候,谈老太听到了也只当是没听到,无谓的希望最伤人。 可现在小南又说一遍,谈老太莫名就有些心慌。 或许,或许……真可以呢? 吃过饭的沈南星,又开始如之前那般,给谈礼扎针。 谈家悦也在边上帮忙。 等针扎上,谈家悦就按照沈南星的要求去熬药,给谈礼泡脚。 这一遍针扎完,哦豁,可真累。 当大夫,首先就得有个好身体,不然这一套针她都行不下来,看来以后还是得加强锻炼。 谈家悦把给谈礼泡脚的药熬好时,二哥谈家明来了,说大哥谈家胜在家里陪客呢,谈家胜相亲看好的姑娘,已经来看过家了,也基本都满意,就只差彩礼之类的说好,就能结婚了,媒人正在谈大伯家说这事儿呢。 谈家胜婚事不顺,这眼看可算差不多了,当然比较重要,因此今晚过来接谈家悦的,是二哥谈家明。 谈家明来的时候,还拎了条大草鱼,给放外面水缸里养着了。 他在社办养鱼场当临时工,工资不多,好歹也是个工作,不用下地干活挣工分,养鱼场临时工每个月8块钱,30斤粮食,就这也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名额基本都是被关系户给占了。 谈家明有本事,会开拖拉机,会拉渔网,熟水性,妥妥符合要求,再加上谈家有背景,他的名额倒是没人占。 这年头不管是在啥单位,职工都是有着自己的便利的。 屠宰场的不会缺了肉,饼干厂的不会缺了饼干吃,就连供销社的售货员,酱油醋那也都不用买,那么大的缸子,打一碗出来再加一碗水进去,谁看得出来。 谈家明在养鱼场上班,那就也不会缺了鱼吃,只是也不会做得那么明目张胆,晚上才悄默声地把一条大草鱼给拎过来。 谈老太还说他:“悠着点,别做得过头了,别人眼红。” 谈家明一边把鱼丢进缸里,倒了清水养着,一边说:“奶你就放心吃,养鱼场现在是个什么光景您又不是不知道,进来的都是关系户,正经上班的就没几个,给发的鱼料,也都被他们偷摸弄回家了,鱼就割草养着呗,反正一年到头卖的钱,都不一定够发工资的。那饲养场也是,前两年公社干部想出成绩,扩大规模,如今猪栏都空了一半了。我看啊,这社办企业都撑不了多久。” 谈老太摇摇头:“大锅饭不好吃。” 就像这生产大队一样,最初成立公社,划分生产大队的时候,大家全都干劲十足,一个个的都恨不得用上十二分的力气。 但久而久之大家发现,干多干少一个样,认真卖力气干活的,和磨洋工迟到早退的拿一样多的工分,分一样多的粮食,那还能有几个人愿意“吃亏”? 觉悟也不能当饭吃。 公社的养鱼场、饲养场这些社办企业也是一样,只要进去就能每月拿工资,旱涝保收,公社那许许多多没办法进入城里正式工厂的,可不就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这种好事从来都是关系户优先。 当一个企业里充斥着磨洋工的关系户,那就注定迟早要倒闭。 谈家明也没再多说这些,反正他就一临时工,真倒了无非是他再回来种地。 他大跨步进来,帮着扶谈礼泡脚。 沈南星则在给谈家悦扎针。 谈奶奶在边上问:“明子,你大哥这婚事儿有着落了,你呢?去年不说谈了个对象么,人家姑娘是城里人?咋说这是?” 谈家明脸色一顿,笑着摇摇头:“不般配,我再找就是。奶你还怕我娶不到媳妇?” 谈奶奶瞥了他一眼:“担心谁都不担心你,不过是你这岁数也大了,等你大哥办完事,你也抓紧些。” 谈家明连连点头,脸上一直挂着笑,全都应下来。 把谈礼安置好,就让谈家明和谈家悦兄妹俩回去了,叮嘱谈家悦药一定记得吃,晚上好好睡觉,早上不要起太早。 沈南星这一身的汗,得去弄点热水擦擦。 这时代别的还罢了,就是洗澡上厕所,实在是让沈南星很不舒服。 煤炉子上随时烧着大大的铝水壶,她拿着木盆四处瞅瞅,即便外面院子门关着,她也做不到在院子里露天洗澡,多冷啊! 至于说如今的厕所,那可是旱厕,她宁肯不洗也不会去厕所洗。 所以还是回房间擦洗一下吧。 谈礼的意识虽然醒着,但他眼睛是闭着的,不妨碍她擦洗。 等沈南星擦洗完,提着空了的铝水壶和木盆出来时,就看到谈老太端了一个黄底印着牡丹花的搪瓷碗进来,招呼她:“小南过来。” 一碗番茄鸡蛋面。 番茄是去年腌起来存在罐头瓶子里的,随便一炒就出沙,鸡蛋炒得嫩嫩的,面条也是手擀的纯白面,撒上一点葱花,点上两滴香油,色香味俱全。 “你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饭吃那点哪够,稍微再加一点。”谈老太道。 这会儿距离吃晚饭已经过去3个多小时了,沈南星还真饿了。 通常来说,晚上吃夜宵对肠胃不好,但沈南星的胃病属于溃疡一类,是这些年在沈家长期吃不饱,经常吃粗糙老硬的野菜麸子给吃出来的。溃疡的话饿着对胃更不好,应当少食多餐,晚上如果睡得太晚,稍微加一点餐反而更舒服。 “您做的?真香。” 沈南星没推辞,接过来笑道,“您这是就给我一个人开小灶呢,您不吃,也不留二哥和悦悦吃?叫人知道该说您偏心了。” 谈老太瞪了沈南星一眼:“也不看看那丫头多少斤了,少贫嘴,赶紧吃。” “现在还胖,再过几个月看看,保准给您换一个孙女。” 沈南星笑着开吃,味道果然是很好。 谈老太就坐在她对面,看她吃了半碗都没说话,谈老太起身:“我去看下三礼就睡了。” 沈南星点头,依旧不多说什么。 等谈老太看完谈礼出来,沈南星的饭已经见底儿了,谈老太忍不住又道:“家里也没什么事儿,早上不必起那么早,饭菜我给你留锅里。” “嗯行。”沈南星点头。 “你要想早点起来看书也行,早上学习脑子灵光,三礼以前读书时候的桌子也收拾出来了,你用吧。”谈老太又道。 “嗯好。” 见沈南星只是答应着,并没有多的话,反倒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谈老太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沈南星:“你这丫头,没看出来越大越淘气了,故意急我呢。” 沈南星终于忍不住哈哈一笑:“谁让您有话不直说。” 谈老太瞪眼嗔怪道:“促狭鬼。” 沈南星:“好了不逗您了,刚又给谈礼行针,我觉得……” 快了。 谈礼的情况说严重当然严重,但对沈南星来说,却不算那么严重。 医学上通常会认为,深度昏迷时间超过三个月,人醒过来的可能性就非常低。 谈礼这都昏迷一年多了,对如今的任何医院来说,他都是个醒来希望非常渺茫的病人,是个不值得再继续投入医疗资源的病人,或者说以目前的医疗手段,医院已经对他束手无策。 但在沈南星看来,谈礼的身体情况恢复得相当好,他的身体素质肯定不错,身上那么严重的外伤都恢复得很好。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有意识,他的意识已经醒了。 但他就是无法苏醒。 可以说,这样的病人,若非遇到对人体气、机非常敏感的沈南星,换做其他任何人,哪怕知道问题在哪儿,也解决不了。 在沈南星这儿,唤醒谈礼,真的不难! 小老太听到沈南星的话,也心满意足地去睡了。快了,快了,嗯,她孙子就快醒了! 刚吃过夜宵,沈南星没有马上就睡。 谈家老宅这间屋子挺大的,一边放着床,睡着谈礼,另外一边靠着窗户的地方,放着一张书桌,上面有一些旧书,还有个一米宽的小床,是沈南星睡的。 最让沈南星惊讶的是,在这个许多农村还没有通电的年代,这里竟然有一盏木质底座的台灯,底座上雕刻着一个小坦克,这一看就是纯手工做的,木头是上过清漆的,但还是有虫蛀迹象,上面还有一层暗沉的包浆,看着嘛,不是那么精致规整,再看电线接口和灯泡…… 这恐怕是谈礼自己做的台灯,看那包浆这台灯肯定已经存在好些年,但恐怕也好多年都没有用过了。 秦集公社是南明县相对富裕的公社,当然跟东北地区还是差得远,但在中西部这边已经算不错的了。 去年开始往公社下面大队通电时,离公社近的栾松大队就是第一批。 电线拉到村头,谁家要通电,就再拉到谁家,只有集体的电表,每家每户按照灯泡个数算电费,一个10W灯泡一月的电费是1毛,但买一个灯泡要5毛,还有电线的钱也是自己出,少说也得好几块。 这对很多人家来说都算是大开支了,因此许多人家就宁愿不装。 因为只要装了,不管用不用每月都得给交钱,一个灯泡一月1毛钱,别小看这一毛钱,够一家子买盐吃了。 更别说还要出电线钱灯泡钱,那得多少啊,白花冤枉钱。 照对门春花娘的说法就是:“装个灯泡能咋地,以前那么多年没灯泡,也没见谁上炕找不着洞。” 村干部家和其他一些家里有工人的家庭都装了,不过一般都是一家只装一个灯泡,有面子又省钱。 谈大伯和谈奶奶家自然也拉了电线,谈大伯家也只装了一个灯泡,但是谈奶奶这边,却是一口气装了三个灯泡,谈礼住的屋子里一个,堂屋里一个,还有一个装在厨房,怕半夜要给谈礼弄饭吃,得用。 反正谈老太这边,有自己的亲儿子,也就是谈礼他爹给每月寄钱,现在还有部队每月给谈礼寄的津贴,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儿,她一个小老太太,花费得起,别人最多说两句酸话,她该花钱就花,要不然带去棺材里? 不仅如此,谈老太还叫儿子给他买录音机,不过曲子太少,平时用的最多的,就是谁家有喜事时,借去放百鸟朝凤。 沈南星和谈礼结婚那天,就给用上了。 形成对比的就是,手里攥着几千块的沈有粮韩金花老两口,就坚决不拉电线,一是想省钱,二也也是为了显示自家日子过得艰难。 所以沈南星直到嫁过来谈家,也才又用上了她20年前出生时就已经用上的电。 正巧这不是看见有台灯么,她自己把电灯开关关上,手电筒打着,找了剪刀,把线给剥开,把台灯的线给接上去,再打开开关,台灯就亮了。 这没插座就是麻烦啊。 不过这台灯一看就很久了,居然还能亮,还很亮,用来看书是挺好的。 刚吃饱不好马上睡觉,她索性看会儿书。 大概是遗传因素,他外公秦安平是中医大拿,母亲是大学教授,就连人渣生父,智商也不低,是运动前的大学生,含金量足足的。 沈南星的智商当然也不低。 她在小学二年级被送回乡下就直接停学,后来跳级上初中,一个月也是上不了几天的囫囵课,高中更是断断续续没去过几天的学校,都是找了旧书本自己学,她的成绩依旧不错,在这个小地方足以鹤立鸡群。 去年12月份的高考,是运动之后,恢复高考的第一届高考,参加人数众多,沈南星也跟全国其他数百万激动的学子一样,怀着最激动最热忱的心情,参加高考。 因为分数保密,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考了多少分,一直没有录取消息还以为自己没考上。 后来才知道,她第一次就考上了自己的目标院校,京市医学院。 如果不是被姑姑家的表姐林秀秀顶替,她现在就应该在京市上学了,也不会有后续这一系列的悲剧。 而今林秀秀已经成为京市医学院的学生,这个时代的大学生,那真真是天之骄子,京市医学院又是全国医学类最好的院校,这就是天之骄子中的娇子。 沈南星没把林秀秀放在心上,要收拾她不急于这一时。 现在让林秀秀失去京市医学院大学生的身份,根本不够痛,林秀秀只需要换个身份就可以再来一次,毕竟这个年代私下里可操作的事情太多。 即便高考公布成绩又如何,还是有人有手段能够顶替别人,就算是不顶替,也能在高考的时候,安排和好学生坐在一起,抄好学生的卷子。 再不然还有替考的。以至于后来有不少大学,在高考时禁止学生请假出校,就是为了防替考。 听起来很离谱,但这个年代这样的事情不要太多,一直到二十年后,都还有各种各样的高考作弊。 办法多的是。 她现在并不急于揭穿林秀秀。 如今高度林秀秀摔下来只会疼一会儿,可能会摔疼,但摔不残摔不废,那她着急折腾个什么劲儿? 关键不是林秀秀,而是林秀秀的父亲林克保。拆了林克保,林秀秀摔下来,就是万劫不复。 当然也还有其他因素。 她肯定还要再上大学,不管自己日后想干什么,在这个年代上大学,都会是一条捷径,没道理放着这条捷径不走,去绕弯子。 但参加第一届高考的学生,去年12月份高考,今年过完年才去上学,这一学年就只上半年课,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现如今已经3月底,她去把林秀秀给折腾下来是很容易的事,可手续证明一大堆,等她真正能去上学,也到下半年了,那为什么不直接当今年的新生? 另外一个原因,也是最主要原因,是她这辈子并不打算去上京市医学院,也就不用那么着急把林秀秀给拉下来,先让林秀秀多享受几天作为大学生天之骄子的优越感。 沈南星需要的只是这个时代大学生的身份,而不是一定要去哪个学校。 医学这个领域,看重学历,但还远不如后世那么严重。 这一次,她真正的目标是,本省大学的医学系。 上辈子被算计,她一路逃亡吃尽苦头,后来到了港岛进了黑诊所,更是每天脑门上都顶着枪,但凡她学的慢一点,做的有一点不好,她可能就会失去这份工作,被老板丢去当妓女。 她日日夜夜生活在重压之下。 医术确实练出来了。 后来更是功成名就,甚至成为国家相关领域的合作人。 可真的,太累了。 如今重生回来,算计她的人都一定会不得好死。 但于她自己,她不可能再重走一遍前世的路。 她可是外公唯一的亲孙女,秦家继承人,继承祖业,把外公的秦氏医馆重整旗鼓,当一个平平无奇小医生就好。还有就是,借助秦家的人脉,找到下放第一年就失踪,生死未卜的母亲。 如今到处都在平反,秦集公社下放来的那些人也都陆陆续续被接走回城。 她外公家也会被平反,她妈妈失踪,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秦家只有她这个继承人。 她不会让秦家的产业再落入他人之手,留在省城上学,才能方便她接手秦家产业,着实没必要非去上京市医学院。 既然她并不需要去上京市医学院,那就更不着急揭穿林秀秀。 她会参加今年的高考,考出她所能考出的最好成绩。 她会继续填报京市医学院。 而小姑父林克保势必会像上辈子一样,更改她的志愿,上辈子给她改成海市医学院,这辈子得诱导他改成本省医学院。 林克保肯定还会像上辈子那样,千方百计阻挠她,避免她考出好成绩。 可她偏就要考出最好的成绩。 今年高考成绩公布,就是她为小姑一家子准备的盛大发布会开幕式。 臭名昭著身败名裂,都是他们应得的! 当然了,沈南星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某个植物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了,她总得先把他给促醒,才能走。 为什么考西医临床而不是自己擅长的中医呢。 以前的沈南星,是出于对西医的好奇。 随着当今社会不断进步,人们对发达国家格外神往,对能够“立竿见影”的西医也越发推崇,甚至有人打出了西医才是科学,中医那些药汤子根本就是伪科学的旗号。 沈南星从小跟着外公学习中医,水平算是不错的,但她同时也对西医很好奇,中医她有基础以后也可以自学可以拜师,西医就只能去学校学。 这是上辈子一心报考京市医学院的沈南星的想法。 而对于现在的沈南星来说,她会中医,水平多高只有她自己知道,别人也都知道她从小跟着外公学医,并且这么多年其实一直没断,一般人对中医那个体系都了解不透彻,含糊着说就行了,没人会深究。 但她的西医水平,可就没办法解释了。 重生前的她,可不仅仅只会中医。 否则她顶多在国内成名,在国际上是得不到认可的。 她之所以成为享誉世界的天医圣手,就是因为她在现代医学上的水平同样万中无一,如此才能把中医和现代医学更好地结合起来,取得不可思议的成就。 她的中医水平就不必说了,只说她从前的外科水平,放到如今这个年代的现代医学领域,也就是人们惯称的西医领域,同样也是绝对超前的。 中医怎么学的别人摸不透,好歹有迹可循,但西医,尤其是外科想要达到高超的水平,除了自身悟性之外,还必须要经过长期大量的练习、手术台上的实操,这是谁都越不过去的。 曾经她在港岛黑诊所打了十来年的工,练就一身本事,可现在的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任何经历经验。 一个从没接触过外科的农村女学生,一夜之间成为外科圣手? 别逗了。 所以这个大学,沈南星是非上不可。只是不必舍近求远地非要去京市医学院。 也且容林秀秀再享受几个月的天之骄子生活。 翻着书本,沈南星不由得叹息,自己竟然还要再参加一次高考。 数理化这些不难,看看就捡起来了。 最难的是语文和政治,尤其是政治,虽然那些势力已经被打倒,舆论环境却并没有变得宽松。 政治属于是她可以不用考高分,但一定不能出错的科目。一旦出错,被人觉得政治倾向之类的有问题,那完了,其他科目考再好,也别想被录取。 偏偏这年代,想找点考试资料或者试题集等等的练习,也没处找去。 她是真记不住这些题要怎么回答才不出错,毕竟这时候的政治理念,和她重生之前的,天壤之别。 沈南星哭笑不得。 本来还不想去学校上学的,这样看来,还非去不可了。 去了学校,至少能听听老师怎么讲的,能看其他同学怎么答的,学一学…… 次日,一大早的,沈南星起来还没洗漱呢,就又去给谈礼检查。 一切正常。 他现在的情况就是,身体机能一切正常,但意识却好像被一个无形的膜给困住了,意识指挥不了身体。 只要把这层膜给戳破,让意识出来,控制身体,他就会醒了。 但这膜只是比喻,是无形存在的东西,她的针是有形的,扎不到膜,她的气则是无形的,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她在不断调动他自己身体的气机,在他的气机和意识都强大起来之后,突破膜控制,可能就只是一瞬间的事。 急也急不来。 但她相信他的意志力。 没她干预,他可能会在几年后才醒,有她干预,至少能缩短九成的时间。 或许这周,或许下个月,最迟也不会超过三个月。 在她7月底高考之前,他一定会醒,也必须醒! 撩开帘子,堂屋的煤炉子上铝水壶里一壶热水呢,倒在底下因着大朵牡丹的搪瓷盆里,再兑点凉水,拿了自己的和谈礼的毛巾一起丢进去。 等她用热毛巾擦完脸,又用热毛巾给谈礼擦擦脸、脖子、手,一边擦还一边给他解说。 因为他现在意识醒着,能够听到,但他感受不到身体在做什么,她给他擦洗,他自然也是感受不到的,所以才需要她的解说。 解说,让他随着她的语言感知自己的身体,也是促醒的一部分。 “奶说你已经一个月没洗澡了,这两天太阳不好,又降温,倒春寒,再过几天吧,等温度上来,太阳也好了,就给你洗个澡。”沈南星说。 上辈子嫁过来,她也并没有矫情什么,从小干惯了各种活,冬天还要打水给沈奶奶韩金花洗脚,如果不是嫌弃浪费柴火,韩金花能天天叫她洗脚,因为她跟外公学中医,会按摩,叫她给洗脚,再给按按,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上辈子嫁过来的时候,她心中对谈奶奶和谈礼都非常感激,再加上谈礼是因公重伤的军人,这年代的人没有对军人不崇拜的,更何况小时候谈礼还救过她的命,所以就只是给他洗漱洗澡,一点也不算什么。 至于说属于男人的那坨东西,她从小跟着外公学习中医,对人体的了解比一般人多得多,虽然那时候单纯的她并不知道那玩意儿究竟是怎么工作的,可她知道工作原理。 至于外形么,农村缺衣少穿的年代,村里多少男娃子,七八岁还光屁股,那玩意儿甩来甩去的,站一排比尿尿,玩游戏输了揪小鸟弹鸡鸡,更别提说村里男女言语之间的荤素不忌。 害羞吗? 其实当初的她也没有这种情绪。 谈礼已经成植物人一年多了,即便谈老太养护得再好,他也肌肉也都大量流失,身体皮肤苍白,非常瘦,着实……很难让人把他当成一个青年男人来看。 所以上辈子嫁过来的沈南星,还真不怎么害羞,脑子里完全就没有那个概念。 也是因此,她才会知道谈礼的隐私部位,有个形状像没剥壳的花生的胎记,这也是上辈子在港城,她意外看到新兴帮派大佬“龙三爷”在同样部位有个同样胎记时,才会把他这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给联系起来。 可是现在,虽然眼前看到的是这样一具性缩力满满的身体,可她脑子里出现的却是上辈子给他处理伤口时的,那具荷尔蒙满满的成年男性健壮的身体,看起来只有一层薄薄肌肉,却分外坚实的臂膀,和那双修长的、有着坚硬枪茧的、滚烫有力的手。 就…… 有些…… “小南,起来没?” 院子里谈老太对着窗户喊。 沈南星立马转身走出去,顺便把脸盆的水给倒院子角落菜地里去,毛巾给拧一下再甩一下,搭在晾衣绳上。 见一同拿*出来的还有谈礼的毛巾,谈老太笑容更大。 谈家老宅院子很大,地上是铺的料姜石,这年代建筑材料也紧缺,一般人砖都买不到,更别说是水泥石子,农村盖房都用的黄泥加秸秆做的土坯。 像是老宅这三间青石砖大瓦房,那可是全村唯一一座。 这房子还是谈老爷子解放前盖的,到如今三十多年了,全村除了几户有当工人的,有能耐的人家盖了红砖房,其他绝大多数的人家依旧住在土坯房茅草房里,甚至还有许多人人家连土坯房也盖不起。 老宅这房子盖得好,院子里拾掇得更好,其他建筑材料不好找,但那料姜石后山坡那边多的是,谈家劳力又多,老大一把子力气使不完,老二谈家明为人义气,在外头维持了不少人缘,老三谈礼的狐朋狗友也多。 前些年谈老太下雨天在院子里滑摔一跤,给摔骨折了之后,老二吆喝一声,随随便便就拉了十几板车的料姜石来,把院子给铺了。 铺好院子,又用大队的碾子给碾瓷实了,这院子下雨不怕滑,也不会到处都是泥。 料姜石铺地时,院子太大,北边就给留下一块,用来种菜,农村就是这样,任何一点边边角角都想给利用起来撒两颗菜种。 谈老太正在侍弄她种的洋柿子,也就是番茄。 去年留的种,月初的时候搁在堂屋里温度高,先给苗育出来,等苗都长半尺高了才给移栽到院子里。 “这忽地倒春寒,幸亏盖了麦秸,不然都给冻死了。”谈老太说。 沈南星要过来帮忙,谈老太却道:“一边儿去,赶紧把饭吃了,给你烙的油饼。” 沈南星摸摸鼻子,去灶房找饭吃。 揭开案子上扣着的同样用麦秸秆编制的锅盖,里面是一张油饼,烙得两面金黄,表皮沾着芝麻,撕开是一层又一层,里面放的葱、花椒叶,别提多香了。 谈老太也真舍得,这一张油饼用的油,够别人家吃一天,叫谁看了都得说抛费。 沈南星撕一块吃着,真香!这小老太做的每一样吃食,都太叫她着迷了。 这样吃吃喝喝的小日子,才是人生啊。 她又去掀土灶的锅盖,里面是煮的红薯粥。 这显然是谈老太和沈南星吃的。 土灶并排有两个锅。 打开另一个锅盖,里面是半锅白米粥正在咕咕冒着小泡,有一根敲断的猪筒骨,还有一点剁碎的瘦肉。 这个锅灶下面的灶膛里还有半捂着不灭的火。 不用问就知道,这粥肯定是给谈礼吃的。 谈礼现在进食只能鼻饲,这年代没有破壁机,粥是不用煮太烂,但肉剁碎了也得再熬烂一点。 不过这都几点了,谈老太也不着急给谈礼喂饭?要么就是因为她还没起,老太太不好进去。 她倒没觉得老太太是故意要把这活留给她,以老太太的性格,要让她做什么,是会直说的。 沈南星一边咬着油饼,一边四处找给谈礼喂食的东西,外面忽然响起一声焦急的呼喊:“奶,小南起了吗?快些跟我走一趟,我娘出事了!” 第15章 人命关天(五合一,1000收藏加更) 来人的声音非常焦急。 沈南星也没耽搁,赶紧从灶房出来,剩下的油饼也赶紧嚼吧嚼吧吞了。 来人已经进了院子,正是谈礼的大堂哥谈家胜。 谈老太赶紧丢下手里的活儿从菜地出来,搓着手上的泥巴焦急地问:“怎么回事大胜。” 谈家胜满头大汗:“奶,我娘刚才一下就厥过去,我本来要去请建国叔,小悦非让我来叫小南,说小南肯定能治。” 谈老太脸色变了,刚想开口,谈家胜就又赶紧说道:“明子说他骑车去请建国叔,让我来叫小南。” 明子就是老二谈家明。 这样办事才妥当,谈老太明显松了口气,转头就看向沈南星露冲她眨眼,那眼神儿,促狭的! 谈老太瞪她一眼,才说道:“没说你不行,多个人更放心。小南你跟大胜先过去看看,我收拾下灶房的火就也过去。” 灶房里给三礼的粥还熬着,再着急也得把灶台下的火得收拾好才能走人,那粗心大意烧了房子的,可不止一家。 沈南星回屋把针带上,就随谈家胜一起去谈大伯家。 早前分宅基地的时候,谈大伯家儿子多宅基地分的也大,一是怕其他人家眼红不同意,二是村里也确实没别的地方,因此队里分给他们的宅基地就远了些,在靠近村后麦场的地方,再后面就是农田。 这么大的宅基地,谈大伯家不缺钱也不缺人手,土坯不够就先借别家的,以后再还,黄泥加秸秆也不是啥金贵东西,只要暂时用不着的都愿意往出借。 反正谈大伯家是盖了六间正房,以后几个儿子结婚都有着落了。 沈南星跟着谈家胜一路小跑,到谈大伯家院子里时,已经围过来有不少人,大多都是早上经过这边麦场去地里上工的,听到谈大伯家这边哭天喊地的动静,就顺脚过来瞧瞧。 也是谈大伯和他老婆栾红霞在村里能维持住人,跟谁都打得来交道,有事别人就会来看一眼。 “大胜你不是去叫建国了吗,人呢,赶紧的啊,你娘这看着可吓人。” 有人见谈家胜和沈南星一起进来,往后面瞅瞅没别人,就忍不住问道。 还有人说:“小南也来看你大娘啊,有心了。” 这是把沈南星当成来看望大伯娘的了。 “应该叫大全来的,建国那腿脚,从卫生室跑过来都晚了。” 大全说的是宋全,是宋建国的儿子,宋柳的哥哥,卫生室就是宋建国和宋全父子在管,宋全也跟着学了这些年,打针开药都会。 “不行,大全到底不比他爹老道。” 这边方言里老道就是老练有经验的意思。 谈家胜:“明子蹬自行车去叫建国叔了。” “你这娃这办事真是差半,就该赶紧用架子车把你娘拉去卫生室,不行就直接拉去公社,喊这个喊那个的,不耽误时间?” 谈家胜讷讷道:“架子车轮子撇了,还没修。” “就说你办事差半,你这娃脑子还真是木的很,不管是你健全叔还是青峰叔谁家都有架子车,你先拉来使不行?” 谈家胜涨红着脸,忙转身:“我这就去拉。” 谈家悦没管那么多,她看见沈南星就哭着大声喊:“小南姐,你快来看看我娘!” 围着的人太多,沈南星都挤不到跟前去。 谈家悦急哭了:“你们让开一点,叫小南姐过来看看,她能救我娘。” “小悦这是吓坏了,那也不能乱来,你娘这一看就是中风,不是小病,小南啥时候给人看过中风?叫我说啊,架子车拉来,也不用送去卫生室了,直接拉去县医院才好,这中风可不敢耽误。” 没人相信沈南星能治。 不过人们到底是让开了点,让沈南星顺利挤了进去,无他,沈南星是谈大伯谈大娘的侄媳妇,一家人。 躺在地上的大伯娘栾秋霞双眼紧闭、脸色苍白、颈部僵直、四肢发凉,这会儿也没有没有医用的瞳孔笔灯,沈南星只能大致观察一下,栾秋霞的双侧瞳孔等大,对光的反应迟缓。 旁边地上是她的呕吐物。 谈家悦哭着说:“我娘昨天就说头晕恶心。今儿早上把饭做好,正在铡猪草,娟子娘就来跟我娘说事儿,我正洗脸呢,听见娟子娘大喊,等我出来,就看见我娘吐了一地,整个人僵着厥过去,直挺挺地往下倒。” 娟子娘是村里有名的媒婆,最爱给人牵线说媒,她去哪家,铁定是要给哪家姑娘儿子说亲。 谈家老二谈家明,对外说自己谈的有对象,只等着大哥结婚他就也结婚。 老三是跟着大伯这边堂兄弟一起序齿的谈三礼,结没结婚的他的婚事都轮不到这边插手,何况他和沈南星阴差阳错的结婚,倒成了兄弟中最先结婚的。 老四谈家海在县供销社上班,是办事员,村里的媒人轻易不敢给他说亲,不般配。 老四谈家耀和老五谈家悦是龙凤胎,俩人都才16岁,不到年纪。 显然,娟子娘过来还是因为谈家胜那一波三十折的婚事。 谈家胜跟他爹谈中祥一样,老实木讷,身强体壮一把子力气,干活真是一把好手。 但就是人太木了,又死脑筋,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听他爹娘的话,也听他奶他兄弟的话,孝顺的很,在外头下苦力挣一毛钱回来都得交给他娘。 人再憨厚不过,村上甭管是谁要帮忙,只要他有空就给搭把手,给别人干活也不惜力气,实实在在的好人。 村上谁都说他老实能干,可谁都不愿意把闺女嫁给这样的老实人。 先前娟子娘就给介绍了一个,他娘给他塞了两块钱,让他跟姑娘一起去赶集。 这年代相亲就是这样,没成之前不会去对方家里或者村里,不然成了还好,不成就闹得人尽皆知,名声不好。 一般都是要让男女双方互相认识一下,都会选择让他们一起去赶集,集上人多,人来人往的俩人走近一点说话也不惹眼,俩人可以一起逛逛集市说说话,合得来就可以让女方上门,去男方家里看家。 这个看家,其实就是让女方去看看男方的家庭情况,有没有房子啊,够不够住,家庭条件怎么样等等。 而谈家胜总共相看了3个姑娘,却一个都没进行到看家这一步,往往是一起逛个集,回头女方就跟媒人说不愿意。 真能给栾秋霞急死,就追问儿子谈家胜到底怎么回事。 给他带钱去跟姑娘赶集,就是叫他给姑娘买东西的。 吃的玩的,或者是有县里下来放电影就看场电影,那可是五六年前的两块钱,在农村集市上还是很有购买力的。 第一次,谈家胜带两块钱出去,回来的时候交给他娘的还是两块钱。 一问才知道,他没给人家姑娘花一分,人家姑娘买个糖饼吃,还是自己掏的钱,人姑娘买了俩,要给他一个吃,他也不要。 问他为什么呢? 回答说他不给别人花钱,也不花别人的钱。 媒人娟子娘都急死了,怎么就是给别人花钱呢,那姑娘可是说给他的媳妇,结婚了就是一家人。 谈家胜说:还不是呢,等是了再给她花钱。 娟子娘整个无语,这难道是憨厚到极致的精明? 栾秋霞也是一脸懵,她发誓他真没教儿子这么抠。 第二次的时候,专门跟他说,带了钱过去就是让他给人家姑娘买东西的,人家姑娘要啥,就给人家买,不能小气。 结果呢? 正巧碰上放电影,可难得了,人家姑娘就说要看电影,让谈家胜去买一袋友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影。 姑娘自己买好票等谈家胜,可等来的是谈家胜手里抱着俩葵花盘。 这年代高档的瓜子有供销社里卖的,包装好的外地运进来的友谊瓜子,一斤几毛不等。 但最常见的还是集市上农家自己炒的瓜子,装在蛇皮袋里,就用一个小小的白茶碗舀,前些年是一碗两分钱,小孩子解馋买一碗就够,大人看电影吃的话,买上几碗或者是称一斤,用纸包好也就够了,便宜的很。 这姑娘家条件可以,媒人想来也提过谈家条件不错,所以这姑娘的意思是买供销社的瓜子,干净卫生颗粒饱满,味道也好,不像自家炒的那种有不少干瘪的、虫咬的,还有沙子,有的还混合着蛇皮袋上残留的化肥味,味道也太咸。 可谁能想到谈家胜他连两分钱一碗的炒瓜子也舍不得买,就买了俩葵花盘! 谈家胜自己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一样是瓜子,姑娘又没给他指定要买供销社的瓜子。 他还怕人家姑娘一个不够吃,给买俩!挑得最大最漂亮的俩葵花盘,两分钱一个呢!真没小气! 人姑娘穿着新衣裳来相看,去看场电影要吃瓜子,还得抱着个大大的葵花盘一个一个抠生瓜子吃? 那这谈家到底是穷呢还是抠呢,又或者是又穷又抠? 反正不管咋地,这人就不能嫁,虽然这人浓眉大眼国字脸,长得跟电影上的人一样,怪好看的,要不然也不会看一眼照片就愿意来相亲。 这就又吹了。 娟子娘给说第三个的时候,各方面条件放得都很低,对女方也没任何要求,就是正常农家姑娘就行,家庭条件差也没关系,人品好勤快能干就行。 栾秋霞也吸取前面两次的教训,给谈家胜好一番交代,甚至给了谈家胜5块钱,让他跟这姑娘逛街时,必须把这5块钱花完。 结果好么,这姑娘得知谈家胜带了5块钱,问姑娘喜欢什么都可以买,只要不超过5块钱,并且他手里也有票就可以的时候,姑娘直接给谈家胜跪下了,说她其实有对象,她不是自愿来相亲的,因为媒人说如果相上了谈家愿意给80块钱彩礼,她家里人就非逼着她来相亲。 姑娘求谈家胜把这5块钱和那十几斤粮票借给她,她以后肯定还。 谈家胜就把这5块钱和粮票都给了那姑娘,那姑娘当即就坐上去县城的拖拉机,之后再没一点儿音讯。 可姑娘家里不干了呀! 你把我家姑娘给弄丢了!谁让你给她钱的? 反正就是闹腾,让谈家赔钱。 栾秋霞对儿子对那姑娘都恼火得不行,可绝对不认是自家儿子弄丢人家姑娘的。 那姑娘二十多了,自己长腿要走,谁管得了? 真要说,还得让那家人赔自家5块钱并十几斤粮票呢! 谈家在栾营村是外来姓,但栾秋霞娘家可是本村人,本地大家族,娘家亲兄弟就6个,这还不算一群叔伯家的兄弟姐妹。 当初谈大伯谈中祥娶栾秋霞,也是看中栾家娘家的强势,能叫谈家这外来户在村里扎上根。 那姑娘家眼看惹不起这家子,又有中人说和,真逼急了告他们卖闺女。那家就也不敢再闹事,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 但后果就是,所有人都知道谈家胜是个憨子、木头,办事差半,这亲事就不好说了。 过得去的人家,看不上谈家胜,怕自家姑娘嫁过来受委屈;那磕碜点的人家,栾秋霞又看不上,觉得自家儿子太憨厚,老丈人那边不行的话会拖累儿子一辈子。 那二婚头或者寡妇什么的,栾秋霞更是不愿,不般配! 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谈家胜今年都29了,在农村已经算是大龄中的大龄,再不说亲,那以后真是要么娶寡妇,要么打光棍了。 栾秋霞真是着急上火。 娟子娘去年初的时候又给说了现在这个。 姑娘是七八里外方庄的,就是嫁了个大一轮的男人,结婚当天把彩礼全拿走,死活都不回门的春花,嫁的那个村子。 方家姑娘上过初中,看起来也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就是有点矮,家里条件中等,父母也都是普通农民。 跟这姑娘,总算是走到了看家的地步。 看过家,姑娘也愿意,但就是流程走得特别慢。 谈家胜年龄大了,栾秋霞当然想赶紧把儿媳妇娶进门,二儿子谈家明那边也等着结婚呢。 但方庄这姑娘就是不紧不慢的,隔几天提个要求。 彩礼100块,成。 结婚要三十六条腿,成。 农忙的时候谈家胜得去姑娘家帮忙,成。 去年夏天收小麦和种秋的时候,谈家胜几乎天天都在方姑娘家,每天回来都累得倒头就睡。 栾秋霞心疼却也没拦着,姑娘家那边弟弟岁数小,地里活帮不上,愿意把姑娘嫁给大胜,还不就是看大胜能给那边帮一下,这点算计不算什么。 收麦、种秋又收秋,谈家胜累得瘦了十来斤,姑娘那边也终于松口,说等过完年,天不冷了就结婚。 也又提要求说,结婚后要单过。 一般来说父母在不分家,但实际上农村现在过得去的人家,儿子多结了婚的,几乎都分家了,没办法,不分家矛盾多。 栾秋霞想了想,分家就分家,早晚要分的,答应。 姑娘那边总算肯把日子给定下来了。 就定在农历三月初六,阳历是4月12号,也就是十来天后。 栾秋霞总算是放心下来,婚礼要用的东西也都置办得差不多,肉票也攒够,老四在供销社上班,提前已经打好招呼,到时候直接叫人把肉给送来。 其他酒席上要用到的粮食、豆腐、菜、干果,也都给下了定。 婚房布置好,三十六条腿也都准备好,给新媳妇准备的衣裳料子、床单被罩、全新的棉花胎等等都已经提前送去女方家里,等结婚那天会当成嫁妆再抬来男方家。 这边结婚,按理说被子是要女方家里准备的,但女方家里条件差的话,就也由男方准备好,提前送去女方家里,结婚那天“嫁妆”会好看一点。 总之什么都准备好,就只等日子到了办喜事。 昨晚媒人又过来了,谈家胜留在家里作陪,叫老二谈家明去老宅接妹妹谈家悦。 这也是谈家人的谨慎了,哪怕就在一个村里,哪怕谈家悦是个胖得被很多人嫌弃的姑娘,但如果晚上太晚,他们都会来接妹妹回家。 主要是早前有发生过姑娘走夜路,被拉到小树林里的事儿,他们就很谨慎。 大儿子终于快要结婚了,这段时间栾秋霞都是喜气洋洋的。 昨晚媒人来家里,说姑娘想要一个手表,旧的也行。 栾秋霞咬咬牙,点头应了。 不就是一块手表么,这婚事都要临门一脚了,再因为这手表黄了,就太糟心了。 原以为答应一块手表就完事,可没想到今儿一大早的,媒人娟子娘一又来了,她这一来,就出事儿了。 谈家悦在屋里没听见自家娘和娟子娘说什么,就看自家娘这明显是中风的样子,那肯定是气得啊! 不用问,能把栾秋霞给气成这样,必然是谈家胜的婚事又起波折了。 所有人都看向娟子娘。 “娟子娘,到底怎么回事,把嫂子给气成这样?” 娟子娘这会儿也是懊悔得不行。 “还能因为啥,方庄那姑娘又闹夭了。” “又咋了?她那边要啥就给啥,给100块的彩礼三十六条腿,咱这头一点儿都没打磕绊,说要分家嫂子也同意,让大胜去给她家干活也去了,昨晚又说要手表,也答应了,还能咋地?”栾家一个本家媳妇说道。 一群人都附和,可不就是么,方家也太过了点,满世界打听打听,就是县城里娶媳妇出手能这么大方体面的也不多。 这样的媳妇,若非大胜岁数大了亲事波折,那是怎么都不该要的。 娟子娘咬牙道:“我也恼火呢,咱这边的诚意谁看不到?就是娶个天仙也不过就这样了!可前几天三礼不是突然结婚了么,那姑娘家不知道怎么地听说了这回事,我今儿一早去给她说手表的事儿,她就又拉着脸,一脸不愿意的样子,说是老大都还没结婚,下面弟媳妇就先进门……” “三礼那是情况特殊,她挑拣个啥?再说了,大胜和三礼说到底是堂兄弟,没听说过堂哥不结婚,就不叫堂弟结婚的。” “呵呵,别说三礼跟大胜只是堂兄弟了,就算真是亲兄弟,咋,你老大一直不结婚,还能真叫下面弟弟全都耍光棍?” 娟子娘叹气:“我也是这么说。好说歹说的,那边也点头了。可是又说……又说……” “又说啥啊,娟子娘你那嘴啥时候变这样拙了,以后还咋给人说媒。” 这是嫌娟子娘吞吞吐吐的。 娟子娘一咬牙,说道:“姑娘家又说,大胜家这边没规矩,长子不离家,长孙不离宅,大胜是长孙,结婚得在祖宅,三礼……三礼结婚了该分出去单过。” “混账话!” “大胜奶还健在呢,老宅本就该她这长辈住,大胜爹娘当年结婚的时候也都说好的,给大房单盖出来,老宅就留给二房,三礼他爹不回村来,那大胜他奶百年后这老宅就是三礼的。这事儿秋霞也同意的。” 是啊,老宅归属这事儿是早就说好的,也是经过栾秋霞娘家都同意的。 谈家大伯谈中祥,是谈老爷子跟第一任老婆生的,如今的谈老太太,是谈老爷子在丧妻后又娶的,谈老太抚养谈大伯长大,既是继母,又有养育之恩。 谈老太生的儿子,就是谈礼的父亲谈中山。 之前谈大伯谈中祥娶媳妇栾秋霞的时候,就在栾家娘家人的见证下,把老宅的归属说清楚,免得以后有纠纷。农村在这方面办事上,很有规矩,当时还请了村里的见证人,写了文书签字按手印的。 说好了,老宅归二房,老太太一直住,后面如果老太太的亲生儿子谈中山不回村,那就传给亲孙子谈礼。 大房这边,谈大伯和栾秋霞结婚后也在老宅住,毕竟老宅那么大,谈老太当时就一个小老太太,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也浪费,等以后人口多了住不下了,就给大房另外单盖出来。 早些年能住得下,钱财也不宽裕,谈大伯和栾秋霞又刚结婚,也没必要立刻就去盖房子,所以就搁置了下来。 后来孩子们都长大,队上有别人家要分宅基地,谈大伯家就也顺势一起分了宅基地,前几年就已经把房子盖起来了。 只不过盖起来也没过去住,怕谈老太一个人住老宅孤单。 一直到去年谈礼重伤回来,得单独占一间房子,谈大伯家的几个儿子也眼看倒结婚的岁数,挤一起不像话,谈大伯一家才搬过去新宅这边住。 按照早前说好的,大房那边分宅基地要给队上交的钱,和盖房花的的钱,本应该是大房二房各出一半,但实际上全都是谈老太出的,一分都没叫谈大伯花。 可以说,谈老太在对待谈大伯这个继子上,是没有任何一点可以指摘的地方,栾秋霞娘家都没任何话说,只有说这小老太好的。 如果非要挑剔,那就只能说是谈大伯家盖的房子是土坯房,跟老宅的青石砖房没得比。 但这话咋说呢,国家物资非常紧缺,砖瓦等建材普通农民压根儿没渠道买,农村盖房都是盖的土坯房。 而老宅则是解放前,谈家老太爷用15块银元盖起来的青石砖大瓦房,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很气派。 所谓土坯,就是麦秸秆和黄泥混合之后,放进木板订成的四方框模子里,晒干再脱模,就成了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土坯,代替砖石拿来盖房。 这种土坯房好处是冬暖夏凉又省钱,缺点就是下大雨冲刷、泡水,土坯会蚀掉。 谈家大房的土坯房养护得很好,儿子多劳力多,农闲的时候就会和了黄泥秸秆来,给墙壁外面糊上一层,等到夏天雨水多的时候,雨水就不会冲蚀掉内墙壁的土坯。 先前来看家的时候方家姑娘还对这房子很满意,也没提别的事。 那时候他家要是说非得叫大胜在老宅结婚,那这门亲就不用往下谈了。 现在什么都准备好,擎等着结婚的,方家又提这要求。 也难怪会把栾秋霞给气厥过去。 这么些年,说是谈大伯一家住在老宅照顾谈老太,可实际上谈老太身体倍儿棒,人干净又勤快,做饭也好吃,真论起来绝对是谈老太帮着继子一家的时候居多。 带孩子就不说了,孩子吃的用的,看病花钱,都是谈老太掏腰包。 谈大伯家这些孩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谈老太带大的,当然也带自己的亲孙子谈三礼。 另外大房有事钱不凑手,谈老太也没少补贴。 作为继母,谈老太对大房仁至义尽,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的。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栾秋霞,碰上这样的继婆婆,比亲妈都不差! 这也是为啥栾秋霞那么火爆的性子,在谈老太面前却从来都是好言细语,敬重的很,对待三礼也跟对自己亲儿子一样。 三礼重伤成了植物人回来休养,大房一家都住出去了,不住在一起,可栾秋霞也总跟儿子女儿说,叫他们勤着过去伺候三礼,奶奶年纪大了,给三礼翻身擦身都怕闪着腰。 大房几个孩子,除了整天工作不在家的老四谈家海和在学校读书的谈家耀,剩下几个,谈家胜谈家明和谈家悦,往老宅跑的都特别勤快,帮着做着做那。 这次谈礼和沈南星结婚,栾秋霞也是尽心尽力帮着操持。 甭管谈老太百年之后老宅归谁,大房都绝对不会打老宅的主意。 非要大胜在老宅结婚,打得是什么算盘当谁都是瞎子看不见呢?在老宅结婚,不就顺势赖在老宅了! 这说出去是要让十里八乡都戳她栾秋霞的脊梁骨! 娟子娘这么一说,所有人就都明白了。 栾秋霞本来就是个暴脾气,为了给大胜娶这个媳妇,天天不重样的要求已经让她头昏脑涨,憋了一肚子火。 前两天又因为三礼和小南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这还没歇过来呢,忽然听闻方家又作夭,一下子急怒攻心,可不就厥过去了么。 老二谈家明骑了自行车把卫生室的宋建国拉来时,沈南星已经给针消完毒,正准备开始行针。 大伯娘栾秋霞这情况可耽误不得。 宋建国拦住沈南星:“不敢乱来,我先瞅瞅情况。” 沈南星皱眉,但周围的人也都劝着让她先让开,叫宋建国看看。 谈家悦坚持说:“让小南姐来!小南姐能治。” “你这娃懂什么?人命关天,不是胡闹的。” “三礼家的没看过这么严重的病,你别给她揽事,这才是害她。” 沈南星跟谈礼结婚后,在婆家村子这边人的嘴里,她就是三礼家的。 “三礼家的你让让,叫你建国叔赶紧瞅瞅。” 总的来说村里人也都没坏心思,就是不相信沈南星的医术罢了。 宋建国也没耽搁,检查一下就说:“是中风,血管堵了。估计堵的时间还不长,赶紧得去挂水溶栓,拖久人就瘫了。” 边上就有人说:“可不得抓紧么,我丈母娘就是给耽搁了,偏瘫,半拉身子动不了。咱们村上桂枝婶儿,一开始情况比我丈母娘严重得多,但人家没耽搁直接去医院挂了水,现在恢复得跟正常人一样。” “要不说这西医先进呢,以前咱只知道叫中风,具体咋中风的咱说不出啊,人家西医就知道是血管堵了,尽快把那血栓给融了就好了。中医你就算知道有血栓也没法子啊,怎么融?融不了啊。” “说的是,以往女人生娃难产就是一尸两命,现在人家医院能做手术,剖腹产,生起来可容易了,就是得花好些钱。” 宋建国道:“西医本来就先进,中医就治点感冒发烧的,人家一颗药片能治好的病,喝多少中药汤子都不管用。还有这两年国家给打的预防针给吃的糖丸,别提多先进了。要是当年我能有这糖丸吃,这腿也不至于是这样。行了甭说闲话了,嫂子这去卫生院挂水也成,去县医院也成,赶紧的吧,别耽搁。” 他的腿,就是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如今国家已经有了脊灰疫苗,这一代的孩子们,几乎已经看不到小儿麻痹症了。 “哎大胜把架子车拉回来了,快,小悦去屋里弄上几床被子给铺上,赶紧把你娘送卫生院去。” 人们热心地帮着谈家胜把架子车稳住,有人拿扫帚帮忙清扫,有人去拽了两筐子秸秆先铺在架子车上,再铺被子更软和。 “小悦你赶紧去收拾被子出来,愣着干啥?” 谈家悦红着眼睛看向沈南星。 沈南星拦住正要搬动栾秋霞的人,说道:“大娘这不是脑梗死,是脑出血。不能溶栓,要止血。” 人们一愣,都被唬了一跳:“脑出血?” “这么严重?小军他奶就是脑出血走的。” “真的假的,这看着就像是中风啊,咋就脑出血了?” 沈南星:“脑出血和脑梗死都算是中风,一个是出血性一个是缺血性,通常缺血性的也就是脑梗中风居多。但现在大娘这就是比较少见的出血性中风,得赶紧止血,否则送到医院也来不及抢救。” “这……” 人们都不敢相信,主要还是对沈南星的医术没信心。 人们看向宋建国。 宋建国说是脑血栓,沈南星说是脑出血。 光听就知道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病症,一个是血管堵了得疏通,一个是血管破了得止血,这要是治错了,那可真要命啊! 到底该听谁的? 宋建国脸色严肃起来:“人命关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南你年轻没经验看错也没什么,别耽搁了,赶紧把你大娘送卫生所去输液。” 这也是给沈南星台阶下。 沈南星却坚持:“得先止血。” 宋建国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你才学过几天医,会摆弄点草药治个头疼脑热没错,可不敢在这大病上乱来。人命关天!” 沈南星没看宋建国,让谈家胜和谈家明过来帮着把栾秋霞放平按住:“我没乱来,真是急性脑出血,不赶紧处理人撑不到去医院。” 救人要紧。 见众人都一脸不信,沈南星看向谈大伯一家说道:“我敢担保。” 人们又看向宋建国。 宋建国气得脸涨红:“她个丫头敢担保什么?她真有那么高明的医术,又怎么会被金家缠上,非说她给金元宝治岔了?” 有人说:“那金元宝明摆着讹人。” 宋建国脸色不好看:“不是她开错药,那她怕什么?金元宝装病的话,去医院一检查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咋不敢?还得叫谈家大婶出面周旋,让她跟三礼结婚,才把金家堵回去。哼,真当学两天草药就能当大夫。” 宋建国对沈南星其实一直不太喜欢,这丫头仗着小时候跟外公学了几年皮毛,就到敢给村里人看病,他才是村里的赤脚大夫,管着村里卫生所*,可是有不少村民都说他看得不好,不如沈南星。 人们听宋建国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当然最主要的是,沈南星除了弄点草药给村民们治头疼脑热,也真没治过别的什么大病。 毕竟头疼脑热感冒啥的,治得好不好一般也不会死人,去找宋建国看一回得给5毛钱呢,沈南星不要钱。 真有啥大病,谁会找沈南星啊,也不会找宋建国,起码得去公社卫生院吧,或者干脆直接去县医院。 所以大家也都真不觉得沈南星能看这么严重的病。 宋建国冷笑:“我当了多少年大夫,要不是早年被人顶了,我现在就是县医院的医生。我见过多少病人,她又见过多少?” “前两天生子他娘就是随口说三礼当兵前干过的混蛋事儿,她就不愿意了,咒生子他娘,说人家得了舌癌!人家生子他娘就是上火,舌头生疮了,都能叫她说成舌癌。” “反正话我放这儿,你们信我就赶紧把大嫂送去卫生院挂水溶栓。不信我也没话说,人是你们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撂下这句话,宋建国直接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有人让谈家明赶紧骑车去送,宋建国一把甩开,明显是生气了。 谈大伯和谈家胜都有些迷茫,到底该听谁的。 谈家明皱着眉头看沈南星。 沈南星认真说道:“大爹,大哥二哥,不能耽搁了,大娘必须马上止血。” 谈家悦看看还在迟疑的父亲哥哥,气得跺脚:“我信小南姐,她真能行!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前几天去公社,小南姐还救了个快被噎死的小孩,在公社卫生院又治了个特别难治的病人。对了对了,还有为民叔,为民叔这些天总是一吹风就出一身的汗,这毛病你们知道不?小南姐给开了药,当天就起效了!昨儿我回老宅碰见为民叔还在问他,他说都好了大半了,还说三天的药吃完他又要去抓药了,问小南姐要不要调整一下药方,小南姐她真行,你们就听她的吧……” 然而,没人把谈家悦的话听进去。 就在这时有人喊道:“大胜他舅来了。” 栾秋霞就是本村人,娘家就在村东头,谈家大房盖到麦场这边是在村最北头,一个村的距离,说近不近,但肯定不远,想必是有人跑去报信了,栾秋霞娘家哥哥这才急匆匆赶过来。 人一进院子,立马就有人把眼下的情况给说了一遍。 “东方啊,你说说咋办,是听建国的,还是听三礼家的,你是娘舅,你给拿个主意。” 在农村这儿,娘舅大过天,出嫁的姑娘有什么情况婆家拿不定主意,娘家爹娘又都不在了的,都是叫娘家兄弟过来拿主意。 栾东方皱着眉头:“甭管是啥,先把人送医院才是正经。” 谈家悦忙说:“大舅,小南姐说我娘脑子出血,得先止血,要不然就是拉去医院也晚了。” “真要是脑出血的话,那是凶险的很,这路上颠来颠去的,出血怕是更多。” “那要不是出血,是血栓呢?再一止血,血栓不是更出不来?会不会影响人家医院给溶栓?” “就算真是出血,咋治,说得好听得止血,那可是在脑子里,又不是手上割个口子捂住就算了,脑子血管崩了,谁能给堵住?” “就是啊,三礼家的,你给大家伙说说要咋止血……哎哟,这这这这咋就已经动上手了?!” 人们这才发现,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沈南星手里的针已经扎在栾秋霞头上,这都扎完了! “真是胡闹,都还没说出个三二一,就敢动手!” “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胆大了,学点半吊子草药就敢上手治这么大的病。忒莽撞了,说不准那金元宝还真不是在讹人。” 栾东方也是脸色大变:“你们爷儿几个就这么看着?今儿秋霞要真出什么事,你们这日子就别过了!” 谈家悦一张脸涨得发紫:“大舅,小南姐能治,真能!” 栾东方瞪着眼:“你懂啥?这可是你娘,真是白疼你了。” 沈南星目光严肃:“行了。出血暂时止住,出血量不算大,人要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但还需要后续治疗。还是赶紧想办法把人送去县医院,路上尽量少颠簸,尤其是头上那几根针到医院之前不能动。” 见所有人都还一脸震惊,沈南星又说道:“三礼从小跟着爹娘长大,跟着兄弟们一起排序,这就是亲爹亲娘。要换了是别人,不叫我动我肯定不动,但这是三礼的娘,你们就算是不信我,为着三礼,我也得治。” 知道自己还留在这儿,大家都会尴尬,她说完之后就也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至于说大伯一家子信不信,等栾秋霞真的醒了,他们自然就信了。 被村里人质疑被冷言冷语,她懒得理会,也不想辩驳什么。 这些都很正常,她完全能够理解众人的心情,即便是名医都不可能取得所有人的信任,更何况她现在医术上完全是无名小卒,甚至还有个“庸医”的称号冠在她头上呢,不信她才是正常的,她也无意打谁的脸,没必要。 一则是人命关天,二则是看在谈礼和上辈子栾秋霞待她也确实不错的面子上,她都会出手。 沈南星出了院子,院内的人才反应过来。 “三礼家的这就走了?真是不像话!胡乱给她大娘扎几针就说止住血了,这止没止住都在脑子里,谁能看见。” “这会儿知道下不来台赶紧溜,刚才干什么去了,非得把建国给气走。” “这要出事儿算谁的?人命关天!” “就是,嫂子这……哎哎,嫂子醒了,醒了!” 栾秋霞的眼睛睁开了! 她嘴唇哆嗦着,想说话却说不出。 “哎呦这真是,真醒了!看来三礼家的没乱来。” “这可是她大娘,一家子亲人,怎么敢乱来。” 人们口风瞬间就变。 “快快,架子车刚才都铺好了,咱们赶紧把人抬上来送医院,小心头上的针。” “三礼家的也真是,一点儿委屈都受不了,才说她几句就丢下她大娘不管了,这要是路上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大胜啊,你赶紧追出去叫上三礼家的,叫她跟着车一起送你娘去县医院。” “够了!” 谈家悦忽然吼道,“小南姐刚才都说了,别动我娘头上的针,把人送去医院。” “嘿你这娃,叫你三嫂跟上不更稳妥么……” 栾东方摆摆手:“大家伙搭把手,先帮着大胜和明子把他们娘抬上车……” 沈南星回去的路上,碰见赶过来的谈老太。 “咋回事?”谈老太问,“你把建国给顶了?” 她刚出门,对门的春花娘就跑来跟她嘚吧嘚吧,倒竹筒一样说沈南星是怎么乱来的,把宋建国都给气跑了,还说沈南星乱来,人命关天,让谈老太赶紧去管管,叫沈南星道个歉,把建国再给请回来。 谈老太跟春花娘说不着,压根儿没理会。 沈南星笑:“奶,我油饼还没吃几口呢,饿了。” 看她这样子,谈老太心里就了然,抬手点了点沈南星:“你回家吃,我过去走一趟。” 知道大儿媳妇没事,谈老太也就放心了,但她不过去走一趟不像话。 千层油饼刚出锅的时候肯定是最好吃的,凉了味道也还不错,尤其是里面加了花椒叶,那味道真是绝了。 不得不说谈老太总是能把任何一种简单的饭菜,做出最好吃的味道。 美食带给人心灵上的满足和幸福,什么都替代不了。 沈南星吃了一块还想吃,忍住了,这种烙饼胃不好不宜吃多,她又象征性地喝了一小碗地瓜粥,地瓜粥这玩意儿不适合养胃,下次让小老太别做了。 吃完饭,她把谈礼的骨头瘦肉粥给盛出来一小碗的量,又洗了点小白菜切碎,拿香油炒了拌在粥里,晾到合适温度,再通过胃管喂给谈礼。 给谈礼喂食完,她一手拿着书看,另一只手给他按摩。 没过多久,谈老太也回来了,说大房一家子按照沈南星交代的,把头上还扎着针的栾秋霞给送往县医院了。 怕耽搁时间,专门跟大队借了拖拉机,二哥谈家明自己就会开,在车斗里铺上厚厚的稻草和棉花被子,这才拉人去县里。 几十里路呢,靠人力拉架子车走过去,太耽误事儿。 沈南星笑了下也没多说什么,跟谈老太交代一声,以后别做红薯稀饭了,吃了容易胃酸。 想了想,她又跟谈老太说:“奶,二哥昨天拿来那草鱼怎么做好吃啊。” 谈老太:“……” 这丫头以前真是亏着了,嫁过来后整天都在想着怎么吃。 想想也替她心酸,若她外公和亲妈都好好的,何至于此。 若是沈南星知道谈老太的想法,会告诉她,嘴馋是天生的。 中午的谈家老宅,弥漫着浓郁的鱼香味,院子门紧闭着。 一般来说有人在家的话,农村大院的门都是敞着的,谁都能进,紧闭着门要么是主人家不在,要么那就是关门谢客的意思。 这年代谁家物资都不丰盛,这两年稍微能吃得起肉,也不过是偶尔吃一顿,要是正吃着有人来串门,不让一下吧,不好看,让吧,又心疼,干脆关着门,别人有急事隔着院墙高喊一声也听得见,不是急事就晚点再过来。 沈南星放下书本,伸个懒腰直奔厨房。 那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被破成两半,一半腌着还放在盆子里,另一半明显是用油煎过放在边上备用。 又炒了大蒜洋葱豆瓣酱,还放的有干的红辣椒,花椒,炒香后加一瓢开水,再把煎好的半边鱼放进去炖。 一股浓郁的麻辣鲜香的味儿直冲鼻子,灶台下面小火还在炖着。 沈南星只觉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奶,有干豆皮或者干豆腐吗,切点丢进去,吸饱汤汁才好吃。” 沈南星吸着香气说道,“再切点土豆片,我爱吃。” 谈老太无语地瞪她一眼:“就你会吃。” 说着,谈老太就要起身去给弄。 视线好不容易才从锅上挪开,沈南星又问:“奶,有蜂蜜吗?” “有。” 谈老太啥也没问,从腰里摸出来一把带着绳的小钥匙,打开灶房里木柜最下面抽屉的小锁,从里面拿出来一小罐头瓶颜色透亮的蜂蜜。 沈南星偏头瞧了一眼:“哟,您那里面藏的还有什么好东西啊。” “什么好东西也不给你。” 谈老太把蜂蜜塞沈南星手里,又把抽屉上锁。 沈南星拧开罐头盖子闻一下,确实是正宗的野蜂蜜,她笑着扭上盖子:“您不问我干什么的,万一我把您这一瓶都给嚯嚯完了呢。” “要嚯嚯也等下午,现在先吃晌午饭。” 沈南星哈哈大笑。 这小老太可真有意思。 麻辣鲜香的炖鱼,配上一小碗白米饭,老南瓜打的汤,沈南星美美地吃完,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骨头缝里都透着满足。 眯着眼靠了一会儿,等这股子满足劲儿过去,沈南星才起身碾药配药,用蜂蜜和香油调和,激发药性。 这是她第一次给谈礼行针之后,就准备好的药材。 谈礼身上大大小小有不少疤痕,光从这些疤痕上,就看得出来他从军这几年,一定是无数次的出生入死。 她配的药,是祛疤药,但恰好这种药对人体的刺激,适合用来给谈礼促醒,这就一举两得了。 在给谈礼用药之前,知道他意识醒着,沈南星又故意说给他听:“之前说过,你的身体似乎已经好了,但身体外部感知网络和内部意识网络无法通达,导致你无法苏醒,必须让这两个网络联系起来才行。这就需要一些强的刺激。” “待会儿我会用针刺激你身上的疤痕组织,再用药,去腐生肌……整个过程会非常疼,自然也有助于让你感知通达。” 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让他感知疼痛。 现在的谈礼应该还感受不到疼,但如果告诉他会疼,他的意识就会“觉得”疼,在多次的刺激之下,他的意识或许就会穿透那层包裹的膜,真正地感受到身体。 沈南星道:“你如果能听见的话,就做好准备,好好感知疼痛。” 如果听不到,那就听不到呗。 说完,沈南星就开始针刺谈礼身上的伤疤。 针刺的手段很多样,可以止血也可以止疼,当然,也可以调高人体对疼痛的阈值,叫人变得更敏感,更能感受到疼。 最后再把药膏涂上。 沈南星什么伤疤没见过,谈礼身上这些伤疤,有刀伤有枪伤,还有烫伤和手术缝合等等留下的疤,一个摞一个。 给这些疤痕涂药,用针刺激疤痕。 疼,非常疼。 上辈子给某些贵妇做祛疤的时候,都是要进行针刺麻醉的,要不然这种疼没人受得住。 眼前的谈礼,他疤痕处的组织在颤抖,身体在痉挛,换句话说就是疼得发抖,但这是身体神经的非条件反射,而非他的意识真的感受到这份疼,才疼得发抖。 所有疤痕都给处理了一遍,沈南星累得满头大汗。 她忽然想起来有人说伤疤是男人的功勋章,希望等这位醒来看见自己满身功勋章都没了的时候不会生气。 次日中午。 谈老太包的饺子,两样馅儿,猪肉莲藕的,和槐花鸡蛋馅儿的。 这会儿也到了午饭时间,地里干活的人收工回来,人人手里都抓着一把红薯藤一边摘嫩叶,一边说闲话。 沈南星在屋里看书,都能听见春花娘的大嗓门。 “秋霞送去县城还没回来?这都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咋样了。我早上去建国那拿点头疼粉,建国还气得不行,说三礼家的乱来。要我说三礼家的也真是莽撞,建国看了多少年病,那眼光老辣的很,大胜明子和四海都还没结婚,小耀还在上学,小悦还没说婆家,秋霞要真出点什么事那一家子可咋办哟……” “放你娘的屁。” 谈老太跨出门槛,一盆洗菜水泼在春花娘门口,“秋霞好的很,再顺嘴浑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谈老太轻易不发火,一发起火来,春花娘也不敢回怼,一脸讪讪:“我也是操心秋霞,三礼家的到底年轻……” “奶——” 春花娘话还没说完,栾秋霞娘家侄子就骑着自行车跑来,一个急刹车,脚顺势支住地,满头大汗地看向谈老太。 “奶,我刚从城里回来,姑父叫我给你带个信。我姑这会儿好着呢,人家医生给她做了个腰穿,反正我也搞不懂,就是说抽点脑啥液的化验,我姑是脑出血,人家叫啥脑蜘蛛网下面出血,反正就是这意思,我也弄不懂。” 来人是栾东方的儿子栾显辉,栾秋霞娘家侄子,他口中的姑就是栾秋霞,姑父就是谈大伯。 这孩子也挺周全,带着消息回来,专程跟谈老太说一声,不叫操心。 “真是脑出血?”春花娘赶紧问。 周围几户人家也都围上来问东问西。 “嗯,可神了!医生说送来得及时,再晚一点要么人救不回来,要么救回来了也不成。” 栾显辉抬起袖子擦脸上的汗,“多亏了小南呢。” 栾显辉比谈礼大,沈南星是三礼媳妇,算是他的表弟妹,农村不兴说叫弟妹,太文雅人家就说是出洋相呢。 本来也该叫三礼家的,但他的知青媳妇说不喜欢别人叫她谁谁家的,她有自己的名字,这话他就给记住了。 这会儿,栾显辉就直接称呼沈南星的名字,都叫她小南么,他就也这么叫。 外面声音这么大,沈南星自然也听到了。 这年代国内似乎还没有CT,或者是只有京市海市这些大城市才刚引进CT,小地方想都不用想。 如今诊断脑出血,应该是通过腰穿取脑脊液,她也不大清楚。 人家医生说的肯定也不是什么蜘蛛网下面出血,而是蛛网膜下腔出血。 “真这么神?小南这丫头真是看不出来啊。” “不是蒙的吧。” “蒙个屁,你蒙一个试试,那建国可是老大夫了,咋都能给弄错?要是按他说的去输液溶栓,才真是要人命了。” “建国本来也就不是啥正经医生,我早说他不行,开春在他那包点感冒药,花了好几块,屁用都没有。” “就是,建国那手越来越黑了,娃这两天有点咳嗽,前前后后在他那包了一块多的药,还是咳,一点儿用都不管。” “嗤,一包药就给你治好了,你还咋给他送钱?现在这村卫生室看一回病给一回钱,还不如早两年大家一起交农村合作医疗,一人交两块,看病不要钱。” “小南看病这么准,那她说生子他妈是舌癌,不会也是真的吧?” “哎呦还是得跟生子他妈说说,叫她去好好检查一下,早发现早治疗么,那癌症到了晚期可就治不成了。” 一群人说着,又围着栾显辉问来问去的。 谈老太进屋去冲了一碗鸡蛋茶放了白糖,端出来给栾显辉:“一口气骑几十里路,渴了吧,赶紧喝点茶,我包的饺子,等会吃一碗再回家。” 栾显辉嘿嘿一笑,也不客气,接过来一口气喝完,这才又说道:“送我姑去医院的时候,还碰见个人,也是用车拉过去,被人抬进医院的!那个惨哟。” 栾显辉话里话外都透着兴奋,不等众人问,他就说道:“是金元宝!” 这年头没啥娱乐,人们没事就喜欢凑个热闹说个闲话,赶紧就问起来。 “金元宝?他咋地了,跟人打架腿断了?” “早晚的事,哼,不就仗着他姐嫁给当官的么,整天欺压乡里。我就说他早晚碰上狠岔子,豁出命也要弄他。” “这要搁在前些年三礼还在的时候,哪有他金元宝耍横的份儿。” 栾显辉摆摆手:“不是打架,我跟人家打听,说是前天晚上放电影结束的时候,金元宝那群流氓拦着张村一个小媳妇不准走,把人拖到录像厅欺负,那小媳妇的男人过去要人,还被他们打一顿。” “无法无天!” “该千刀万剐的东西。”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咋不收了这群恶人。” 人们听着都气得不行。 栾显辉声音压低:“老天爷还是开眼的,那金元宝欺负了人家后,也不知道咋回事,那东西一直顶着,趴不下去了!” 村里这群汉子媳妇,说起这方面的事儿来是半点儿不害臊。 对门的春花娘还端了碗饭过来,一边扒饭一边说:“一直顶着不好么,有些人想顶还顶不起来。” “春花娘,你说谁想顶还顶不起来呀?” “来来来你过来,我跟你说说谁顶不起来。”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又催道:“都少放屁,小辉你快说,后来呢,金元宝就是因为这丢人病进的医院?那咋治呢?” 栾显辉嘿嘿一笑:“可不是进医院了么,他不光是顶,他还疼,都疼晕过去好几回呢!医生说,治不了!” 第16章 万元户(五合一,2000收藏加更) “医院就那么大点儿,我在走廊上都能听见金元宝疼得鬼哭狼嚎,医生用啥药都不管用,金家人气得拽住人家医生打。” 栾显辉一脸兴奋。 “嘿嘿,我听路过的护士说,金元宝那东西肿得跟棒槌似的,裤子都不敢穿,什么东西碰一下,他都能疼得全身抽抽。” “今天我回来的时候,还听那些医生护士们在小声议论,说啥药都用过了,都不起效,金元宝疼得满身都是汗,一天一夜都没睡着觉。人家说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就得截肢了。” 截肢? 截啥肢,那个肢? 干得好! 一群女人拍手叫好,男人都觉得两腿间凉飕飕的。 可是为啥会这样呢? 没人知道。 “遭天谴了吧,金家不积德,合该断子绝孙。” 人们听了一肚子八卦,心满意足回去做饭吃饭。等回过味儿来,一个个都不由得琢磨起来,三礼家的,手这么高?那啥脑出血都能治,以前咋就没露出来呢。 沈南星就着闲话美滋滋地吃饺子,两种馅儿的饺子她都尝了,猪肉莲藕的吃起来脆脆的口感好,槐花鸡蛋的有一股子槐花清香,也就这时节能吃到了。 正吃着饺子呢,村里的娃给带过来一个人:“小南姐,找你的。” 一看来人,沈南星就愣了一下。 对方却都不等她有所反应,就飞快跑过来,一把抱住她:“小南,你咋样啊!” 上辈子的很多记忆都太过久远,不看到这姑娘,沈南星几乎都要忘记她的存在。 但一看到,就立刻想起来了,毕竟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这姑娘叫刘兰香,是沈南星在学校认识的好朋友,这姑娘人很厚道,力气特别大,干活是一把好手,学习成绩不算特别好,但也不差,性格开朗也非常勤奋。 她跟沈南星认识,最初是因为沈南星有一次在校外被几个二流子拦住调戏,其他人瞅见也不敢管,低着头快步走开。 就这姑娘虎的不行,冲上来就要干仗,最厉害的是她还干赢了,她手劲儿太大,那些二流子都是草包,被她打疼就跑了。 两人就是这么认识的,后来成了好朋友。 沈南星想起来了,上辈子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刘兰香来村里找她,是因为从谈家耀和宋建义的口中,得知沈南星因为金元宝的逼迫,不得不嫁给植物人谈礼的事,刘兰香又急又气,特别担心她,就跑来了。 谈家耀就是谈家悦的孪生弟弟,谈大伯家的小儿子,宋建义则是大队长宋保国的儿子,这俩人都在县城高中上高一。 因着去年,沈南星没有等到录取通知书,刘兰香就问过她,她说还要再读一年,再考。 刘兰香在学校始终没等到沈南星,开始还不以为意,毕竟沈南星以前上学也是,家里有事要忙就不来了。 可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来,就不太对劲了,沈南星就找到跟沈南星同村的谈家耀和宋建义问,才知道这段时间,沈南星身上竟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居然还嫁给了谈家耀那个植物人堂哥! 刘兰香心急如焚,等她来了之后,知道谈奶奶没有阻止沈南星继续考大学的意思,刘兰香才松了口气,知道嫁给谈礼,沈南星并无怨怼,她还硬塞给沈南星一块钱,说是给她结婚上的礼金。 看着眼前这个眼睛红红的姑娘…… 沈南星想起来,这姑娘好像要不了多久就会退学,好像是因为家里老爹,是生产队的牛把式,却没有看顾好牛,导致牛摔了一跤,死了,生产队要他们家赔钱。 本来生产队让赔钱,也不是非要立马拿出来,是说从以后的工分里扣。 但这姑娘的老爹又急又气又懊恼心疼,精神恍惚之下,不小心摔沟里,磕在石头上,腰椎断了,瘫了。 生产队的钱可以欠着,但老爹治病要钱,老娘慢性肺气肿长期吃药也要钱,家里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 无奈之下,刘兰香就退学嫁人了,男方家里早就看上刘兰香,但刘老爹坚持要女儿考大学,一年考不上再考一年,哪怕考个大专中专的都成,就给回绝了好几次。 如今,一家子都走到绝路上了,刘兰香就说了,她嫁。 因为对方给的彩礼着实不少,并且答应她会帮扶她娘家,她说自己嫁得无怨无悔。 沈南星还记得上辈子,她也跑去找刘兰香,把她自己存的和跟谈老太借的钱,总共一百多块,全都给刘兰香,让她别嫁人,只有三个月就高考了,无论如何考完再说。 可刘兰香却只肯要1块钱,当是沈南星给她婚礼上的礼钱。 她还哭着跟沈南星说,一定要考上大学,去上大学,以后她刘兰香就有个大学生好朋友了。 后来,刘兰香这个愿望也并没有能实现。 看着满脸担忧挽着她手臂的刘兰香,沈南星却不由得在心底沉思,这辈子,也不知道能否改变刘兰香的命运,又从哪儿开始改变? 听了沈南星的介绍,谈老太对刘兰香也很喜欢,把先前包了没下完的饺子,又给下了一大碗,非叫刘兰香吃。 小老太太还很识趣地留两人单独说话。 刘兰香很是着急,沈南星让她赶紧吃,她就把金元宝讹诈,以及谈老太救场,最终她嫁给谈礼的事说了一遍。 “我自愿的。” 拦住一脸愤怒想要为她打抱不平的刘兰香,沈南星说道,“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而且奶奶也不反对我继续参加高考,还很支持,昨天还一个劲儿地催我赶紧去学校复习。” 刘兰香瞪大眼睛:“真的?” 沈南星点头:“我骗你干什么,只是家里的事情还没安排好,等安排好我就去学校了,最迟下周一……明天我去县城一趟,看望我大伯母,她在住院,顺便去一趟学校,跟高老师说好。最迟下一周,我就正式去学校上课。” 刘兰香十分高兴:“下周一,那就说定了,我把宿舍再整理整理,再多挤几个都行!” 一大碗饺子吃完,刘兰香不好意思地飞快把碗洗了,见谈奶奶在淘麦,她又赶紧上去帮忙。 所谓淘麦,是在把麦子送去磨成面粉之前,先用水淘洗几遍,洗掉灰尘麦穗皮等脏东西,再摊开晾晒干,最后拿去用机器磨成面粉。 这样磨出来的面粉比较干净,自家吃很合适。 但在如今的农村,十家人里都不一定有一家会淘麦的,一是大多都吃粗粮,像谈老太这天天白面的人家,少之又少;二么,现如今不管打白面还是玉米面高粱面,那就没有淘洗的,浪费水也浪费人力。 也就谈老太讲究,不管是打小麦面粉还是玉米面,都必定要淘洗干净。 刘兰香一边帮着谈老太淘洗麦子,一边就夸谈老太干净,夸那饺子好吃,给谈老太哄得直乐呵。 沈南星都吃醋了:“奶,香香又会干活嘴巴又甜,哪像我又懒又馋的,您该不会打算换个孙媳妇吧?” 刘兰香和谈老太同时瞪过来。 吃过饭也没过多久,刘兰香就赶紧走了,她还得赶公社的拖拉机去学校呢,叮嘱沈南星第二天到学校了一定找她。 沈南星要借自行车送她去公社,被刘兰香摆手拒绝了,就这几里路,她走得都比自行车快,沈南星借车送她去,再自己骑车回来,没得费事的。 次日一早。 吃过早饭沈南星朝谈老太伸手:“奶,给钱,我去县城买点东西,去看一眼大娘,也去一趟学校。” “要多少?” “您看着给呗。” 谈老太装日常零用的小钱包就缝在裤腰上,把里面的钱都给翻出来,十好几块呢,在这年代都算是大钱了,不信出门随便拉个人,身上能拿出1块的都不多。 谈老太又拉着沈南星低声说:“你跟三礼结婚仓促,彩礼什么的都没说,可不代表没有。上次就跟你说了,三礼床头下面那箱子里有钱,叫你用钱了自己拿,你怕是都没打开看过。” 沈南星确实没看过。 谈老太一看她表情就知道,推她一把:“里面有几张存折,有些是三礼攒的,还有是三礼他爸寄回来给三礼结婚的,都给你当彩礼。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钱票,也多是三礼平时寄回来的,你要用自己拿就行,不用跟我说。你也收拾好,丢了可别找我。” 沈南星想了想,还真就转头进屋去,数钱去了。 那箱子就在床下放着,小小的一个,上面还堆着一个军用的背包,里面是谈礼在部队穿的衣服啥的。 沈南星取出箱子,用小老太给的钥匙打开小锁,里面果然是一堆的钱票,真不少。 不过沈南星最先看到的,却是她和谈礼的结婚证,就跟那种老款奖状的样式一样,也没贴照片,就写了男女双方的名字,在哪儿结婚的。 然后就是谈礼的户口本,和她的户口本。 按理说,结婚后他们的户口应该迁到一起才是,但谈老太只给他们办了结婚证,却没给她户口迁过来。 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再有几个月就要参加高考,考上大学之后户口就要迁到大学,毕业分配后会再迁去单位。所以她的户口就没必要变动。 另一个原因是,她现在的户口虽然在乡下,但她还是省城下乡知青的身份,按照如今的政策,她考上大学自然就算回城,以后户口迁到大学,毕业分配的时候,人家会按照她的原户籍,也就是省城丰州市的户籍,给她分配工作。 但如果她在乡下结婚,户口上了谈家户籍,那就是农村户口了,以后分配工作,就会按照她农村户口所在地进行分配。 这年代,县城和省城,看似就是一个户口的差别,可实际上的工作差别,一个天一个地。 沈南星把结婚证收起来放好,才去看存折。 存折就有5张。 这年代有存折的家庭还是非常稀有的,如今一个县级支行的客户,大概也就一千多户,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单位客户,个人客户极少。 想想也是,普通人家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一年到头的,工人月光,农民压根儿就没钱,又哪儿来的钱去存银行。 这年代也不光是有存钱的存折,针对农民的还有粮食存折,是国家鼓励农民存粮,避免遇到天才人祸的时候没粮饿死。 存粮没有利息,存多少用的时候就取多少,但在丰省农村这边,基本推广不开,因为有余粮的人家极少,绝大多数普通农民,还要拿出一多半的细粮换成粗粮搭着,才勉强够吃,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去存。 眼前这5张存折,有一张就是粮票存折,沈南星翻开仔细看,是存了200斤小麦。 其他几张都是存的钱。 有一张是东南某省某地农村信用社的定期存折,其实就是一张纸,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存入1000元整,什么时候到期,全都是手写的,签字盖章,背面是写着注意事项,存折不记名不挂失,要妥善保管之类的话,也就是说,这存折丢了,钱就丢了。 还有一张是中夏国人民银行,丰省分行丰州市支行的存折,这个是活期存折,其实也是一张纸对折起来,外面是封面,上头还印着领导人语录,翻开里面,只有存入、支出、结余三项,也全都是手写加盖章。 这个里面存取的笔数就比较多,存入有30/50的,也有100/200的,最高一笔是800,还有多笔取出,取出数额都比较固定,一般都是100,也有好几笔。 最后一笔取出的时间是前年6月份,最后一笔存入的时间则是前年11月份,大概就是谈礼昏迷被送去医院的时间。 这张存折上总还有1280块。 这张存折有户名和户号,上面写了凭印鉴存取。 沈南星在盒子里翻了翻,里面果然有一个小小的私章。 另外两张存折,都是本地的南明县农村信用社。 应该是谈礼他爸,也就是谈老太的亲儿子谈中山给寄过来的钱,谈老太顺手就给存进了信用社,她一个小老太太,着实花不了多少钱。 本地信用社的存折,跟人家省银行的不一样,每次存钱都给一张,那也太多了,就每次拿旧的过去,加上又要存的钱,给换一张新的,好保管。 但一张存折上钱太多也吓人,就分了两张。 再往下翻,还有几张汇款单,这些都是没取的汇款,沈南星仔细看了看,这应该就是部队上每月给谈礼寄过来的津贴。 一个月竟然有120块,好几张呢。 而这箱子里的存折、汇款单上所有钱加起来,居然过万了! 1978年的过万啊! 巨款中的巨款。 这还不算盒子里那些零散现金、粮票。 沈南星又把零钱给点了点,好么,也有两三百块呢。 真有钱。 上辈子银行账户的零都数不完的沈南星,此刻也被这笔巨款给砸晕了。 不过,上辈子嫁过来的时候,谈老太也给她零花钱,却没提起过这个箱子。 后来她考上大学要走的时候,谈老太给了她三百块钱和不少的粮票。 叁佰也是巨款了,足够她上大学几年用。 她也从来不知道,谈家居然有钱到这个份儿上。 那这辈子,是哪里不同,谈老太竟然把家底都交给她了? 至于说谈老太怕不怕她挥霍。 呵呵,在这年代,你想挥霍,也得有票,你就是去黑市倒票,也没那么大的量给你,就是给了你,回头立马就能被公安带走调查。 再说了,即便是你有钱有票,你能买啥? 房子?没得卖。 车子?也没得卖给你私人的。 吃的喝的用的,就那些有限的种类,撑死你也花不了多少钱。 沈南星不由得吐槽,这小老太真是猴精。塞给她这么多钱,是要把她给栓得死死的啊。 沈南星把东西都给重新整理放好,想了想又拿了些钱票,她得去县城走一趟。 算算时间,高考报名工作应该已经启动,她得去一趟学校,从学校里报名。 她还想抽空去上几节课,又或者是跟老师借用一些各科的复习资料试卷等等。 既然如此,就在学校报名参加高考好了。 再者,今年高考成绩就要公开了,到时候她考出什么成绩,都会被张贴出来。 在村里人的眼中,去年12月份的高考,她没考上,说不定就是考得差,反正谁也不知道分数嘛。 这次,她就要考个足够好的成绩,好到在全县全市全省都人尽皆知的那种好。 沈南星跟小老太交代了一声,就直接出门去。 那金元宝不是因为丢死人的毛病住院了么,那别的也就没啥好担心的。 小老太又叮嘱沈南星,记得坐拖拉机,不要自己一个人走路,遇见生人搭话,不要跟人走,以及早点回来等等。 还给沈南星准备了一个小的背篓,里面是蒸好的白面馒头、葱油卷,煮好的十几个鸡蛋,另外还有20块钱,让带去医院看望大伯娘。 沈南星挥挥手,就出门去。 春花娘在门口纳鞋底,瞧见了立马就打听:“三礼家的你这是去城里?” “嗯,看看大伯娘。” “带的啥呀,你们晌午是不是做鱼了,合该给你大伯娘带点鱼汤去,那个营养。” 说的好听,从这里到县城四十来里路呢,带鱼汤,咋不连锅搬去。 沈南星也不恼,笑着说:“我奶给钱了,听说县城国营饭店啥好饭都有,我去给大伯娘买。” 春花娘立马就一脸便秘:“你家日子真好过,天天不是鱼就是肉的,这还吃上国营饭店了。” “也还行,全靠我公公每月寄钱,部队上也每月给三哥寄钱,奶说等我考上大学了,叫我公公一个月再多寄50,她和三哥跟我一起去城里住。” 春花娘的嘴巴张得能吞下个鸡蛋,酸气冲天。 沈南星信口开河完,就背着小背篓走人。 这头春花娘赶紧把纳鞋底的针线一卷,就跑来谈家院子里,凑到正在给菜苗浇水的谈老太身边。 “婶儿,你真还叫三礼家的去考大学啊?” “考啊,小南成绩那么好,不去上大学在农村种地,浪费人才。你没听那广播上领导人咋说的,革命分工不同,让适合的人到适合的岗位去。种地咱老农民就行了,他们知识分子还是应该去到他们最擅长的领域,给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春花娘:“……” 她还是不甘心,又问道:“那小南刚说,等她考上大学,叫你带三礼也去城里住?真的假的?” 谈老太浇水的手一顿。 春花娘很是好心的样子:“去了城里往哪儿住呀,三礼又是这情况,就算让三礼他爸一个月寄50,那你们到了城里啥都要花钱买,能过不?在咱乡下好歹能种粮食吃,菜也不用买。” 谈老太心里美滋滋的,嘴上硬邦邦地说:“50不够就叫他寄一百!” 春花娘眼眶都快瞪得裂开。 “婶儿,三礼他爸,现在到底在哪儿呀,啥职位,工资那么高?” 谈老太:“他工资一般,也就一百来块钱,他媳妇工资高,听说是啥保密单位的,工资津贴两百多呢。他们两口子就养俩娃,吃喝都是国家管的,娃们上的也都是部队学校不要钱,那么多工资不寄回来给三礼花,留着干嘛。” 春花娘的心哟,那个酸啊,嫉妒啊。 早知道那时候,别把春花那死妮子嫁到方庄了,嫁姑娘办的事体面,那又咋样,姑娘把彩礼全部卷跑,一毛都没给她留,也不回门,过年过节都不回来,竟是真不认她这个妈了,更别说给她一分钱,她白养了她这么大! 早前春花就喜欢三礼,她跟谈老太透过口风,谈老太不愿意。后来就听说谈礼因公负伤昏迷,在京市医院治疗。 她当时还跟周围邻居们说,以前还想过叫春花嫁给三礼,谈老太还看不上春花,现在好了,三礼成了那样,活得了多久都不一定呢,更别提说结婚了,就是那再不行的人家,也不会叫姑娘嫁给个活死人。 后来谈礼被谈老太接回来,她心里对谈礼也同情,对谈老太也同情,毕竟这事儿搁在谁身上,都是晴天霹雳。 可除了同情吧,她更有一众难以言说的优越感。 就像是村里人都爱说闲话,说谁家谁家有啥祸事,同情是有,唏嘘也有,那种自己比别人过得好的心理才是居多。 再有就是,叫你以前看不上我闺女,现在我闺女还看不上你呢。 反正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爽快。 可是现如今呢。 春花嫁的男人是活蹦乱跳的,工作也好,据说是省里招待所上班的,挣钱也多。 可问题是,不给她一分一毛啊! 她半点儿好处没捞到。 如果,如果当初真让春花嫁给谈礼,就嫁到对门这儿,那日子该有多好过啊!关键是还能帮衬娘家。 春花娘心里五味杂陈的。 “妈,妈,给我2毛钱,我要去赶集。”外头春花娘的儿子栾丰收在大声喊。 “我给你两鞋底子!” 这边沈南星往大队部走,想着能不能搭便车去公社,今儿逢集,不一定有。 没等她到大队部,路上碰见了赵文书,赵文书骑着自行车,说要去公社赶集,可以顺便带沈南星过去。 赵文书是73年过来插队的知青,苏省人,后来嫁给了栾显辉,也就是大伯娘栾秋霞的娘家侄儿,昨天中午骑自行车回来给谈老太报信的那个。 所以按理来说,沈南星应该叫赵文书表嫂。 赵文书平日里话不多,跟知青们也不近亲,对村民们也不热情,人们都在背后议论,说赵文书清高,都嫁给本地人了,还装什么装。 这时候有不少知青嫁给本地人或者是娶了本地人的,有一部分是双方看对眼了,但更多的是完全看不到回城希望,也被繁重的农活压得受不了,生活太艰难,太苦了,跟本地人结婚,凡事有人帮,能过得稍微轻松一点点,哪怕只轻松一点,或许就有了继续撑下去的动力。 去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时,赵文书正挺着个大肚子,算算时间,高考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她生孩子的时候。 赵文书没去参加高考。 村里所有知青,甭管是结婚的还是没结婚的,除了赵文书,其他全都去参加高考了。 有那跟赵文书关系近的知青,还以为是栾家不叫赵文书去参加,去问了,赵文书自己说今年不参加,因为高考时间在12月份,正是她生孩子的时候。 栾显辉也跟她保证,生完孩子家里人带,也不叫她干活,叫她专心学习,参加下一次高考。 其他大队扣着不给知青报名资格的事,栾宋大队没发生。 至于说结了婚的知青,婆家或是岳家,到底经历了怎么一番斗争和妥协且不说,反正是都去参加高考了。 不说沈南星,栾宋大队就只考上了一个,是个男知青,叫高援朝,人瘦高,很文气,也属于瘦弱干不了活的那种类型,他来插队的第二年娶了大队妇女主任宋秀芳的女儿宋小莲。 去年他考上省城的丰州师范学院,已经去上学了。 妇女主任宋秀芳,到处跟人说,女婿说了会想办法在省城给小莲找个工作,到时候把小莲娘仨都给接过去。 这年代孩子的户口是跟着母亲的,父亲是城市户口,但母亲是农村户口,那孩子就是农村户口。 如今粮食全靠供应,城镇户口才有供应粮,农村户口是没有的,你去了城里,没户口没工作却长期逗留会被当成盲流,没粮食吃可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除非能给宋小莲找到工作,最好是把户口也给迁过去,才能一家团聚。 妇女主任宋秀芳经常会说,女婿又写信回来了,女婿又给闺女和孩子们寄东西回来了。 反正是女婿去上学这俩月,已经寄过两回东西回来了,还寄了钱。 他这个大学的大学生一个月18块钱的生活补贴,他给寄了5块钱回来,很不少了。 所以村里人就都说,这女婿不错,和别村那些一走就杳无音讯的比起来,那是真不错。 反正去年没能考上的,今年都还要考。 赵文书去年因为生孩子没考成,沈南星就问了一句:“表嫂,你今年参加高考吗?” 在前面骑着自行车的赵文书没有迟疑:“考。” 考上大学,她就能回城,是城市户口,孩子也能跟着她转成城市户口。 再者,她很渴望上大学,已经渴望很久,怎么可能不考。 赵文书有些迟疑,终于是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停下车,回头看向沈南星:“你去年的成绩……” 她知道沈南星很聪明,她们在一起讨论过学习的事,很多学习上的东西一点就透,能够举一反三,她记忆力还特别好,学过的东西几乎就不会忘。 她总觉得沈南星去年肯定能够考上,或许真的就是差了那么一两分吧。 “今年稳妥为先。”赵文书道,“如果能上顶尖大学固然好,如果上不了,其他大学也很不错。” 其实这年代没有冲名校一说,不管是本科还是大专院校,都叫大学,以如今人才短缺的形势,任何一个大学生都是极其珍贵的。就是大专,那也是大学生,出来国家会给分配工作。考大学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工作么。 所以绝大多数学生在填报志愿的时候,都是只要能上大学就行,几乎不会出现那些考上的不是自己喜欢的学校就不去,再复读继续考的,非常非常少。 沈南星知道她是好意,就点头。 到了公社,赵文书是去邮局打电话的,给她家里打,让给寄学习资料。 沈南星则去了公社北街,也就是榨油坊所在的那边,公社去县城的拖拉机一般都是停靠在那边。 公社每天固定会有一辆拖拉机往返县城和公社,夏天早上六点钟出发,下午5点钟返回,冬天早上7点出发,下午4点返回,坐车一人5分。 人们去县城,不管是去卖菜还是买东西,都是赶早不赶晚,这年代人睡得早,普遍也起得早,所以出发时间才定得那么早。 沈南星是肯定赶不上的,她睡得早起得晚,天大地大,睡觉第一吃饭第二。 不过公社各个生产大队,去往县城的拖拉机,都会在北街口停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人去县城,顺便捎带上,也是一人5分钱,没钱的话你给点粮食啥的,或是别的东西,就是真的啥也没有,说几句好话那也叫坐,这时候人情味儿还是比较足的,出门在外都讲究与人为善,能帮就帮一把,结个善缘。 沈南星就是过来搭便车的。 倒是碰见了熟人,本大队的拖拉机手宋民富,不过他开的显然不是自己栾宋大队的拖拉机。 “民富叔?”沈南星打招呼。 “哟是小南呀,咋,上县城去?来,坐上来吧,马上就走。”宋民富说。 沈南星也不客气,把背篓放到车斗里,自己爬上去才问:“民富叔,你这开的是哪儿的拖拉机?” “是方庄大队的,他们拖拉机手有点事,队上又着急去县城拉东西,就叫我帮着跑一趟。”宋民富说。 这也是常有的事。 宋民富道:“你去县里看你大娘?听小辉说你大娘救治及时,应该是没大碍了。” 沈南星点头。 宋民富就感慨:“你这丫头可是真人不露相。咱们会计也说,那迎风出汗的毛病,愣是被你治好了!” 宋民富也忍不住又多问一句:“生子他娘的舌癌,你真不是吓她的?” 沈南星都无奈了,再度澄清:“真没有吓她。” 宋民富:“我也说你不是那样的人。那真要是舌癌的话……可咋办哟……” 他也没提说叫沈南星给治的话,那是癌症啊, 寒暄两句,方庄那边跟车的人来了,就准备走了。 宋民富拿了摇把下来,随着一阵突突突的声响,一股黑烟冒出,拖拉机被发动了。 宋民富将摇把放在座椅下面的工具箱里,就开上车走。 公社到县城这段路也是土路,比较颠簸,沈南星坐在车斗里,只觉得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前面宋民富和方庄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就说到了春花嫁的男人。 “建设不知道是在省里啥招待所上班,反正那好烟好酒是不缺,谁家要办事买不着的,就去找建设媳妇,那钱挣的,哎呦……” 这建设媳妇,说的就是谈家老宅对门春花娘的闺女栾春花了。 走了半个多小时,前面就到南新路口。 这南新路口,是指南明县和新义县连接的一个十字路口,路口往西是南明县城,往东是南明县各个公社,往北去就是新义县了。离路口最近的是新义县的梁营公社。 这个路口到县城差不多还有一半路。 远远的就看见有人在路口招手,这是在拦车呢,应该是想搭车去县城的,宋民富就把车停到两人面前。 这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对。 拦车的是一个中年汉子,推着一辆架子车,车上还有一个瘫软的老太太。 老太太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眉头紧皱,嘴唇偶尔哆嗦着,身体也会跟着一抖,拄着拐杖的手攥得紧紧的,指骨都没一点血色。 边上的汉子一脸担忧,手足无措。 宋民富和方庄那人立马就从车上下来:“这是咋了,病了,要去医院?” 汉子连忙点头,又慌忙从怀里掏出来烟往外递:“我妈头疼病又犯了,疼得厉害,得赶紧去医院,我在这等半天都没等到车,你们是去县城的不?” 宋民富:“对,来来,咱搭把手把大娘给扶上车。” 拖拉机的车斗可不太好上,尤其是对老年人,还是病弱的老年人来说,更不好上。 最后还是中年汉子把老太太给背上去的。 架子车就丢这路口边上,倒是不怕被人偷。 老太太疼得连睁眼都做不到,压根儿不想说一个字。 汉子叫老娘靠在自己身上,自己揽住老娘,避免待会儿开车颠簸,老娘给撞到车斗上。 对上沈南星看过来的目光,汉子还冲她点点头,勉强露出个笑。 沈南星目光微闪。 “都坐好喽,开车了。”前面宋民富朝着后头喊一声,就开动了车子。 车厢里颠得很,坐在里面的人东倒西歪的。 那汉子急得抓住老太太的胳膊,防止老太太摔倒,而老太太那疼的样子,真是叫人不忍直视。 沈南星开口:“是头疼吧,以前去医院看过没有?” 老太太疼劲儿上来说不出话,那汉子就回答道:“是头疼,咋没看过,省里的大医院都去过了,还是治不好。” 沈南星:“不是一直疼吧。” “一阵一阵疼,疼的时候要命,一开始止疼药还管用,后来啥止疼药都不管,整宿整宿的都不能睡,人都熬得不像样,也不知道到底是咋了。” 汉子说着几乎落泪。 “有人说是撞邪了,可是神婆也看了,符水也喝了,啥法子都试过,还是不成,该疼还疼。” 沈南星:“医院怎么说?” 汉子:“就说是叫啥,三叉神经疼。上个月在省城还做了个啥血管手术,一开始管用,但也不知道为啥,没好几天就又开始疼。人家医生也说手术也不是百分百管用。” 沈南星:“是微血管减压术吧,哦现在应该是显微血管减压术。” “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儿,人家医生说有些人做了之后就好了,也有极少数做了没效果的。哎,咋就给咱碰上这个极少数了呢。” 沈南星说道:“那你们现在去县医院准备怎么做?” 汉子一脸难受:“之前人家医生都说了,啥药都用完,手术也做了,还不管用的话,那也真是没辙了,只能去医院打麻药。” “麻药?”沈南星皱眉。 “人家医生也说,打麻药也只能暂时止疼,效果也不好,可是没办法啊,这回已经疼三天了,三天都没咋睡觉,饭也吃不下一口,脸上都不叫人碰,风吹过去都疼,人哪里熬得住。” “有没有试过中医,针灸什么的。”沈南星问。 “试过啊,最开始就是看的中医,针灸也是刚开始管用,还喝了好些汤药,但后来都不行,还是疼。这才去看的西医,还做了手术,谁知道现在是啥都不管用了。” 汉子苦恼的很。 老人家上了岁数,在这样强烈疼痛的折磨下,无法睡觉吃不下饭,对身体确实非常大的摧残。 沈南星沉默了一下。 汉子忽然问道:“小妹子,你是不是知道哪里有能治这个病的大夫?知道的话你可千万给说一下,那可真是感激不尽了。” 沈南星道:“我。” “啥?” “我能治。”沈南星说道。 汉子一脸你逗我的表情:“小妹快别开玩笑。” 路面上有坑,车子轮胎经过时车身直接跳起来,车斗里的人全都一起趔趄。 汉子一手抓住车邦子,一手扶住老娘。 老太太明显因为这一颠,又疼得直抽气。 车子重新恢复平稳,沈南星才说道:“没开玩笑,我先给老太太扎两针。” 扎针? 车子颠成这样,咋敢扎针。 沈南星拿出自己的针灸包,这包还是叫谈老太给她缝的,里面的针都是消毒过用纱布给包住的,勉强算无菌吧。 目前里面只剩下两根针了,之前给栾秋霞止血,好几根针都留在栾秋霞头上,带去县医院了,手头的不成套了。 汉子刚想拒绝,沈南星已经取出那两根针,嗖嗖两下就给扎在了老太太头上和颈部。 提针,捻针,还有一些汉子根本看不懂的动作,在汉子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针取下来收回了。 而老太太原本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部肌肉,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整个人好像也放松了,原本紧握着拐杖的手,竟然也松开了。 立竿见影! 最不可思议的是,汉子竟然听见了老娘的呼噜声,紧接着老娘的身子就歪过来,他赶紧给扶着,让老娘靠着他睡。 足足好几分钟,汉子都还处于一种极其震惊的状态。 这,这就睡了? 要知道这次疼痛发作,老娘已经被折腾得三天都没睡觉,整个人疲累到极致。 这会儿能睡着,就说明是不疼了!至少不那么疼了。 真是神了。 以前最开始疼的时候,也去针灸过,但也只能减轻疼痛。 后来疼得频繁,再去针灸,可是一点儿用都不管。 这次又疼起来,也叫了大队的赤脚医生给扎针,也是完全止不住。 这一小姑娘,就那么两下,一会儿的功夫,就叫老娘不疼了? 汉子一脸惊奇地看着沈南星:“小妹你这真是、真是太神了,这,这样就治好了?” “针灸只是暂时止疼,还得配合药物治疗,或许不能治愈,但能给控制到不疼,不影响病人生活质量。” 不能治愈,但能止疼。 可头疼这病,也没见影响到身体其他地方,就是疼,如果能止疼,那不就解决问题了? 汉子立马问道:“小妹子你是大夫吗,你是哪个大队的?” 不等沈南星回答,前头开着车却还一直关注着后面的宋民富就高声说道:“小南是我们秦集公社栾宋大队的!” 他的声音格外激动,带着自豪。 沈南星点头:“我今儿去县城有事,你要找我的话,改天去栾营打听一下就成,我叫沈南星。今天只是给老太太暂时止疼,想要除根还得多扎几回,配合汤药。” 换做是别的病人,她也会治。 但她今天出门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这老太太。 上辈子她在新婚之夜低血糖晕倒,被谈老太叫人送到县医院,身体太虚弱还住了几天院。 就在住院期间,听医护人员们聊天,直到县一把手的母亲,顽固头疼住院,疼得撞墙。 医护人员八卦着,就提到了新来的县一把手梁满山。 梁满山前几年是在百十里外的劳改农场红旗农场当主任。 前两年调到隔壁的新义县当县长,去年又平调来南明县当县长。 刚调来没多久,县一把手就死了,他就成了代书记,县里的一把手。 上辈子的沈南星之所以会把这些记在心里,是因为这个梁满山曾经在红旗农场当主任。 而她妈妈秦菘蓝,被下放的地方就是红旗农场。 上辈子她写往农场的信件都石沉大海,从8岁那年母亲下放起,她就再没联系上她。 她都结婚了,到处都开始平反,也还是没有母亲的消息。 这也是为何,在今年第二次参加高考并且拿到录取通知书后,生父和继母说她母亲在农场死了,叫她过去,她才一点都没怀疑,带着巨大的悲伤被骗回去,落入他们的圈套。 如今重生,沈南星已经知道,母亲在下放红旗农场的第一年就落水失踪了。 但她还是想要查。 可那已经是是十来年前的事了,她就这样直接去农场,没有人脉关系,想查?根本不可能。 梁满山曾经是红旗农场的主任,现在还步步高升了。 若是能跟他搭上关系,通过他去查,那就简单得多,也更容易查到切实消息。 沈南星也没想到在去县城的路上就碰见了梁老太太,她还想着到医院了,想办法打听一下这位老太太呢。 听沈南星说,老太太这病能治好,能除根,那中年汉子别提多激动了,立马牢牢记住这姑娘的名字,沈南星。 他知道秦集公社在哪儿,隔壁南明县的,早些年还跟人跑去赶过年集。 后面这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那老太太竟是一直都没睡醒。 到了县城,沈南星正巧也要去医院,那汉子也要带老娘去医院,宋民富就送他们一下,也没绕多少路。 汉子点头,一脸感激,又递了烟给宋民富,还亲自给点上,这才说:“真是救了命了……” 汉子又把自家妈的头疼病是怎么不好治,去了多少医院,找了多少医生,甚至还去过省医院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再没想到,这高手在民间。”汉子感慨,又问,“小妹子,你家里都是大夫?祖传的手艺?” 倒是没听说过。 一般哪个村里有靠谱的大夫,人们口口相传,十里八乡都会知道。 沈南星说:“从小跟着我外公学的,勉强够用。” 汉子就知道人家不想多说,也没再追问。 宋民富倒是想显摆一下沈南星可是秦安平的外孙女,但秦安平到底是被打倒的,虽说现在到处都在平反,也没轮到秦安平头上,暂且还是不说了吧。 到了医院门口,宋民富和方庄那人一起,帮着汉子给老太太抬下来。 沈南星已经跟他们告别,直接去找大伯母所在的病房。 她走后,那汉子才又跟宋民富打听:“这小妹子是啥情况,手上功夫我看高得很呢。” 宋民富深吸一口嘴里的烟,这种没带过滤嘴的烟抽到最后烧手,把剩的短短一点烟丢地上踩灭,他才一脸高深地说道:“小南以往在村里就是给大家开点头疼脑热的药,没怎么正经给人看过病,所以大家都对她看走眼了。” “这话咋说?” 宋民富就把昨天栾秋霞脑出血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我们大队卫生室的宋建国,那可是老大夫了,竟然都给看走了眼,差点儿要了一条人命。要不是小南,可真是要出大事。” 不仅如此,宋民富还把沈南星前些天在公社路口救下那个被花生米卡住的小孩,还有给栾为民治迎风大汗的病,都给说了一遍。 汉子连忙点头,不胜唏嘘:“这就叫真人不露相,这么高的手,咋就没名声呢?” 宋民富:“可能是因为那些年害虫帮还没被打倒,她就是有通天手艺也不敢露头。再者说,平常谁也不信她个小姑娘的真会给人看病,头疼脑热也就罢了,其他哪儿不舒服,人们也不敢叫她看,都是去医院,她水平到底高不高,也没人知道。如今害虫帮被打倒,她也敢把自己的本事露出来了。” 宋民富又说:“不信你们在医院可以打听打听,她大娘,就也是我们栾宋大队的,栾营村的,这会儿还在住院,她就是来看望她大娘的,你跟医生打听打听情况。” 汉子感激不尽,见宋民富和方庄那人要走,连忙从怀里摸出来两盒烟,说什么都要塞过去。 宋民富他们刚走,这边汉子正要背着老太太进医院,一辆吉普车就飞快地停在了医院门口。 司机是个高壮男人,走路一高一低,他迅速绕到后排。 可车里的人显然是等不及,已经先一步打开车门,快速下车。 这人和医院门口背着老太太的中年汉子长得有几分相似,穿着中山装,胸口还别着钢笔。 他飞快上前去,扶着中年汉子背后的老人:“哥,小心别把妈摔了,怎么不叫护士去推轮椅过来。” 他的司机已经动作迅速地关上车门,跑进医院里面,坡脚一点都没影响到他的速度。很快,不只是推轮椅,直接推了一个轮床过来,后面还有医护跟着一起跑过来。 帮着把老太太放在轮床上,推进医院。 如果沈南星没走那么快,就能见到这一幕,也能认出来这个司机,就是前些天在秦集公社帮她拦住金元宝的人。 很显然,秦虎给开车的这位穿中山装的,还和那个中年汉子长得有些相似的,就是如今南明县的一把手,梁满山。 梁满山神色严肃地跟中年汉子说:“不是在电话里叫你跟妈等等我,我正在下头开会,掉头过来接上你们来医院吗。回去一问,说你早就背着妈出来了,路边又没见人,就想着你们是坐过路的拖拉机上县城来了。那拖拉机多颠,妈咋受得了。” 中年汉子梁满营刚要解释,老太太就怒瞪穿中山装的男人:“少对你哥呼来喝去,我好着呢。” 老太太的声音到底还是很虚。 梁满山一脸无奈道:“妈,我就是着急。您这头疼都犯三天了也不吭声,应该早点给我打电话的。省里有个专家今天到咱们县上,就只停留一天,早点说我就能早点安排,这险些就错过了。” 作为司机的秦虎很有眼色,没再跟着这边,而是独自一人快步进了医院,老太太来得突然,得先去叫医院安排。 “省里专家算狗屁,看多少专家了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老太太一脸愤愤,坐下后才又说道:“担心我你就骂你哥?我吃喝拉撒什么不是你哥伺候的,我还活着你就这样,我死了你还认满营这个哥吗?当年家里艰难成那样,你哥说好的媳妇都不娶,就为叫你上学。你有个好前程了,看把你哥耽误成啥样,到现在还是老农民一个*,趴地里刨食儿,好不容易结了婚,连个儿子都没得。” 梁满山耳朵都起茧子了,他知道他妈的就是嘴上非得这么说,时刻提醒他要感恩他哥,可实际上真要是给他哥安排工作,他妈第一个就不愿意。 为啥呢?因为他妈可不是老糊涂,这老太太精明的很,尤其是在经历那十年后,那些势力倒台,去年曾经风光无限的G委会主任被连根清算,连带着在任上安排的所有亲戚朋友也都被处理。 老太太心里很明白,儿子这官要想当得长久,就别老想着安排这个安排那个,安排了他亲哥,还有他亲姐,还有他舅家表哥表姐,叔伯家堂哥堂姐,以及一大群外甥、侄子,需要安排的人多了去了,个个都是拖后腿的。 如今连他亲哥都不安排,其他人就更不能开这个口,就是开口了,也会被老太太给挡回去。 这些道理他妈都知道,但为啥每回都要提一提呢,梁满山很清楚,他妈是怕他真的当官当得冷情冷性,不认亲哥,这是要让他时刻不忘他哥的功劳。 梁满山不厌其烦地答应着。 大哥梁满营却是说道:“妈你又说这干啥,这会儿头还舒坦?叫我说咱们也不必住院了,就去找那小妹子,叫她给治,她说能治好。” “咋回事?”梁满山问。 梁满营立马就兴奋地把刚才拖拉机上的事儿给说了一遍,情绪非常激动。 梁满山却皱眉道:“那姑娘真那么厉害的话,不可能寂寂无名,咱们早前为给妈治病哪儿的大夫都打听过,咋就没人说起过那姑娘呢?” 梁满营:“那小妹子也不是正经大夫,旁人也是看她年纪小,不相信她的医术。” 梁满山心说这可太正常了,年纪小本身就证明了她不可能有足够的经验。 坡脚的司机正是秦虎,他迟疑片刻,还是低声说道:“领导,大叔说的那小妹子我应该认识,她好像只是小时候学过中医,后来应该都是自学,平时也抽空在公社卫生院帮点忙。大家头疼脑热的小病,可能是叫她给看过。真有大病都宁肯到县医院来,怕花冤枉钱嘛,所以这小妹子的水平,还真是说不好。” 水平说不好,其实就是不要有太高期待的意思。 作为领导的司机,说话吞吞吐吐犹犹豫豫是大忌,秦虎从来不会犯这种错误。 他这样说,自然是要把自己的态度告诉领导。 从梁满营的描述中,对方说的肯定是沈南星,他认识自然是要说认识的,而沈南星的水平,他不太了解但也知道不会太高超,何况因为金元宝的事情,她头上还被扣了个庸医的帽子呢,这些都必须要如实告诉领导。 当然还有一重目的就是,降低领导对沈南星的期待,毕竟沈南星把话说那么满,说她能治,万一领导对她期待过高,最终却又治不好老太太的话,那才真是会得罪领导,倒不如一开始就把情况说清楚,领导没那么高的期待,也就不会怪罪。 秦虎这是真好心,但沈南星:“……” 她就是想钓大鱼呢。 梁满山果然听懂自己司机的意思了,微微颔首,秦虎松了口气。 可是作为农民老实憨厚的梁满营,却听不出秦虎话里的另一重意思,还以为秦虎是认同他,高兴地说:“虎子你认识那小妹子啊,这可太好了!我真不是骗人,这小妹子就只扎了两针,老娘立马就不疼了,你们去接我们的时候,老娘都一直在睡着呢!要我说啊,人们都喜欢找老大夫,也不知漏掉多少有真本事的年轻大夫呢!” 梁满山也不跟犯轴的大哥争论,直接说道:“咱们来都来了,还是请人家专家看看,这专家可是给京里首长们看过病的,医术高的很。要是不行咱再回头去找那小妹,秦虎认识,也跑不掉。” 刚推着老太太进医院,就有一群白大褂脚步匆匆地迎了过来,为首的赫然是县医院的副院长。 “梁书记,您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是老太太身体不合适?咋不打个电话叫咱医生上门去呢……” 寒暄过后,副院长又低声说道,“梁书记,陈院长让我跟您道个歉,他正陪着祝老看几个特殊病例,祝老那脾气……我们先把老太太安置在病房,随后陈院长就带着祝老过来看望老太太。” 梁满山点点头:“麻烦你们了。” “梁书记您这说的哪里话,都是我们该做的……” 那所谓的特殊病例,就是金元宝。 第17章 自作孽(三合一,求订阅) 沈南星进了医院,就跟人打听。 一说是前天送来的那个脑出血的女病人,就很好找。这样的病例,在本地还是比较少有的。 主要是大部分的脑出血压根就发现不了,耽搁一下,人就已经没了,能发现并且及时送来医院的,少之又少。 这年头看望病人,拎上十几个鸡蛋,或者是称半斤红糖,或者买一兜本地的苹果,那就是顶好的礼。 看望亲戚的话,礼要惠而不费,露在面子上,大伯母是自家人,看望自家人,实在点更好。 再没什么比直接给钱更实在,当然,沈南星还带了馒头花卷和煮鸡蛋来,那可真是又贴心又实在。 如今只有病号能在医院食堂买饭,也是要粮票的,其他人就得自己带饭。 谈家在农村,这吃饭就成问题,这也是谈老太叫沈南星给带馒头花卷的原因,一个馒头一碗开水,就是一顿饭,煮鸡蛋可以给病号吃,补充营养嘛,人家报纸上都说了,鸡蛋的营养不比肉差。 谈老太这边有亲儿子寄过来的钱,手头宽裕。 大房那边在于栾秋霞的娘家肯帮扶,以及大房五个孩子里面,老大老二都已经是壮劳力,老四在供销社上班有工资,一家子等于只需要供养谈家耀和谈家悦这对龙凤胎上学,如今谈家悦也不上了,只供谈家耀一个,日子确实也算是好过。 但这种好过并不意味着能有多少钱。 钱是攒的有,但也有限的很,攒下的钱里面,大头还是上班的老四,每月给家里交15块钱,算是他在回报家里。 毕竟当初给老四找工作,除了搭上谈礼亲爹的人情之外,钱也花了好几百,这都是窟窿呢。 另外则是去当兵的老三谈礼,也是月月往家寄钱,寄回来的钱,叮嘱他奶说给大爹大娘那边也拿一份,一开始是奶奶5块,爹娘2块,后来是奶奶10块,爹娘5块,再后来奶奶15,爹娘10块…… 一直到三礼出事,这一份钱才断了。 而谈大伯一家,也就到前两三年,才把外头的账给还清,就又要盖房子。 虽说盖房子的钱都是谈老太给拿的,可屋子里其他东西,家具,也都要钱,总不能还叫谈老太这个继母掏吧,那也太丧良心了。 老大没能耐,就会在地里刨食儿,钱是一分都挣不来。老二找了个临时工,一月8块钱全交给家里,老四一把给掏了150块,说是自己攒的,把栾秋霞给吓一跳,生怕儿子做啥违法乱纪的事儿,听他再三保证,说还预支了工资,栾秋霞这才收下钱。 但钱是真的不经花,七七八八地就花出去了。 再加上给老大谈家胜说亲,给出的彩礼,置办的结婚用品等等,大房现在手里是真没钱,还跟娘家几个哥哥们借了一百多的外债。 要不说栾秋霞整天血压高呢,儿子多了也愁人啊,这头一个媳妇就这么难娶,后头的咋办啊。 钱钱钱,都是个钱闹的。 因此沈南星直接给钱,绝对是给到栾秋霞心坎儿里。 病房里栾秋霞是清醒的,甚至还能说话,只是说话不太清楚,见沈南星过来,连忙让她坐,嘴里含糊不清地客气着。 “奶不放心,叫我上来看看。”沈南星说道,“您好好养病。” 拿出二十块钱塞过去,栾秋霞立马摆手说不要,沈南星硬给塞床头的枕头下面。 谈家悦眼圈红红的。 谈家胜给沈南星倒水,用的搪瓷缸子就是床头柜上那个,显然是一家子包括病人,都用同一个缸子,没办法,那搪瓷缸子买着也要工业券呢,农家都是大陶碗,葫芦瓢,除非结婚才会买上一对新的搪瓷缸子。 沈南星不会把嫌弃表露出来,这年头也确实没人计较这个。 她笑着摆摆手:“不渴,医生说大娘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出院?” 谈家胜捏着搪瓷缸子的手柄,讷讷道:“医生没说。” 谈家悦忙道:“做了脑脊液置换,医生说还有淤血,不过情况看起来还好,估计要先住几天院,以后就回家慢慢康复。” 沈南星点点头。 实际上昨天不送栾秋霞来医院,沈南星也完全能够处理,但是显然,送医院来所有人都放心。 沈南星想了一下:“等出院回家,我再给开几贴药,给大娘好好调调,没事的,不会落啥后遗症。就是大娘以后可得保养身体,这气大伤身。” 昨天沈南星露的那一手,简直就是救了栾秋霞的命,除了原本就非常信任沈南星的谈家悦,其他人这会儿也对沈南星是深信不疑。 栾秋霞还含糊着比划半天。 谈家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南姐,昨天大舅太急了……娘叫你别放心上。” 沈南星心上可懒得放那么多东西,笑笑就过去了。 谈家悦又道:“娘是想问你,就回家吃药成吗,小南姐你给开药,咱就不住院了。” 还是怕花钱。 这完全可以。 脑脊液置换不可能一直做,脑内出血情况止住的话,后续其实也是靠大脑自己吸收排出的。 谈家胜脸有些发烫,毕竟老娘出着事儿,全都是因着给他操心婚事。 “你们晚上咋睡的?”沈南星又问谈家悦。 她很喜欢这小妮子。 谈家悦:“我在这儿陪着娘,晚上就打地铺,带的有被子不冷的。医生不让那么多人留在病房,爹和大哥去我四哥宿舍挤挤,我二哥去朋友家住。本来二哥说在外面走廊对付一晚的,人家医院不让。” “四哥他?”沈南星挑眉。 谈家悦连忙说:“小南姐,四哥他比三哥小,你叫他名字就行。” 提醒了一句,谈家悦才又说道:“四哥单位上的人说他借调到省城单位去了,好像是要往北边去收东西,也联系不上。” 现在的供销社是这样,卖东西也收东西,在本地收,也去外地收。 私人出去收东西是违法的,但作为供销社的工作人员去收,就可以了。这其中,油水可不小。 据说这位一月给家里15块钱,咋说呢,按工资来说的话,他一月28的工资,给家里15块可真是很大的数额了。 但他这个工作,绝不只挣这28,除开钱,他能拿到的物资福利也很多,是家里人想象不到的多。要不然也不会在去年盖房时,一把就掏出来150块。 还想办法弄来了一车砖,好歹给房子最下面地基那一块,用上了砖,这就比别人家的土坯房要好很多了。 老四谈家海这人也跟谈大伯谈大娘一样,在村里名声很好。 甭管谁求到他头上,让他帮忙买啥东西,只要供销社有,他就想办法帮着买,或是叫人分量上给足点,或是价格给算瑕疵品的价格,反正就是人们没有说他不好的。 再者,谈家海的档案关系在小县城供销社,可是却能被省里供销社给借调过去,这就足以说明谈家海的个人能力和情商都特别好,肯定也是特别会办事的人。 除了每月15块钱,谈家海还说了自己剩下的工资用不完的都存着,以后结婚不要家里给出钱,他自己操办。 总之几个儿子中,谈家海是最叫栾秋霞骄傲和放心的。 这边谈家胜过去问人家护士,能不能出院,给护士吓了一跳,直接训斥了谈家胜一顿,说这不是伤风感冒,是脑出血啊,咋能这么快就出院。 谈家胜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人家护士直接来病房,不客气地都给训斥一顿。 谈家悦小脸涨红,盯着护士姑娘说:“昨天就是小南姐给我娘头上扎针,止住脑出血,我娘才能赶得及被送来医院的。” 那护士却说:“别胡乱信这些东西,几根针就能给人止住脑出血了,我在医院这么长时间,咋就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大夫呢?病人脑出血本来就有多有少,你娘就属于脑出血本来就少的,要是多的话,也撑不到来医院。还有啊,那脑出血也是会自己止住的,就跟你手上弄伤了流血,如果伤口小的话,过一会儿就自己止血了,用不用人扎针都一样。” 谈家悦急得不行。 病床上的栾秋霞又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连说带比划的。 谈家悦就说:“那我们一定要出院呢,出院有啥问题,我们自己负责。” 护士表情更严肃了:“你们这是还胡搅蛮缠起来,真是连病人死活都不顾了?反正就是不能出院,你们不顾病人死活,我们还要负责呢,你等李医生来了再说吧。” 护士转身走了。 谈家悦急得跺脚。 沈南星倒是觉得,人家护士说得其实没错。 主要是如今的医院可没有CT,脑出血的情况如何,出血量多大,止住了没有,只能凭借抽取脑脊液来判断。 你说是你扎针给病人止血了,那怎么知道病人是不是本来就出血量很小?也本来就会自行止住? 反正脑壳子里面的情况谁也看不见,也证明不了。 人家护士挺负责的。 这年头,或者说任何时候病人都是怕住院怕花钱的,护士也不知道你家是不是因为不想花钱,就不顾病人生死非要出院。 反正人家是能拦就尽量拦。 沈南星就说:“在医院多住两天也行,听医生的,调养身体咱们出院回家了再做。” 主要是大娘栾秋霞一回家,那肯定是又闲不住,一家子等着她操持,说是回乡休养,哪能真的静养啊,该干啥活还要干,还不如住院几天,休息休息呢。 交代了一声,沈南星就说还要再去趟学校,问问高考报名的事。 大娘就连忙叮嘱,叫别告诉小儿子谈家耀,反正她这也没什么大事。 这个小儿子谈家耀,就是和谈家悦龙凤胎的那个最小的弟弟,去年考上高中,现在是高一,而谈家悦初三第二个学期就不上了。 栾秋霞这么叮嘱,沈南星自然不会多嘴。 谈家胜要送沈南星过去,可自行车被老二谈家明骑走了,他这两条腿的,送来送去也没意思,沈南星也不叫他送。 从楼上下来,路过一个办公室,正巧办公室门打开,宋柳从里面走了出来,就是村卫生室大夫宋建国的闺女,在公社卫生院当临时工的宋柳。 宋柳一看见她,也有些惊讶,立马把手里的纸往身后一藏。 但好似又觉得自己这动作太明显了,不自然地把纸折叠起来,故作大方地冲沈南星笑笑:“小南你怎么在这儿,你这是……也要参加培训?” 沈南星挑眉。 宋柳就又问道:“先前问你还说不愿意参加培训,咋,这是又想来参加了,那你不打算考大学了?你不是还要考京市医学院的吗?” 屋内的人也正要往外走,闻言一顿看了过来:“谁要考京市医学院?” 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白衬衫黑裤子,脚上是一双半高跟鞋,领口还绑了纱巾,关键是还化过妆,涂了一点口红,打扮对于这个年代来说,过于时髦了,也就是如今风气稍微松动了一点,不然就这妆容都要被批斗。 这女人不像是医院的医生,应该是行政人员。 很不巧,这个人沈南星认识。 不等沈南星开口,宋柳就立马笑着回答:“郑主任,这是我们一个村儿的,她叫沈南星,学习可好了,本来是要考京市医学院的,就是咱们最好的医科大学,去年可能是差了一点没考上,前些天她还跟我说今年会继续考呢,没想到在这儿碰上她,我以为她也是想来参加医疗培训的。” 郑主任笑了笑,打量了沈南星一眼:“医疗培训资格可不是好批的。” 宋柳立马感谢:“谢谢您啊郑主任,叫您费心了。” 郑主任矜持地点点头:“好好学习。” 说着,郑主任就又看向沈南星:“你也想参加医疗培训?” 不等沈南星开口,宋柳就赶紧又说:“郑主任,她以前就是来卫生院帮着分拣药材,不是卫生院的临时工。” 意思就是,沈南星不具备参加医疗培训的资格。 郑主任却是很热情地笑道:“女大夫还是太少了,每次医疗培训班也都是男的占大头。咱们基层还是需要大量女医生的。你是高中学历是吧,学习也挺好的,你要真想参加医疗培训班,我可以试试帮你申请一个名额。” 宋柳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郑主任却又说道:“如果培训成绩好,甚至有可能直接留在县医院工作。” 宋柳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每一期医疗培训班,差不多都有一两个名额可以留在县医院,如果沈南星来参加,那几乎可以肯定沈南星就要锁定一个名额,另一个名额肯定是给男医生,那还有她什么事儿。 宋柳就有些迟疑地说道:“小南要来参加培训,恐怕还有些争议,她前些时候在卫生院,给我们镇上金家的金元宝看病,开错药了,金家还不依不饶地上门闹事,我听说金元宝现在就在住院?也不知道跟之前的事有关没有,哎呀我胡说的。” 郑主任立马就一脸惊讶:“怎么回事?” 宋柳就大致地说了一下。 郑主任眉头皱了皱:“就是伤风感冒,开药反而导致病人头晕头疼?那后来好了吗?” 宋柳:“……好了吧,反正后来也没见疼。” 郑主任点点头:“当时的确可能存在药物使用不当的情况,不过现在金元宝的病应该跟那无关,不是一回事。等来接受专业学习培训之后,应该就不会再出现了。小宋啊,你这边报名表已经填完,你就先走吧,我跟小南说会儿话。” 宋柳瞪大眼睛:“啊?郑主任你……” 郑主任这才哈哈笑:“刚才忘记介绍了,我跟小南认识。” 郑主任又看向沈南星:“在秀秀家,咱们还一起吃过饭呢,记得吗?” 沈南星点头:“你好,表姑。” 没错,这位郑主任,就是沈南星姑父的表妹,也就是表姐林秀秀的表姑。 宋柳一张脸顿时涨红,气恼地瞪了沈南星一眼,脸上却还不得不赔着笑:“呵呵,呵呵,那是我多余介绍了,小南你认识郑主任咋也不说啊,那你想参加培训哪里还需要找关系,郑主任就能给你一手办妥。” 沈南星却是笑了笑:“我今天是来看望我大娘的,不参加培训,我还要考大学呢,去年没考上京市医学院,今年好好复习,一定要考上。” 宋柳眼睛顿时一亮。 甭管沈南星考不考得上,反正只要她去考,别来跟她一起上培训班就行。 而郑主任的脸色却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还又很好心地说:“京市医学院目标会不会太高啊,其实本地医学院也不错的,不过么,我倒是觉得现在直接工作,在工作中学习更好,以后想上大学,也可以单位送你去进修,那可是带薪的。” 沈南星:“我们老师也说,报本省医学院更稳妥。多谢表姑好意,我是一定要上京市医学院。对了表姑,秀秀表姐去哪儿了?我结婚回门的时候,小姑和姑父工作忙回不来,秀秀姐咋也不回去。” 郑巧月表情有一瞬间不自然,但很快就想好说辞:“咱们这边学习环境太差,也没有好老师,正好秀秀她表舅在海市那边的兵团,你姑父就送她去那边上学,以后就在海市参加高考,那边人少,考试也容易些。” 如果是真的,那这大概就是最早的高考移民了。 不得不说,这位的思维还是很超前的。 这年代高考并没有户籍限制,你在哪里就可以在哪里报名。 但人在那里这一点,其实已经拦住了绝大多数人,毕竟如今这年代,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 出门行走坐车住旅社进任何单位,甚至是在马路上有带红袖章的大妈觉得你行为鬼祟,都是要查介绍信的。 当然,这些对林秀秀家来说都不难。 如果是真的,其实也不失为一种办法,林秀秀去好学校找好老师复读一年,考不上好大学,大专还是能考上的。 但显然,姑父一家就看中了沈南星考出来的京市医学院,这么好的学校,以后前途哪里是那些大专院校比得了的。 叫林秀秀自己去考,十年八年也不可能考得上。 很显然,林秀秀的这个表姑,也知道林秀秀顶替她去上大学的事,说不定也参与其中呢,所以才会如此热心地要给沈南星医院培训的名额,想要把她留下来,不让她再参加高考。 “表姑你忙,我去学校了。”沈南星笑笑就走了。 郑巧月站在原地,表情不太好看。 宋柳心中嫉妒得不行,咋沈南星就这么好运呢,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 “郑主任,我一定好好学习好好培训,我不怕苦不怕累,以后只要能留在县医院……” “先培训合格再说。”郑巧月直接转身又回到办公室里,砰一声甩上门。 宋柳咬着唇,捏着手里的培训报名表离开。 回到办公室的郑巧月,想了想,还是给表哥林克保打了电话:“表哥,我在医院碰见那丫头了。哎呀你说还能是哪个丫头,就是秀秀她表妹呗。嗯,我听那丫头的意思是,今年还要报考京市医学院,她成绩那么好,去年都能考上,今年肯定也能,到时候秀秀咋办?哼,我还不是为你闺女操心,不领情就算了……” 还没挂电话呢,办公室门就被敲响。 郑巧月赶紧跟电话那头的人说:“好啦,这事儿回头咱们见面再商量,表嫂哪天出差去省城?行了我知道了,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挂断电话,她才清了清嗓子:“进来。” 办公室门立刻被推开,来人是科室新来的,难怪这么不懂事,敲门跟鬼催一样。 “小周,怎么了?”郑巧月笑着问。 “郑姐,院长陪着省里的专家已经去病房了,您之前说让我叫您……” 郑巧月赶紧起身,她咋忘记这茬了,指着桌上那一摞的报名表,叫眼前的青年一一审核,盖章,她就飞快地赶往病房。 医院某病房。 病床上的年轻男子,眼底淤青,脸色煞白,身上的病号服一股子汗味,病床的床单则一股子尿味。 这个男子正是金元宝。 他在小声哀嚎着,呻口今声不断,显然是叫得已经没力气了,可还是疼。 穿着绸衫的祝震川在给金元宝做检查,不让人进来打扰。 郑巧月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病房外面站着一群人,院长陈耕良带着医院的人,还有挤在这儿的金家一家子。 郑巧月默默地站在院长后面,假装自己一直都在。 金元宝的姑姑金丽荣低声问陈耕良:“陈院长,我侄儿这到底算什么病?是不是应该抓紧时间送去省医院,或者是送去京市医院?” 金元宝的父母也连忙点头。 院长陈耕良小声说道:“说句实话,如果祝老都没办法的话,也不必要送去省医院了。祝老可是今年刚调派过来的省保健局的头号专家,专门给领导干部和各领域重要人才看病的。” 经历过那十年,很多下放劳改的重要人物如今都平反了,可身体却被摧残得不像样子,还在乡下的时候已经在勉力支撑,平反回城之后,身体反而支撑不了,许多人都有很大问题。 上头就在考虑让各省都看情况各自恢复以前的保健委员会及其办事机构。 丰省保健委员会现在虽然还没正式恢复,但估计明年也就差不多了,有消息传出来是要成立保健局,对内称处对外称局,如今人已经给先调来了,其中名声最大的就是才来不到两个月的祝震川,祝老。 这些事情卫生系统消息敏感一点的都知道。 陈耕良看向金丽荣身边的男人,孙庆江,这位就是金丽荣的丈夫,金元宝的副县长姐夫。 陈耕良手指向上指了指:“我说的这些孙县长都是知道的,祝老以前在中央保健局,还给那几位做过保健工作。” 孙庆江点点头:“陈院长见谅,内人这是关心则乱。” 陈耕良笑笑。 并没有过多久,祝震川就出来了,直接说道:“病人家属都在?” 陈耕良连忙笑着介绍:“祝老,这是咱们南明县的父母官孙庆江孙县长,他是病人的……家属,这是病人的父母,都在呢。” 孙庆江是金元宝的姐夫,可孙庆江比金元宝他爹岁数还大,这姐夫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尴尬。 祝震川皱眉:“我记得南明县长不是姓梁吗?” 陈耕良顿时一脸尴尬,倒是孙庆江不在意地笑笑:“祝老没记错,不过梁县长现在可是梁书记了。” 南明县上一任书记“突发急病”离世,如今的县长梁满山,就成了代理书记兼县长,下面人当然是称呼他为梁书记。 官场上的称呼很是讲究,在还没代理书记之前,梁县长是正县长,那一般人提起的时候会称呼他为县长,正职的一般都不带姓氏,带姓氏的通常都是副职,像孙庆江是副县长,非正式场合都会称呼他为孙县长,还有王县长周县长等等的副县长。 因此陈耕良介绍孙庆江的时候,说的是孙县长,那祝老应当是能听出来孙庆江是副县长的,他却还偏偏要问一句。 没人敢问祝老为什么要这么刺人,在场的人都善于装傻。 陈耕良赶紧转移话题,说道:“祝老,依您看病人情况如何?” 祝震川:“不容乐观。我直说,我倒是能缓解病人现在的痛苦,但后果……只怕不是你们想要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金丽荣赶紧问。 祝震川:“意思就是,病人此刻表现出来的症状似乎是阳强,但通常阳强不会伴随着如此强烈的充血、肿痛。我能缓解病人阳强和疼痛的症状,但以后病人还能不能人道,我不保证。” “这怎么行!” “我们家就元宝一个儿子,元宝还没结婚。”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一听这话,一直站在人群后面没说话的金元宝父母不干了,情绪激动得很,看向祝老的眼神里也充满不信任,就只差没说是庸医了。 祝震川也不在意,直接说道:“我得提醒你们一下,病人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如果不及时处理,病人不光是会丧失性能力,还极有可能会危及整个生殖系统,最终彻底丧失生殖能力;如果及时处理,最坏的结果就是丧失性能力,但精子活力还在,还可通过人工授精等手段生育后代。” “啥,啥意思?” 金家老两口有些懵。 院长陈耕良小声跟他们解释:“祝老的意思是,如果现在处理了,以后病人不能行房事,但可以通过人工取精人工授精的方式生育后代;如果现在不处理,那可能……以后连人工授精的机会都没有。” 金老头脸色煞白:“那不是要断子绝孙了?” 金老太太直挺挺地往后倒。 “病人家属自行考虑吧。”祝震川又看向陈耕良,“对了,带我去看一下那个脑出血针刺止血的病例。” 陈耕良轻咳一声:“祝老,那个病例不够谨慎,都是一群爱凑热闹的什么都不懂,胡乱传的。” 陈耕良也有些尴尬,接待祝老的时候,好说歹说叫祝老来医院视察工作,祝老都不肯,说他只是一个保健中医,到西医医院视察什么工作。 其实哪里是真叫他视察,为的就是把祝老拐来医院,叫他给金元宝看病,当然,金元宝这病症也的确非常特殊。 可金元宝这种烂病,是强迫人家小媳妇做那事之后,就一直洋枪不倒的,都不敢跟祝老说出实情,只说是跟他媳妇在一起后出现的病症,否则祝老绝对不可能过来看一眼。 但就这一个病例,也不足以引起祝老的兴趣。 当时陪同一起吃饭的副院长,就提起了另一个五十多岁农村妇女脑出血,送来医院的时候头上扎了几根针灸用针,扎针的人说是在给妇女止血。 用针刺止住脑出血,简直天方夜谭,他们这些医生就没一个相信的。可很显然,用这个来吊祝老的胃口,那是足够了。 果然,副院长一说这个病例,还说病人这会儿就在医院,祝老立马就愿意过来。 虽然过来之后,还是先把祝老带来金家这里,祝老明显不太高兴,但来了也还是给看了。 只是祝老的诊断结果,金家人显然也很难接受。 而祝老压根儿就懒得管金家人,他还是对那个针刺止血的病例更感兴趣。 但陈耕良和提起这事儿的副院长,其实都不觉得那所谓的针刺止血是真的。 为怕真的惹怒祝震川,陈耕良只好硬着头皮说:“经过我们医院的诊断,那个病人的脑出血量或许本来就不大,自行止血也是完全是有可能的。况且那几根针非常普通,只能扎破头皮,根本不可能刺穿颅骨到达出血点的。” 祝震川:“你们知道出血点在哪儿?” 陈耕良:“这……这自发型的脑出血一般是由于动脉瘤或畸形脑动脉又或是高血压等造成的脑血管破裂导致出血,这一般都是在大脑内部……” 祝震川面色淡淡的:“你是觉得止血一定要作用在患处吧。” 陈耕良没有吭声,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祝震川冷笑:*“无知,针刺止血,针刺,什么是针刺?单纯刺激肌肉可不叫针刺,必定是扎的穴位!不同部位出血,取穴也会不尽相同,针进血止。” 陈耕良愕然:“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那祝老,针刺止血,很难吗?效果怎么样?是真……有效吗?之前咱们五六十年代普遍用的针刺麻醉,效果就……呵呵,现在病人都不愿意用这种麻醉方式了。” 祝震川沉默片刻,才低声说道:“针刺止血和针刺麻醉是两回事,针刺麻醉当年是被滥用了,因为麻醉药物匮乏,就把针刺麻醉当成唯一能用的麻醉手段,实际上针刺麻醉有局限性,并不是所有手术都适用针刺麻醉,而且针刺麻醉原本也应该配合药物一起,才能发挥最大作用。滥用针刺麻醉的结果就是,让病人对这种麻醉手段彻底失去信心,现代……西方麻醉药物发展又特别快,人们就更愿意选择新的麻醉药物。” 陈耕良点头,的确如此。刚建国的时候,国内真是一穷二白,麻醉药物基本也处于一片空白,那想要做手术怎么办? 针刺麻醉已经在临床上被很多手术证明是有效果的,那就用针刺麻醉嘛。 也不管是什么手术,不管适用不适用都用,滥用。 起效的病人不会多说什么,效果不好的病人手术过程简直是噩梦,闹出来以后人们就很难再相信这种麻醉手段。 现在医院里,已经几乎没有针刺麻醉使用的案例了。 祝震川又说道:“针刺止血比针刺麻醉更难,非常难,当今国内还活着的那些做到过针进血止的,不足五人,我也做不到。” 他不能说是完全做不到,只能说效果不像记载和传说中那么立竿见影,比如外伤的情况下,他只能做到减缓病人失血速度,做不到文献记载中的针进血止。 中央保健局的那几位堪称国宝的老先生,年轻的时候能做到,但现在能做到的,大概也就只有两位,连自己的师父现在都做不到。 陈耕良轻声提醒:“祝老,给这病人行针的是个农村小姑娘,大概是自学的中医。咱们给病人做腰穿取脑脊液进行诊断,病人的出血量应该不大,所以自行止血的可能性非常大,若真是急性大出血,病人早就没了。” 祝震川抿唇,他何尝不明白陈耕良话里的意思,特意点出来行针之人是个农村小姑娘,一个小姑娘学医能有几年?又怎么可能真的会针刺止血? 要知道那几位老先生从未怀着法不轻传的心思,他们恨不得对学生倾囊倒箧。 可学不会就是学不会,明明取穴完全一样,行针手法也完全一样,可就是达不到效果。 就连祝震川自己,也只学了一半。 所以在这种地方,一个自学中医的小姑娘会针刺止血? 怎么可能! 祝震川叹气:“是我想多了。” 不过这会儿有点时间,他还是想去看看。 即便那个自学中医的姑娘并不会真正的针刺止血,她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甚至可能有些天分。 比如她是怎么判断出病人是脑出血,而不是脑血栓? 要知道这两种情况,病人所表现出来的症状可能会有一定的相似,一般人很难准确判断。 就算是送来医院,医生也需要借助各种检查最终确诊。往往这一耽误,耽误的就是病人的生命。 他们村的赤脚大夫不就判断错了吗? 见祝震川还是要过去,陈耕良也不打算阻拦,无非是浪费点时间罢了。 正准备走,副院长就安排人过来说,梁书记母亲头疼病又犯了,已经到医院,现在安置在病房。 陈耕良都不用多思考,就直接说道:“祝老,这可真是赶巧了,梁书记的母亲梁老太太突然发病住院,她的病情比较急,疼起来要命,老人家年岁大了,要不咱们先去看看老太太?周主任你给祝老介绍一下梁老太太的病情。” “好的院长。祝老,梁老太太这头疼病已经好些年了,诊断是三叉神经痛,疼痛症状非常严重,她之前也多次来咱们医院治疗过,经过多次针灸、中药、西药的治疗都没有显著效果……” 医院神经内科的周主任给祝震川介绍病情,顺便带路。 祝震川大步流星地一边走一边听,压根没有再跟金家人打招呼的意思,就连金元宝的那位副县长姐夫,祝震川也没多理会。 可祝老能这么“任性”,陈耕良这个院长可不能不懂人情世故啊。 陈耕良偏头看向身后的郑巧月:“小郑,你跟上,注意服务好祝老。我稍后再过去。” 郑巧月笑道:“您放心。” 人都走了,陈耕良这才又看向副县长孙庆江和他老婆金丽荣,主要是在给孙副县长解释。 “孙县长,夫人,祝老来看望一位老朋友,回来的时间有限,大概只待一两天,必须得抓紧时间考虑。我也是托关系跟祝老搭上话,说是咱们医院有比较奇特棘手的病例,才请祝老过来一趟。若非如此,想要请到祝老出手,基本没有可能。” 副县长孙庆江很清楚,哪怕是他这个级别生病了,也不够资格找祝老给看病,更何况是他老婆的弟弟。 金家人却是哭成一团:“咱们去省城看,不行再去京市看,元宝还这么年轻,以后要是当不成个男人,这可怎么活啊。” 医院里那么多病人,有多少想活命都不成。 金元宝这流氓恶棍,在床上当不了男人,就不能活了? 边上的医护人员在都心里吐槽,都听说金元宝是在欺负人家媳妇后才得这怪病的,以往被他欺负过的人还少吗?逼得人家姑娘跳井,逼得人家媳妇喝药,简直恶贯满盈。 如今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报应! 只是当不成男人,咋就不叫他直接死了算了呢。 第18章 小师妹(三合一,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留言) 从医院出来,沈南星就直接去了县高中。 如今南明县也就只有这一所高中。 去年恢复高考消息传来之后,所有人一片沸腾,县高中也以最快的速度把老师都找回来。 沈南星的三叔沈青山,原本就在县高中教书,教的是数学,这是前几年他走关系的结果。 沈青山的高中是混毕业的,他本来就没考上高中,却又好逸恶劳,不想当农民,就要再考。 考了三年才考上高中,上了高中知识更难,他也知道自己肯定考不上大学,能混个高中毕业证就行。他的主要精力没放在学习上,而是放在各种钻营上。 他长相好,嘴也会说,目标明确地钻营,真就给他爸成立姑娘张玉如给哄到手了。 张家父母其实一直不同意,沈青山是农村户口还没工作。 但架不住闺女的肚子不等人,不得不叫他俩结婚。 沈青山也会来事的很,张家就俩姑娘,沈青山就说以后结婚了跟媳妇一起住城里,孝敬爸妈,还说以后生了孩子,第二个,不管男女,都叫姓张。 这话一出,张家可不就愿意了。 也差不多就是第二个孩子出生前后,运动的风就已经刮向大江南北。 全国大范围停课,上山下乡,有些学习就算是没有停课,也不把重心放在文化课上,主要上劳动课、政治课。 沈青山第一个是女孩,第二个是男孩,张家原想着说不然就等生第三个。 可沈青山直接就叫这男孩姓张。 张家可不就高兴么。正好趁着运动学校混乱,找关系把沈青山给塞学校当老师了。 后来又给解决了户口问题。 沈青山就一直在高中当老师,教数学。 以前运动的时候,文化课压根就不怎么上,沈青山还能糊弄。 现在高考恢复,数学啊,沈青山压根就是个学渣,他根本教不了数学。 从去年宣布高考恢复之后到现在,沈青山就在跟岳父家商量,找关系走门路。 到了现在,东西都送足了,也终于给办下来了。 沈青山,要去教育局当办事员了! 沈南星过来,就没打算找自家三叔。 她直接去找曾经的班主任高云凤,见到人时,不由得微微皱眉,高老师这面相,可不太好。 上辈子她能力不足,面诊水平不够,也因为诸多烦心事缠身,没能判断出来,但现在,她一眼就能看出。 “专心复习,明年争取考更高的分数。”高云凤道,“你的成绩老师知道,或许去年就只是差了一两分咳咳咳……当时如果填报其他志愿就好了。不过也无妨,高考恢复了,永久恢复,以后年年都能考。” 高云凤提起来还忍不住激动,接着就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在高云凤看来,或者说是在所有对沈南星成绩有所了解的人看来,沈南星去年就是志愿报高了,不然她一定能被录取。 高云凤咳得好容易缓过来,又低声跟沈南星说:“孩子,追求更好的学校是好事,但高考只是一次考试,不确定因素很多,高考成绩差那么几分,也不代表你能力就比其他人差,即便上不了京市医学院,到了其他医学院你也能做出一番成就的。” 沈南星知道老师的好意,笑着点头:“我明白的老师。” “高考报名,老师帮你报,今年的考试时间在7月份,应该是20号21号22号三天,已经只有不到4个月的时间了。去年很多考生没有准备,没时间复习,今年参加的人数应该会更多,大家复习也会更充分一些,所以老师建议你,来学校上课,跟大家一起复习。” 高云凤一直咳嗽,压根儿止不住。 沈南星拉过高云凤的手,仔细地按着:“我知道的老师。” 高云凤脸上都是慈爱:“老师知道你成绩很好,可能会觉得不需要别人帮助,但从老师的角度来说,来学校学习,同学们之间互相学习互相鼓励,互相进步,效果很更好。” 沈南星点头:“老师,我安排一下家里的事情,就来学校上课。” “好,你尽快。” 沈南星乖巧地点头,继续给老师捏着手,又问需要交多少费用。 “有的话就交2块钱的资料费就行,没有就不交,带纸笔来学校自己抄,都没有的话老师那有铅笔,有草纸。” 草纸是一些大队的作坊自己手工做的,比一般的书写纸要便宜。 高云凤又交代:“不管家里有什么事,你最好还是尽快来学校上学,学校的学习氛围好,千万别给耽搁了。” 沈南星继续给老师捏着手:“知道了老师,您说好几遍了。您才应该注意一下身体,这段时间是不是老咳嗽?” 高云凤连连点头:“是老咳嗽,喝了些咳嗽水也不管用。每年换季的时候都这样,没事。” 春天是草木生发的季节,同时对身体不好的人来说,疾病也容易生发,对普通人来说换季气候变化,还有大量花粉,感冒咳嗽都是很正常的,一般人也不当回事。 不过高云凤的情况绝非如此。 沈南星:“您这情况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化验个痰,拍个胸片最好。” “就是感冒哪那么严重。”高云凤不在意。 沈南星:“您这只怕不是普通感冒。我给您把个脉?” 这会儿反正也没事,高云凤也不好拂了学生的好意,虽然她并不怎么相信这个学生的医术,反正看就看吧,最后用不用另说。 沈南星把脉没那么多程序,对人体气机的掌控达到她这个份儿上,随时随地捏着人的手腕,脉象就会了然于胸,甚至很多时候她给人把脉都只是做做样子,只“望气”,也就是看对方一眼,她就能知道对方是什么病症。 现在对高云凤也是如此,把脉只是做给高云凤看的。 沈南星松开高云凤的手腕:“我给您开个方子,您吃十天停一天。一个月后我再给您看看调整一下。” 高云凤皱眉:“吃一个月?” “暂时先吃一个月。” “这……太小题大做了吧。”高云凤不解。 沈南星:“要么您就去医院拍片。” “行行,你开吧。”高云凤不好拂了学生的好意,反正自家弟弟在药材收购站上班,到时候让他帮着买点药吃吃,这么老是咳嗽太影响上课了。 沈南星撕了张作业纸上写个方子,又叮嘱了高云凤一遍要怎么吃,一定记着要去抓要吃,逼得高云凤亲口答应,她这才离开。 等沈南星离开之后,高云凤把纸收起来,就又开始给学生们批卷子,一摞作业批完,习惯性地伸手去拿茶杯,杯子里的水都凉了,她才忽然惊觉,自己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咳嗽,所以也就没有用喝水去压咳嗽! 她不由得把那压在桌角的方子给翻出来,装进自己的衣兜里,想着放学回家就去买点药,这么咳嗽着确实难受。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沈南星就碰到了几个同学,如今高中是两年制,这批就是去年高一的学生,沈南星还给他们带过数学课、物理课,虽然只有几次而已,但也都互相认识。 这几个同学见到沈南星就立刻打招呼:“沈同学。” “沈同学你是回来上学了吗,你今年肯定能考上。” “南星你来住宿舍吧,我们给你腾个床位出来。” “是呀南星,你回来上学,也给我们讲讲题,老师讲的都听不懂。” 因为恢复高考,学生一下子就多起来,原本的学校宿舍自然是不够住的。 有那离县城近的都是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太远的,像是秦集公社这样的,那就只能住校。 宿舍不够住,那就把所有床铺打通,搞大通铺,挤一挤嘛,反正一切都是为了学习,这年代就没有谁会嫌弃学习的条件艰苦,有机会学习,就已经不苦了。 正说着话,刘兰香就从教室里跑出来,看见沈南星就问:“见过高老师了?” “对,我想着你在上课,就没叫你。我下周一再来。”沈南星笑着说。 刘兰香拉住沈南星的手,不让她走:“这都中午了,吃过饭再回去,看过你大伯娘了?” 沈南星点头。 没办法,就被刘兰香给拉去学校食堂了。 如今的学校食堂也卖饭,但卖得很少,绝大多数学生和老师,都是自己从家里带粮食来,学校食堂给加工,或者是直接用自己带的粮食,换学校食堂的饭菜。 饭菜都很简单,多是二合面的馒头,还有红薯窝窝头、野菜窝窝头,菜更简单,豆角干、茄子干,萝卜白菜各种野菜等等,今天中午有一道猪油渣白菜炖粉条,就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同学们都在争分夺秒地吃饭,还有不少人一边吃饭一边在学习,那可真是能把筷子送到鼻孔里的状态。 这边刘兰香和沈南星一起吃饭,还有不少认识的同学,大家知道沈南星被迫嫁人后,她婆家还愿意叫她继续参加高考上大学,也都为她高兴。 大家说着说着,就又开始讨论学习上的问题。 学生们基础薄弱,尤其是数理化方面,很多题目都看不懂。 沈南星左手拿着馒头,右手在同学的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这个电路图,问双刀双掷接到那边是安培计,那边是伏特计,你们看这个图上……” 一边讲着,不断有同学围上来。认识的都知道她讲数理化的题,目比老师讲的还要好。当然,也是因为学校现在没有好的数理化老师。 高中知识其实她都忘光了,不过数学和物理题嘛,沈南星这几天在家里翻看了课本,大致能捡起来,主要这些同学问的也都是比较简单的题目,沈南星稍微思索一下,就能给出答案,一步步讲解。 刘兰香和其他同学一样,都十分认真地听着。 一开始就三五个人,等她把手里这几道题目讲完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 争分夺秒,求知若渴,对学习的态度几乎是狂热。 这种情况大概也就这个年代能看到。 学校食堂的阿姨也不赶人,还给沈南星倒了一碗温水叫她润润嗓子。 一直到下午的预备铃声响起,大家才惊觉,时间过得这么快! 同学们都回教室去上课,口干舌燥的沈南星,拉住刘兰香,给她了一纸药方,让她周末回家的时候,照方抓药带回去给她妈妈吃。 刘妈妈有慢性肺气肿,很多年了,长期吃药,但控制的效果也不怎么好,平时只能在家做个饭,再多的活就做不了,喘不上气来。 叮嘱完了刘兰香怎么叫她妈吃药,沈南星这才终于从学校离开,又去了趟县供销社。 称了二斤桃酥,二斤米花糕,又买了两瓶黄桃罐头。 又看到路边有卖粽子的小摊儿,说是靠近县城的光明公社棋子湾大队的集体经营摊位。 不允许私人做买卖,但如果是集体的就可以。 显然这个棋子湾大队有脑子活套的人,挂上集体经营出来挣钱,虽说挣的钱归集体,但自己肯定也能顺便多些收入的。 午饭没吃多少的沈南星,要了两个粽子,苇子叶包的白粽子,淋上麦芽糖浆趁热吃,正是沈南星格外想念的味道。 后来的粽子花样特别多,肉的蛋的火腿的,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口味,但怎么吃都再也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 医院里,金元宝病房外的走廊上。 金家人哭天泪地。 金元宝的姐夫,副县长孙庆江又低声问道:“祝老是中医,不知西医上有没有办法?” 院长陈耕良就仔细解释道:“病人刚入院的时候咱们西医诊断是性神经兴奋,按照常规手段进行治疗,可各种药物都用过,并没有效果。通常来说不大可能存在这种情况的,比如给病人使用镇静剂或麻醉之后,病人阳强的症状通常会得到缓解,可在金小侄的身上,没用,麻醉都没用。” 陈耕良顿了顿又说道:“我们电话联系了省第一医院神经科、泌尿科的专家,治疗方案也发给他们看了,都认为治疗上没问题,但病人的症状不能缓解,这就很难了。” “那咱就去京市大医院,全国最好的医院,一定要治好元宝的病!”金父道。 金丽荣瞪眼:“先听陈院长说,老孙跟陈院长都是老朋友了,陈院长,那你推荐怎么做?” 陈耕良叹气,也改了称呼:“嫂子,这都是自己人,我就这么说吧,金小侄这病,西医上的诊断差不多已经走到头了,如果非要再考虑,还有一种可能是颅内肿瘤引起的,但金小侄又没有颅内肿瘤的其他相关症状,况且这颅内肿瘤要诊断也不容易,得做脑室造影,咱们这没有这技术不说,还不一定就能做成功,那对人的大脑也有伤害。” 金丽荣:“那,只能看中医?” 陈耕良:“市里和省里的专家,都是我托关系找的,水平可以相信,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的话,就只能看中医。虽然我是学西医的,也推崇西医,但咱自己人说心里话,西医能治的病,首先得是病。” 孙庆江:“什么意思,陈老弟你说明白一点。” 陈耕良:“这么说吧,除了外伤那些,人生病并不是突然就病的,身体一定会有个过程,最终才会表现出病症。就好比是肿瘤,往往在肿瘤形成之前人体已经有不舒服的症状,中医会查看人的脉象、舌苔等,判断人五脏六腑阴阳虚实,哪里不和,就调理哪里,及时用药之后肿瘤可能就无法形成了。但西医的话,只能在肿瘤出现的时候,才知道这是肿瘤,治疗手段往往也是切除肿瘤,化疗、放疗等等,所以中医上有治未病一说。” “当然了,我这举例是非常极端的情况。我是想说,西医治的是病,而中医治的是人,人和,又怎会生病?” 孙庆江:“可元宝这不是已经表现出病症了?” 陈耕良:“是,但这只是一个症状,就好比是肿瘤形成前身体的不舒服一样,或许就是某种病的前兆,可我们并不知道,也没有手段能查出来。况且目前除了颅内,其他一切检查都没问题,甚至在刚入院的时候肾功能都在正常范围。可如果从中医上来说,元宝肯定肾虚,因为中医上的肾,跟西医上的肾脏不是同一个概念……” 金丽荣听得头大:“陈院长,你就别说这么多了,我们也听不懂,你就干脆一点说吧,你认为,让祝老出手是最好的选择?” 陈耕良点头:“我跟孙县长这么多年的老关系了,都不是外人我才这么说的,金小侄这情况,祝老出手一定是最佳选择。当然了,如果能请到比祝老还高明的大夫,那就另说。” 金父连忙说:“丽荣啊,你就这一个侄子,好大夫多的是,那就打听打听,请个最好的来,多少钱都不惜的。” 陈耕良抽了抽嘴角。 所以他才一直对着孙副县长解释,而不是跟金家人解释,认知上就有问题,解释不通的。 他刚才都说得那么明白了,祝老从前可是给国家级看过病的大夫,这都看不上,还请个最好的来?口气可真不小。 跟孙庆江交换了个眼色,陈耕良就又说道:“这样,你们再商量一下,祝老那边我不好缺席太久,就先过去。有什么决定,再通知我,一定要尽快,尽快,祝老一旦离开,就不可能再请他回来,最关键的是,金小侄的情况,也等不了多久……” 陈耕良在这边耽误的时间其实也就十几分钟,可等他赶过去的时候,代理书记兼县长梁满山的母亲所在的病房里,一片和谐,没有揪心的痛呼,也没有焦急的安慰,人都站着语气平和地说话。 “我来晚了。老太太这是……好了?” 陈耕良见老太太这会儿还在说笑,虽然面色不好,但精神头着实不错,想来是祝老已经出手了。 他就笑道,“祝老可真不愧是国手,手到拈来,是用的针灸止疼?这可真是针行痛消,比西医的麻醉都管用,厉害厉害。” 马屁拍完,屋内众人的表情,却让陈耕良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 梁书记母亲的顽固三叉神经痛他是知道的,最初就是在本院确诊的,一开始药物还能起效,后来就不成了,什么方法都用遍,年初的时候还去了省城做手术,但据说手术效果不好,还是疼。 陈耕良见过梁母发作时的情况,疼起来是真的要命,药石无效之后只能是自己硬抗。 可现在梁母这精神头儿,明显不是硬抗过了疼痛期的。 那不是祝老出手,还能是怎么回事? 没人吭声。 副院长赶紧打破尴尬说道:“陈院长,是这样的,老太太入院的时候就已经不疼了,说是在来县城的路上,有人给她扎了两针,祝老刚给老太太检查完,这还没出诊断呢。” 陈耕良有些惊讶:“有人给老太太扎两针就不疼了?” 梁家老大梁满营还是很激动:“可不是么,我就说那小妹子靠谱的很。” “小妹子?多大年纪?”祝老立马问。 梁满营:“十七八吧,看着年纪不大。虎子认识,哦虎子是我哥司机,刚出去办事,不然就叫他给你们说了。” 梁满山却是问道:“祝老,有什么不对吗?” 祝震川皱眉:“又是一个小姑娘?” 陈耕良显然明白祝震川的意思。 给那个农村上来的脑出血病人做诊断的就是个小姑娘,这给梁老太太扎针止疼的也是个小姑娘,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陈耕良立马给秘书交代下去问一问。 梁满山略一思索,又问祝老:“祝老,家母这情况,您看应该怎么治?” 得病和求医的过程都已经跟祝老说过,多方治疗无效,病人痛苦不堪,家人心力交瘁。 祝震川:“令堂目前看来是肝肾阴亏致使肝阳上亢、风痰阻络,治疗宜采用平肝潜阳、化痰通络之法。药物治疗为主,辅以针灸。我开个方子先吃着,针灸之法,我也写下来,你们找手法好的中医大夫按时针灸即可。” 梁满山连忙点头:“那就麻烦祝老了。” 梁满营也没多话,暗自思索。 刚才这位祝老在给母亲做检查时,现在是县里一把手的弟弟梁满山把他拉到边上,跟他介绍了一下这位祝老。 说是很厉害的中医大夫,以前在京市给领导看病的,后来好像是跟单位上什么不对付,就调回来省里,这才刚回来不到俩月呢,还是给领导看病,厉害的很。 一般人都不可能请动他给瞧病。 弟弟的意思是,不管对先前的小妹子有多信任,显然这位祝老资历更高,无论如何都要对人家祝老恭敬一点。 梁满营又不傻,这祝老听起来确实厉害的很,比以往他带娘看过的任何一个中医大夫都厉害。 想来或许是能管用的吧。 反正…… 反正先试试这位祝老的方子,不行的话再去找那个小妹子,反正虎子认识,就算虎子不认识,知道是栾营村的他也能找到。 这般想着梁满营也觉得自己挺好笑的,给大领导们看病的大夫都不信,却要信一个农村的小妹子? 可心里总是忍不住浮现那小妹子给自家妈扎针的画面,那动作快得他都看不清。 最关键的是,效果立竿见影! 只不过母亲这会儿头不疼,也没办法让这位祝老试试看能不能那么迅速止疼。 祝震川写好方子和针灸的取穴和针法,想了想又说道:“老太太病程太长,治疗时对行针的手法要求也比较高。如果按照此法,依旧无法有效止疼,就去省里找我……或者是找你们说的那个小姑娘再试试,若都不行,直接到省里找我。” 话刚说完,陈耕良的秘书也已经跑过来了。 喘了口气,秘书才说道:“各位领导,打听清楚了,那个脑出血的病人是咱们县秦集公社栾宋大队栾营村的,给她扎针的姑娘是她侄儿媳妇。” 梁满营顿时抬头,惊呼出声:“栾营村的,对,对,给我娘扎针止疼的那小妹子就是栾营村的!” 还真是同一个人! 祝震川又细细问了梁满营,当时这姑娘给老太太扎针是个什么情况。 “我也没看清,拖拉机还在走着呢,娘实在是疼得厉害,小妹子可能是于心不忍。她下手的速度快得很,我都没看清楚她就给扎上了,扎上的时间也不长,很快就取下来了,我记得以往带我娘去针灸的时候,那针都要在头上留好久。”梁满营情绪激动。 祝震川又问:“老太太是连续疼了三天吗?” 梁满营:“也不能说是完全连续,刚开始吹阵风就疼,洗个脸也疼,喝口水都疼,忍过去最疼的那一阵,就能消停个几分钟,可也就消停几分钟,就又开始疼,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 “那说不准是自己停止了呢。”边上有人说。 梁满营却反驳道:“是会自己停,可停上几分钟,就又会开始疼,比先前更疼。可自从那小妹子给我娘扎针到现在,这都过多长时间了,娘一直都没疼。那小妹子给娘扎上针,娘没几分钟就睡着了,到县城这路上那么颠,娘可是睡了一路呢。” “或许是这个疼痛周期完全过去了呢?老太太也不会是每天都这么疼,总归是会有周期的。” 梁满营想了想说:“这倒也是。以往硬抗也就是三四天,扛过去就会好上十天半月的……” 陈耕良立马就说:“那确实也有可能是这个疼痛周期正好过去,正处于间歇期。” 这些道理祝震川都懂,世上确实有很多巧合,但这会儿他感兴趣了,浪费一点时间又如何? 祝震川:“带我去看看那个脑出血的病人。” 他还是坚持。 或许是直觉吧,总觉得这个病人那里,会有他感兴趣的。 陈耕良这次没有再拒绝,却是看向了县长兼代理书记的梁满山。 梁满山脸上笑容不变:“祝老只管去忙,请陈院长务必接待好祝老。” 陈耕良连忙答应,跟梁满山告别,就赶紧让人在前面带路,自己又回头小声跟办事员郑巧月交代:“去问下孙副县长那边,金家到底怎么决定,要不要请祝老出手。” 看完脑出血的病人,祝老应该就会离开医院。 郑巧月刚才有些愣神。 她听到院长秘书刚才说,给脑出血病人扎针的,和给梁书记母亲扎针的姑娘,是栾宋大队的。 她忽然想起来先前碰到沈南星,她好像就是从那一层的病房出来的。 而她又恰巧会医术,也是栾宋大队的,所以说的那个姑娘,会不会是她? “小郑?”陈耕良见人没反应,眉头皱起。 郑巧月连忙应声:“好的院长,我这就去。” 交代完这事,陈耕良紧赶慢赶,堪堪在祝震川进病房前赶到。 一行人还没来得及进去,走廊尽头党办的人就急匆匆跑过来:“院长,刚接到省里的电话,说是有重要任务,请祝老立刻赶回,上头直接通知让县武装部的车子过来接祝老,送祝老去省里,车马上就到。” 这样的紧急任务谁都不敢大意。 祝震川立刻说:“我知道了。” 也顾不上再看这个脑出血的病人,祝震川大步流星地下楼。 陈耕良也飞快跟上,快速说道:“祝老,金家那边也考虑好想请您出手,但现在上级任务更重要,您肯定顾不上,能否请您也给写个方子?” 祝震川脚下不停,语速飞快地说道:“他的情况重在行针,需要的时间也不短,我现在顾不上,换做其他人来行针,效果可能会差一点,但应当也有效。我口述所取穴位,行针顺序和针法,你们速记一下。” 陈耕良连忙点头,医院的一群人全都拿出笔来,有本子的写本子上,没本子的记手上。 祝震川说了一遍,又复述一遍,人*已经下了楼。 他又说了一句:“如果找不到好的针灸大夫,我看给梁老太太扎针的那姑娘就不错,她取穴非常准。” 边上却有人说道:“那恐怕不行,金家不信任这姑娘,这姑娘前些时候给金元宝看伤风感冒都能开错药。” 祝震川脚步一顿:“开错药?” “是呢,吃了她开的药,金元宝就头疼得厉害,浑身不舒服,为此还差点儿闹出事。” 陈耕良愣了一下,他不清楚这些,立马就问:“到底怎么回事,闹出什么事了?” 跟在陈耕良身后的郑巧月,也不知道为何,心里咯噔了一下,刚想开口呢,已经有其他人开口了。 “我岳家就是秦集公社的,听说是金元宝非说人家姑娘给他开错药,上门去堵人,说要么报警叫人家姑娘坐牢,要么就……叫姑娘嫁给他。” 陈耕良的脸都黑了。 这话是能当着祝老的面说的吗? 果然,祝震川冷哼一声:“我就说,再不懂的,开一贴伤风感冒的药也不至于就给人吃得头疼发疯,原来就是想讹人。” 祝震川目光忽然一凛,又看向陈耕良:“陈院长,你不是说金元宝已经结婚了吗?那怎么还逼迫人家姑娘嫁给他?” 陈耕良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先前祝老介绍病情的时候,实在是没法说金元宝这阳强症状,是在欺负了人家小媳妇时出现的,就只说是跟他媳妇同房后出现的,祝老肯定也不会去关心这些细枝末节,谁能想到,在这儿出了纰漏,前言不搭后语了! 都不用问就知道,祝老这会儿肯定非常生气。 “你老实说,那个金元宝的阳强之症到底怎么来的?” 陈耕良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 人群里却有人喊了一句:“欺负人家小媳妇来的呗。” 陈耕良立马瞪过去,但那人一所脖子,跑不见了。 陈耕良一张脸黑如锅底。 祝震川却是冷笑连连:“好,好你个陈耕良,我师门三不医,倭寇不医、奸恶不医、不尊不信不求者不医。你这是请我来破戒的!领教了!” 祝震川甩袖疾行。 陈耕良又急又气,赶忙去追。 祝震川才刚出医院大门,一辆军用吉普车正飞速驶来,一个急刹车停在门口,穿着制服的司机下车确认了祝震川的身份,立刻打开后排车门,请祝震川上车。 眼看车子疾驰而去,陈耕良只觉得自己这会儿吸口气都疼,肺都要炸了。 还没缓过来呢,郑巧月也快步走过来:“院长,刚听说祝老紧急离开,那金家那边怎么办?他们商讨过后,同意让祝老诊治。” 边上的医护不由得撇嘴。 同意让祝老诊治?哼。 说得好像祝老求着要给他们治病一样。 现在可好,祝老临时有事先走,虽说陈院长做事周全,没得到金家答复就让祝老留下了方子,可还需要针灸呢,即便祝老把针灸的取穴和行针之法都说了,那别的大夫行针,能跟祝老亲手行针比吗? 果然还是自作孽不可活。 关键是,知道金元宝这病咋来的,还把祝老给彻底得罪了,以后更别想找祝老了。 跟着陈耕良的一圈医护人员都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如果不是因为金元宝有个副县长的姐夫,谁搭理他们一家。 现在好了,祝老知道自己是被骗来给金元宝医治的,气怒离开,想来以后是绝对不会再管金元宝的事。 即便是祝老已经留下了医治之法,可治病这事儿,哪是一成不变的,病情随时都会有变化,那治疗方案要不要改,怎么改? 祝老的方案,谁敢改? 所以啊,呵呵,活该,真是活该! 而坐上了军用吉普车的祝震川,脸上的怒容很快就消散不见。 如今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直性子暴脾气,那些人不敢惹他,更不敢把他拉下水,怕他脾气上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给拆台。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当个不懂政治不懂权术,也不会变通的大夫。 不过他一直在想那个能给老太太两针就止疼的小姑娘,以及疑似能够给脑出血病人针刺止血的小姑娘。 如果只有一个例子,或许是巧合,是病人自己止血,或者是自己不疼了,但两次都是在她出手之后,两次巧合? 先前他说过的话并非是夸张。 现今存世的这些国手,只有5人曾经做到过针进血止,基本都是在战场上。 到了今天,还活着的这些国手中,大概还有2人能做到,那两人是跟他一辈的。 曾经针刺止血是他秦氏一门的绝技,可是到了近代,秦氏的子弟大部分都折在战场上,存活到解放后的,就只有一直在后方跟着领导人的自家师父,以及从前线摸爬滚打活下来的小师叔秦安平。 如果自家小师叔还活着,那当今世上能做到针进血止的人就又多了一个,秦氏一门也不至于败落,独门绝技都面临失传…… 等等。 祝震川忽然皱起了眉头。 他刚才忘记问,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小师叔秦安平,有个外孙女,叫南星,没有跟着秦姓,当年小师叔给年迈的师父打电话时,特别高兴地说他外孙女天生就是秦家人,天赋极高,还说以后有机会带她去看望师父。 祝震川记得当时挂了电话,师父沉思了好久,还说这名字取的不好,南星属火-金,却配了个水的姓,姓秦多好,秦属木,木生火…… 他当时还笑说,小师叔不会不懂,至于为什么还要这么取名,或许有他的考量吧。 他倒是想见见小师叔口中的这个小女娃,到底多有天赋,让小师叔那么惊叹。 可没过多久,变天了,自家师父这边,跟着某位领导一同陷入低谷,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跟外界联系。 几年后形势松动,就得到小师叔早就已经过世的消息,小师叔的女儿也被下放农场,本想着托关系关照一下,可师父和自己这边依旧被时刻盯着。 敌对势力从不手软,贸然联系的话,又怕反而会牵累到她,想着农场肯定会比较累,但小师叔的女儿,菘蓝,一向都比较坚强,她肯定能撑过来。 就这么着,一直到前年,领导重新恢复工作,工作强度非常大,以雷霆之势打倒那些势力。 师父今年已经95了,时刻记挂着小师叔的血脉,或者说是时刻记挂着师门秦氏的传承。 毕竟没有秦家,就没有师父。 但京里的事情丢不开,虽说某些势力被打倒,可明争暗斗时刻存在,形势依然严峻,直到今年,京里的局势彻底明朗起来,他才能抽身。 一个多月前,他从京里调职到省里这边,对外说是在京里被排挤出来的,实际上他就是想查查小师叔的事,给小师叔平反,安排好小师叔的女儿。 可来了之后他发现丰省这边的情况还比较复杂,他也不能着急,最关键的是,小师叔的女儿在下放到农场后不到一年就落水消失,生死不知。 他顾不上别的,最要紧的就是调查菘蓝到底怎么会落水消失,是生是死。 这次来南明县说是见老友,其实就是为了调查菘蓝的事。 他记得在资料上看到,菘蓝被下放农场后,她前夫就把女儿送回了老家,那个老家,就是南明县。 南明县哪个大队来着? 祝震川眉头紧皱,他才刚到南明县第一天,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忽然有紧急任务。 所以,医院里说的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不是自家小师叔的外孙女,南星。 祝震川很想让司机掉头,可终究理智还在。 不要紧,等回头闲下来了,联系一下梁书记,关心一下梁老太太的病情后续,再顺便问问那小姑娘的事…… 第19章 死马当活马医(三合一,感谢大家支持) 医院干部病房里,梁书记梁满山也在说这事。 先前祝老过来病房的时候,秦虎出去打电话了,梁满山那边还有一些工作安排,要对接到办公室,要叫办公室主任过来一趟。 他回来,跟梁满山交代完工作,梁满山就又跟他说道:“刚才医院的人说,给娘扎针的那个小姑娘,前两天还给她大娘扎过针,她大娘是脑出血。” 这事儿秦虎还真不知道。 梁满山就说:“你们既然都认识熟悉,去看望一下也无妨。看看有什么困难,该帮忙的就帮忙。” 秦虎瞬间明悟。 领导有些话不会明说,听话得听音。 显然,领导对这个在路上给老太太扎针止疼的姑娘很有好感,虽然说更相信祝老,但是吧,万一呢,是不是? 对于领导来说,不存在选择的问题,全都要。 先用祝老的治疗方案,如果不行,还有这个小姑娘呢,所以小姑娘那头的关系也要维护,既然在医院住院的是那小姑娘的大娘,那就关照一下嘛,一句话的事。 领导不会明说,但就是这个意思,人情可不能等到要用的时候再去维护。 秦虎立刻点头说道:“多谢领导,我等会儿就过去看望一下。” 秦虎就是过来了一趟,说了几句话,临走的时候也给谈大娘塞了20块钱,等他走后不久,护士就过来说给他们换个病房,给调到了单间病房,里面还有一张床,可以给家属睡。 栾秋霞不断摆手,谈家悦赶紧跟护士说:“这住着太贵了,我们还是住原来的病房就行。李医生还没来吗,我还是想出院。” 护士一改之前的态度,非常客气:“原来的病房,电路有问题需要维修,住这边费用也是一样,还按普通病房算。李医生马上就到。” 那位李医生来了之后,态度也非常好,只说想要出院也可以,但最好还是住院观察几天,确定没有什么不妥再出院,还让他们放心,只是住院观察少量用药,费用不会高的,还说会把每天的费用清单都给他们看,一天的费用不会超过1块钱。 1块钱当然是大钱,但这是在医院,这么大的病,还要住院,还要做那么多的检查治疗,那1块钱真就是小钱了。 谈大伯一家也不傻,医生护士走后,栾秋霞就说道:“刚才虎子说,小南今儿来县城的拖拉机上,帮着给梁书记他娘扎针,治头疼?” 谈家悦猛点头,眼眸发亮:“虎子哥说领导也要对小南姐表示感谢,只是领导太忙,小南姐又走了,就让咱们帮着转达。” 谈家胜还跟刚过来的老二谈家明说:“我还真当是原来的病房线路出问题了,还想着咱都住两天了那灯泡也好好的,没见有啥问题呢。” 谈家明笑:“医院也不能直说,我们看在领导的面子上,给你们换病房。虎子是领导的司机兼半个秘书,他来,还当着护士的面提到领导感谢我们,别的话都不用多说,那些人就知道要怎么做。只是……” 谈家明眉头微微皱起:“我过来的时候也听到医院的人在讨论,说梁书记母亲的病很棘手,昨天省里来那个专家也给看过了,如果后面还看不好,再去找小南……” 这是怕以后真找过去的话,万一沈南星给治不好,恐怕梁书记就不高兴了。 谈家明说:“咱们也不差这十几二十块钱,这病房费用就按单间的给交,用药的清单是多少钱就多少钱,没必要占这点便宜。” 谈家胜却说:“老二,也不是咱要占便宜,医院这病房空着也是在空着,是他们自己要给咱们住的,大不了咱们不睡他另外那张病床,我听说单间要贵好些钱呢。” 谈家明皱眉。 栾秋霞:“听老二的。” 栾秋霞心里清楚,人家关照他们,是因为沈南星给人家娘治病,这人情可大可小,没必要占这一点便宜,叫人看轻了他们。 虎子是好意,但虎子来过之后,医护人员都对他们更精心照看,这就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在钱上再沾光。 栾秋霞看了一眼老大谈家胜,在心里叹了口气。 老大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就这婚事给他折腾的,叫他把钱看得越来越重。 当然也有别的原因,老三有供销社的工作,每月给家里交钱,老二也找了临时工干着,同样也每月都把钱交给家里,这就显得老大这个当大哥的,有些无能。 毕竟他除了在地里上工,下气力,也没处去挣钱。 盖房花的钱,还有老大结婚给出去的彩礼,买的东西,都要花钱花票,还不都是从他兄弟交给家里的钱里拿的。 这就叫老大越发在兄弟面前直不起腰,对钱的事儿也是越来越小心。 * 沈南星吃完粽子,就提着供销社买的东西又去药材收购站买药材。 按理说,药材收购站的药材也是不能卖给私人的,但是吧,沈南星给递过去一个罐头几斤粮票,人家就问她要什么药材,数量多少,太多也不能卖的。 她买的那点量对药材收购站来说,连每天的损耗都不够。 提着东西,沈南星得去畜牧局那个十字路口等拖拉机,回公社。 畜牧局在县城南边入城的十字路口,十字路口往东就是一条县道,杨营公社、秦集公社到方庄公社、梁营公社等等,这些公社来往县城都是走的这一条路,再从这个十字路口进入县城。 畜牧局就在这个十字路口一侧,为啥呢,因为总有些下面公社畜牧站处理不了的牲畜,会被送来县城畜牧局的兽医科,找技术员给看病。 因此呢,把畜牧局就放在这个位置,方便社员来往,也免得让县城里面到处都是动物粪便。 通常来说,各个公社来往县城的拖拉机,不管是去粮站、棉纺厂的,还是去哪里的,都会经过这个十字路口,所以人们在县城办完事,如果要坐车回去,就会在十字路口等车。 沈南星就带着一大堆东西,到这个十字路口等车。 幸好带了个背篓,小背篓里已经被塞得满满的,沈南星背着倒不觉得特别累,也是现在年轻,再加上她体质还可以,吃上几顿饱饭,力气就来了。 但背着满满的背篓走了三里地,也着实累人,她额头已经冒汗,正想找个阴凉处休息一下呢,就看到畜牧站门口围了一大帮子的人。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活不成了,俺们大队就只有两头牛啊,这可咋办啊。” “你们畜牧局都是一群走后门进来的兽医,吃着公家饭,手上一分本事都没有,你们端着铁饭碗是死是活都饿不着,我们农民可咋办啊,一个大队总共就两头牛,还指着牛干活,现在这牛成这样,马上就要收收麦种秋,可咋忙得过来啊。” “你们吃着人民的饭,却要砸人民的碗,不会给牲口看病,还当什么兽医!我看你们全都是走后门进来的,我要举报,举报!” 一群人围在畜牧局的大门口哭嚎,嗓门一个比一个大,情绪也特别激动。 “老乡,老乡你们讲点道理行不行?这牛内脏摔坏了,我们真治不了啊。” 畜牧局的工作人员满头都是汗。 “胡说,牛就是平地摔了一跤,咋就能给内脏摔坏?就是你们技术不行,先前送来你们说是吃坏肚子,给开药,吃了还不行,再送过来你们又说是给摔坏内脏,啥话都是从你们嘴里说出来的!” “就是,没本事当啥子兽医?就是欺负牲口不会说话,庸医!” 乡亲们的情绪越发激动,眼看都要动手。 沈南星本不想凑过去看这热闹,但是,牛? 她心神一动,就也挤过去,听一耳朵。 围观的人就说:“现在畜牧局都没几个有本事的兽医了,前些年的老烟枪,那才叫兽医,那本事,别说咱们南明县了,周围几个县没一个不服气的。看看现在这些都啥水平。” “嘿,水平?看到那小子没有,姓王,哪会什么兽医啊,以前在村里就是游手好闲,但架不住人家有个好爹啊,也不知道上哪儿去培训几天,就给弄来当兽医了,还是在县上畜牧局里当兽医的,连煽猪都不会。” “这牛就是他看的吧,咋回事?” 人太多,沈南星在外围,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不由得好奇问道。 边上人看到她,只当她也是好奇来看热闹的,就说道:“前天傍晚的时候送来的,吐血,不吃料,那小王兽医给看了,就说是吃坏东西了,可能是吃到发霉的豆粕麦麸,或者是啥的,开点药就让领回去。结果今天又来了,说给牛灌了药也不管用,依旧不吃不喝不反刍,今儿都站不起来了,眼看就不行了。” 这人显然知道详情,继续说道,“那小王兽医一检查,不对啊,这牛身上咋有个伤口呢,前天送来的时候天黑,他没瞅见,现在才瞅见,赶忙问牛是不是受伤了,那牛把式想了想就说是摔过一跤,这小王兽医就说肯定是摔断骨头,或者是摔烂内脏了,不然不会这样,还责怪那老乡,是他们自己把牛给摔坏了咋不早说。” 边上人就说:“那到底咋回事?” “估摸着就是前天刚送来的时候,天黑,黑灯瞎火的,小王兽医没仔细检查呗。那牛把式应该也没想到牛摔了一跤,看起来好好的,能给摔出这么大毛病。” “哎,反正牛看着都快不行了。真是可惜,这么壮一头牛,喂这么大多不容易,干活的时候顶多少壮劳力。” 如今这年代,虽然有了拖拉机,但很多地方一个公社也就只有那么几辆拖拉机,分到各个生产队,可能一个生产队都未必能有一辆拖拉机。 再者拖拉机需要拖拉机手,需要烧油,还老是出毛病得维修,有些地方拖拉机也下不去,因此下地干活还是牛最实用。 如今的牛,比人金贵。 这个大队就只有两头牛,可见经济上恐怕很拮据,仅有的两头牛,就要折进去一头,那真是能心疼死人。 沈南星眉头微皱,立刻问道:“他们是哪个公社哪个大队的?” 边上知道的人立刻说:“河滩口公社,刘湾大队的,这牛把式姓刘,老把式了,前些天他送闺女来上学路过还跟俺们说笑呢,哎,也不知道咋着不小心就叫牛给摔了。” “他闺女在县里上学?” “是呀,上高中,准备考大学呢。” 那应该就没错了。 上辈子刘兰香结婚之前,沈南星偷偷过去找她时,这位刘老汉已经瘫痪在床,人也瘦成了一把骨头。 再加上时间这么久远,沈南星真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但现在,公社大队,姓氏,还有个上高中的闺女,都对上了,那应该就没跑了。 此刻,五十来岁的刘老汉,蹲在拉车边上大哭起来,哭得人心酸不已。 “牛是摔了一跤,但就是平地摔的,没踩好,摔完立马就站起来了,我摸摸四条腿,摸摸脖子哪儿都好好的,咋就说摔坏内脏了?” 一个大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另外几个应该也是同一个大队跟上来的,又急又气地说:“我看你们就是没本事,我们大队的牛要是看不好,我就上去举报,举报你们都是走后门进的兽医站,举报你们糊弄人民群众!” 畜牧局的领导也是急得满头大汗:“老乡们,都先冷静一点,听我说好不好,主要是实在不巧,咱们杨兽医去省里参加学习了,这头牛的病太棘手,已经叫了几位经验丰富的兽医,都说没办法……” “那牛到底是啥病?” 这位领导赶忙指了指旁边的人:“这位是李兽医,叫他给大家说说情况。” “铁拐李啊,他本事可以的。” 李兽医说:“我摸着这牛,应该是摔断了肋骨,可能还扎到内脏了,造成出血,看牛的呕吐物里面都带血。但问题是,他这肋骨咱也不会接啊。除非是杨兽医在,或许能给牛做手术,但说实话,这手术要诶牛开膛破肚的,杨兽医也不敢说一定能成功。而且吧,就算是手术成功,牛也不一定能扛过感染,牛现在就在发烧,应该是已经感染了。” “感染打青霉素!咱们青霉素前两年就突破了,不缺了!” 现在人们对抗生素的概念,基本就是青霉素。刚建国的时候,国内无法量产青霉素,导致青霉素价比黄金。 后来在老大哥的帮助下,建立工厂,青霉素很快就实现了重大突破,一开始还需要依赖老大哥的菌种,但很快就有自己的了,不再受制于人。 到如今,青霉素价格已经非常低廉。 “可也要有人能给牛做手术才行啊,杨兽医不在。” 畜牧局领导很是无奈,“杨兽医要是在,那还有啥可说的,能不能救过来,都得先救了再说。” “除了杨兽医,就没一个人能给牛做手术了?” 还真是。 “老天爷啊……” 那个大队的老乡们,哭得比之前更加绝望。 听着他们的哭声,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对大家来说,牛是生产工具,也是劳动伙伴,最苦最累的时候,老黄牛都陪着干比人更苦更累的活。 可这种事,谁也没办法,就是赶巧了,杨兽医不在,真是一点儿希望都不给人留啊。 “早点上报,宰了吧,再拖上几天,牛都瘦干了。” 这伤病不会让牛马上死,但牛不吃不喝的,又发烧,过几天也还是活不了,到时候肉也没了。 可谁舍得啊。 农闲的时候,牛要帮着队里拉车拉人,农忙的时候牛要下地拉粮食、犁地、耕种,那牛把式都是跟牛睡在一起的,真就跟老伙计一样。 在人群的叹息声,劝慰声中,沈南星把背篓取下来,随便在人群里找了个人帮忙看着。 她挤到前面去,蹲下来在牛身上摸着,右侧第11肋间隆起了两个成人拳头那么大的半圆形柔软肿胀,用双手一起按压,隆起部位可回到腹腔,可见的创口大约有四指宽。 刚摔到的时候,应该只有一个比较小的伤口,内部组织没有隆起,再加上天黑了,那老乡和那经验不太丰富的小王兽医恐怕都给忽略了,牲口在地里干活,身上有时候有小伤口很正常。 如果这个隆起一开始就出现,那就比较好判断了。 这也是为何第二次送来后,那个兽医会问牛有没有摔到的原因,这太明显了。 但还是那句话,就算现在知道牛是肋骨骨折了,也没人能做手术。 等那位能给牛做手术的杨兽医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你在干什么?” 终于有人发现了挤进来的沈南星,不由得喊道。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沈南星看向刘老汉:“刘大伯,你闺女是叫兰香不?” 正在哭的刘老汉一愣,连忙点头。 沈南星笑起来:“我跟兰香是同学,兰香语文政治成绩可好了,就是数学物理有点弱,我数学物理好,她帮我补,我帮她补,她还说以后也要跟我一起考京市的学校呢。” 刘老汉被这么一岔,情绪有些中断,再者就是被沈南星话里的内容给吸引了。 京市的大学啊,他闺女要是能考上京市的大学,那他老刘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闺女你是叫南星不?” 刘老汉连忙问道,“兰女在家老跟我们说起你,说你学习好得不得了,闺女你是要考医学院对吧,当医生?” 沈南星连连点头:“我要考京市医学院,去年可能就差一两分,没录取,今年还考京市医学院。” “好样的。” “京市医学院啊,那可厉害着呢。” “我地乖乖,这京市医学院,是不是跟京市大学一样了?” 人群也在议论纷纷。 那畜牧局的领导,见人们情绪都稳定下来,也不由得松一口气。 只要冷静,那什么都好说,就怕的是不冷静,冲动之下出问题。 那位领导刚想说话呢,沈南星就又开口了。 她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刘大伯,我想试试给这牛做手术。” 刘老汉愕然。 围观人群也都静下来了,这姑娘,啥意思? 沈南星又重复了一遍:“我以前给兔子猪羊牛都做过手术,这个手术,我觉得我能做。” 边上的人先是一静,但很快就又议论纷纷。 “这咋行!” “不行不行!” “咱这么多的兽医都不行,一个都没当过兽医的丫头咋能行。” 刘老汉嘴唇哆嗦着问:“闺女,你学过兽医?” 沈南星点头:“学过。” “那你有兽医证吗?”畜牧局的人问。 沈南星摇头,但她立刻就又反问:“咱们兽医科的兽医,下面公社兽医站的兽医,都是有证的?” “这……” 呵呵,十个里面有十个都没证。 领导眉头紧皱:“可这要是出了问题谁负责,不行不行。” 刘老汉也是不断摇头,怎么都不能同意:“闺女啊,牛成这样,也只能怨我自己,就是死了大队让赔钱,我也认了。我知道闺女你是好心想开解我,没事,我也就是心疼这老伙计,跟着我没过一天好日子,这是受大罪了啊……呜呜……都怪我,都怪我啊……” 畜牧局领导松了口气。 这老乡能自己想通就最好了,他倒不是怕他们讹上畜牧局,而是现在已经不像之前运动的时候了,一切事情G委会说了算,现在已经有新的县委班子,他这个畜牧领导位置也不稳当呢,这时候再闹得群众上去举报他们不作为,不能给群众办事,那真是麻烦得很。 这位领导就说道:“叫咱们兽医给你们开条子吧,这牛没法治了,拉回去尽快宰杀。” 尽快宰杀,能多留点肉,也算能回点本。 刘老汉心如死灰,再度开始抱着牛嚎哭。 沈南星无奈了:“刘大伯,既然你们都觉得这牛治不好,那就当给我练手了,积攒治病经验。医生不上手,那永远都是纸上谈兵。” 刘老汉的嚎哭声戛然而止。 他们一个大队,一同护送牛上来的人,一脸戚戚然:“不舍得啊……” 沈南星:“这样,我身上还有10块钱,我知道这钱九牛一毛,就当是我给的补偿,让我试着给牛做手术看看,真不行了,你们再……再宰牛。” 牛这生物,真是不知道咋说,就好比这会儿,那么大的牛眼,正在往外滚泪。 你说它能听懂?无稽之谈,可就是这么巧。 围观的人还对沈南星特别有疑虑,这姑娘咋看都不像是能干兽医的啊! 还非要给牛做手术,这可真是,看西洋景儿了! 最终,刘老汉和大队上的人商量一下,同意了,钱也不要沈南星的。 这头,沈南星又跟那位畜牧局领导借用兽医科的地盘和工具。 畜牧局领导这会儿也是为难,答应吧,牛死了会不会再讹诈畜牧局? 不答应吧,这些人又不肯走。 刚才给大家讲解牛的病情的铁拐李,李兽医,他直接说道:“你们这就是在胡闹。这女娃娃才多大,她就是学过兽医,才学几天?就叫她给牛做手术,真是不怕把牛皮给吹破了。” 沈南星反正就那态度,试试。 此刻人群里,刚才被沈南星挑中,给她看背篓的人也开口说:“那不行就叫她试试,反正都说这牛也没救了,那就死马当活马医。” 围观人群虽然都觉得眼前这小姑娘给牛做手术很不靠谱,可他们一不是公家的人,二这牛也不是他们的,麻烦他们是一点儿没有,只有热闹,那自然是要凑热闹的。 于是,围观人群也都起哄。 这个说:“不要小看人。” 那个说:“高手在民间。” 还有的说:“不试试咋知道这闺女不行?万一行呢,谁没事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吹牛玩?” 反正最后,都答应了。 给牲口做手术的手术室,其实就是单独的一间房,里面放着一些做手术用的药物器械。 那位铁拐李想要甩袖走人,也被沈南星给拦住,还有那个被人们说是走后门的年轻小王兽医。 “李兽医、王兽医,你们得给我打下手啊,人家做手术有主刀医生,旁边也得有给打下手的呢。” 沈南星笑眯眯地说道。 小王兽医也还罢了,他就是兽医科的,就是走后门进来的,水平也就是不行,无所谓。 那位铁拐李就有些气。 他会煽猪,会给牲口打针,会给猪牛接生,牲口的外伤他也能给处理,但还就是没给牛做过这种手术。 其实他以前跟着去省里的杨兽医,也给牲口做过一些手术,也是有见识的,可叫他自己做,他不敢。 眼前这小丫头片子,她能行? 她肯定不行。 铁拐李在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哼,他倒是要看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闹到最后要怎么收场。 于是,有了李兽医和王兽医的支持,畜牧局的领导还能说什么,做就做呗,反正就一头牛,一头已经被宣判死刑的牛,做手术死了,就当是提前宰杀了呗,只要那些老乡们愿意就行。 刘老汉和刘湾大队的人一起,把牛给弄到简陋的手术室里来。 接下来,沈南星就让小王兽医准备东西,针灸用的大号巨针,刮毛刀,手术刀,锯子,以及缝合、消毒用品。 “麻醉药我就按体重配?”小王兽医问。 沈南星却说:“不用麻醉药。” “啥?” 沈南星直接说:“用针刺麻醉,效果好,没有副作用,牛恢复起来也快。” 之所以不用现在的麻醉药,是因为最广泛用于牲畜的麻醉药846,如今还并未生产出来,现下使用的药物,麻醉效果并不好。 这头牛已经感染了,如果麻醉上再出问题,可真是太麻烦。 李兽医都给气笑了,针刺麻醉?给牛做肋骨骨折手术? 信不信伤口还没打开,牛就一蹄子把她踢出去。 行行行,他倒是要好好看看了。 一切准备妥当,刘老汉也有些担心:“闺女,真不用打麻药啊,这牛疼起来,劲儿也大的很呢。” 当然不用,也是时候*检验一下自己的技术了,她已经很多年,没给动物做过手术。 上辈子背上杀人犯的罪名逃亡之后,她被人贩子拐卖到偏远大山。 当时正是秋季,天干物燥,草枯风疾。 她没有任何犹豫,趁着外面的人为“新婚”喝酒笑闹时,用藏着的火柴,放火烧屋。 一个村子都是茅草房,院子里也堆着大堆的干草、柴火。 火烧连营。 在一整个村子人的哭嚎声中,她拖着被火烧伤的手臂,逃出去了。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逃走,但那是十万大山啊。 平原地带的人可能没有概念,看一下山区的航拍就知道,在那种地方,又是那个交通不便的年代,你进去就根本别想逃出来。 更何况,在那些山里,你一个姑娘家的,独自一人,又不会说方言,几乎都不需要你说话,只看面相看行为举止,别人就知道你一定是哪家买来的媳妇,那些人就会帮忙抓住你,扣住你,等你的主家来认领。 她跟野人一样,在山林里生活,远离村庄风餐露宿。 足足花了两个多月,无数次的九死一生,她终于跨过几个山头,跑到另一个山头。 她救了一个跌落山沟的老兽医,被那个老兽医收留,说是远房亲戚,跟着他学门手艺。 外面还在全国通缉她,百里外的山的那一边,也在找她。 而她救的这个老兽医,是这边一个县畜牧局的老资格,手艺非常高,退休之后,县里新开办了一个大型的奶牛养殖场,又把他给返聘回去。 所以沈南星就跟着这个老兽医一起,去了奶牛饲养场,给他当学徒,打下手。 一开始那位老兽医,只是因为她救了他,这份救命之恩,才答应叫她跟着他的。 毕竟她那样子,老兽医又是山里长大的人,都不用问就知道她的身份。 兽医的活,大多数时候又脏又累,也不体面,还要值夜班,任何时候牲口哪里不舒服,兽医就得赶紧去看。 时间久了,沈南星就真的认了这位老兽医当师父,踏踏实实留在这里学了些手艺。 在跟这位师父一起给牲口看病的过程中,沈南星学了很多,可以说她最初的外科基础和胆子,其实全都是在牲口们身上练出来的。 牲口跟人不一样,但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一样。比如猪,器官形态和人特别像。后来各种研究也表明,猪的很多器官,都有移植到人身上的可能。 而针刺麻醉的手段,是沈南星在无数次给牲口做手术时,结合自己小时候跟外公学到的东西,多次练习,逐渐摸索出来的。 在这个年代,兽用麻醉药种类还很少,后来很出名的兽用的846,也还没被研究出来。 在奶牛饲养场给动物做手术,其实很多时候都是把动物给绑住,硬来。 沈南星就想着,小时候外公教过她,说中医的针,用得好了无所不能。 她见过外公给人行针之后,硬生生地把那人脖子后面的大肉瘤给挖下来,那人完全清醒者,却一点儿都不觉得疼,那碗口大的肉瘤给挖下来,居然只像是普通人割伤皮肤,就出了一点血。 她就反复试验,反复研究,得益于她那无与伦比的天赋,还真就让她把秦家针术,给练到普通人完全想象不到的程度。 回忆散去,沈南星在心底又记上一笔,今年的12月31日,她救了那位兽医师父的日子。 此刻,看着眼前的牛,沈南星目光冷静下来,手起针落,她的动作很快,下针毫不犹豫。 然后她就看向小王兽医:“手术刀。” “啊?啊,哦,就这样?”小王兽医瞪大眼睛,在惊诧中把手术刀递过去。 创口处的毛已经剃掉,露出几公分长的已经结痂的伤口,沈南星就这么直接拿着手术刀,切开已经结痂的伤口。 不光是小王兽医,其他人也都忍不住想要退后,虽说牛这会儿已经因为两天没吃没喝体力不支,可剧烈疼痛之下,牛肯定还是会反抗的呀。 刘老汉着急得不行,尽管牛蹄子已经被绑住,牛头的牵绳也被紧紧绑在柱子上,可他还是怕牛挣扎伤到这闺女。 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伤口被划开,还被划开得更大,但牛却没有丝毫反应,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 铁拐李兽医再也忍不住,赶紧挤过去看。 沈南星一边动手,一边跟李兽医和小王兽医讲解手术要点:“这个口要稍微切大一点,大概10*20厘米的样子,打开你们来看……这些,还有这些,有大量的粉碎的肋骨碎片,要一一摘除清理出来,注意仔细些,不要有残留。” “锯子拿过来,刚才准备的时候消过毒了吧,那就好,一定要消毒彻底,你们看,这大概有10厘米左右的肋骨多处碎折,我们把这碎片清理掉,把这根肋骨上下两折断端锯平,再用挫给挫光滑,然后要注意清洗,用0.9%的生理盐水脱脂棉清洗干净。” “然后就是缝合肌肉,放入青霉素和链霉素,最后我们缝合皮肤。” 说起来简单,但每一步其实都不容易,尤其是摘除骨折碎片时,还让小王兽医和李兽医都上手试试。 虽说做手术的是牛,不是人,可那两人也紧张得不行,大概是怕正摘着骨碎片呢,牛就给挣扎起来了。 但一直到放完药,缝合好皮肤,牛都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因为被绑得太紧,小幅度挣扎了几下。 手术做完,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一口气。 沈南星说:“接下来这几天,注意给牛补液强心,我再开点中药,熬成水给牛灌下去。” 这就好了? 沈南星站起身来,对着小王兽医说:“牛暂时不要挪动,在这儿住几天院,饲料什么的……” 刘湾大队一起来的人立刻说:“我们队上给送来。闺女,这,这牛真治好了?” 沈南星笑笑:“手术做完了,接下来只要控制好感染,应该就没问题了。牛的恢复力很强的,打几天针,观察一周就差不多了,后续回去再养养,不过么,这个夏收别指望它干重活了,等到秋收完,再种冬小麦的时候,保管它跟从前一样强壮有劲。” 畜牧局的领导却是在跟小王兽医和李兽医小声说话:“真治好了?” 小王兽医眼睛发亮:“手术做的肯定没问题,只要牛不感染,那肯定能好。” 铁拐李兽医也不禁点头:“开那么大的口子,牛却一动不动,出血量也不大,这可真是,神了。” 领导赶紧问:“那跟咱们杨兽医比呢?” 铁拐李兽医和小王兽医互相对视一眼,一起说:“杨兽医做不到。” 李兽医又解释了一句:“手术李兽医肯定是能做的,其实也不是多大的手术,但不打麻药,就用针扎几下,就能叫牛不知道疼,出血量还那么小,杨兽医做不到。” 领导连连点头:“人才啊,这是人才啊,你们说我把人给招进来怎么样,这以后省厅再办兽医技能大比拼的时候,咱不稳稳第一?” 小王兽医忍不住噗嗤一笑:“冯局,你这想得有点儿多。先前没听人家小沈大夫说,人家是要考京市医学院的吗?就小沈大夫这一手,你给人弄来当兽医,缺德不缺德。” 这位领导立马瞪眼:“咋说话的,当兽医有啥不好?给牲口看病,咋看都行,死了还能吃肉,给人看病压力多大啊。再说了,现在来上班马上就有工资拿,下去到各个公社大队给群众服务,咱们群众也都会给捎带不少东西,福利待遇绝对好。” “哎冯局,咱就说,要是你闺女能上京市医学院,你会叫她回来当兽医不?” 冯局伸手狠狠地点点这位小王兽医:“你可少耍点嘴皮子,好好学学手艺吧,整天叫人闹来说你走后门的。” 时间真是不早了,足足折腾了一个下午。 这位畜牧局的冯副局长,又非跟沈南星唠了好一会儿,好说歹说地叫沈南星同意,过两天一定再来看看这牛,给人看病也要回访呢,她这算是牛的主治了,不得回来看看呀。 沈南星也没拒绝,过两天她就要来县里上学,过来看也不费事,别万一中途感染没控制住,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又给弄死了,也太不划算。 刘老汉简直是千恩万谢,沈南星跟他说了些照顾牛上的细节,主要是照顾术后的牛,还是要稍微精心一些的,至于其他的,刘老汉平日里对牛就特别精心,不用多说。 刘老汉留下照顾牛,他们队里其他人回去取草料,明天送过来,畜牧局这边有一些草料,先用着。 沈南星想着,她把牛给治好了,刘老汉应该不会再因为压力大精神恍惚,摔瘫痪了吧。 只要牛没事,刘老汉也没事,刘兰香就不用停学嫁人。 等这些都处理完,天色已经暗了。 沈南星也有些着急,这么晚还没回去,谈老太该急坏了。 也不知道这时候还能不能拦到拖拉机。 正想着这事儿呢,那位冯副局长过来了:“小沈,这么晚肯定没有拖拉机回去了,我刚联系了一下粮站那边,大概一个小时左右,他们有一辆车去杨营公社,我跟他们说了,到时候送你一程。” 这可太好了。 这位冯副局长还非常热情:“时间这么晚了,我让食堂师傅炒了俩小菜,你跟老李小王,都辛苦半天了,招待一顿便饭还是应该的。” 沈南星确实饿了,也没拒绝,她知道这位想干嘛,无非就是要跟她打好关系,以后再有啥棘手的情况,可以找她帮帮忙。 在任何时候,技术都是硬道理。 也招呼叫刘老汉过去吃点饭,刘老汉不去,死活都要守着牛,那位冯副局长就叫人给他端一碗菜,拿了几个馒头过来。 “哎哟,我的背篓。” 沈南星忽然想起来了,赶紧就要往外跑,又被这位冯副局长给叫住了。 “背篓给你拿进来了!” 不光是背篓拿进来了,还有先前她随便选的帮她看背篓的人也在。 冯副局长说:“你们给牛做手术的时候,我跟这位同志聊了聊,小沈你是秦集公社栾宋大队的吧,这位军人同志也是要去的,我想着你这边做完手术天都黑了,你一个姑娘也不安全,就说叫这位军人同志等等,你们一路回去,也安全些。” 沈南星对这位冯副局长简直刮目相看,办事儿真够细节的。 不过,军人?她心神一动,看向了那位同志。 这年头各单位食堂的大师傅,还是相当有水平的。 总共就炒了四个菜,红烧豆腐、五花肉闷干豆角、青椒鸡蛋、熏鱼炖茄子干,在五花肉闷干豆角的锅上,给蒸了一盆子的白面馒头,另外又给烧了一锅的面片汤。 真香啊,沈南星吃得头也不抬,其他人也差不多。 等吃了个半饱,她这才仔细去看那位帮她看背篓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头发站姿行走的步态等等,都还保留着军人的风格。 都吃得差不多,才有心情说话。 冯副局长就问:“江同志,你去秦集公社是看望战友的?听你口音不像咱们丰省人。” 江罗春笑着点头:“我是西省人,转业后安排的工作在丰省,省城丰州市。这不,抽个空来看望一下战友。” “你先前跟我说要去秦集公社栾宋大队,你战友家是那的?小沈家也在栾宋大队,说不定还都认识呢。”冯副局长说。 江罗春也看过来:“那确实有可能。” 毕竟一个大队当兵的人,不可能有太多,就算不认识,互相应该也都听说过。 江罗春道:“我战友姓谈,比小沈同志应该大不少,认识吗?” 第20章 认识,我丈夫。(三合一,感谢大家支持) 姓谈,认识吗? 那可太认识了。 其实刚才都不用问,沈南星就已经有预感,这位是来看望谈礼的。 毕竟栾宋大队出去当兵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有一个转业回来分配到县里火车站上班,还有两个正在部队服役呢。 再有,就是谈礼了。 果然,就是来找谈礼的。 沈南星冲他点点头:“认识,我……丈夫。” 她选了一个比较正式的称呼。 “噗,咳咳咳……” 边上的小王兽医一口汤给呛住,咳得眼泪都下来了,倒是冲淡了别人的震惊。 冯副局长也是一脸不可思议:“这么巧啊,不对不对,是小沈你,你结婚了?你才几岁?” “20了。” “我瞅着你最多十七八岁呢。”冯副局长道,“你不是还要去考大学的吗?” 沈南星点头:“对啊,我结婚了也能考大学啊。” “……” 行吧。 农村姑娘十七八岁结婚的很普遍,搁在以前就是合法的呢。也就是这几年国家开始提倡晚婚晚育,还要搞计划生育,把法定婚龄给提高到20。 可即便如此,十七八岁结婚的依旧非常多,反正很多人结婚也不领证,想领证还能改年龄呢,也没人管这年龄的事儿。 但这位小沈同志不一样,她一看就是特别有文化的那种,先前聊天也说她是省城下乡来的知青,这手艺就是在省城的时候跟一位兽医学的,她还要考京市医学院,这种种都显示,她不会随便嫁个农村男人。 不过么,那个植物人谈礼,冯副局长也是有所耳闻,之前去秦集公社饲养场指导工作,听说过一嘴。 因公负伤,成了植物人,植物人这病症在乡下还是比较罕见的,很多人都没听说过。 冯副局长诧异沈南星已经结婚了,更诧异她结婚对象居然是这个植物人,嫁给一个曾经有本事的植物人,那还不如嫁给个普通农村男人吧? 都不用问就知道,这其中必有缘由。 饭吃得差不多,粮站的车也到畜牧局门口了,冯副局长带着小王兽医一起,送沈南星和江罗春坐上粮站的车。 等人走了,冯副局长才看向小王:“你说,小沈同志为啥要嫁给那个植物人?那植物人就跟活死人差不多,我听说如果一直不醒,那也活不了几年。” 小王:“冯局你这么好奇,刚才为啥不问?” 这不是不好意思么! 冯局白了小王一眼,又忍不住琢磨:“小王你说,这小沈同志要是有啥难处,咱能给帮帮忙不?你家老爷子……” 小王兽医直接转身:“我家老爷子连我都不管,还管别人呢。” “哎哎别走,你整天混日子,人家小沈同志跟你可不一样,你家老爷子一向爱惜人才……” 这边的车厢里,搭便车的两个人都相顾沉默。 好一阵子后,江罗春才问:“那个,小沈同志,你什么时候和谈礼结婚的?” “也没多久,还不到一周。” 江罗春很想问为什么,又或者是有什么隐情。 但是吧,两人才认识,也没有很熟,问这些细节就有些交浅言深了。 他只好拐弯抹角地问:“小沈同志,谈礼是因公负伤,他的组织关系还在部队,他没有转业没有退伍,所以如果家里有什么困难,可以向上级反映求助。” 沈南星想了想,还是摇头:“好像没什么困难。” 江罗春也就不再多问,而是说起他跟谈礼的关系。 “我们是战友,以命相托的战友。” 江罗春说。 “虽然一开始我们关系不太好,主要是我看不惯他,刺头兵,整天质疑这个质疑那个,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太善于思考了,什么都要问个为什么,有时候他的问题,会让我们对自己的行动产生质疑。” 江罗春想起来就觉得头疼:“你不知道,他好像很不理解我们为什么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我们也理解不了他为什么整天那么多问题。” 沈南星挑了挑眉。 其实她很想说,举个例子展开说说。 但是吧,江罗春说话显然很有分寸,好像说了很多,但具体的一丁点儿都没透露,显然是需要保密的,她也就不追问了,听他说便是。 江罗春道:“一开始我会觉得他软弱胆小,才会对任务有各种质疑。后来我才知道,不是他胆小,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把自己放在兵的位置上,他把自己放在了指挥官的位置上,他当自己是将,即便他只是任务中的一个小环节,但他的思考却是从全局出发的。” “其实这种兵,并不受欢迎。因为思考得太多,会阻碍行动,一旦你的思考和上级命令有冲突时,你就会犹豫,在行动中一旦犹豫,后果不堪设想。” “但谈礼又不一样,他爱思考却不拧巴,他会质疑却不自大,他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哪怕心里再有疑惑,他也会优先完成任务。在这种前提下,他的思考,就是对行动全局的补充。” 沈南星不免觉得好笑,说这么多,其实就是在给谈礼说好话,猜测她是有什么缘由才不得不嫁给现在的植物人谈礼,怕她厌恶谈礼,就拐弯抹角说他有多好。 江罗春拳头抵在腰间,让自己靠在粮食袋子上:“他受伤的这次行动就是,他发现了问题,但为了不影响任务,也为了保住我们战友的命,他选择独自去解决。” “如果不是他,我们这次行动会因为那一点疏漏,彻底失败,全队十几号人,会全军覆没。” “因为他,我们队友成功完成任务,他自己,身受重伤,差点儿尸骨无存。” 江罗春的声音越来越低。 沈南星看着他问:“你的腰,就是这次任务中受的伤?那你现在转业了?” 江罗春瞬间抬头,目光锐利如鹰。 这一刻,他的气质和先前那个随和亲切的军人同志,天差地别。 沈南星冲他扬了扬下巴:“腰很疼吧,站着的时候还好一点,越坐越难受。” 江罗春盯着她,不发一语。 沈南星道:“你的情况,做手术风险太高,不划算。目前大概也没有医生敢给你做手术,真想做的话,就等我大学毕业吧,到时候我可以给你做手术。” 江罗春:“……” 沈南星又说:“现在你的问题就是疼,如果天气不好会更疼,天冷了也疼,下雨天也疼,春天也疼,累到了也会疼,站久了坐久了都会疼,除了疼,还有就是麻,无知觉。” 江罗春的表情很精彩。 “我给你开个方子,夏秋季节每月吃一回,每次吃三天,应该能让你跟正常人差不多,不至于疼的时候下不来床。冬春季节,到时候再另外给你开方子。” 沈南星又说道,“我再给你写个针灸的方子,隔三差五抽空叫人给你扎扎针,也会缓解很多。” 她指了指江罗春胸前口袋里的钢笔。 江罗春把笔递给她,连带着一个小小的工作笔记本。 沈南星接过本子,就在上面刷刷刷地写起来。 江罗春的脸色几度变换。 他腰部残留有弹片,位置十分危险,手术风险很高,正如她说的那样,没有医生敢给他动手术,也都建议不要动。 不动它,他日常能正常活动,但每年都会疼很多很多次,但凡能忍他都会忍着疼,可还有很多时候疼起来他都下不了床,吃什么药都没用,也不敢随便针灸、按摩。 军医说过,他体内的弹片就是个定时炸弹,但是吧,人体非常奇妙,有些炸弹可能忽然就爆了,而有的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爆。 可若是动它,目前还没人敢说能给他安全排爆。 江罗春盯着沈南星:“你怎么知道?” 没错,他就是在那次行动中受的伤,和谈礼的伤比起来,他的伤不值一提,甚至一开始他都只觉得是小伤,后来疼得受不了去做详细检查才知道,身体里面有弹片。 他这伤,也就队里的领导和几个队友知道,连他家里人都不知道。 眼前的这姑娘,不应该有任何知道他伤情消息的途径。 “面诊。” 沈南星把写好的笔记本和钢笔一起递过去。 “面诊?” 什么是面诊?就看?可这未免太匪夷所思,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有不敢做手术的旧伤? 还给他开方子。 江罗春接过钢笔和本子,打开一看,上面写的的确是药方,还有用法,另外则是写的几个穴位,行针顺序等等,应该就是她说的针灸之法。 可是,真的有用吗? 这所谓的面诊,听起来当真是半点儿都不靠谱。 沈南星也不愿意说太多,解释起来太麻烦,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关键是就算她解释了,别人大概率也不会相信。 “用不用在你。”沈南星笑了一下,“看在谈礼的面子上,我这也算是破规矩了。” 解放前,祖外公在临终之时定下规矩:倭寇不医、奸恶不医、不尊不信不求者不医。 医不叩门,送上门的大夫,病人不会珍惜。 江罗春郑重收起笔记本:“多谢,我会好好考虑。” 沈南星也没再多说什么,车子颠簸晃悠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秦集公社。 人家开车师傅说要不要把他们送去栾宋大队?也就是绕个弯子的事,冯副局长的面子还是很好用的。 正说着呢,秦集公社北街口,往常大家等拖拉机进城的这个位置,有人骑着自行车,手电筒的光晃过来。 “是小南回来了不?”有人喊道。 沈南星听出来是谈大伯的声音,她立马高声回答:“大爹,是我,回来了。” 对面的人显然是松了口气,赶紧推着自行车过来。 沈南星也跟司机师傅说:“辛苦您了,我们就在这儿下吧,有人来接。” 江罗春也跟着沈南星一起下车,只是下车的时候,他明显踉跄了一下,扶着腰站了好一会儿。 沈南星也不指望他,自己把背篓给背上,里面东西看着多,但那都是药材之类的,不重。 “你奶着急得不行,还当是有啥事情给耽误了,咋弄到这么晚呢?”谈大伯问。 沈南星:“遇上点事,大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江罗春同志,三礼的战友,过来看他。” 谈大伯早就看见人了,只是没好问出口,这会儿一听介绍,立马笑着打招呼。 江罗春也连忙给谈大伯问好。 三人,只有一辆自行车,只能往回走。 “大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南星问。 她上午从医院离开的时候,谈大伯应该还在老四单位宿舍那边,还没过去医院。 谈大伯说:“中午吃过饭,我跟大胜就先回来了,医院有悦悦照顾你大娘,你二哥也留在城里,有啥事他去跑腿方便。家里还有牲口要喂,地里还有活,你大娘情况也稳定,总不能一家子都不上工。” 确实是这样,不能一家子都耗在医院,再者栾秋霞病情也稳定下来了。 谈大伯就又说:“医院把你大娘给转到单人病房了,上午你刚走,虎子就来了一趟,说梁书记谢谢你给他娘扎针……” 只是说谢谢,没说来找她继续治病? 沈南星微微皱眉,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也没多说什么。或许就是因为梁老太太这会儿头不疼,暂时不着急来找她。 从公社走回去还要几里路呢,得不少时间,那就闲聊嘛,江罗春就问起了大伯母的病情。 他们战友之间都是过命的交情,虽说谈礼不怎么爱讲家里的事,但平时给家里写信,偶尔提到什么,谈礼也说过他从小跟着奶奶和大伯一家生活,大伯一家对他来说就跟亲爹娘一样。 谈大伯心情显然很好,就把自家老婆怎么被气晕,又是怎么被村医诊断为脑梗死,却被沈南星说是脑出血,还给扎了几针,送到医院真是脑出血等等这一系列的事情都给说了一遍。 “真是多亏了小南,要不是她,真按照村里赤脚大夫说的去治,那才是没活路了。” 谈大伯笑道,“小南这本事啊,我看比多少医院大夫都强。刚才我说她大娘被换去单人病房了么,就是我们县委书记梁书记的面子,就是因为小南早上去县城的时候,路上碰见梁书记他娘犯头疼病,是小南给扎了几针扎好的!” 江罗春又想起下午沈南星给牛做手术。 并不像医院给人做手术那样,要在无菌手术室里,就在一间相对来说比较干净的房间。 也没说不叫人看,有那胆大的,比如他,就在门外远远地看,他的视力,能清楚地看到她的动作,下刀流畅坚决,没有一点拖泥带水,仿佛胸中自有丘壑,都不需要思考。 当然,最让江罗春惊愕的,还是她给牛扎了几针,就让牛感觉不到疼,连麻药都不必上。 即便那只是在医牛。 江罗春对沈南星的医术,已经有自己的判断,可再怎么样,他也是理解不了沈南星所谓的“面诊”。 看一眼就能治病?太玄乎了。不该信,可又忍不住去信。 一行人到村口的时候,又碰上了老大谈家胜。 “回来了?奶急得让我叫锁子栓子一起出来找人。”谈家胜说,“回来了就行,赶紧回家吧。”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不光是惊动了隔壁的锁子栓子,还有村里不少年轻人。 见沈南星安全回来,大家就都松了口气。 谢过大家,说在城里碰见谈礼的战友来看望他,顺便办了点事就给耽误了,坐了粮站的车回来,大家这才纷纷点头,不是出事就好。 再看那江罗春,过去这一年来看望谈礼的市里领导县里领导不少,倒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战友。 有那好奇的都忍不住打听,谈礼到底是干啥受的伤? 这几年也没打仗啊,他是干啥去了?是不是啥秘密任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 江罗春面不改色地说:“保密。” 人们一起“哦”了一声,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又互相交头接耳地去讨论了。 这头谈老太叫两人赶紧进屋,外头冷,尤其是拉着沈南星的手,都冻成冰块了。 “出门的时候也不知道穿件大衣裳。”谈老太瞪她一眼,叫她去坐煤炉边上烤火。 这才又热情地迎江罗春进屋。 “吃饭没有,给你们下点面条?”谈老太问。 “奶你别忙了,我们在县里吃过饭了,我去泡杯茶喝喝,暖暖手。” 留谈老太跟江罗春聊天,沈南星去找了两个搪瓷缸子,洗一下,从自己今天买的药材里拣了两样,也洗了一下丢进缸子里,拿去堂屋,煤炉的火被稍稍捅开,炉子上铝壶里的水很快就滚了。 沈南星冲了两缸子水,给江罗春一缸子,也不耽误江罗春和谈老太说话,她自己抱着另一个缸子进屋去了。 屋内温度高,又抱着开水缸子,慢慢地喝上几口茶,就全身都暖和起来。 手不那么冰的时候,她才又过去给谈礼摸了下脉,顺便告诉他,他的战友来看他了,叫江罗春。 外面堂屋里,江罗春正和谈老太说话。 谈老太问了江罗春是哪里人,家里还有几口人,都咋样,跟三礼是啥时候的战友,现在哪工作等等问题。 “奶,我想看看三礼。”江罗春也跟着谈老太一起称呼。 谈老太:“行,小南,小南?出来一下,小江想去看看三礼……” 沈南星一手端着搪瓷缸子,一手撩开门帘,把门帘挂在门边的挂钩上,这样屋内的情况在外面就能看清楚,这是有外人进内屋的做法,避嫌。 谈老太示意江罗春进去。 见到床上的谈礼时,江罗春眼圈迅速红了。 他比谈礼年纪大,也比谈礼先进的特殊部队,但谈礼却比他先升上副队长。 他没有不服气。 正如他所说,一开始他真的很烦谈礼,问题那么多,什么都要刨根究底。 每天那么繁重辛苦要把人给榨干的训练,都不能叫他的脑子停止思考,还特别会给他们出难题,搞得好像就他有脑子,他们这些队友都是一把只会指哪打哪的兵器。 但后来,一次次的行动任务,谈礼的成长速度非常快,正如中队长说的,他的思考方式是将,他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兵。 谈礼不光脑子好,身体素质也很好,足够刻苦足够有毅力,他的军事技能很快就赶上他们这些老兵,经验也在一次次任务中不断积累。 谈礼是全队年级最小的,但他却最先被提拔为他们行动小队的副队长,这一点没人不服,他也服。 就在他当上副队第二年,队长在行动中受伤,残疾,不得不退伍,谈礼就当上了队长。 所有人都认为,换了新队长的第一小队,无论是配合度还是心理状态上,都肯定比不得从前,整体实力必然下降。 但事实上,在谈礼的带领下,他们第一小队,依旧是那个不可撼动的第一小队,甚至更加出色。 可曾经那个英姿勃发智勇双全的队长,如今躺在床上羸弱不堪,人事不知。 千言万语,真正见到了,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时谈礼是被直接送到军区医院,后又转去京城,他们部队很特殊,保密程度很高,就算想去看也看不成,再后来就听说队长被安排回老家休养了。 江罗春的伤,无法支撑他再继续进行高强度训练,要么转文职,要么就转业。 他选择转业,安排好工作之后,能腾开手,第一时间就来看谈礼,以往他帮着出任务的谈礼按时给谈奶奶寄工资回来,他知道地址,就找来了。 许久之后,江罗春才哽咽道:“辛苦你们了。” 沈南星可不领功:“主要是奶奶辛苦。” 她又说道:“他或许有可能听到你讲话,你有什么话可以跟他说,对唤醒他有帮助。” 说完之后,沈南星就留江罗春在屋内,自己先出去了。 江罗春却对沈南星说的话有些惊疑不定,她说,队长有可能听见?这…… 从屋里出来,坐在煤炉子前面,沈南星才跟谈老太讲今天在县城的事。 “大娘没什么大问题,住几*天院正好休息休息。” “我去学校一趟,跟老师说好了,下周一回去正式上课。” “今天回来晚,耽误了,主要是在畜牧局门口等车,正巧碰见兰香她爹,就是昨天来家里找我那姑娘她爹,正带着村里的牛去看病,那牛骨折了需要动手术,偏巧畜牧局兽医科能给牛动手术的那位杨兽医不在,我就去帮了忙。” 谈老太很是惊讶:“你还会兽医?” 沈南星笑起来:“其实牲口跟人也差不多,只是结构上有些不同,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猪,是病人非要送给外公的,说做烤猪,我那时候岁数小,不知道烤乳猪好吃,只看小猪看着粉粉嫩嫩特别可爱,就给养着了。但这小猪其实有先天性心脏病,后来为了给猪治病,我在大学图书馆看过不少兽医相关书籍,还去我妈大学同事,一个兽医学的教授阿姨那边听过课。” 谈老太:“哎呦,那时候你才几岁呀,真是能耐。” “反正知识是学进脑子里了,也上手实践过。这牛的手术其实也不难,就是开口接骨,胆子大就够了。其实那位铁拐李兽医也能做,但他不敢。” “哼,他不是不敢,他是怕弄坏了没法跟老乡交代,一头牛呢,比人都金贵。” 确实也有这个因素在。 哪怕给牛已经宣判死刑,但李兽医他是兽医,他如果动手,牛死了,别人就会说李兽医技术不行,甚至可能会闹事,叫他赔。医好是你应该的,医不好就是你的错。 但如果是沈南星动手,一则她根本不是兽医,二则她以刘兰香同学为切入口,打人情牌,还主动要给钱赔偿,只说是让她练手,那刘老汉还有他们大队的人,都没话可说,真把牛治死了,那也是他们预料之中的结局,谁也怪不到。 所以也不能怪铁拐李兽医怕事不肯出头,这年头谁不怕事呢。 沈南星喝完缸子里的茶水,身上已经全然暖和起来,就去把背篓里的药材给分拣出来。 “这些我分出来,每天晚上煮来给三哥泡脚。这些是给他喝的药,早晚一次,喝完我再拣。” 沈南星换了铝锅来,把要泡脚的药丢进去熬煮,再去分拣其他药材,一份一份地给分好,方便早上谈老太做饭的时候顺便煎药。 弄完这些,江罗春也走出来了。 沈南星道:“江同志,你顺便帮个忙,我给三礼扎针,你帮我给他翻个身。” 江罗春立马点头答应。 看到脱去衣服的谈礼,江罗春眼眶更红,瘦得只剩一张皮的身体上,一道道的伤疤。 那些伤疤他以前见过,但好像没现在这么多,难道这些就是他最后一次重伤,身上留下来的疤痕吗? 算算时间,这些疤痕最少也有一年多了,应该早就长好了才对吧,可现在看来,这些疤痕却很红,很红,像是要溃烂一般。 这正常吗? 会不会是因为长期卧床,导致血液不流通,产生的褥疮?但似乎也不太像褥疮。 还没等江罗春问,沈南星已经开始给谈礼扎针了。 她的动作依旧飞快,快得把江罗春各种思绪都给打断了,很想问问她,扎这么快,是胡乱瞎扎的吗? 就那么随便嗖嗖嗖地扎几下,看起来非常轻松,可扎完之后,沈南星却是微微喘气,额头冒汗,好像很累的样子。 江罗春真是不解,这姑娘看着体力也不像是那么差的啊。 见江罗春看过来,沈南星就道:“针还有呢,给你也扎几下?这会儿腰疼得厉害吧。” 江罗春:“……” 沈南星就喊谈老太:“奶,今晚咋睡呀。” 谈老太:“把你床上铺盖收起来,我另外给铺,你跟我睡,叫小江睡这边?” 谈礼这个房间,除了谈礼的床,就只有沈南星睡的那张床,谈老太一个人睡另外一间屋子。 江罗春连忙道:“我在外面打地铺就行,奶,不用麻烦,我不挑地方的。” 有个屋子睡条件已经好得不得了,在野外的时候,啥环境没睡过。 沈南星却道:“就按奶说的办。” 把她的铺盖卷走,另外给铺上一床被褥给江罗春睡,没条件就这样了,也没啥好在意的。 以如今这年代的条件,有些城里一家子人挤在20平米的小房子里,就放一张大通铺的床,一家老小都睡一张铺子上,中间用个帘子隔开,一边是公婆,一边是儿子媳妇,咋说呢,为了叫夫妻俩能办事儿,公婆早早吃过饭就出去遛弯,到睡觉的时候才回来呢。 也就是日后,生活条件好了,才能有条件介意别人睡自己的床之类的,那有条件的话,谁也不想跟别人共用床这种私密的东西。 现在,只要被褥不共用,已经好过九成九的人家了,多少人家被褥都压根不够用,全家挤一个被窝的都有,还敢说啥共用不共用的。 江罗春就也没再拒绝。 谈老太行动非常利索,也完全不觉得被孙媳妇指派干活有啥不好的,她还没老得不能动呢,能干她高兴。 把沈南星的被褥卷起来抱去谈老太睡的那间偏房,又翻箱倒柜找了另外一套被褥来,铺好。 沈南星就跟江罗春说:“你上去趴好,上衣脱了,裤子往下挎一点,露出尾椎。” 露出尾椎,那不就连屁股蛋都露出来了么。 江罗春一张脸爆红,也就是他人黑,又在晚上,只有一盏昏黄的电灯,看不清楚。 谈老太问:“小江也要扎针?” 沈南星就把他的情况说了一下:“跟三哥一起受伤的,腰里卡了弹片,不敢取出来,取出来恐怕就瘫了。留在里面,就是长期腰疼,四肢麻木。” 谈老太给唬了一跳:“你这小江,咋这么严重呢,快快,快趴下,害羞啥呢,都是自己人。” 沈南星也说:“你赶紧的,给你扎完针,还指望你帮我把三哥弄起来,让他坐着泡脚呢。” 江罗春只好照做,头都埋到枕头里了。 也幸好是谈奶奶也在,不然他绝对不会答应。 谈老太给沈南星当副手,拉着江罗春的衣服,方便沈南星扎针。 第一针扎上去的时候,江罗春只觉得天灵盖都要飞出去了,疼得他浑身绷直,若非是咬住自己拳头,他恐怕都要痛呼出声。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针也已经紧随而至。 如果说第一针让他疼上天,那第二针下去,他整个人好像是充满气的皮球,直接被飞快泄气。 江罗春第一次体会到,剧烈的疼痛一点点消散的那种感觉,在极致的疼痛之后,整个身体变得轻盈…… 然后很快,腰椎深处,就好像是神经被挑动一样,有种麻痒的感觉,痒得他老想动弹。 “别动。” 沈南星道,“扎着针呢,你一动针的位置就变了。奶,你看着他一会儿,我去给三哥再上点药。” 上的还是她自制的,祛疤的药。 那些疤痕已经增生,这个时候任何祛疤的药都没用,不可能让增生的组织再消失,让疤痕处的皮肤恢复原状。 她的这种药,针对的就是增生的疤痕,会先让增生组织溃烂,激活增生之下的皮肤细胞。 今天是第二次上药,等明天第三次上药之后,第四天,就可以把外面溃烂的增生组织给刮掉,到时候再涂另外的药膏,促进皮肤愈合。 最多只要一周,就能长出新的皮肤。 当然了,新长出的皮肤会比较娇嫩,颜色也会跟周围的老皮不同,但过几个月,皮肤颜色就能一致了,时间越久越看不出来,后面就像完全没有过疤痕一样。 上辈子她的医院有专门的疤痕修复科室,在对病人的疤痕进行评估之后,如果适用,才会给用这种药物。 针对不同类型的疤痕,有大概十几种不同配方的药物,甚至可以说,没有修复不了的疤痕。 在她那么多保密配方里,国外资本最想要的就是这个,这个一旦量产,那利润简直不敢想象。 但确实,无法量产,跟原材料有关,也跟制药方法有关。 沈南星把配方和制药方法,都跟国家合作,但批量制作出来的药物,效果大概只有十分之一,再怎么改进工序都不行,甚至是她亲自去跟流程,改工艺,也做不到。 不过即便只是这十分之一的效果,对普通疤痕的淡化来说也足够用了。 现在沈南星给谈礼用的,是效果最好的,同时,也是最痛的。 以前给病人用,都得给病人止疼,否则病人根本忍受不了那种剧痛,除了痛,还有痒,痒得人心慌的那种痒。 很多人以为只有疼痛难以忍受,但如果疼和痒能够量化的话,同样等级的疼和痒,绝对是痒更难忍受。 今天才第二次涂药,谈礼感受到的还只会是疼,等明天第三次涂药结束,就会开始痒了。 涂完药,沈南星就给谈礼拔针了。 又用纱布给他那些疤痕包扎一下,主要是疤痕已经开始溃烂,不弄一下,会跟衣服粘连。 现在没有防止伤口粘连的敷料,只能用纱布,那肯定会粘连,不过么,粘连是疼,等之后刮掉这些溃烂组织的时候更疼,还不能给他止疼。 想一想,沈南星觉得自己是有点儿心狠啊。 给谈礼穿好衣服,就去给江罗春拔针。 谈老太努努嘴,示意江罗春睡着了,沈南星点头,也不用叫醒他。 她把针拔下来,谈老太把他衣服拉好,被子给他盖上,就叫睡吧,看着娃的样子,也是多久都没睡好了,眼底黑青黑青的。 次日一早,沈南星还在睡,她昨天太累了,早上实在是起不来。 谈老太一大早就起来,也不吵她,自己轻手轻脚去了院子里,到灶房去做饭。 在谈老太起身开门时,江罗春就也睁开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江罗春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但长久以来的训练,让他立刻恢复警惕,观察四周,也确定了自己在哪儿。 他不由得坐起身来,可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要知道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他连起床都特别困难,白天站久了坐久了,腰疼得直不起来,但是晚上睡久了,他整个背部,四肢,全都是麻木的,他得拼了命地活动,才能让自己四肢慢慢恢复知觉。 可以说,他光是起床,就得花半小时以上。 但现在,他只是想要起床,就真的坐起来了! 江罗春立刻下床,活动四肢,还顺便打了一套拳…… 四肢、关节,身体的每一寸,都好像恢复到了他受伤之前,完全受他大脑支配。 简直太不可思议。 而这,就是因为昨晚,小沈同志给他扎了几针吗? 江罗春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天知道对于他这样兵种的人来说,有一天,自己的身体无法控制得疼痛僵化,那有多痛苦,简直要命,比死了都难受。 所有医生都对他摇头,说他已经够幸运的,那弹片要是再进几毫米,他就直接瘫痪了。 现在弹片就卡在这个位置,虽说对他也有各种影响,但至少他还站着,还能走动,总比瘫痪强。 是啊,总比瘫痪强。 可天知道,头上悬着一把似乎随时都会落下的剑,那种感觉有多难受。 有时候他甚至会盼着那把剑直接落下算了。 真瘫了,反而是踏实了,也不用再有妄想。 至于说能恢复正常,他已经连想都不敢去想了。 可此刻,他想也不敢想的事,好像就这么发生了…… 江罗春只觉得自己眼睛发酸,那眼泪竟然是怎么都控制不住地往外滚。 他狠狠擦了一把,走到谈礼窗前,拉过椅子坐下来,跟他小声闲聊。 “有时候我都在想,还不如我替你躺这儿呢。” “你受伤离队,我也离队,浩波心理出问题,也离队了,二民转去二队,老严调回南海那边,老苏也调回空军部队,老郑去上军校了……” 江罗春苦笑:“咱们一队,分崩离析,只有名头还保留着。这还是政委强烈要求,才保下的。名存实亡的一队。” “算了不提这些,都过去了,我现在就想啊,大家都好好的。” 江罗春顿了顿,又道:“小沈同志的医术,实在是太厉害了,我这伤我自己最清楚,多少医生都说没有办法,我也去针灸过,但没多大用处,因为神经被压迫到了,针灸也起不到作用。还不敢按摩,怕把弹片的位置给移动了,万一切断神经就麻烦大了。可我真是万万想不到,小沈同志就给我扎了几针,我现在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江罗春说:“小沈同志医术这么厉害,那她给你治疗,是不是……也能给你治好?” “她昨晚跟我说,叫我可以跟你多聊聊从前的事,说有助于唤醒你。她说你有可能听见我说话?真的假的?” “队长?三礼?小三儿?真能听见你就应一声,就是睁不开眼,你好歹手指头动一下,叫我知道。” “这也不在部队,我也不叫你队长了,小三儿啊,你好歹给哥应一声,你说你跟小沈同志咋结婚的?” “你这不声不响结婚了,也不跟部队里说一声。今年春节我去政委家,姚菲还跟她爹妈吵架,说想让她结婚,除非再找个跟你这样的。听政委说,介绍了十七八个优秀小伙,姚菲都看不上。” 江罗春忽然轻笑一声:“哎,你说叫姚菲过来一趟,看你现在这样,她是不是就死心了?” “也不太行吧,万一叫小沈同志误会就不好了。毕竟人家小沈同志都没嫌弃你,跟你结婚,这要是让人知道,你以前喜欢别的女人,那多伤人家小沈同志的心啊……” 在江罗春没看到的地方,床内侧,谈礼右手的手指,颤动了一下。【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30 第21章 沈家的钱被偷了!(四合一,感谢大家支持) 跟谈礼聊了一会儿,江罗春听到外面谈老太做饭打水的声音,他就起身了。 “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奶做的。” 江罗春道,“顺便问问你跟小沈同志结婚这是咋回事,小沈同志到底是不是自愿嫁给你的,你俩咋看都不般配啊。” 领教了小沈同志的医术之后,小沈同志说谈礼能听见,那他就把他当成是能听见却动不了的人来交流。 既然喊不醒,那就憋吧,憋得叫你憋不住了,自然就会醒。 江罗春把床铺整理好,出门去了院子里。 “奶,这水缸快没水了,我去帮你打水吧。”江罗春问道。 “哎呦咋这么早就起了。”谈老太笑起来,又压低声音说,“咱们小点声,小南还在睡呢,昨天怕是累到了,晚上睡得很沉。” 江罗春连忙点头。 谈老太又道:“不用打水,动静太大,晚点大胜忙完就过来打水了。你没事坐着帮我烧火吧。” 江罗春连忙应了一声,在灶膛前坐下。 其实烧火这事儿,谈老太一个人就做了,把硬柴一塞,就不用管了的,叫江罗春来烧火,也变相等于叫他坐下烤火休息了。 “奶,小沈同志和三礼,什么时候结婚的?”江罗春问道。 谈老太也没隐瞒,把前因后果都给说了一遍。 江罗春眉头立刻皱起来:“还有这种事!那个金家地痞流氓,现在还来骚扰小沈同志吗?” “你也叫她小南就行。” 谈老太道,“他现在想骚扰也不行,三礼他大娘在医院住院,碰上金家一伙子人了,说那金元宝得了怪病,治不好,这会儿全家都焦头烂额呢。” 江罗春点了下头,沉思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奶,所以说,小沈……小南,她和三礼,其实没什么感情,就是因为这事儿,没人护着小南,您也想帮她一把,才促成的,对吧。” 谈老太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点点头:“当初为了叫县里领导和村里人相信,对外说的是,小南和三礼以前就在处对象,两人书信来往,三礼回来的次数少,所以别人都不知道。说好了等小南到了年纪,三礼就回来,两人结婚,没想到三礼会出事,小南也还愿意嫁给他。” 江罗春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 这样的说法,更合理,也对沈南星更加有利。 他刚才已经听谈奶奶说了,沈南星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没有遇上厚道疼爱后辈的家人,她还想参加高考,上大学,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嫁给谈礼,是最好的办法。 既然要嫁给谈礼,那给这婚事加一个更美好的包装,显然效果会更好。 这个包装就是,沈南星和谈礼以前就在谈对象,并且说好要结婚,如今谈礼重伤,沈南星还是不离不弃要嫁给他。 以谈礼的身份,这样的婚事,对沈南星来说是最好的保障,以后谁再想因为彩礼逼她嫁人,又或者是欺负她耍流氓,那都要掂量清楚了,不光是舆论上会被所有人指责,法律上那也是犯法!影响会非常坏。 江罗春点点头:“那小南日后去上大学……” 谈老太笑:“上呗,小南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生活得好,也不会不管三礼的。” 假如谈礼真的永远醒不过来,那沈南星就是他日后存活的保障之一,可能是最有力的保障。 但…… 江罗春不由得在想,若是谈礼醒过来了呢? 按照沈南星说的,他现在能听到外界说话,那再继续治疗下去,他能醒来,也不稀奇吧。 如果他醒了…… 江罗春不由得笑了一下,只要谈礼能醒,那什么事儿都不叫事儿! 至于说到时候这婚姻还作不作数,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南星起床的时候,谈老太和江罗春已经吃过饭,也给谈礼喂过饭了。 “小南,你看三礼这身上……” 谈老太一脸担心,“我说今儿太阳好,想叫三礼出来晒晒太阳,可他这身上,这,这咋像是烂了。” 沈南星过去看了一眼,确实,疤痕上的增生已经开始溃烂,看起来确实挺吓人的。 她说:“奶,这是给他上的药起效了,放心,过几天就好了。” 谈老太怎么可能放心。 伺候瘫痪病人,最怕的就是病人长疮,那疮很难好,有时候能烂得骨头都露出来,烂得生蛆。 三礼睡这一年多都没事,咋身上忽然就烂了。 她不是不相信沈南星的医术,是事关自己的亲孙子啊,谈老太再相信,也没办法心平气和。 “没事的奶,我吃过饭再给他换一遍药。” 谈老太只能勉强笑笑。 正吃饭呢,对门的春花娘就在喊:“老婶儿吃过饭了吗?” 谈老太不想理,但还是应了一句:“吃了。” 一搭话,春花娘就不请自来,上门了。 农村家里有人,院子门基本都是开着或者虚掩的,谁要来在门口喊一声就进来了。 春花娘进来,就瞅见沈南星在灶房门口吃饭,立马就笑道:“哎哟三礼家的,咋才吃饭呢,这太阳都晒屁股了。你奶一大早就起来做饭,你也是,睡到这时候,搁在过去啊,这么懒的媳妇可是要被婆婆拾掇的。” 沈南星喝了一口汤,笑眯眯地问:“五婶儿你年轻的时候被婆婆拾掇过啊,记这么清楚。你婆婆都过世多少年了吧,还记仇呢。” 春花娘被臊了一脸,瞪了沈南星一眼:“三礼家的,你这嘴可真是不饶人,哪有小媳妇这么说话的。” 这次不等沈南星再回嘴,谈老太就说:“那还是比不上你,三两句能把你婆婆给活活气死。” 春花娘的公婆两人,性格都比较强势,在生了俩娃之后,互相过不到一块儿去,也不兴说离婚,那就俩人单过呗,一个住南边,一个住北边,各自吃各自的。 一直到女儿出嫁儿子结婚,俩人都还是照旧。 春花娘进门后,婆婆看不惯她,骂她好吃懒做伺候不好男人,去本家串门的时候,婆婆还在跟人说嘴,骂春花娘。 正巧又被过来叫婆婆吃饭的春花娘听见,实在是忍不了,就给骂回去,说她婆婆倒是会伺候男人,没见伺候自家公公,那伺候的是哪门子的男人。 她婆婆是那种性子特别强的,在全村都很要面子那种人,春花娘这话说得太难听,又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婆婆直接气得翻白眼,晕了。 醒来之后,那婆婆就闹着要上吊,说被儿媳妇欺负成这样,活不成了。 村里人都叫春花娘过去给她婆婆道歉,请婆婆回家,晕倒那会儿在本家叔伯家里,这会儿还在那儿呢。 可春花娘死活不干,说她嘴巴不会说好听话,万一去了再给人气晕了咋办,谁去都行,反正她不去。 最后是春花爹去叔伯家请老娘回来,被老娘逮着狠狠锤了一顿,非说叫休了这媳妇。 春花爹闷着声不说话,但也不答应。 反正闹腾一通,老婆婆也还是回家去了,回去就又跟春花娘斗个昏天暗地的。 没过多久,春花娘怀孕了,仗着肚子跟老婆婆对骂,那老婆婆扇了春花娘一巴掌,春花娘就地躺倒开始哭嚎,说婆婆苛待媳妇,说让妇女主任给评评理,她怀着娃呢,就打她虐待她,这是地主老虎婆的做派啊,说要革她婆婆的命。 妇女主任能咋办,就批评了她婆婆。说是新时代了,咋还能磋磨儿媳妇。 还叫她婆婆去参加学习,在大会上做检讨。 农村这婆媳的家庭大战多的很,谁弱谁有理,常规操作就是这样的。 结果呢,那老婆当天晚上就把生产队发下来拌了药的粮种给吃了一碗,等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 于是村里人都说,就是春花娘太强势了,一张嘴逼死她婆婆的。 当年所有人都在指责春花娘,谈老太还帮着说句公道话,说春花娘她婆婆,本意应该是吓唬人,闹饥荒那几年她就总偷吃过生产队拌药的粮种,多洗几遍,吃下去最多就是拉肚子,也没别的事儿,但如今拌的药换了,毒性大,洗洗也不行,就把自己给吃死了,也不能全怪春花娘。 再说了,婆媳吵架多了去了,各自都有理的很,一个个吵起来都是要死要活的。 反正当年春花娘对谈老太是感激的很,又是住对门的,即便谈老太也不待见她,她也总往谈老太身边凑。 以往村里人也都会说春花娘气死她婆婆,但谈老太从没这么说过。 可是这会儿,谈老太也说了,果然人家才是一家人呢。 不过到了这岁数的春花娘,脸皮早就练出来,厚如城墙,别说骂她气死她婆婆了,就是骂她亲手毒死她婆婆的,她都不在乎。 “哎呦婶儿,我也没说啥,瞅瞅你这护的。我咋就没那么好命,给你家当媳妇。”春花娘酸溜溜地说。 谈老太:“那可别,我怕死。” 春花娘气得瞪眼。 谈老太:“你这一大早的不上工去,干啥来了?” 春花娘立马回归主题,一脸兴奋地说:“那什么,三礼媳妇啊,你家遭贼了。” 谈老太立刻摇头:“不可能,我家……” 话说一半,谈老太就反应过来了,“老沈家?” 春花娘连连点头,眼中冒光:“这会儿多少人都过去看呢,三礼家的你不回去看看?” 沈南星就问:“丢什么了?” 春花娘道:“你奶坐在院子里哭,说是这几年攒的钱都被偷光了。” 沈南星挑了挑眉:“是吗?” 春花娘兴致勃勃地说:“你不知道,自从你回门过后,村上人都知道你奶家有钱,光是算算你爸给寄回来的钱,都三四千呢,你爷奶平常又过得那么抠唆,家里什么大件都不添置,那钱还不都攥手里呢。反正这两天,到你家借钱的人可不少呢。” 沈南星一脸惊讶的样子:“真的呀?” “可不是么!” 春花娘又愤愤地说道,“要我说你爷奶也真不是东西,你亲大姑,比你爸还小两岁呢,当年你爸去省城上大学,花的还是你大姑的彩礼钱。你爷奶把你大姑嫁给个瘸腿木匠,前两年你那姑父做棺材被砸到腰,你大姑回来借钱,给你爷奶都跪下磕头,你爷奶也就给了1块钱,1块钱!” 这年代一块钱再大,那也是一块钱,如果说是借钱买油盐酱醋,那一块钱是绰绰有余的大钱,可是要治病救人,救命的啊,给1块钱? 还不如别给呢。 沈南星知道这事儿,当时她回了省城,正在四处找工作,想要留在城里。 等她的工作名额被继姐沈文慧拿走,她又被迫以知青身份下乡回来时,听说大姑父已经彻底瘫痪。 大姑家在秦集公社最东边的石庙大队,距离栾宋大队十来里路呢,有些远。 早些年的时候,大姑家的表哥表姐表弟,过年过节也会过来,带些自家晒的干菜等东西,也算是走亲戚来的,可沈家爷奶一点都不待见那些外孙子女们,饭也不招待。 二婶田彩云还各种讽刺,说拎两把干菜,就想来混粮食吃,说大姑真是好算计。 再后面大姑家的表哥表姐表弟们,就不怎么来了。 沈南星记得有一年,大姑春节回娘家,知道娘家嫌弃自己的瘸子丈夫,嫌弃自己一家来人多吃饭多,大姑就只自己回来看望爹娘,还特意提了一小篮子的花馍,那是她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沈家爷奶把花馍收了,就说叫她赶紧回去,家里大大小小离不开她。 话说得多好听,实际就是不待见,连顿饭都不留。 沈家爷奶还说大姑不懂事,大过年的来,都不知道给这些侄子侄女们压岁钱。 大姑脸涨得通红,她实在是没钱。 临走的时候,大姑叫沈南星,问她要不要去她家住几天,沈南星哪里敢自己拿主意,就看向爷奶。 爷奶眉头皱着,说大过年的不好去别人家。 实际上则是,沈南星在家什么家务活都干,她走了,家里那么多活谁干? 可二婶却巴不得叫沈南星出去几天,过年呢,正要吃些好东西,沈南星在家,吃点啥还得背着她,不然外头人一问,谁吃肉了谁没吃,村里好事的人就又开始挤兑他们。 于是沈南星就跟着大姑,去她家住了几天。 大姑家的生活显然很艰苦,姑父瘸着腿干活,队里已经是照顾了,只能挣够一个人吃的工分。 晚上还要帮其他人家打点家具,人家会给上一碗粮食啥的当手工费。 大姑家三个孩子,表哥表姐,还有一个表弟。 沈南星过去住,就是跟表姐挤在一起。 吃得不好,都是粗粮加野菜,就这也只能吃个半饱,但她在家里也是一样,反正好东西轮不到她吃。 在大姑家住这几天,她跟着表姐一起去拣柴、掏田鼠洞、烤红薯、玩雪…… 这些都她在乡下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大姑父出事瘫痪,是沈南星重病回省城期间的事,后来沈南星考上药材收购站的工作被继姐顶替,父亲和继母又给她报名下乡,重新插队回来老家这里,她得知姑父瘫了,就偷偷跑去看望。 她也试着给姑父治疗,开药,可饭都吃不起,哪里能吃得起药? 当时大姑走投无路,回娘家来借钱。 可即便她在院子里跪了一夜,当初把她嫁出去换彩礼的爹妈又怎会心疼,给了她1块钱,打发她走。 大姑一瘸一拐地回家,表姐就说,给她找个人家,她嫁人,只要人家彩礼给得高。 大姑一下子就哭起来,曾经她走的路,也要叫闺女再走一遍吗? 她遇上的男人,倾家荡产给出彩礼娶了她,幸运的是这男人是个好的,不打老婆,也知道疼老婆,像老黄牛一样努力干活养家,无奈他就是个瘸子,再努力也就这点儿本事。 可往村子里看看,有多少男人往死里打老婆,尤其是出了大价钱彩礼的,都把老婆当买来的奴隶一样使唤,有点事儿就一家子上去欺负那媳妇。 就是她自己,公婆还活着的时候,她也没少受磋磨。 她怎么舍得叫闺女再走一遍她的路啊。 可男人的病咋办? 医生说治治还是有点希望的…… 沈南星怎么想也都没办法,最后,她打电话威胁敲诈她爸沈成山,要了100块钱,让他直接寄给大姑。 可在大姑收到钱之前,她也不敢吭声,怕给大姑和姑父无谓的希望,毕竟她也不确定,她那个爸会不会受她的威胁。 只是让沈南星想不到的是,大姑父不想拖累一家,自杀了。 他下肢瘫痪,就用绳子绑在床头,把头套进去,再把身体挪到床下,就这么生生吊死。 要知道他是木匠,他手臂力气非常大,就算下半身动不了,那绳套他光凭手臂抓住床沿,也能把自己身体撑起来,让头从绳套里出来,可他连挣扎痕迹都没有,就这么死了。 大姑也收到了那100块钱。 曾经的沈南星很是愧疚,后面都不敢再去大姑家,不敢见他们,她觉得如果自己早点告诉大姑和姑父,她跟她爸沈成山要了100块钱,或许姑父就不会那么绝望。 上辈子沈南星第二次高考,也就是今年7月份高考后,偷偷去了大姑家一趟。 大姑一脸老相,眼睛不太行,眯着眼看不清东西。 老实巴交的表哥跟他爸一样,也当了木匠,结了婚,表嫂也是个老实憨厚的姑娘。 表姐还是嫁人了,表弟倒是在上学。 房子院子还是两年前那样,家徒四壁。 认出她,知道她考上大学,大姑高兴得不行,临走时非要给她塞钱,她一看,居然是十张大团结,整整一百块。 当年她从她爸那边要来的,也是一百块。 沈南星不要。 她去上大学,学校有给生活补助的,她又悄悄把钱给塞回去了。 之后…… 她的人生天翻地覆,重新回到这里,已经是三十年后,大姑早就已经不在了。 表哥表姐表弟,他们互相之间也都认不出来了。 如今,从春花娘口中听到大姑,沈南星还是有些恍惚。 出嫁回门之后,也应该去*姑舅这些近亲家里走一趟攀亲的,沈南星舅舅家在国外,姑姑家,小姑家在城里,不着急上门。 大姑家,上辈子的她不敢去。如今,她得抽个时间去一趟。 春花娘又继续说道:“所以我说你那爷奶真不是东西,手里攥着这么多钱,前两年你大姑来借钱,人命关天的,给他们跪了一夜,才给你大姑一块钱。” “就算是再艰难,也不至于就给一块钱!更别说他们手里还攥着那么多钱。” 春花娘道:“你是不知道哦,这几天村里多少人在说你爷奶的闲话,戳他们脊梁骨呢,当年一大笔彩礼卖了你大姑,是为你爸读书,大家也都不说啥了,可你爸寄那么多钱回来,他们却一毛不拔。你爸也是白眼狼,他当初上学村里人这家两毛钱,那家仨鸡蛋的,也算是供过他,他现在发达了,都当上大厂的领导,却是一点儿都不顾着老家的乡亲们,一点好处都不叫沾啊。真独。” 沈南星问:“谁去借钱了,借到了吗?” 春花娘说:“能借到才怪,你奶说钱存县里信用社了,存的叫啥,定期,人家存折不到时间取不出来。咱老农民谁见过存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为着借钱的事儿,你奶娘家几个侄子,可是把你奶狠吵了一顿呢。你没在家不知道,大家都去看热闹呢。” “还有你二婶娘家,你三婶娘家,你爷的叔伯兄弟,还有咱村里平日跟你爷好的,经常一起喝酒打牌的……反正你家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春花娘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沈南星勾唇笑笑,多热闹啊! “还有你堂哥沈显宗,媒人不是给介绍张寨的姑娘吗,那姑娘长得可好,现在人家说了,彩礼要100块,自行车缝纫机手表都得有,还得叫给她弟买个工作,就公社饲养场的临时工也行。” “你奶直接就把媒人给撅回去。你二婶就在家里哭天喊地,说你奶不疼长孙,手里攥着钱,给长孙办婚事都舍不得,说以后老沈家断子绝孙都赖你奶,给你奶气得哟,那脸都发青了。” 春花娘越说越兴奋:“反正就是这两天啊,鸡飞狗跳的,结果今儿一大早的,你奶就扯着嗓子哭,说是家里遭贼了,存折被偷了!大钱都在存折上,都没了,只剩下她藏在别处的几十块钱零钱。” “你奶这会儿都晕了,建国也被叫去,给你奶掐了半天人中,才把人给弄醒,你奶整个人都软了,醒过来也是哭个不停。” “我说三礼家的,出这么大的事,你真不回去看看呀。” 春花娘说完,沈南星也把饭吃完了。 谈老太和江罗春都在看她。 沈南星放下碗筷:“我给三哥换了药就去看看。” 给谈礼的伤口换药,重新垫上纱布,叮嘱谈老太别动,她又看向江罗春:“江同志,你转业到地方,是安排在哪个单位了?” 江罗春:“丰州市公安局。” 沈南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不错啊,转业出来就能给分到省会城市的公安局,要么是他这个人才难得,要么是背后有人帮忙。 “那正好,我爷奶家遭贼了,劳烦你跟我一起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把这蟊贼给揪出来,毕竟偷了几千块,这数额算巨大了。” “不是偷的存折吗?”春花娘说。 沈南星道:“现在信用社的存折,定期的都是不记名的,就是一个条子,谁拿去都能取钱,丢了存折可不就等于是丢了钱么。” “哎哟喂,我还当他们吓唬人呢,这咋还不记名啊,咱们去邮局汇钱取钱都还要名字要带户口本呢。”春花娘道。 沈南星没跟她多说,这边给谈礼收拾完,又跟谈老太交代一声,就打算去沈家看看。 江罗春也没拒绝,跟过去瞧瞧。 不过么,他也不傻,沈南星这态度不紧不慢的,明显就是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一路上,还有人不断地跟沈南星打招呼。 “小南啊,你也知道你家出事了,快回去看看吧。” “哟这是三礼家的,你娘家出大事了,你咋这会儿才回去,这位同志是……” 沈南星给介绍道:“这是三礼的战友江同志,过来看望三礼的。江同志专业到省城公安局,我想着带他过去看看,丢了几千块,这也是大案子了。” 人们对江罗春刮目相看,还有那婶子就问江罗春娶媳妇没有云云。 一路上应付几句,很快就到了沈家。 沈家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村里的干部们也都在。这会儿屋里正哭嚎声一片,以二婶田彩云的哭嚎声最大。 见沈南星过来了,众人都叫她赶紧进来,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跟她说着家里遭贼的事儿。 韩金花虚弱无力地靠在椅子上,边上站着据说是一大早就从县城赶回来的三儿媳妇张玉茹。 看到沈南星回来,韩金花眼皮抬了一下,又一脸憔悴地闭上眼,一副没力气的样子。 沈南星问:“奶,丢的都是存折吗?” 韩金花点点头。 沈南星又说:“那赶紧打电话,叫人在信用社门口拦住啊,别叫人把钱给取走了。” 张玉茹就说:“早上你奶打电话过去,我就叫你三叔赶紧去信用社门口等着了,但他过去一问,人家就说有人一大早过来取的钱,两千块整,正跟咱家存折上的数一样。那人是个生面孔,信用社的人也不认识,在取款单上签的名字也潦草的很,认不出,十有八九是假名字。” 边上围观的人,一个个都是一脸肉疼的表情。 两千块啊! 这钱咋就便宜了别人呢,早点借给他们用用多好。 再看看沈家人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有些解气,叫你们抠,一毛不拔,明明那么有钱,装得比谁都不如的样子。 这下好了,那么大一笔钱飞了,该! “奶,你存折在哪儿放着,那贼是咋进来偷的,都没一个人发现?” 沈南星问。 韩金花又开始哭起来:“存折我怕弄丢,也怕被偷,就藏在床底下的箱子里,半夜猪圈那边闹腾得厉害,想着是不是有人偷猪,起来去看看也没啥事,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回来也没仔细瞅,早上起来一看,屋子里装衣裳的箱子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还掉了几块钱,我就寻思着坏了,赶紧把床底下藏着的钱匣子扒拉出来,一看,那锁头都被撬了,匣子里的东西都不见了……” “二婶屋里没丢东西吗?”沈南星问。 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田彩云打了个嗝:“没有。” “这贼一进来就直奔奶的屋,想来是已经打听过,知道家里钱都在奶手里。”沈南星说。 韩金花立刻瞪向沈南星。 而爷爷沈有粮已经控制不住地骂道:“还不都是因为你个死丫头,到处跟人说你爸给家里寄钱,才叫人盯上咱家。” 沈南星道:“那爷奶你们也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我爸给家里寄这么多钱,你们一分都没用在我身上。” 沈有粮立刻又要骂,却被沈南星截断话头,继续说。 “从我被送回来,家里什么活都是我做的,爷奶叔婶堂哥堂姐堂弟,你们所有人都吃干的,我喝刷锅水,你们的衣服都是我洗的,饭都是我做的,你们整天对我呼来喝去,一个不顺心轻则甩脸子,重则打骂……” “谁家娃不都是这么过来的!”韩金花气恼道,“就你金贵。” 沈南星:“我不金贵,所以你们叫我做啥我就做啥,我念的就是这份养育之恩,不管怎么说,哪怕是吃猪食,也好歹给了我一口饭吃,养我这么大。” “咋的你现在不认这养育之恩了?”沈有粮眼睛瞪大。 沈南星:“我敢认吗?以前你们总说我爸把我丢在乡下,给你们带来多大的拖累,养我要吃要喝多不容易,我也真当是很不容易。所以大冬天我城里带回来的衣裳都被拿给丽丽姐穿,我就两件薄得不像样的单衣,天寒地冻的,我只能弄麦秸秆塞衣裳里面才不至于冻死。” “饿得受不了,显宗哥丽丽姐和显祖堂弟吃红薯的时候,我去捡他们丢下的红薯皮,他们吃馒头吃鸡蛋,我在啃苞谷瓤子,就连去田鼠洞里扒拉出来两斤花生,你们也骂我是好吃嘴偷吃,不知道给家里省点粮食。” 妇女主任宋秀芳也不由得叹气,小南这丫头确实是吃苦了,不过这时代就这样,吃苦的也不是她一个人,条件摆在这,谁能有啥办法。 “我真当咱们家里是非常非常困难,哪怕是这样活着,我也没怨过你们,日子难过嘛。可是直到我回省城,我爸后来娶的高阿姨说,我爸每月都往家里寄那么多的钱,那钱就是给我的生活费!” “高阿姨理直气壮地说,我一个人的花销比城里多少家庭都多。可我花什么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韩金花气得直运气,指着沈南星说:“那些钱,是我儿子寄回来给我们老两口养老的。” 沈南星笑起来了:“是啊,一开始给5块,后来给15、20、30,全都是给你们二位养老的,没有我这亲闺女一分一毛。” 对门的秀英婶笑出声来:“哎哟我的金花婶儿啊,你这话说的可真是叫人心寒。成山兄弟是该给你们养老,可他就不该养闺女吗?他寄回来的钱,有明确说只给你们老两口用,一分一毛都不准用在他闺女身上?要不咱打个电话问问成山兄弟?” “噗嗤。” 人群里有人笑出声来。 秀英婶儿又道:“一个月给你们寄二三十块呢,你哪怕是拿出来一块钱用在小南身上?你口口声声的养育之恩,就是拿着人家亲爹每月寄回来的巨款,对小南却一毛不拔。您可真是亲奶奶啊。” “要我说啊,还养育之恩呢,有钱哪儿买不来养育之恩。小南你就叫金花婶儿算算你在老家这些年,到底花费了多少钱。” 韩金花气得打颤:“你们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养孩子是有钱就行的吗?” 秀英婶儿那嘴可利索着呢:“金花婶儿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小南要是个奶娃娃,确实要大人费心费力照管,一把屎一把尿的多辛苦都知道。可小南回来乡下的时候,已经8岁了,啥活都能干。一开始不会干活,还被你们拿竹条不知道抽过多少回呢。” 边上看热闹的也说:“是啊,八岁的大姑娘了,有口吃的就能活,要啥照管。再说你们也没照管啊,小南好几回发烧都快病死,也没见你们管。” 秀英婶立刻说:“哎,说起这事儿我就想起来了,小南刚回来的第二年吧,我应该没记错,那回小南发高烧你们非说她快断气儿了,给她丢木板上停在院子后头,等着她断气就拉去埋了。那回还是三礼,非要把小南送去县医院,把人给救回来了,要不是三礼,小南早一命呜呼了,你们也没机会在这儿说啥养育之恩。那回三礼给小南治病花了二十多块,这钱你们还给三礼家了吗?总不能现在把小南嫁过去了,当年的事儿就也不提了吧。” 韩金花一张脸涨红,胸口急剧起伏,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妇女主任宋秀芳赶紧打圆场:“都少说几句。” 不然她真怕把韩金花这老婆子给气出个好歹来。 沈有粮也轻咳一声,面露尴尬:“都过去的事了。” 秀英婶笑:“所以也别动不动就把养育之恩挂嘴上,人家爹每月给那么多钱,瞅瞅你们把人家姑娘养成啥样!以前是真不知道,要知道啊,我就给我成山兄弟打电话,不要二十三十的,一个月5块钱,我保管把小南侄女养得白白胖胖,啥活都不叫她干!” “秀英你可真会算计,在咱乡下养闺女一个月哪花得了五块,3块,3块就管叫小南天天吃鸡蛋,顿顿管吃饱。” “这要不吃鸡蛋,粗粮细粮搭配着吃,一个月怕是2块钱都花不完。” “所以说有粮叔和金花婶儿这爷奶当的,那可是真狠心,咱们谁能做得出这种事。” 沈有粮一张脸涨红,恼怒地瞪着沈南星:“你这是回来添乱的吧!再怎么说,老子也是你爷,做啥你都得受着!” 沈南星:“我这不都受了这么多年了吗?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们对我的养育之恩,都在我爸给你们寄的钱里,以后再想要,也去找我爸要,别朝我要。” 秀英婶儿立马拍手:“这话说的在理。” “滚!你给我滚出去!”沈有粮气得头疼,指着沈南星骂。 妇女主任宋秀芳赶紧说:“小南你是晚辈的,少说两句。” 她又看向沈有粮和韩金花:“有粮叔金花婶儿,咱队里人也都有眼看,这些年啊,你们是亏待了小南。不怕家里条件苦,就怕一碗水端不平,小南心里有怨气也是正常的,你们走过的桥比小南走过的路都多,干啥跟孩子计较。” 沈有粮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南星语气也缓和下来:“爷奶,眼下最要紧的不是丢了两千吗?你们还有功夫在这儿骂我,不赶紧想想把钱找回来。我都嫁人了,以后想叫我爸每月再给你们寄三十,那怕是难了。高阿姨第一个就不同意,毕竟你们不是只有我爸一个儿子,养老也不能光指望我爸。” 韩金花这会儿气得眼冒金星,却压下脾气,声音里带着伤心:“小南,这些年在乡下生活艰苦,跟你外公家条件差得多,爷奶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你爸寄回来的钱,爷奶不是不想给你用,实在是家里人多事多,能省则省,留着钱,万一有个急用呢,也能拿出来救命不是?” “那我快烧死的时候,也不能急用这钱?那大姑父受伤正需要钱治病的时候,也不能急用这钱?所以这钱什么时候才能急用?” 沈南星笑着说:“给三叔调动工作的时候是急用,给小姑、小姑父跑人情也是急用,给您娘家几位侄儿娶媳妇的时候更急用。” 韩金花的手都开始抖了。 宋秀芳也没多说。为啥呢,她作为妇女主任,跟沈家的大闺女沈来英,从小一起长大,沈来英人品厚道,俩人关系处的可好。 但沈来英显然没有她运气好,她妈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她爹虽然整天唉声叹气,想儿子都快想疯了,但也没说不要她妈再娶,只是说要叫她留家里招赘。 而沈来英呢,为了叫沈家老大沈成山上学,硬是把才18的大闺女嫁出去,要来一大笔彩礼给儿子上学。 也幸好沈来英嫁那男人人品不错,结婚后也没亏待沈来英,可那男人命不好,眼看结婚欠的债总算还完,一双儿女也长起来了,好日子就在眼前,他干活的时候受伤,砸中胳膊腿最多就是骨折,可偏偏砸到脊柱。 从来没求过娘家的沈来英,跪这娘家爹妈门口一整夜,只为借钱救命,爹妈却就只丢给她了一块钱。 当年宋秀芳知道的时候,也真是气疯了,可她也没多少钱,硬是凑了30块送去给沈来英都时候,她男人已经自杀了。 那时候她已经当上村里妇女主任,却不顾干部的体面,指着沈有粮韩金花的鼻子骂,最后是被她妈给弄回去了,说她是妇女主任是干部,不能这么任性冲动。 这会儿,听沈南星几句话怼得这老两口哑口无言,宋秀芳心里也是畅快极了。 二婶田彩云这下子也顾不上哭,瞪大眼睛看向沈南星,一双眼里几乎要喷火。 她不是在恼怒沈南星,而是听说公婆这些年竟然攒了那么多钱,却没漏出来一点,暗地里都用在老三家和小姑子身上,那她这个一直在公婆面前孝顺的二房媳妇,算什么?! 沈南星又说:“这些年我爸也不光是每月固定寄那点钱,过年、端午、八月十五、阳历年,还有我爷我奶过生,哪次我爸不是五十、一百地往家寄?” 秀英婶儿立马瞪大眼睛:“我的个乖乖啊,这算下来又是不老少啊。” 沈南星点头:“这也是我前两年回省城,高阿姨说的。高阿姨还明确说,每月寄回来的就是给我的抚养费,那几十块钱足够养好几个我了,所以她不亏欠我。我问那不是给爷奶的养老钱吗,高阿姨就说,养老费一月10块够够的吧,更别说是过年过节,不是五十就是一百地往家寄,哪回都没少了。高阿姨那汇款单都一摞子呢,都拿给我看。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不亏欠我。” 秀英婶儿:“照这么说人家那是真不亏欠你,这些钱够养多少个你了。至于说谁亏欠你……” 人们都看向了沈有粮和韩金花。 沈有粮气得直喘粗气。 沈南星却又看向二婶田彩云:“二婶,这些年最委屈的其实是你。我爸是给了那么些钱,可你不知道啊,你虽然整天对我也是呼来喝去,家里活都丢给我干,但至少你也没把我赶走。” 田彩云不知道该露出啥表情来,最终她挤出个笑:“小南你能理解就好,家里添口人是大事,我跟你二叔我们又没啥本事,只能在土里刨食儿,你爸寄那么些生活费回来,俺们也不知道,也没拿一分一毛,确实是……二婶对你不咋好,实在是咱就这条件了。” 田彩云狠得牙痒。 沈南星道:“可不是么,二叔二婶在家里真是委屈了。我总的算算,我爸这些年寄回来的钱,只怕是五千块都不止,这还不算那好些的票,那些自行车票电视机票,手表票的,都给三叔、小姑他们拿去送礼了,要不然这些票拿出去也能换好些钱呢。” 田彩云咬牙切齿。 沈南星:“那么些钱,如今存折上只有两千,我生活学习上都没用到钱,二叔二婶你们在家也没用到钱,那看样子这些钱,全都被爷奶给三叔给小姑,给奶娘家那些表舅们用了,都是急用吧。” 宋秀芳有些诧异地看了沈南星一眼,小南这丫头,经历过一遭事儿,心眼子变多了啊。 田彩云一只手拽着自家男人,沈老二沈群山,狠狠地拧着沈群山腰间的肉,沈群山也是铁青着一张脸。 不患寡而患不均。 凭啥老三和小妹,都已经在城里日子都过那么好了,爹娘还要贴补他们? 自己和媳妇孩子在农村,侍弄田地,供养老两口,却是啥也没得? 那么多钱啊! 五千多块啊,给老三小妹,还有老娘的娘家就花去了三千多,咋花的啊! 如今就剩下两千,也给弄丢了。 沈南星又说道:“奶你整天口口声声说显宗哥是咱家长孙,说你最疼显宗哥,可就饲养场一个临时工的名额,到现在都还没给显宗哥弄下来。” 韩金花气怒地说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当众把这事儿给嚷嚷出来,闹得所有人都知道饲养场要招临时工,那么多人去找领导,哪里还轮得到咱家显宗。” 田彩云也看过来。 沈南星:“奶,以往给三叔和小姑在城里找工作,那就没人竞争了吗?那为啥还能叫三叔和小姑塞进去?你给人送了多少烟酒票钱,咋现在到了显宗哥,就想一分不花就把工作办下来?” 秀英婶眼神一转,立刻笑着说:“那招工不是还没结束呢,俺家红伟也去报名了,他学历够,不怕考试。饲养场又不是只招一个人,金花婶儿你们该使劲儿还使劲儿呗。” 田彩云扑通一声给韩金花跪下来,又拽着男人沈群山一起跪,哭嚎道:“妈呀,你真还想要显宗这长孙,工作这事儿就得落实下来,还有显宗相看那张家姑娘,人家的彩礼要求也不过分,张家姑娘她舅可是在粮站工作的,人家姑娘哪都好,也就是看上咱们显宗,才提了彩礼的,要不然人家嫁到城里都是说句话的事!妈,过去你给三弟给小妹,还有舅舅家那些兄弟们花费多少,咱都不提了,如今这关系到显宗一辈子,你不能不管啊!” 韩金花连忙扶住田彩云:“老二家的,妈知道你跟老二都孝顺,妈是补贴了一些给老三和老小,可妈也为你们打算了,存折上那钱,就是准备留给显宗的,给他找工作要钱,给他娶媳妇要钱,这几天来借钱的人多,妈都打算把那存折交给你算了。谁曾想,这还没来得及呢,存折就被偷了。” 跪在地上的田彩云,顿时瘫坐下来,嚎啕大哭。 还一边捶打着身边的男人,哭嚎自己这些年有多不容易,伺候公婆,照顾一家子,儿子眼看能顶门立户,又出了这事儿,儿子工作还没着落,这么好的婚事还没定下来,钱却是先没了,啥也办不成了,以后还有啥指望。 田彩云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周围人也都不忍心。 秀英婶撇撇嘴:“那就合该老实人倒霉呗,人家该花钱该安置的,都弄得美美的,就老二家的一场空。” 这话一说,田彩云哭声更是凄惨,沈群山也耷拉着头,一脸凄苦。 沈有粮叹气:“要不咋办啊。钱都丢了,怕是也找不回来了。以后老大再往家寄钱,俺们就攒着,给显宗用。” 沈南星:“我结婚了,我爸和高阿姨不会再寄我的抚养费,光给你们二老养老,能给寄多少钱?一个月十块钱,再加上过节的钱,撑死了一年三百块。得多少年才能攒够两千。再说了,这中间要是三叔小姑或者是表舅们又有个啥事,能一分不出?” 是啊,都是空话。 韩金花真要被气死了:“你给我滚,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整天回来搅和娘家的事,你想干啥!” 沈南星叹了口气:“过去的事不提了,不管咋说,我还得叫你们一声爷奶,你们这么大一笔钱丢了,我也替你们心疼,想办法帮你们把钱找回来,也算是我最后为你们尽一点孝心。” 沈有粮一愣:“最后?啥意思,你要跟我们断亲?” 沈南星:“不是你们先要跟我断亲的吗?我回门带回来的礼,你们一根毛都没给我回,这不就是断亲的意思?” “小南,这是误会,当时人太多太忙,没顾上,真不是要断亲的意思……” 二婶田彩云立刻说道。 沈南星却是摇摇头:“奶说的对,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些年,城里我爸和高阿姨说不欠我,那我也能说不欠爷奶不欠老沈家。这是最后一回,我管老沈家的事,以后我就啥也不管了。” 沈有粮气得手哆嗦:“好好,以后俺们也只当没你这个孙女!” 秀英婶却是瞪大眼睛:“小南,你能帮家里钱找回来?” 沈南星说:“刚才来的时候,我已经叫人去公社报案,请公安来,丢了两千块啊,这么大的钱,不报公安能行?还有啊,这个,江同志,他是三礼的战友,转业到咱们省城公安局工作了,昨天来看三礼,我一听丢了存折,就赶紧也叫上他来,刚才咱们说这半天话,他已经到处转转,把现场看个差不多了吧?” 江罗春很配合地点头。 沈南星就说道:“那等会儿咱们本地的公安来了,江同志就能把情况跟他们说明。” 秀英婶好奇:“啥情况?” 江罗春看了沈南星一眼,见她点头,就说道:“根据我勘察来看,这贼,恐怕是熟人作案,再具体一点,可能是家贼。” 人群一阵骚动。 江罗春又道:“哎,也别急着再去毁坏现场了,现在谁去乱动破坏痕迹,谁就有嫌疑。” 第22章 自导自演,鸡飞狗跳 熟人作案。 家贼? 江罗春的话让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全都齐齐看向沈有粮和韩金花老两口。 刚才还一脸愤怒的沈有粮,和一脸痛苦欲绝的韩金花,听到这话也全都愣住了。 田彩云也立马看过来:“这位同志,你这是啥意思?你是说这贼是我们自家的人?” 妇女主任宋秀芳也立刻说道:“是呀江同志,你咋说这贼是家贼?” 江罗春道:“其实很简单,我一说大家就都能明白的。以前大家都不知道沈家老两口手里有钱的,对吧,也就是这几天才知道,老两口手里有几千块的巨款。” 大家伙都点头。 秀英婶儿哼了一声:“那可不是么,金花婶儿平日里整天对外叫苦叫穷的,明明大儿子在省城机械厂当副厂长,三儿子在县城教书,三儿媳妇还在医院上班,咋就能穷成那样呢。感情是怕咱们这些穷乡亲们求上门,故意装穷呢。” 大家都又想起自家有那不凑手的时候,尤其是原本跟沈家关系还不错的人家,也想起来自家遇到难处,想着跟沈家借一点钱或者粮,周转一下。 但都不等他们开口,韩金花就先开始哭穷,哭多不容易,好像过得比谁都苦的样子。 然后就说,可以帮着跟娘家那边借,周转一下,但人家都是要利儿的。借苞谷面红薯面还白面,或者是借钱给出利儿钱。 着急的时候,只要能借到,哪怕是给出利儿,人们也是千恩万谢的。 可现在想想,那利儿真是别人要的吗? 自古以来放贷,尤其是高利贷都是损阴德的事儿,你怕被人戳脊梁骨,就推到旁人身上。 江罗春道:“那贼以前肯定也不知道,最近听说了知道了,才盯上沈家的钱财的。” “但这也不能说明就是熟人呀,这事儿毕竟一个大队都知道了,有的再说给外村的,公社的,那知道的人多了。” “就是就是,自己村子的,哪里会打主意,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江罗春又道:“黑灯瞎火的,如果是不熟悉的人过来偷东西,不可能清楚地知道东西在哪儿。那贼先是给猪圈弄出动静,引得家里人去看,贼就趁势进屋偷东西。说明那贼对这家里房舍牲口都很清楚,如果是外村人,需要时间蹲点,需要跟人打听。” 不等其他人质疑,江罗春就又说:“还有,猪圈的动静很大,老两口和儿子媳妇,这些大人全都出去看猪圈了,可那贼只进了老两口的屋子,没进儿子媳妇的屋子。” “进了老两口屋子后,老两口屋子里有好几口大箱子、柜子,还有桌子,桌子上也有抽屉,房梁上还吊着框子……可那贼人就能精准找到老太太藏在床底下的钱匣子。” 江罗春问秀英婶儿:“听您说话,您就住沈家对面对吧,日常也总来沈家串门,那您也进过很多次老两口的屋子吧?” 秀英婶儿点头。 这时候不讲究啥卧房不给人进,冬天冷的时候,很多人都直接窝在被窝里,有人来串门,尤其是女人之间,直接抬脚就上床也钻被窝里,一起做针线,一起说话。 不光是秀英婶儿,隔壁二大爷家的二奶,还有其他经常过来串门子的老婶子,都是经常进出沈家老两口这房间的,对房间的布置可谓是一清二楚,哪里放的箱子哪里放的柜子,都清清楚楚。 秀英婶不知道江罗春要说什么,怕人怀疑自己,立刻就点了其他几个婶子,大家都是经常进出沈家老两口房间的,要有嫌疑大家都有。 江罗春却摆摆手:“不是说怀疑你们,而是问你们,你们这些大奶婶子的,经常进出,那你们知道沈家老两口的钱匣子放在什么地方吗?” 秀英婶儿立刻摆手:“这咋能知道呢。” 其他人也都摇头:“谁家也不会把钱匣子拿出来给别人看呀。” 江罗春道:“那这房间里那么多箱子柜子,如果叫你们找钱匣子,你们会怎么找?” “就……翻箱倒柜地找呗。” 韩金花立刻也说道:“我屋里那箱子柜子的东西都被翻出来倒的乱七八糟,那贼人肯定也是到处找。” 江罗春却说:“我刚瞅了一眼,那箱子里的衣服被翻出来的只有上层,下层的衣服还叠的好好的,柜子外头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里头的却是根本没动。我问问各位,假设是你们找东西,会只翻箱子上层,和柜子外侧的东西,而不往深处去找吗?” “那不能,真要是藏钱的话,谁会藏在外面,都是往深了藏的。” “可或许金花婶儿就是想着,藏外面一点,叫人想不到。或许扒拉的时候就给扒拉到衣裳堆里,就瞧不见呢。” 江罗春:“这么想也有道理,但问题是,钱匣子是在床底下的,那贼人先翻箱子,在箱子上层没找到,会不继续往下翻吗?那肯定是要把整个箱子都翻完的才对。” 宋秀芳一拍大腿说道:“我知道了!贼人这是在打马虎眼呢。我记得前两年方庄不是出了命案吗,人死了,那屋子里翻得乱七八糟的,都以为是偷东西被主人发现,才杀了人。但后来破案了,却说不是,是那家女人趁着男人不在,偷人,却没想到男人半夜回来抓个正着,那奸夫一个失手把男人给打死了,怕被人知道,就伪装现场,假装是小偷进来偷东西,被男人发现,小偷就杀了男人。” 这案子当时闹得很大,十里八乡都知道。 立刻就有人附和:“对对,我记得当时破案之后,那警察就说,屋子里翻箱倒柜偷东西的现场是伪造出来的,跟真实的小偷进屋情况不一样……反正具体的没说,就是这个意思。” 秀英婶儿瞪大眼睛:“江同志,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金花婶儿家里这被偷的情况,处处都不符合常理,应该也是伪造的!” 江罗春点头:“贼人知道钱匣子就在床下,在一家人都去猪圈那边,这么短的时间里,贼人直接拿了钱匣子,然后为了伪造成不熟悉的小偷进来偷东西,故意翻箱倒柜,但时间关系,他只翻了箱子上层的衣服*,和柜子外面的东西,没翻到底。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沈有粮和韩金花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江罗春又说:“还有一点,也是最关键的就是,我在后院的院墙处发现了贼人翻墙的痕迹,那脚印是从内朝外的,也就是说,没有贼人翻墙进来的痕迹,只有贼人翻墙出去的痕迹。” 沈有粮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反驳。 韩金花脸色非常难看:“你,你胡说!” 她又骂沈南星:“我看你就是个搅屎棍,心里记恨着我跟你爷,逮着机会就回来搅合生事,生怕这个家里消停一点。赶紧滚,你不认我跟你爷的养育之恩,我们也只当没你这个孙女,断亲就断亲。” 沈南星:“我这不是着急,想着帮你们找回丢失的存折吗?奶你这么着急赶我走,是不想要那两千块钱了,还是说,你知道那钱被谁拿走了?” 田彩云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韩金花。 韩金花:“钱丢了就是丢了,你随便叫个人来胡说几句,就搅得家里不安生,我看你就是个扫把星。” 正说着话呢,韩金花就开始捂胸口,一副喘不上来气的样子:“这不孝的东西,我心脏病都要被她给气出来了,哎呦,哎哟不行了,快送我去公社卫生院,哎呦……” 韩金花摇摇欲坠,周围的人也都慌了,可别闹出来人命。 沈南星说:“奶,我给你扎几针吧,我手艺比卫生院的卫生员好。” “你滚远点,别挨着我,瞅见你家里就倒霉,你心里一直恨着我,你那手艺再好也不敢用,谁知道你给扎几下,我老婆子还有没有命活!真是作孽啊,当初就不该叫成山娶你妈,资本家的大小姐,拖累成山不说,还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沈南星脸色倏然冷下来。 她淡淡地说:“各位乡亲们,我奶不相信我,那就麻烦大家帮帮忙,把她送去公社卫生院了。” 都是乡里乡亲,邻里邻居的,咋能不同意呢。 沈南星却又看向田彩云:“二婶,奶刚才不都说了吗,那存折上的两千块是留给你们二房用的,给显宗哥找工作娶媳妇,给翠翠姐出嫁妆,还有给显祖弟弟存着一些。那这存折到底还要不要找回来,二婶你自己说。” 田彩云立刻说道:“找,当然要找!” 不找才是傻子。 呵呵,家贼呢。 她田彩云是不聪明,可刚才这位江同志的话她也听明白了,这偷存折的人,就是家贼! 田彩云的目光扫向了站在一边上,有些坐立不安的老三媳妇张玉茹。 哼,真打量她是傻子呢。 昨晚半夜,都睡下了,她恍惚听见院子门好像开了,她还问了一声谁呀。 公公沈有粮说没事,他看看大门栓好了没有,而后就是脚步声进屋。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没仔细分辨,但是想来那个时候,“家贼”就已经被自家公公放进屋里来了。 半夜猪叫,公公大声喊着,她和男人也都赶紧起床跟着去猪圈看,可也没看出个啥名堂来,没多久就又回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就听见婆婆尖叫一声,说钱匣子丢了,存折也丢了。 田彩云真是恨得不行。 老大在省城,老三在县城,大姑姐那边就不说了,自从两年前没借钱给大姑姐,后来大姑姐的男人又死了之后,跟大姑姐那边就算断亲了,何况大姑姐从来也没沾过家里的光就不提了。 小姑子在城里,男人还是派出所所长,有权有势。 总之就是,只有他们二房无能,在农村种地,侍奉二老,可一年到头,那些干工的兄弟姐妹都没任何表示,就好像老人就是他们二房的,就该他们二房养。 最可恨的是,就连沈南星这个侄女,实际上也是他们二房在养着,可老大那边给的生活费,全被老两口收起来,说都不说一声,更别提说拿出来补贴家用了,叫她一直都格外厌恶侄女,谁知道完全恼错了人。 如今才被她知道,老两口手里攥着那么多钱,自己儿子显宗正等着安排工作,正等着说个好媳妇呢,可老两口却依旧一毛不拔。 五千多块钱呢,叫这老两口补贴给老三、小姑子,还有舅家,就只剩下了两千块,却还对他们二房一毛不拔。 明知道显宗正要用钱,关乎一辈子前途,这老两口竟然还来这一手,口口声声说着那两千块是给二房的,但转头就把钱给弄丢! 好好好,真是好的很呢。 田彩云咬牙说道:“爹娘,你们去公社卫生院瞧病吧,我留在家里,我得把那丢的两千块找回来。小南不是说报公安了吗,既然你们不相信这位江同志,那就让咱们本地的公安来破案!我就不信了,丢这么多钱,还找不回来了!老二,还有各位婶子大娘们,都帮着看着,谁都不准动这院子,还有俺爹娘的屋子,所有证据都留着,叫公安来勘验!查查到底贼人是谁!” 沈有粮瞪眼:“老二家的!这是咱们自家的事,闹到公安那里,脸面都不要了。” 田彩云却直接掀了面前的桌子:“我两千块都没有了,我家显宗的工作和媳妇都没有了,爹你还叫我要脸面?” 韩金花苦口婆心:“老二家的你懂点事,自家的事报公安,叫人看笑话。这钱丢了娘知道你心疼,这样,回头我跟你三弟和你小妹他们借钱,一定给显宗把工作的事情敲定,再把那儿媳妇给你接进门。” 田彩云却是冷笑:“借钱?我凭什么借钱,明明就有这两千块,我干嘛还要借钱,借钱不要还的啊。” 韩金花气道声音都颤了:“不要你还,我跟你爹还总行了吧。” 田彩云这会儿心里明白的很,反正说啥都不行。 妇女主任宋秀芳一脸义正言辞地说道:“丢了两千块呢,这数额都够立案了,还是重大盗窃案件,已经报案,那就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沈南星看了一眼一直不吭声,但已经开始坐立不安的三婶张玉茹,也缓缓说道:“偷自家人的钱,那也是犯罪。这么大的金额,起码得判个三五年吧。若是有工作的人,只怕也要被单位开除。” 张玉茹脸色很不好看,就想偷偷溜走,却又被沈南星给叫住:“三婶儿,您去哪儿呢。” 张玉茹勉强笑笑,说道:“我下午还要上班呢,反正这钱也不可能是我偷的,我就先走了。” 沈南星看了田彩云一眼,提醒道:“小姑父可是城里派出所的所长,都是一个系统里的,他要是打声招呼,咱这边的案子……” 田彩云立刻大喝一声:“老三家的你不准走!公安来把案子查清楚之前,谁都不准走。” 正说着呢,外头就有人喊道,公安来了。 沈南星揉了揉眉心,来得还挺快,也不枉她在这儿扯东扯西的拖延时间。 来的公安就是公社派出所的人。 江罗春和沈南星对视了一眼,江罗春直接拿出工作证给对方,对方一看就瞪大了眼睛。 省里的! 甭管江罗春在的单位能不能管到他们这些基层小公安,但人家是省里的,这名头足以吓唬人了。 反正就是,几位公安一起,仔细勘察现场,然后结论就还是那些结论。 这年代办案很有些简单粗暴,也没有对案情保密的意识,等勘察完现场,直接就要把沈家的人都给带走。 “所有人都先带回派出所询问,派人去城里,带沈青山回来问话。” 这下老三媳妇张玉茹坐不住了,立刻说道:“凭啥啊,你们去城里带人,在单位上的影响多不好。又不是我们家青山偷的钱!” 沈青山才刚调到教育局当办事员,才刚上班,这时候要是被公安找上,那以后在单位还咋做人。 “现在都是嫌疑人,都要问话。”公安说道,“包括你,你们家所有人,都要跟我们回去接受询问。” 田彩云立刻昂着脖子说:“去,干嘛不去,没做亏心事,怕人家公安同志做什么?叫人家问嘛,调查清楚,看看到底谁是那个贼!” 张玉茹脸色铁青:“二嫂你们在农村当然不怕,但青山在城里教书,公安去带人,不管有没有事,那闲言碎语都能把人给淹死,这叫青山以后还怎么工作?” 公安说道:“这是我们办案程序,如果都怕影响的话,那我们还怎么办案?不询问犯罪嫌疑人,罪犯逃脱了咋办,谁来负责?” 田彩云眼中带着一丝快意。 这个家里,就没人看得起他们二房,老三两口子占了那么多便宜,还整天一副城里人的嘴脸,高高在上的,每次回来,厨房的事一点儿都不沾,伺候公婆更是光动动嘴,一会儿嫌弃猪圈臭鸡屎臭,一会儿嫌弃厨房碗筷脏,嫌弃房梁上有蜘蛛网,动不动就是他们城里咋样咋样,偏偏公婆还都捧着她,可真是恨死个人。 现在,她倒要看看,老三在单位被公安带走,被查出来偷盗,被判刑,老三家的以后还怎么做人! 江罗春也说道:“每个人都有配合公安调查的义务。偷窃两千块可不是小数目,大案子了,查出来判刑最少五年起步。到时候就别说工作不工作的事了。” 张玉茹一咬牙,恨恨地一跺脚,瞪向韩金花:“妈,您说这事儿咋办吧!老三要是出什么事,我,我就跟他离婚!当年我可真是瞎了眼了,找个农村男人,多少城里条件好的我没嫁,就嫁到你们这一家子烂泥里来!行啊,回去我就离婚,离了老三我还能再嫁个更好的!” 韩金花顿时摇摇欲坠。 沈有粮拧着眉头,还想说什么,韩金花却是忽然大哭出声,扑倒在地:“公安同志,不用去找老三了,我说实话,我说实话,这一切,都是误会,是我们老两口猪油蒙了心,怕旁人跟我们家借钱,就故意假装钱被偷了……” “妈!” “娘!” “奶!” 二叔二婶和几个堂哥堂姐们,一个个都尖叫起来。 韩金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我们这当老人的也不容易啊,那些钱是大儿子寄回来给我们老两口的,我们老两口本来应该想怎么花都行,可这家里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的多了,给谁花的多点给谁花的少点,都要闹……” 田彩云不干了:“妈你说这话就丧良心了,给谁花得多给谁花得少?你分明是全花给三弟给小妹家了,给我们家别说是花的少了,那压根就是一毛不拔!” 韩金花哭声一顿,但立刻就又哭起来:“老二家的你懂什么?给显宗找那临时工,本来花个几十块就行了,可是现在被闹开了,多少人都盯着,公社领导说真要上下打点关系的话,没个两三百都下不来!一个临时工,花两三百?那不是冤大头吗?” 田彩云怒道:“就算是临时工不说,那要给显宗娶媳妇总是正经事吧,这钱总该花吧。” 韩金花:“你看那张家姑娘家里条件是好,可人家要的也多啊,要彩礼要东西,算下来就得两三百不说,人家还要给弟弟找个工作,那一个工作没有几百能拿下来?这样的孙媳妇就算是娶进门,也只会整天想着贴补娘家,是乱家的祸害。” 田彩云快要被气死了:“是是是,反正在你心里,显宗的工作也好媳妇也罢,都是不好的,都不能要!就该把钱都给他三叔他小姑子一家用!” 韩金花苦口婆心:“你咋就不懂事呢,他三叔这次调动工作重要的很。等他三叔回头安置好了,还怕给显宗安排不了工作?到时候不用你去找,那说亲的媒人都能踏破咱家大门。” 田彩云都被气笑了:“妈你怎么说都有理,反正就是钱不能给我们二房花一分一毛就对了。” 公安同志可不愿意听他们在这儿掰扯:“大娘,这可是办案呢,正经事,你可得对你说的话负责。所以真的没有人偷盗,就是你们自己在闹妖,没案子?” 韩金花连忙跟公安同志道歉:“对不起啊叫你们白跑一趟,这就是我们的家务事,钱没丢,存折是我自己偷偷塞给我三儿子,叫他去县城取了钱,对外说存折被偷了的,真没丢,没案子。” 江罗春淡淡地说:“这可不仅仅是你们的家务事。要是人人都这样骗人,故意说自己家里被偷了,不报公安,也找不到贼人,只在外头瞎嚷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咱们这里的治安有多混乱,当地公安有多么不作为,才叫那歹人这么猖狂呢。” 几个公安本来都想走了,一听这话,脸色也严肃起来:“你们这是,这是……扰乱治安!” 韩金花连忙求饶,还说自己知道错了,自己的女婿就是城关派出所的所长,真就是家务事,没想着闹大,也没想着要报公安。 提到女婿是城关派出所的所长,那几个公安就又犹豫起来,这事儿其实他们知道,所以也没打算深究,就口头批评教育就行了呗。 但眼下,这儿还站着个省里公安系统的江同志,这就尴尬了不是? 江罗春道:“这件事情的性质很严肃,要知道犯罪分子也是会看风向的。如果一个地方治安风气比较好,犯罪分子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但如果知道一个地方治安风气差,各种打架斗殴偷窃抢劫比较多,公安还不管的话,那他们就会越发肆无忌惮。再者,谣言传出去容易,想要澄清可是难得很,咱们公安在老百姓之间的信任建立起来很难,但想要毁掉可是太容易了。” 几位公安脸色不太好看了。 上升到这种高度的话,那岂不是非要让他们得罪人? 关键这事儿,没先例了,谁也不知道咋处理。 但江罗春又话锋一转:“这件事说到底就是一场误会,咱们只要避免扩大影响,以后让其他人也跟着学就行了,惩罚不是目的。” 一听这话,本地的同志立马点头:“您说的是。” 江罗春又道:“主要还是应该教育为主,也顺便跟大家宣传一下法律知识,让群众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虚构案子也是犯法的。” 众人纷纷点头。 其中一个年长的公安就看着沈有粮和韩金花说道:“你们编造案子,这件事情的性质非常恶劣,后果也很严重,万幸你们没有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自己交代了实情,也算情有可原。” 沈有粮和韩金花立刻点头,不断地说着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的话。 那位公安就道:“本来按照扰乱治安的罪名,少说也要给你们老两口拘留半个月,念在你们是初犯,并且知错能改,拘留可以免了,但要写材料,通报批评!” 江罗春就说:“为了防止其他人跟着学,也为了今天的事儿别传成更大的谣言,最好是在全公社公开通报批评。” 韩金花脸色一白,哀求道:“能不能私下里批评批评就行了,俺们都知道错了。” “这种情况如果放在省城,拘留十五天都是最轻的,还要通报单位公开批评,外加罚款。”江罗春淡淡地说。 那位公安立刻看着韩金花说道:“这不是菜市场,没有你们讨价还价的余地,只是公开通报批评已经是最轻的了。咋,你们还想拘留,想罚款?或者是想去通报到你们各个儿子的单位?” 公安当场就开始书写整个案子的经过,以及录下沈有粮韩金花,沈群山田彩云,以及老三媳妇张玉茹的口供,让他们按手印。 田彩云的情绪,也从得知婆婆造假的惊怒之中缓了过来,她咬牙说道:“娘,那钱现在哪里?” 公安也看过来,韩金花不敢再说慌:“叫老三取了先收好,在老三那。” 田彩云:“娘,你可说了这些钱是留给我们二房用的,我就把话放这儿,这钱要不拿回来给我们二房,我也不干了,我也要去闹!反正整天就我们二房当老鳖,我还怕啥?” 韩金花指着田彩云:“你,你非要这个时候闹?” 田彩云:“娘我这是闹吗?行,你说是闹那就是闹,不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清楚,以后说起来都当是我田彩云不孝顺公婆!如今都说开了,叫大家伙都瞧瞧,俺们家这公婆,平日里在外头都说是多公道多仁义,如今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公道,是不是仁义!” 韩金花气得手指头都在抖。 张玉茹笑笑:“二嫂,如今青山的事儿更重要,这样,钱就当是我们借的,等青山工作落实,一定还。” 田彩云直接推了张玉茹一把:“你说的好听,还,拿什么还?就凭老三一个月那点工资,两千块,他要多少年才能还上?我们家显宗还找不找工作了,还结不结婚了?反正我不借!” 这头公安把签好字的口供都给收好,剩下那些都是人家的家事,用不着他们管。 公安跟江罗春一一握手,说肯定会严肃通报批评这件事,就都走了。 沈南星也跟田彩云说道:“二婶,这两千块我是帮你找着了,也算是还了这些年您没撵我走的情分。毕竟您是真不知道我爸给的有那么多抚养费,真当我是白吃白喝的,还没赶我走,我确实得谢谢您。哎,咱们农村就是这样,一家子兄弟姐妹里,吃亏的总是最老实最厚道的。以后这沈家的事儿也跟我没关系了,二婶您保重吧。” 说完,沈南星也懒得再继续留下,就跟江罗春一起走了。 不过其他人可舍不得这热闹,还凑着看呢,这可比唱大戏都有意思。 这沈有粮韩金花两口子,那心思可真是深得叫人害怕,以后谁跟他们相处,不得留几个心眼子。 这人啊,真不实诚。 沈南星走后,田彩云也哭起来。 是啊,老实厚道的人总是最吃亏,你越肯吃亏,那就越是有吃不完的亏。 田彩云说:“爹娘,咱家这日子,你们看到底还能不能过。我要分家!那两千块必须给我,要不然,要不然这个家,谁都别想好过!” 秀英婶子不由得点头,一脸赞许:“老二家的这也算是立起来了,以后也能支应门户,老二太老实了,就得有个能撑得住的,一家子才有指望。” 韩金花再也忍不住,啐了秀英婶子一口:“有你啥事,在这儿上蹿下跳的。” 秀英婶子这可就不干了,立马就开始跟韩金花吵起来,翻来覆去地把啥话都往外说,一会儿替老二打抱不平,一会儿说一家子咋从前都是咋虐待沈南星的,越吵越是闹腾,那叫一个热闹啊……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沈南星的心情则是相当美妙,也丝毫不管江罗春会怎么看她,毕竟她今天算是利用了江罗春一把。 江罗春会怎么看她? 江罗春的智商不低,思维也敏锐,早就发现,沈南星就是想把自己跟沈家撕扯开,以后她不管沈家,也不会有人说她忘恩负义。 她还要把沈家的面子里子都给撕开,叫大家都看看,沈家从内里都不是那厚道人家,从老到小,全都偏心自私奸猾虚伪,满门恶臭。 当然,她也不想叫沈家好过,所以在看到现场之前,沈南星恐怕就猜到,这所谓的存折被偷根本就是沈家爷奶自导自演的。 江罗春很配合,就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他并不觉得这姑娘做得过分。 事实上,她真正做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等回到家,谈老太的午饭已经做好,招呼他俩赶紧吃饭。 下午,春花娘又过来串门子,就说起上午沈家的事。 “老三家的,你三叔也从城里回来了,你二婶非要闹着分家,还要那两千块呢。” 春花娘说。 沈南星:“那分家了吗?” 春花娘道:“哪会那么容易,你爸在省城,你三叔在县城,你爷奶只能跟着你二叔一家过活,你二婶也就是掐准了这点,才用分家要挟,说到底还是想要钱呢。” 沈南星:“那可是两千块钱呢。” “谁说不是,现如今把你奶的娘家兄弟也都给请来了,有舅家在,好把这一摊子事儿给撕扯清楚。” 沈南星又问:“那撕扯清楚了吗?” 春花娘道:“嗨,那谁知道,你爷奶关起门说自家事,咱们都是外人。你想知道,你回去看看呗。” 这是撺掇着沈南星回去看热闹呢。 沈南星摇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可不好插手爷奶叔婶的事。” “你是嫁出去的孙女,可你爸是亲儿子啊,分家这事儿也牵扯到你爸,你爸不在,你当然能代表你爸。”春花娘几乎鼓捣。 沈南星:“我代表不了我爸,反正不管家里商量什么结果,我爸都会答应的。叫我说啊,让我爷奶去省城跟着我爸住,享清福才更好呢。” 春花娘抬手点了点沈南星,意思是这丫头真不实诚。 沈南星也懒得跟她掰扯,回屋去了。 春花娘来这儿捣鼓完,就又跑出门去,显然,沈家的事儿还没完呢,这人没法鼓动沈南星过去沈家,那也得通过其他渠道得到一手消息不可。 傍晚都要吃饭了,春花娘又来了。 “你家那边商量出结果,我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你了,免得你挂心。” 春花娘笑着说。 我挂的哪门子的心。 不过,说了就听着呗。 春花娘就凑过来,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 “分家!” 春花娘语气里尽是兴奋,“你二叔二婶非要那两千块钱,你爷奶就说要分家,反正那两千块是死活都不给。” 沈南星挑眉:“一分没给?” 春花娘道:“那可不咋地,你爷奶都在气头上,你二婶又不依不饶非要钱,你奶气狠了就说,这钱是他们老两口的,谁也不给!” “那他们跟着谁过?”沈南星问。 春花娘神秘一笑:“人家老两口算盘精着呢,人家谁也不跟,只要有钱,还怕日子过不下去?两千块钱攥在手里呢,就是天天吃肉顿顿都白米细面的,那也吃得起!” 说的也是。 春花娘又道:“你爷奶说了,分家,他们老两口现在自己还能动,谁也不跟,自己住自己开火吃饭。等以后老得动弹不得了,三个儿子家轮流住,一家住四个月。” “现在他们老两口就住东屋,灶房共用。家里的屋子院子,还有剩下的粮食全都分给你二叔二婶,一点都没给你三叔家,你奶说这算是抵了先前给老三找工作找关系花的钱。等于是把家当都给你二叔二婶了。至于你爸,当年供他上学,让他留在省城,家里也花费不少,就也不给他分家里的房子了。” “以后,你爸每月给老两口寄多少养老钱看你爸,你二叔二婶家没钱,每月就给老两口拉50斤粮食,你三叔三婶每月给老两口5块钱。这就算是三个儿子的孝敬了。以后各过各的日子。” 春花娘说完,还连连感慨:“你爷奶这算盘打的可真好,手里攥着两千块钱,就算你嫁人了不用给你抚养费,你爸给老两口的养老钱,怎么着也得有十几块吧,再有老三家给5块,老二家给粮食,我的个乖乖啊,你爷奶这日子,那可真是要过得比神仙还美咧!” 沈南星笑了笑。 沈家这对爷奶就是这样,尤其是奶奶韩金花,那心里有数的很。 当年见老大沈成山成绩好,能考出去,就宁肯被人说狠心,也要高彩礼把大闺女嫁出去,让儿子去省城读大学。 在沈成山读大学的时候,她就告诉沈成山,想办法留省城。 沈成山是很聪明,但比他聪明的大有人在,他也没关系没后台,在这个工作必须要遵从分配,优先分配回原籍的年代,谁想回穷苦农村县城,谁不想留在省城?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韩金花就直说,他个子高长得好,看着体面,只要人勤快老实又有上进心,找个省城有本事的姑娘就行了。 于是,遗传了韩金花心眼子的沈成山,就想方设法,用尽手段,攀上了秦家独生女,秦菘蓝。 在沈成山和秦菘蓝处对象,以及后来结婚,一直到秦家出事之前,沈有粮和韩金花这老两口,都表现得极其通情达理,别说乡下了,就是城里这样通情达理,对儿媳妇好的公婆都不多见。 但秦家出事之后,就不需要再伪装,什么嘴脸都出来了。 沈家老二沈群山,老实木讷,缺心眼,一把子力气只会干农活,反正就是个农民的命。 韩金花就总是夸老二媳妇给沈家生了长孙沈显宗,是沈家功臣,总之就是叫老二家的觉得,他们家对沈家特别重要。 老三沈青山,学习上比不得大哥沈成山聪明,但为人处世比二哥沈群山要灵性得多,身体有些瘦弱,做不来农活,他就一直说以大哥为榜样。 所以二哥早早辍学干活,他一直在读书,哪怕读的也不好。糊弄着读完高中他也不回来,愣是也学着大哥,凭借一副好相貌和好口才,找了城里姑娘张玉茹。 这年代的农村户口转城市商品粮户口可不是那么好弄的,工作当然也不是好找的。 但他会另辟蹊径,比如许诺结婚后住城里,还要生个跟岳家姓的孩子,从而通过岳家关系去当正式的高中老师。 韩金花非常支持,认为小儿子很机灵。 让一个孙子跟亲家姓又如何,终归是自家血脉,以后啥时候想改不就又改回来了么,关键是现在的实惠要拿到手。 所以对“灵性”的老三一家,韩金花能帮就帮,对三儿媳妇张玉茹,也是非常喜爱,属于儿媳妇喜欢的那种讲道理麻烦事儿少的婆婆。 对特别疼爱的小女儿沈桂英,那就更是打算得极好。 沈桂英继承了沈家人的好相貌,模样好声音好,韩金花就让沈成山想办法,通过大儿媳妇秦家的关系,给沈桂英弄到一个去省里广播站进修的名额,回来之后,就直接进了县广播站。 也正是因为这样,沈桂英才会有机会接触到县城里的优秀男人,最后选择了如今已经是城关派出所长的林克保。 对待小闺女和当官的女婿,沈家老两口那更是通情达理到了极点。 对待外孙女林秀秀,沈家老两口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外公外婆,一点儿没嫌弃林秀秀是外孙女,比对亲孙子都疼爱。 也正是因此,沈家的所有孩子,除了没有用处的弃子沈大姑之外,其他所有孩子都对老两口非常尊敬孝顺。 直到,沈南星撕开这两人的脸皮。 突破口就是,二叔二婶。 韩金花对二儿子一家不能说是不喜欢,实际上大儿子三儿子小女儿再出息,可是他们离得远啊,真正贴身照顾的就是她看不上的榆木疙瘩二儿子一家。 所以韩金花不管心底咋想,明面上对老二一家总是不断夸赞,还口口声声说着长孙沈显宗才是沈家的门面等等好听话,哄得老二家晕头转向。 但沈南星教会了二叔二婶一个道理,嘴上的爱不是爱,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以后那老两口再怎么说疼爱长孙,恐怕都不会有一个人信。 原本最老实的二叔一家,距离最近贴身照顾着老两口的二叔二婶,和二房的堂哥堂姐堂弟们,一定也会成为最怨恨老两口的。日子越苦越难,和其他兄妹们差距越大,就会越恨。 果然,第二天,沈南星起床正要吃早饭呢,对门的春花娘就又双眼冒光地跑进来。 “南星你听说没有,你奶一大早起来就在骂,说你二婶昨天分家,拿给老两口的苞谷面里,掺着沙子和羊屎蛋!” 昨天分家,因为马上就是阳历的4月初,老三家的直接就给了4月的养老钱5块钱。 老大那边还没通知,暂时不用说。 主持分家的韩家大舅就叫老二也把4月份的粮食给父母拿过来。 二婶说行,她去拿,很快就给拎了一口袋,打开一看,上面就是磨得细细的玉米面。 韩家大舅对此很满意,能和平分家就很好了。为老三工作和最近找关系,可能是花了一些钱,但家里这房子院子,还有家里剩的粮食全都给了老二家的,等于一个家全都分给了二房,那还不是看在二房生了长孙沈显宗的份上? 这可真不少了。 真不算偏心! 所以见老二家也老老实实地把粮食拿来,韩家大舅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沈家分家的文书,也都给了村干部留档。 如今农村分家,是要有村干部见证,还要这村委会留档的,上面要写明怎么分,以后怎么给父母养老,避免日后谁不认账,那村里可就不干了。 可谁也没想到,今天一早,韩金花去开火做饭,面碗往粮食袋子里一挖,好家伙,上面是好好的苞谷面没错,可下面是啥啊! 混了沙子不说,筛筛也能吃,可还混了羊屎蛋! 这叫人咋吃! 韩金花气得立刻就摔了碗,指着二儿媳妇田彩云的鼻子骂。 田彩云就大哭回去,这婆婆欺负人也不是这么欺负的,昨天给的就是好好的苞谷面,大家都看着呢,咋今儿就掺沙子掺羊屎蛋了?当谁都跟婆婆一样黑心烂肝呢? 这指桑骂槐,气得韩金花头晕眼花站不住脚。 反正这又哭又闹的,一大早的全村都来看热闹,早饭都给省了呢…… 第23章 公开丢人 就着沈家的闹剧下饭,沈南星吃得那叫一个香甜。 春花娘来跟沈南星说完沈家的闲话,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沈南星洗洗手,把需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好,让江罗春过去给她帮忙。 她只说是给谈礼换药,有江罗春帮忙,谈老太就也没跟着进去。 这正好,不然接下来的场面叫谈老太看到,只怕这小老太受不了。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很大,温度也比较高。 沈南星的手已经洗*干净消毒,她让江罗春帮着给谈礼脱掉衣服,拿掉他身上覆盖在疤痕处的纱布。 因为疤痕的增生组织已经溃烂,纱布早就粘在上面,即便沈南星已经涂了药做了处理,但还是无法完全避免纱布粘连,组织液带着纱布干在上面,扯都扯不下来,沈南星也没让江罗春硬扯,她开始接手。 一点一点去除掉所有溃烂的组织,露出里面更加鲜红的血肉。 江罗春什么伤没见过,但自己受伤,或者是看到战友的伤口,视觉冲击力都没这么大。 这姑娘看着文文弱弱的,下手咋就那么狠呢。 那刀子仿佛刮在他身上一样。 她下手极其果断,没有一点儿犹豫迟疑。 等所有伤口都处理完,重新换上另一种药,包扎好,江罗春给谈礼身上盖被子的时候,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明明他就只是站在旁边看而已。 现在谈礼没办法穿衣服,就只能盖上被子,也幸好不算太冷。 “接下来怎么办?” 江罗春问。 沈南星:“接下来,大概到晚上,他就会开始痒,很痒很痒很痒。” 从疼,到痒,都是为了刺激他的神经,唤醒他的意识,让他的意识突破屏障,掌控身体。 第一阶段的疼痛,特别疼,但没有奏效,江罗春知道原因,不光是谈礼很能忍疼,他也是,他们都受过训练。 但是痒的话,他也不太清楚。 给谈礼收拾好,江罗春就也跟着沈南星走了出去,在堂屋里坐着喝茶说话。 “我听说你打算考京市医学院?”江罗春道。 沈南星点头。 “你家在省城什么情况?”江罗春问。 沈南星也没隐瞒,把自己外公是秦安平的事情给说了。 江罗春愣了一下:“你外公是秦先生!” “你知道?” “省城不知道秦先生大名的,怕是少之又少。现如今全国到处都在平反,我从别人口中听说一些秦先生当年的事,多少人都为秦先生惋惜,你家里人没……” 江罗春没说完,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沈南星也不避讳,笑了笑:“外公只有我妈妈一个亲生女儿,我妈妈还在劳改农场,这么多年我都没联系到妈妈。春节前我本打算高考完拿到录取通知书,就去省城看看能不能托关系,找找我妈妈,以及处理我外公家的事。但谁料我竟然没考上,而后又出了一连串的事,我分身乏术。” 实际上因为上辈子的经历,她已经知道,妈妈早在去农场的第一年就落水失踪,生死不知,但她不会放弃,会一直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只是她现在需要借助外力去调查。 那个外力就是梁书记。 沈南星微微抿唇,如果只是上次她扎那两针之后,梁老太太没再做其他措施,那她的头疼也差不多又要到发作的时候了。 江罗春想了想说:“等我回去,仔细打听一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再跟你联系。” 沈南星点点头:“那就谢谢了。” 江罗春又看了一眼屋内床上一动不动的人,他迟疑片刻,说道:“我明天一早就得走,省里工作上不能离开太久。不过以后就在省里工作,也近便不少,我给你留个电话,有什么问题直接打电话找我。” “行。” 两人说着话,谁都没注意到身后屋子里,床上的某位植物人,手指又动了。 但也就是短短一瞬,好像那一下,就要了他全部力气。 入夜。 沈南星早早就睡了,她现在是典型的早睡晚起,脑子里什么多余的事都不想,一点儿心都不操,只专心养自己的身体。 而另一边屋子里,江罗春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跟谈礼说着从前在部队里的事,说任务的事,说他受伤离队之后,大家也都四散分开,原本最强的行动小队,直接分崩离析。 他还说西南边境一直不安稳,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摩擦。 说可能还是要打仗。 说他们这些离开的队友像逃兵。 絮絮叨叨的,江罗春说了很多很多,也仿佛是在发泄情绪一般。 “我跟人说,我转业到丰州市,是想来丰省,想近距离看着你。” 江罗春说,“其实,是因为我不敢回去,我不敢面对。” “你嫂子她,不是,已经不是了,是秋菊。去年我受伤休养,没告诉家里,自己回去了一趟。” 江罗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秋菊她跟我哥睡一个被窝,我回去的时候,按住他们了。秋菊指责我好几年不回家,家里地里孩子啥活我都帮不上,老娘也说我哥可怜,瞎了一只眼,一直没结婚没女人也没孩子……叫我成全他们,还说秋菊肚子里有了,不能叫我哥没后。” “我能咋办。” “我能咋办?” 江罗春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一个是我亲哥,一个是我喜欢的女人,一个是我亲娘。就连我儿子,都不要我。” 江罗春:“我知道你小子肯定骂我不像个男人,可我能咋办?我想揍我哥一顿,但他吃不住我一拳。老娘和秋菊给我下跪,我儿子打我叫我滚出他们家……” “我每月津贴全都寄回家,有空就给家里写信,出任务的时候,最难坚持的时候,我就想着家里有媳妇孩子有老娘哥哥,我得活着……可,全没了,全都没了。” “或许就连儿子也不是我的。秋菊她说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哈哈哈。” 江罗春抬手遮住眼睛。 “兄弟,以后我就没家了。” “你看,我还不如你,虽然躺在这儿不能动,但你有奶奶,有媳妇,有你大伯一家。” “我可真想跟你换换,叫我躺这儿算了,我是一点儿都不想起来……” “腰上那个弹片,医生说指不定哪天忽然就移位,割断神经,那我就真跟你一样要永远躺着了。” “活一天算一天,每天躺下,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快醒过来吧,那么多人盼着你念着你……别辜负他们。” * 次日,江罗春吃过早饭,就准备离开了。 谈老太收拾了不少东西叫他带上。 江罗春笑着说:“奶,我去上班也是吃食堂,自己没空做饭,这些东西带去省城就是搁家里,放坏了多可惜。这样,您做的这西瓜酱和辣椒酱,特别对我的胃口,这个给我带两瓶,我拿去办公室蘸馒头吃。” 谈老太索性给他多带几瓶。 沈南星又交代江罗春了几句:“你的腰伤,自己心里要有数,自己也多注意些。给你开的方子一定要记得吃,如果实在是疼,就趁着周末或者是请假,抽空过来一两天,我再给你扎针。千万不要随便去按摩,一定要避免腰部受到大力撞击,避免叫里面的异物移位。” 江罗春连连点头:“知道了,多谢你了小南,我会注意的。” 沈南星和谈老太一起送江罗春出门,搭队里的拖拉机去公社,再搭公社的拖拉机去县城,到县城他可以坐火车去省城丰州市。 不过,江罗春到县城没着急走,又去了一趟武装部,说明身份,再拜访一下,问候一下。 谈礼是从保密单位出来的,本来就是县武装部的重点关注对象,江罗春也是同一个单位的,那自然也不会受到冷脸,更何况现在江罗春转业可是分配到了省城的公安系统,这代表着江罗春背后有人,那就更不会平白无故得罪他。 江罗春表面上就是过来拜访一下,再顺便问问是否能搭个便车回省城。 地方武装部这边的事务并没有很多,因此不常有公务车去省城,之前送祝老,那是接到省里命令,特派的车。 不过,给江罗春特派一辆车也可以,但江罗春不要,他只是回来看望战友,没有执行公务,不能浪费国家资源。 所以,他就说问问兄弟单位,看那边有没有车辆,甭管是啥车,他搭个便车就行。 这兄弟单位说的就是公安局了。 如今这个时间节点,地方各个职能部门还没有完全理清楚,虽然公安一直都有,但自从运动开始,其实某委会抢占了很多公安的工作。 现在拨乱反正,一切都开始重新走上轨道,地方和省会之间的联系也更加密切。 本地的公安系统,还真是隔三差五就有去省城的公务车,送检本地处理不了的证据样本、去参加各种学习培训,还有系统内的技能大比武,还有协助参与一些案件交流侦破等等。 “这个简单,我们今天下午就有车去省里,送点材料。正好咱们中午一起吃个饭,下午让江同志坐我们车走。” 武装部这边的领导一个电话打过去,问题就解决了。 毕竟比起武装部这边,江罗春这个省城公安系统的人,对他们县公安局来说,那更是值得好好招待的人脉。 中午吃饭的时候,江罗春说了自己看望战友谈礼的事情,然后又不经意地提到了栾宋大队沈家,发生的谎报案情的事。 “群众因为家庭矛盾,想要寻求一个合适的解决方式,这没错,但他们虚构案情,还是入室盗窃这种案情,就有些不合适了。” 江罗春说道。 “现在拨乱反正百废待兴,人心本就比从前更加浮动,我从省里了解到,各地治安案件频发,入室盗窃、拦路抢劫甚至是杀人灭口等等的恶性治安案件都呈上升态势。” 江罗春看着一脸严肃的县局领导,又说道:“我们公安力量在应对这些真实案件上已经有些不足,若再要应付这些虚构的案情,那可真是无端增加工作量。当然,这也还罢了,最重要的还是会让不知情的其他群众,觉得我们这里治安混乱,觉得我们公安系统不作为,真真假假的案子掺杂在一起,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县局的这位领导,不断点头:“这个问题确实很严肃,得立个典型。要不然人人都这么胡乱造谣,咱们南明县势必会背上治安混乱的帽子,这名声一旦坏了,想修补起来可不容易。” “陈局长高见。” “哪里哪里,也是江同志给我们提了个醒啊,我们基层的同志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危害……” 就在江罗春离开的第二天,公社大喇叭通知到各生产大队,要在公社召开治安大会,让各生产大队的领导,公社各单位的职工,以及各大队的群众代表,都去公社大院,参加这个治安大会。 其中,栾宋大队全体社员,停工一天,全都去公社参加这个大会。 在大会上,公社领导和公安的人一起,通报批评了多起治安案件。 比如方庄大队上个月,两户村民为抢一坨牛粪,从斗嘴上升到互殴,再后来升级到两家二十多个人群殴,造成一人重伤多人轻伤的重大治安案件。 再比如小王营大队,几个混子小伙喝酒上头,合伙偷盗生产队的牛,并且把牛给杀了。那可是队里正值壮年,今年春上还揣了崽的母牛! 还有一些蹲在公厕偷看女人上厕所耍流氓的,投机倒把的等等诸多或大或小或是鸡毛蒜皮的治安案件。 最后,这次大会被立为典型的就是栾宋大队沈家,因为家庭矛盾,虚构案情,谎称自家被入室盗窃,两千块巨款的存折丢了。 这起案件导致整个大队都人心惶惶,生怕那入室盗窃的歹徒,会半夜翻进自己家门。 同时,因为明显知道是熟人作案,村民之间难免互相猜疑,指责对方可能就是那个入室盗窃的歹徒,由此也引发了不少口角、矛盾。 这件事虽然暂时还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这在舆论上,影响极坏,也开了个特别坏的头。 这跟那些形成实质的治安案件不同,打架斗殴偷东西大家都知道不对。 这种虚构案情的,就是随口扯了个谎,很多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件事可能带来的隐形危害和长远的影响,是其他普通类治安案件所不能比的。 “领导人要求我们,一定要实事求是。虚构谎报案件,这可不是你跟街坊邻居随口扯个谎的事,这是扰乱治安,扰乱社会秩序,是造谣生事!我们一定要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现在,特此对栾宋大队沈有粮韩金花,提出公开批评!通报全公社、全县!所有人都引以为戒。” 现在不兴批斗人了,但所有被公开通报批评的治安案件当事人,除了打架斗殴受伤在医院起不来床的,其他全都被带到台上,进行公开批评和自我批评,读悔过书。 这已经是比较轻的惩罚了。 搁在前几年,那是要直接弄去劳改农场进行劳动改造的。 沈有粮和韩金花,也被带上台,读悔过书,向全体社员道歉,悔过。 丢人。 一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沈有粮一直都很要面子,因为儿子有出息,闺女也嫁给当干部的,那些老伙计们就都捧着他。 韩金花呢,解放前是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的,认识字会算账,也自认为很有见识,有成算,不是农村那些无知老妪泼辣村妇能比的,她在村里那些女人们跟前,都比较有优越感。 她会认字懂规矩,有见识,说话办事都有些拿腔拿调,在村里人跟前是很有一些面子的。 谁家有红白事,或者是有重要亲戚上门,需要陪客,男的都会叫上沈有粮,女的都会叫上韩金花,也叫人家知道,咱这边是有不一般的人的。 就是这在村里倍有面子的老两口,如今却被拉到那大戏台子上,被公开批评! 这大戏台子,就是过去批斗人的台子,虽说现在不是批斗,只是叫他们读悔过书,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也是脸皮都给揭下来放地上叫人踩的份儿。 沈有粮到底是男人,脸皮厚,再加上他把责任都给推倒韩金花的身上,说老娘们不懂事,出了什么馊主意,以后一定看好自家婆娘,绝对不再给社会添麻烦。 平日里看着和气、沉稳、端庄的韩金花,骨子里其实比沈有粮更加要脸。 沈有粮就是大老粗一个,韩金花那是真的比大多数农村人都有见识。 所以这会儿,最难熬的也是韩金花。 勉强读完悔过书,韩金花一下台就直接晕过去了。 自导自演“存折被偷”的事,被沈南星带江罗春给拆穿之后,闹得沸反盈天。 村里那些平日对韩金花特别客气尊崇的人,都在背后说她偏心、处事不公、苛待孙女、装模作样、虚情假意,说她平时都是装出来的和善人,实则心思毒的很,不然手里也窝不下那么些钱。 其实根本原因是村里人都知道她手里攥着那么多钱,嫉妒。 从前没觉得她不好,也只是因为从前她表现得是跟大家过得差不多的日子。 娘家那边,爹妈过世,哥嫂生病等,还有几个侄子侄女们结婚,她哪回没给钱。 这些年陆陆续续的,少说给贴进去一千多块。 这个年代的一千多块啊,那可是巨款! 但她也不可能做到娘家回回开口,回回给钱,那别说一千多块了,三五千的都打不住。 可就是因为她少数几次拒绝不合理的借钱,那她那么多次补贴娘家的功劳就都给作废了。 知道她手里还有这么多钱,却不给娘家使,哥嫂侄子全都有意见。 前天过来帮着给她家分家的时候,哥哥还阴阳怪气。 自己家呢,老大那边不说,反正沈南星这个孙女算是白养了,还给养成仇人了,给家里搅得天翻地覆,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老二一家,哪怕是把房子田地粮食全都分给他们,就因为钱没给,他们也还是觉得爹娘偏心。 老三家那边,三儿媳妇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老三调动工作说好给人家两千块的好处费,前头她娘家已经垫了一千,还差一千。 现在人家事儿都给办好,老三都已经去教育局上班了,剩下那一千块得赶紧给人家,不然老三怎么进去的,就得怎么滚出来,以后也别想再进任何公家单位。 老三媳妇说了,她娘家垫那一千块,是把老三当半个儿子,这钱不用还。另外还差那一千块,沈家要不愿意出,他们娘家出,但以后,沈青山就算是入赘了,跟沈家断绝关系。 大闺女那边,因为没给钱,大女婿自己自杀了,可大闺女却彻底恨上他们老两口,老死不相往来。 小闺女呢,昨天下午接到公社通知,村干部就过来找他们老两口,说今天公社治安大会上公开批评和读悔过书的事。 韩金花第一时间就亲自去公社打电话给小闺女,女婿也是公安的,还是干部呢,好歹叫说说,把这事儿给按下去,她和老伴被拉去公开批评,在城里当派出所长的女婿,又有什么脸面呢。 可女婿电话都没接,疼的不行的小闺女却对着她一通埋怨,说女婿在单位都成笑话了,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人家上头领导却说事情性质恶劣,非要立典型,还说女婿没有政治觉悟。 本来女婿这派出所长都干那么长时间,已经有眉目调到县局工作,现在,别想了! 甚至女婿还被领导叫过去批评,说自己就是公安,家里人却是没半点觉悟,弄出来影响这么恶劣的事,丢人都丢到省里了。 晕倒的韩金花,最后一个念头是,她这一辈子经营的好名声,好德行,这一下子全都毁了! 她韩金花要强了一辈子,到如今,这都混成了个啥。 沈南星和谈老太都没去公社,去参加治安大会也不是强制性的,再说了家里还有个植物人呢,谁敢非叫她们出门。 谈老太洗洗涮涮收拾菜地闲不下来,沈南星在复习高中知识。 数理化捡起来不难,政治是真难。 沈南星就在着重学政治,手头放着托人买回来的一大堆旧报纸,也不要年代久远的,就要去年今年的即可。 看着看着,沈南星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些想法。 她到处跟人宣扬,自己今年还要考京市医学院,目的就是为了刺激小姑和姑父一家,叫他们再次对她下手。 但她就一普通学生,现在又不是后世网络自媒体发达的年代,一个手机在手就能知天下大事。在这个年代,即便日后事情败露,小姑和姑父一家的身败名裂,也只会在小范围内。 可若她不仅仅是个普通高中生,还是个名人,那就不一样了。 出名要趁早啊。 中午,沈南星想吃卤面。 前天谈老太买了个肘子,还有两个猪蹄,从中午一直卤到晚上。 毕竟江罗春来者是客,怎么都要好好招待的。 谈老太卤肉的手艺很绝,能把人舌头都给香掉,谈礼应该也是受了他奶奶的熏陶,随便做一碗葱油拌面,都能那么好吃。 卤了肉的汤自然不会倒掉,谈老太还顺手又卤了二三十个鸡蛋,江罗春走的时候,给他带了十几个路上吃。 剩下的卤汤,在煤炉子上一直煨着,里面下点豆干、藕片、海带,捞出来就是一道菜。 如今这卤汤就剩下一碗,再煨就干了,正好拿来做卤面。 卤面没有五花肉不好吃,今儿不是都去公社开治安大会么,正好,叫人给捎带一块五花肉回来。 隔壁家的会计栾为民,迎风大汗的毛病已经好了,今儿也去公社了。谈老太托他家儿子栓锁帮忙给带回来一块五花肉。 栓锁他要去给牛拌饲料,回来得比别人早,也顺带把肉给捎回来。 这块五花肉一斤多,谈老太给去皮切片,在锅里煸出油,下葱姜蒜干辣椒炒香,再放上一勺她自己晒的豆酱,炒香后再倒入泡好的干豆角,倒入那一碗卤汤再加开水,炖上十来分钟。 擀得薄薄切得细细的面条,直接铺在菜上面,盖上锅盖再蒸个十来分钟,关火,撒上一点蒜叶和芹菜碎,再把锅里的面条和菜用筷子挑起来拌匀,家常卤面就算做好了。 香得不得了。 沈南星美美吃了一大碗,抱着谈老太胳膊撒娇:“奶,我可太爱您了,以后咱们永远住一起不分开好不好?” 哪怕谈礼醒来后,她跟他这凑合的婚姻破裂,她也不要和谈老太分开! 谈老太戳了她一指头:“你是爱我给你做的饭吧。行,只要你不嫌弃我这老不死的,我就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谈老太饭做得多,知道谈大伯和谈家胜开完大会回来肯定也没时间做饭,就连带他们的也给做了。 外头陆续有人回来,谈大伯和谈家胜也回来了,早上走的时候跟他们说过中午来吃饭,两人回来就直接过来老宅这边了。 “你们爷儿俩快吃,我们已经吃过了,锅里都是你们的。” 谈老太做了一锅,她和沈南星都只吃了一碗,这卤面太顶饱,吃多了下午胀肚子。 但对于干体力活的谈大伯和谈家胜来说,不存在啥胀肚子,这么好吃的卤面,不把肚子撑破不算数。 锅里那半锅的卤面,愣是叫这爷儿俩给吃个干干净净。 谈大伯还笑:“秋霞手艺跟您没法比,自从搬出去住,这可有一阵子没吃您做的卤面了。” 谈老太:“这值当个啥,想吃了说一声,我得空就给做了。” 俩人正吃着呢,对门的春花娘也回来了,一回来就喊着谈老太,往这边跑。 “哎呦这可吃上饭了,我们才刚回来呢。”春花娘笑着凑过来。 谈大伯有些尴尬,他一个男的,平日跟村里的妇女碰面也就是随口打声招呼,没事不会攀谈,妇女们到家里来,也都是他老婆陪着说话。 “吃完你们就先回去吧,还有活要忙呢。”谈老太赶两人走。 谈大伯和谈家胜父子俩就赶紧回去了。 这头,春花娘酸溜溜地说:“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也得分人呢。像您这样的老,搁在谁家都是宝,那有的啊,就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谈老太:“你家的老不都死了吗?” 春花娘:“这不是说沈家那老两口么。婶儿你今儿真应该过去看看,哎呦那韩婆子啊,在台上念悔过书的时候,那样子。” 说着,春花娘又喊沈南星:“三礼家的,你爷奶今儿丢人可是丢大了。他俩上去念悔过书的时候,你二婶鼓掌鼓得比谁都响亮,喊也也比谁都大声。我看啊,你二婶这是彻底跟你爷奶干上了。” “你奶啊,念完悔过书一下台就晕倒了,你二叔二婶压根儿不管,说他们没钱,叫送去城里找老三。支书和大队长都气得不行,只能先把人拉卫生院去了。” 春花娘忍不住叹气:“哎,这想想也是叫人怪不是滋味的,本来就是一家子的事,谁家不吵架,牙齿还跟嘴唇打架呢,这下闹的,老两口里外不是人。瞅你二婶那样子,且消停不了呢。” 沈南星:“我奶手里捏着两千块,是医院住不起,还是饭吃不起?” 春花娘心底好不容易生出来的那一点儿泛滥的同情心,立刻就收回去了。 是呀,手里捏着两千块,儿媳妇再不待见还能咋地! 沈有粮韩金花那俩老东西,真是有福气。 春花娘气哼哼地回去了,中午饭也别吃了,跟晚上一起吃算了。 下午,沈南星又重新给谈礼换药,现在是催生皮肤组织生长,又要防止增生。 疤痕增生一直都是个难题,光靠药物是不行的,还需要及时进行处理,不断调整用药。 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的人,沈南星也不由得微微叹气。 现在他的患处肯定特别痒,钻心的痒,即便是这样,都还没能唤醒他吗? 沈南星低声跟他说话:“这里痒吗?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挠一下,是胸口这里比较痒,还是腹部这里更痒?或者是大腿这里?” 这是一种引导性的话语,如果对方能听见,不断问他哪里痒,就算是本来不痒都可能会生出痒的错觉,更别提说他现在伤口处是真的非常痒。 但若是对方听不见,就一点用也没有。 这边才给谈礼换完药,就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很快,谈老太就过来叫她:“小南,你忙完没有,出来一下,有人来找你。” 沈南星把换下来的纱布丢在盆子里,先放在一边,自己出来了。 “奶,谁呀?” “小南。” 迎上来的人是秀英婶子,就是住在沈家对面的那位总爱搅事的秀英婶子。 不过么,在沈家的事上,也多余亏了秀英婶子搅热闹。 要不说这位是聪明人。 哪怕沈南星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这位都知道怎么做。 沈南星笑了笑:“秀英婶,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哎呦我这又不下地,就在家里照看一下你红燕姐,时间多的是。你瞅瞅这是谁?” 秀英婶子让开来,叫她后面的人上前来。 沈南星其实早就看见了,也认出来了。 “小沈大夫,是我们娘俩。” 来人是桂香母女,就是前些天在公社卫生院,去找秦美珍的那对母女。 桂香这姑娘因为小时候摔到脑袋,导致脑络瘀阻致使心肾不交,表现为遗尿,再加上她平时心理压力过大,后来演变为尿失禁。 眼看就要结婚了,桂香的毛病越来越严重,到处的大夫都看遍也没办法。 后来找秦美珍也是没办法,因为沈南星帮着秦美珍给人看病,导致秦美珍在民间小有名气,这对母女就找了过去,秦美珍哪里看得了这病,正巧碰上沈南星过去,就给看了。 “吃药一个多星期了吧,怎么样了?”沈南星笑着问。 其实都不用问,只要看桂香妈那满脸喜气洋洋的样子就知道结果了。 “好的很。头一天小沈大夫你给扎过针,回去一路上都好好的。又按着您说的抓药喝药,后来又去叫美珍给扎了几次针,真是别提多好了。” 桂香妈感激得不行:“反正那毛病这些天,就犯了一两次,真是比以往好太多了。这不,今儿公社开大会,原本想着小沈大夫你可能也会去呢,没想到你没去,美珍也说该叫你再给把把脉,调一下方子,我们这不就来了么,也不知道你家住哪里,在村口碰上秀英妹子,带我们过来。” 大概是看到治愈的希望了,桂香妈也不太避讳说自己女儿的病情。 原本备受疾病困扰,明明应该是最明媚灿烂的年纪,却整天畏畏缩缩满腹心事,整个人像枯草一般的桂香,这才过了一周,整个人就像是活过来一样,头能抬起来了,脸上也有了笑,原本一脸的黄气也散了不少,原本有些木木呆呆的眼睛,也灵动有神,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本就长得漂亮的桂香,整个人换发光彩之后,显得更加漂亮,笑起来甜死个人。 “来坐。” 沈南星招呼桂香妈和桂香一起坐下。 她给桂香搭了脉,而后就说:“方子得调一下,针还叫美珍继续给你扎着,跟以前一样。” 说着,她就进屋去拿了纸笔出来,很快就写下一个药方递给桂香妈:“吃上半月再调。放心吧,恢复的很好,但因为是很多年的旧伤,恢复起来没有那么快,所以还需要一点时间。” 桂香妈连连点头。 能治成现在这样,她以前想都不敢想。闺女的变化,她最清楚不过,从一个走到哪儿都被人说木的孩子,到现在那眼睛看着都灵光。 以前都是她,给孩子耽误了。 好在碰上了小沈大夫,要不然孩子一辈子都给毁了,想想就怕得慌! 临走的时候,桂香妈说什么都要给钱,沈南星不收。 并非是她视金钱如粪土,愿意做慈善,而是她现在并非是真正的医生,中医西医她都没有任何行医资格。 虽然现在根本就不查行医资格,除了中医,乡下也有特别多的土医、道医,也都是没证没资格的,也没人追究责任,但她不想闹出来什么麻烦。 如今她也并没有正式坐诊行医,随手给几个乡里乡亲们看点小病,只当是帮忙,积攒名声,积攒功德。 桂香妈很是无奈,也不再推拒,想着以后总能报答的,对沈南星也更加感激。 送走桂香母女,秀英婶子才又折转回来跟沈南星说:“小南你不知道的吧,那位陈大姐,是咱们公社饲养场的会计,她男人是县里饲料厂的科长,因着这层关系,就连咱们公社书记都给她面子。” 那可不么,这年头的饲料可紧俏了,也别说是饲料,任何东西都紧俏。 秀英婶子说的陈大姐,就是桂香妈。 沈南星挑眉。 不过也不算意外,如果不是家里条件不错,桂香这姑娘也不能说那么好的对象。 秀英婶子立刻就笑起来:“公社饲养场不是招临时工么,以前人家啥时候招工,啥时候考试,啥时候入职,压根儿就没一个人知道,等咱们知道的时候,人家都去正式上班了。这回好了,大家都知道,都去报名。” 秀英婶子冲沈南星眨眨眼:“那饲养场的牛主任本来还搪塞呢,咱直接就告到公社书记那边。这对外招临时工,到底是不是公开的,招工要求是啥,不说清楚是不是想走后门,把名额都留给关系户?” “去闹的人多了,那牛主任也没办法,就说是公开招工,条件也列出来了,首先得是咱们公社的人,至少得是小学毕业的,如果以前在大队上有兽医经验或者养殖经验优先!” 秀英婶子高兴的很:“你红伟哥是高中生,文化程度上就比旁人高一大截,他早几年在咱大队,还帮着给牲口打过针,这也算是有经验吧。” 说的是秀英婶子上过高中的儿子宋红伟,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从小被寡母和姐姐护着,地里活不会干,上学成绩一般般,反正一直在上。 沈南星点点头:“那红伟哥应该稳了。” 秀英婶子笑出声来:“人家就招3个人,报名的有三十多个人!要不是好些人条件不符合*,那估计得有一百多人去报名呢。” “我听说呀,早前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那名额就是内定的,甚至就连他们饲养场里的人也都不知道啥时候招工呢。” 秀英婶子说着,又小声说:“你二婶家你显宗哥这回怕是招不上。他小学都没上完,连人家最低的报名条件都达不到。” 沈南星叹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秀英婶子笑起来。 这位秀英婶子,别看平日里是个搅屎棍,但她心里可是个聪明人。 为啥当搅屎棍呢? 一个寡妇带俩孩子,不泼辣一点过不下去,当个搅屎棍、是非精,虽说不受人待见,被她搅事的人也讨厌她,但得利的一方就会向她说话,甚至巴不得她去搅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搅事不搅事,怎么搅事,给谁搅事,那都是秀英婶子这么多年的生存智慧。 所以沈南星说,这位是个聪明人,不用说那么清楚,她自己就知道咋办。 临走的时候,秀英婶子还拍了拍沈南星的手:“小南,婶儿打心眼儿里谢你。” 如果没有沈南星说那句话,等她知道饲养场招临时工,那只怕沈显宗手续都已经办完去上班了。 如果不是沈南星的提点,她也想不到要咋办,傻傻的拿钱去走关系,到时候估计就是鸡飞蛋打白花钱。 就因为沈南星说了那么一两句,她就知道该咋办。闹大,越大越好,闹得叫饲养场把招临时工的事公开。 毕竟自家红伟学历够,也有给牲口打针的经验,招工的情况越公开,就对自家红伟越是有利! 秀英婶又跟谈老太打声招呼,说她剜了一筐子的黄花苗,正晾晒呢,晒好了给谈老太送过来,春天这东西煮水喝好。 所谓的黄花苗,就是蒲公英,开黄花,本地土话叫就叫黄花苗。春天容易生病,把黄花苗的根、茅草根、苇子根一起煮水,俗称三根水,可以预防感冒。 “那感情好,我这没空去地里剜,往年都是秋霞和悦悦去剜的。” 谈老太笑着应下,送秀英婶子出门。 上辈子,这招工名额是被沈显宗给拿到了的,这些岗位都是靠人情靠关系。 姑父林克保跟这边打个招呼,韩金花再给送点礼,就一个公社饲养场临时工的名额,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别看这就是一个临时工,城里人可能看不上,但在农村,那也算是吃上公家饭了,能领工资,这就比普通农民要强得多。 上辈子给沈显宗这个长孙把工作敲定,二叔二婶对沈有粮韩金花老两口,就更加孝顺恭敬。 现在么,一切落空,还有那么一大笔钱横在中间,沈家的好戏,大概以后每天都会上演。 小姑沈桂英和姑父林克保,倒是沉得住气,对沈家这一系列麻烦事,不回来,不参与,不表态,这种冷处理的态度,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应对办法。 沈南星笑了笑。 虽然她的真实目标是本省丰州大学医学院,她告诉所有人,她要今年还要报考京市医学院。 这消息,恐怕小姑和姑父那边已经知道了。 这会儿,可能正在想要怎么解决她的吧。 确实,此刻的林家,林克保和沈桂英夫妻俩正坐在沙发上,眉头皱着。 林克保抽了口烟:“秀秀怎么忽然要转专业?” 沈桂英剥了个橘子,正在一点点仔细摘上面的白色脉络,闻言就摇头:“不知道,一直没听秀秀说。她打电话回来就说是压力太大,她害怕解剖尸体,她不想当医生了。” “去那么好的学校,不当医生多可惜。他们这一批的学生基础应该都不好,秀秀又不笨,别人都能学她为什么不能学?”林克保拧眉。 如今这年代,医患矛盾还不像几十年后那么尖锐,现在的医生,那可是相当受人尊敬。 “吃个橘子,少抽点烟。” 沈桂英把剥好的橘子瓣塞到丈夫嘴里,又叹气道:“那要不怎么办,都已经转了。” 林克保把烟掐了,吃着橘子,好半天才说:“既然转了系,那就就好好学。问她生活费够不够,不用太节省,叫人看不起。多交点朋友没坏处。” 沈桂英睨了丈夫一眼:“是是是,就怕你闺女受委屈,人家都是疼儿子,就你,把闺女都宠得没边儿了。” 林克保又说:“等秀秀毕业出来,以她这个学历,安排到省里卫生系统,不是啥大问题。你也打电话跟大哥说一声,到时候叫他给上上心。” 这个大哥,指的就是沈成山,沈南星的亲爹,林秀秀的大舅。 “这还用你交代,我回头就给大哥打电话。秀秀可是他亲外甥女,又是那么好的大学毕业的,说出去人家都得高看他一眼的,他能眼看着不管?” 沈桂英说着就站起身来:“我去做饭,今晚巧月要来。听巧月说妹夫去省里学习了,对了,妹夫是不是又要高升了?这回他那个教育局的副局长,是不是就能转正了?” 这个巧月,就是林克保的舅家表妹郑巧月,在医院行政办公室上班。 上次在县医院,沈南星碰见的就是她,口口声声要给沈南星一个培训名额,培训出来就能进医院当医生的那位。 郑巧月的丈夫,是教育局的副局长,前些年是冷灶,如今高考恢复,教育局的地位瞬间提升。 三哥沈青山进教育局,其实也是走的这边的关系。 去年恢复后的第一届高考,被运作顶替大学名额的,可不止沈南星一个。 关系网错综复杂,互相之间利益纠缠,因此郑巧月在医院也就是一个小领导,却能随口说出能给沈南星安排培训,并且能进医院正式的工作,就是因为她对整个利益链条非常有把握。 林克保眸色微微一动:“他也到年龄升上去了。” 事实上,这位妹夫年纪相当大,再有三年就要退休,他这次若能升到教育局的正职,再挂个副县长,大概就是极限了。 第24章 他醒了 明天就是周一,明天一早,沈南星就要去县城高中,开始正式上学。 赵文书找了过来。 赵文书就是大伯娘栾秋霞娘家侄子栾显辉娶的知青媳妇,去年底,刚刚恢复高考,她因为怀孕到了生产的时候,就没去参加12月份的高考。 上回栾秋霞脑出血到城里住院,娘家也都去了,脱离危险,栾显辉就回来给谈老太报信,也顺便把在医院看到金元宝得了烂病的事儿在村里传开来。 没隔两天,沈南星去县城,看大伯娘也顺便去一趟学校的时候,在村里碰见了赵文书,赵文书也鼓励她继续参加高考,还说她也要参加今年7月份的高考,还说以后可以继续一起学习。 “听说你要去学校复习了。”赵文书笑着说。 沈南星连忙笑道:“怎么有空过来?” 赵文书:“这是我整理的一些题目,本来想早两天给你送过来的,你一直不得空……” 确实,这两天因为沈家的事情,热闹着呢。 沈南星赶忙接过来。 是赵文书自己抄写下来的题目,数理化的都有,看得出来非常用心。 虽然这些题目对她来说没什么帮助,但沈南星还是连忙点头收下:“多谢表嫂了。” 她想问赵文书要不要去学校复习,但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虽然都嫁人了,但她和赵文书的情况还是不一样。栾家能允许赵文书今年继续参加高考,已经是不得了,若再提出不管家里不管男人不管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去学校复习专心高考,那栾家只怕是会炸开锅。 沈南星就也没提这一茬,而是转身进屋,把自己整理出来的一些数学题,还有准备投稿的知识点总结等,拿给了赵文书。 赵文书数学比较差,她就算是打算考文史类的,也是要考数学的。 这东西都是沈南星复习的时候整理出来,原本是打算给刘兰香的。 现在先给赵文书吧,回头再写一遍给刘兰香,还要投稿呢。 赵文书拿到题目翻了翻,差点儿在这儿就看进去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就回去了。你到学校好好学,今年一定会考上。” 沈南星也笑:“你也是。” 明天就要去学校,从今天一大早开始,谈老太就一遍一遍不断地检查早两天就已经给沈南星准备好的行李。 换洗衣服鞋袜,铺的盖的被褥,洗脸盆洗脚盆,暖水瓶,水杯,饭盒,牙刷牙膏,漱口杯子,手电筒,电池…… 这已经是第三遍了,谈老太仔仔细细地数着,忽然又抬眸看过来:“月事带!这么重要的东西咋忘了,小南你月事是啥时候?” 沈南星:“……” 晴天霹雳! 她重生回来,咋把这一茬给忘了。 回来这还不到一个月,也没到来月经的时候,她是真的给忘记这回事了。 如今谈老太提醒,她整个人简直如遭雷击。 如果说重生以来的所有环境,她都能克服,即便是由奢入俭难,但她也能很快接受。 可月经这个,没有卫生巾!她现在是真的有点,克服不了! 沈南星整个人都傻了。 谈老太见她不吭声,以为她没听见,就又问了一遍。 沈南星努力回想,但确实记不得了。 “算了,我给你准备好,你书包里记得放上两个,随时都能有个准备。” 不得不说,谈老太非常细致。 她肯定是已经绝经好多年的,也用不上这种东西,但她这会儿拿出来了好几条,用白棉布做的月事带,一看就知道洗过煮过,晾晒好,给干干净净收拾起来的。 如今这年月,买布需要布票,布一直都是比较紧缺的东西。 一般家庭妇女,通常就是两个月经带来回换洗,里面装的多是草木灰、锯末、秸秆等。 用草木灰的比较多,不要钱,吸水性还好。 也有那讲究一点的,觉得草木灰脏,就用收购站买的废报纸垫进去。 但其实草木灰远比废报纸更干净。 现在已经有卫生纸了,包装也是纸质的包装,上面印着“漂白消毒、清洁卫生”,以及“质体柔软、吸水性强”等字样。 纸质包装里面是那种皱纹状的,比较粗糙的卫生纸。 这种纸现在大多数都是白色的,后来又生产了红色黄色绿色等等颜色,质地也会变得细腻一些,也会用上塑料包装更加卫生。 这种纸也被叫做刀纸。 如今,即便是这种粗糙的卫生纸,生产的也不多,而且大多是在城里供应,毕竟买这卫生纸也要票呢,价格2毛到3毛一包。 对于农村人来说,这价钱可是相当贵了,这纸吸水性是很好,可来一次月经,一包纸都不够用,还月月都得用。 有这2毛3毛的,够买一家子一月吃的的盐和醋了。 再说也还要票呢。 谁去花这冤枉钱。 沈南星想起来了,自己在嫁过来谈家之前,有两条月事带,自己找的旧布缝的,里面塞的就是草木灰。 但她是空手嫁过来谈家的,所以那两条月事带,大概率已经被二婶收归己用,或者是给堂姐沈小丽用了。 而谈老太不声不响的,给她做了这一堆的月事带,起码有十几条! 不光是有月事带,还有供销社卖的那种卫生纸。 沈南星也是到了这会儿,才忽然想起来,家里厕所一直都没缺过卫生纸。 她重生回来,完全忽略了卫生纸这事儿。 如今在农村,上厕所用卫生纸一定是非常稀罕且奢侈的事。 但谈老太不一样,谈老太解放前出生在海市,在海市长大,她小时候就用过卫生纸。 后来逃难,又跟丈夫结婚来到这边,没条件的情况下,那也没办法。 但是自从供销社有了卫生纸卖,她手里又有儿子给寄回来的钱票,就一点儿不犹豫地买了卫生纸回来家用。 而当年秦家还没出事的时候,沈南星在省城也是拿卫生纸当日常家用的。 谈老太给行李里面塞了两包卫生纸,又跟沈南星说,给她装的钱票里面有卫生纸票,不够了就及时买。 沈南星忍不住一把抱住谈老太:“奶,你对我咋这么好呢,爱你。” 谈老太戳了她额头一下:“油嘴滑舌的,不对你好对谁好?” 沈南星抱着谈老太晃了晃:“我要是您亲孙女就好了。” “咋,你现在就不是我亲孙女了?” 谈老太瞪她一眼。 沈南星噗嗤一笑。 心理上,她也是中年人了,如今重生回来,身体年轻,人好像也年轻了,居然抱着谈老太撒娇,没半点儿不好意思。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谈老太就又开始给沈南星收拾吃的东西。 学校食堂大部分学生都是带粮食过去,在食堂换成饭票,再用饭票买饭吃。 不过绝大多数学生都吃不起细粮,都是粗粮野菜搭配着吃,也便宜。 谈老太舍不得叫沈南星吃那种苦,就想着给她带细粮。 食堂里也有细粮馒头包子,但菜就真的比较寡淡。 谈老太把自己腌的酱菜弄两罐子,又杀了一只鸡,做成鸡丁肉酱,还有年前熏的腊肉,给洗好切成片,吃的时候让食堂蒸一下就行了。 不过,学校里那么多人,那么多同学,大家一起吃饭,沈南星一个人吃太好也容易惹人嫉妒,不跟人一起吃饭,就显得不合群。 若是能单独住,单独吃饭就好了。 而且听说学校宿舍也特别挤,都是大通铺,也不是每个人都讲卫生的。 有些是真邋遢,但也有些是条件所迫讲究不起来。 再者就是头虱,跳蚤,还有人多会传染到疱疹、各种皮肤病等等。 谈老太真是越想越担心,还是得在校外找个距离近又安全的住处。 正收拾着呢,有人在院子外面敲门。 “谁呀。”谈老太应了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出去开门。 这来的肯定不是同村的熟人,熟人直接就进来了,到院子里才喊人,不会在院子外面敲门喊,问有没有人在家。 沈南星把行李拎到屋子里面去,就也出去看看是谁来了。 “你们是?” 谈老太看着外面站着的几个人。 四个女人,一个二十来岁的,三个大约四五十岁不等的。 “你们找谁?”谈老太皱眉。 一个四十来岁又黑又瘦的女人,已经探着头往院子里到处打量,嘴里说着“婶子借口水喝”,竟是直接就要挤进院子来。 谈老太立刻呵斥一句:“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再不说清楚我喊人了!” 对门的春花娘听见动静已经拿着手里的针线活出来了,见状赶紧就跑过来挡在那几个女人跟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几个人女人:“哪儿来的,这么没规没矩的,随随便便就往人家院子里闯。” “大姐,俺们就是借口水喝。” 边上一个四十多岁脸盘圆圆的女人立刻冲春花娘笑道。 春花娘冷笑,眼睛从头到脚地把这几个女人打量一番:“借口水喝是吧,婶子岁数大了,挑不动水,对门就是我家,走走走,我去给你们舀水喝。” 那几个女人脸色顿时就尴尬起来:“这,这都到门口了,这么大院子咋会没水……” “你们就是冲着我婶儿家里来的吧!” 春花娘直接双手叉腰,“快说你们到底是啥人,到底有啥企图!” 几个女人都面面相觑。 其中最年轻的那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梳着两个又黑又亮的大辫子,一直绷着脸没个笑模样。 这姑娘大概一米六高,又黑又壮,五官长得挺漂亮,鼻子两边有一些细小的雀斑,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但她身材有点缺陷,肩宽腰宽骨盆也宽,是那种水桶型的身材,比一般姑娘都要壮实。 这也罢了,但她的身材比例很不好。形容有些人身材不好,说五五分,但这姑娘连五五分都没有,应该是上下六四分。 腰宽腰长,腿粗短。这种比例,让她本身不算矮的身高,看起来却好像很矮。 好在这年代对身材要求也不高,至少这姑娘五官长得很好看。 但是吧,这姑娘看人,喜欢斜着眼看。 并不是生理的那种斜视,而是她喜欢斜着眼,或者是仰着下巴垂着眼看人,这就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见春花娘这彪悍的态度,那几个女人先是尴尬,但很快就摆正姿态,下巴微微抬着说:“俺们是方庄的。” 方庄的? 春花娘脸色顿时一变。 她家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闺女春花,就是嫁到方庄去了。 女婿是年纪大点,可女婿人长得周正工作也好,嫁过去就是吃喝不愁。 虽说自己当时彩礼是要的狠了点,但自家女婿不缺钱,她生养闺女一场,临出门要点彩礼咋了,谁家不是这样,家里没男人,她一个寡妇带大一双儿女,闺女出嫁,那不得为儿子打算? 可自己闺女就是想不通,结婚当天把彩礼偷走带回去也就罢了,死活都不回娘家,也不见她这个亲妈,叫她在村里都成个笑话。 这会儿,这群人一说是方庄的,春花娘的心就揪起来,是来找她的吗? 但对方就只说她们是方庄的,也不说是方庄谁家的,来干什么,就这么一个个抬着眼睛看谈老太和春花娘,那姿态就像是,只要他们说是方庄的,谈老太和春花娘就应该把他们给客客气气请进屋一样。 春花娘心里发虚,在想着对方到底是谁。 这边,沈南星也从屋子里出来了,原本还不确定,但是一听说是方庄的,再看看那个子比较矮,却又黑又壮的姑娘,她立马就明白过来。 沈南星走到门口,低声跟谈老太说:“方庄的,是不是跟大哥说亲的那家姑娘?” 谈老太也意味深长起来。 倒是春花娘,一听着话立马瞪大眼睛,也不心虚了,直接说道:“你们就是跟大胜相看的方庄姑娘?咋跑这儿来了?大胜家在村子北头,没在这儿。” 春花娘又挑剔地看了一眼那姑娘:“就是你,还要100块彩礼,要36条腿,要自行车要手表?我地个老天爷啊,可真敢要。” 那姑娘的脸顿时涨红,瞪着春花娘:“有你啥事,俺们这是来看家的!” 春花娘大笑起来,顺便招呼过路的、探头出来的周围邻居:“来来来,大家都来看看,大胜相看的这方庄姑娘,又来看家了。” 边上就有人说:“上个月不都去秋霞那看过家,彩礼都给了,三十六条腿也都打好了。咋又跑来看家?婚事都差不多订了,还能再看一回家啊。” “头一回听说,这看家还来看两遍的。” “人家方庄的姑娘金贵,一个闺女卖两回。” “就是要再看一遍家,也是去秋霞家吧,秋霞给大胜结婚的屋子不都收拾出来了,要看就去看呗,跑来老宅这儿干啥。” 有人就笑:“那还能是干啥,秋霞为啥被气得脑出血住院的?” 人们立马就想起来了。 “哎呦,这是还打着老宅的注意呢。” “这还没进门呢,就把婆婆气得脑出血住院了,就这还不罢休,还想着占老宅,你们方庄的姑娘可真是金贵。” 方庄那姑娘叫方雪梅,立刻就不干了,毫不客气地说:“大胜是他们家长孙,哪有不叫长孙住老宅的!是他们家没规矩丧良心,咋就是我气的了?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在老宅结婚!要不然就不结了!” 边上有那性子软和的人就劝道:“你们讲讲道理,大胜家是大房,老宅这边是二房,这房子归谁,当初可是当着大胜舅家的面立过字据,没有一个不认同的!家都分多少年了,这会儿你说要老宅就给你老宅?凭啥呢。” 老宅的归属,和谈大伯家盖新房,是很多年前,在谈大伯和栾秋霞结婚的时候,就已经当着栾秋霞娘家的面,立过字据的,谈老太特别厚道,就没有一个人说不好的。 虽然后来谈大伯一家都还住在老宅,奉养谈老太,但实际上大房二房是分过家的。 一直到去年谈礼受伤回来占住屋子不够住,谈大伯家才算彻底搬去新宅。 这房子,是没有一点儿纠纷的。 对于农村人来说,房子就是头等大事,大房二房,是一个爹不是一个娘,才更要把房子的事儿给弄清楚。村里谁不说谈老太处事明白。 只是谁也想不到,谁都没意见,这未过门的长孙媳妇,反倒是有意见了。 那方雪梅压根不听人劝,就是一句话:“你们家不叫长孙住老宅,没规矩,丧良心。” 谈老太不想跟这种四六不分的人掰扯,但也还是被气得心肝疼。 她是后妈,但也胜似亲妈了,辛辛苦苦把谈大伯拉扯大,自己亲生儿子当兵一走就没回来过,她跟着老大家的住,说是老大家的奉养她,可实际上她做的少吗? 带孩子做饭洗衣,老大家的5个孩子,哪个不是她一手带大的。 说她丧良心? 这话就没一个人敢说! 跟方雪梅一起来的那几个妇女,有个同样六四分身材的大概是她妈,剩下那俩估计是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也都在帮腔。 “咱们闺女认死理,这长孙不住老宅啊,妨后。这也是为了你们家好的,对吧。” 所谓的妨后,就是对后代不利,妨碍的意思。 “就是说,这老宅就该长孙住才能压得住,叫后人兴旺。不叫长孙住,这可不就妨后了吗,瞅瞅那家里,不是躺着个起不来的,如今还有一口气儿,这要是再继续占着老宅,那说不定哪天就……” “滚!” 说到谈礼身上,本来还能保持冷静的谈老太,简直要被气疯,一向冷静的小老太,这会儿直接狠狠推了说话的那妇女一把。 但人家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整天干农活,那力气大着呢,谈老太身体硬朗,可到底上岁数了,推人家一把,没给人家推翻,倒是她自己往后踉跄着站不稳。 沈南星赶紧扶住谈老太,手上掐着谈老太的脉用力掐着,又赶紧招呼看热闹的春花娘:“五婶儿,赶紧扶我奶进屋坐下。” 谈老太气得直喘气:“我不走,把他们给我打出去,打出去!” 沈南星捏着老太太的手腕暗暗用力:“奶,你跟他们这些没脑子的生什么气?” 沈南星抬头看着方庄那姑娘方雪梅,先前把大伯母栾秋霞给气得脑出血,人家好似没有一点儿愧疚。 如今这会儿面对着上了年纪的谈老太,这人还是没一点儿愧疚,明知道里面躺着的植物人,是谈老太的亲孙子,还能说出妨后这种话,直直地扎谈老太的心窝子。 沈南星直接对方雪梅说:“我们家三礼要不了几天就能醒过来,以后定是五代同堂。而你,才是实打实的妨后。” 方雪梅那双一直都不肯正眼看人的眼睛,立刻瞪圆:“你啥意思?” “意思是,你,不容易有后。”沈南星说。 方雪梅顿时梗着脖子说:“你胡说,都说我屁股大,好生养!” 沈南星:“屁股大好生,也得你先能怀上。” 边上的春花娘立马扬着嗓子问:“小南你是说,方庄这姑娘不好怀孕?哎呦我就说,这老天爷有眼,那心里毒嘴也毒的人,迟早要遭报应!” 方雪梅气得跺脚:“你胡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这姑娘竟然直接就要朝沈南星动手。 谈老太也唬了一跳,都顾不得刚才自己还在生气,要护着沈南星。 不过么,门口这么多人呢,在自家村口,哪能叫自家人吃亏。 隔壁会计栾为民家的婶子,就直接挡在沈南星面前,一把推开方雪梅:“想干啥想干啥,欺负人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真当你们有啥了不起的,走走走,都走。” 方雪梅她妈也怕自家闺女吃亏,拉住自家闺女,随后就一脸恼意地说:“我看你们是不想结这门亲了,行行行,我们走!等着你们求到我家门上那天!” 方庄一行人走了。 周围的邻居都气得不行。 “这都是啥人啊,等秋霞回来,就去退亲吧,这种媳妇娶进门才真是搅家精。” “还等着求到她们家门上,我的天爷啊,真当她家闺女是啥天仙!” “这还没结婚,秋霞就被气得脑出血,还跑来老宅把婶儿也气成这样,还要动手打三礼家的,这门亲那是肯定做不成了。” “彩礼不都递过去了,退亲彩礼应该能要回来,那去了女方家那么多趟,给买的烟酒糖肉的,也花了不少钱吧,能退回来吗?” “我看是难……” 外头的人也都散了。 沈南星扶着谈老太进屋坐下,给她捏着头。 谈老太闭着眼睛,好半天才算是平复下心情,但心口仍旧堵得不行。 捏了一会儿,谈老太就拍拍沈南星的手:“没事了小南。刚才东西还没装完,我再看看还缺点啥。雪花膏装了没有?原来那盒就剩个底儿了。” 沈南星:“您去休息一会儿,剩下的我自己来。” 谈老太却是不肯,非要再一样一样检查,看看还漏掉啥。 这可真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一样看待了。 晚上吃过饭,谈老太看着还跟往常一样说说笑笑,又叮嘱沈南星在学校里不要节省,吃饱吃好。 但实际上,谈老太完全是强打精神,下午方雪梅说的话,还是戳了谈老太的心窝子。 沈南星干脆给老太太扎了几针,叫她好好睡上一觉。 然后,她才把谈老太已经收拾了无数遍的东西,都给规整好,明天早上提上就能走了。 明天早上要赶公社去县城最早的那趟拖拉机,6点半从公社出发,所以她早上五点半就得起来,赶去公社。 东西收拾好,沈南星又去给谈礼的伤口换药。 从最开始上药到今天,一共才6天,谈礼那些疤痕的增生组织已经全部被清除掉,此刻,伤口依然鲜红,但也已经长出了新的皮肤组织。 沈南星再度被他这具身体,惊人的生机给震撼道。 要知道以她从前医院疤痕修复科的那些病例来说,从去除疤痕增生,到疤痕处长出新皮肤,通常最少需要20天以上。 期间还面临着感染、反复增生,需要反复处理等等问题,治疗最久的病人,当然也是情况比较严重的烧伤病人,全身得到基本恢复,差不多需要5年。 人与人的体质先天就有差别,身体的自愈能力,也有着极大的的差别。 对人体了解越深入,越觉得人的先天极其重要,非常多的病,其实都是先天决定的,后天只能改善。 而也有少数一些人,就像谈礼这样的,夸张一点说就是所谓的先天圣体。 对于很多人来说当场毙命的伤,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就能拖到接受救治,只要保住性命,他们就能很快恢复。 他们的身体机能,远超常人。 秦氏一门的老祖宗,把这一点归结于,生机,人体生机越盛,人就越康健。 如果生机没了,人就没了。 生机根本,也是由先天决定的。以10分为满,如谈礼这样的,是为9分,如大多数普通人,大概只有7分已经属于身体很好的。 对于7分的人来说,后天勤于保养,那最好就能达到7分,再随着年龄增长不断往下降,若疏于保养,肆意挥霍,可能只有5分4分,还会继续降。 对于先天就只有4分3分或者更少的,属于先天不足,后天若能好好调养,也有机会上升到5分6分,但通常很难达到7分往上,这就是所谓的上限。 上辈子在港岛,给谈礼诊治的时候,她就被他的生机给震惊到。 谈礼是她见过的生机最旺盛的,在她这里,其实谈礼就是10分,因为她没见过比他生机更旺盛的。 不过么,凡事留一线,她没见过不代表没有,所以给谈礼打个9分。 沈南星小时候听外公秦安平讲过,在打鬼子的时候,战场上有位战斗英雄,是他见过的生机最强盛之人。 在被敌人包围时,战友都牺牲了,他一个人战斗到最后,身上中了十几弹,无数的弹片,三天三夜水米未进。 他一个人在那一场战斗中就杀了一百多个鬼子,肚子被鬼子的刺刀剖开,他一手拖着肠子,用自己的肠子勒住鬼子脖子,硬是反杀那个鬼子。 后续部队冲上去的时候,那位英雄竟然还有一口气在,当时作为秦安平的军医,把他肠子用盐水洗了洗又装回去,给他肚皮缝上。 战场那种条件下,也没有抗生素,草药也不足,秦安平只能用仅剩的一点秦家自制的名贵金疮药,给他涂上,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但那位英雄,真的撑了过来,保住性命。 后面送到条件极其简陋的战地医院,做手术,把身上的子弹、弹片,全都给取出来。 那人的身体,就没有一块儿好皮肤,但人,活下来了!堪称奇迹。 那么重的伤啊,想都不敢想。 听起来简直是荒谬,但确实是外公秦安平亲眼所见,亲手所治。 那位英雄,没死在战场上,后来死在了间谍的手中。 秦安平说,那位英雄大概就是秦氏老祖宗们说的,十分生机之人。 沈南星没有自己感受过那位英雄的生机,从外公口中听说的时候,她才几岁,外公是当故事一样说给她的,她当时对生机并无什么感悟,一直到后来自己医术提升,才知道那有多么惊世骇俗。 不过么,沈南星觉得谈礼的生机也并不逊色,就他大脑受损的情况来说,恢复起来甚至比身体受伤更难。 但也就是一年多,他的大脑就也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自我修复。 现在,就只差一步,醒来。 沈南星给他换好药,把衣服穿好,因为新的皮肤已经在生长,这药不用再每天换,三天换一次就行,她周三从学校回来一趟给他换药,也顺便检查一下他的情况。 打算就是这么打算的,以后每周三回来一趟,周六回来一趟,周*一再去。 沈南星把被子给他拉上去盖好,看着沉睡的人,她不由得微微叹气。 “如果睡够了,就赶紧醒吧,你多睡一天,奶就得少睡一天。” “下午……” 沈南星把下午方雪梅一家子的女人上门,说的那些话给重复了一遍,说给他听。 “他们想占老宅,就故意说妨后,偏偏家里你是这个情况,奶可不就吃心里去了么。” “这小老太,刚才好像在偷偷抹泪呢,我怕她晚上睡不好,给她扎了几针,叫她好好睡一觉,不然这么大年纪的人,耗不起心神……” 沈南星正说着,手上忽然传来一点触感。 她低头。 就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一根指头。 沈南星一愣,立刻朝他脸上看去。 他的眼皮在颤动。 上辈子在自己医院看,促醒过那么多的病人,可全都没有如此刻这般,让她如此心绪难平! 他醒了。 第25章 退化 “你,你醒了?”沈南星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细微颤动。 “是不是眼皮很重,睁不开?不要紧,慢慢来,现在天黑了,光线并不强烈,我把电灯关了,不刺眼的……” 沈南星抬手拉了一下开关,这种老实灯泡的开关下面垂着一条长长的绳子,以拽就可以开关。 昏黄的灯光熄灭,沈南星赶忙去点了一根蜡烛,蜡烛光线微弱,不会伤到眼睛。 不过对于谈礼来说,光线应该不是大问题,因为家里经常带他出去晒太阳,即便是闭着眼睛,阳光也会刺激眼球,让他的眼睛能更适应光线。 蜡烛点亮,沈南星又走到床边,就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嗯,所谓的漆黑如墨,应该是因为天黑,四周只有蜡烛光线的缘故。 “你醒了。” 她声音有些干。 预料过很多次,他会醒来,但真的到了这一刻,还是有些突然,有些…… 她脑子里能想起来的,都是上辈子在港岛跟他之间的一些相处。 更久远的,像是她被迫嫁给他这个植物人之前,青少年时期的接触,她也能想得起来,但太久远,太模糊,画面也太少,总有种失真的感觉。 沈南星抿了抿唇,当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个年纪的他相处。 “你……嗯,别急,刚苏醒过来,你身体得慢慢适应,这需要一段时间,还需要复健……” 沈南星在慢慢地解释。 她知道他现在虽然醒了,但因为躺太久的缘故,他并不能立刻指挥自己的身体,他得复健。 对于普通人来说,复健的过程可能要一年多甚至更久也有可能。 他意志力强,复健可能三五个月就能恢复得很不错,主要是看他肌肉的恢复程度。 他这会儿的脑子反应肯定也慢,无法正常思考,这些都很正常,不能着急,这些沈南星有经验。 她温声安抚着,让他不要着急,慢慢来,如果想不起来什么,也不用着急…… 可是,让沈南星万万想不到的是,她正安抚着呢,床上的人,却是忽然哭了。 那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如泉水一样往外涌,嘴角向下,嘴巴扁扁,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沈南星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 这! 刚醒过来,恢复意识的人,可能会哭,很正常,情绪上需要发泄嘛,这无关男女。 但他哭的方式很不正常! 他这哭的,完全就是小孩子式的哭法。 沈南星头都大了。 她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一只手放在他头上来回摩挲,安抚着,另一只手去给他擦眼泪。 “好了好了,哭一下就好了……” 可这人却哭个不停,虽然没有嚎啕大哭,但真是一直都在呜呜哭,特别委屈的样子。 沈南星人都麻了。 脑海里自动浮现的是,上辈子港岛的新贵豪门继承人龙三少,正扑在她怀里嗷嗷哭。 沈南星浑身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嗯,你没事,你醒过来了,以后就好了,我保证。你肯定不会再有事。”她轻声安抚。 “你现在乖乖睡一觉,睡醒就好了,明天一早就能看见奶奶。” “或者,或者我现在去把奶叫醒。” “哎你到底怎么样才能不哭啊……” 沈南星都被他给哭累了。 就没见过人这个哭法的,怎么哄都哄不住,她要走,他就哭得更厉害。 最后沈南星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个毛茸茸的……脑袋。 她的意识一下子回笼,整个人完全清醒起来。 昨晚他一直哭一直哭,但身体又不能动,就只能瞪大眼睛哭,也不说话,当然,他刚苏醒过来也不可能说话。 反正就是,她被他给弄得没脾气了,最后就只能像是哄小孩子一样,一只手抱着他的头,一只手在他胸口慢慢地捋……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不哭了,她也睡着了。 这会儿醒来,这脑袋还在她怀里呢。 她看向他,登时就对上了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他也在盯着她看,或者说他一直在盯着她看。 “你醒了。” 沈南星连忙坐起身来,顺手把他那被她抱得呛毛的头发给捋一捋,但显然捋不过来。 看着他的眼睛,她还是没法把龙三爷的影子从脑海中给挥开。总觉得这样抱着他,很是尴尬。 “你现在才刚醒,大脑意识可能还有些混沌,指挥不了身体,没事的啊,别担心,过几天就好了,我给你扎几针,有助于刺激你的神经,让你能快一些感受到自己的身体……” 沈南星说着就起身去拿针,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好像生怕她会跑不见一般。 她把针消好毒,就开始给他扎针。 针灸对于肌肉神经的恢复也是非常有帮助的,针灸按摩,再加上科学的复健,会让他恢复得更快。 沈南星很专注地给他扎针,扎完提捻,问他疼不疼。 可没想到的是,她几针下去,他眼泪就又出来了,又开始小声呜咽。 “哎不是吧,怎么又哭了?” “疼?不应该啊……” “痒?” 沈南星忽然想起来了,“是不是痒,身上难受?之前为了唤醒你,我给你疤痕上了药,想着能通过疼痛和痒的感官刺激,尽快叫你苏醒,现在看来还是挺有用的,不过你伤口现在正在快速生长,的确是会觉得痒。” “主要是你身体自愈能力太强了,你伤口生长速度是别人的很多倍,所以在神经生长的时候,那种痒的感觉也会非常强烈。” 沈南星想了想:“这样,我等下就再给你做点药膏,涂上去会凉凉的,能减轻一些痒的感觉。但是也没那么快哦,你还得忍忍,我等会儿就做。” 她不自觉地就用上了哄孩子的语气。 然而,床上的人却好像是完全听不懂她说话一样,还在哭。 沈南星被他给哭得,心脏都开始难受了。 以前只觉得小孩子哭闹不止,嚎啕大哭,会比较烦人。 现在他这么小声啜泣,眼泪滚个不停,并不烦人的。她只要一扭头就可以装作看不见听不见,可,可就是让人难受。 想象一下,手腕狠辣无所不能的豪门大少,委委屈屈地啜泣着……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无奈之下,她只能又抱住他的头,轻轻拍着安抚,果然,他的哭泣声小了,渐渐止住。 沈南星望天。 以往在医院,照顾被促醒的植物人病人,都是其他医护人员的事,医院里也会有专门负责陪伴病人安抚病人的护工,她真没亲自上手过,如今,也不得不亲自来了。 这会儿已经六点钟了,谈礼苏醒,她今天是不能如约去学校上学。 晚会儿叫人给城里捎个信,要不然学校老师,还有刘兰香和其他知道她周一要去的同学,见她没去,说不定又要担心呢。 还有就是谈礼,他已经苏醒,那就应该尽快送去医院,接受更全面的护理,虽然说现在医院在治疗上肯定不如她,但能24小时护理,能帮助他尽快开始复健。 她也不可能像护工一样,24小时都待在他身边,什么事情都不做,就只管他一个人。 “小南?” 谈老太起来了,在外面喊,“我昨晚睡过头了,这都六点了,你咋还没走?” 也就是在谈家,除了手表还有座钟,能知道准确时间,换做其他人家,都只能模糊判断时间,如果要赶最早的拖拉机去城里,好些都是半夜就起床,生怕错过了时间。 沈南星:“奶,你进来一下。” 谈老太就撩开门帘进来了。 一进来,谈老太就愣住了。 沈南星坐在床头,抱着自家孙子的脑袋,而自家孙子,瞪大眼睛,眼圈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正朝她看过来。 谈老太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哎呦”一声扑了过来…… 一个早上,兵荒马乱的。 哄了小的又哄老的。 好容易都给哄好,谈老太抹一把眼泪走出去,喊隔壁家的栓柱,叫去给谈大伯家报信,说三礼醒了! 谈老太嗓门就不小,隔壁家的栓柱更是年轻小伙子,惊讶之下喊的声音更大,于是四邻全都知道了,一窝蜂地人都涌进谈家院子。 “婶儿,三礼真的醒了?” “三礼现在咋样啊,能起来了不?” “能说话吗?” “不管咋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婶儿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三礼醒了,身体恢复起来就快,说不定明年,婶儿你就能抱上大胖孙子了。” “昨天那方庄姑娘还说啥妨后的话,全都是胡扯!” “三礼醒了,以后还去部队吗?不是说三礼军籍还保留着,我看还是转业回来安稳些……” 院子里热闹极了,甭管关系近不近的,这会儿都不可能说不好听的话。 谈大伯和谈家胜也匆忙赶来,谈大伯跑得鞋都掉了,生怕是骗人的。 过来看到一院子的人,才敢有点相信。 等真的进屋,看到瞪大眼睛看过来的谈礼,那眼睛会随着人转来转去,目光追着人走,这跟先前偶然之间睁眼的情况不一样,显而易见的,这是真的醒了! 谈大伯几十岁的人了,立刻就抱着谈老太哭:“娘啊,娘啊,三礼总算是醒了!” 谈家胜也是喜气洋洋的,笑呵呵地跟谈礼说了几句话,虽然没得到任何回应,但只看着谈礼那双眼睛,他就高兴的很。 知道大家都还没吃饭,谈家胜就赶紧去灶房烧火做饭…… 院子里太闹腾也不行,影响病人休息。 尤其是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连大队的干部们也都惊动,都跑过来,这院子差点儿就站不下。 大家也都看过了,确认谈礼是真的醒了,虽然还不能说话,也站不起来,沈南星说这都是正常的,肌肉萎缩退化,需要锻炼。 都见过了,也都心里有数就差不多了,村干部就帮着赶人,叫大家都回去,别都挤在院子里。 谈老太和谈大伯出去谢过大家关心,就叫谈家胜送大家出门去,这么多人挤在院子里也不是事儿。 老支书和大队长,还有妇女主任和住在隔壁的会计栾为民,多留了一会儿问问情况,才一起离开。 等送走众人,谈家胜也把简单的早饭给做好了,烧一锅玉米糊,把馒头给馏上,饭煮好馒头也馏透了。 谈老太弄的酱菜不少,夹几筷子出来就是一道菜。 一家人要吃饭,但谈礼不让沈南星走,她一走,他就哭。 无奈之下,只好把饭菜端进屋子里来,沈南星一只手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吃饭。 谈老太又心酸又好笑,但一家子挤在屋里吃饭,也别提有多开心。 沈南星让谈老太放心,谈礼恢复速度非常快,刚开始脑子可能还有些糊涂,但很快就能恢复的。 她暂时也不去学校了,等谈礼脑子恢复得更好一点,能正常说话,身体也稍微能动了,她再去学校。 还有要给谈礼安排医院去复健的事,沈南星暂时没说出口。 因为她想看一下谈礼醒来之后的恢复情况,看要不要送他去医院。 如果要送医院也不能送县医院,得送省里的医院,或者是部队医院更好。 暂时不着急,她就没说,免得谈老太担心。 谈大伯也说,叫谈家胜过来帮忙,谈礼醒了,侍弄起来其实更麻烦一些,怕谈老太和沈南星俩人弄不了。 还说昨天老二谈家明打了个电话到公社,叫人捎信回来,说是后天就能给栾秋霞办出院,估计后天下午就能回来了。 到时候叫谈家悦住过来帮忙,谈家胜和谈家明也都多往这边跑几趟,肯定没问题的。 谈老太连连点头,吃过饭,就叫谈大伯和谈家胜先回去了,今年大队要种棉花,这个时候正育苗呢,地里活忙,原则上都不准请假,都得去上工。 沈南星也又出去叫了栓锁,让帮着去问问谁去公社,到公社了给县医院那边打个电话,通知大伯母他们,就说三礼醒了,让他们不用着急,医生叫出院再出院,也让二哥谈家明帮忙去学校给老师带句话,说她暂时没法去学校了,晚一两周再去。 安排好这些,沈南星就对又高兴又焦虑的谈老太,分析谈礼的病情,说他没事,肯定能恢复得很好。 可是,让沈南星也很是无语的事发生了。 谈礼的恢复速度,确实很快,非常快。 第二天早晨,他的大脑意识就比较清楚了,胳膊腿虽然不能动,但他手指已经可以做出不少的动作,头也能左右摇动,嘴唇舌头,声带…… 按理说,他就算不能说完整的话,应该也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可他却就是瞪大眼睛,目光追随着她活着是进来的谈老太,就是不说话。 好像是哪里不对。 到了第三天,沈南星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醒了。 但他的智力,退化了! 他现在,可能只有1岁左右的智力! 所以他可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不舒服。 对于小孩子来说,身体不舒服了他就哭,有父母在身边安抚,他能安静一点,可不舒服还是存在的,他情绪到了就哭。 沈南星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会这样? 不不不,她是专业的,不应该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当然可能会出现这种情,上辈子医院的病例中就有类似的智商退化的病例。 她只是,很难把智力退化这件事放在谈礼的身上。 原先预料的不过是,他醒来可能会丢失一部分或者是全部的记忆。 着实没想到,他连智商都退化到婴孩了! 当她把这事儿说给谈老太的时候,谈老太也愣住了,随即脸色就变了又变,好悬没当场哭出来,咋就这么难呢! 后来,谈老太颇有些小心翼翼地跟沈南星说:“小南,那这可咋办?” 几乎是一瞬间,就能明白谈老太的担忧。 一个智力低下的成年男人,可比一个植物人要麻烦得多。 就比如说植物人可不会哭,不会像现在的谈礼一样,情绪多变,要时刻安抚。 沈南星立刻就说:“奶,你别担心,他现在的情况只是因为大脑还没完全恢复,人已经醒来,接下来随着大脑恢复,他的智力也会不断恢复,这个时间有长有短,但肯定能恢复到正常水平的。” 这个其实并非是基于她在医学上的判断,而是基于上辈子她已经见到的结果。 上辈子,港岛横空出世的豪门龙三少,之所以能在全港出名,可不仅仅是因为他心狠手辣,他的商业手腕,果断狠辣,让港岛老牌豪门都不得低头。 谈老太却不敢那么乐观:“小南你不是哄我的吧?” 沈南星笑:“当然不是,他一定会好的。” 智力退化的病例,有些能基本恢复,也有些恢复不了的,或者说,绝大多数,其实都是恢复不了,能恢复到六七岁的智商,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脑实在是很神秘,即便水平如她,也无法完全参透大脑的秘密,只能说,她觉得怎么做或许会有帮助,却无法完全给出肯定的答复。 不过么,上辈子到了后来,谈礼的情况摆在那呢,她才能斩钉截铁给出谈老太回答。 只是,她也有些发愁,他现在的智力水平大概就是一两岁的宝宝,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恢复正常? 她对带娃没有一点兴趣! 尤其是这种高需求的黏人超大号宝宝。 吃过早饭,谈家胜过来帮忙,一起把谈礼挪到轮椅上,推到院子里晒太阳。 谈家胜继续去上工了,说下午大概他妈和弟弟妹妹们就从县医院回来了。 沈南星拉了椅子坐在谈礼身边,一只手还被他给攥着,别看他胳膊还抬不起来,但手指已经勾住她的手指了,力道还挺大。 一边晒着太阳,沈南星一边教他说话,说话、认识事物,记住一些东西,等等的,这些都有助于他智力恢复。 等谈家悦回来,这种繁琐的活得交给她。 正想着呢,院子外面响起了引擎声,不是拖拉机的那种突突声,这可有些稀奇了,毕竟在这个年代的到农村,汽车那可是相当少见的。 沈南星的手被谈礼勾着,不准她走。 她只好喊谈老太:“奶,你出去看看。” 这会儿村里该上工的都去上工了,就连对门的春花娘也去上工了。 没办法,谁叫她养出个白眼狼闺女,彩礼一毛都没留给她,这结了婚之后,更像是没这闺女一样,彻底不认她这个妈,更别说时不时地给她点孝敬了。 男人废物,她还有儿子要养活,不去下地挣工分,她和儿子咋生活呢。 隔壁大队会计栾为民一家,包括栾为民的老婆也都去上工了,家里只有个八九十岁的老太太,耳朵聋,跟她说话得靠喊,这老太太平日就在院子里纳鞋底糊鞋面,也不出去凑热闹。 要不然啊,村子里来了一辆小汽车,那不得被多少人围观。 谈老太过去开门,那辆车就停在自家门口,后面有一群小孩子,显然是跟着车子一路跑过来的,看稀奇呢。 谈老太一眼就看到了开车的人,立马笑道:“虎子?” 秦虎熄火下车,喊了一声奶,就赶紧绕向车子另一边,不过也没等他过去,副驾驶上的人,就自己推开车门下来了。 那人穿着干部装,谈老太没了眯眼睛,很快就认出来:“你是,梁书记吧?” 没错,谈老太这个农村小老太,人家认识的人可不少,虽然或许没什么交集,但能认出来,就已经很相当不一般了。 梁书记快步走过来,双手握住谈老太的手:“婶子你好啊,身体都好着?我听说谈礼同志醒了,过来看看。” 秦虎这也不用介绍了,笑着说:“奶,梁书记今天下来办公,正好大伯娘也出院,就顺便捎他们回来,路上听他们说三礼醒了,那是一定要来看看。” 谈老太连忙笑着点头,两人寒暄了几句。 吉普车后排坐着的栾秋霞、谈家明和谈家悦,也已经开门下车了。 秦虎又去开了后备箱,里面放着栾秋霞他们的行李,谈家明也赶紧过去,把行李什么的都给提下来,提进院子里。 秦虎就说:“等下直接给你们送到家里去。” 谈家明也不傻,如果梁书记不在就罢了,梁书记还在呢,叫人家把他们送到家,那也太缺心眼了。 他就笑道:“一样的,我妈也要进去看看三礼呢,晚一点我们再回去,就几步路。” 秦虎也不勉强,帮着谈家明把行李拿下来之后,又从后备箱里取了一些礼品。 这些礼品是领导车上常备着的,为的就是不时之需,刚才领导已经示意他来去拿出来。 秦虎作为领导的秘书,对领导的事情也比较清楚,要知道领导虽然车子里备着礼品,但却是一年都不一定会送出去一次。 这次为什么要送,其实也很简单。 这是来求医呢,若是给钱人家肯定不会要,推来推去的也不好看,就送点东西,还能拉近关系,双方心里上都舒服。 老太太的头疼,又犯了。 自从上次去县医院的路上,被沈南星给扎了两针,送到医院老太太就不疼了。 后来又让祝震川看过,还开了方子,后面几天老太太确实不疼了,也已经出院,但昨天半夜,老太太又开始疼了。 虽然不像先前那样,疼得想撞墙,但也很疼,疼得老太太后半夜根本无法入睡,呻吟声不断。 老太太这次出院,没跟大儿子回乡下住,而是跟着领导住在县里机关大院,领导夫人最近去京市看儿子,不在家,不过家里有保姆。 老太太主要是不想半夜叫醒儿子,儿子作为一县父母官,一大堆的事情要忙,给他折腾起来的话,那儿子也休息不好。 于是到了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领导才知道老太太昨晚疼了半夜,一直到现在还疼。 这早饭怎么吃得下。 秦虎过来接领导,立刻就说把老太太送医院,领导却忽然提起了沈南星。 秦虎立刻就明白了领导的意思。 他一个电话打到医院,就知道栾秋霞正好也是今天出院,正常情况下出院手续要到中午才能办完。 不过秦虎一句话的事,等他开车到医院,出院手续就给办完了。同时,他也听谈家悦说,谈礼醒了! 在把情况跟领导说了之后,领导还是决定亲自过来一趟,算是送栾秋霞他们回来,也是来看望谈礼。 当然,最重要的目的是,请沈南星去给老太太医治。 这边栾秋霞谈家悦母女俩,已经先一步走进院子,看到了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谈礼,谈礼听到声音,也朝两人看过来。 他眼睛瞪的很大,很好奇的样子。 对于小孩来说,总是会贪图各种新鲜,也会暂时忘记身上的不舒服。 栾秋霞和谈家悦,那眼泪也是立刻就涌出来,栾秋霞大哭一声:“真是老天保佑啊!三礼醒了,太好了!” 谈老太的眼泪又被她给招出来了:“不是老天保佑,是小南保佑!” 栾秋霞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这条命也多亏了小南,还有悦悦,娘你瞅瞅,悦悦是不是瘦了好些!” 谈老太早就看见了,只是还没顾得上提。 谈家悦又哭又笑,上去拉着谈礼的手:“三哥你可算醒了,你瞅瞅我瘦多少了!要是再晚一点醒过来的话,你恐怕都认不出我了。” 梁满山也过来看了谈礼,知道他还需要恢复,就也没有说太多。 谈礼这会儿的眼神非常澄澈,对一切都很好奇,好奇又陌生。 这样的眼神放在一个成年人身上当然会有些奇怪,但也没人会细问,只当是他才刚醒,还需要好好恢复。 秦虎也来见过谈礼之后,就低声跟沈南星,把梁家老太太的情况给说了一遍。 意思是,想请沈南星去城里一趟,给老太太诊治完,再给她送回来。 沈南星心道,终于还是给这位等来了,不然她还得再想办法。 不过她现在却没法送医上门。 沈南星一脸无奈地说:“他现在刚苏醒,心智上还没恢复,大概是因为一直听到我的声音,醒来又第一个看到我,所以对我比较依赖,我一走,他就……闹。” 秦虎:“……” 沈南星就说:“这样,你们把梁老太太送过来,我给她扎完针,开了药,你们再带她回家。” 秦虎有点儿迟疑。 梁满山却已经点头了:“秦虎,你先送我去公社开会,然后就去县里接老娘过来,在这儿等着,回头我那边忙完就来一趟,咱们再一起回去。” 秦虎点头。 梁满山想了想又说道:“谈礼同志在部队的工作特殊,他现在的档案还在部队,如今他苏醒过来,应该通知部队那边一声。” 谈老太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沈南星道:“这是应该的。但谈礼现在的情况……他的智力水平退化到了婴幼儿时期,目前还不清楚能否恢复,以及什么时候能恢复。” 梁满山有些讶异,好半天才说道:“部队那边也有专业的医院。” 沈南星却摇头:“不合适,他现在对我特别依赖,一旦强硬让他脱离现在的环境,会对他的大脑恢复造成更加不利的影响。” 梁满山沉吟起来。 谈老太看向沈南星,沈南星冲着她微微摇头,目光很坚决。 谈老太就直接说道:“部队那边我亲自打电话,给我孙子办转业也好,或者是别的什么也罢,反正我孙子没有恢复之前,我坚决不允许任何人带走他!除非我老婆子死了!” 当初谈礼在任务中受伤昏迷,被送去京市那边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最先进的治疗,也都没让他醒来,反而让他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 当时医院都考虑说叫家属放弃,也打电话通知了谈礼父亲谈中山。 谈中山都同意了,授权医院,撤掉仪器,与其当个活死人,还不如死了。 在通知谈老太的时候,谈老太直接就给气疯了,一个电话打过去,要是敢放弃孙子,那就先杀了她! 而后谈老太就亲自赶去京市,把已经成了植物人的孙子给接回来,在家里休养。 所以在谈礼的事情上,谈老太有着绝对的发言权。 如今谈礼苏醒,沈南星说不适合让他去部队或者是其他医院,谈老太自然把她的话奉为圣旨。 尤其是谈礼醒来之后,智力退化那么明显,谈老太怎么敢让部队把孙子带走。 谁要带走孙子,都得先过她这一关! 梁满山无奈:“婶子您不必这么着急,谈礼同志的情况我也是亲眼看到的,部队那边会考量。” 沈南星就说:“这样吧梁书记,让部队那边安排医生过来给谈礼做检查,他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不适合出远门。否则,万一哪里不对,他再陷入昏迷,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梁满山:“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回头叫秦虎跟武装部那边说一声,往部队打个报告,让他们安排医生过来做检查。一切都以谈礼同志的健康为重。” 沈南星笑着表达感谢。 梁满山摇头:“要谢也应该是我谢谢你!谈礼同志能够醒过来,你小沈大夫,一定是功不可没。” 说着,梁满山又郑重地对沈南星表示感谢,就跟秦虎一起出门。 两人正要上车呢,村干部就来了。 之前他们过来的时候,村里就有那机灵的孩子,遇见大人就说有吉普车过来,开车的司机有点儿坡脚。 村干部立刻就知道那是梁书记身边的司机秦虎,跟谈家很有些渊源的。 孩子们还说也来了一个穿干部装的人,四十多岁的样子,那还有啥说的,村干部都赶紧跑过来。 虽然他们平时基本上没机会面见这位梁书记,如今见到了,怎么也要汇报两句的。 “这样,回头我有时间再听大家汇报,现在还要去公社开会。咱们栾宋大队的整体面貌,非常不错。” 梁满山鼓励了大家几句,就上车离开。 大队干部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 等梁书记离开,大队干部这才又赶紧进谈家院子问问,是啥情况,知道是来请沈南星给梁书记的母亲看病的,大家都是相当惊讶,却又有些莫名的自豪。 在得知沈南星不愿意去,而是让梁书记把母亲送过来给她诊治,大队干部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这闺女可真是! 若换做是其他人,哪里还用书记直说,表达个意思,就肯定主动跑去给人家老娘看病了。 众人心里也不由得再多想一点,这三礼媳妇的医术,真有那么好? 以前咋就没露出来呢。 有人疑惑,就有人嗤笑。 “以前咱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找小南给开过药啊,不记得了?无非是想着那些都是小病,显不出能耐。真有大病,也没人找她看啊,哪里知道她有多大能耐。” “嗐,还不是因为她那二婶,整天指派她干着干那的,一刻都不得闲。谁找小南看个病,她二婶就在那阴阳怪气,时间长了也都宁愿多花五分钱去大队卫生室了。” “所以说,小南这真是被耽搁了?” “这就叫草窝里趴状元——埋没人。瞅瞅秋霞,要不是小南,秋霞这条命,可往哪儿去捡哦!” 还真是。 也有人忍不住就笑起来:“那韩婆子还在卫生院住着呢,不肯回家?” 说的是几天前公社召开集体的治安大会,因为沈有粮和韩金花虚构案情,影响很坏,就把他俩叫上台去当众批评,还叫他们读悔过书,沈有粮又把责任都给推到韩金花头上,一下台,韩金花就晕过去了。 二婶田彩云不肯负责,叫送去城里找老三家,大队干部没有办法,只能先把人给送去公社卫生院。 谁知道二叔二婶俩人直接回村里了,该上工上工,该吃饭睡觉也不耽误,反正就是不管。 电话打到城里,老三倒是回来看了,但也表示不知道咋办。 城里住房紧张,他和老婆带一双儿女,也就只有一间不到50平米的住房,接老两口上去,实在是没地方住啊。 老三就说,要不就叫先住卫生院,这边有医生护士,人家给护理得也好,他给出钱。 他倒是给拿了10块钱出来,叫先用着。 小闺女沈桂英那边,接到消息却说工作忙,正在出差,暂时回不来,缺钱的话她给拿。 都知道韩金花手里攥着那么多钱呢,她好意思张口说缺钱吗? 反正就是,韩金花还住在公社卫生院呢,沈有粮在那儿陪了一天就回来了,这两天,韩金花就自己在公社卫生院,没一个儿子媳妇闺女到场,俨然已经成了更大的笑话。 为了叫面子上好看一点,能过得去,韩婆子就对外宣称说是心口疼,浑身没劲儿,吃药打针也不管用,医生说是操劳过度,得多休养一段时间,住在卫生院这边,如果有啥不对,也能及时抢救。 这会儿,人们可不就拿来取笑了么。 “放着家里水平这么高的*亲孙女不用,去住卫生院。钱多烧的慌。” “那可不钱多么,村里谁家有人家钱多。” “这韩婆子就是丧了良心,如今可不就遭报应么。” “这要是以前他们能好好对待小南的话,哪里来这么多事。” “可不是么,人家爸给了那么多的生活费,他们都能给全部克扣,叫人家闺女当牛做马,可真是良心都叫狗吃了。” “但凡以前能对小南好一点,就冲小南这本事,还怕帮扶不了家里?” “就连县里一把手都来找小南给家里人看病,我的个老天爷啊,你们说,这是多大的关系?那可是县太爷,小南给人家妈治好病,别说是一个临时工了,就是正式工,那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 “嘿,我就说谈家这老婆子贼的很吧,给她那孙子讹了这么好一媳妇。先前只为照顾她那植物人孙子,那也算计得够了,如今小南这么有本事,那还能不拉拔家里人?” 人们越说越羡慕。 对于多少农村人来说,光村支书大队长,就已经是他们接触领导干部的极限。 公社领导,那更是一辈子都搭不上话的大领导。更别说是县里的干部,还是县一把手!一辈子能说上一句话,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县太爷也是人,谁没有个生老病死,其中唯一能够人为干涉的,就是病。 县太爷也得求到大夫头上。 这多大的人情啊! 而且还不是一锤子买卖,是县太爷也要长长久久维持的人情。 之前都知道谈礼他爹,在部队上当大官,但离得远,又这么多年没回来,看着好像也没安排家里人。 但其实如果真没一点儿影响,谈大伯家的老四谈家海,一个初中学历的农民,咋进供销社的? 无非是谈礼他爹离得远,可能不想过多消耗人情,也可能是不想被大家议论说鸡犬升天,就没做更多安排,反正家里出一个干工的,那就能拉拔一家子了。 现在,都不用谈礼他爹的人情了,就谈礼他媳妇在县太爷跟前的人情,随便要俩工作,那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人们已经能够预见,本就过得好的谈家,只怕是要过得更好。 “啥好事都叫谈家那老婆子给赶上了。早知道给我家卓娃聘下小南了。” “嘿可真是命!俺家远志早前就跟我说喜欢小南,叫我找人去说说,我想着一个村的,娘家婆家这么近的……就是犹豫了一下,就出了金元宝那档子事儿,又被谈家老婶子给抢了先。” “你们眼红个啥,啥叫俺家抢先,小南和三礼本来私下里就在处对象,说好岁数一到就结婚的。你们就算先去说,小南也不会愿意。” 才刚出院回来的栾秋霞,听着街坊四邻这些酸话,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谈家悦也跟着抿嘴笑。 “秋霞你可真是有福气啊。” “啥好婆婆好媳妇都叫你给碰上了……” 一院子人都在说笑。 最不是滋味的,还是对门刚下工回来,累得浑身疼的春花娘。 春花娘他儿子栾丰收,也喜欢沈南星,催过春花娘好多次,叫她找人去说和,是春花娘看不上沈南星,觉得沈南星一心扑在上学上,还非要考大学,太不安分了,不是好媳妇人选,就一直推脱着。 沈南星嫁给谈礼的时候,她心下还松了口气,这样儿子总不会再惦记了。 事实上她儿子栾丰收也的确不再惦记沈南星,主要是他不敢,要是被谈家几兄弟知道他的心思,那不得打折他的腿。 这人本来就是个不着四六的,既然他妈不给他找他喜欢的媳妇,他就更不着家了。 春花娘这会儿后悔得跟什么似的,这要是她听儿子的,早点去说和,把沈南星给娶回家,儿子是不是就能听话踏实一点,不整天往外跑? 再者沈南星这么有本事,那跟县太爷说一声,儿子的工作不就解决了? 春花娘嫉妒得跺脚,真是这会儿再后悔也晚了! 第26章 小沈同志真厉害! 人群都散了,谈老太这才详细问栾秋霞,现在身体是个啥情况。 栾秋霞自己走几圈,胳膊腿都给甩甩,虽然动作还有些僵硬,但确实看着没大妨碍。 谈老太就略微放心了些。 沈南星也说:“大娘,我再给你重新调整一下药方,叫二哥去公社卫生院抓药回来熬。” “成。”栾秋霞很是高兴,就又仔细端详着谈礼,显然是也看出来谈礼的眼神不对。 沈南星就把一系列情况又给介绍一番。 所有人都如谈老太听到时一般,非常惊讶。 谈家悦:“也就是说,三哥现在的脑子,就跟一两岁的小孩子一样?” 沈南星点头,又冲谈家悦笑:“所以也交给你一个任务,以后天天陪着你三哥多说点话,像教小孩一样教他认东西,颜色啊,草木啊,桌椅板凳等等这些。” 谈家悦忧心忡忡:“那三哥能恢复吗?” 沈南星再度点头:“当然可以,他现在的智力也会随着大脑恢复,逐渐恢复,教他的过程,其实就是锻炼大脑,促进他智力恢复的过程。” 谈家悦深吸口气,连连点头。 住院这么多天,栾秋霞对家里也是不放心,就让谈家明先送她回去,再去公社拿药。 这边,原本叫谈家悦直接留在家里帮忙的,沈南星却说叫谈家悦也先回家吧,不着急,她和谈老太顾得来,谈家悦也这么多天没回家了,回去好好收拾收拾。 秦虎送梁老太太过来时,太阳已经升到正中天,谈家明也正巧从公社给栾秋霞抓药回来。 帮着把谈礼挪进屋子里。 又把梁老太太搀扶进来,坐在椅子上。 老太太疼得脸色蜡白,浑身上下好像都没有力气的样子。 强撑着想跟谈老太和沈南星打招呼,也做的很是勉强。 谈老太赶紧说:“妹子你别说话了,都知道,快叫小南给你看看。” 沈南星已经去拿针了,这次比先前在拖拉机上给老太太紧急止疼的时候,多扎了几针。 效果,立竿见影! 秦虎也是第一次见沈南星行针,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效果,针扎得再快再熟练,没效果也是白搭。 而现在,这效果,秦虎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太神了!简直就是针进痛消。 扎完针,沈南星又拿出笔记本写了一个药方撕下来递给秦虎:“按方抓药,三天之后再来扎针。” 就这? 是啊,就这。 在秦虎极其难以置信的眼神之中,沈南星也不由得笑了:“我总不能告诉你,非常难治,特别难治,需要乱七八糟一大堆的操作?” 秦虎感慨:“就是觉得,有些过于简单了。” 这时已经缓过劲儿的梁老太太,头上还扎着针呢,她很不认同地看着秦虎说道:“简单是因为这姑娘手艺高。” 秦虎连忙点头:“是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要真简单的话,老太太也不至于治了这么多年,越来越严重。” 梁老太太拉着沈南星的手:“闺女,可真是多亏你了,老婆子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沈南星也没多说什么,只让老太太以后注意吃好喝好休息好,思虑不要那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思虑太过,才是大问题。 给老太太取了针,沈南星又叮嘱说:“暂时最好是别见风,别受凉。等治疗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已经到了晌午,就留老太太和秦虎在家里吃饭。 秦虎说还要去接领导。 沈南星:“主要是老太太这会儿不能见风,叫她休息会儿,缓口气再走。” 秦虎也只能点头。 红烧茄子,韭菜炒河虾,酸辣土豆丝,还有一道芹菜炒肉。 河虾和新鲜的肉,还是大队长老婆给送来的,说知道家里要待客,怕没准备,就给送过来了。 这时候很多家庭半年才会去割上一斤肉,平时家里当然不会备着。 要待客的话,好些东西都是借的,不说肉了,有些连米面菜也都要跟邻居借。 大队长老婆送来了,谈老太也就没客气,直接收下,毕竟待客么,寒碜了不好看。 谈老太手艺又好,任何菜从她手下炒出来,那都会更加美味。 不光是沈南星这么觉得,秦虎和梁老太太更是这么觉得。 梁老太太感慨:“老姐姐你这菜咋就能做得这么好吃,看着也清爽的很。” 谈老太笑:“瞎做,你多吃点,别停筷子。” 吃着饭,梁老太太又问起沈南星的情况。 “我外公是秦安平。” 沈南星也不避讳,大致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梁老太太顿时就瞪大眼睛。 她原本是不知道秦安平的,后来头疼去省城看病,有人就说,要是秦先生还活着,说不定就不用做手术了,梁老太太这情况,做了手术也不见得就管用,后来果真,做了手术也不管用。 “孩子,真是苦了你了。不过现在政策好了,都在平反,你外公不在了,你妈还在的吧,等平反以后就好了,你就能继承你外公的衣钵。” 作为秦先生的外孙女,本来应该在省城,过着好日子,却沦落到乡下这么多年,吃尽苦头。 沈南星叹气:“我妈……我已经很多年都联系不上她了。” 说着,她就看向秦虎:“秦哥,我正想说麻烦你件事呢……” 秦虎连忙摆手:“别别,我叫三礼三哥呢,你叫我名字就行,你说,什么事?” 沈南星:“我妈下放的时候我还太小,只记得是在红旗农场,我后来想办法写信过去,也从来没得到回信。我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红旗农场是个什么情况?听说那边有犯人,管理很严,我就想问问,我妈只是去下放劳改,不是犯人,我能不能去探亲?” 秦虎还没开口,梁老太太却是一拍大腿:“你咋不早说!那边是劳改农场,里面不光是有下放的知识分子,还有判刑的劳改服刑人员,管理的确严,你没随便过去是对的。你梁叔从前就在红旗农场工作,调走这三四年了,也还有点香火情。等回去我就叫他去给你打听打听。” 沈南星眼睛顿时一亮:“梁奶奶,那我可太感谢您和梁叔了。” 梁老太太摆摆手:“不算啥大事。你妈妈她是知识分子,按理说原单位应该已经把他们调回去才对。回头等你梁叔问清楚,具体是啥情况,叫虎子过来给你说一声。” 沈南星连连点头道谢。 时间不早,秦虎和梁老太太也要走了。 沈南星叫谈老太帮忙找个毛毯拿出来,给梁老太太披上,送梁老太太上车。 梁老太太笑盈盈地,也没客气,坐上车又郑重其事地跟谈老太说:“老姐姐我过几天再来打扰你们。” 谈老太也笑着说客气了。 目送车子走远,谈老太这才看向沈南星,戳了她一下:“想找你妈,咋不早点跟我说。我这人老了,脑子有时候反应慢,顾不全,你再不跟我直说,咋,还信不过奶?” 沈南星连忙笑着抱住谈老太的胳膊:“不是不想跟您说,没顾得上,碰巧就遇上梁奶奶了,我也是听说梁书记以前就在红旗农场工作……这不是巧了么。” 谈老太太叹气:“有些事情奶帮不上你,有些能帮,但奶有时候也考虑不周全,你有啥事,想要啥想弄啥,你得跟奶说。” 沈南星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奶我晚上想吃莲藕馅儿的饺子。” 谈老太:“……” 送走秦虎和梁老太太,沈南星就让谈家明帮着给谈礼翻身,给他身上扎针,刺激肌肉神经,按摩。 不出意外,这个哭包,又哭了。 谈家明被吓了一跳,看看沈南星,又看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 他实在是有些,接受不能! 一米八多的大个子,瘦是瘦,可个子有这么大呢,哭成这样,这跟从前他记忆里的那个聪明、机敏、胆大心细,又死犟,还有些坏的堂弟形象,天差地别! 另外就是,谈家明还有点小担心,这会不会招人烦啊。 虽然他肯定是不烦,可小南这新媳妇刚嫁过来,没靠着男人呢,先给男人当妈,哪个姑娘受得了啊! “小南,你教教我怎么给三礼按摩,我手劲儿大,以后我每天下班就过来。” 谈家明又说道,“现在这样可能是有点不太好照顾,我想想办法。” 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这是生怕沈南星嫌烦,就不要三礼了。 沈南星笑了笑:“也还好。” 如果觉得烦,就想想上辈子,她终于洗白有了新的身份,成了港岛私人诊所的老板,却又被人盯上,被绑架。 那伙人手段狠辣,就是要钱,要现金。 可问题是,她没有家人,也并没有信任的合伙人。 想要拿走她的钱,要么她自己去银行转账汇款,要么叫歹徒自己去取钱,显然这两条歹徒都不会选。 拿不到钱,那帮人就打算直接撕票了。 她在紧急情况之下,说她有个朋友,让她试试,应该能拿到钱。 歹徒们也不想白干一票,就同意了,让她打一个电话出去。 她根本无人可打,认识的能够称得上朋友的人本来就少,打过去他们也筹不到钱。 她只能打给自己的,客户。 或许是因为认出了他,即便知道他不可能认出她,但她没有办法,只能试试。 不怕被她连累,也有钱,或许会帮她这种忙的,大概就只有他。 打了他的电话,他很直接地说会在一个小时内,准备好一百万美元的现金。 九十年代中期的港岛,一百万美元现金,一个小时准备好。绝非易事。 港岛那时候的劫匪,穷凶极恶是真,但死要钱也是真,只要给钱,一般不会要命,如果报警就不好说了。 龙三少爷当然不会报警。 把钱给出去,又按照劫匪要求,他单枪匹马到达指定地点,把狼狈不堪的她从废弃工厂带出来。 没有手下跟去,车子又坏了,她胳膊骨折,脚也扭伤。 后来她实在是走不动,只能瘫坐在地上,挥挥手叫他自己走吧。 歹徒大概也不会再回来绑她第二回。 但他却嗤笑一声,说:“你是打算死在这儿,那一百万美元就不用还我了是吧?” 他终究是没有丢下她这一百万,把她扛在肩上。 还骂了句:“一百万美元可真特么沉。” 她精疲力尽睡了一夜。 等她醒来,他已经把她背了出去,联系到他手下,接他们回去。 那个时候的她在想,肯定是因为那一百万美金,她承诺一定会还的,如果她死了,一百万就打水漂了。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不能掩盖他救了她的事实。 就冲那一夜,她在他背上睡着又醒来,醒来又睡着…… 如今,他再怎么烦人,她也都还能接受。 何况,也不算很烦人,就是爱哭了点,不舒服了就哭,疼了哭,痒了哭,困了哭,看不见她了也哭。 叫啥三礼啊,叫三哭包好了。 一想到上辈子那位,把港岛诸多豪门搅得不得安宁谈之色变的龙三少,此刻却成了个小哭包,就莫名好笑。 正腹诽呢,一转头,就瞅见这人正瞪大眼睛,冲着她笑,眸中似有星光。 为什么人都喜欢看小孩子笑,因为干净纯粹,笑就是笑。 沈南星也不由得跟着笑。 这会儿的他,和那个龙三少是不一样的。 * 傍晚时分,家里就来了意料不到的人,二婶田彩云。 田彩云上门,手里还提了一篮子现挖的荠菜,很是新鲜。 “小南啊,你回门那天,二婶是真的忙忘了,没给你回礼,你可别怪二婶。” 田彩云笑着说道。 沈南星笑笑:“怎么会。” 田彩云立刻就又说:“我听说三礼醒了,来看看,你也知道的,家里没啥好东西,有也是在你爷奶屋里,别的你们也不缺,我剜了点荠荠菜,都择好也洗好了,炒鸡蛋包饺子都好吃的很。”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南星接过来:“谢谢二婶了。” “哎,客气啥。” 田彩云搓着手,“小南啊,你真给县太爷他娘治好病了?” 沈南星点头。 田彩云干笑了两声,才说道:“小南,二婶以前对你是有些刻薄,我就这脾气,直肠子,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我也不知道你爸每月寄那么些生活费回来,你奶一个字也不说,一分钱也不给我,家里那么些人,吃喝拉撒啥都要钱,我这脾气也就不大好,真不是说故意苛待你。” 沈南星语气淡淡的:“我知道的二婶,我不恨你。” 不恨,但也绝对不可能有感情。 比起沈家的其他人,田彩云的确不够恶毒,就只是不断使唤她干活,把鸡蛋肉等好东西留给她自己的孩子吃,倒也没把她饿死。 田彩云却以为沈南星说的不恨,就是过往都不计较的意思。 她立马就觉得轻松不少,坐直身体说:“小南,你显宗哥工作的事……也就是个临时工,你看,应该咋办?他这工作找不下,结婚的事儿都要泡汤,我给他相看那张家姑娘,条件真是好得不得了哦,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沈南星:“二婶,这事儿我也没办法啊。” “咋能没办法,你跟县太爷说一声,他一句话,下面人就把事儿给办了。”田彩云急忙说。 多大的脸啊。 沈南星:“我给人家老娘看个病,就威胁叫人家给安排工作?” “咋是威胁了,多难听,是人情,人情来往嘛。” “二婶,我可没脸去跟人家攀人情,要不你自己去找梁书记,跟人家说说这人情,看人家认不认。” “哎哎,我哪能去找……” 沈南星:“二婶,沈家的事,以后别再来找我这个嫁出去的姑娘了。从我爷奶非要把我嫁给金元宝那时候开始,我跟沈家的所有情分,就全都断得干干净净。你们要是愿意,咱就当个普通亲戚走着,要是不愿意就跟先前一样,当是断亲,当沈家从来没有过我这号人。” 田彩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从谈家离开,走出门去,先是骂了一句沈南星不近人情,然后就恨恨地骂沈有粮韩金花这对老不死的,不干一点儿人事! 拿了人家亲爹寄回来的好几千块钱,绝口不提,害得她把这侄女当成吃白饭的,讨厌得不行,处处都冷待。 那俩老不死的,还非要把小南嫁给金元宝那种畜生。 弄得现在,小南真是要恨死一家子了! 这眼见着的光,都沾不上! 田彩云对沈有粮和韩金花,真是恨得咬牙切齿,真是一对老不死的东西。 她的宝贝显宗啊,工作可咋办啊。 还是得从那老不死的身上下手。 * 谈礼可以自主吞咽,也就意味着,能给他喂饭吃,不需要像先前一样进行鼻饲。 他吃饭很乖,叫张嘴就张嘴,有时候也像小孩一样含饭,她一瞪他,就赶紧把饭吞下去,乖乖张嘴。 苏醒第四天。 远在省城的江罗春,显然也是从武装部那边得到消息,知道谈礼醒了。 他立刻就给拍了电报过来,大意就是有重大案子,等结束才能过来看谈礼。 紧接着就是部队那边安排的军医过来,给谈礼做个整体评估。确定他现在确实智力退化,生活依旧不能自理,再加上家属的强烈阻拦,暂时,就让他先在家里进行康复。 过三个月,会再来看他的康复情况。 还说有任何要求,如果遇到任何问题,第一时间去求助武装部,可以走特殊渠道,立刻送他去省里医院。 或许是来给他做检查的人太严肃,谈礼全程都不愿意配合,动不动就哭个不停,沈南星只好一直陪着他,抱着他,小心安抚。 等检查的人走了,他的情绪才算稳定下来。 让沈南星惊喜的是,他开口说话了。 “南,南……” 开口说的第一个字,就是“南”,像小孩刚刚学说话一样,只会说一个字。 然后就一直把这个字挂在嘴边。 先前不舒服了还只是哭,现在好了,一边哭一边喊“南”。 他现在的心智还处于小婴宝阶段,但他的身体又结结实实是个成年男人的身体,声带自然也一样,他声音低沉有磁性,这种声音,委委屈屈地哭着喊“南南南南”,真叫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南星正哄孩子呢,又有人来了。 来人是坐拖拉机来的,沈南星都没出去,外头就又有不少人被这拖拉机的声音给吸引得凑了上来。 “这是沈南星同志的家吗?”外头有人在问。 对门的春花娘立马就高声回到:“是是是,领导你是?” “我们是畜牧局的,听说小沈同志她爱人苏醒了,过来看看。” 春花娘瞪大眼睛:“畜牧局的?” 这边谈老太也听见动静,过去开门。 “哎老婶子,您就是小沈同志的奶奶吧。”畜牧局来的人,正是那位冯副局长,还有关系户小王兽医。 小王兽医手里还提着礼物呢,一条猪前腿,带着整个肘子和前头一大块肉的那种。 这礼物,可比啥都实在。 人家也不怕人看见,就怕人看不见,就这么一整个大猪腿给拎着,那血水还在往下滴,新鲜的很。 看得围观的村民,一个个眼馋不已。 边上那立刻就有人热情地问:“这位同志,你们真是畜牧局的?你们这是来干啥的?” 小王兽医就笑道:“听说小沈同志她爱人苏醒过来,这可是大喜事,咱们来看看。” 来看看,那不得带点儿礼物么。 “这猪腿可不小呢。”就有人说。 小王兽医道:“这猪腿可不是俺们畜牧局给的,俺们也没这条件啊,这是人家大队感谢小沈同志的。” “啥意思?” 小王兽医就绘声绘色地把沈南星前些天,是怎么在县城畜牧局,给河滩口公社某个大队的牛做手术的事情给讲了一遍。 还着重讲了,全县唯一能够给牛做手术的就是杨兽医,但杨兽医去省里了不在,没人敢动手,正巧小沈同志认识那个大队的牛把式,就站出来帮忙,给牛做了手术。 如今已经一星期过去,今天上午,牛正式出院,叫人家大队领回去了。 人家大队要感谢小沈同志,就给送了这么一条猪腿,正好他们畜牧局也听说小沈同志的爱人苏醒过来,这可是大喜事,就一起过来了。 冯副局长进来看望过谈礼之后,也笑着跟沈南星说:“这猪腿真是人家大队送的,咱们畜牧局这边,也对小沈同志表示感谢,帮助咱们服务好了社员。” 说着,又叫拖拉机手从车上搬东西。 边上的人就立刻上来问要不要帮忙,那自然是要的啊。 车厢里还拉了不少东西,一个二十斤坛子装的豆油,两瓶用玻璃输液瓶装的芝麻香油,一袋子大概有十几斤的花生米,还有一袋子干的蘑菇,两条腊鱼。 这东西可真不少。 任何一样,都是叫人眼馋得不行的好东西!有钱都没处买去。 春花娘嫉妒得心里都冒泡了。 人家不光是在县太爷那儿有人情,就连畜牧局这也供着人家呢。 听说里头那位干部,还是畜牧局的副局长! 三礼可真是好福气! 东西都给拎到谈老太的灶房去了,谈老太笑得合不拢嘴。 这边冯副局长在跟沈南星说:“小沈同志,我跟局长交换了一下意见,想请你做咱们的顾问,就是如果碰上有啥棘手的问题,希望你能帮帮忙,也是给老乡们一点儿希望。” “当然,待遇方面你可以放心,没法把你录入正式编制,但可以作为编外人员,该有的工资福利待遇,绝对不会少。” 沈南星无奈:“我不一定有时间。” “你放心,一些小毛病肯定不会找你。再者就是,很多牲口真出了大毛病,可能都等不及送到县城就已经没了,真正能叫你出手的,大概就是类似这次那头牛一样的病症,咱们几个月也不一定遇到一回。” 冯副局长说道。 “咱们按照正规程序,给你发兽医证,以后如果遇到突发事件,你自己愿意处理的话,若是出了什么纠纷处理不了,那完全可以叫他们找咱畜牧局。” 这就跟医院的医生一样,如果医生跟病人之间出现医疗事故,那也是医院负责,能够尽可能地保护医生。 如果没有这个证的话,真遇上纠纷,那就肯定要纠缠她个人不放。 沈南星想了想,也点头了,编外人员而已,就相当于是后来的技术顾问了。 见她答应下来,冯副局长顿时就非常高兴:“你放心,工资福利粮食补助啥的,以后会准时给你送过来。” 至于说兽医证,他都已经给准备好了,直接就递给了沈南星。 沈南星:“……” 这准备的可真充足,就没她拒绝的份儿。 这些都是小事。 冯副局长又说:“小王兽医暂时调到基层来实践一段时间,就在你们秦集公社养殖场,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也请小沈同志帮忙指导指导。” 沈南星看过去。 小王兽医一脸幽怨:“我打电话的时候兴高采烈把你的事迹说给我家老头听,结果老头又骂我没本事,就会躲懒,叫我下来多干活。” 这位关系户还真是…… 这边已经聊得差不多了,冯副局长已经起身准备走了,却听得外头的人在打招呼。 “这不是咱们公社饲养场的牛主任吗?你这可是稀客。” “牛主任,咱们临时工招工名单公布了吗,啥时候公布啊?” “牛主任,我家石头干活可是一把好手,能吃苦的很……” “各位各位,招工的事回头名单出来会张贴公示的,我这有点事,这就是小沈同志家吧,我来有点事,有点事……” 那位牛主任说着已经进门,看到冯副局长的时候,立刻就满脸堆笑。 “哎呦冯副局长,小王兽医,我今儿可是在厂里等着你们过来呢,没想到你们来这边了……” 牛副局长又笑着跟沈南星打招呼:“这位就是小沈同志吧,你的事迹我也已经听说了,这可真是埋没人才了,小沈同志你早说有这本事,咱们公社饲养场、畜牧站,那不得早早把你招进去发光发热。” 沈南星笑了笑没吭声。 这话冯副局长就不爱听了:“那只能证明你们没识人之能。” 牛主任立马打了一下自己嘴巴:“我这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小沈同志千万别介意。” 今儿冯副局长是送小王兽医来报道的,换做其他兽医来报道,牛主任肯定是稳坐办公室,摆着姿态等着人先去人事科报道,再被带到他面前,给他汇报。 可小王兽医,那不是不一样么。 虽然大家都不太清楚小王兽医到底什么来头,但肯定来头不小,据说关系在市里,市里的二把手,就是姓王,但知道的没人往外说,不知道的可不就只能靠猜了么。 反正不要怠慢这位小王兽医就对了。 牛主任在厂里等了半天,都没见人来,还以为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他打了电话过去问,才知道早下来了,但是要先来栾宋大队,找那位沈同志! 在过来的路上,牛主任已经把相关情况打听清楚了。 说实话,他也很惊诧。 不过让他无法怠慢的,是冯副局长和小王兽医对这位小沈同志的态度。 这会儿一看,果然是不一般啊。幸好他没一直干坐在办公室里等。 不过,他还是大意了! 过来才看到,冯副局长和小王兽医,竟然给带了那么多的东西来。 他可是空手来的! 这位牛主任立刻就说道:“我这来得太匆忙,给小沈同志准备的羊奶,还没挤出来,回头就叫人给捎过来。” 冯副局长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就说:“牛主任,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小沈同志以后就是咱们畜牧局兽医科的特别技术顾问,若是有什么棘手的问题,就叫小王兽医过来请教小沈同志。” 冯副局长介绍完,就说道:“好了好了,小沈同志太忙,她爱人还正在康复呢,咱们就不过多打扰了。” 于是,冯副局长一行人,全都离开了。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们,讨论声却是不绝于耳。 先前来的梁书记,大家就是觉得官儿大,有这人脉关系,那日后安排工作啥的,肯定好使。 但其他实质性的东西没看见。 可是这位畜牧局的副局长,还有全大队的人都为一个临时工的名额打破头的公社饲养场的牛主任,对沈南星居然也是这种态度! 还有这一屋子的稀罕东西,甭管是那豆油还是小磨香油,又或者是那大猪腿,可都稀罕得不得了啊! 这三礼家的,可真是叫大家开了眼了! “三礼可真是有福气!” “那可不么,本来躺在床上是活死人,娶了三礼家的进门,这才多久,人竟然就醒过来了!” “醒过来又咋样,脑子都坏了,还是痴痴傻傻的。” “你们就说酸话去吧,人家脑子傻又咋样,娶的媳妇还不是比你们所有人都强。” “嘿,三礼家的这么有本事,还要考大学,等考上大学,那还不是得飞了……” 春花娘忍不住嘀咕。 谈老太也听见了,但她这会儿懒得理会他们。 因为沈南星跟她说了,谈礼的大脑在快速恢复,不会一直这样的! 她是心焦的很,可她更愿意相信小南。 只不过…… 吃过饭,看着握着谈礼的手,在给他按摩穴位的沈南星,谈老太小声说道:“小南,三礼这恢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距离高考也就只剩下三个多月,你又想考京市医学院,那么好的学校,可得好好努力复习。周一你就去学校吧,三礼我照顾就成,你周末抽空回来一趟就行了。” 沈南星抬头看过来。 谈老太又道:“学校宿舍太挤,那么多人你住着肯定不习惯,也不卫生。我给你找了处房子,就在学校附近,之前没敲定,昨儿收到回信儿了,等你去上学,就不*住宿舍,住外头。这样吃东西也能方便一些。” 沈南星更为惊讶:“奶……” 谈老太却是摆摆手:“小南,奶也不是那多大度良善的人,但也不至于说为着三礼,就耽误你的前程。在奶这儿,你就跟亲孙女是一样的。如今对你好,以后也指着你孝顺奶呢,就这么着,去上学吧。” 沈南星心下确实感动。 她笑了一下:“奶,我心里有数的。我会去上学,但不是现在。主要是三礼现在正在快速恢复期,我怕出岔子,前功尽弃。我在家也能复习,不耽误的。” 谈老太还是忧虑:“真不耽误你复习?” 沈南星:“嗯,我不会拿自己前途开玩笑。” 既然这样,谈老太就不多说了,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可算是彻底把沈南星的吃货本质给暴露出来了,每天都在想着今儿又有什么好吃的! 也让她更加打定主意,以后去省城上学,她也要把谈老太给拐去! 至于说谈礼,等谈礼恢复之后,他肯定还会继续回部队去,常年不在家,谈老太一个人住家里多寂寞啊,跟着她好了。 大不了,她正式跟谈老太认干亲,名正言顺把这小老太带走。 真是越想越美。 第27章 声名鹊起 既然暂时先不去学校,该进行的计划,就刻不容缓。 叫谈家悦陪着谈礼玩,沈南星就坐在边上整理稿子。 谈礼只要一抬眼能看到她,就不会闹。 为了提升自己政治学科的成绩,沈南星翻阅了去年今年大量的报纸,国家性的有人人日报,新闻报,省内的有丰州日报,工人报,妇女报等等。 在恢复高考之前,报纸上其实就已经有了动向,恢复高考之后,报纸上更是会经常出现跟教育、高考有关的内容。 沈南星写了一篇《为中夏民族振兴而读书》的稿子,投向丰州日报。 她文笔其实就那样,但她有后来几十年的见识,她用西方国家的人才技术、先进科技作对比,结合伟人说的“落后就要挨打”,鼓励所有学子,积极备考,努力学习,争取为祖国贡献自己的力量。 科学技术从哪里来? 人才! 没有足够的人才储备,国家就很难快速发展,就会永远受制于人。 她还用了临近的R国和H国做对比,强调人才和国家发展的重要性。 别人可以,我们也可以。 在文章末尾,她还说自己去年报考京市医学院落榜,今年还会继续报考,呼吁所有学子,努力奋发,积极向上。 除了这篇文章之外,她还准备了数学这一学科的知识点思维导图,把从初中到高中的所有知识点,以思维导图的形式给串联起来。 她在投稿中说,如今全国都缺乏复习资料,尤其是偏远交通不便的地区,如果她准备的这份知识点思维导图,能够在报纸上刊登的话,或许能给迷茫无助的学子们,指明一个方向。 若是能够刊登,后续还有物理化学这两个学科的知识点思维导图,她会继续投稿。 让谈家明去公社养鱼场上班的时候,顺便帮她把投稿的信寄出去。 沈南星还又立刻着手物理化学两个学科的知识点思维导图,她有信心,能够刊登出来,虽然那并不是常规稿件。 沈南星在家里学习投稿顺便带“娃”,村子里对她的议论,也是空前高涨。 从梁书记到畜牧局的领导,饲养场的牛主任,沈南星这接二连三的,可是出了不小的风头。 村里人都开始传言,说她肯定是得了外公秦安平的真传,医术高着呢,只是以前在沈家被爷奶叔婶堂兄弟们欺压,干不完的家务活,哪还有心力施展医术,如今嫁到谈家,谈老太疼着,她就能把自己的医术给施展开来。 于是,村里人这个提一斤豌豆,那个拿两双鞋垫,家里实在是穷的啥也没有的,那就去捡一捆柴火,反正没有人空手上门的,过来都是叫沈南星给瞧病。 简单点的诸如大队会计栾为民那遇风大汗的毛病。 难的如栾秋霞的脑出血,再有胖姑娘谈家悦,肉眼可见的瘦下来,精气神还变好了。 还有梁书记的母亲,多年顽固头疼都被沈南星几针给扎好。 公社饲养场陈会计的闺女桂香,也不知道是啥病,听说是好多年的毛病也是被沈南星给治好的。 不仅如此,沈南星会给牛开膛破肚做手术。 当然,最让村里人震撼的,还是谈礼醒了! 要知道谈礼重伤成植物人,据说在京市那么好的医院,各种进口设备,甚至还有外国的医生,都拿谈礼这病没办法,说他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就连谈礼他亲爹都说要放弃治疗。 可小南才嫁给谈礼几天啊,谈礼就醒了! 如果小南不会医术,那可以说是巧合,但小南的医术有目共睹。 从小南嫁过来,说是天天都给谈礼扎针,谈家院子里天天都飘出煎药的味道。 那还有啥可怀疑的,谈礼一定是被小南给治好醒来的! 村里人的认知就是这么朴实。 当然也有很多人想起来,从前的时候,谁有个头疼脑热不想去卫生室多花那一两毛钱的诊费,就会叫小南给开药,自己去弄点药材,病就给治好了。 还有小南以前在公社卫生院,帮着秦美珍给病人们看病,把秦美珍的名声都给撑起来了等等。 真是越想越是可信。 总而言之,大家对沈南星医术的信服度空前高涨,都要给她传成天才神医了! 人们也都忍不住上门来求医。 来叫沈南星看病的村民,都是一些常见毛病,有简单的头疼脑热,也有小娃频繁拉肚子,当然最多的还是各种疼痛,头疼腰疼腿疼等等。 沈南星来者不拒,给不给东西都帮忙看,也不耽误她多少时间。 普通小孩子发烧拉肚子,就给开药,说明白怎么用,高烧的她帮着给迅速退烧,再给开药。 她不收诊金,也不收药费,药都是村民自己去买的,按她说的方法熬煮。 如果有需要二次加工的,她会帮一下忙,仅此而已。 村里中老年人身上各种疼痛,说实话大部分都是劳损或者风湿,以及营养不良,她只能给他们临时止疼。 但也不能说完全止疼。 现在的人为了生存,都不把自己当人看的,说什么,力气是奴才使了还回来。 可哪怕机器都需要润滑保养,何况是人呢。疼痛其实就是身体在发出预警,在求救。 因此若是劳损导致的疼痛,她就只给暂时缓解止疼,告诉乡亲说要注意休息注意营养,不然还会再犯,无法除根。 她倒是有能耐彻底封闭他们的痛觉,叫他们不知道疼,可真那样的话,才是害了他们。 整个栾宋大队,来找沈南星瞧病的,就没有一个是无功而返的。 就连对门的春花娘,也叫沈南星帮着给她瞧瞧,她这些天总是小肚子坠着疼,身上淋拉不止。 这边农村妇女把月经来了,叫做身上来了,说身上淋拉不止意思就是月经淋漓不尽,在中医上叫崩漏。 春花娘这情况是阴虚内热冲任胞宫,致经血非时妄行,需要补气养血,使血有所摄,气有所主,引离经之血归肝,血有所藏,则出血自止。 沈南星给开了八珍变通汤,在原方的基础上,根据春花娘的情况加减药物。 就吃了两天,春花娘的出血就止住了。 春花娘本就是个大嘴巴,女人们在一起什么话都说,女人得病的也不止春花娘一个人,也不止这一种,往常大家都是忍着,不好意思去看大夫,去看也不一定能看好,反正忍忍自己或许就好了。 如今,因着春花娘这病被治好,村里不少女人都过来找沈南星帮着给看看,都是女人的各种病症。 最叫大家哄堂大笑的是,大队长宋保国的老婆,月经一直不规律,有时候三五个月才来一回,有些妇女就羡慕,说她这可省了每月垫月经带的麻烦了。 可难不难受的病人自己知道。 她经常会憋胀,人气虚身上没劲儿。 以前也看过大夫,就说是月经不调引起的,吃了药短暂好几个月,又成老样子了,她就懒得再喝那药汤子,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最近,她总觉得憋得更难受,算算月经又有差不多五个月没来,正巧遇上春花娘大嘴巴说自己身上淋拉不止被治好的事儿,大队长老婆就也来找了沈南星。 结果,沈南星却说,大队长老婆怀孕了,已经快三个月了! 跟着大队长老婆一起过来的春花娘,顿时就惊叫出声。 大队长老婆都快五十了,因着身上来的不规律,她早些年结婚一直没怀上,为此不知道遭受过多少冷眼,流过多少眼泪,还差点儿就被婆家赶回娘家。 后来喝了不知道多少药汤子,快三十了才终于怀上了儿子宋建义,要知道她可是跟栾秋霞同龄的,可她儿子宋建义,才跟栾秋霞最小的儿子老五同岁! 生下儿子宋建义后,大队长老婆还想再生,又喝了许多药也不成,眼瞅着岁数也大了,就歇了心思。 大队长家可是全村唯一的独生子家庭。 现在,大队长老婆都快五十,这岁数有些女人可能都绝经了,她却怀上了! 这算啥,老蚌怀珠? 大队长老婆臊得不行,又着实高兴。在农村这环境,家里就一个孩子,没个兄弟姐妹的,那可太孤单了。 大队长得到消息也来问,孩子咋样,需不需要吃点药啥的。 啥也不用,好好吃饭注意营养就成,但也别吃太好,孩子养太大也不好。 早前给外人看病的时候大家都是听说,现如今可都是给村里的乡亲们看病,一个又一个亲身体验过,就知道沈南星的医术,绝对非同一般! 总之就是,沈南星如今在村子里的声望,那叫一个高,都快要超过大队长和村支书了! 口口相传,她的名声还在通过乡亲们的口,传向周围的村子。 也有不少人在嘲笑韩金花,精明了一辈子,却是个睁眼瞎,放着小南这样的金孙女不疼爱,从小苛待,这不妥妥的把福气给推走么! 才叫谈家老太太,把这大宝贝给捡回家! 这或许就是老话说的,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门,就是进了,你也认不出,更留不住。 当然,任何事情都会有质疑的。 尤其是利益相关者。 比如说,大队卫生室的大夫宋建国,对此就颇有怨言。 大家各种毛病都去找沈南星了,沈南星还不收钱,这哪里还有人会去卫生室找他看病? 再者,宋建国还真就不相信,沈南星的医术水平能有那么高。 说沈南星外公秦安平厉害,宋建国没意见,可沈南星8岁她外公就死了,她就被送来乡下,这么些年也没见她出挑,这忽然就出挑了? 反正宋建国和儿子宋全,都说沈南星肯定是瞎猫碰见死耗子,指不定用啥见不得光的手段呢。 还有被沈南星断言得了舌癌的生子他娘,别人都去找沈南星看病,她就是不去。 宋建国也说她那就是口舌生疮,上火,吃点下火药就好了。 可距离沈南星说她是舌癌到现在,已经一星期过去了,还是不见好,反而舌头都有些不灵活了,生子他娘这才有些着急。 但先前多少劝她去谈家陪个罪,叫沈南星给她瞧瞧病的邻居乡亲,都被她给撵走了,她也实在是拉不下脸去。 那索性就去县医院做个检查呗。 谁知道,到了县医院,医生说不太像是上火,但也不能确定是啥,叫她去市医院。 生子他娘心里也开始打鼓,该不会真被说中了吧。 几乎是一瞬间,她身上就软了。 癌症啊! 如果她真得了癌症,沈南星又能有啥办法?那是不治之症! 家里人劝生子他娘也别太紧张,去市医院检查了再说。 几天后,生子一家求上门来。 生子他娘一进门,就直接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情绪问题导致,她舌头上的疮面更大,舌头都肿了,话也说不太清楚,只是一边哭一边不住地磕头。 在中夏的传统观念里,下跪磕头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谈老太拉着沈南星避开,赶紧去搀扶生子他娘。 “有话好好说,这是干啥。” 生子他娘死活不肯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含糊,却也能叫人听懂她在说啥。 “是我的报应,是我嘴贱长舌,搬弄是非,老天爷才惩罚叫我得了这病……” 一通的忏悔,道歉,哀求。 谈老太也是叹气。 这有些人,就是嘴坏,你说她有多大罪吧,不至于,可那嘴贱的毛病,就是叫人不舒服,但也真不至于见死不救。 医院那边让手术切除舌头,还要放疗。 生子他娘吓都吓死了。 还是生子他爹说,回来求求沈南星,看有没有办法。 沈南星:“我检查一下看看……舌头上这个疮,的确要切掉,我现在看着还好,没有侵犯到咽喉部位……这是癌症,我也不敢保证就能治好,只能尽力,试试看。” 生子一家却没有什么不肯的。 实在是去医院治疗,花费太大了,还要手术把舌头切了,还要那什么放疗。 一开始他们不懂啥是放疗,后来听说那放疗,就类似于在打仗的时候,老美给R国投的原子弹,咱们国家自己也研究成功的那种东西,会产生啥放射线的,让这个放射线去杀死癌细胞。 那你说,那啥放射线的,认识癌细胞吗?他为啥就光杀癌细胞。 医生说当然不可能光杀癌细胞啊,正常细胞也杀。 那可不就是么! 生子一家都是农民,生子娘没学问但也不傻啊。 那玩意儿多厉害啊,一下就叫小R子死那么多人,直接投降! 听说投原子弹那地方,可是寸草不生呢,这几十年过去,那地方周围的人,好像也都因为这个放射线的影响,要么早死,要么得癌症,可怕的很。 医生企图跟生子他娘解释一下放疗的射线,和原子弹的区别,但是生子他娘就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反正坚决不干。 那自然还是回来找沈南星给治病要好一点,花钱少,也不用叫她被那原子弹打! 沈南星听了也忍不住笑。 不过既然生子娘愿意配合治疗,那就再好不过。 医院医生说要把生子娘的舌头给切了。 沈南星则是找了根头发丝,叫生子娘舌头伸出来,用头发丝,把那瘤子给绑住。 当然要注意绑的范围。 “你这个瘤子只是癌症初期的形态,如果到了中后期,就必须手术。” “你吃饭说话的时候注意点,不能把这头发丝给弄掉,以后每天都注意紧一紧,大概十天左右,就能掉了。” “我再给你开点汤药喝着……” 生子娘舌头被绑,说不清话就开始比划,生子爹在边上问:“她是想问,能治好不?” 沈南星:“这我不敢保证。” 看热闹的春花娘也插嘴道:“那可是癌症,谁敢保证一定能治好,小南给治就不错了。你们要是怕治不好,就去医院叫人把舌头切了,再用那原子弹打一打,说不定就治好了。” 生子他爹赶紧说:“尽人事听天命吧。” 经此一事,且不说这舌癌沈南星到底能不能给治好,关键是她当初只看了一眼,就说生子娘是舌癌,就这份本事,就无人能及! 村里人对沈南星的医术,传得更加神了,说不愧是秦安平的孙女,可是真厉害的很啊。 也有人把这话说到沈南星的爷爷沈有粮那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人家秦安平多厉害,教出来的孙女也厉害。 还挤兑沈有粮,说小南8岁回来一直到出嫁,还住在爷奶家的时候,咋就没传出来一点名声? 那有人就说了,整天割草喂猪洗衣做饭,哪里有空施展医术。 这嫁去谈家,啥活都不用干,可不就有空捣鼓医术了么。 话里话外都在说,沈家苛待沈南星,耽误了这姑娘。 沈有粮气得热闹都不想去凑了,有人叫喝茶下棋也不去。 偏还有人挤兑,说韩婶子还在卫生院住着呢,这都住几天了,卫生院大夫水平不行啊,还不如回来找小南给看病呢。 沈南星可没时间理会这对极品爷奶。 她在整理这段时间看病的病例,投稿给《中医杂志》,《中医报》,还有《中西医结合》之类的报刊杂志。 桂香脑络瘀阻致使心肾不交导致的遗尿,和中医上的其他遗尿情况区别,和脊柱裂、脊髓栓系等的区别。 梁老太的三叉神经痛,微血管减压术后效果不好,她又是怎么辩证治疗的。 还有栾为民的遇风大汗,对门春花娘的崩漏,以及其他嫂子婶子们的带下、瘙痒等等。 高中班主任老师高云凤疑似肺癌,因为没有拍片确认结果,就只能说疑似,她给出自己中医上的辩证治疗思路。 再有就是生子娘的舌癌,这个是有医院的检查确诊的,因为病人抵触手术和放疗,选择用中医的方法治疗,她给出的治疗思路,以及后续效果。 沈南星把这些也都整理好,还是让谈家明,帮忙送去邮局邮寄出去。 * 谈礼苏醒第十天。 他可以不用人扶,自己坐着了,手臂也能活动,手指不够灵活,但抓握已经可以。 自己抱着碗喝汤,抱着茶杯喝水也都可以,只是更精细的动作好需要锻炼。 重要的是,家里人说话,他已经能听懂一部分了,也会语序颠倒地表达他自己的意思。 这就叫老太太格外惊喜,也看到了孙子彻底康复的希望,对沈南星也是越发感激疼惜。 沈南星叫谈家悦,把她串的苞谷子拿来玩抓子游戏。 通常用来玩抓子游戏的道具,是用瓦片给磨成一个个直径一厘米左右的圆形或者方形,也有用破碎的瓷碗碗底磨出来的子。 其中瓦片磨出来的是最好的,轻,扔和接的时候打手不痛。 但瓷的碗底磨出来的会比较好看。 还有更轻的,就是用玉米粒串起来,头尾绑住就成了一个圆圈的,这种的更容易接抛,降低游戏难度,打手也不疼,许多年纪小的孩子就喜欢玩这种的。 谈家悦二话不说,把家里她收拾的一盒子玩意儿全都给拿来。 那什么瓦片的,碗底的,玉米籽的,全都有,还不止一套。 另外还有翻绳用的彩色毛线,有自己缝的沙包,有从自家大公鸡尾巴上拽的毛,做的毽子,还有纸风车,竹蜻蜓,还有一些小木雕等等,那些特别精致的小木雕,据说是老五谈家耀做的。 谈家悦这是把自己家底儿都给掏出来了,贡献给他三哥玩儿。 当然,她也陪着玩。 要知道自从她开始发胖之后,手指头粗的像小萝卜,虽然还算灵活,可她怕别人嘲笑,不爱人跟玩。 打沙包踢毽子,就更不可能了,她太胖了,稍微活动一下就全身湿透,还容易摔倒。 现在不一样了。 她肉眼可见瘦了很多!虽然也还是胖,但比先前好太多了。 而且她觉得自己好似也没那么喘了,陪着三哥玩,都能玩好长时间呢。 这些玩意儿其实就是为了锻炼谈礼的手指灵活度。 在玩游戏的过程中,沈南星再度被这人那惊人的恢复能力所震惊。 他的恢复进度,似乎真的是指数级的上升。谈家每天都有人来来往往看病串门,大家都看得到他的恢复情况。 这一切更是叫村民们都觉得,沈南星绝对是得了秦家真传! * 知道谈礼苏醒,谈家耀也抽了个周末回来一趟,陪着谈礼玩,很是耐心的样子。 往常他一般都是一个月才回来一趟带粮食去学校,有时候大哥二哥直接送粮食过去,他就更久才回来一趟。 这次就是知道三哥谈礼醒了,他才回来的。 这天,早上才刚吃过饭,外头就有人急切地敲门。 “小沈同志,是我啊。” 这是小王兽医的声音。 沈南星挑了挑眉,过去开门,只见小王兽医满头大汗。 “小沈同志,你会给母猪接生吗?” 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趁着谈礼这会儿还在睡回笼觉,沈南星跟着小王兽医出门了。 小王兽医是骑自行车来的,说要带沈南星,但这种乡村土路,到处都是疙瘩坑坑洼洼的,坐自行车后座,着实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沈南星就说去大队长家借自行车。 大队长宋保国,也是上次才认识小王兽医的,一听说有急事去公社要借自行车,就赶紧把自家保养得非常仔细的自行车给推出来,还问沈南星会不会骑。 当然会骑啊。 只不过,太久没骑过这种二八大杠了,刚开始有点儿困难。 两人骑车,赶到公社养殖场。 秦集公社饲养场,主要就是养猪,还有少量的羊和牛。 因为猪肉紧缺,前几年上头就发起了养猪运动,鼓励各个生产队自己养猪,也鼓励有条件的公社,创办养猪场。 秦集公社之前就有饲养场,但规模比较小,响应号召之后,就扩大规模,羊和牛还是少量养殖,开始大量养殖肉猪。 但秦集公社的运气真不咋好,第一年,摸索着养猪,其实猪养的还不错,可那一批猪到了一百多斤的时候,忽然感染猪瘟,救治不及时,死了一大半。 到了第二年,饲养场安排了专门的兽医,饲养员,猪也生病,但好歹没死几头,可问题是猪养得不够肥,喂了那么多东西吃,猪却越喂越瘦。 后来知道,因为人都吃不饱,就偷猪的食料,上上下下都偷,猪挨着饿,只能吃地里割回来的猪草,那能肥么。 但在如今这年代,县里只有一家饲料厂,生产的饲料主要供给县养殖场,只有很少的余量才会分给下面公社的饲养场。 后来公社研究了一下,觉得要不然就喂母猪?产猪仔来卖? 也是个不错的方向。 可地方公社饲养场的这些人,走后门进来的多,那工作态度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真正有奉献精神、钻研精神的,也有,可是说话不当用啊! 有人就说,那母猪饲养和普通肉猪饲养,区别大着呢。 但饲养场的领导们认为,各生产大队不都喂的有母猪吗,那母猪不是照样产仔? 咋他们公社饲养场就喂不出来下崽的母猪了? 反正就这么的,开始养母猪,产仔,卖给各个大队。 别说,去年的效益还是挺好的,母猪就死了1头,剩下的母猪有一半顺利授精产仔,算下来,竟然差不多能保本。 这可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今年就照旧饲养母猪。 母猪难产的事,并不罕见。 以往的处理方式就是,打催产素,给产道里抹油,或者是有经验的兽医,调整猪仔的位置等等方法,来帮助母猪产仔。 一旦产不下来,后果往往就是,连带着母猪和肚子里的猪仔全都死亡。 就有人提议说,实在是产不下来,就把母猪给宰了,也能保住小猪仔。 饲养场里还有其他产仔的母猪,能给猪仔喂奶,不怕猪仔生下来就饿死。 可这种决定哪里是轻易下的。 一头母猪养到成年授精怀孕产仔,那可不是容易的,养得好以后年年都下崽,就这么给宰了,不心疼吗? 正巧小王兽医在值班,碰见这事,他立马就想到了沈南星。 能给牛做手术,那给猪搞个剖宫产应该也不难吧,他就叫都别轻举妄动,他去找沈南星来! 公社饲养场的人,对这位所谓的畜牧局兽医科特别技术顾问,其实不咋感冒,一个村里的小丫头片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学了那么一手,就糊弄住了人。 实际上,这牲口的病症可多着呢,论起来不比人少,她才多大年纪,能有啥经验? 不过么,给小王兽医面子,他带着沈南星来了,大家也都只是笑笑,没多说啥。 谁都不傻,干啥平白得罪人呢,这人是小王兽医叫来的,那不管好赖都是小王兽医负责呗。 他们巴不得有人来接手这一摊子呢。 沈南星给母猪做检查之后,脸色也不大好看:“母猪太胖,又是头一胎,年龄有点小,盆骨口过窄,宫缩也不正常。” 边上饲养场原来的张兽医就说道:“催产素已经打过两轮了,都没啥反应。” 沈南星点点头:“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肚子里有一头胎猪死亡,死了至少三天了,你们看看,母猪这腹部是不是不正常发胀。” 一群人都非常惊讶。 饲养场原来那位张兽医赶紧上前来跟着查看:“这,好像确实有些肿胀,由于母猪快要生产这肚子越来越大,我们就没注意。” 其实就算注意到,也想不到是为啥。 “老张啊,你也是老兽医了,咋这都没看出来。”听到消息赶过来的牛主任,正巧碰上这一幕,就沉着脸质问。 不等沈南星开口,小王兽医就回怼:“牛主任你自己来看看,这母猪怀孕马上就要生产,肚子这么大,谁能看出来是肿胀?来来来,大家都来看看,谁能判断出来是肿胀还是正常肚子大?”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断摇头,开玩笑,谁能判断出来啊。 就算是能判断出来,这会儿也不敢吭声。 牛主任一张脸憋的一阵青一阵白。 沈南星也说道:“这确实非常难以判断,不能怪张兽医。” 张兽医赶紧问:“那其他的猪仔还活着?” 沈南星点头:“还活着,但得马上娩出,不然宫内感染,那些胎猪也活不了,母猪也一样活不了。” 牛主任也顾不得许多,立马问:“小沈同志,你有办法?” 有。 给母猪做剖宫产手术。 时间上耽误不起了,小王一个电话打过去,冯副局长那边马上就开始收拾手术器械,需要的药物等等。 现在给牲口做手术的情况,其实并不太多,主要就是药品稀缺,尤其是麻醉药品。 给动物用的最广泛的麻醉药846还没生产出来,动物个体大小不一,现有的麻醉药物,效果也不一定,这导致麻醉就很困难。 再者就是,运动这么多年,各方面的研究都处于停滞或者进展比较缓慢,给人看病的大夫,都被发配去劳改了,又有多少人研究给牲口做手术。 沈南星之所以敢说给母猪做剖宫产手术,就是因为她有针刺麻醉和针刺止血作为保证。 给猪做剖宫产手术,可比给牛做骨折手术难度要高很多。 场面,也会更加血腥。 冯副局长带人把需要的手术器械、药品送到,同时也带来了几位兽医观摩。 其中,就有刚刚从省城学习回来的,名声在外的杨兽医。 沈南星也不矫情什么,直接邀请杨兽医一起帮忙,速度越快,母猪生存下来的几率就越大。 杨兽医也没扭捏,立刻着手帮忙,小王兽医,还有养殖场的张兽医,都在跟着打下手。 沈南星在给猪针刺麻醉之后,一边动手,一边讲解。 “手术部位左右侧均可,一般是在左侧,因为猪的**位于腹部下面,一般是用腹侧切开法。你们看,位置选在髋结节下大约10厘米的位置,向前向下至脐孔连线……” “你们看,从这里起刀,大概是到这个位置,沿着腹内斜肌纤维方向,切开大约15厘米的皮肤,注意这里皮肌很厚,要沿着肌纤维的方向前进,不要一道切到腹膜……” “腹膜剪开,现在这些腹水要尽量排出,不要流回到腹腔……” “张兽医,你来,不行,你手太大,小王你来,你手细长,把手伸进盆腔,怕啥,我看着你,过来!” 小王兽医面带菜色,哆嗦着按照沈南星说的做,隔着子宫壁抓住胎猪,将一侧的子宫角小心拉出。 沈南星:“现在要检查两侧子宫角和子宫内胎猪的数量以及分布,才能确定切口位置。” 找到合适切口,用尽量小的切口切开子宫,依次取出胎猪。 随着胎猪一个个取出,人们就看到了那只已经死亡的胎猪,肢体肿大,散发着刺鼻的臭味。 真的有胎死腹中的猪仔,真的就是一只! 这小沈同志,神了。 胎猪全部取出,总共有9头,死了一头还有8头,这些胎猪个头都不小呢,难怪母猪生得这么困难。 小王兽医激动得双手颤抖。 怎么说呢,这只是猪,是牲口,他见过不知道多少杀猪的场面,只馋肉,也没别的感觉。 可此刻,亲手把一个个小猪仔从母体里取出来,感受着它们鲜活的身体,竟然让他激动得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张兽医低声问道:“沈同志,这头猪以后还能再产仔吗?” 沈南星立刻说:“当然可以,我给它清理干净,稍后再给它用药,恢复,它还是有种用价值的。” 她顺势把缝合的事情交给张兽医:“张兽医你来缝合。” 张兽医一脸不敢置信,他? 沈南星已经让开位置,张兽医非常紧张,杨兽医也在边上鼓励说:“不上手什么时候能学会?来来来,小沈同志给咱们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不好好学习可太浪费机会了。” 给母猪缝合完毕,沈南星又讲了一些术后的注意事项,注意并发症等等。 一切结束,看着那已经开始拱着找奶的小猪仔,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鼓掌! 杨兽医也由衷地说道:“沈同志,你真是太叫人惊叹了!我还没回来,就接到电话说,咱们县出了个比我还高明的兽医,我还不相信来着,如今,心服口服!” 沈南星连忙说道:“杨兽医您是老资格了,经验比我丰富得多。” 冯副局长:“你们就别谦虚了。” 牛主任赶紧笑道:“时候不早了,食堂那边也准备好饭菜,大家都累了半天,洗洗手去吃个便饭。沈同志,你这可是为咱们养殖场挽回了重大损失啊!” 一头母猪,和8头猪仔,这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资产。 吃饭的时候,会计陈大姐也在,就是因为头部脑络瘀阻导致长期遗尿的那位桂香她妈妈。 陈大姐对沈南星,更是夸赞得不得了。 陈大姐还提到了说:“对了,这次咱们厂公开招临时工,符合报名条件的人可不少。就你们栾松大队,有个叫栾红伟的,高中学历,还会给牲口打针。” 沈南星:“红伟哥人挺爱学习的。” 陈大姐和牛主任交换了一个眼色。 牛主任就又笑道:“因为这次报名的人太多,还有一些条件不是特别符合的,但如果有一技之长,也可以录用……” 这是已经打听过情况了。 虽然没有明点名,但肯定说的就是沈显宗。这是在隐晦地问,要不要把沈显宗招进来,看她的面子。 沈南星就笑道:“咱们招工是公平公正公开的,要经得起群众监督。” 这其实就是在说,沈显宗的事,跟她无关,一切按照正当手续来。 牛主任立马会意。 其实只要沈南星有那个意思,牛主任能立刻把人给安排进来,手段可不仅仅只是招临时工。 不过既然沈南星没这个意思,那他也不会上赶着。 主要是,陈会计也打听过了,跟他提过,这位沈同志的爷奶叔婶,对沈同志非常不好。 其实牛主任已经做好沈南星听不懂他话里意思的准备了,到时候就私下里再问明白一点,却没想到,这位一下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小沈,是个能人。 第28章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一顿饭吃完,已经到半下午了。 牛主任说什么都要给沈南星再打上一罐子的羊奶,另外还让食堂准备了几块风干肉,准备叫人送沈南星回村,也把东西给带回去。 正说着话呢,二哥谈家明就骑着自行车找过来了。 “小南,你这边忙完没有?” 忙完了,咋了? 谈家明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说,就凑过来小声说道:“三礼睡醒没见到你,闹腾得哄不住,中午饭都没吃,一直……哭,哭得都喘不上来气。” 沈南星抽了抽嘴角,这熊孩子。 有些高需求的宝宝是这样的,能把自己给哭厥过去了。 她赶紧说:“那就走吧。” 牛主任还追过来,把装好在麻袋的东西递过去:“给带上,带上。” 麻袋里装的风干肉好带,那一罐子的羊奶可不好带。 这时有个人从边上走过,有些惊讶地喊了一声:“小南?” 沈南星立刻看过去,恍惚一瞬,才想起来,喊道:“大勇哥?” 石大勇连忙点头:“啥东西不好拿,我给你拿。” “大勇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石大勇挠了挠头:“不是说养殖场招临时工么,也不知道名单啥时候出来,我来拿点药顺便看看名单出来没有。小南,对不起啊,你结婚的时候我们……我妈她跟榕榕去市里看病了,我去石头场打石头也不在家,前几天妈和榕榕回来,才听说你结婚了。妈说挑个日子,去你婆家看看……” 沈南星眉头一皱:“谁病了?大姑?” 石大勇叹气:“嗯。” “啥病,去市里检查出来没有?” 石大勇迟疑了一下:“回头再说吧,我看你这么着急,先忙你的事。” 沈南星一听就知道不好,她直接说道:“正好,大勇哥你来骑车,我抱着羊奶罐子,这样就好拿了,你送我回家去,家里现在确实有点急事。” 石大勇一点都没迟疑直接点头:“行。” 沈南星回头跟牛主任,还有一起也要走的冯副局长他们都告个别,就叫石大勇骑她从队长家借来的自行车,跟着谈家明一起回去。 路上,石大勇说了实话。 “妈先是在县医院检查,大夫说不好,叫去市里照片子,去了市里,说是胃癌。”石大勇道。 沈南星心口一沉:“到什么阶段了?” 石大勇沉默一会儿,才说道:“已经是中后期了。妈的胃病有很多年了,每回都是忍着疼,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吃点胃药,前些时候,我还在石头场干活,妈和榕榕在家,妈听人说,你爷奶要给你和金元宝定亲,妈一个着急,吐了好几口血,人也晕过去了,榕榕赶紧送妈去县医院,谁知道一去,那边就说不好,叫往市里送……” 沈南星:“你石头场的活不干了吧?” 石大勇点头:“不干了,早前也是想说攒点钱……” 叫沈南星再继续考大学,也叫榕榕也去考一下,哪怕考个专科呢。 他就去石头场挣点块钱。 谁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村里,到了谈家门口。 隔着院子,都能听到谈礼的哭声。 这是已经哭得打不住了。 一些高需求的小孩子,哭起来一旦哭过头,就会打不住,哭到窒息。 所以并非是说,所有的小孩子,哭闹的时候都应该不管他,叫他哭够了就不哭了,得分人。 尤其是还无法讲道理的婴孩,更是不能任由他一直哭,真哭得厥过去,以后可能会导致习惯性的缺氧昏厥。 应该给他打个岔,岔开注意力就好了。 谈礼这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实话实说就是,哭就哭吧哭不死人。 但架不住谈老太心疼啊,家里人也都心疼啊。 就连沈南星自己,听着那哭声都心疼。 石大勇还不明所以呢,沈南星已经快步进屋去,谈礼一看到她,本就上气不接下气的他,哭得更加凶了。 沈南星赶紧上前,捏着他的穴位,揉捏着,也把他脑袋抱在怀里:“好了好了,回来了,不哭了啊……” 哄了好一会儿,这人也是哭得精疲力尽,睡着了。 谈老太也红着眼睛:“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呢。” 沈南星:“没事,叫他睡,等会醒了再吃。” 在这么会儿的功夫,石大勇也把沈南星这边的情况了解得七七八八。 在家的时候,其实也都听说了,表妹没嫁给金元宝,但嫁给了谈礼。 在栾宋大队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谈礼。 以前大姑还没跟娘家断亲的时候,偶尔也是会带石大勇和石小榕这一双儿女回来,尤其是娘家地里活需要干的时候,他们全家都是免费的老黄牛。 石大勇当然也知道外婆家所在大队的著名三混子,谈三礼。 以前外人提起三混子,总会嗤之以鼻点评几句,石大勇却默默在心里反驳。 有一回他提着半袋小米来外婆家,半路遇上拦路的,他吓得不行。 那些人要他把粮食放下,他舍不得,这是他妈好不容易才挤出来,让送来给外婆家的。 外婆说胃不舒服,想喝点小米粥,妈也是想尽了办法,自家都揭不开锅了,却还是弄来这半袋小米,叫他给送来。 这要是被人给抢走,他妈肯定还会再想方设法弄,那他们家恐怕几个月都得吃野菜果腹了。 那个年代,粮食就是命。 他不给。 那些人上来就打他,他把粮食护在身下,任由那些人的拳头落在他身上。 但这样也保不住粮食啊。 就在关键时候,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呵斥了一声,那些人就都给停手了。 “好你个大黄狗,抢劫都抢到我的地盘上了!也不去打听打听,谁敢在这附近干坏事。” 那人直接把自行车一丢,随手拎住一个就开始揍,其他的想跑,他直接说:“跑?今儿敢跑,明儿我就上你们家里去揍。” 那一群四五个人,竟然愣是不敢跑了,还不敢还手,被这人给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他的小米洒在地上不少,那人叫他们把地上的小米给他捡起来。 小米这玩意儿,洒在土路上,那怎么捡的起来嘛,只能把最上面的捧起来,下头的实在是捡不起来,太细小了,还都是泥土。 那人就说:“小米被你们弄洒了,赔钱吧。” 那几个人把全身的兜都给翻了个遍,一分一毛地凑凑,总共有四块八毛钱,那人接过来直接塞给他。 石大勇哪里敢要,他那半袋小米,是小口袋,也就七八斤重,不值这么多钱的,那人却非要塞给他,说剩下的是这些人打他赔的医药费。 那个人,就是谈礼,三混子。 有他罩着,什么路匪路霸,都得绕道走。 所以石大勇是知道谈礼的,表妹嫁给谈礼,如果是活蹦乱跳的三混子谈礼,他会着急会担心,但其实也会觉得松一口气,因为嫁给这样的人,表妹应该就不会再被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们欺负了。 可表妹嫁给的是,已经成了植物人的谈礼,这就叫石大勇非常焦心。 只是他妈那边的情况,也让他顾不过来,他妈还说抽个时间来看看小南的情况。 今儿就给碰上了,得知谈礼这个植物人,竟然醒过来了。 石大勇别提多高兴了。 可一来才发现,这个醒过来的谈礼,根本不是他记忆中那个一人能打好几个歹徒的谈礼,他身体还无法自如活动,脑子也不大好,看着像个小孩,还不断哭闹…… 石大勇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原本嘴就比较笨,不过他好歹知道,这是在人家谈家,他最好什么都别说。况且,他们也帮不了表妹什么,说再多,也就是嘴上说说,只会给表妹徒增烦恼。 这眼看到了晚饭时间,石大勇怎么都不肯留下吃饭,说太晚了,他不回去怕他妈和妹妹担心。 沈南星就也不勉强他留下吃饭,只说:“我这一两天,抽时间去看看大姑。” 石大勇赶紧说:“不用你去,回头我拉我妈过来,我妈早说要来看看的,她不来看一趟更惦记。再说,再说你这,也不好走开。” 只看她送他到大门口,后头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就眼巴巴的,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沈南星想了一下:“也行,你拉车把大姑拉来。尽快,别耽搁,其他事都先放放。” 谈老太已经拿了篮子,给装了一篮子的干蘑菇,还有几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又给放了一块刚才沈南星带回来的风干肉。 石大勇怎么可能收,一张本就黢黑的脸,红起来更显黑。 沈南星:“你拿回去给大姑,不然我还得再跑一趟送过去。” 好说歹说的,石大勇总算是收下了东西,提上走了。 路过外公家沈家的时候,石大勇往院子里看了一眼,二舅妈田彩云正在收晒干的油菜苗,也往外看了一眼,看到石大勇,她愣了一下,却立刻就又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但是没过多大一会儿,田彩云就忽然抬头,又连忙跑出大门,远远的还能瞅见石大勇手里提这个篮子。 她想了想,总觉得不对劲。 石大勇来,还能是干啥? 大姑姐已经跟娘家算是断亲了,石大勇兄妹这两年也都没再来过栾松大队。 现在过来,不来外家,那只能是去找沈南星了! 该不会,也是知道沈南星现在有本事了,想求到沈南星头上,找个工作? 一想到前两天,县畜牧局的领导来找沈南星,公社饲养场的牛主任也来了,后来还给送来好大一罐的羊奶,田彩云就坐不住了。 她端着一块豆腐上门的时候,谈家正在吃饭。 谈礼吃的是瘦肉粥,被沈南星一句一个“你真棒哦”给忽悠得找不着北的谈小礼,正自己拿着勺子艰难地挖饭吃,吃得嘴巴下巴,脖子,以及围嘴上都是饭粒。 谈老太都看不下去,嫌弃孙子这样吃太埋汰了,沈南星却说随他怎么吃吧,锻炼肢体协调能力。 谈老太和沈南星、谈家明、谈家悦吃的,则是另外的饭菜。 红烧猪蹄,槐花炒鸡蛋,腊鱼焖茄子干,凉拌豆苗,一人捏着一个白面馒头吃。 田彩云口水都差点儿流出来,笑盈盈地上前把豆腐递过去:“我自己点的,给加个菜。” 谈老太笑了一下:“坐下吃点?” 田彩云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那也做好就等着吃了。小南啊,婶儿问你几句话。” 沈南星:“问吧。” “你跟饲养场的牛主任,熟吗?能不能给他打声招呼……” 沈南星立刻就说道:“婶儿,今儿在公社,牛主任还专门跟我说,这次招工是公开的,要保证公平公正,要接受群众监督。否则一旦被举报,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田彩云:“……” 沈南星又说道:“婶儿,上个月大娘不是住院了么,我去医院,正好碰见秀秀她表姑了,姓郑的那个,在医院当领导的吧。她表姑还问我愿不愿意参加医院的培训,说愿意的话,她能给我弄到一个名额,培训完就能进医院当医生。我想着,显宗哥就算是学问不够,当不了医生,那去医院后勤上,或者是医院食堂当临时工,总能胜任的吧。那工作不比在公社饲养场体面?” 田彩云眼睛顿时一亮又一亮,但很快就又熄火了:“秀秀她表姑,咋能愿意给咱们办事啊。” 沈南星:“不都是亲戚么,人家都愿意给我办,咋会不愿意给显宗哥办?这事儿啊,二婶您还是得找我奶。您把我奶给撂在卫生院不管,您是出这口恶气了,可别人怎么想?别人只会说你不孝,说我奶就不该给你们钱。你这可是落人口实了啊。” 田彩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沈南星笑笑:“您得对我奶好,才能叫我奶给你们办事不是?不管是三叔三婶的工作,还是小姑小姑父的工作,那可都丢不起人的。” 送走田彩云,一回头,院子里的人都在看她。 沈南星摸摸脸颊:“怎么了?” 谈家悦小声说:“小南姐,沈家奶奶要是肯帮忙,那早就帮了吧?还有沈家三叔三婶小姑姑父们的工作,丢不丢得起人,跟给沈显宗找工作有啥关系?总不能不给他找工作,他们就也跟着丢人?” 谈家明抽了抽嘴角,看看自家单纯的妹妹,又看看完全不当回事的弟媳妇,以及一脸慈爱,只差没把“我家孙媳妇真有本事”写在脸上的谈老太,他索性啥也不说,低头扒饭。 沈南星笑了一下,夹了一块鸡蛋塞谈小礼嘴里:“随便他们咋办,反正不来烦我就好。” 谈家悦:“……” 谈小礼苏醒第15天。 他已经能说整句话,但可能对句子意思不能完全理解,他特别喜欢重复别人说的话。 沈南星说:“三礼要乖乖吃饭,吃过饭才能玩游戏。” 他就也跟着重复说一遍,自己也叫自己三礼。 “三礼自己不可以从椅子上下来,会摔跤的。” 他也跟着再重复一遍。 “不能随便抓东西放嘴巴,脏脏的,会肚子疼。” “三礼以后会乖乖听姐姐的话哦。” …… “叫姐姐。” …… “噗嗤……” “三礼自己拿勺子吃饭,真棒哦!” “这么远都能投进篮筐,三礼真厉害,超棒的!” 弄了个筐子充当篮筐,拿沙包给谈小礼,让他练习投篮。 不得不说,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人练习投篮,从近到远,从低到高,一天时间,什么都玩透了。 谈家悦相当骄傲:“三哥就是这样,无论什么,他一看就会,上手特别快。” 沈南星也微微偏头微笑。 * 石大勇用人力拉车,把大姑拉来的时候,沈南星正在陪着谈小礼玩抓子游戏。 他手本来就大,现在手指灵活起来,反应也快了之后,玩抓子游戏,沈南星真不是他的对手。 “哇,谈小礼又赢了,真棒棒哦。” “我们谈小礼怎么这么厉害呢,mua!” 她忍不住抱着他的脑袋亲了一口,亲完看着他那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她忍不住轻咳一声。 上辈子给朋友哄孩子的时候,对上可爱的小幼崽,她实在是忍不住亲亲抱抱,奖励亲亲奖习惯了。 刚才玩太高兴,一时之间叫她忘记眼前这个谈小礼,可不是真的小宝贝。 可他那闪闪发亮的专注得仿佛只能看到你的眼神,实在是叫人心痒痒啊。 她在心底默念,他现在可不是那个嚣张跋扈手腕狠辣的豪门阔少,这是谈小礼!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石大勇的声音。 谈老太去栾秋霞那了,沈南星叫谈小礼坐好,不要乱动,她去开门。 一开门,就看到石大勇拉着手推车,上面铺着被子,躺着的,就是脸色灰白的大姑,沈来英。 推车旁边站着的,是表姐石小榕。 看到沈南星,大姑和表姐的眼泪就下来了。 这俩人现在都特别瘦。 一个是生病的瘦,一个是操劳的瘦。 对于大姑和表姐来说,可能是两年多没见面,可对于沈南星来说,却已经过了一辈子。 “小南……” 沈南星也忍不住红了眼睛,赶紧开门,把门槛放平,叫石大勇直接把手推车给拉到院子里来。 又把堂屋里的大圈椅垫上褥子,大姑也撑着身体,从拉车上坐了起来,石大勇和石小榕扶着她,坐在大圈椅上。 谈小礼攥住沈南星的手,或许是来太多陌生人,叫他不安了。 沈南星也没挣开,把谈礼的轮椅推过去,在大姑旁边坐下,她一只手被谈礼拉着,另一只手则攥住大姑的手腕。 大姑已经瘦得不像样子了。 石小榕在边上哽咽着说:“没查出来之前,妈还没瘦成这样,一查出来,妈这就越来越瘦,都瘦干了。” 其实不光是瘦,在查出来之前,妈还里里外外的干家务活,行动自如,可一查出来,就这么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妈竟然是连下床都难。 很多癌症病人都是这样,没查出来的时候,只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行动都正常。一旦查出来癌症,人迅速就瘦下去,精神萎靡,跟塌了一样。 “我这也活够了,只是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我就是走都走不安生。”大姑哭道。 沈南星:“大姑,您先别哭,您这病,我不敢说能治好,但能叫您再活上个十年八年的,只要您听我的,按我说的治。” 大姑一愣。 沈南星立刻就说:“你看三礼,他原本是植物人的,你们都知道吧,我给他治了这才多久,一个多月,他就醒了,虽然现在心智还是比较低,但他进步飞速。” 沈南星又看向石大勇:“大勇哥你说是不是,你上次来家里,见到三礼是啥情况,再看看现在三礼,是不是进步很快?” 石大勇早就注意到谈礼了。 上次来的时候,谈礼还无法完整地说一句话,动不动就哭,就像完全不懂事的婴孩,但是这次,他很乖地坐着,明显地在听他们说话。 沈南星道:“大姑,我这两年医术进步不少,不光是谈礼,您叫大勇哥在村里随便打听打听,就连县里梁书记他妈,多年的老病也是我给治好的。我说能治就能治,您还不信我吗?” 石大勇连忙点头,如今到处都在传,栾宋大队出了个小神医,他一开始还不知道,后来仔细问了才发现,竟然是自家表妹! 沈来英连忙摇头:“咋不信你,治成啥样都行,反正已经这样了。就是不想浪费钱。” “花不了多少钱。” 沈南星说道。 癌症的治疗,追求的并不是治愈,而是有质量的生存。 沈南星以秦氏医学为基础,前世做过相关课题,她对于癌症的治疗就是,别管癌症指标还在不在,只要病人活着,生活质量也不错,那就足够了。 一切治疗的目的,不都是生存率么,有质量的生存,才应该是首要的,而不是非要各项指标都跟正常人一样,本身人与人之间就是有差异的。 秦家关于胃癌的治疗,就住在谈家隔壁的大队会计栾为民最有发言权,就是被沈南星治好遇风大汗的那位。 他家现在已经八九十岁的老娘,二十年前就是胃癌,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呢,那是沈南星的外公秦安平给治的。 这事儿沈来英当然也知道。 但她不敢想。 沈南星的外公,秦安平秦先生,那可是举世难求的名医,南星就算是从出生就跟着外公学医,也就8年。 她能学到多少秦先生的本事? 沈来英并不敢奢望什么。 但不管怎样,沈来英不会拂了侄女的好意,要治就治吧。 沈南星道:“我肯定比不上外公,不敢保证您能像隔壁家奶奶那样,但十年八年,我能保证。大姑你别是嫌少吧?” 沈来英都无奈了:“你这丫头咋说话呢,别说十年八年了,就是三年五年,叫我能看见你们都过得越来越好就行。” 针灸,中药。 针灸是沈南星自己来的,不花钱,那中药可能会贵一点,但也吃得起,比住院治疗便宜得多。 “最要紧的是吃饭。” 沈南星,“得吃好,我给大姑写个食谱,必须照着我这食谱来吃。” 其实并非是说有特定食谱,主要是这个年代,人们很多连粗粮都吃不饱,总是混合着野菜麦麸之类的一起吃,正常身体强壮的人吃了都可能不舒服,更何况一个胃癌患者。 她之所以制定食谱,就是要大姑必须粗粮细粮搭配着吃,也要保证荤素的营养。 若不这么着,大姑吃饭上肯定还是扣扣巴巴,基本营养都保证不了,又谈何治病。 所以说,治病这里,吃是大头。 大姑果然是一看就不舍得。 扎针吃药不就成了,咋还要吃这些好东西呢。 沈南星看向表哥表姐。 石大勇立刻说道:“妈,你别操心那些,只管按小南说的好好治病。饲养场招工名单出来了,我被招上了。以后每个月有8块钱,还有几十斤粮食呢,陈会计说饲养场的活不忙,我晚上回去再做点木匠活,咱日子肯定能过起来的。” 石大勇人老实,却并不傻。 他被招上后,去办理手续,陈会计就跟他提起了表妹,还说表妹医术多高明,会给人看病还会给牲口做手术,厉害着呢。 他见到牛主任的时候,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不就是他上次见到表妹时,亲自追出来给表妹塞东西的那个人么,他竟然是主任,对表妹那么客气! 所以,石大勇大约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能被招上,恐怕也跟表妹脱不了关系。 石小榕也道:“妈,我不想上学了,我同学说,红旗农场那边也在招工……” “不行!” 不等石小榕说完,沈来英就打断她,“不许去农场。” “妈,人家农场的也是正经工人,有工资的。” 这时候的农场,里面的工人其实也是农民,只不过是有工资的农民。 以后可以退休,有医保有养老,但干的活还是农民的活,也非常辛苦。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还罢了,关键是那个红旗农场,是劳改农场。 这劳改农场里,有一部分是判刑的罪犯,他们是会被守卫持枪看守着干活,行动上看管的非常严。 还有一部分是下放的劳改人员,就类似沈南星的母亲秦菘蓝这样的,没有被判刑的,只是被下放接受劳动改造的人员。 这部分人员同样会被限制人身自由,但不会有持枪守卫看守。 剩下的就是农场自己的职工了,有工资的农民。 因为是劳改农场,里面还有罪犯,前些年就闹出来了一些事,有那罪犯逃脱看守,糟蹋了人家姑娘,还有罪犯为了逃跑,杀了看守的人,也杀了逃跑途中遇见的人。 沈南星一直怀疑,自己母亲下放第一年就失踪,会不会就跟这些有关。 现在运动结束,那些下放劳改的知识分子,大部分都被平反,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 如今的劳改农场里,可不就只剩下被判刑的罪犯,以及刑满释放但因没有地方接收,就无处可去的滞留人员。 男人也就罢了,好歹去农场那边也是当职工,有福利待遇,比当生产队的普通农民强。 可石小榕这么一个大姑娘,去那种地方,沈来英怎么可能放心。 石大勇也不同意。 沈南星一样,也不同意。 石小榕顿时气闷:“结婚也不叫我结婚,去农场也不叫我去。” 她指的是先前,为了拿彩礼而结婚的结婚,等于是卖自己。 现在她要去农场,也还是为了挣钱,为了给她妈治病。 沈南星想了一下说道:“榕榕姐,你真不打算上学了?” 石小榕点头:“我学习上没那个脑子,上学也是在浪费钱。” 沈南星想了想说:“榕榕姐你做饭的手艺很好,你要不试试,去支个摊子?” 石小榕瞪大眼睛:“那不是投机倒把吗?” “叫大勇哥去跟大队商量一下,以大队的名义,这摊子归集体所有,那就可以对外做生意。” 沈南星想起自己在城里吃粽子的那个摊位,就是这样的,归于集体名下。 “那集体怕是不会同意,万一赔了呢。” “咱跟大队签协议,粮食从大队支取,挣的钱和大队分成,亏了算咱自己的,不叫大队亏损。” “另外,榕榕姐一个人做也不成,得让大队也派个人来,跟榕榕姐一起做。你们大队长或者支书家会计家有没有跟你年纪差不多,合得来的姑娘?可以考虑考虑。” “这……” 在这种年代,绝大多数的农民脑子里压根不会出现做生意这种想法,这些年打击投机倒把都刻到人骨子里了。 乍一听到沈南星的这种做法,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 但仔细想想,也确实可以。 沈来英不放心:“这亏损是自己的,那,那咱也亏不起……” 实际上在这个年代做生意,尤其是吃食生意,想亏都难,只是太多人,压根儿就不敢去想,更不敢迈出这一步。 沈来英和石大勇都有着各种顾虑。 可石小榕却是眼前一亮,她是女孩子,但她却比家里人都更胆大。 早在很多年前,沈南星到她家住的时候,她就带着沈南星去抓黄鳝,跟货郎换糖吃,换头绳,还会跟货郎讲价。 “妈,哥,这事儿你们要再不同意,那我就去农场。” 石小榕态度很是坚决。 沈南星也说:“去废品站找找看,能不能弄到铁皮炉子……榕榕姐,我这儿有些钱,你置办家伙什的得要钱,先拿去用,就当是借给你的。” 石大勇赶紧说:“不用的小南,我有钱,东西我给去给置办。” 石头场卖苦力也是挣到一点钱的。 沈南星提醒:“先回去跟大队商量。” “哎哎。”石小榕连声应着,心口一团火热。 正说着话呢,妇女主任宋秀芳也上门了,一来就抱着沈来英哭。 好半天才缓过情绪坐下说话:“我听见人说你过来了,还以为你想通了回娘家呢,去一看没人,我就猜你肯定是来小南这儿。来英你咋这么瘦了?年前这公社赶集碰见你,还没这么瘦啊。” 沈来英也没隐瞒,把自己的病情说了一下。 宋秀芳瞪大眼睛:“癌症?我的个老天爷啊!你咋就这么命苦哟……” 这下反而轮到沈来英劝慰宋秀芳了:“没事,小南说起码能叫我多活十年八年呢。” 宋秀芳连忙点头:“是咧是咧,小南现在可厉害了,前些时候她大娘脑出血都是她给看好的,还有三礼,都昏迷多长时间了,也是小南给救醒的,更不用说县里梁主任他妈,还有咱们村里那么多人的病,都是小南给看好的!有小南在,你这病就不是个事儿!” 两人也是许久没见,有好些话要说,比如说宋秀芳的女婿高援朝考上大学了,女儿宋小莲一开始特别怕男人去上学就不要她了,后来女婿每月寄钱回来,也算是放心了,只是不知道啥时候女儿女婿一家才能团聚。 又说她婆家小姑子,跟石大勇上学的时候是同学,知道她跟沈来英关系好,就托她问问,说和一下,看重大勇老实本分会干活,她说她直接就给拒了,说她小姑子被养的又懒又馋,人还尖酸刻薄,可不能叫她祸害大勇。 …… 谈老太听说大姑一家来了,匆忙回来,中午整治了好几道硬菜,也硬是留下宋秀芳一起吃饭,这一桌子的菜,叫沈来英看得只说太破费了。 不过看谈老太和沈南星的相处,沈来英也放心了,小南嫁过来,当是没受委屈。 她也是没本事的人,自己都顾不住,也顾不住侄女。 只是这谈礼,也不知道日后能恢复到啥程度,实在是叫人忧心。 吃过饭,又说了一会儿话,沈来英就说要回去了。 沈南星也没多留她,只说一定要按时吃药,按照她给的食谱吃饭。 刚一出门,就碰上过来找沈南星的秀英婶儿。 秀英婶儿看到沈来英瘦成这样,也是红了眼圈:“哎呦这是来英啊,几年没见,你咋瘦成这个样子了。我这命苦的妹子啊……” 又是一阵寒暄。 秀英婶儿才笑着说:“公社饲养场招工名额不是出来了么,俺家红伟考上了。我瞅见有大勇的名,就赶紧过来跟小南说一声,没曾想就遇上你们了。大勇以后指定也有出息的很,妹子你可千万放宽心,以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秀英婶儿这村里人口中的是非精,人家眼看是把日子过好了。 妇女主任宋秀芳也格外惊喜:“大勇也进饲养场了!这可太好了!” 秀英婶儿又跟沈南星说:“小南你还不知道吧,你二婶到公社卫生院把你奶接回家了,说先前是她不对,以后肯定还要好好孝敬老人。就算是分了家,也不分灶,她给做饭伺候。” 她家就住沈家对门,人又爱打听,啥事儿她都清楚呢。 沈南星笑了笑:“这不挺好么。” 沈来英听见娘家爹妈的消息,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当是听陌生人的事儿。 倒是宋秀芳这个妇女主任听了,颇为惊讶。 要知道把韩金花送到卫生院后,没有一个子女去接,这影响多不好。 她也上门给田彩云做过工作,田彩云直接把她怼回来,她就也不费那个劲儿了。 这田彩云,那就不是个明白人,咋就忽然想通了? 秀英婶儿就又说道*:“你奶也说,叫你二婶放心,显宗是家里长孙,他的工作,他三叔他小姑都上心着呢,肯定能给安排了。” 田彩云下手还真快。 沈南星就说:“我奶这次倒是爽快。” 秀英婶儿撇撇嘴:“指不定是咋回事呢,你奶那人啊,呵呵,就没一回实诚的,幸好小南你嫁给三礼了。对了小南,三礼恢复得咋样了啊,我听说比前些天又好了?” “是,恢复得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三礼多好的孩子,也是有福气,娶到小南你,才能恢复得这么快。以后三礼要是敢不对你好,咱们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沈南星失笑。 秀英婶儿把手里的东西往沈南星手上一塞:“你红燕姐嘴馋,我给做了点花生辣椒酱,给你拿一瓶尝尝,好吃下回我再多做点……” 秀英婶又看向沈来英:“来英你好容易来一趟,到家里吃个饭。” 沈来英赶紧拒绝,又表示感谢,说孩子把她推过来的,那么远的路呢,还得推回去,天都要黑了。 秀英婶儿也就不强留,正巧出村的路就从沈家门前过,也是从她家门前过。 沈南星和宋秀芳一起要送他们出村子,秀英婶就也跟上。 一路上,附近只要是开着门听到动静的人家,都出来跟沈来英打招呼,别提多热情了。 有那正在吃饭的,还非要拉着叫去家里吃饭,这可不是随口一句的客套话。 如此这般种种,是真叫沈来英感受到了,沈南星如今在村子里的“人气”! 这比什么都更叫沈来英高兴。 到了秀英婶儿家门口的时候,秀英婶叫停一下,进屋去拿了几个花油卷来,非塞给沈来英,叫路上吃。 沈来英推辞不得,就赶紧道谢,石大勇和石小榕也跟着道谢。 秀英婶笑声很大,嗓门更大,还故意朝着对面沈家的方向:“谢啥子谢,以后大勇和俺家红伟都在饲养场上班,可得互相照应呢。” 秀英婶家对门,沈家敞开着大门的院子里,韩金花正在纳鞋底,一抬头就看见这一幕,听见了秀英婶儿的话,手上的针,刺进了指腹。 第29章 钱真好挣!发现小姑子一家的秘密 谈小礼苏醒二十来天了。 他的语言水平急速提升,从沈南星大致评估情况来看,他现在的智力水平,大约相当于三四岁的小孩子,已经不再重复大人说话,而是能够清楚地表达自己。 但这个岁数的小孩,又比一两岁的时候更会撒娇。 一两岁,两三岁的时候,小孩更乐于探索,更加好奇,什么事情都想自己做。 自己吃饭,自己走路,自己爬高爬低,自己学着大人用各种工具,模仿大人干活。 但到了三四岁的时候,他基本的东西已经学会,就开始会撒娇耍赖了。 走路要抱,吃饭要喂,缠着你跟他互动,陪着他玩,做游戏,你不顺从他,他就开始哭,把哭这个武器用的相当灵活。 这个时候,小孩子开始学会耍赖,学会搞破坏,当然你认真教育,他也会讲道理,但他的道理就只能讲一会儿,情绪上来的时候,什么道理都不管用。 有一次,谈老太做饭,他非要去烧火,但他现在还站不起来,又那么大的块头,连带着轮椅一起,根本没法把他挤到狭小的灶房里。 可他不肯,非要去烧火,不给去就哭,气得谈老太在他胳膊上抽了两巴掌。 小孩子也是很会感受大人情绪的,会看大人脸色,知道大人这是在凶他。 于是,他就又开始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谈老太狠着心不管他,叫他哭。 小孩子哪有不哭的。 自己哭哭就不哭了,惯得他。 沈南星从外头回来,其实原本已经哭得没意思,声音都快没了的某人,一看到她回来,那嗓门顿时又拔高几分。 一边哭还一边喊“奶奶坏,不要奶奶了”,“南南抱我,我要抱抱”…… 沈南星赶紧拿出刚买的鸡蛋糕,给他塞一块。 小孩子就是这样,给打岔一下,注意力就转移了。 谈老太揉揉眉心,又好气又好笑。 这头沈南星在跟他讲道理:“三礼不可以玩火的,玩火危险,记住没有?” “记住了。” 嘴里吃着鸡蛋糕,眼睛还挂着泪珠的某人,乖乖回答。 “真乖。” 这等心智的谈小礼,白天倒是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寸步不离地粘着沈南星。 他可以自己玩,也愿意跟谈家悦谈家明玩,吃饭自己吃也行,叫谈老太喂也行。 沈南星要复习,要总结,要写稿子没时间陪他玩,还用糖果战术招来村里不少小孩子,轮番的过来陪谈礼玩,他也愿意跟人家玩。 在玩的过程中,也是他学习、锻炼语言和融入人群的过程。 但白天他可以随便玩,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找沈南星。 而且他还学会说一句话,“我的南南呢”。 一找不到沈南星,就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我的南南呢,我的南南呢。” 许是心智的原因,他的语气软软的,和上辈子气场强大的阔少,用冷肃低沉的声音喊她名字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上辈子她南下逃亡之后,改的名字叫秦天南,一个很不女性化的名字。 她现在的南星,就是外公取自药材天南星,她后来被通缉逃亡,就自称是秦天南。 他总是叫她,秦医生。 也就是那次她被绑架,他去废弃工厂救她的时候,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秦天南。 那个冷厉狠辣的龙三少,和现在软软撒娇的谈小礼,完全就是两个人。 上辈子到他消失之后,她和国家部门合作,条件之一是想调查一下他的情况,得到的结论是,他身份绝密,已经牺牲。 牺牲两个字,已经足以让她确定自己的猜测。 所以…… 沈南星脸上的笑容缓缓淡去。 这辈子等他完全恢复,或许,港岛还会忽然冒出来一个豪门阔少,但一定不会再有鬼手秦天南。 * 睡觉的时候,谈小礼非要沈南星抱住他睡。 从他醒过来之后,她几乎都是抱着他睡的,因为晚上睡醒感受不到她在身边,他就哭,所以沈南星也习惯了,晚上跟他一起睡。 他那床是一米二的,两个人睡太挤,后来索性就把两张床给并在一起,铺上厚厚的被子,又宽大又软和。 沈南星有时候不想理会他,随便敷衍地抱住他的胳膊,他就会说“抱不多”要“抱多多抱紧紧的。” 不仅如此,他还要听南南讲故事才睡觉。 狼来了的故事,小白兔白又白的故事,还有小猫钓鱼,小马过河,每个故事能讲一百遍他都不嫌够,明明他听一遍都已经记住故事全部内容,却还要他的南南一遍遍给他讲。 故事么,大部分都是沈南星自己胡乱编的,主要是她也忘记那些故事原本怎么讲的,又找不到故事书,就大概根据名字,自己胡乱发挥一下。 “小猫去河边钓鱼,河边多多水,滑滑的,一不小心小猫就掉河里上不来了,小猫哭哭哦,说谁来救救我呀……三礼记住哦,不能自己去河边的知道吗?掉河里上不来,我们家就没有三礼了,南南和奶奶就要哭哭哦。” “小马过河,小马背着粮食要回家,看到前面有条河,他就想去玩水,水很深的,小马踩下去就上不来了,危险哦。不能下河的,要走桥上过河的记住没有?” “小白兔去地里挖野菜,天黑黑她迷路了,碰到大灰狼,大灰狼说小白兔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我家有好吃的,小白兔说好,她跟大灰狼一起回家了,大灰狼就把小白兔抓起来,嗷一口吃掉了……三礼记住哦,不能跟别人回家的……被人家抓走,南南就找不到三礼了,南南哭哭哦……” 如果她只讲到,大灰狼把小白兔嗷一口吃掉,结束,他就会自己给补上“南南找不到三礼,南南哭哭哦。” 反正如果南南找不到三礼,南南就一定要哭哭。 这个是谈小礼最喜欢听的故事,之前训练他说话,教他唱“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的儿歌。 于是,谈小礼同学他就把小白兔和白又白对上号了。 每次要听故事,就说要听“白又白抓走了”的故事。 在谈小礼这儿,小白兔就是白又白,所有兔子都是白又白。 有一次谈家明拎了只野兔子回来,还是活的,说让杀了吃肉,谈小礼同学都被气哭了:“不能吃白又白!” 可那只野兔,是灰扑扑的啊! 不管,反正只要是兔子,就是白又白。 可惜现在她没有录像机,不然非得把这画面给拍下来:心狠手辣在商场翻云覆雨动不动弄得人家破人亡的龙三少,哭着说不能吃白又白…… 那只野兔终究没被吃掉,弄了个竹笼子给养起来了,撒在院子里的话,能把谈老太种的菜给祸祸完。 就连谈家耀,以前最多是一个月才回来一趟,现在却是每个星期都往家跑,问就是要陪着三哥锻炼,其实就是陪着三哥玩。 他小的时候,三哥带他玩得最多,跟着三哥可威风了,不光是全村小孩,还有其他村子大队,甚至是其他公社的,对三哥也都服气的很。 现在三哥这样,轮到他陪三哥玩了。而且这个时候的三哥,可太好玩了! 知道三哥喜欢小兔子,谈家耀还觉得好笑呢,但立马就用木头给做了一个小房子,又雕了五个形状各异的小兔子给三哥玩,当然,还有骗小兔子开门的坏蛋大灰狼…… * 5月初,谈小礼苏醒也差不多一个月了。 沈南星期间又投了不少份的稿件,最初投的,终于得到回音。 《为中华民族振兴而读书》这篇稿子,被刊登在这期的《丰省日报》上。 稿子的主要内容,就是通过对西方发达国家人才储备和先进技术等方面的对比,来强调人才储备的重要性,人才哪里来,只能是读书。 不光是这篇文章被刊登出来了,后面还有沈南星整理的数学科目知识点思维导图。 从初中到高中的知识点,全部汇总起来。 这可是丰省日报,全省最权威的报纸,篇幅有限,能刊登沈南星的一篇文章已经非常了不得。 她投稿的知识点思维导图,就只能放在报纸中缝的位置,哪怕把字缩小,也要分成5期才能登完。 编辑还预告,数学刊登完毕后,会继续刊登物理和化学的,希望所有学子都能好好学习。 丰省各个地区的学子们,在看到这些内容时,激动得都哭了,不是夸张,是真的痛哭流涕那种。 尤其是偏远地区的学子,在这个通信交通都不发达的年代,别说是辅导书了,就连课本都是很多人共用的。 不理解的知识点怎么办?一个大队的知青们互相讨论,也不见得能解答出来。 他们也没条件去市里去省城找学习资料。 但丰省日报,每个单位每个公社都会订,有条件好的大队也会订,沈南星总结的这份知识点思维导图,对教辅匮乏的学子们来说,太有用了! 从来没想过,这些知识点能这样串联,学起来好像也稍微容易一点。 对于城市学子来说,这份知识点思维导图也同样非常珍贵,让他们更能查漏补缺。 赵文书找过来的时候,数学部分在报纸上已经刊登完了。 她特别激动地指着报纸上的东西问沈南星:“小南,这稿子是你写的!” 她用的肯定句。 报纸上的文章和知识点总结署名都是“南星”,没有姓氏,可赵文书手里有上次沈南星给她的东西,正是粗糙版的知识点思维导图! 所以在看到报纸上这些内容的时候,她才能确定,就是沈南星。 沈南星冲她笑笑:“替我保密。” 赵文书有些不解,但还是点点头。 这个周末,刘兰香实在是等不及,跟着谈家耀一起,跑来找沈南星了。 “我知道是你家里人醒了,你暂时没法去上学。” 刘兰香说,“可我总是不放心,还是得过来瞅瞅。还有这个,《丰省日报》这几期的内容你看了吗,竟然刊登了学习资料!这可是头一次!那可是咱们丰省最大的报纸啊,竟然为我们刊登学习资料!对了,这个作者也叫南星!不知道是笔名还是真名。” 刘兰香一边说着,还不断地瞅沈南星。 沈南星无奈:“是我。” 刘兰香直接尖叫起来!抓着沈南星的手臂抖得跟筛子似的,都快要把她整个人都给摇散架了! 虽然她知道沈南星很厉害,可这是《丰省日报》啊,能在这份报纸头版登出小南的文章,在报纸的中缝处,把小南整理的学习资料给刊登出来,供全省学子学习,这是多大的荣誉! 刘兰香只觉得胸腔里一片火热。 沈南星又说:“暂时帮我保密。” 刘兰香不解。 沈南星:“以后再跟你说。” 虽然不知道为啥这么做,但既然沈南星这么说了,刘兰香就不再多问,保密就是了。 激动过后,刘兰香这才又看向谈礼:“他这,真跟小孩子一样啊。” 沈南星笑:“嗯,不过他恢复速度很快,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正常。” 刘兰香抱着沈南星的胳膊,看向乖乖坐在桌子跟前练习写字的某人,压低声音说:“你这是提前养儿子了。” 沈南星:“……” 刘兰香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打转:“你还真别说,你俩这长相,真的很般配。生个孩子不管男女,肯定都特别漂亮。我不管,以后生了孩子要叫我干妈。” 沈南星无语。 现在的谈礼,跟先前沉睡时候植物人状态的样子,那可是天差地别。 苏醒之后,沈南星每天都给他扎针刺激肌肉神经恢复,谈家悦、谈家明,他们几乎都是每天过来,帮着给他按摩,谈家明还扶着他按照沈南星的要求做各种复健。 都知道,复健的过程极其痛苦,他本来就爱哭,做复建的时候更是哭得不行,哭得一家子人都揪心,但也坚持下来了。 每次他坚持做完复健,他的南南就会哄他,说他乖乖,说他真厉害,真棒棒,还会抱着他的头,拍他的背哄他睡觉,给他讲白又白被大灰狼抓走了的故事…… 他最喜欢听南南讲故事,听南南说话,他的头就不疼,很舒服想睡觉。 只要南南抱着他睡,他就能很快睡着。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复健,再加上营养充足,谈小礼长了不少肉,身上肌肉线条当然是没有的,但脸,已经无限接近于昏迷前了,确实是相当惹眼,跟她站在一起,会让人不知道看谁才好。 刘兰香给沈南星带来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她最需要的政治考试方面的资料,是学校老师们出的题目,还有相应的答案等等,都是刘兰香自己手抄的。 “那你这,多久才能去学校?”刘兰香问,“距离高考已经不到三个月了。” 沈南星说:“月底吧,应该可以。” 刘兰香又说起家里的情况。 “小南,上次多亏有你帮忙,那牛是我爹负责的,若真出了事,我都不敢想。” 刘兰香又说:“牛这段时间的情况也都很好,小南你咋就那么厉害呢。我原本还不知道,我也好几个星期都没回家了,我爹上上个星期,专门跑去学校找我,给我送粮食,又专程说这事儿,叫我好好谢谢你。” 刘兰香忍不住抱住沈南星的肩膀,把头放在她肩膀上亲昵得不行:“你不知道,听我爹说起这事,我都快要给吓死了。你咋这么有本事呢!” “不许抱我南南!” 某个正在写作业的一米八几学前班幼儿,一转头就看见自己南南被人给抱住,天都塌了,气得立刻大喊,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陪着他写作业的谈家耀,都被吓了一跳。 刘兰香一愣,接着就下巴一扬,干脆整个人扑到沈南星身上把她抱紧:“就抱就抱,谁说是你的南南,是我的南南!” 谈小礼直接被气哭了,坐在轮椅上的他,挣扎着要过来,动作剧烈,竟然直接从轮椅上翻倒在地。 谈家耀着急忙慌起身,都没来得及扶住他。 刘兰香也吓得赶紧松手,上千要去扶他,沈南星因为被她压着,稍微慢了一点。 谈家耀距离最近,不过他被椅子挡着,绕过来也跟刘兰香差不多一起伸手要去扶谈小礼。 谈小礼却谁都不让碰,就跪坐在地上冲沈南星伸手:“南南抱我,抱我,不给抱坏姐姐。” 刘兰香:“……” 谈家耀:“……” 沈南星无奈,过去扶他坐起来。 但现在的谈小礼,已经不是先前植物人时候那般骨瘦如柴了,他的肉长回来不少,只是有些偏瘦的身材,重量足足的! 她想把他抱着坐到轮椅上,实在是有些困难。 不过好在他自己胳膊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比较有力,腿也能支撑,他就这么一只手扶着桌子一角,一只手搂着沈南星的肩膀,重新坐回到了轮椅上。 刘兰香抹抹额头的汗:“醋精啊这是,这么不经逗。” 谈家耀瞪过去:“不许这么说我三哥” 刘兰香:“……” 沈南星也甚是无语。 这人啊,终究是逃不过小孩子争怀的那一套,就是他的南南只准抱他,不准抱别人,别人也不许抱他的南南,就连整天在这儿陪着他玩的谈家悦都不行,也不准她抱南南,更别说是刘兰香呢。 之前到了晚上,谈家悦还没走,沈南星就逗他说,叫悦悦住这里睡可以吗? 不行的,我们床上有虫子。 悦悦困困的,想睡觉,给她睡一下嘛。 不行的,我们床高高的上去会摔跤。 那悦悦想听白又白故事可以吗? 不可以的,白又白回家睡觉了。 …… 总之,谈小礼同学,大概是占有欲最强的小朋友。 沈南星又问刘兰香:“高老师有按时吃药吗?” 刘兰香点头:“有在吃,说是你给开的,高老师前些时候那咳嗽啊,真是咳得我们都怕,她说是换季感冒,没啥事。后来你给她开药吃之后,一直到现在,她都不怎么咳嗽了呢。对了小南,还有你给我妈开的药,比她以前在医院开的都管用呢!吃了这么长时间,我上周回去,明显觉得她说话有气儿了!以前说几句话就喘的不行,做顿饭她能歇好几回!” 沈南星就说:“阿姨那边的情况也得长期吃药,慢慢改善,她的肺得养,别着急,就按我的方子继续吃着,药应该也不贵吧。” 刘兰香连忙说:“不贵不贵,一开始我在县里给抓的,后来回去,俺们村的赤脚医生说,其中好几种药,俺们后头山里都能找到,卫生室那晾晒的也有,以后跟卫生室拿就行了。差的一两味药,再这县城买。花不了多少钱,小南,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 沈南星白她一眼:“少说那些话。对了,你这学校多关注高老师那边,还是原来的药方,你盯着叫高老师再吃一个月。” 刘兰香若有所思:“再吃一个月?高老师这几天好像都停了。” 沈南星立刻严肃起来:“你回去务必告诉高老师,必须再继续吃,我说停才能停。高老师要是不听,你就想办法给我捎信回来,或者是再跑一趟来找我。” 看她这么严肃,刘兰香也连忙点头:“我一定监督好高老师。不过小南,高老师那到底是什么病啊,咋要吃那么久的药?” 是肺癌。 对着高老师,沈南星不能说,怕吓到她,反而不好治。 对着刘兰香,沈南星斟酌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刘兰香。 刘兰香嘴比较严,也是真的心好,告诉她了,她才能更严格地帮她监督高老师吃药。 一听沈南星的话,刘兰香脸色大变,眼泪都掉下来了。 沈南星赶紧说:“只是前期,只要高老师按时吃药,我能给控制住的。你可千万不要跟高老师透露一丁点儿。” 刘兰香噙着眼泪重重地点头。 临走的时候,沈南星把自己写好的数学物理化学的题目,塞给刘兰香,叫她带去学校看。 刘兰香如获至宝,擦了擦还挂泪的眼睛问:“我能给其他同学看吗?” 她是班长,有好东西怎么可能自己独享,得分给大家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当然,你决定。” “小南,你真好,你最好……” * 五月下旬。 谈小礼能自己站起来了。 他这恢复进度,堪称是一日千里,也真是不枉费她每天都给他扎针,用自己的“气”疏导他的身体经络,激发他本就旺盛的生机。 刚开始,他也只是能站起来,能保持平衡,但腿部肌肉力量跟不上,他还不能久站,也不敢迈步。 就跟小孩子刚学走路一样,先站,再抓着椅子桌子慢慢扶着走,然后再到脱离辅助,自己走。 现在的谈小礼,心智上已经达到五六岁的程度。 五六岁,已经完全可以正常交流。 这天,谈家明下班回来,又过来帮着给谈礼做复健。 还给沈南星带回来了两个邮寄的包裹。 送邮件的快递员跟谈家明熟悉,路上遇见,就顺便叫谈家明给带回来了。 沈南星拆开一看,有两本样刊,还有信件,信件上写的是来稿已经刊登,稿费多少,后面还问了“舌癌”这个病例的后续治疗效果,以及沈南星上次去信,说的另外一例“胃癌”的后期治疗效果等等,让她再写回访过去,有阶段性的成果,才能刊登。 谈家明把东西给沈南星,就去帮谈礼复建了,只是今天的他,情绪上好像有些沉默。 谈家悦过来送包子,她妈栾秋霞包的豆腐粉条包,刚出锅,叫闺女送一篮子过来,这边的晚饭都不用做了,煮一锅稀饭,配着包子就是晚饭了。 一个多小时的专业复健动作,已经让谈小礼整个人汗流浃背。 他现在也不像之前那么爱哭了,他心智成长,知道哭了被别人听见会笑话,就知道忍着不哭了。 而且他发现,他越是忍着不哭,南南就越是心疼他,越是加倍哄他,晚上还愿意抱着他睡。 要知道,南南前两天还说,晚上要让他自己睡,说他是男子汉了,要勇敢。 他很不高兴,他是男子汉,他也勇敢,但他也要跟南南一起睡。 给谈礼擦擦汗,把汗湿的衣服给换掉,一家子就开始吃饭。 吃过饭,谈家明帮着去给谈礼洗澡。 外头堂屋里,沈南星在问谈家悦:“二哥这是怎么了,情绪有些不对啊,是不是工作上出什么问题了?” 谈家悦往沈南星背后瞅了一眼,透过撩开的门帘,能看到里屋,谈家明正帮着给谈礼洗澡呢。 谈家悦就压低声音说:“小南姐,我哥他工作上肯定没事儿,他到哪儿都吃得开,朋友又多。他啊,好像是跟未来二嫂闹掰了。” 沈南星挑眉:“未来二嫂?” 谈家悦声音更低:“我二哥之前不是说,他处的有对象么,等大哥结婚,他那边就也能去提亲结婚。问他是谁,他也不告诉,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我妈又一直被大哥的婚事弄得焦头烂额,知道二哥靠谱,也就没多过问。” 沈南星点点头:“然后呢?” 谈家悦:“前两天,我有一次偶然偷偷看到二哥在看信,我走到他身边他都不知道,那信纸都被揉得不像样子了,应该是被翻看过很多次了。我就问他是谁的信,把二哥给吓了一跳,赶紧就把信给收起来了。” 沈南星也不由得八卦起来:“就是那位未来二嫂的?” 谈家悦不断点头:“肯定是。二哥还叫我少管。我一看他这情绪就不对啊,就问他是不是跟人家闹掰了。” “二哥咋说?” “二哥就说,人家姑娘考上大学去上学了,他跟人家不合适,叫我以后别提了。” 谈家悦说着就撇嘴,“二哥那样子,明显就是放不下,要不然咋还留着人家的信,翻来覆去地看,也舍不得撕。” “谈家悦!” 谈家明吼了一声,“少说两句能憋死你!” 谈家悦回怼:“就说就说。” 谈老太赶紧进来喝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吵嘴。明子你也是,早就说处对象,一直不叫我们见见人家姑娘,啥时候才能娶上媳妇?要真觉得原来的不合适,就趁早断了再找,都多大岁数了,耽搁得起?” 正在洗澡的谈小礼也说道:“二哥你要娶媳妇了吗,怎么娶的,我要娶南南,奶说南南是我媳妇。” 沈南星:“……” * 六七岁的孩子,跟三两岁的又是不同熊法。 尤其是现在,谈礼能抓着东西站起来,活动范围更大了,再加上心智又增长一截,他就又变了。 他很会试探别人的底线。 比如现在他“懂事”了,不再像是先前一两岁三四岁的宝宝,哪里不舒服就哭,现在他大了,不会动不动就哭,也能讲道理。 沈南星晚上就不跟他一起睡了。 可他晚上会偷偷爬到她床上,抱着她胳膊睡,每每在三更半夜,把她给缠得喘不过气。 问他,他倒是理直气壮:“南南你是我媳妇,五婶说结婚了都是要抱着媳妇睡的。” 这个五婶儿就是对门的春花娘。 沈南星:“……” “南南我们再结一次婚好不好,上次结婚我睡着了,这次我保证不睡着。” 自从被他知道,他跟沈南星结婚了,就总是问啥时候结婚的。 没办法,就只好骗他说,结婚的时候他睡着了,等他睡醒,都结完婚了。 于是他就心心念念想要再结一次婚。 三更半夜的,困死了,她把他赶走,他也会再缠上来,三番两次的,她也懒得理会他了,只说要睡就自己贴着墙角睡,不准挤到她,不然就把他撵下去,这人麻溜地自己缩在墙角睡,只是等早上起来,她就又会被他搂在怀里当抱枕。 回回折腾,折腾得沈南星都麻了,懒得理会他了。 反正就是,只要让他跟南南睡,叫他做什么都可以,他会很乖乖很听话的。 当然这熊孩子也有好用的地方,沈南星小时候受寒严重,来例假的时候也会疼,她虽然已经多次给自己扎针调理,但想要好起来也没那么快,来的时候还是会疼,疼也罢了,这点疼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是那种困乏下坠的感觉,叫她很难受。 谈小礼很敏锐地感知到她的情绪,他先前不舒服的时候,小南给他捋一捋胸口,抱抱他就舒服多了。 所以他也学着给小南捋胸口,只是小南胸口软软的高高的,捋到柔软的地方,他忍不住抓一下,就被小南给打手了。 委委屈屈的谈小礼同学表示,那软软的碍事,他也想给小南捋胸口的。 沈南星把他温热的大手放在自己腹部,谈小礼给她揉揉肚子,果然就舒服很多…… * 表姐石小榕的馅饼摊子支起来了,还拉了他们村大队长家和会计家的闺女一起,总共三个姑娘一起做。 毕竟这是集体的摊子,那要给集体入账,至少就得俩人,得有一个负责监督么。 正好大队长家闺女和会计家闺女,都跟石小榕比较要好,那索性就三个人一起做。 摊子就在公社院附近,这边来来往往的人多。 粮食从队里支取,折算成钱,算在成本里,铁皮炉子和平底锅是石小榕自己置办的,另外俩小姐妹要兑钱,石小榕说不用,以后不干了炉子也归她就行了。 那俩姑娘就特别不好意思,于是去队里支取粮食,记账啥的,就由那俩姑娘负责。 粮食、油,都是从队里支取的,先记账,用不完再退回来。价格就按照队里卖给粮站的价格计算,计入成本。这可是比在外头卖粮食要便宜得多。 柴火先是石大勇在砍,后来那俩姑娘的兄弟们没事也帮忙砍柴送到石家。 石大勇要来公社饲养场上班,早上就顺便帮着三个姑娘一起,把装在手推车上的炉子,给一起拉过来。 馅儿饼的面在家里发好,馅料也在家里调好,再煮上一锅的红薯稀饭,摊位就算是开张了。 根据规定购买需要粮票,但价钱上却比国营饭店要便宜不少。 如果实在是没有粮票,光给钱也可以买,但得偷偷进行,反正三个姑娘自己知道就行了。 馅料准备了韭菜鸡蛋的,和白菜油渣的,两种馅儿,虽然那韭菜鸡蛋馅儿里面,鸡蛋就能看见须须,那也是鸡蛋,石小榕还给馅料中挖了两大勺的猪油,那就够香的了。 这猪油的来历,也得靠那俩姑娘。 秦集公社在附近几个公社中,都算是比较富裕的,街上第一次出现有卖馅儿饼的摊子,那馅儿饼两边金黄,油香油香的,价钱也真不贵,不少在公社上班的人,或者是家里条件好的,都愿意买来尝尝。 出摊第一天,不算炉子锅这些的,只扣除掉粮食、油、菜这些的成本,算下来,竟然挣了六块钱! 六块钱,要分给大队两块,剩下的四块三个姑娘平分,一个人就是一块三毛三,十天就是13块3毛,一个月就是40! 老天爷啊! 咋这么挣钱呢。 难怪国家要打击投机倒把,这可太挣钱了。 辛苦是真辛苦,但能挣到钱,这辛苦也值得。 三个姑娘都别提多高兴了。 几个人回家就跟长辈们说了,于是,两家的长辈连夜就找了过来,意思就是说,不要对外说挣了多少钱。 如果有人问,就说一天刨除掉成本就挣三块多钱,给队里交两块,剩下几个姑娘一人一天也就五毛钱左右。 还不是每天都赚钱,哪天卖不完就亏钱,亏钱也要把队里那两块钱给拿出来。 总之就是,财不外露的意思。 反正最后给队里的账目搞清楚就行了,几个姑娘平白一个月给队里挣六十块,这钱到年底,都是要计入总*收入,再分给社员的,谁有意见?谁敢有意见! 石小榕这才明白,表妹叫她拉人入伙是什么用意。 反正,摊子就这么做起来了。 干了一个星期,每个姑娘就分到11块5毛。这可比最初预料得多得多! 石小榕的手艺实在是好,看着明明很简单的馅饼馅料,她做出来的味道就是比别人在自家里做的味道要好。 和面调馅儿原本都是石小榕在干,这基本上就是最重要也最累的活了,她倒是手把手地教那俩姐妹,可明明一样的步骤,那俩弄出来的就是没她弄出来的好吃,尤其是调馅儿,只能石小榕来调。 后来生意越做越好,和面太累,石小榕真的弄不过来,那俩姑娘也来帮忙,石大勇回来了也洗手帮忙,他力气大,和面更有优势。 那俩姑娘也帮着洗菜切菜,石小榕只需要负责亲自调馅儿拿味儿。 因着他们卖的价钱便宜,偶尔还能不要票,三个姑娘都是嘴甜会说话的类型,生意就这么做起来了。 一开始只卖馅儿饼,后来又弄了一口锅,卤鸡蛋、豆干之类的卖。 有那老熟客,拎个鸡过来叫帮忙给卤一下,他们也不拒绝,洗干净丢卤锅里就是,那人也不好意思,往往就会再买几个馅儿饼,买点卤好的鸡蛋豆干啥的。 时间长了,也有人拿猪蹄肘子之类的过来叫卤。 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握着手里的十一块五毛钱,石小榕开心得不得了。 今天又到给她妈扎针的时间了,哥哥石大勇今天饲养场有点忙,抽不开手。 本来沈南星说要过去大姑家给她扎针的,石小榕说不用,她们出来出摊,俩小姐妹的哥哥今天帮着推车出来,也顺便把她妈拉出来,送到这边,他们才去做生意。 等东西卖完,石小榕就来接她妈。 就是半个月的时间,大姑的身体就有了明显的好转,脸色好看多了,也长了点肉。 她现在已经能正常下地活动,干些轻生的家务活都没问题。只不过是从石庙大队到这边比较远,她走这么远还是不行的,才坐车叫人拉过来。 “药方我重新调整了,继续吃就行,重要的是好好吃饭,一定不能再亏了嘴。” 石小榕连忙笑道:“小南你就放心吧,我现在能挣钱了,算下来比我哥挣的还多呢。放心,一定叫妈吃好喝好!” 闺女儿子都好,沈来英的心情当然就也好,情绪才是身体的调节器,情绪和许多病症都有关系。 宋秀芳只要听说沈来英过来,就也跑过来说话,跟好朋友聊聊,沈来英的情绪就更好了。 傍晚的时候,石大勇也忙完,过来接这母女俩一起回去。 宋秀芳有事先走了。 沈南星还是照旧送他们出村子,又一次从沈家门口经过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喜气洋洋从外面回来的田彩云和沈显宗母子俩。 这母子俩都是一脸喜色。 沈来英懒得跟他们打招呼,只当是没看见。 田彩云却是拦住他们,眉开眼笑:“大姐你还生爹娘的气呢,母女哪有隔夜仇,如今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真一辈子都不登娘家的门?” 沈来英脸色一变。 事情过去那么久? 那是她丈夫的命,一条命,就这么过去了吗? 田彩云又说道:“再说了,大姐夫他是自杀,也不是娘害死他的对不对,你这……” “滚!”沈来英气得直哆嗦。 石大勇和石小榕也攥紧拳头,上前一步挡在沈来英面前,目光死死地盯着田彩云,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沈显宗赶紧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妈又没说错,大姑你气性也太大了,真是不孝顺。” 沈南星拉了石大勇和石小榕一下,冲田彩云笑笑:“二婶这么高兴,看来是显宗哥的工作,有着落了?说出来叫我们也高兴高兴。” “没错!” 田彩云的高兴劲儿溢于言表,“你显宗哥,进医院了!虽然也是临时工,但那是医院后勤上的临时工,体面着呢。” 沈南星又笑:“小姑给办的?” 田彩云点头:“那可不咋地。” 沈南星有些惊讶:“是奶叫小姑办的,小姑这回咋这么爽快呢?以往说叫小姑父帮着给显宗哥安排个协警的工作,小姑父都没说话,小姑就先推脱了,这回可真是爽快。” 田彩云的表情忽然就变得不自然了,支支吾吾的,最终说:“以前时机不到嘛,现在这,怎么说都是一家子的骨肉,你小姑帮帮显宗也是应该的。” 沈南星哦了一声,又道:“小姑以前不是说要给秀秀姐安排到医院么。” “你秀秀姐哪里用安排到医院,人家在京市上大学,不当医生了,毕业出来要进卫生局当大官呢。再厉害的医生,也就是医生,还不是都要被卫生局管?” 话一说出口,田彩云忽然就捂住嘴,眼神闪躲起来。 沈南星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出来一样:“可是上次秀秀姐她表姑不是说,秀秀姐去海市读高中,说人家那边老师好学校好,复习效果更好么,她咋就去京市上大学了?” 田彩云支支吾吾的,最后说:“是咧是咧,说的就是你秀秀姐今年也要再参加高考,到时候就要考去京市上大学,以后不当医生,要当官。” 沈南星立马点头:“那可太好了,我也要考京市的大学,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跟秀秀姐上同一个大学呢。” 田彩云再也顾不上说什么,拉着沈显宗就进了院子。 这边,沈来英听出来了些许不对,但她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见人走了,她也懒得再去生气,这些年生的气够多了,不想再因为这个娘家生气了。 沈南星也跟沈来英说:“好好保养身体,其他事情都别管,没您看着,大勇哥和榕榕姐以后结婚,谁给他们把关?” 这边,田彩云拉着沈显宗进了院子,沈显宗还在不高兴:“妈,咋不叫我再骂他们几句呢?” 田彩云瞪了沈显宗一眼:“少惹事,再怎么说那也是你大姑。现在你工作安排到医院了,你就好好干,争取早点转正。跟张家那姑娘的婚事,我明天就再去走一趟,他们要还拿捏着,那咱就再找!” 韩金花在屋里喊:“老二家的,你跟谁在呛呛呢。” 沈显宗立刻说:“还能是谁,是大姑和小南他们。大姑可真是不孝顺,就为一点小事,这两年就真跟咱家断了亲,逢年过节也不上门来。” 韩金花沉默了。 沈显宗又说:“小南也跟大姑一样,都是白眼狼,家里养她这么大,她现在有本事了,生怕咱们都沾上她。奶,我才知道,小南跟公社饲养场的牛主任陈会计都熟的很,前些时候还去帮饲养场给那难产的母猪接生呢,好像是说做啥剖腹产手术,把母猪肚子给划拉开,把小猪仔掏出来,再把母猪肚子给缝上。小猪仔生下来了,那母猪也没死呢,都说可厉害了。那牛主任对小南可好了,三天两头给送羊奶送腊肉的,多少好东西呢,没见回来给奶你送一点。不说东西了,小南她要是肯说句话,我的工作早就定下来了。” 韩金花脸色很不好看。 这事儿她也听说了,那死丫头还真是,身上流的事秦家的血啊,有本事的很。 只是也跟她那大小姐的妈一样,再有本事,都不向着他们沈家! 田彩云就说:“那丫头真是,白养活她这么多年了,远近都不分。显宗是她堂哥,这多近的关系她不帮忙,去帮一个外姓的。那石大勇被饲养场招上工,铁定是小南给出的力,不然就石大勇那样子,哪哪都比不上咱显宗,凭啥被招上当工人。” 韩金花抿着唇:“好了,显宗现在不是已经有工作了么。” 田彩云立马满脸堆笑:“是呢,也亏得小南这远近不分了,要不然真把显宗给安排去饲养场,那活又脏又累,一身猪屎味儿,老远都把人给熏跑了,哪有现在医院上班体面。” 韩金花:“村里都是些见不得人好的,显宗工作的事别乱说,好好去上班就行了,别跟人搭腔。” “哎哎,都听娘的。” 韩金花又看过来:“刚才我恍惚听见你说啥,秀秀上大学的事?” 田彩云脸色一变,支支吾吾。 韩金花把手里的拐杖一扔,发火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那件事你听岔了,还要在外头说!显宗的工作还要不要!” 田彩云脸上讷讷的,不断地点头,说以后绝对不提秀秀一个字,实际心里却很不服气。 听岔了? 真听岔了的话,咋她一提,小姑子就答应找关系给显宗找医院的工作? 具体的田彩云其实还真没弄清楚,但她直觉上知道,这事儿有问题,有大问题。 其实也是巧合了。 上次见县畜牧局的领导,还有公社饲养场的那位牛主任都来找小南,田彩云就想着,不行就跟这位侄女低头呗,求一求,只要能把显宗的工作给落实了,那咋样都成。 可去了之后,这位侄女却说没办法,不过她也给提了另一个思路,就是找老三家和小姑子家。 毕竟家里老人的好处,都是他们两家给占了的,那理应给他们二房帮忙。 显宗是家里的长孙,是沈家的根儿,给他找个好工作天经地义。 怎么找呢? 田彩云思来想去,觉得小南那死丫头说的对,老三家的和小姑子家,他们都是干公的人,有单位,他们最怕啥?怕闹事,怕在单位上丢面子。 她田彩云一个农村妇女,她要啥脸面呢? 大不了豁出去了,去他们单位上一个一个去闹,说他们哄骗家里老人的钱,说都嫁出去的闺女了,还来哄娘家爹妈的钱等等,就不信他们能受得住。 不过小南那死丫头说的也对,得先把老太太从公社卫生院给接回来,先从老太太下手。 要是老太太愿意出面去叫老三家和小姑子家帮着找工作,那她也不必去闹。 要是老太太不同意,那她可就亲自去闹了。 自认为想明白的田彩云,立马就去公社卫生院接老太太,可卫生院那边却说小姑子把老太太接到城里去住了。 这多好的机会啊,田彩云二话不说就去了城里,找到小姑子家,准备先礼后兵。 要是小姑子爽快答应,那她就好声好气接老太太回家,要是不答应,那她唱念做打的台词都准备好了,保管叫小姑子一家的名声在他们单位烂大街。 小姑子一家住的是筒子楼,住在三楼最里面的那个大的套间,这是小姑子单位分的房子。 她去的时候,大概是上班时间,筒子楼里没什么人,她就一直走到最里面。 实话说,她觉得这筒子楼住着挺难受的,太挤了,走廊上头晾的都是衣服,走路都得低着头趔着身子,不然就被那湿衣服给糊一脸。 这城里人也是真不讲究,那大裤衩子、女人穿的背心子、月事带,也都大剌剌地挂在外头走廊上,不怕人笑话。 上头是湿衣服,下头呢,则是一个个的煤炉子,就在外头放着呢,因为屋子太小了,煤炉子放不下。这些人都是在外头走廊上做饭炒菜。 田彩云觉得这种房子住着可真难受。 但是吧,农村房子是大,可没有工资没钱,煤炉子都舍不得用呢,全村也就谈老太最先用上的煤炉子,水就搁在上面烧着,随时都有开水用,多方便呢。 田彩云一路走到里面,本想敲门呢,不料房门没关严实,她轻轻一推就进去了。 屋里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小姑子夫妻俩住的,另一个是闺女林秀秀住的,如今大概是把韩金花安排到林秀秀的房间了。 房间里,韩老太和沈桂英母女俩正说话呢。 田彩云就凑上去听了一嘴。 “秀秀前些天写信回来,说转专业了,是,不当医生了,不过她现在转的这个专业也好,以后毕业出来能进卫生局当干部呢。” “她那大学好的很,等她毕业,我跟她爸再给操作一下,如果能留在省里卫生厅,那就不得了。以后说不定官儿能当得比她爸还大呢。” 小姑子沈桂英的声音很高兴。 韩金花也高兴:“那就好,叫她好好学,家里的事不用她操心。” 沈桂英却又说:“别的也没啥操心的,就是小南她,今年还要考京市医学院?这可就麻烦大了,秀秀那边,档案上的名字还没改过来呢,现在风头紧,过上一两年再改才不惹人注意。要不然,真有人揪住下来调查,可就麻烦了。” 韩金花哼了一声:“小南那死丫头现在算是反了天了,又有谈家那老婆子给护着,不然我非打断她的腿,看她还咋去考试,跟她那个妈一样,一点都不消停,尽祸害人。想跟咱秀秀一样当大学生,也不看她有没有那个命!” 沈桂英叹气:“先前叫她嫁去金家没弄成,现在她非要考也拿她没办法。到底是我大哥的亲闺女,她不懂事,我这当姑姑的也不能真那么心狠。这高考恢复了眼看是不会再停,能挡住今年不叫她上,还能年年都挡住啊,她要上就上吧,反正只要不去京市医学院,别妨碍到秀秀就成……” 田彩云没文化,对这考大学的事一窍不通,也是真听不懂他们在说啥。 但直觉肯定有问题,有大问题,她这脑子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她一个姿势站太久,挪动一下,就碰到了地上的凳子,韩金花和沈桂英立马就出来了,一看到她,小姑子脸色变了一下。 韩金花也立马问她啥时候来的。 田彩云就说:“我早来了,你们刚在说啥,秀秀在京市上大学?我说小妹,你这也太不把二嫂放在眼里了吧,秀秀考上大学,你都不跟我们说一声,不叫我们来道一声贺,这是要跟咱们断亲吗?” 韩金花和沈桂英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田彩云以为是说中了,就还想继续骂,却被韩金花打断,说道:“你听岔了,秀秀去海市亲戚那边读高中,那边教的好,说的是叫她明年考京市的大学。” 田彩云也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又问:“那你们为啥说不叫小南去京市上大学?小南去不去京市,跟秀秀有啥关系。” 沈桂英勉强笑笑,说道:“小南去年就眼高手低,志愿报高了,今年再考,还是应该稳妥一点,现在这大学生多金贵啊,只要能考上大学,哪里的大学都好。小南性子太倔,我们怕跟她说不通,就想着到时候帮她报志愿,嗐,这也都是随口一说的事儿,小南要真不愿意,那咱们也不能勉强啊,毕竟也不是她爸妈,为她好她不领情,那还要结仇呢。” 田彩云不懂这些东西,找不出来漏洞,但她懂韩金花和沈桂英这母女俩! 直觉告诉她,这俩人绝对是在密谋啥不好的事,虽然她听不出来。 她在努力回忆记住她们谈话的细节,到时候说不定能跟沈南星卖个好,叫她帮忙给找工作。 不过现在,还得先从这边下手。 田彩云就直接说了今天的来意,装模作样挤出两滴眼泪,哭着说她不该跟婆婆吵架,就算分家了也应该孝顺婆婆,不该把婆婆丢在卫生院不带回家,她这就是来请婆婆回家的,谁知道婆婆来城里了,她就也赶紧追过来了。 然后就是,哭诉显宗是家里的长孙,婆婆也疼了这么多年,难道真的就因为分个家,长孙就不是长孙了吗?婆婆就真不管显宗了吗? 反正说到最后就是,要让婆婆想办法,给显宗找个工作。 说不管小姑子一家以前占了家里多大便宜,也不管老太太给小姑子贴补多少钱票东西,反正只要给显宗找个好工作,那就一笔勾销,她以后照旧孝顺公婆,伺候公婆。 那啥才是好工作呢? 能去县医院就最好了呗。 韩金花立刻就指着田彩云的鼻子骂她异想天开,一个公社临时工的工作,都不好弄,还指定要县医院的工作,做梦呢。 沈桂英却是在思索之后,答应了下来。 医院的工作可以,但也只能是临时工。这样,就能拿捏住这个蠢笨的二嫂,不叫她乱说话。 田彩云喜出望外,一口答应。 临时工就临时工。 儿子显宗没有县城户口,也不会开车,没有特殊的技术,那本来也不可能被招成正式工,田彩云也没那么大的胃口。 沈桂英叫田彩云别吭声,她这边给办着,再嚷嚷出去叫人知道,就又会像是公社饲养场的工作一样,没了。 这回田彩云可学乖了,一个字都不说。 沈桂英也跟田彩云说,刚才她和韩金花说的话,田彩云听岔了就别往外传,传来传去,到别人嘴里就变味儿了。 田彩云立刻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 沈桂英就说,秀秀她表姑在县医院工作,还是个小领导,显宗以后去上班,那边也会帮忙给罩着,时间长干得好,遇到机会就能帮着给显宗转正。 但如果一个不好,直接给开除也不一定。 田彩云懂了,反正就是,只要不坏小姑子的事儿,那显宗的工作就稳稳当当的! 虽然田彩云还是不明白韩金花和小姑子说的那些东西到底是啥意思,不过,管他呢,她只管儿子有个好工作就成! 于是,田彩云就高高兴兴地把婆婆接回来了。 沈桂英那边,也同样是松一口气。 接娘家妈到城里住,也是没办法的事,一开始她被娘家妈那边的事给闹得非常生气,娘家妈住卫生院了她也不去看,说出差了。 还是丈夫林克保说,不能把关系闹僵,那是她亲妈,再者,老太太也疼爱秀秀的很。 一提到秀秀,沈桂英就清醒了。 自家闺女林秀秀,顶替了侄女沈南星的大学名额这事儿,除了他们夫妻俩和秀秀表姑之外,娘家,就只有亲娘韩金花知道。 为了把侄女沈南星永远留在乡下,设法叫她嫁给金元宝这事儿,也是韩金花点头同意的。 而沈家那一大家子,除了在省城的大哥沈成山之外都是糊涂蛋,就只有老太太韩金花,是最明白最有成算的人。 一是老太太知道秀秀顶替沈南星高考成绩,二是有老太太这个当妈的在,以后秀秀毕业,求着大哥帮忙给秀秀留在省城这事儿,由老太太出面说,大哥更加不会拒绝。 心思回转过来的沈桂英,就亲自去了乡下一趟,接亲妈韩金花来家里住,还说不行以后就叫妈住城里了,几个儿子不孝顺,她这个闺女来孝顺,把韩金花感动得不行。 谁知道才把亲妈接来第二天,就碰上了娘家二嫂,还被二嫂听到了机密事。 沈桂英斟酌一下,虽然二嫂没听懂,但只要二嫂把那些话说出去,别人可是会懂的,秀秀的情况,可经不起调查。 不就是医院的一个临时工么,找秀秀表姑帮帮忙,不是啥大问题,就能彻底拿捏住二嫂,不怕她往外乱说,还是划算的。 再者,有这工作的事,也能叫二嫂好好把妈接回农村去孝敬。 她之前说叫亲妈住城里跟着她住,她来孝顺,这事儿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城里房子就这么大,婆家妈都还没来住,娘家妈来住,这算什么事儿? 反正事情就是这么成了。 田彩云把韩金花接回来,一周左右,儿子沈显宗的工作就给落实了! 医院的临时工! 多体面啊。 这可不是公社饲养场整天一身猪屎味儿的的临时工能比的! 去公社打完电话知道已经办妥,明儿就能去上班的田彩云,兴高采烈和儿子回来,正巧就碰上了沈南星和许久不来往的大姑姐。 田彩云也是一时高兴,就说漏了嘴。 幸好,幸好她话锋转的快,小南那丫头应该也没听出来啥不对劲的。 以后这事儿啊,可是得烂在肚子里。 虽然她也猜出来,婆婆和小姑子密谋的肯定是对小南那丫头不好的事儿,可她儿子的工作都捏在小姑子手上呢,小南那死丫头好不好的,跟她有啥关系,没一点亲情的东西,有本事了都不知道帮她显宗哥…… 第30章 搬去城里,母亲失踪的线索 5月底,距离高考只有50来天了。 刘兰香又来找她,问她到底还去不去上学。 “你之前说等他情况稳定,就送去省里医院,你也能腾开手去上学。现在我看他这情况挺好的啊,咋不送去医院呢?”刘兰香问。 沈南星先前的确是打算看情况把他送去省医院,或者是联系部队那边,把他送去部队医院,让部队医院对他进行复健的。 但她没想到,谈礼苏醒过来之后,智力会退化到婴幼儿时期。 如果把这样的他送去现在的医院复健,现在的医院根本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那可能会让他那正在迅速恢复中的大脑,再出什么岔子。 所以即便谈老太也催她去学校,她也没去,就留在家里,每天给他扎针,用药,还有外部引导,促进他大脑和心智的恢复。 基于他自身原因,以及她的治疗,他的恢复进度堪称是一日千里。 这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的智力水平已经恢复到七八岁的程度,身体情况也在飞速好转,现在他扶着东西走,已经不再踉跄,不会动不动就腿一软要跌倒。 沈南星在家,也并未停止复习,数理化英她当然没有问题,语文应该问题也不大,政治还在继续努力当中。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对她来说,时间是够的,但也的确应该去学校,再系统地复习巩固。 只是谈礼这样…… 沈南星还在斟酌。 刘兰香也知道她这情况有些无奈,可高考是重中之重,尤其是沈南星又要考那么好的大学,她的心气儿高,去年硬是就只报了那一个志愿,不然去年肯定能上大学了。 她真是替沈南星忧虑。 晚上,谈礼和谈家悦一起在写作业,两人写的都是初中的题目。 谈礼虽然像初学者一样学的,但他学习速度实在是太快。 沈南星判断他只有七八岁的智商,但实际上他在学习上的进度,已经赶上十三四岁初中的孩子们,还是最优秀的那一批。 当然,这也跟他大脑本来就是发育成熟的大脑有关,现在只不过是在打通大脑内的各个区域。 那俩一边写作业,一边讨论问题。 沈南星拉着谈老太在外面说话。 “奶,时机也差不多了,咱们搬去城里住吧。” 沈南星说道,“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我想着去集中复习一下,毕竟今年参加高考的人肯定更多,也更有准备。” 永远都不能小看人,狮子搏兔也要拼尽全力。 她虽然真正的目标是本省大学的医学院,复习不复习的,她都肯定能考上。 但她有她的计划。 她对外可是说,她要报考京市医学院。 而针对小姑一家的计划,也要求她必须要考出一个漂亮的分数,不然计划可能就达不到预期效果了。 谈老太立刻点头:“三礼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太多了,我在家完全能照顾他,邻里邻居的肯定也都会帮忙,你去上学周末回来就行……等等,小南你刚才说的是啥?” 沈南星笑:“我是说,咱们一家三口都搬去城里住。” 她自己去城里上学,留谈老太和谈小礼在家,其实没有问题,但以谈小礼对她的依赖程度,他肯定要粘着她,见不到她肯定又开始闹腾,情绪剧烈起伏对他的恢复不利。 再加上他现在的康复速度正处在最好的时候,也不能耽误,早一点恢复正常,她就早一点不用养娃了。 现在还是小学鸡,再大点到了青春期,叛逆又难管不说,再给她来个早恋啥的…… 谈老太听清楚她的话,愣神一会儿,随即就笑了,都不用沈南星怎么说服,谈老太只是稍一思索,就答应下来。 这对于很多一辈子都不愿意挪窝的农村老太太来说,为了沈南星上学就一家子搬家,简直无法想象。 可谈老太作为思想开放有见识的小老太太,立马就答应了。 谈老太说道:“还记得之前说叫你去住的那个房子吗,在学校附近。那院子也大,多少人都够住。正好我原先还觉得你一个女孩子住那么大房子,到底是有些不放心,还想着叫悦悦陪你去住呢。现在既然咱们都去,那可好了。” 这小老太太就是这么有魄力。 不过,三个人都去城里的话,要收拾的东西可就多了。 还没确定好哪天搬,谈家明先带回来一个姑娘,说这就是他对象。 这姑娘叫韩秋梨,直接就住在谈大伯家,因为还没有办婚礼,就叫她跟妹妹谈家悦睡。 谈家悦现在已经瘦下来很多了,一米六的身高,140的体重,虽然还是胖,但跟从前的两百斤相比,已经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三个月减掉60斤,速度算是比较快,但她年纪小,还处在青春期,新陈代谢本来就好,再加上沈南星的药物调养,针灸刺激加快代谢,以及大量的体能锻炼,才能减这么快。 再就是,跟年龄、身高、基因有关,也跟沈南星给谈家悦准备的按摩药膏有关,她瘦了60斤,皮肤却没有像短时间内节食速瘦那样松垮。 而接下来,减肥速度就会比较慢了,可能到年底,大半年的时间能减掉10-20斤。 这样对身体也好。 谈家悦已经非常高兴了。 对她来说,减肥重要,更重要的是她的病被治好了。以前来月事的时候,肚子特别疼,总是容易昏昏沉沉,容易昏睡不醒,小南姐说这叫行经多寐症。 她的肥胖也是跟这病有关。 以前她最怕来月事,现在,她已经完全不怕了。 而且减肥后的她,精神状态极好,脸上的痘痘斑点也都不见了,皮肤也变得更加细腻。 前些时候去公社赶集,碰上她初中同学,对方都没认出来她呢! 以前村里那些老爱拿她开玩笑的大婶嫂子们,现在见着她就夸她好看,还说要给她介绍对象,条件多好多好的城里对象。 且不说这些婶子们有啥本事能介绍到城里的对象,关键是她才不要这么早结婚!她才16岁呢。 她听小南姐的,到学校去复课,把没上完的初三给接着上完,虽然比弟弟谈家耀晚了一年,但她也能考高中或者中专。 她喜欢画画,小南姐还鼓励她以后可以学美术学设计。 恩,她喜欢各种漂亮衣服,她画了好多漂亮衣服图画,五哥给她雕了好多小人偶,她最喜欢的就是给这些人偶做衣服,她还会自己用棉花碎布缝布娃娃,村里姑娘都可喜欢了,私下里好多人找她帮忙做,拿东西跟她换呢。 二哥谈家明带回来的这姑娘,说是未来二嫂,叫韩秋梨,这姑娘看到谈家悦就夸她漂亮,夸她皮肤好。 可把谈家悦给高兴的! 也就是她现在瘦了,要不然,她那床也就够她一个人睡的,现在她和未来二嫂一起睡也不算太挤呢。 谈家悦对二哥带回来的二嫂没什么意见,还挺喜欢的,可她妈栾秋霞那叫一个气火啊。 哪有这样的,啥都不说,就把人给领回家里来,就说要结婚。 这姑娘家里是啥情况? 就这么不清不白地领来家里住着,叫外头人怎么看待他们呢,是不想给彩礼,就直接把人家姑娘给拐来家里? 他们家丢不起这个人。 栾秋霞跑来谈老太这儿,跟谈老太诉苦,让谈老太说说谈家明,就算真喜欢人家姑娘,真要结婚,那就找媒人好好上门去提亲,这样不明不白地算什么? 再者,再者老大也还没结婚呢,老二要是先结了婚,老大那边婚事可咋办啊,人家更会挑剔老大了。 这时候农村孩子结婚,一般也都是按顺序来的,除非是年纪都特别大了,那就不管了,能结一个算一个。 但凡是还过得去,兄弟们就是按顺序相亲结婚的,要不然,小的结婚大的还没结,人家就会觉得这老大指定是有点毛病,要不然怎么会叫弟弟越过他去先结婚。 栾秋霞也知道,自家老二老四想结婚都容易,老二人讲义气吃得开,走到哪儿都一群朋友,跟谁都能说上话,现在又有了工作,虽然只是临时工,那也是有工资有粮食补助的工作,要找对象真是不难。 老四在供销社工作,那更是香饽饽,再说老四也谈的有对象,也正等着老大结婚,他那边随时都能结婚。 只有老大,人太老实,也有些呆,一把子的力气,就会下地干活,别的什么都不会。 按理说这样的说亲其实也不难,谈家条件摆在那儿呢,可谈家胜实在是呆,教他跟人家姑娘相处他都不会,整天嘴里不是他妈就是他奶,这种的,人家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更别说还有他的弟弟们作对比了。 因此栾秋霞最担心的就是大儿子的婚事,只要把大儿子的婚事给解决了,其他什么都好办。 也正是因此,说上方庄那姑娘时,为了叫大儿子顺利结婚,栾秋霞对那方雪梅几乎是有求必应。 结果对方也是一次比一次过分,后来还说“长孙不离宅”,想要在老宅结婚,就因为这件事,气得栾秋霞脑出血去住院了么,婚事就搁置了。 如今栾秋霞都出院快俩月了,去退婚,方家又不愿意,说十里八乡都知道眼看就要结婚了,又来退亲,她家闺女的名声还要不要! 退亲可以,彩礼不退! 那可是100块的彩礼,还有已经送到女方家里的置办给小两口新婚用的东西,三十六条腿,床单被子,甚至是脸盆暖水瓶等等。 不退咋行呢? 总之这婚事最终也没退,但也始终没把结婚时间给定下来,可把栾秋霞整得特别*上火。 栾秋霞是真不想要那方家姑娘,尤其是回来后,又听说在她住院的时候,那方家姑娘带着她妈和她姨妈婶子一起过来,径直跑到老宅那边,口口声声地跟老太太说什么长孙不守着老宅就妨后之类的话,把老太太给气得不行。 栾秋霞就更是恼火,非要媒人过去说退亲,把彩礼给要回来,如果对方不给彩礼的话,那就告到公社里去。 可媒人过来,却支支吾吾的。 最终,媒人把栾秋霞给拉到一边上,说方家姑娘说了,真要退亲,那就去告谈家胜那啥她了。 栾秋霞快要被气死,就自家大儿子那榆木疙瘩的样,能不结婚就那啥那姑娘? 可能吗? 可是当问过自家大儿子后,栾秋霞更是气得心口疼。 谈家胜说,人家姑娘身子给他看了。 具体的,栾秋霞也没再多问,她怕自己被气死。 但这件事就这么不上不下的,搁置了。 她还在想着到底要怎么解决,还没想出个办法呢,现在,老二又给她直接带了个媳妇回来,栾秋霞的血压蹭蹭往上涨。 一个两个的,都不能好好正常相亲结婚吗,这么着下去,谈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谈老太就说:“你也别急,问问那姑娘家是哪里的,找人去打听打听。明子不是那乱来的人,他把人带回家,只怕那姑娘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栾秋霞就叹气:“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问了,可那姑娘啥也不说,就说是自愿嫁给明子的。可……可是娘啊,我真不想再弄个糊涂麻缠的亲家。” 再? 沈南星还没啥反应呢,谈老太眉头就皱起来了。 “老大和那方家姑娘的事,定了?”谈老太道。 栾秋霞一脸的尴尬。 别看她刚才把那方家骂了半天,言辞中都在说她有多不想叫儿子娶方家那姑娘,还说去了好几次退亲。但重点在后头。 搁在沈南星这种不太爱在家长里短的事上动心思的,就只会觉得,栾秋霞是真不喜欢那方家姑娘,只是种种原因,现在退不了亲,她也可着急。 可搁在谈老太这儿,栾秋霞那点儿小心思就不够看了。 谈老太面色淡淡的:“已经决定了?大胜是啥想法?” 沈南星还在疑惑呢,栾秋霞就一脸尴尬地说:“大胜他,说他条件也就这样,不好挑拣人家姑娘。” 这话其实是对的。 谈家胜自己条件不怎么样,那对人家姑娘的条件,就也得放宽,不能挑挑拣拣。 但不挑拣,不代表随便一个都行。 在谈老太看来,姑娘的其他条件都是其次,最主要一点儿,得心眼儿正。 而那方家姑娘,就不是个心眼儿正的。 再不挑拣,也不能找这样的姑娘啊。大胜平日里是木讷,也不至于糊涂成这样。除非是真被人家拿捏住了把柄,又或者是他真喜欢这姑娘。 不管是哪种,都是糊涂,糊涂蛋一个! 可栾秋霞才是谈家胜的妈,是她找儿媳妇,那方家姑娘啥样子,栾秋霞已经清清楚楚了,她还是决定要结亲,那别人还能说什么? 谈老太是后婆婆,再把谈大伯当亲儿子,也终究不是亲的,人家又结婚那么多年,儿子都要娶媳妇了,她再管得太宽,会叫人厌恶的。 今儿栾秋霞来,看似是在说谈家明带回来那姑娘,实际上真正要说的,还是老大谈家胜和方庄那姑娘的婚事。 因为先前方家姑娘来老宅说的那难听话,栾秋霞必须要表态。 还是要跟方家结亲的话,就得给谈老太一个交代。至于老二谈家明和带回来那姑娘的事儿,栾秋霞还真不操心。 老二可不是老大,心里有成算着呢,就算是碰上个糊涂岳家,老二也能担得住。 被谈老太挑破,栾秋霞也有些尴尬:“娘,那方家轴的很,我真怕他们不管不顾啥都往外说,最后害了大胜一辈子。” 这是在说怕方家姑娘对外说谈家胜那啥她了,如今这流氓罪,女的豁出去不要脸面去告男的,很少说有告不赢的。 谈老太就说:“那你看着办吧。对了也跟你说一声,这距离高考没剩几天了,小南得去城里上学,认真复习复习。三礼这情况,他黏小南的很,我想来想去,只能带着三礼,跟小南一起去城里住。” 栾秋霞唬了一跳:“娘,去城里住哪儿啊?” “我托人找的房子,租上几个月就成了。” “那,那……” “去城里又不是不回来的。”谈老太说,“至少每个星期,还是要回来一趟的。过不了几天就该收麦了,到时候我也回来帮着给你们做饭。” 栾秋霞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那城里的房子收拾了吗,叫悦悦和明子去帮着收拾收拾。” 谈老太也没拒绝,说道:“也喊上明子带回来那姑娘,大家一起见见。” 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现在天儿已经热了,被褥不用带厚的,只要带席子,带薄一点的铺盖就成,另外就是要带锅碗瓢盆,和几个人的换洗衣服这些。 这年头,家家户户的锅碗瓢盆也都不富余,好些人家一口铁锅破了补,补了破,那就再补,谁有钱有票去买一口新的铁锅呢。 那碗筷,也都是有数的,人口多的家庭,吃饭的碗都得轮着用。 如今五月底交着六月,正是到了农忙的时候,这边的麦子已经逐渐成熟,大太阳晒着,麦子一天一个样。 收割麦子不能太生,但也不能太熟,不然麦穗晒焦了一碰就断地里,浪费得多,这个度,做了多年农活的老农民都掌握得住。 正常来说,这边都是农历端午节前后,阳历大概就是6月上旬,开始割麦子。 如今这时候,最怕的就是下雨。 现在可没有几十年后能够精确到小时甚至是分钟的天气预报,现在连气象卫星都没有,观察云层什么的都是借用人家国外的云图。 几十年后的天气预报,也总有人吐槽说预报不准,但实际上预报是针对一个地区,而降雨可能并不会完全覆盖整个地区,觉得不准的,一般都是因为没有处在降雨的那个局部地区。 现在的话,那就是完全没有准确的天气预报,气象上的预测往往会落后三四天甚至更久。 如果是在其他时候都无所谓,可在麦收时节,一旦麦子还没颗粒归仓,就开始下雨,那就麻烦大了。 淋了雨的麦子即便再晾晒,也都会发霉,会出芽,会减产。 所以现在大队都紧张着呢,既要在合适的时候收割麦子,又要防着天气有变,暴雨奇袭。 有老话说,五黄六月天,小娃的脸,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大太阳,后一刻就暴雨倾盆的也不在少数。 全大队的人都在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抢收麦子。这个时候谈老太沈南星要搬家去城里住,着实不好叫人来帮忙。 甚至就连公社饲养场、养鱼场、供销社、榨油坊等等,所有的社办场子,也全都给工人放假回家,叫帮着大队收麦。 学校也会放至少7-10天的麦假,让学生们都回家去帮着收麦子。 在这个时候,任何事情,都要为麦收让路。 只不过现在,队里的老庄稼把式判断说,再有四五天开始全面收割麦子。 这就空出来几天时间,谈老太就决定这个时候去城里,主要是先把屋子给收拾一下,住两天看看谈礼能不能适应。 要是适应不了的话,她就带谈礼还回来住。能适应就好办了,过几天正式开始麦收,她也得回来帮忙。 现在这种时候,队上的拖拉机是不敢随便动用的,必须得停在队里,时刻准备战斗。 谈老太也就没开口去队里借拖拉机。 谈老太他们的东西说多不算太多,说少却也不少。 栾秋霞带着谈家胜谈家明谈家悦,还有谈家明带回来那姑娘韩秋梨,都过来帮着收拾东西往手推车上放。要去公社搭拖拉机,也得把这些东西给推过去。 谈老太和沈南星也算是正式见过韩秋梨了,这姑娘皮肤雪白,身段也好,笑起来一双大眼睛,可漂亮了。 只是身上那衣服,不大合身,脚上的鞋子更是旧到没眼看。 姑娘笑起来倒是落落大方的,只是在沈南星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时,她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腰也直不起来的感觉。 沈南星的目光一触即分,立刻笑着说麻烦她也跟过来帮忙了。 韩秋梨赶紧说没事,然后二话不说就开始干活。 这一干活就看到她的手,跟她的脸可真不匹配,那是一双甚至比这个时代大多数种地劳作的妇女都更粗糙的手,像那干裂的老榆树皮,又干又硬。 光看这双手,就知道这姑娘干活是啥样的。 果然,这姑娘干起活来,比栾秋霞这个几十岁的农村妇女,以及比谈家胜谈家明他们这些男人,都更利索。 三个人都要去县城里住,收拾出来的东西可真不少,手推车上就堆了个满满当当的,还有不少东西没放下。 栾秋霞就说:“这去搭拖拉机,太多东西了,人家给不给搭啊。”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谈家明说实在不行,就推到县里,无非就是走一夜路,之前挖堤坝的时候,集中力量一段一段挖,把他们这边的人全都调动,派到城西里去挖堤坝,那还不是一走一夜的路。 韩秋梨也点头说道:“推车走也不累,明子白天还要上班,我来推就成,要不了一夜就到了。” 这姑娘可真是,把自己当男人使呢。 不过谁都不用推车走路,队上直接叫宋民富把拖拉机给开过来,听说谈家要去城里住,陪着沈南星读书,那街坊四邻的,都跑过来要帮忙搬东西。 哪儿那么多东西要搬呢! 谈老太也推辞,说队上拖拉机随时都可能急用,她知道大家的心意,但也不能因私废公。 村里的劳力们就说,不用队上拖拉机,那就多弄几个推车,随便挑出来几个壮劳力,拉着手推车去城里也不费事。 正商量着呢,在公社饲养场工作的小王兽医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沈南星要搬家去城里,他给调了一辆饲养场的拖拉机。 知道谈家明会开,就叫谈家明去开,送他们去城里。 这是饲养场的拖拉机,跟大队没关系,小王兽医也不管谈老太怎么拒绝,反正就这么定了,招呼大家帮着装车。 谈家人几乎都没动上手,村里人就帮着把东西都给搬到拖拉机上了。 干活最起劲的就是生子一家了。 生子他妈舌头上那个瘤子,用头发拴了这么多天已经掉了,创口几乎没有流血,现在已经长住了。 舌头也没有再肿,活动起来也不像先前那么僵硬,吃饭喝汤只要注意别太硬太烫的就没事。 沈南星却说叫她继续吃着药,吃上几个月,再去医院检查。 生子他妈可不敢再犟嘴了,一点质疑都没有,沈南星开啥药就老老实实去抓来吃。 有事没事就老来谈家转悠,帮着谈老太干点这干点那的,实在是没活干了,就帮着给谈老太糊糨子,纳鞋底。 谈家要搬去城里的事,生子娘早就知道,所以今儿也是早早带着自家劳力儿子过来帮忙。 今儿来帮忙的人着实多,本来看着挺多的东西,三两下就给搬拖拉机上去了。 不仅如此,村里人还要跟着去城里,说帮着搬东西,也帮着收拾家里。 谈老太连连感谢,但还是严词拒绝,除了自家人,其他谁都别跟去,就这么点活,别耽误队上的事儿才是真的,何况她这也就是搬上去,过两天正式麦收,就又回来了呢。 大家不能去帮忙,也都挺遗憾的。 谈老太也是感慨至极,这可都是小南的面子啊。 正要走呢,表哥石大勇和表姐石小榕也都来了,要跟着一起去帮忙。 石大勇本来说是请假一天,会计陈大姐却说清啥假呢,给他调休。 请假要扣钱的,调休就不用了。 至于石小榕,出摊的面和好,馅儿也都给调好,今儿她就不去了,让另外那俩小姐妹去卖,就一天时间,不耽误啥。 沈南星说应该没多少活,这俩人也不肯,非要跟着去,那就一起坐上拖拉机去吧。 还有心情格外兴奋的谈小礼,把轮椅抬上去,也得把他给弄上车。他胳膊有劲儿能攀着,下头再有人给往上送送,也就上去了。 于是,这拖拉机上拉了一车的东西,还有一车的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去县城了。 从村子里过,有那不知道的人瞧见了也都问呢,得知是沈南星要去上学,就把谈老太和谈三礼也给带上了。 人们竟然是不知道要说啥才好。 春花娘忍不住说:“谈家婶子对三礼家的,可真是比对亲孙子亲孙女都还要疼。” 秀英婶儿就怼回去:“换我有小南这样的孙媳妇,那我也疼!小南一嫁过去三礼就醒了不说,这眼见着是恢复得越来越好,我看要不了几个月,就能完全恢复了。小南去城里上学,应该也是放心不下三礼,才叫给三礼也带上,要不然她自己一个人去上学多松快!三礼和谈家婶子才是真的有福气!” 生子娘也瞥一眼春花娘:“你当都跟你一样,嘴上说着疼闺女,恨不得把闺女称斤卖了。” 春花娘气得上来就要撕生子娘的头发,生子娘直接闹到往春花娘怀里钻,顶着春花娘:“来来,你给我动手一下试试,我这每月抓药都得几十块,正好你给我抓。来呀,来呀,咋不能耐了?” 春花娘被顶得连连后退,一张脸涨红,却愣是没敢下手,生怕真被讹上。 …… 沈南星再好,也不可能叫所有人都满意,有那感恩的,自然也有眼红的,反正就是说什么的都有。 当然也有人说到韩金花的跟前。 韩金花只是笑笑:“这孩子跟孩子不一样,有些孩子你就是打都打不走,有些孩子你哪怕有一丁点儿做的不对,她就能记你一辈子。” 那人就道:“金花婶儿你有的是指望,她再有本事,你也不指望她。女生外向,要不人家说养闺女都是给人家养的。” 韩金花道:“这也分人,我们家她小姑,那可孝顺的很。前些时候我在卫生院,她在外头出差呢,赶紧把工作交代完赶回来,硬是要把我接到城里去住,还说几个哥哥嫂子们不孝顺,那就叫我跟她住,她给我养老。你说说,这孩子,多有心啊。老二家的去接我回来,她还不叫接,把她二嫂给说了一顿。我这不是想着,住闺女家的话,儿子媳妇们脸上都不光彩,这才回来了。” “是是,咱桂英也有本事的很,听说显宗就是叫他小姑给安排到医院的?” “嗯,已经去上班了,虽说也是临时工,那也要分是啥单位的。” “哎呦显宗这可是出息了,金花婶儿你可太有福气了,老大在省城机械厂当领导,这老三一家和小闺女一家都是干公的,咱们这十里八乡看看,谁家有您家体面。婶儿,我这也是逼到不行了,才跟你张这个口,我家那小子岁数也大了,这婚要是还结不成,以后就只能打光棍了……” 韩金花停下手里正在纳的鞋底:“差多少?” “这彩礼加上前前后后全部花销下来,起码得百十块,家里这么些年也没攒下来几块钱。婶儿,咱还是照旧,借八还十。您看成吗?” 这是现在农村私下里借钱借粮的说法,有借八还十的,着急用钱的话还有借八还十二的。 这样计算,比说一分利两分利之类的,更容易算。 钱的话就是借八块,一年到期还十块,或者是十二块。粮食的话就是借八斤还十斤或者十二斤,再高的还有十四斤的。 算下来绝对是高利。 韩金花手里的钱攥了这些年,早就不知道生了多少钱…… * 城里谈老太给找的房子,就在高中学校附近,是谈老太一位老姐妹的房子。 这位老姐妹解放前是省城资本家的小老婆,解放后她也属于被压迫阶级,政府帮助她恢复人身自由,她自愿嫁给个死了老婆的连长开始新生活。 连长男人前头老婆死了,留下两儿一女,这老姐妹早年在地主家坏了身子,也生不了,正好,给人家当后妈,抚养几个孩子。 刚结婚也没几年,就五几年的时候,男人在北边战争中牺牲,这老姐妹自己把孩子们养大,到18岁就把兄弟俩都送去部队了。 有他们父亲战友照顾,那兄弟俩也争气,在部队里也很快就升上去。 剩下那个闺女,也叫给安排到部队里去当文艺兵了。三个孩子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仨孩子如今都在部队结婚成家,要接这老姐妹过去,她死活不去,说不习惯,说自己待在家里舒坦。孩子们就也没勉强。 今年,那小闺女说是怀上了,反应厉害,拣饭,想吃口家乡饭。 小老太这才没有办法,去了小闺女家,房子就空下来了。 她那男人这边的家族里人口也多,男人原先也有本事,留下这一个大院子。 因着男人是英雄是烈士,儿子女儿们又都在部队,还都有职务,她小老太就算一个人住这么大院子,也没人敢来打主意。 年初那小老太接到小闺女的信儿,非叫她去,她临走的时候还跟谈老太打了声招呼,俩老姐妹抱头哭了一场,这一去天南地北的,不知道啥时候还能再见了。 临走的时候,那小老太就把钥匙留给了谈老太。 所以当沈南星要去学校上学,说学校宿舍那么挤的时候,谈老太就想到了她小姐妹这房子,钥匙都在她手里呢。 直接去住,也没事。 但谈老太的处事原则不允许她在没告知主家的情况下,就去住人家房子。 谈老太就去给这小姐妹拍了电报,说起租住她房子的事。 等了几天收到这小姐妹给她回电报,叫她只管住,别说什么租不租的。但这时三礼已经醒了,把沈南星给绊住了,暂时没去成学校。 后来谈礼明显好转,她又跟沈南星提叫她自己来城里上学,住这院子里,沈南星说不急,怕耽误谈礼的恢复,这一拖,就到了现在。 老姐妹这院子是真的够大,一排三间正屋,还有两间偏房,一间灶房,还有一个牲口棚。 院子里还有一棵歪脖子的大枣树,院子后面不远就是水井,吃水用水都方便的很。 院子门口这条路,往前走不到大概三百米,就是县高中了。 自从老姐妹离开,这差不多得有半年没住人,但院子里显然有人打扫。 知道老姐妹那早死的男人家族人口多,谈老太也是怕贸然住进来,人家的人瞧见了会来问,就把老姐妹发给她的电报也给带着。 果然,东西卸下来,一堆人正忙着收拾擦洗屋子呢,就有人上门了。 “是谁在屋?咋住到这院子里来了,是不是弄错了?” 来人在门口喊了一声,就进了院子,说话还是比较客气的。 谈老太就放下手里的抹布走出来,看到来人,她盯着看一下,想了想,才笑着说:“是田家哪位侄儿媳妇吗?” 那老姐妹的男人姓田,一大家子人口众多,眼前这位四十来岁的妇女,大概就是堂亲中的某个媳妇。 “婶子你是……谈家婶子吧。”这妇女立马笑起来,“我以前来看我小婶儿,见过你一两回。我公公排行第二,我男人是家里的老大。你叫我大华就行了。” 这妇女笑着说道,“小婶儿临走的时候,也给了我一把钥匙,说另外一把在你那,我住得近,就隔了几个院子,平时没事过来给院子收拾一下,这院子一不住人,那草就长起来了,看着太不像样。” 谈老太连忙笑着叫人进来坐,又把小姐妹给发回来的电报给这叫大华的婶子看,顺便解释一下,为啥来住老姐妹的院子。 那大华婶子看了一眼电报,就笑着说:“我说呢。住这边离学校是近便多了,学校今年考大学的学生可多,宿舍都挤不下。我家闺女前几年去西省插队,这才刚回来俩月,也去上学了,看看今年能不能考上。” 他们家是城市户口,虽然只是县城的,可按照前几年下乡比较严的时候,符合条件也是要下乡的。 说了一会儿话,这位婶子就说:“这马上中午了,我得回去做饭,学生时间紧,回来就等着要吃饭。晚会儿我再过来帮着婶子你们收拾。” 谈老太也忙笑道:“不用,有这么些人呢,这院子都齐齐整整的,就擦洗一下屋里就行了,你忙你的。” 送走这位大华婶子,也到中午了。 谈家耀一放学就赶紧往这边跑,高中到这儿也就两三百米,还把大队长家的儿子宋建义给带来了,他俩关系一直比较要好。 谈家耀可高兴了,以后天天中午都能回家吃到奶做的饭,也能天天见到三哥。 宋建义也不拘束,来就帮着干活。 先把灶房给收拾出来,谈家明去后头挑水,来回四五趟,才挑满一水缸的水。 韩秋梨帮着谈家悦一起,把厨房的灶膛清理一下,案子给洗洗刷刷,还有人家老太太留下的一个柜子。 柜子打开,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铁锅,盆子,碗筷勺子之类的灶上用的东西都在里面。 谈老太叫别动人家东西,柜子上面腾出来一格,放自家的东西。 锅碗瓢盆这些,统统都用自家的。 谈老太亲自动手,发了面,又炒了一锅腊肉蘑菇粉条白菜的大烩菜,把发好的面擀成饼,盖在菜上,是蒸也是炖,出来的大饼非常入味。怕不够吃,还在锅边又贴了一圈的玉米饼。 一人一碗菜,一块饼,不够吃就再吃玉米饼。 这种大锅菜实在是太香了。 几个人都吃得头也不抬,谈小礼也自己坐在椅子上乖乖吃饭。 谈家耀一边吃饭一边感慨:“奶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香死我了啊。” 宋建义也连连点头,吃得都顾不上说话。 谈老太就说:“那你以后就顿顿在家吃,这值个啥。对了小耀,堂屋左右两间都正房,我一间,你三哥三嫂一间,那边还有个偏屋,你住那边吧。” 谈家耀却摆手:“不用了奶,就这俩月就要高考了,我跟建义一起住宿舍都习惯了。” 这房子又不是自家的,奶他们也就只是住到小南姐参加高考完,就回去了。 他搬出来住俩月,以后还是要再搬回学校宿舍的。学校现在人多,每年都人都在增加,宿舍本来就特别挤,他出来容易,再想搬回去只怕就难了。 谈老太也不勉强:“那就回家来吃饭。” “早上我还在学校吃,起床啃个馍就行了,中午晚上有空就回来吃饭。” “建义也一起来。”谈老太又交代道。 韩秋梨端着饭碗左看看右看看,不敢动筷子。 被谈家明带来谈家也有两三天了,韩秋梨知道谈家不缺吃喝,但也真没这样一碗菜里有小半碗肉地吃过。再准确点说就是,这碗里面的肉,顶她过去三年吃的了。 沈南星就说:“秋梨姐快些吃,奶手艺可好了。” 韩秋梨连忙点头,埋头吃饭,眼泪滚在饭碗里,谁也瞧不见。 吃过饭就又开始大扫除。 谈家耀和宋建义也帮了一会儿忙,等到快上课的时候才走。 收拾房间的时候,谈小礼同学一定要跟沈南星住一个屋子,还要跟她睡一张床。 理由就是,南南是他媳妇! 他如今这心智,倒是没有色心,但占有欲越发强。也大约懂了人跟人之间的关系,谁近谁远。 最终还是把大房间给了谈小礼和沈南星住,里面有一张大木床,两人睡也并不会挤。 谈小礼同学非常开心,自告奋勇地拿起扫帚扫地。他已经能够扶着东西站起来走,但要他独立行走,还是比较困难的。 不过他现在轮椅用得特别熟,他的胳膊又特别有劲,肌肉线条都开始有了。 他还特别灵活,一只手拿扫帚,一只手转动轮椅的轮子,扫地擦桌子铺床,样样都能干,一看就是在部队里内务训练很优秀的那种。 中午刚吃过饭,大华婶子就过来帮忙收拾了,人热情又开朗,过来的时候还给带了两把高粱炊帚,还有一把扫帚,说都是自家扎的,不值啥,叫用着就是了。 半下午的时候,小王兽医也来了,显然,这位又是翘班了。 “厂里也没啥大事,现在只有2头还带仔的母猪,其他母猪要么已经下完崽,要么就没揣上,整天就白吃饭呢,有啥要看的。” 小王兽医四处看看,“你们这收拾得挺快啊。我能帮上啥忙不?” 那位大华婶子隔三差五就来收拾一下院子,其实院子不用咋打扫,重点是打扫屋子里,把房梁上的蜘蛛网啥的给沾沾,墙壁上的灰尘扫扫,窗户擦擦。 现在的窗户还是木窗户,上面封的是有些生产队自己做的窗户纸,这种纸比较薄透也粗糙。 “你帮着把破的窗户纸给糊糊吧,还有屋里墙上,我们买了一些旧报纸,给糊在墙上。”沈南星不客气地指派。 韩秋梨赶紧说:“我弄就成。” 小王兽医袖子一卷过来帮忙:“我还想混谈奶奶的饭呢,不干活咋行。” 这房子是老房子,墙壁是土坯的房子,土坯就是用黄泥混合秸秆,倒进木板订的四方模具里,晾晒成型的东西,农村建房都是用这个。 这种土坯墙时间久了,土坯就会被雨水侵蚀,也会自己掉渣,会形成许多的缝隙孔洞等,就会有虫,比如土元,也叫地鳖虫或者节节虫,还有就是蝎子蜈蚣这些。 在土坯墙上糊一层报纸,能防虫,也能防止土坯掉渣滓出来。 谈老太那小姐妹走了半年,这屋子里的报纸,被虫子给拱了不少,再加上扫蜘蛛网,墙上的报纸也都脏了,就索性给全部换换,也干净些。 谈小礼同学也去帮着糊墙,沈南星就用报纸给折了一个帽子给他戴上,呆呆萌萌的,别提多可爱了。要不是人多,真想抱住rua。 傍晚时分,谈老太收拾收拾准备做饭,门口又有人来。 是秦虎,开着车过来的,还从车上拎下来不少东西。 谈家悦去开的门,看到秦虎就立马叫了一声:“虎子哥。” 又朝门内喊:“奶,小南姐,虎子哥来了。” 说完就帮着秦虎拿东西。 有一小筐子的苹果,还有一把在这个年代内陆偏远县城比较少见的香蕉,另外还有一罐子的猪油,一大卷的粗布。 这么些的好东西,看得韩秋梨目瞪口呆。 “我说漏嘴了,领导家梁大娘知道你们今天搬过来城里住,非把这些东西塞给我,叫我带过来。还说等改天安顿好了,他来找奶你说话。”秦虎笑道 谈老太看着这些东西,只说太破费了,要叫秦虎给拿回去。 秦虎就说:“这苹果是别人送来给领导的,好几筐子呢,根本吃不完,都叫送出去了好些了。家里就领导和梁大娘,水果都要放坏,每每都是给保姆拿回家吃去。还有这猪油,梁大娘如今这身体好了,饭又是保姆做的,她闲不住,非要自己炼猪油,说要包油渣包子呢,这猪油往常都送回去给领导大哥家了,家里也经常存有一两罐子炒青菜使,这不,说你们刚来,怕东西不凑手,就叫给送过来。” 这么说,再推辞就不好看了,其实也不在乎这点儿东西,谈家又不是困难的人家,收下也不怕还不起礼。 秦虎就又把那卷布递过去:“这是工厂印染坏了的,正巧我有熟人,问我要不要,我就买了下来,家里也用不着,就想着拿来你们糊墙也好,比报纸强。” 糊墙? 韩秋梨忍不住捏紧手里的抹布,这城里人可真是,乖乖啊。 只是印染坏了的布,没有人嫌弃的,如今想买布得要布票,家家户户都不敢说不缺布。 那衣裳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补丁摞补丁,就是因为布品稀缺。 不夸张地说,韩秋梨长到今年22岁,就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 她的衣裳都是到处找的破衣烂衫,给缝缝补补穿的,她下头的妹妹们,也都是一样。 后来她自己学会用大队里的老织机织布,就给自己和妹妹们都弄了粗布衣裳,不好看也不暖和,好歹能蔽体。那布的质量,可比人家这厂里印坏的质量差太远了。 现在她穿的这身衣裳,还是早前给村上跟她要好的一个小姐妹,那小姐妹家里条件好,父母也疼爱,人家穿旧了不要的衣裳,给了她,是她唯一出门能够穿出去的衣服。只是那小姐妹个子矮她一头,这衣裳她穿着,像被提拎着一样,短一截。 谈老太接过布也忙说:“这多少钱,我去给你拿……” 秦虎笑:“奶你这么说,我以后可不敢上门了。” 谈老太无奈:“拿回去你家里用啊。” 秦虎:“家里有,不缺的。我这来得晚了,还有啥活我能干的……” 秦虎四处瞅瞅,指着东边的院墙说:“这边墙体歪了。” 他仔细看看后说:“这墙没法修,除非是重建。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倒,不过平日里最好还是别靠近这边。” “你们要是长住的话,我就找人把这墙给推倒,再重新垒起来。” 谈老太立马摆手:“就住这俩月,等小南考完试,我们肯定就又回村里住的。这是人家的房子,咱不好大动的。” 秦虎点头:“那就注意些,平日别靠近。” 眼看也没有啥要收拾的了,秦虎就坐下喝杯茶,又拿了一个文件袋递给沈南星。 “领导那边昨天也才拿到,本来说叫我这两天下去的话顺便带过去,正巧你们今儿上来,我就给带来了。” “谢谢。” 接过文件袋,沈南星也没避讳,直接*打开看。 里面有一张照片,还有一些手抄下来的东西,看着应该是档案资料。 黑白照片上的女子,容貌秀美,十分亮眼,是她记忆中母亲秦菘蓝的样子。 再看那些资料。 沈南星的嘴唇不由得抿起。 母亲下放农场还不到一年,大约是1967年的腊月,农场发生了一场间谍爆炸案,对面岛上的间谍,在农场的粮仓埋了炸药,还煽动一些服刑人员发生暴乱,杀了不少人。 秦菘蓝是大学的化学教授,她发现了蛛丝马迹上报农场,才让农场就是把粮食转移出来,后来炸药爆炸,粮食却大部分都保住了。 暴乱发生之后,秦菘蓝和一群知识分子劳改人员躲了起来,但很快就被发现。 破坏了间谍计划的秦菘蓝,成为众矢之的。 为了大家的安全,秦菘蓝独自一人跑走,引开了那些人,后来眼看要被追上,她就自己跳河了。 等农场处置完毕,寻找秦菘蓝时,却怎么都找不到,她早就被河水冲走。 寒冬腊月天,她能活下来的概率太低太低。 有人怀疑秦菘蓝是借机逃走了。 但当时负责调查这件事的人,却给秦菘蓝定性为遇害失踪,可能牺牲了。 并且在档案上,把秦菘蓝发现间谍计划,上报农场,以及救助他人的行为都给记录上去。 秦虎又低声说道:“领导说,农场也派人沿着河道一直向下游寻找,有村民说,远远似乎见到有人在河上漂下去,但一眨眼就不见了,也没来得及救人。再多,就没有了。” 沈南星半天不语,最后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她早知道的,希望渺茫。 晚上吃过饭秦虎就开车走了,谈家明开拖拉机送小王回公社,顺便还拖拉机,开出来一整天了呢。 谈家悦想在城里留一晚,可她不回去的话,韩秋梨跟着谈家明回去,住谈家悦的屋?也有些不太合适。 谈老太就说,叫韩秋梨也在城里住上两天,她和沈南星谈礼,最多就是住三天就也要回村里。 韩秋梨和谈家悦在这儿待三天,帮着他们再把家里收拾收拾,一起回村的时候,还能照应一下,毕竟谈礼现在还得靠轮椅才能行动呢。 韩秋梨眼巴巴地看着谈家明,谈家明有些好笑,就点点头,从兜里摸出来了两块钱,给谈家悦和韩秋梨一人一块。 韩秋梨红着脸连连摆手,谈家悦却是一把接过来,直接塞韩秋梨口袋里。 晚上韩秋梨和谈家悦在谈老太的那个屋子里打地铺,反正天气也热了,地上铺个席子就能睡,晚上怕肚子受凉找件衣裳搭一下肚子就行。 天气热了,沈南星也不许谈小礼同学抱她,叫他自己乖乖睡里侧靠墙,她睡外侧床边,在不同意就把他赶下床的威慑下,谈小礼同学委委屈屈地窝在里面睡觉。 只是到了半夜,这人就又会缠上来,像那藤蔓一样,手脚并用把她抱在怀里。 这男人的身体,调节能力会比女人的要好一点,很多女人都是夏天特别怕热,冬天又手脚冰凉。 而好些男人,尤其是健康的男人,冬天身上跟火炉一样,夏天皮肤又是凉凉的。 谈小礼同学冬天的时候还是植物人呢,她没抱过,现在倒是让她感受到了如玉一般的温凉,不知道冬天会不会是大火炉。 只是再温凉好摸,被抱久了也热,喘不过来气,每每都气得她把他给踹开。 二十多岁的身体,小学鸡的灵魂,真叫人无奈极了。 不过,沈南星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一起睡了这么多天,这人早上,还真没出现过男人的正常生理现象。 她眉头微微皱起,大脑受伤,也确实可能会影响到生理功能。 但她,没检查出来他有毛病啊。 那立不起来是什么原因呢? 因为他现在的灵魂还是小学鸡? 也不应该啊。 心智归心智,身体归身体,他这身体早就成熟,这段时间又养的挺好,不至于虚到不行。 沈南星目光落在某人的身上,其实早就知道尺寸可观,只是一直把他当病人当小学鸡,没其他想法,注意力也就没往那上面放。 如果要试试他到底行不行…… 不行,太有罪恶感了。 她好不容易才把上辈子荷尔蒙爆棚的龙三少形象,和现在的幼稚粘人小学鸡给区分开! 打住打住,她现在只负责叫他赶紧恢复心智,其他的不归她管!【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0-40 第31章 结婚了就要亲嘴 一大早的,沈南星就叫醒了谈小礼,叫他跟谈家悦一起背书,做作业。 说她要出门一会儿,等他把课文全都背完,把作业全都写完,还有就是把教给他的腿部力量训练的动作完成一遍,她就回来了。 谈小礼同学现在这心智,已经不会再无理取闹,听完沈南星的话,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也还是点头了。 于是,沈南星就这么去了学校。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要开始上课了,沈南星直接拿着书本进了教室。 刘兰香一眼看见她,兴奋得不行,赶紧招手。 刘兰香是班里的班长,现在班里非常挤,人挨人的压根就没有空位,刘兰香发扬风格坐在最后面门口那张桌子上,她就拉了沈南星跟她坐。 俩人坐一张板凳,挤着听课。 其他人有认识沈南星的,也有不认识的,不过这马上就要上课了,大家就也都只是笑笑,没有打招呼。 实在是今年不断地有人来插班听课,有很多都是下乡知青,家里给找关系弄回城来复习,等考完试,考上大学了,才能把户口迁到学校。 就比如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本家田家,大华婶子的闺女,她现在回城就只是走了关系开介绍信暂时回来,实际上她的户口档案还在原来插队的地方,她回来上学,等高考还是要回西省插队的地方去参加高考,考上了,才能把户口从那边迁离。 当然也有家里让出工作,以厂里招工的名义把乡下的知青子女给弄回城的。 这实际上是家人暂时让出工作,等知青的档案关系弄回城了之后,再把工作转回给家里人。 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叫子女回城,在城里复习参加高考,毕竟在乡下可是还要干活挣工分的,谁会给你那么多时间叫你去学习。 这种操作,不是关系最亲近的人是不敢做的,不然工作一旦到手,不让出去的话,你也是没办法的。这年头为了工作,家里亲人翻脸的比比皆是。 第一堂课,就是高老师的课,高老师显然也看到沈南星了,立马就笑起来,在快要下课的时候,还专门给大家介绍了一下沈南星,说她数理化特别好。 还说前些天大家月考,数理化试卷中的某些题目,就是沈南星同学提供的。 沈南星这个名字,其实在班长刘兰香的宣传中,大家已经是如雷贯耳了,很多人以前就认识,也有很多不认识的,今天才第一次见。 早就听说这位沈南星同学不光是学习好,长得也特别漂亮,今天一见果然是,那张脸漂亮得都叫人不好意思盯着看。 沈南星也站起来,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说以后跟大家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下课后,高老师就过来跟沈南星说话:“这次能确定以后都回来上课吧?” 沈南星连忙点头。 高老师就笑起来:“高考报名已经报上了,接下来这一个半月的时间,你就安心复习。对了,你上次叫刘兰香拿来的题目,是从哪儿弄的,还有吗?” 高考刚恢复,虽说77年12月份已经经历过一次高考,可到现在,也就才过去了半年。 老师们也是真的弄不清楚,高考到底要考什么,他们要给学生复习什么,时间紧任务重,只能是把以前从初中到高中的知识,都给囫囵吞枣地过一遍。 至于说练习题,现在可不是后世各种教辅习题泛滥的年代,现在的习题,非常少。 沈南星说:“是我以前在废品站的旧书上看到的,也有一些是我自己编写的。” 高云凤也猜到了,就问:“那还有吗?” 沈南星:“还有一些,我明天给带过来,都是我复习的时候,一边复习一边自己记录的。” 高云凤激动得不得了:“等啥明天啊,你不是搬到学校附近来住了吗,昨晚我想去的,又怕你们刚搬来太打扰你们了。你中午回家吃饭,就顺便给带来!” “……行。” 现在的高考班上课没有像以后,固定一节课40分钟,现在都是一节课俩小时,半天两节课。 中途谁如果着急上厕所,可以悄默声地自己出去,毕竟都是迫切想要上进的成年人,不是小学生,还需要老师维持课堂秩序,现在的这群高考生,那真是争分夺秒,恨不得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学习上。 上午一节数学,一节语文。 上完课,不少认识的同学就围过来跟沈南星打招呼,不认识的也过来认识一下。 有刘兰香这个班长在,不怕人缘不好。 “走,中午上我家吃去。”沈南星挽着刘兰香的胳膊。 刘兰香不太好意思,但是吧,一想起来谈奶奶那手艺,她就馋得不行。 “行,就今儿吧。”刘兰香说道。 两人一起出校门,就碰上了同路的田月莹,就是大华婶子那个乡下插队回来复习的闺女,也是一个班的。 刘兰香就帮着给介绍,田月莹显然也挺她妈说了谈家这边住到他们小奶奶家的事情。 于是,三个女孩儿就一起回家,也就两三百米的距离。 刘兰香说:“月莹数学比较弱,英语好,应该是要报英语专业,英语专业的话,英语分数计入总分,数学分数作为参考。” 现在高考也考外语,但除了报外语专业之外,报其他专业,英语成绩是不计入总分的。 不管是考文史类,还是理工类,语文数学政治,都是必考的。 学校是有两个班级,一个是理工类,一个是文史类,老师教的也不一样。 田月莹学英语,一般会选择文史类,她怎么会在理工类的班级里? 田月莹显然也看出了沈南星的疑惑,就笑道:“我家里人不太同意我报英语专业,想叫我报理工类的,将来报考的范围也广,就是分数够不上大学,上大专,理工类的选择也更多点。” 刘兰香就说:“她数学不太行,物理化学倒还可以。” 田月莹也说:“我历史地理也学的不好,真考起来,未必能比物理化学考得好。” 这样说沈南星就懂了:“那就学嘛,还有时间呢,再提高提高。” 田月莹有些怅然:“我白天在学校学,晚上在家挑灯夜战,我妈对我期望挺高的,但我可能……反正只要能考个大专,从乡下回来我就满足了。” 说着田月莹就又笑起来:“刊登在《丰省日报》上的那个数理化知识点总结,可太好了,我跟着学,觉得那知识点好像也没那么难了。还得谢谢咱们班长,有这好东西立马就在班上分享,就连咱们各科老师也都说那个知识点总结的比他们都好呢。” 刘兰香顿时嘿嘿一笑,肩膀撞了沈南星一下。 先经过到田月莹的家门口,她妈大华婶子就在门口翻晒去年冬天晾晒的萝卜干呢,久不久的要拿出来再给晒晒,不然就发霉了。 看到沈南星和刘兰香,大华婶子立刻笑着说:“来家里吃点?” 沈南星和刘兰香都赶紧拒绝,又赶紧道谢。 回到家的时候,一推门,院子里正艰难复健的谈小礼,立马就转头看过来,在看到沈南星的一瞬间,原本攒够了失望的眸光,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 他正自己推着轮椅慢慢走呢,居然直接丢开轮椅,朝沈南星张开双臂。 “你小心些!” 眼看他身体掌握不住平衡,沈南星慌忙跑过去,堪堪在他失去平衡摔倒之前,抱住他,把他摁回到轮椅上去。 “南南你可回来了,我任务全都完成了!” 这人一点儿做错事的自觉都没有,仰着脸求表扬。 沈南星无奈:“下次不能这么冒失,万一我没接住你摔倒了,再摔骨折,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路了。” 谈小礼同学连忙点头,却是紧紧地攥着沈南星的手不放:“南南你去给我检查作业嘛。” “好好好……” 刘兰香在一边上看得啧啧不已,这人,咋这么会撒娇呢。 谈老太从灶房走出来,看到刘兰香就也笑着打招呼,还跟刘兰香说:“其实三礼小时候就是这样,特别会撒娇,比悦悦小时候都娇。” 会撒娇的娃有人疼,尤其是三礼从小没了娘,有爹又跟没爹一样,本来就都心疼他,他又特别会撒娇,就更加惹人疼。 沈南星推着谈礼往屋里去,就看到院子里一个大盆子中,泡着一盆子的黑水,布也在里头泡着。 韩秋梨正在揉搓那些布,看到沈南星看过来,她就笑道:“奶叫我把这些布给都染成蓝色。” 现在那水看着是黑的,但染出来却是深蓝色,也是这个时代最普遍的颜色。 沈南星猜出来谈老太要做什么,昨天不光是她看见韩秋梨衣裳断一大截,谈老太这种经历不知道多少人情世故的,咋能看不出来。 正巧秦虎给送来了一批工厂染坏的布,要不然,沈南星就打算提醒二哥谈家明,给韩秋梨置办两身衣裳,在这之前,谈老太也肯定会找些旧衣服给韩秋梨先改改穿的。 如今有了这批布,谈老太估计是想着重新染染颜色,叫韩秋梨做几身衣裳穿,这比买新的,叫韩秋梨更能接受。 给谈小礼检查作业的时候,沈南星发现,这家伙指定是故意的。 每页的题目都会做错个一两道,然后就缠着沈南星给他讲题。 明明那些题目他都会,就是要拉着沈南星再给他讲一遍。 其实现在,沈南星很难给谈小礼同学下一个准确的定义。 他的大脑恢复速度快,又每天都被她不断地锻炼着,从他的视觉空间感知、推理记忆想象和计算表达等能力来说,他现在的智商,已经完全达到了成年人的标准,甚至要远高于普通人。 可这只是智商,智商高,并不代表着心智就同样高。 心智这东西,是要在日常生活中,随着年龄变化,接触人和社会,见过听过以及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心智自然会跟着变成熟。 谈小礼的问题就在于,他的智商已经足够高,可他的心智,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长大成熟。 先前的时候,可以根据他的语言行动,以及行为逻辑等等,大致推算他的心智到了那个年龄。 可现在,沈南星真的很难准确估量。 他有时候比两三岁的宝宝还幼稚,有时候好像又成熟得好像真是个大人。 心理年龄这东西,本来也就没个固定标准,有些人经历的事情多,十几岁可能比几十岁的人都成熟。有些人经历简单生活愉快,可能几十岁还保持着童心。 沈南星在想着,要不带谈礼去上学吧,反正现在的高中知识他也能听懂了,去学校,接触得人多一点,也有助于他心智的成长。 谈家耀回来得晚了一些,说是轮到他那组打扫教室,一回来就先来看他三哥。 下午,沈南星就把题目带去学校给了高老师,不光是数学,还有物理化学,语文就只有她从找来的旧课本上,抄写下来的古诗词文言文这些,没有题目。 高老师看了一眼就高兴极了,说会把其他科目的也都分别交给各科老师,老师们先过一遍,再斟酌着怎么给全校同学们使用。 还让沈南星继续写复习笔记,继续出题,在不耽误她自己复习的情况下。 当然不会耽误,写笔记和出题,本身就是对知识的加强巩固。 沈南星想了想,在报纸上刊登出来的思维导图,以一个基础知识点为中心,把这一整个知识的部分都给学透,形成一个知识体系。 后来的老师学霸们都会提到,要建立知识体系。 跟后世不断创新到变态的题目比起来,现在的考试可就太友好了。 后世书本上教给你1,考试要考的可能是100。 现在书本上是1,考试通常就是围绕着1转,适当延伸。你只要学会1,掌握1,就能考得不错。 考虑到这些实际情况,沈南星的这份正式复习笔记,和练习题,也不能太难,还是要以书本上基础知识为主。 说干就干。 说实话,数理化的课堂上,老师们讲的内容对她没有太大帮助,她就专心按照自己的思路复习,顺便正式搞一份复习笔记,和练习题。 练习题贵精不贵多,后来有母题的概念,她就想办法整理出来一套母题。 有条件的在把母题吃透的前提下,再继续做更多练习题,没条件的把母题吃透,也能把知识点掌握得很不错。 语文和政治课,沈南星非常专心地听课。 尤其是政治课,她得好好学学怎么答题,不能答敏感的东西,不能答歪,不能写搁在现在不合时宜的言论。 数理化的老师,在知道沈南星的水平之后,也不管她上课做什么。 实际上班里学生太多,要解答的问题太多,老师们已经精疲力尽了,如果某个同学自己上课摸鱼,老师其实也没有精力管,提醒你一句,你不听,那就算了,多的是要上进的同学。 但是,任何时候,其实也都不乏混日子的,有些人竭尽全力也未必能来学校复习参加高考,有些人,却是被家长逼着来的。 比如班里的陈国栋,他爹是县医院院长陈耕良,还有跟陈耕良一起玩的,纺织厂厂长儿子李远航,肉联厂销售科主任儿子赵立业,这几个人都是被家长逼着来学校上学,参加高考的。 老师对他们的要求就是,迟到早退都随意,听不听课也不管,只要别闹事,别耽误其他同学学习就成。 家里爹妈管得严,他们一大早起来,要么直接出去玩,要么是太困了就到学校趴桌子上睡觉,睡醒了也不管啥时候,直接走人,翻墙出学校到处闲逛,找地方打台球,打牌,或者是骑自行车跑其他地方玩,等到晚自习放学了再回家。 反正日子就这么混着呗,这些人就算考不上大学,也有家长给他们托底,随时能给安排工作,其他人怎么比?老师也都知道,管过一两次,人家不听,还嘲讽老师工资低,嘲讽这些同学以后即便上了大学,出来给分配的工作也未必有他们家里给安排的好。 所以,就这样吧,没人管他们。 沈南星刚来的这两天,那几个人压根儿就没来,到第三天,才碰上这群人来上学。 班级人太多,他们一到教室就睡觉,刚开始还没发现来了新同学。 等到睡醒准备走的时候,大摇大摆从教室后门经过,就瞅见了还坐在最后一排,临时在后门边上加了一套桌椅的沈南星。 沈南星实在是太漂亮,衣服虽然也是这个时代最普通的白衬衫,但她穿的白,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别人的白衬衫久不久才穿一次,即便如此,也都免不了洗得发黄,显旧。 而她的白衬衫,特别白,白得像那栀子花一样,越发衬得她一张小脸白里透红。 她低头认真写字的时候,那吹下来的眼睫毛又卷又翘,跟小刷子一样,鼻梁高挺,弧度优美,那嘴唇红嘟嘟的。 衬衫的扣子系到了最上面,脖子处,可扔能看到她那纤长白嫩的脖颈。 陈国栋一下子就走不动路了,就站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南星看。 沈南星早就感受到这让人不舒服的目光,她写完手里这道题目,转头看去,立马就对上了已经看呆了的陈国栋。 而此刻,陈国栋也才看到沈南星的正脸。 他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乖乖,这,怎么能这么漂亮,比他刚才光看到侧脸时想象的还要漂亮。 比那电影上的明星都漂亮。 已经从前门出去的狐朋狗友李远航和赵立业,明明瞅见陈国栋起身了,他们才出去的,可等半天愣是没见陈国栋从教室后门出来。 这俩人就跑到后门来找,结果就看见陈国栋正对着后排一个女生发花痴呢。 “栋子,干啥呢。”李远航喊了一声。 赵立业忍不住卧槽了一声:“栋子你对着咱班长发啥花痴,小心班长抽你。” 刘兰香正专心做题呢,直到这会儿听见有人喊班长,她才下意识抬头,然后就瞅见陈国栋在对着沈南星发花痴。 刘兰香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陈国栋,你耍什么流氓!” 陈国栋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沈南星脸上挪开,冲刘兰香笑着说:“班长你同桌新来的啊,叫啥,哪儿的人呀,也不介绍咱们认识认识,都是同学嘛。” 刘兰香直接站起来挡在沈南星跟前:“我告诉你陈国栋,少在这儿给我耍流氓,我家小南是要考京市医学院的,跟你们不是一路人。” 陈国栋颇为惊讶:“京市医学院?那可不好考。” 自家当县医院院长的老爹陈耕良,早前倒是想让他学医,可他不感兴趣,学医多难啊,哪有整天吃喝玩乐舒坦。 不过老爹还是逼着他来上学,也是想让他考个医科大学,就是不当医生,出来也能进卫生局当干部。 老爹整体挂在嘴上的就是:“不求你考上京市医学院,你就考上咱们省的医专就行了。” 刘兰香瞪了陈国栋一眼:“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耽误俺们学习。” 陈国栋嘿嘿一笑:“班长看你说的,哪敢耽误你们学习啊,咱就是想着认识认识新同学。” 那李远航和赵立业也都看呆了,确实是没见过沈南星这么漂亮的姑娘。 “栋子,还走不走?”李远航艰难地回过神来,问道。 陈国栋立刻说道:“走啥走,谁跟你们一样整天逃课,俺要回去听课,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李远航赵立业:“……” 这仨混子学生,真的又回到座位上去了,不过在下一节课上课之前,陈国栋跟人换了座位,和沈南星就隔了一个走廊坐。 刘兰香狠狠地瞪了陈国栋一眼,直接站起来跟沈南星换座位,她坐走廊边上。 陈国栋支着下巴:“哎哎,班长你这就没意思了。” 刘兰香:“你敢乱来,我下课就跟高老师说。” 陈国栋撇撇嘴:“我干啥了我。” 他就是坐那儿盯着人看,也确实没干啥,刘兰香气得不行。 沈南星跟她说:“别管,好好学习,别分散注意力。” 一直到中午放学,陈国栋要么支着脑袋偏头看她,要么趴在桌子上,头偏到这一侧看她,两个小时的时间,这人的头就没偏回去过。 刘兰香忍不住小声嘀咕,咋不叫他落枕呢! 落枕的话,头就只能偏向一边,偏不到另一边去。 放学了,沈南星照旧拉着刘兰香回家吃饭,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刘兰香昨天就拒绝,可还硬是被沈南星给拉去,今天又要被她给拉去。 刘兰香怎么拒绝都不行,又有陈国栋这几个混学的干部子弟,她就没太强硬拒绝,跟着沈南星一起回去。 果然,陈国栋三人就跟上了。 “栋子,这姑娘真是漂亮啊,我就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李远航说。 赵立业却道:“咱们班长也好看呢。” 李远航无语:“班长那母老虎,就你觉得她好看。” 赵立业嘿嘿一笑,也不反驳,虽然他也觉得那新同学沈南星,长得是挺漂亮的,可他觉得那漂亮得跟假人一样,漂亮得太过分了。 反正他就是挺喜欢班长刘兰香这种类型的姑娘。 陈国栋看了一眼李远航:“这姑娘哥先看上的,你小子可别瞎打主意。” 李远航翻白眼:“哥你看上又咋了,阿姨要是知道,不把你腿给打断。我妈不管我,我奶巴不得我现在就结婚,年底就叫她抱孙子,我看啊,还是我上更靠谱点。” 陈国栋直接踹了李远航一脚:“滚。” 赵立业却无语地看着李远航:“现在结婚,年底抱孙子,你奶是生怕你当不成王八啊。” 这时候骂男人王八,意思就是后来的戴绿帽。 这都六月了,就算是按农历算,到年底也只有7个多月了,这怀胎都要十月,七个多月生下来的可不就是王八羔子么。 李远航气得追着赵立业打,大大小伙子闹作一团。 陈国栋好不容易把人给拉开,又严肃地说:“航子我说认真的,哥真看上了,不准给哥捣乱。” 李远航撇撇嘴:“行呗,谁叫你是俺哥。” 陈国栋一把搂住李远航的肩膀:“好兄弟,以后有啥事儿,包在哥身上。” “嘿嘿,哥,借我点钱呗……” “就一块,多了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小金库早被我妈给收了。我还得留着钱票带你嫂子去看电影买东西呢。”陈国栋拍给李远航一块钱。 “嘿,人家还没说愿不愿意呢。”赵立业嗤笑。 陈国栋抬手做个打枪后吹烟的动作:“最多三天,一定拿下!” 到了校门外,陈国栋三人就拦在沈南星、刘兰香和田月莹前面。 “班长,今儿新同学刚来,我请大家去国营饭店吃一顿呗,认识新同学嘛。”陈国栋嘴里喊着班长,眼睛看的却是沈南星。 刘兰香伸手一把将他给推到边上:“起开,吃完饭着急学习呢,谁有空跟你去国营饭店。” 陈国栋就朝后面喊:“赵立业,还不过来管管,班长对我动手动脚的,像话吗!” 刘兰香气得又狠狠踩了陈国栋一脚,踩得陈国栋抱着脚单腿跳起来:“哎哟哟,班长你这么凶悍不怕没人要!赵立业你到底管不管。” 刘兰香气得还要打人,被沈南星给拉住了。 沈南星看向陈国栋,笑了笑:“张同学是吧,你想做什么?” 陈国栋脚还疼着,但一听漂亮姑娘问话,赶紧放下脚,还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服,又把衬衫袖子给往上拉拉,露出他手上戴的那块表:“就是认识认识。” 沈南星:“现在已经认识了,然后呢?” 陈国栋嘿嘿一笑:“然后就,处个朋友呗。” “处什么朋友?” “那当然是男女朋友了呗,当然,你要觉得太快,咱们就先从朋友开始嘛,处着处着就成男女朋友了呗。”陈国栋笑嘻嘻地说。 刘兰香气死了:“陈国栋你无耻不无耻,沈南星结婚了!” 陈国栋愣住,另外俩狐朋狗友也都愣住:“啥?结婚了?” 刘兰香道:“对,沈南星同学已经结婚了!你还要跟人家处朋友,那就是在耍流氓!” 陈国栋完全傻眼。 这,这结了婚还参加高考的女知青确实有,可这结了婚还跑来学校上学的女人,沈南星是第一个! 就在陈国栋三人愣神的功夫,刘兰香已经拉着沈南星和田月莹走远了。 刘兰香还跟沈南星说:“小南你别搭理他们,游手好闲的,整天不学习,没一个正经人。” 田月莹则有些担心:“他们来头是不是很大,如果来找麻烦怎么办?” 刘兰香冷笑:“来头大又咋了,现在可是拨乱反正的时候,他们要是仗势欺人,咱就去报警,去告发!” 田月莹欲言又止。 人家有权有势的话,就算真的去报警去高发,那还不是官官相护?他们平头百姓,怎么比得过。 刘兰香又说道:“放心吧,他们几个是够游手好闲的,但也跟街上那些流氓混子不一样,他们之前也当过W兵,不过大多都是纠集人手耍威风,也没干过啥缺德事。所以现在清算也没清算到他们头上。” 田月莹稍稍安心了一些。 刘兰香就说:“他们最多就是嘴巴坏,脸皮厚,还不至于真的耍流氓欺负女同志,对上他们不要怂,直接骂回去。” 下午,果然又在教室里看到了陈国栋三人。 要知道这三个人往常下午就没来上过课,指不定去哪儿耍呢。 而陈国栋,这次直接换座位到了沈南星和刘兰香的前排,气得刘兰香梦踹他凳子。 “老师,班长踹我凳子。”正上课呢,陈国栋举手喊道。 讲台上的老师立刻看过来,刘兰香一张脸都涨红了:“老师,他老骚扰我们做题。” “到底怎么回事?”老师眉头紧皱。 陈国栋一脸无辜:“老师我啥也没干啊,我就坐着看书,看累了就四处看看风景,我可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 看风景看风景,看你祖宗的风景,风景在小南脸上吗? 对付这种泼皮无赖,老师只能说:“陈国栋,你给我站教室外面去。” 这人也不耍横,乖乖拿着书本和笔站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去,人就趴在最后这个窗台上,见刘兰香还看向他,他就更无辜了:“班长大人,我都站外面了,你不会还说我影响你学习吧?那总不能叫我站操场上?” 刘兰香真要被气死了。 沈南星知道对付这种人,你越跟他掰扯,他越是兴奋,哪怕是跟你吵架他也高兴。 这样的,只要无视他就好了。 当然了,很多女孩子都受不了这种视线、言语上的骚扰。 今天下午上完课,学校高考班就也正式放麦假,小学初中基本都已经放了,少则一周多则十天不等,只有今年高中要参加高考的毕业班,直到今天才放假,也只放三天假。 所有同学老师都要去参与到抢收麦子中。 一下课,稍微收拾一下东西,这群争分夺秒学习的同学们,就纷纷离开教室,准备各自回家参加麦收。 刘兰香回宿舍收拾东西去了,沈南星去办公室找一下高云凤。 一则是给高云凤调整一下药方,二则是把她这两天写出来的从思维导图延伸出来的更详细的数学复习笔记,还有一部分的题目*,拿给高云凤看看。 三么,是跟高云凤说一声,她想带谈小礼一起来上课,谈小礼户籍档案都还在部队呢,他无法在这儿报名参加高考,就只是叫他也来学校,人多的地方,和更多人接触,让他的心智能快速成长起来。 带谈小礼来上课没问题,无非就是在教室最后面再加一套桌椅,只要对方不会扰乱课堂纪律就行。 调整药方也不要紧,就只改动了两味药,高云凤不过是多问了一句“到底还要吃多久的药”。 沈南星说吃到她说停为止。 高云凤很是无奈,但也没再多说,她弟弟就在药材收购站,她第一回叫弟弟给她抓药时,弟弟连钱都没收,说光是每天的损耗就够她用的了。 不过弟弟也劝她还是有空了还是去庆市拍个片,再找别的大夫给看看,是药三分毒,中药吃多了可不好。哪怕是太平方子,连续吃太久,对身体也不好的。 高云凤就说知道了知道了,等有空了就去。可她带的高考班,哪里能有空啊。 也就是四月底的时候,大概也是吃了沈南星开的药一个月左右,她八十高龄的爷爷过世,她作为孙女必须回去送老人最后一程,请了几天假,安排好学校学生们复习之后,就带着丈夫子女,和弟弟一家都回了庆市。 在爷爷的葬礼上,正好碰见表姐,表姐在庆市医院上班,一听说她因为咳嗽吃了一个月的中药,表姐就很不认同,说可能是肺炎之类的,抗生素治疗才更有效,不过得拍个片确认一下。 在爷爷下葬之后,表姐直接就带她去了庆市医院,排个肺部的片子。 高云凤还着急回去给学生们上课呢,高考班耽误不得,拍完片子也没等结果出来,她赶庆市往南明县的车呢,就先走了。 表姐也说,等片子出来,找医生看过之后再给她打电话,还说叫她中药先别吃了。 高云凤也没管那么多,她吃了学生沈南星开的中药,吃了这有一个月了,咳嗽明显减轻太多,从一开始咳得喘不过来气,到现在一天只是偶尔冒出来几声咳嗽,肺部明显也不那么闷了,这就证明学生给开的药有效果。 回来上课之后,刘兰香去乡下看沈南星,回来又特地叮嘱高云凤,说沈南星连连强调,叫高老师药继续吃着,千万不要停。 高云凤都无奈了,不过这药吃着好,也不花什么钱,那就吃吧。 至于说在庆市拍的片子,结果怎么样,表姐好像是忙忘记了,也或者是没啥问题,表姐就忘记给她说了。 反正高高云凤自己工作忙,也没记起来这事儿,倒是弟弟那边,不等她说,就又把先前吃的药材给送过来,叫她先继续吃着,只要感觉舒服那应该是有效果的。 高云凤也没在意那么多。 这沈南星说的这三件事中,最让高云凤惊喜的还是沈南星从思维导图延伸出来的复习笔记! 要知道,报纸上刊登的数理化知识点思维导图,实在是太棒了,总结串联得特别好,他们这些当老师的都佩服不已,想着一定是哪个教授给总结的。 但可能是因为报纸篇幅原因,总结得太简练了。 而沈南星手上的这份复习笔记,就更加清楚,配合思维导图使用,简直是太棒了。 更别说还有沈南星自己总结出来的那叫啥,“母题?” 反正高云凤越看越觉得好! “也真是缘分了,你看,这报纸上刊登思维导图的作者,也叫南星……” 沈南星笑:“老师,那是我。” 高云凤瞪大眼睛,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沈南星又道:“不过老师,暂时先帮我保密,等高考后再告诉同学们也不迟。” 高云凤只当是她不想引起太大关注,连连点头,眼中的激动却还是眼藏不住。 “后面这些母题,顾名思义,就是最基础最典型的题目,如果吃透了,举一反三,其他题目就也不在话下,老师您可以看看,再增添一些您认为比较典型的题目,给大家使用。” 高云凤兴奋得不行,连连点头。 从高老师办公室出来,学校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田月莹在等沈南星,快步走过来对着沈南星指了指不远处。 没想到,陈国栋居然还在等她。 沈南星和田月莹一起往外走,陈国栋也死皮赖脸地跟在她俩后面出校门,美其名曰送同学回家。 陈国栋吊儿郎当不近不远地跟着,田月莹很是紧张,忍不住小声问沈南星:“咋办啊。” 沈南星:“不用搭理。” 先到田月莹家,田月莹说:“要不你先来我家看会书吧,等他走了你再回去。” 沈南笑:“前面就一百米的距离,没事儿。” 陈国栋还真就一直跟着。 前头就是自己住的院子了,沈南星停下来,回头看他:“都跟你说我结婚了,你还缠着我干什么?” 陈国栋嘴里叼着烟,见她停下来,他一直走到她跟前,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才停下。 他露出个自认为潇洒帅气的笑容:“结了婚也能离婚嘛,我不介意你二婚。” 沈南星的目光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终不由得摇头。 陈国栋把手里的烟丢地上,一脚踩灭:“你这啥意思?觉得我不行?我不够帅吗,还是我不够有钱?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李刚?” “我叫陈国栋!我姓陈!”陈国栋被气到了,“李远航他爸才叫李刚!” “噗嗤……” 沈南星被逗笑了,摆摆手:“无所谓,都一样。” “一样个屁啊,我爸可是咱们县医院的院长,我舅舅在庆市教育局当局长。你要是跟我结婚,甭管考不考得上大学,保管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你就算考上大学,上几年出来,安排的工作也未必有我家安排的好。” 考大学不就是为了分配个好工作,当城里人,那直接给安排工作,岂不是更好? 陈国栋自信满满地扬起下巴,等着沈南星点头同意。 沈南星却是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陈国栋皱眉,她这明显是在嘲笑他啊,不过不得不说,她笑起来就更好看了,他心脏跳得乱七八糟的。 沈南星真是被他给逗得不行:“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你跟别人比也罢了,跟我……跟我爱人比,你哪儿都不行。你不够帅,也不够有钱。我爱人能给我一万块彩礼,你能吗?” 称呼自己的另一半为爱人,似乎是从主席那里流行起来的,摒弃了很多封建、带有贬低性质的称谓,结了婚的男女,互为爱人。就是说起来好像有些,太暧昧了。 “多少?”陈国栋的声音都劈叉了。 一万块彩礼? 编也编个像样点儿的吧。 沈南星笑:“好了不跟你瞎掰扯了,长相你自己无法决定,但你可以好好学习提升学历,努力挣钱,创造你自己的社会价值。别跟我爱人比,你会自卑的。” 陈国栋:“……” “南南?” 谈礼的声音响起。 沈南星立刻就应了一声,跟张国栋挥挥手:“也不用太自卑,人比人气死人,别凡事都跟最好的比,那还怎么活下去,你说是吧。再见了陈同学。” 沈南星转身朝着院子大门口走去。 谈礼同学从昨天开始,就学会了完成任务之后,扶着大门的门框,在门口等沈南星回来。 陈国栋在被气死之前,看向不远处门口,那个极其亲昵地叫沈南星为南南的男人一眼。 男人的身高……他站在大门门檐下的坡上,这坡是家家户户院子门口会修的一个小坡,防止下雨雨水从路面倒灌进院子。 那男人就站在门槛处,门槛就在那坡上,所以才比较显高! 陈国栋下意识地忽略掉了男人站直身体的时候,头顶都要碰到上边的门头了! 而男人的长相……更是叫陈国栋咬牙切齿看不惯,皮肤比女人还白,那五官长相,太,太,太……他妈的就是好看又咋了,男人脸要那么好看干什么,能当饭吃吗? 眼瞅着沈南星走过去,一把抱住那男人的腰,扑在男人怀里…… 陈国栋气得直接扭头。 伤风败俗! 不要脸! 当众耍流氓! 事实情况则是,谈小礼同学扶着门框站太久了,见到沈南星朝他走过来,他又下意识地张开手要抱,脱离了门框辅助,谈小礼同学腿一软,就想摔跤,沈南星赶紧抱住他的腰,稳住他的身体…… 都说过多少次了,还是这么冒失。 气的沈南星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又狠狠瞪他一眼。 谈小礼双手抱住她,把她按在怀里,拍拍她后背,又亲亲她额头:“乖啊不生气了。” 这姿势跟之前她哄他的时候一模一样,气得沈南星满脸通红。 “放开,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在外头不能随便抱抱,也不能亲亲的,那是耍流氓,会被警察抓走的!”沈南星严肃地说。 谈小礼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可是,可是五婶说结婚了你就是我媳妇,要陪我一起睡觉,要给我亲亲抱抱的。” “在外头不行!” “哦。”这人眼睛忽然一亮,“那在床上就行了?可在床上你为什么也不让我亲你啊。五婶儿还问我亲过你嘴没有,我说没有,她说结婚了就要亲嘴的。” “……” 这个春花娘! 第32章 急需生理卫生课 这几天,全县各公社各大队,根据地里麦子成熟情况,已经陆续开始抢收麦子。 拖拉机都在大队部待命,或者是已经参与到抢收工作中去,在外头跑县城的拖拉机少之又少,根本就不够坐的。 基于这个情况,今天一大早的,谈老太和韩秋梨,以及已经放假的谈家耀宋建义他们,就先做拖拉机回家,留谈家悦在这儿陪着谈礼,等沈南星放学之后,他们三个再一起回家。 下午放学那会儿肯定没有拖拉机了,再叫人骑自行车过来接他们。谈礼现在坐自行车后座没问题。 沈南星三人回到栾宋大队栾营村,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是秦虎开领导的吉普车送他们回去的。 要麦收了,梁老太太担心大儿子家里太忙,非要回去帮忙,昨天就回去了。 昨天梁书记要到地区去一趟,就是庆市,南明县是庆市下辖的县,秦虎当然也跟着给领导开车。 梁老太太等不及,就自己坐拖拉机回去,结果今儿一早就打电话来,说她有些不舒服,叫梁书记安排秦虎,等下午高中放学的时候,去请小沈同志过来家里一趟给她瞧瞧。正好学校也要放麦假么,也不耽误小沈同志上学,瞧完了再开车送小沈同志回家,也不背路。 这话说的。 梁书记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 真是老太太不舒服,还能等到下午再找大夫? 所以肯定不是老太太,而是别人。 梁书记对自家妈很了解,如果她自己哪里不舒服的话,那是肯定会强忍着,不会打扰自己工作,也不会往外宣扬,更不会说叫队里出拖拉机送她去医院的,尤其还是在这麦收最繁忙的时候。 上次老太太头疼成那样,都是叫大儿子悄悄找个三轮车,把自己推着去大路口,再搭拖拉机去县医院,正巧碰上沈南星也坐拖拉机去县城。 老太太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不能叫人对她家指指点点,说她有个当县太爷的儿子,就在村子里搞特权,占集体的便宜。 儿子当官这一路走来真不容易,农村出身,如果不是有岳家提拔,他压根儿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家里不能给他帮上啥忙,那就只能尽量不给儿子拖后腿。 所以老太太不叫当官的儿子,给他弟弟梁满营安排工作,梁满营和他媳妇到现在还在地里当农民。 如此,其他亲戚在开口求办事之前,就也得掂量掂量,人家哥嫂都还是农民呢,给你们安排工作?你们比人家亲哥嫂关系还近吗? 这些年,以这样的理由,梁老太太不知道推过多少想走后门找工作的亲戚。 果然,一场运动结束,拨乱反正,不仅没波及到自家儿子,还叫自家儿子趁势又往高处走了一步,这一步至关重要! 梁老太太清醒的很,知道好好保住这个当官的儿子,那就啥都不会缺。 就像是梁满营和他媳妇,是留在大队务农,可以梁满营那样木讷老实的性子,啥职务都没干,也没任何人敢欺负他们一家。 他媳妇当了记分员,工作也轻松的很,队上也没人说不合适。 大孙女是小学毕业,农村户口,却能嫁到新义县城,女婿一家都是厂子职工,结婚后没多久就把大孙女也弄进去了。 二孙女初中毕业,直接去了卫校,现在已经进了新义县医院,正规手续进的。 前些年运动正激烈的时候,农村一个当兵名额多难弄,尤其是女兵,可她三孙女就去当兵了! 小孙女,自己不争气,但只要她叔叔不倒,等过了眼下这个坎儿,她以后的路也不会难走。 所以,何必非要一定给大儿子大儿媳安排工作呢,叫他们在家务农,挺好!唯一可惜的就是,大儿子没生出个儿子。 梁老太这人非常聪明。 梁书记也知道自己老娘的心思,可以说,他当年能顺利娶到自家老婆,也跟他妈梁老太有关系。 当初岳家是看不上他梁满山这个农村出身的穷小子的,但梁老太亲自去见了岳父岳母一家,后来岳父岳母就同意了。 因此这会儿,一听梁老太那些话,梁书记就明白,真正需要看病的人,肯定不是梁老太自己,也不会是那些亲戚。 唯一能够让梁老太动用他这边关系的,就只有大哥梁满营。 当年家里穷,是梁满营凭着一身气力干活挣工分养活一家子,也供他这个弟弟上学。 大哥白天下地挣工分,晚上去石场打石头,其他空闲的时候,去粮仓帮着翻晒粮食,去农场帮摘棉花,没日没夜地干……累到吐血,供他上大学。 后来他一直在外,母亲身边只有大哥孝顺。 所以在母亲心里,就算是给大哥的孩子们都找好出路,那也还是欠着大哥的,尤其是大哥只有四个闺女没儿子,母亲对大哥就更加歉疚。 梁书记都不用多想就猜到,一定是大哥家出了什么问题,需要找医生,又不好宣扬开。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什么,但也没多说,只吩咐秦虎,等下午他这边忙完下班,也差不多是高中放学的时间,叫秦虎去请沈南星,说明情况,去老娘那边看完之后,再送沈南星他们回家。 于是,秦虎说明情况后,沈南星就也没有拒绝,先是给家里打电话让不用来接,而后就带着谈礼和谈家悦一起坐上吉普车去梁老太太家里。 把轮椅推到吉普车边上,秦虎刚想说帮忙呢,谈礼已经自己站起来,抓住吉普车的车门借力,动作缓慢,但稳稳当当地上了车,他还冲沈南星伸手,要拉沈南星上来。 沈南星也笑着把手伸过去,借着他的力道,跨上吉普车的后座。 秦虎帮着把轮椅放在后备箱,又打开副驾驶的门,叫谈家悦坐副驾驶。 谈家悦很是兴奋,这还是她第一次坐吉普车的副驾驶,那视野可太好了! 开到半路的时候,秦虎忽然开口,把梁老太太早上打电话,叫等沈南星放学再来请她过去瞧病等一系列的话给说了一遍。 秦虎还又介绍了一下梁书记的家庭情况,就是家里一直是大哥在照顾,大哥一直供他读书上学,孝敬母亲等等的基本情况,属于打听一下都知道的,隐私的东西一句没提。 秦虎作为领导的司机,比办公室秘书还要更亲近的人,如果把领导情况说得太具体太深入,那这种人,领导可不敢用。 他只能这样大致说一下,沈南星能够领悟多少,就看她自己了。 沈南星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也没有多过问,更不会询问秦虎,是不是梁老太要看病,又是谁要看病,看什么病? 到梁满营家里,还不到晚上七点,梁老太太应该是算好的时间,做好了饭菜,只等他们一到就开饭。 沈南星只打眼看一下梁老太太,就知道这老太太一点事儿都没有。 谈礼苏醒已经两个多月,沈南星给梁老太太治头疼,也有两个月了。虽然后来半个月才给梁老太太扎一次针,不过药她是一直吃着的,怎么都不应该有问题。 这会儿亲眼看到,确实梁老太太没有问题。 沈南星也不推辞,一顿饭而已,太客气反而会叫人觉得你想跟人家疏远。 吃饭的时候,只有梁老太太和梁满营陪着沈南星他们几个一起吃饭,梁满营的媳妇出来打了声招呼,说叫他们慢慢吃,她和小闺女已经吃过了。 这个小闺女始终没有露面,看来,真正需要看病的就是这个小闺女了。 果然,吃过饭,梁老太太就跟沈南星说:“都不是外人,虎子,叫你满营叔陪着你们一起聊聊天,悦悦和三礼磕会儿瓜子,咱家自己种的自己炒的,可香了。小南进屋给我瞧瞧,这身上还是有些不舒坦。” 现在的谈小礼同学,已经不会像刚苏醒的时候一步都不叫沈南星离开,他能听懂别人的话,知道意思,也会乖乖等着。 沈南星跟着梁老太太一起,撩开门帘,进了里屋。 这都大夏天了,很多人家早就换了轻薄的门帘,或者是竹编门帘,但这儿用的,还是冬天那种夹棉的厚门帘,把屋子挡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而一进来,就是浓浓的血腥味,因为不通风,这种味道混合着汗味,让人作呕。 沈南星瞧了一眼床上脸色惨白的姑娘,就走了过去。 梁老太连忙说:“对不起啊小南,不是我病了,是我这小孙女……” 沈南星:“嗯,我先给她做个检查。” 梁老太太连忙点头,叫站在床边跟木头桩子一样的儿媳妇帮着给掀开被子。 她则小声对沈南星说道:“小南,我这小孙女不听话,干了错事,也不知道跟我们大人说,眼看肚子藏不住,她害怕了。也不知道听谁说几十里外的刘营那边,有个赤脚大夫偷偷给人打胎,她就自己跑去了……” 梁老太太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肚子里的都六个多月了,她也是大胆的很,这都敢自己一个人去给流掉,就垫个月事带就回来了。等拖拉机回到村口的时候,她那血把裤子都染红了,人也晕过去,幸好车上有认识的人,赶紧叫她爹去。” “后来是对人说,她月事不规律,忘记垫月事带才都叫漏出来了。也有那妇女来月事的时候,疼晕过去的,这算是给勉强糊弄过去。我说送她去医院,她死活不肯,这会儿知道丢人了,早干啥去了!” 梁老太太也是气的很,这小孙女是三个孙女中长得最好的,可就是不长脑子。 叫她去读高中考大学,她长得漂亮,听那些混子们吹捧几句就找不着北了,还叫男的把裤子给扒了,搞大肚子。 问她那男的是谁,她居然还不知道,说是几个人,她也不知道是哪个。 真是气得梁老太太两眼发晕,却还得忍着,不敢叫人瞧出来一点儿。 这些话当然也不能对沈南星说。 “本来她回来第二天,出血量已经小了,我们就想着没事了,那就在家里给她养着,补补身体。第三天,也就是昨天晚上,那出血量又开始大了,到今天早上,一夜都换了好几条月事带。” “今儿白天,出血量还是大的很。” 梁老太太很有些无奈:“这种事,其实不该找小南你的,小南你虽然结婚了,可你跟三礼的情况不一样,这种流产坐小月子的病,找你看也真是不好意思的很。但我们这实在是没办法了,一说送医院,或者是找个医生来家里,这死丫头就要死要活的。还不叫跟她小叔说。” “先前知道悦悦月事上不大好,你给悦悦调月事,这才多久啊,悦悦就真跟换一个人一样。我就想着你在妇科上水平应该也是高的很,就想着找你来给看看。实在是这丢人现眼的东西,也不能真叫她去死。” 梁老太太:“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小南你跟奶说实话,能看不?要是看不了,那奶也不怪你,还是得找她小叔,不想在本地医院的话,只能送去省城医院那边。” 梁老太太也是愁得不行。 这位小姑娘她妈,也是一副抬不起头的样子,一声都不吭,跟那锯嘴葫芦一样。 床上的那姑娘,脸色已经苍白得不行,也幸好她出生后小叔就已经当上干部,家里不再缺衣少食,这姑娘从小就养的不错,没亏底子,跟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又黑又瘦营养不良的姑娘们比,这姑娘的身体底子着实不错。 后来怀孕,这姑娘孕吐反应肯定也不重,胃口估计也是特别好,以至于她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可以说,就是她身上的肉,救了她一命。 要不然,换做那些干瘦的姑娘,流这么多的血,那人估计就没了。 沈南星抬头说道:“梁奶奶,小妹这情况可真是比较危险,她撑不到去省城。这要是再耽搁一下,只怕就……不好了。” 梁老太被唬了一跳。 这姑娘她妈也是猛然抬头。 沈南星:“现在还能处理。她这是清宫操作不当造成的……” 前些年国家就开始大力推进农村医疗卫生建设,主要就是大力培养推广赤脚大夫,在农村进行各种卫生防疫事业,同时也能给村民进行一些基础的医疗服务。 在这个时代,赤脚大夫是非常受人尊敬的一个群体。但赤脚大夫门槛不高,水平也是参差不齐。 绝大多数赤脚大夫白天要下地上工,晚上还要挑灯学习医学知识,刮风下雨,哪怕是深夜,只要有社员生病,不管多远多难,他们就要送医上门。这样的一群人,怎能不叫人敬佩。 但也不可否认,也有那黑心烂肝只想挣钱的。 这年月作风问题抓的严,男女之间有点啥,很容易就被打成流氓罪。 可能是一时激情,可能是因为爱情,也可能是想交换点利益,还有的是被强迫。 很多姑娘坏了孕,根本不敢去医院处理,就悄悄找这些黑心的赤脚大夫帮忙给流掉。 这种未婚先孕的事,在后世可能就是不光彩,但在这个时候可是犯罪。 所以很多姑娘怀了孕,又没办法结婚的,就只能找人给流掉,为了给封口费,这些姑娘往往会掏光腰包,有钱给钱,没钱就给粮食或者其他值钱的东西。 于是呢,有些人就看到了这一条财路,因为这种事姑娘都不敢往出去说,那些人就可着劲地要钱,为此甚至有逼死人的。 那些姑娘着急处理掉肚子里的孩子,那黑心烂肝的只为挣钱,技术么,能碰见个技术高的,确实是运气好。当然,好技术也是一次次练出来的。 显然眼前这小姑娘,碰见的可能就是个新手,是个技术比较烂的。 小姑娘被拿来练手了。 幸运的是,没有在手术中大出血,否则这姑娘当场就会没了,也幸运的是,这姑娘身体确实比较强壮。 沈南星先给她针刺止血,而后就开了药,叫立刻就去抓药回来喝,另外就是拿小米和大米一起,熬出米油来,这两天就给喝这个。 要卧床休息,不能下床。 针就留在身上,不能拔掉,即便是感觉下面已经不流血了,也不能拔针,叫人在床边看着,守一整夜,至少要等到明天早上六点,再把针拔掉。 她三天后下午要回城上学,再过来给姑娘检查一下,调整一下药方。 梁老太太千恩万谢。 姑娘她妈也连忙道谢。 居然没人问一句,这么危险的情况,沈南星就这样处理,真的就可以了? 也不知道她们对她是不是太过信任了。 不过不用多费口舌,也是好事。 再者,她并不想留在这里守着这位病人。 从房间出来,谈小礼同学立马就抬头看过来,他面前的桌子上,是一大堆的瓜子壳。 就这么半小时的功夫,这人是吃了多少瓜子! 虽说是自家炒的,那也有火气呢,再说了,磕这么多的瓜子,舌头尖不疼吗? 秦虎笑着问:“已经好了,没大碍吧?” 沈南星点头:“比较严重,不过性命无碍了。” 秦虎吃了一惊,但也没有再多问。 回到车上,谈家悦还有些疑惑:“我看着梁奶奶不像是哪里不舒服的样子啊?” 秦虎:“可能是外表看不出来吧,只要没事就好。” 谈家悦就也没再多问。 倒是谈小礼,眉头皱了皱,小声说:“南南你身上的味道好难闻。” 这是在屋内待的时间有些长,熏染上了捂汗的味道和血腥味,确实很难闻。 秦虎笑了一下:“车窗打开着呢,走一会儿风吹吹味道就散了。” 谈家悦还在疑惑:“什么味道,我咋没闻见?” 谈小礼又说:“不过南南,你再难闻我都不嫌弃你。” 沈南星:“那我谢谢你。” 谈小礼:“不客气。” 说着,他就把手伸进口袋,再掏出来的时候,就是一手的瓜子仁。 一大把剥出来的,胖胖的瓜子仁儿。 谈小礼还说:“我把瘪的坏的都给挑出去了,南南你快吃。哎不行,你手没洗,脏脏的。” 谈家悦忍不住说:“我先以为三哥要吃,也帮着他剥,谁知道他剥好也不吃,都给装起来了。我吃的都是瘪的坏的!” 谈小礼把手上的瓜子仁送到沈南星嘴边:“南南吃呀。” 沈南星也不嫌弃,低头在那一堆瓜子仁儿上咬了一大口,这样大口吃瓜子,确实挺爽的。 “好吃吗?”谈小礼双眼亮晶晶的。 “嗯。” 回到谈家老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谈老太正翘首以盼呢。 韩秋梨和谈家明也在老宅这儿等着呢,见到沈南星他们四个平安到家,提着的心才算放下。 谈老太让秦虎进屋喝杯茶,但时间太晚,秦虎还要赶去县城,明天领导还要用车,就不进来了。 他帮着把轮椅从车上卸下来,又拎了个包袱,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秦虎跟沈南星说:“大后天,我大概还是五六点钟过来接你们,咱再去一趟梁奶奶家,完事儿我再送你们回城里。” 沈南星点头。 她原本也是这个意思,要不然,从这里去梁老太太家,需要从公社坐拖拉机到南新路口,再等待其他去往新义县的拖拉机,还要恰好是梁老太太家所在的那个公社生产大队的,可能一天都等不到。 这很不方便嘛。 秦虎能以跛脚的形象给领导当司机,他的心思细腻自不用说,都不用沈南星开口,他就已经主动把这件事给提出来。 秦虎离开之后,谈家明帮着把谈礼的轮椅给推进来,谈家耀把东西拿进来。 韩秋梨就问:“这么晚回来,吃过饭了吗?没吃的话我给你们做点手擀面,很快的。” 沈南星立刻就说:“秋梨姐你别忙,吃过了的。” 谈老太就也说:“明子,你带秋梨和悦悦小耀回家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工呢。” 栾宋大队的麦子算是南明县收得比较晚的地方,庄稼把式看过,甚至这两天已经割了几小片地的麦子,已经定下来,明天就正式开始全面收割! 谈家明是公社养鱼场都临时工,本来就不忙,这到了关键都麦收季节,那自然也是要放假回来帮着生产队里收麦子的。 这边也确实没什么事,谈家明就问道:“三礼,要我帮你洗澡吗?” 谈小礼立马回答:“不用,我可以自己洗!” 他现在甚至已经能够走一步两步,像是初学走路的孩子一般,脚步蹒跚,但他已经完全可以自理了。 既然这样,那他们就回去睡觉了,明天早上5点钟,全村所有社员,除了年迈重病和即将临盆的孕妇,其他一个不漏,全都得去上工。 这时候的孕妇,其实是很难准确知道自己孕周的,有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只知道肚子大了就是怀孕了,也没有去医院检查的习惯,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呗。 所以怎么判断即将临盆不用去上工呢,就是站着的时候肚子遮住脚面。 沈家对门,秀英婶子家,招赘在家的闺女宋红霞,就属于这种情况,那肚子大的,谁也不敢叫她干任何活的。 再有就是大队长老婆,肚子才刚显怀,关键是她岁数大了啊,这谁也不敢叫她去干重活。 除了这些人,哪怕只是五六岁七八岁的孩子们,也可以跟这大人后头捡掉这地里的麦穗。 其他时候偷懒可以,这个时候若是偷懒,那村支书大队长可都不会客气。 送走谈家明他们,谈小礼同学就在院子里的水缸前洗澡。 院子里有好几口水缸,平时一般只用两口,剩下的都是在遇到干旱时要存水沉淀才备用的。 两口缸,有一口装满吃喝用的水,另一口是洗澡浇菜用的。 这天气完全可以直接用冷水洗,但沈南星不许,就叫谈小礼在水缸边上,拿瓢把水舀出来到盆子里,再把鸭嘴铝水壶里的开水倒一点进去,混合成温水再洗。 谈小礼能站,也能走一两步,但让他蹲下洗澡还是比较有难度的,就给他搬了个小凳子坐着洗。 他全身上下就穿一件大裤衩,那么高的个子坐在小凳子上洗澡的画面,看着挺好笑的。 不过他扶着水缸边沿站起来舀水时,宽肩窄腰翘臀,还有修长笔直的腿,实在是赏心悦目。 现在的他,跟两个多月前躺在床上瘦得脱相的植物人比,完全判若两人。 小南给他兑的水太烫了。 谈小礼同学瞥了小南一眼,见她好像是在发呆,就直接舀起一瓢凉水*,仰起头,从头冲下。 爽! 沈南星一抬眼,看到的就是男人站直身体,仰着脖子,那水从他头上脖子上一路往下流。 原本宽大的裤衩被水完全打湿,贴着身体,他的前凸后翘,一览无余。 “……” 这一刻,他的形象,再度和上辈子那个荷尔蒙爆棚的龙三重叠起来。 要知道,自从他苏醒后心智回到婴幼儿时期,各种行为举止都表明他的心智变成小孩儿了,她一开始还不适应,后来,也真的把他当小孩看,而不是当男人看。 可这会儿,她再度意识到,他是个男人。 沈南星这一个晃神儿有点儿久,都忘记阻止谈小礼同学冲冷水了。 等她忽然回神,想要阻止他冲冷水的时候,这人已经把身上的泡沫都给冲掉,就这么大喇喇地,一手扶着水缸边沿,一手扯下湿漉漉的大裤衩…… 沈南星迅速回头,但还是不小心看到了,她手腕最细的地方,竟然都不比安静蛰伏时的他粗多少。精神起来的话,恐怕就真跟她手腕差不多了。 简直堪比上辈子好友为了搞怪而送给她的超大SIZE的玩具。 她当时还跟好友说,这个号的玩具恐怕都是搞怪用的吧,不然就不是享受而是受罪了。 好友一脸同情地看她,还偷偷跟她说,她上一个男友一般帅,个子也就一米七多点,还穷,她为什么舍不得分手,就是因为那个男友显示器虽然一般,但有一个真实好用的大号玩具。 没磨合好的时候确实受罪,但磨合好了之后,嘿嘿嘿。 沈南星猛地甩甩头,把上辈子贪图享乐的好友嘴脸从脑子里甩出去。 她咬着牙想开口,但又不敢大声说他,农村这院子挨着院子的,又没加盖,外头就是马路,还有些爱在别人墙根下听墙角的,她要是吼一声,指不定就有人听见。 那到了明天,呵呵,她不叫谈小礼在院子里换裤衩,就会被村里大娘婶子们给传成她跟谈小礼在院子里干那啥! 晚上睡觉的时候,沈南星叫他睡最里边去,别挨着她。 谈小礼同学很无辜:“南南,我都洗香香了。真的不臭,你闻闻。” 就不是香不香的问题! 躺在床上之后,她就叫他去睡墙角,不许靠近她。他委屈巴巴地去了。 晚上做梦,沈南星就梦到被他抓着手腕比尺寸,还跟她说,南南你没我粗。 操。 睡觉时隔着楚河汉界,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就又被他给抱在怀里。 热啊! 沈南星推他,谈礼咕哝了一句,越发抱得紧。 “松开,我要起床了。”沈南星去掰他的手,终于,这人也睁开了眼。 他有些不太舒服地这她颈窝蹭了蹭,侧卧着的他,完全把她嵌入自己怀中,密不透风。 沈南星浑身一僵,这床上可没棍子,隔着夏天薄薄的衣衫,她甚至能清楚感觉到那棍子的形状和温度! 那是什么玩意儿,她又不是无知少女,咋会不知道。 先前还担心他的功能问题,这都白担心了,以前就是刚醒没恢复,现在这不就恢复了。 又硌又烫! 上辈子好友带她去过会所点过各种各样的单子,但她都只是一起唱歌喝酒,她有洁癖,任何东西能私用就私用,水杯都不会跟人共用,何况是男人,想想就恶心。 好友给她指路,挑清纯男大,自己养一个。 她也试过,但是吧,太黏人了,不分场合地要秀恩爱,微信回得晚一点,就夺命连环call,还有就是还在暧昧期呢,就想拉着你试试尺寸,微信聊天几句话就说到颜色上去。 一起吃顿饭,她多吃两口肉,他就凑过来小声说,姐姐果然喜欢荤的。 她觉得挺烦的,完全不解压不说,反而很无语。真的不如各式各样的玩具来得好! 当然也有那比较高级一点的,会伪装,她想要他呈现出什么人设,他就给你扮成什么人设。 但是吧,好像再怎么扮,都达不到她的预期。 于是很快,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就流传出,她很难搞的消息。 有人放弃,也有人跃跃欲试,叫她烦不胜烦…… 此刻,被谈小礼箍在怀里,大腿的嫩肉被戳着,沈南星的脸真是一瞬间就烧起来。 她立刻推他,声音也带着恼怒:“赶紧放开!” 见她好像是生气了,谈小礼松开了她,但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不舒服,低头看看,好像不明白咋回事,还自己伸手戳戳,捏捏。 依旧闹不明白,就抬头看向沈南星,一脸的求知欲。 这年头也没介绍生理知识的书啊! 此刻的谈礼同学,就像青春期的少年一样,懵懂又好奇。 偏偏沈南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 “小南,我穿裤子不舒服。”某人还在委屈。 沈南星别开脸:“……等会就好了。它不下去,你就别出来。”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昨晚上的梦,被他抓着手腕比了一个晚上的尺寸! 一直到谈老太都做好早饭,沈南星隔着窗子叫他出来吃饭,半天了却没见人出来,进去一瞧,这人还坐在床边,低着头在捣鼓。 沈南星:“……” 谈礼抬头看过来,眉头紧锁:“南南我是不是生病了?我一直按一直按,都按不回去,越按好像越抬得高。南南你帮我把它按回去好不好?” 简直没眼看。 沈南星尽量不去看车祸现场,跟他说:“不要按,别动,他自己会回去。” 生理卫生课,得提上日程了! * 全大队出动,抢收麦子。 早上5点出工,中午饭是没有下地的老人妇女们给做的,抬到地头去吃。 顶着炎炎烈日,吃过饭稍作休息就又开始抓紧抢收,因为有老人看说,这几天可能会有雨,那就更得抓紧了。 沈南星没有去下地割麦,她是医生,她的手金贵着呢,乡亲们都不许她去割麦,万一割到手咋办? 不光是不让她割麦,甚至还说不用她下地,去晒场帮着翻晒拉过去的麦子就成。 都是好意,沈南星却不能这么做,她又不是老弱病残孕。 她坚持要一起参与抢收,大队长就叫她去捆麦子。 地上割下来的麦子,要用麦秸秆给捆成一捆一捆的,沈南星就在干这个活,谈小礼也非要去帮忙,沈南星教他怎么捆。 现在没有收割机,都是人工割麦子,地上的麦茬要留得越低越好,否则不利于接下来的翻地和耕种。 割下来的麦子,就是从麦秆底部割断,连带着最上面的麦穗一起一堆一堆地放在地上,让后头的人负责给捆起来。 捆起来后先不拉走,就放在在地里晾晒。 大太阳晒着,麦芒扎着,那个滋味哦,真是别提了。沈南星他们干这比较轻松点活,已经觉得特别热特别累,都不用去想正在奋力割麦子的人了。 有人叫苦,边上的婶子就笑道:“这还苦呢,也是这几年国家情况好了,咱们才能有镰刀割麦子,搁在十年前的时候,俺们都是徒手拔麦子呢,那才叫苦,一天下来手上都是血泡。不过那也是高兴的,有吃的了啊!” 人们一边割着麦子,一边闲聊,累了没劲儿的时候,就有各小队长喊口号,一起唱歌鼓鼓劲。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割麦子的继续割,捆麦子的人,就开始把捆成一捆一捆的麦子,给搬运到地头,装在拖拉机上,拉到晒场里去。 夏日的天黑得比较晚,在地里一直割到晚上八点钟,才停手,一个个累得全都直不起腰来。 回去大队部,大锅饭已经做好,队上也知道人们辛苦,不吝啬放油,虽说没有肉,也是粗细粮混合着吃,但能叫大家都吃饱! 吃过饭也不能歇着,还要到晒场上,把所有拉过来的麦子全都给堆成麦垛,麦穗朝内,麦秆朝外,堆成塔状。 这是为了防止麦子还没打出来就突然下雨,麦穗被淋湿就会发霉出芽,影响产量。 等把一个个麦垛给全部堆完,才能休息。这样即便是下雨,也不怕淋湿麦穗。 这一天下来,即使是再年轻强壮的劳力,也都累到精疲力尽。 而这也才第一天。 出动全大队所有人都力量,到了第三天,栾宋大队的麦子收割情况,已经进入尾声。 栾宋大队总共大约1800亩地,种了1500亩的小麦,全村大几百号劳力,平均一人一天能割1亩左右。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就只剩下不到四百亩,上午又是热火朝天地干到中午,就只剩下不到50亩的田地还没收割。 其他大面积的田地都已经收割完,堆在晒场,还有一些零星边角的小块地,再慢慢收割就行了。 而老人们预测的雨,也这第三天的下午,倾盆而泻。 中午的时候,其实还是艳阳高照,考虑到这割麦的天气,邪气的很,你越怕什么,就越容易来什么。 今儿这太阳比之前两天更毒,村上的老人们就说,早点把上午割的麦子都给拉到晒场里,麦垛堆起来了才安心。 于是,这刚吃中午饭,就把上午割的麦子给全部拉过去,堆起来。 下午就剩那50来亩的麦子而已,全大队好几百号劳力,最多一两个小时就能完工。 可谁也没想到,中午的太阳还毒得要把人给晒化,到了下午三点多,最热的时候,忽然,阳光隐去,乌云遮天蔽日。 眼看地里的麦子再有半小时就能全部割完,可老天爷不等人。一阵几乎要把树木都给挂断的凉风,驱散所有暑气。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砸得人皮肤生疼。 “老天爷啊!咋不等半天再下!半小时也行啊!” “还再等半天呢,老天爷憋到这时候才下,已经够给脸了。你忘记68年,眼看麦子熟了,那一场暴雨连下20天,地里的水都到腿弯处了,咱们趟着水收麦。” 暴雨下了个把小时,终于变小。 各生产小队的队长们一吆喝,所有人一起出动,赶紧踩着泥泞抢收。 都知道,那暴雨下不久,但小雨可是下不停的。 也就只剩下这一点麦子了,早点给收割完了,剩下的边边角角的开荒地,不计入交公粮的范畴,收多少都是队里的,就不紧张了。 下了大雨满地泥泞没那么好收割,之前镰刀一下就能割断麦秆,现在潮湿的麦秆有了韧性,一用力就直接连根带泥都拔出来了…… 一直到天擦黑,才总算给收完。所有人一个个的,全都是一身汗一身泥。 回到家里,谈老太已经烧好了热水,叫沈南星赶紧洗洗换换衣裳。 在刚开始下雨那会儿,沈南星就叫谈礼赶紧躲起来,雨停了,叫他先回家。 谈礼一开始还不愿意,不过听沈南星说,叫他回家烧水,等她回去了好洗澡,他就赶紧回去了,虽然他已经能走几步,但从地里到村子里也不近呢,他还是带着自己的轮椅出行。 沈南星洗完澡出来,谈老太已经做好了一大碗的鸡蛋面条。她和谈礼已经吃过了,这是单给沈南星做的。 其他人都在大队部吃饭呢,开玩笑,大队管饭,谁不吃那是傻瓜。 沈南星实在是受不了一身的泥水,也不在乎那点粮食,就回来了。 再者就是,秦虎说要来接她们,去给梁老太太的小孙女再检查一下,就顺便送他们去县城了。 果然,这边沈南星刚吃过饭,秦虎就到了。 问了一下,秦虎也没吃饭呢,谈老太就又给他也下了一碗面条。 等秦虎带着沈南星谈礼,以及谈老太出发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到梁老太太家时,已经过了九点。 “这么晚还要劳动你过来。”梁老太太客气道。 沈南星:“梁奶奶您太客气了,这两天小妹的情况咋样,精神头好点没有?” 梁老太太连连点头,压低声音说:“下头还是有出血,但跟来月事时差不多,一开始喝了药,饭一口都吃不下,我们只能给慢慢喂一点米油,今天每顿饭都能喝一小碗米油了,也知道饿。” 沈南星:“那就开始正常吃饭,多补充点营养,鸡蛋肉之类的,做软烂些易消化的就行。” 她去给那姑娘又把了脉,姑娘一脸羞愧的样子,沈南星也并不多问什么。 只说:“可以下床了,适当活动,我另外给开一些药,吃上半月,到时候去城里找我也成,另找个老大夫给开点滋补养气血的药材,继续吃一段时间,都可以。” 从头到尾沈南星都没提过别的,那姑娘才渐渐放松下来。 等到出去屋子,沈南星才又低声跟梁老太太说:“梁奶奶,小妹可以在身边多留几年,晚一些嫁人,好好养养身体。她这回伤的很,三年五载的,最好不要有孕。” 梁老太太吃了一惊,连忙又问:“那她以后还能……怀上吗?” “能是能,但最好是迟一些,女子28岁左右怀孕也挺好的。” 梁老太太都不知道是喜是愁,一开始还怕以后都怀不上,说能怀上,又要等那么多年,农村姑娘到28岁都成老姑娘了。 就算是有她小叔这个县太爷在,28的姑娘,也挑不到什么好人家。 不过,现在提倡晚婚晚育,姑娘拖到24结婚也可以,结婚后过三四年再怀孕,也可以说是孩子缘分没到…… 只希望这丫头吃过这么大的亏,以后真能长进。 第33章 情敌变兄弟 从梁老太太那边离开,秦虎直接开车带他们进城,送他们到家,把东西卸下来。 秦虎踟蹰着,似乎还有话要说。 沈南星看他:“有话直说。” 秦虎:“领导想请你过去他家一趟,今天这时间有点晚了,要不明天?” “谁不舒服?” 秦虎:“是领导他儿子,叫梁嘉年,端午节前刚从京市回来,要在这里参加高考。” 沈南星有些诧异,在京市参加高考不好吗? 不过显然,这是人家的隐私。 今天确实太晚了,但沈南星想了一下,既然秦虎询问她的意思,就说明今天这么晚也可以。 那就今天吧,免得再影响明天上课,明天,她打算带着谈礼一起去学校上学呢。 跟谈礼再三保证,她最多一小时就回来,谈礼才乖乖去收拾东西洗澡。 到了梁家,梁家果然也还没睡。 沈南星第一次见到梁满山的妻子,周佩玉,一个很温柔知性的女人。 见到沈南星就笑着打招呼。 梁满山显然也没睡,刚从书房出来,笑着给介绍:“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请你过来。” 沈南星点头笑笑:“您客气了,是谁不舒服?” “是我儿子,他前些时候腿摔骨折,在京市已经固定过,回来养伤,这两天又说腿疼。就想着请你帮忙给看看。” 沈南星见到了梁满山的儿子梁嘉年,他坐在轮椅上。 周佩玉赶忙说:“我担心是不是骨头没长好。” 沈南星很想说,担心骨头是不是没长好,应该去医院拍个X光。 现在就连农村没见识的农民,也知道医院有个先进的东西叫什么光的,人们可能记不住X怎么读,一般都说拍片子。 梁满山和周佩玉夫妻俩,更不可能不知道医院有X光,那为什么不去医院拍片确认呢? 沈南星没问,直接上去给检查。 当她伸手想要触碰梁嘉年的腿时,梁嘉年躲了一下。 沈南星装作没发现,直接上手。 而当她触碰到他时,她能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 检查完了腿,又给梁嘉年把脉,详细询问了梁嘉年的饮食、作息。 沈南星:“骨头已经长得差不多了,现在活动都不影响的。现在偶尔还觉得疼,可能是因为受伤部位受凉导致的。就像很多人有旧伤,一到阴雨天气可能就会疼。” 梁满山点头。 周佩玉有些忧心,但也没说什么。 沈南星:“梁嘉年是吧,咱们差不多大,我就直接称呼你名字了。你饮食作息都有些问题,需要调理一下,多晒晒阳光,也要多运动。听说你也要在咱们南明县参加高考?这可没多少天了,怎么不来学校?大家一起学习,效率更高。你会骑自行车吗,可以骑自行车来上学,不远的。” 梁嘉年愣住。 沈南星:“我……我爱人,他之前是植物人,这事儿梁书记知道的,他苏醒过来没多久,也还在康复期,他的腿脚是真不太灵便,你这情况比他好多了,我说带他明天去学校上课呢,你也一起去吧,复习时间不多了,得抓紧。” 梁嘉年:“……” 沈南星:“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天先让秦虎送你去一趟,以后你可以自己骑自行车上下学,对了,班上也有家在附近的,你们可以一起上下学。” 她说话,好像完全没有顾及梁嘉年的想法,就直接替他决定了。 梁嘉年好几次张口,不知道是想要拒绝,还是想要打断,最终都没说出一个字。 周佩玉想说什么,被梁满山攥住手,一个眼神给制止了,最终什么都没说。 “那就这样,我等下写个药方,你按时吃药。等下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说完之后,沈南星就从梁嘉年的房间里出来了。 梁满山和周佩玉很快也跟出来。 周佩玉好像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终还是梁满山说道:“小沈同学,不好意思,没跟你说清楚嘉年的具体情况,他有过……心理创伤……” 沈南星:“看出来了。他的腿已经痊愈,骨头愈合的很好,他现在还觉得疼,其实是因为他从心理上,不想站起来,但他又觉得逃避可耻,所以他的腿就总是疼……不是他装疼,而是他心理上在自救。” 周佩玉转头拭泪。 梁满山也紧抿着唇:“都怪我们……” 沈南星:“你们应该看过西医,抑郁焦虑,或者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总之就是心理上出问题了。” 周佩玉连忙点头:“之前吃药,吃得他一天到晚呆呆傻傻的,就不小心摔下楼,腿摔骨折了。” 沈南星:“上学,是他自己的执念对吧?” 周佩玉再度点头:“恩,我们不逼他做什么,是他喜欢读书,以前高考没恢复,他去大学里旁听。去年12月份的高考,他发病了,没考成,后来情况就更加严重。哪怕生病,他还想看书。” 沈南星:“看出来了,他房间里那么多书,翻阅的痕迹很重。所以给他改变一个环境挺好的,让他在这里上学,参加高考。心理上的问题,没有那么好解决,但也没有那么难解决。” 周佩玉:“那你开的药……” 沈南星:“中药针对情志不畅这方面的治疗很有用。另外,别总那么小心翼翼对待他,把他当正常人对待,他心底渴望上学,虽然他还在害怕,不敢迈出那一步,那就帮他迈出那一步。明天,让秦虎送他去学校。” 处理完这些,沈南星就让秦虎送她回去了。 至于说梁嘉年是为什么成这样的,她也没问。 次日一早,沈南星带着谈礼一起去上学。 自从谈礼能够站起来走几步之后,他的康复进展就越发快,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小孩一样,一开始踉跄着两只脚不断打架绊倒自己,但要不了几天,就能跑得特别顺溜。 谈礼还不至于能跑,但慢慢走已经没问题了。 今天早上跟沈南星一起去学校,他就是跟着她一路走去的,虽然中途歇了两拨,也有几次若不是沈南星及时扶住,他就差点儿摔倒,但终究是自己走过去的,很值得表扬! 高考班人数太多,沈南星原本是想让谈礼去谈家悦和宋建义所在的高一班的,不过第一天来学校,谈礼可能是有些紧张,也比较兴奋,到教室门口了还拉着她的手不放。 沈南星瞅了一眼,教室里有三个空位,就是陈国栋三人的位置。 她就说:“那几个同学没来上课,你就坐那,如果他们来上课,你就去隔壁高一班,可以吗?” 高一班就在隔壁,就是从这个后门出去,从那个前门进去的距离。 谈礼点头同意。 于是,就这么坐在了距离沈南星不远的陈国栋的位置上。 谈礼非常兴奋。 沈南星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他很多常识都不懂,可能会存在一些沟通上的困扰,但谈礼的理解能力很强,凡事只要跟他解释一下,他就能明白,能记住。 看大家都在看书学习,他也拿着沈南星给他准备的书本开始学习。 快上课的时候,沈南星往外头看一眼,没看到什么。 上课时,高老师来迟了几分钟,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走得很慢,低着头的梁嘉年。 高老师往后面看看,直接说:“这是新来插班的同学梁嘉年,梁嘉年同学,你去坐最后面吧,那边同学没来上课,你先去坐。” 高老师说的,正是谈礼旁边的空位,陈国栋赵立业和李远航三个混学的,早上根本起不来上课,位置空出来,别人也不敢坐。 梁嘉年路过沈南星身边时,冲她点了一下头,沈南星也点点头。 梁嘉年跟谈礼坐一起,原本看书的谈礼听到他的名字,就好奇地问:“昨晚南南是去给你看病?” 梁嘉年反应了好一会儿,直到谈礼指着沈南星,他才点头。 谈礼:“你腿看起来比我好点。” 梁嘉年:“……” 开始上课,高老师就把沈南星做的关于知识点思维导图的复习笔记,以及准备的母题,给大家正式讲一讲。 之前的复习其实是有些混乱的,老师们只能按照课本,把知识点讲一遍,再把大家都不会的反应比较难的重点讲一讲,但学生们基础并不好,知识前后串联不起来,要么就是学不会,要么就是以为学会了,但实际上过几天就忘完了。 后来报纸上刊登出来那个知识点思维导图,他们就觉得特别好,整理出来让同学们自己抄写下来,再进行讲解,这已经比他们之前的复习要更加有效。 如今,有了沈南星对照这思维导图专门做出来的复习笔记,还有那些母题,效果只会更好! 好多同学也生出了紧迫感,原以为自己把知识点好像都学了,但这样认真串联一遍发现,自己对好多知识点竟然还特别陌生,看见了认识,但做题还不会! 班上所有人的学习都更加紧张迫切。 沈南星却认为还不够。 把知识点都串联起来,把母题都给吃透,但若是能有更多的题目,反复加强练习,效果才会更好。 可这年代,就没有教辅书习题卷之类的东西。所有题目,都是老师们从旧的教材上找的,或者是自己出的,很多时候,题目都是错漏百出的。 沈南星可以自己出题,但说实话,她就一个人一个脑子,能出多少题目出来? 出题可比复习更难。 至于说上辈子的高考题目,她是真不记得了,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这次高考的题目就跟她从前做过的题目也没太大区别,没有太简单也没有太难,就更不容易有印象了。 上辈子,今年高考的录取通知书也被夺走,后来的她,就一直处在被通缉、被拐卖、逃脱流亡、求生等等水深火热的环境中,每天挣扎着要活着,哪里还管那么多呢。 后来到了港岛进入黑诊所,为了叫老板留下她,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她除了睡觉吃饭,其他所有时间都在努力提升自己的医术,从只在逃亡时跟着兽医师父给猪给牛做过手术,到上手给那些在冲突中被开膛破肚的帮派小弟做手术,她的所有都被医学和生存给填满。 但凡她学的慢一点,就会被老板卖去做皮肉生意。她是真没空去想曾经的高考了。 反正沈南星现在,是完全想不起来曾经的高考题目,前世今生,都几十年过去了啊。 沈南星在想,她自己出题也还是不够,题目容易出得太难,还是应该综合一下其他学校老师们出的题目,多做题,题海战术永远有用! 只是要怎么从其他学校弄到题目呢? 沈南星一转头,就看见同桌刘兰香,好像在走神。 这距离高考越来越近了,一直都特别专注学习的刘兰香,怎么忽然走神起来? 下课的时候,太多人过来问问题,沈南星也给解答,一个人问,其他人都围过来听。 沈南星也没办法询问,一直等到放学的时候,沈南星才问刘兰香:“怎么了,注意力不集中?” 刘兰香有些烦闷的样子。 她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们大队今年的收成怕是不行。” 沈南星挑了挑眉。 栾宋大队的收成如何还不知道。 要等到雨过天晴之后,把堆成麦垛的麦子给摊开在晒场,再度晒干,然后用人力拍打,再用牛或者是拖拉机,拉着碾子一遍遍地碾,碾掉麦秆麦穗麦糠,让麦粒脱出来,再一遍遍地用大木锨,给扬得高高的,利用风吹走麦粒中掺杂的细碎麦糠麦秆等,留下干净的麦子。 如果麦子里面麦糠多的话,交公粮的时候是要扣等级的,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沈南星放假回去的那几天,大队也就只完成了麦收工作中的第一步,割麦。 后面的晾晒、脱粒、扬麦等等,都还没有进行,所以暂时也不知道具体收成。 不过,村里的老人们是能够根据麦穗的饱满程度,大致判断出产量的,说今年产量中等,还可以。 但南明县这么大,气候只是大致一样,实际上区别很大,像有些地方就在小麦灌浆期严重缺水导致减产,也有的在养花期下了几场雨,导致花没养好而减产。 那刘兰香家所在的河滩口公社,是啥情况? “我们那边是咱们县最北边,有山,气候稍微冷一些,每年我们那片都是全县最晚收割的,今年也是。我们才刚开始收割,就忽然开始下雨,眼看雨下个不停,也不能等,都是冒雨收割的,我来的时候倒是收割完了,可麦穗都淋湿了,这天要是再不晴,那都不知道会减产多少……” 刘兰香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忧心忡忡的。为了防止收割的时候下雨,其实他们大队已经较往年提前了几天收割,这个时候麦粒有些都还发青呢。 沈南星忽然又想起上辈子,刘兰香她爹因为牛死了,赔不起,精神恍惚摔成瘫痪,一个本来在村子里过得还算可以的家庭,瞬间就塌了。 任何时代的农民,抗风险能力都很低。 刘兰香家里成那个样子,她就退学嫁人了。 如今想想,他们大队今年的粮食大幅度减产,恐怕也是原因之一。 被雨淋过的麦子会发霉,会出芽,这样的粮食去粮站交公粮,人家是不要的。 要么你换成好的粮食来交,要么就拿钱买粮。任何一种,都是极大的负担。 大队其他人家或许还能熬一熬,刘家的顶梁柱成了瘫子,还有个慢性肺气肿的妈,干不了活,还得长期吃药,弟弟年幼。 而这次的减产甚至绝收,可能就是压垮刘兰香一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生产队的牛被沈南星及时做手术,已经康复,刘老爹也没有精神恍惚摔成瘫痪,给刘兰香她妈开的药吃了这么久,肺气肿也改善不少,刘家一切都在好转。 但刘家所在的的生产队,甚至是他们整个河滩口公社,粮食受灾却依旧发生了。 刘兰香声音里带着苦涩:“我们公社穷,我们大队更穷,大队里,包括大队长一家,一年到头或许就过年能吃上一顿细粮,平时都是红薯。” 她苦笑道:“俺们队里经常说,红薯面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可就是这红薯,也都只能混个半饱,勉强活着罢了。小南上回要不是你救了俺们村的牛,我爹恐怕就得去死。” 她们大队,她家,都承受不了一头牛的损失。 “俺们队里年年都要吃国家救济款,欠了国家壹仟贰佰块钱的贷款,这牛要是再没了……” 刘兰香都不知道咋说。 抹了一把眼泪,刘兰香又说道:“俺们队上啊,那真是已经穷到不能再穷的地步了,村里人一个个,用那个词形容叫啥,行尸走肉。” 她把声音压低,一脸茫然:“这都新社会了,也没有地主老财欺压,咋就能叫日子过成这样?” 沈南星没有吭声,这是她无法解决的问题,甚至,她都不能轻易给出建议。因为在这个时代,能够解决刘湾大队困境的任何方法,都是巨大的冒险。 但凡是熬过这几年,政策松动起来,那就简单多了…… 正沉思着,却听刘兰香又低声说道:“俺们大队长是我族叔,昨天下午来上学之前,那雨还下得跟瓢泼一样,我跟我爹去了趟族叔家里。他们在商量着一件事,队里的田地……” 不等刘兰香开口,沈南星就不让她说了:“中午还去我们家吃饭,走吧,回去再说。” 看她站起来,早就收拾好东西的谈小礼也立刻站起来。 他还拽了一下梁嘉年:“放学了,走吧。” 梁嘉年被他拽起来,反应还有些慢。 从教室出来,谈家耀就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眼见刘兰香抱着沈南星的胳膊,谈小礼也很眼馋,毫不迟疑地上去抓住沈南星的手。 沈南星捏了他的手一下就松开,说道:“走吧,回家吃饭。” 谈礼有点失落,但也记得,哪怕他跟南南结婚了,在外面也不能太亲密。 谈礼走路比较慢,沈南星他们几个也不着急,就陪着他慢慢往回走。 走两步,谈礼还不忘回头招呼梁嘉年,两人走路速度差不多。 刚出校门,就有两人飞快骑自行车过来,一个是陈国栋,一个是赵立业。 伴随着“铃铃铃”的自行车铃声,以及陈国栋的大嗓门“让一让”“都让一让”,学校门口的学生都着急忙慌地往两边闪避。 那自行车骑那么快,撞上了可不是玩的。 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地上一片泥泞。 车子一个急刹车,带起一地的泥点子,停在沈南星他们面前。 陈国栋伸手抹了一把自认为帅气的头发,朝沈南星露出一个自以为潇洒的笑:“今儿国营饭店有条28斤重的大青鱼,我给订了,请你……你们去吃鱼。班长,你可也得去啊。” 刘兰香哪里有心情。 赵立业也笑道:“班长,真的就只是吃顿饭,这二十八斤的大青鱼可太难得了,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碰上一回,我也就几年前吃过一次。” 陈国栋也立马点头:“可不是么,大家都是同学嘛,就一顿饭。” 谈家耀眉头皱着:“家里奶奶饭都做好了吧。” “那就留着晚上吃呗。”陈国栋说道,这才注意到谈家耀,以及谈家耀身边的谈礼。 他目光顿时一凝。 沈南星想了一下,点点头:“行,要不这么着吧,叫你们请客,我们也不好意思,就各付各的吧。算一下总共多少钱,咱们按人头平分。” 陈国栋嗤笑一声:“你这不是打我的脸么,一顿饭我还请不起了。” 沈南星:“那我们就不去了。” “行行行,平分就平分。”陈国栋无语地答应下来。 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谈礼身上,这就是她结了婚的男人。 哼,近看,也就是好看,除了好看,还有什么比得过他?嗯,个子也有点高,但长那么高有啥用?做衣服还废布呢。 他就是要叫这小白脸好好看看他的实力,长的好看咋了,男人又不靠脸吃饭。 沈南星这边,干脆把谈老太也给带上了,谈家耀也叫上了好兄弟宋建义。 “奶,二十八斤的大青鱼呢,好东西,确实难得一遇。” 沈南星还招呼梁嘉年一起,陈国栋本来想说他谁啊,忽然听到沈南星提起“梁嘉年”这个名字,他挠了挠头,该不会是梁书记的儿子吧,行,都这么多人了,也不多他一个。 秦虎过来接梁嘉年,沈南星就跟他说下午放学再接吧,中午他们一起吃饭,就不叫秦虎了。 秦虎:“……” 于是乎,这饭店等着的李远航,就等来了……一大桌子的人。 沈南星谈礼,谈老太谈家耀宋建义,以及刘兰香,还有一个梁嘉年。 李远航拼命地给陈国栋赵立业使眼色,这咋好好的,给整一老太太过来? 这啥意思呢。 栋子不是说要叫沈南星见识一下他的能耐么,也叫沈南星的小白脸男人自惭形秽! 咋的,这还整一老太太过来! 还有啊,不是说就一个小白脸男人吗,怎么还有一个? 陈国栋和赵立业,也一脸麻木,他们也没想到,沈南星竟然这么……这么……孝顺,还要把她奶带上,哦不,是她男人的奶奶! 至于另外一个,梁书记的儿子,不知道为啥被带来,反正他也不敢撵人,就这样吧,多一个也不多。 二十八斤的大青鱼,鱼头用剁椒豆豉蒸,中段鱼肉片下来一半做了酸菜鱼,一半弄了糖醋味的,鱼骨炸得酥酥脆脆撒上椒盐,鱼尾红烧。 谈老太吃相非常优雅,一边吃一边感慨:“确实好些年没吃这么大的青鱼了,味道不错。” 如今这山河湖泊都还没被污染,纯天然长到这么大的青鱼,那有多好吃,压根儿不用多说。 沈南星吃得也特别开心,她本来就嘴馋,这一鱼几吃真的太对她的口味了。 做法其实比较朴实,但架不住食材好啊,真是能把人鲜掉舌头。 “小沈同学,鱼脸上的这块肉最嫩,你尝尝。”陈国栋说着,就要去帮沈南星夹。 可有一双筷子已经后发先至,夹走了鱼脸上最嫩那块肉,放在沈南星碗里:“南南快吃。” 陈国栋:“……” 李远航心想,栋子哥可真勇啊,那沈南星同学她爱人的奶奶就坐这儿呢,他居然都敢献殷勤,就不怕被打吗? 哪个老太太,见着有男人当面勾引她孙媳妇,能不生气的?老太太要是动手打人,那也没人敢拦啊! 李远航忍不住看向谈老太,但谈老太却好像压根儿没有看见听见,依旧在专心致志地吃鱼,还在给她边上的几人讲解这条二十八斤的大青鱼,有多稀罕。 这老太太,啥意思啊! 陈国栋一次不成,又来第二次:“沈同学,鱼头最有营养的地方就是鱼脑了,我爸说人家南方人,好多都不爱吃鱼肉,就爱吃鱼头,那边鱼头卖得比鱼肉还要贵……” 他讲解完,鱼脑已经被谈礼夹给了沈南星,谈礼还冲陈国栋比个大拇指:“你真厉害,知道这么多。” 陈国栋:“……” 谈礼又问陈国栋:“这大青鱼是从哪儿钓的?” 陈国栋没好气地说:“河里呗,你甭想啊,想钓到这大青鱼,只能看缘分,哪儿那么多大青鱼给钓。” 谈礼:“那小鱼有吗?” 陈国栋:“小鱼也不好钓,撒网捞还差不多,不过小鱼刺太多了不好吃。” 刘兰香有些局促,她没来过国营饭店吃饭,更别说是这么珍贵的大青鱼,还做了这么些花样,她真是有点不敢下筷子。 赵立业直接拿了勺子,给刘兰香打了一碗酸菜鱼片,几乎全都是鱼片,没几片酸菜。 “班长赶紧吃啊,要不要我帮你挑刺?” “滚,少恶心人。”刘兰香横他一眼。 赵立业嘿嘿一笑:“这就对了嘛,吃饭的时候不要愁眉苦脸,容易变丑,班长你本来就没多漂亮,再变丑了啧,虽说我也不嫌弃你……” 刘兰香气得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赵立业一脚:“闭嘴!” 赵立业赶紧伸手捏住自己嘴唇,表示已听话闭嘴。 吃得差不多,谈老太掏出手帕擦擦嘴,起身去结账。 服务员也是有些诧异。 毕竟陈国栋李远航和赵立业这仨人,早就是国营饭店的熟客了,饭店的陈主任,好像是陈国栋的堂叔,陈国栋他爹是县医院的院长,另外俩也都是干部子弟,他们不缺钱票,过来吃饭一般都是先记账,到月底再结。 像普通人来吃饭,那可都是要先给钱才给上菜的。哪像他们几个,只管点菜,吃完拍屁股走人就是了。 这会儿,陈国栋带人来吃饭,竟然让这位老太太来结账。 服务员也搞不懂他们是什么意思,但也正常地结账收钱:“十九块八毛钱,粮票……” 这价钱对于普通农民来说,那可真是相当贵,对于普通工人来说,也相当贵呢,一顿饭就吃掉将近一个月的工资,能不贵吗? 但搁在以后来看,也确实物有所值,这样的一条鱼,纯天然野生的,搁在以后物价飞涨的年代,翻上一百倍,1200元光买鱼都不够,更别说还给加工成这样了了。 这么大一条鱼,还一人要了一碗饺子,竟然都给一扫而空了。 可见这年代,即便如陈国栋这种不缺吃喝的人,那胃口也一样大的很。 吃过饭,走出国营饭店,谈家耀刘兰香,陪着谈老太走在前面。 谈礼亦步亦趋跟在沈南星身边。 沈南星这跟陈国栋算账:“总共10个人,19块8毛钱,一人一块九毛八,你们三个给我五块九毛四就对了,粮票算我的,毕竟这么大的鱼确实难得。” 若不是因为陈国栋,那就是有钱也得碰到机会才能有的吃。 “下回还有啥稀罕的好吃的,也记得喊我们啊,咱还AA制。” “啥AA制?” “就像现在这样啊,各算各的钱。只要是好东西,粮票我出,你们就给钱就行了。” 陈国栋:“……” 李远航凑过来小声说:“刚才我问了服务员,谈奶奶真的把钱票都付了。” 陈国栋抽了抽嘴角,分明是他请客的,咋就成了这样! 他是缺那点钱票的人吗? 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十元大团结,直接拍到沈南星手上,陈国栋头也不回地走了。丢人!太丢人了! “唉唉栋子……”李远航在后面叫。 沈南星也从口袋里数出来零钱,递给李远航:“找零。” 李远航:“……” 见陈国栋离开,谈礼眉头皱着,拉了拉沈南星的手:“南南,我不喜欢那个陈国栋。” “啊?” “我不喜欢他那样看你。”谈礼很严肃地说,“他想把你抢走!南南你是我媳妇,他这是耍流氓。” 沈南星连忙安抚:“放心吧,他抢不走。” 谈礼却还是认真地举起拳头攥了攥:“南南,他要是敢胡来,我把他脑子打开花。” 沈南星:“……” “南南,以后我们不跟他一起吃饭了,你想吃鱼,我去给你钓鱼好不好?” “好好好,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了,我也不爱吃鱼,你可别跑河边钓鱼,咱们想吃了去买。” 谈礼同学皱眉,南南明明就喜欢吃鱼的,为什么说不爱吃鱼? 梁嘉年走得慢,就跟在他们后面,把这两人说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 赵立业那头跟在刘兰香谈老太她们身后,在小声说:“我给你弄了几十斤饲料的条子,你啥时候要取说一声,我去帮你搬。” 饲料厂的饲料,优先供给县饲养场,剩余的才会卖给各个公社。 要是没有熟人,拿不到条子,人家一句没有了,你也没办法,真是花钱都没处买去。 赵立业三五不时的,就能帮忙搞到几十斤饲料,数量不多,对公社的饲养场来说,太少了,但对刘兰香所在的刘湾大队来说,那可太重要了! 这些饲料,再搭配上苞谷、麦糠、麦麸、豆粕等等,足够把猪牛给喂得肥肥的。 刘兰香:“我自己去搬就行,你那点力气留着吃饭吧。” 赵立业:“唉唉我说,好歹给你帮忙的,不带这么埋汰人的。我力气怎么了?好歹也是个男人,不比你差。” 刘兰香:“说得好像你掰手腕赢过我一样。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拎起来你信不信?” 说着她就要动手验证一下,赵立业连忙退开几步远,狠狠瞪了刘兰香一样。 这姑娘真是榆木脑袋,一只手能把男人拎起来,是什么很有面子的事吗? 行,这这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年代,这么大力气的确有面子,可他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沈南星一回头,就看到这一幕,她不由得微微皱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赵立业他爹是肉联厂销售科的科长,这可是肥差中的肥差。 这年头物资匮乏,供小于求的年代,任何厂子都销售科,那都是被人巴结的存在,要买东西得求他们。 肉联厂卖的是肉,谁不爱吃肉啊,可想而知这肉联厂销售科主任,这位置得有多吃香。 有个这样的爹,赵立业家肯定不缺钱,啥都不会缺的。 所以上辈子刘兰香被迫嫁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嫁给赵立业呢? 赵家不同意? 赵立业这人看着没陈国栋张扬,但心思城府却肯定强过陈国栋李远航。 他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就算是家里不同意,他也能磨到家里同意,或者干脆瞒着家里人,直接跟刘兰香去登记结婚。 沈南星有些想不太起来。 上辈子谈礼一直没有醒来,谈老太早早就叫她来县城读书,她跟刘兰香一样住宿舍,每天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学习上,穿着跟其他人一样灰扑扑的衣裳,编着大辫子,额头刘海能遮住眼睛,头好像从来都没抬起来过。 那时候的她肯定也是漂亮的,但却好像能够轻易隐入众人。 而现在的她,不习惯低头,任何时候都姿态挺拔,昂首挺胸,脸上尽是明媚,跟人说话会看着别人的眼睛,从不回避任何视线。 上辈子,她知道班里有陈国栋李远航和赵立业这些人,但却并没有怎么关注,心思不在这上面。 陈国栋似乎也对她调笑过几次,但她不予理会,时时刻刻都在学校学习,连教室门都不出,陈国栋好像也觉得没意思,碰见的时候调笑两句,倒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追着她献殷勤。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没再听过陈国栋赵立业这些人的名字了。 反正他们平时也几乎都不来上课的,班里同学都因为高考临近而越发紧张,恨不得挑灯夜战,也没人去关心那几个混学的干部子弟,毕竟他们有家里人给兜底,考不考大学都无所谓,而他们这些农家子弟,家里可能是砸锅卖铁才能给他们一次考大学的机会,都指着能考上个大学鱼跃龙门呢,谁会关心其他。 就连刘兰香,也是悄悄退学的,她退学都半个多月了,沈南星才觉得不对,就算家里有事要回去,也不至于这么久不来吧。 她去刘湾大队找了刘兰香,才知道刘兰香竟然是退学,要嫁人了。 刘兰香悄悄退学回家嫁人的事,就只跟班主任说了一声,也叮嘱班主任不要说出去,叫大家担心。 班主任百般劝说无果,只能隐瞒这个消息,说她家里有事回家复习。 上辈子的沈南星,也没有办法改变刘兰香嫁人的命运,只能自己回到教室,继续学习,争取能考上好大学,早点工作挣钱,也不至于这有些时候,那么无力。 这脑子里过了一遍,沈南星是真想不起来上辈子的陈国栋赵立业李远航三人,到底干嘛去了。 沈南星走过来时,刘兰香正在说赵立业:“陈国栋都走了,你还不走?” 赵立业一回头,果然都不见陈国栋了,李远航也在招手叫他,他就说:“那我走了啊班长,下午我们不去上课,别想我啊。” “不去正好给别人腾位置。” 刘兰香已经懒得劝他什么,直接挥挥手,再一对上沈南星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刘兰香的脸忽然红了:“小南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沈南星一脸无辜:“我想什么了?” 刘兰香咬牙:“我跟他没什么的,他家条件那么好……” “可你会是大学生,他就游手好闲混子一个。” “也不是混子,他就是不爱学习……”刘兰香下意识地反驳道,还没说完呢,对上沈南星揶揄的眼神,她的脸就又红了,瞪了沈南星一眼。 沈南星笑得不行。 一路上,梁嘉年都没说话,但也没喊腿疼,一群人吃过饭又走回学校去上课。 中午眼瞅着是没机会说什么了,一直到晚上吃过饭,刘兰香才低声跟沈南星说了之前没有说完的话。 “我们族里几个叔叔,我爹,还有几个跟我爹关系好的村里的叔叔伯伯们,他们在一起商量着……” 刘兰香似乎是在想应该怎么组织语言,好半天才说道:“把我们大队给分成三个小队,土地好的差的搭配着,分成三份,这三个小队每队负责自己的土地,干多干少,收成好坏,每个小队自己负责,等收获的时候,交完公粮和队里的提留,剩下的,自己小队成员平分。干好干坏,全看自己。” 中午刘兰香提了一句的时候,沈南星已经大致猜出来了,之所以不让刘兰香说,是怕被人听到。 这种做法在这个时候,那就是破坏集体,是个人主义。 但是在大集体里,人们干多干少,都拿一样的工分,磨洋工的和认真干活的,最后可能分到的粮食一样,久而久之,谁还会有激情? 也是在今年,外地某个村子就私下签协议,包干到户,到了第二年一算,这一年的粮食产量,居然等于之前好几年的总和! 后来那个村子所在的县里领导,也指示叫继续这么干,后来省领导也支持,并且把这个村子的情况写成详细材料上报…… 然后就是,在全国范围内都开始实行包干到户。 说起包干到户,后来的人都知道那个村子,但实际上,在那个村子之前,已经有不少地方在试着小幅度改革。 毕竟,太穷了,穷到都活不成了,那只能求变。 只是很多村子的改革,就是像现在刘兰香说的那样,把村里人分成几个小组,再把田地也分成几个小组,每个小组负责一组田地,真要说起来,那一个小组也算是集体嘛,能糊弄一下。 这样做也是有利有弊,等于把大集体分成小集体,规避了分田给个人的政治风险,效果也会有一些,但弊端也不少。 沈南星就对刘兰香说:“既然干都干了,那为什么不一步到位,直接分田到户,包干到户。” 刘兰香被吓了一跳:“这……” “穷则变,变则通。国家不会叫群众活不下去。运动已经过去了,国家在寻求发展,即便老百姓走错了路,可老百姓穷得饭都吃不上,没读过几天书,能认识自己的名字都勉强,最贫最苦最难的一个阶级,没有杀人放火,就只是想给自己挣口饭吃,能有多大的错?就算是错了,国家也有义务给教育纠正,而不是像旧社会那样,动不动就砍头灭族。最坏的结果又能成什么样呢?” * 这个六月,沈南星在学校极其繁忙。 数理化的思维导图已经全部在报纸上刊登完毕,沈南星的数理化复习笔记,各科的母题,也都已经完成。 在学校老师的领导下,全校同学已经都使用她的复习笔记整体复习过一轮,正在进行第二轮。 对那些母题,也基本吃透。 不光是高考班在这样学习,高一那边的老师同学也都在用那套复习笔记搭配知识点思维导图进行学习。 其实现在高一那批学生的基础也很薄弱,沈南星的知识点总结归纳,是从初中知识点开始串联的,高一的学生们现在就开始学,等于是给明年高二毕业班打下基础了。 学校里的学习氛围,极其浓厚,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 梁嘉年也习惯了根大家一起学习,这里每个人都特别积极,身上有着仿佛能把人给烧着的学习热情,积极,朝气。 梁嘉年觉得很舒服。 主要是身体感觉也很舒服,沈南星的医术确实好,自从喝了她开的药,他的腿就很少再疼了,他现在已经可以自己骑自行车上学放学,虽然他妈总是不放心。 他现在胃口也好了很多,虽然不爱说话,但跟同学们相处的挺好。 最让他感兴趣的,还是沈南星分享给大家的知识点思维导图。 他从未想过可以把知识点这样串联起来! 虽然中断了学业很久,但他底子还在,如今又有了特别好的方法,他捡起来的速度很快。 在班上,同学们以前最喜欢问刘兰香和学习委员问题,如果大家都讨论过实在是不会了,才会去问沈南星。 其实沈南星性格很好,谁问问题她都会详细解答,但不知道为何,大家对她总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或者是敬畏感? 实在是讨论了不会的,才会去问她。 现在有了梁嘉年,大家反倒是更喜欢问梁嘉年问题。 梁嘉年融入的很好。 梁书记自己不方便过来,他妻子周佩玉,隔三差五总往沈南星他们住的院子跑。 谈老太做菜又好吃,周佩玉就说嘴馋,跟谈老太学做菜。 反正每回来都不空手,怎么拒绝都不行,也就随便她了。 以前学校是不上晚自习的,因为没有灯泡,点蜡烛的话,也没有必要,毕竟运动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大学要考,谁会去上晚自习。 今年开学之后,同学们都觉得时间不够用,晚上的时间,都自发在教室里点着蜡烛学习。 通常是前后左右,四个桌子拼在一起,大家围坐着,点一根蜡烛,蜡烛由着一组的同学们自己花钱买,差不多每个人一星期得出一根蜡烛。 可即便如此,这一星期的一根蜡烛,也不是谁都能拿出来的。 再者就是,在到处都是纸张的教室,点蜡烛还是比较危险的。尤其是某些同学晚上想要多学一会儿,别人都睡觉了他还在教室里学习。 4月份的时候,有个同学就是晚上学着学着睡着了,蜡烛不小心被碰倒,就烧着书了! 要不是高老师整理资料回家太晚,正巧瞅见教室里的火光,及时救火,那后果真不知道会有多严重!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校长发话了,晚自习时间到9点钟,在这之前可以使用蜡烛,但在9点钟之后,禁止在教室、宿舍点蜡烛学习,违反了就要退学! 同时校长也跟上头打用电申请,终于,5月初的时候,给学校教室拉上了电线,装了两个灯泡。 有这俩灯泡,学生们的晚自习就不用再点蜡烛了。 但这俩灯泡,说实话,光线又黄又暗,其他同学们也都没什么意见,毕竟这已经比蜡烛好太多了。 可沈南星很不满意。 因为白天在课堂上积累下来的问题,要到晚上讲解的话,光靠这点光源想要照亮黑板,根本就看不见。 再加上如今的人,吃肉少,普遍缺乏维生素A,很多人都有一定程度的夜盲,那想要看清楚黑板,就更加困难了。 沈南星正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多加几个灯泡?但现在的灯泡又贵,寿命又短,颜色还大多都是黄色的。 不过若实在是没办法,那只能多加几个灯泡了。 就在这时,谈礼同学给她了一个惊喜。 他给弄来了两个直管荧光灯,就是后来人们经常说的灯棒管。 一米左右长的灯棒管,发出白色的光,非常亮,一个教室里用两根就足够明亮。 刚装上的时候,同学们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灯,简直亮如白昼! 沈南星也颇为好奇,这灯是从哪儿弄的。 谈礼说是去庆市灯具厂弄的。 庆市灯具厂有卖这种灯棒管的? 沈南星记不太清楚这种灯棒管在国内的生产发展历史了,但一直到千禧年后,这种灯棒管在农村,还是很主流的照明用灯。 再后来就会慢慢被LED给替代了。 这种灯棒管,有个重要的部件叫镇流器,现在已经有镇流器了吗?她实在是不太了解。 “我自己弄的。” 谈礼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陈国栋说庆市灯具厂那边他有熟人,我就叫他带我过去一趟。国家在鼓励全国灯具厂积极创新,大城市据说先后开办了很多家灯具厂。庆市灯具厂,从省里拿到了两套灯棒管的样品,是国外进口的,咱们这边打算叫各灯具厂拆解学习。他们拆了也研究了,灯棒管没啥技术难度,就是玻璃管,里面涂上不同的荧光剂,最后发出来的光就不同。主要麻烦的就是镇流器,咱们现在没法批量生产。正好他们那边什么材料都有,我就模仿着给弄了几个。这灯棒管也是灯具厂临时让玻璃厂那边给弄的样品,反正总共做出来了5套,我拿了两套回来。” 沈南星:“……” 自从跟着她一起来学校上课后,谈礼的恢复进度就更加快速了。 不光是身体上行动已经完全自如,在说话办事上,也不再像个小孩子,而是逐渐趋于周围的高中男青年。 而他学习知识的进度非常快,已经不局限于书本上的知识,他自己去废品站淘各种书看。 前两天就又给沈南星做了一个台灯。 生理卫生课,似乎他自己也搞懂了,不会再问沈南星怎么按不回去的问题。 但只有一点,晚上依旧要抱着沈南星睡,还添了喜欢亲她的毛病,虽然也只是亲她的手她的脸,还没学会要亲嘴。 只是晚上太热了,沈南星不允许他抱她碰她,于是没过两天,这人就给弄了一台电风扇。 不是买的,是他自己做的! 这时候大商场已经有卖电风扇了,南明县这个小县城,供销社也有风扇,但往往是都不等摆出来,就已经卖掉了,永远缺货,真是在任何时候,再穷,也都有人能维持高消费的生活。 谈礼竟然自己去废品站找材料,自己做了一台,别说,还真的很好用。 种种迹象表明,现在的谈礼,智商已经完全恢复。 见他如此迅速好转,脉象上也一切正常,沈南星就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专心致志放在学习上。 以至于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她有些忽略掉他了。 好像,也忽略了原本还总想缠着她,对她贼心不死的陈国栋。 就像上辈子那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陈国栋就没再纠缠她了,她也没再注意到陈国栋李远航和赵立业这三个人。 还有就是谈礼,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跟陈国栋关系那么好了。 还借着陈国栋的关系一起去庆市灯具厂。 要知道没关系硬的熟人,像摸人家灯具厂国外进口来的东西,那是在做梦! 沈南星立马看过来:“你跟陈国栋,什么时候走那么近的,你不讨厌他了?” 上次一起吃鱼回来,谈礼就对陈国栋很不满。 谈礼眨巴一下眼睛:“他非要当我小弟,我就勉为其难同意了。放心吧,以后他再敢打你的主意,看我不锤死他。” 沈南星:“……” 她真的很想问问,这都是啥时候的事?陈国栋那人,会心甘情愿给人当小弟? 看谈礼这样子,好像已经完全拿捏住陈国栋了。 第34章 收拾人的手段 谈礼到底是怎么拿捏住陈国栋的,沈南星也没多问。 过了好几天,沈南星才从刘兰香嘴里听说了一些事。 前些时候,大概就是上次吃了鱼之后四五天的样子吧,陈国栋李远航和赵立业他们几个,又逃课跑去钓鱼,正钓着呢,河边又来了几个人,非要下网去捞鱼。 有人捞鱼,那动静搞的,还怎么钓鱼呀? 陈国栋三人就恼了,从一开始的推推搡搡,上升到打架斗殴。 他们三个把对方四个给打趴下了,人跑了,他们高兴的很,又坐下继续钓鱼。 但没过一会儿,那几个人又来了,其中一个手里还拿了一把枪! 这时候民间枪支并不罕见,除了自制的猎枪之外,各大的单位保卫科,也都有配枪,还有公职人员把枪支带回家的,非常之多。 一见着枪,陈国栋三人也怂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身娇肉贵的,万一真被枪打了,那多亏啊! 但对方显然是想把刚才打架输了的场子给找回来,非要叫陈国栋三人下跪,朝他们脸上吐唾沫,还要让从他们**钻过去。 这就太侮辱人了。 陈国栋三人又是傲气惯了的,虽然一开始想着服个软息事宁人,但对方这样羞辱的行为,也激起他们的血性,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那火气上来的时候,脾气都控制不住。 赵立业在耐着性子跟对方说好话,还说了他爸是肉联厂的,说大家交个朋友,他给补偿点钱票啥的。 可李远航火气上来压不住,就故意激对方,让对方有本事就朝着他开枪!不开枪就是软蛋! 陈国栋也恼的不行,想要跟对方拼了。 对方还真就朝着他们脚下放了一枪,被子弹打中的石头嘣起来,打到陈国栋的膝盖,疼得他立时就站不住。 李远航以为陈国栋被子弹打中,瞬间红了眼睛,不要命地冲上去,赵立业拦都拦不住。 对方显然也慌乱起来,抬起枪就要射。 眼看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就在这时,有人忽然从背后出现,一只胳膊给持枪那人锁喉,一只胳膊把枪口对准天上。 只听得砰砰砰的枪响,那子弹都打到天上去了,掉下来的都是弹壳。 而后,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的枪已经被夺了下来,三下五除二的,枪给分解成了一堆零件。 这人就是谈礼。 后来派出所的人也来了,所有人都带去调查,陈国栋他们说了身份之后,就有人核实。 接下来的处理也挺简单的,枪支没收了,那几个人被关了起来,因为没有人受伤,问题并不太大。 对谈礼这个夺枪拆解一气呵成的,派出所也跟武装部核实了身份,陈国栋三人又全都作证他是见义勇为,那自然也没事了。 从派出所出来后,陈国栋三人就缠着谈礼问东问西。 但是吧,谈礼的一切动作都是肌肉记忆,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到。 奶奶说过,他以前是当兵的,因为出任务受重伤成了植物人,躺了很久,是南南一直在对他救治,他才能这么快苏醒。 但他没有从前的记忆,也并不知道自己从前在部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今天也是碰巧了,他自己弄了个电鱼的东西,准备去电一些鱼,南南看起来挺喜欢吃鱼的,那大青鱼实在是钓不到,不过能电到一些别的鱼也行,大的可以红烧,小的给南南做小鱼干。 谁知道鱼还没电呢,就碰上了陈国栋他们出事,眼看那持枪的小青年情绪激动就要扣下扳机,谈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上去就把枪给夺了,还给卸了。 他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动作,自己都对自己觉得陌生。 反正就这件事,让陈国栋三人对谈礼那是相当感激,又非常崇拜! 不光是救了他们一命,主要是谈礼的身手实在是太帅了,太符合他们对军人的想象了! 之前也知道谈礼曾经当过兵,受伤成了植物人,但他们刚认识谈礼的时候,谈礼好像走路都还不稳呢,这才多久,他的动作就能那么利索,一腿就能把人给踹飞。更不用说他拆解枪支的动作,那叫一个潇洒哦!简直能迷翻每一个热血青年。 这事儿谈礼回家提都没提过,谈老太和沈南星压根就不知道。 此刻刘兰香说出来,沈南星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国栋三人,会心甘情愿成为谈礼的小弟。陈国栋也对她歇了心思,不再纠缠,反而整天跟着谈礼屁股后面转,彻底成了谈礼的跟班。 等等。 沈南星看向刘兰香,她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上辈子刘兰香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回家结婚的,她还疑惑为什么赵立业没有反应,就这样让刘兰香嫁给别人。 上辈子她根本不知道那三人差点儿遭遇枪击的事。 现如今,一切*都对上了。 上辈子没有谈礼的出现,想必混乱起来,那枪是真的射中了陈国栋赵立业他们。 赵立业很可能中枪受伤或者是死亡,因而他就不可能再管刘兰香嫁给谁…… 现如今,刘兰香家里没有出事,她也没有被迫嫁人,而赵立业可能也躲过了上辈子的灾祸。 沈南星不由得笑了笑,这不是,一切都挺好吗? 不过,她的眉头也很快皱了起来,谈礼他,电鱼? 她忽然就想起来,自己这段时间就没缺过小鱼干吃。 谈老太也没提过是哪儿来的,反正在家闲着,就把那一盆一盆的小鱼干,挤掉肚子清洗干净,放上一点盐巴胡椒粉腌制,晾晒一天,不放一点油慢慢在锅里焙干,吃起来香酥可口,她在学习的时候,伸手摸一根再摸一根…… 晚上九点,谈礼回家,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大对头。 他的南南,竟然已经在家里了! 而且,她坐在桌子前面,竟然没有在抓紧复习,或者是写题目,而是在翻他的书! 桌子上堆的都是她的书,他自己淘的很多书,都放在桌子下面和旁边的地上,一大堆。 而此刻,南南手里拿的那,分明就是他看的书。 就在他进门的时候,往常如果是在复习的南南,压根儿就不会被他进门的动作给吸引注意力,她非常专注,但是今天,他才一进门,她就看了过来。 不不不,往常南南通常会在学校教室里待到十点钟,教室现在有他给弄的灯棒管了嘛,光线充足,学习起来很方便。给同学们讲课也很方便!南南极少会在十点前回来的。 所以他一般都会在九点钟,最迟九点半之前回来。 可是今天,他九点进家门,南南竟然已经回来了。 “南南,今天回来这么早?”谈礼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篮子,“我给你洗桑葚吃,又大又甜。” 很快,他就洗了一碗桑葚拿过来,捏了一个送到沈南星嘴边。 板着脸的沈南星,对上他那亮晶晶的眼神,抿了抿唇,伸手捏过桑葚,没吃,而是看着他:“哪儿来的桑葚?” “摘的呀。” “哪儿摘的?” “就……桑园摘的。”谈礼不明所以,但下意识心虚。 沈南星:“这几天都没去学校?” 谈礼连忙把手里的桑葚放下,开始给沈南星捏肩膀,笑容明媚中带着些许讨好地说:“学校的东西我都学完了,去了也是在浪费时间,就自己去废品站找书看,废品站好多书呢。那一大堆,我都看完了!” 谈礼学习进度特别快,他又不需要参加高考,他在教室里,对周围同学造成极大的打击,沈南星就叫他去高一教室了,如果不想去,在家里自己看书也行。 沈南星:“桑葚是跟谁一起去摘的?” “陈国栋他们。”谈礼说,“他们几个反正也学不进去,待在学校还打扰别人,占地方。” 沈南星:“就去摘桑葚,没电鱼?” “……南南,你都知道了呀。” 谈礼立刻举手保证,“你放心,我没有下河电鱼的,我做了个网,弄了电线还有开关上去,只要把网撒下去,按一下开关,过会儿再关掉开关,把网捞起来就行了,保证不用下水,也不怕触电。” 沈南星:“……” 这是料到她会说不安全,直接把她给堵死了啊。 “那你知不知道,电鱼破坏生态?” “破坏啥?” “破坏生态。电鱼会把大大小小的鱼,还有未孵化的鱼卵,各种贝壳藻类等都给电晕或者电死,就算有些鱼侥幸没死只是晕了,也会失去繁殖能力。久而久之,那河里的生物就死光了。” 谈礼:“……” 这个,他确实不知道,虽然他也不太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会很重要。 不过,他知道听南南的就对了! “那我以后不电鱼了。”谈礼立刻说道。 沈南星也不是真要训他,之前是因为他心智不全,身体也还没有恢复好,怕他自己下河出事。 现在他心智明显已经健全,身体恢复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毛病,只要他能注意安全,她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她也不是他妈。 今天主要想说的还是枪的事,太危险了。 可这人竟然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进出派出所,竟然都没跟家里人说一声。 就好像是,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独立了。而她,显然还在以前的惯性思维中,需要克服,需要重新认识他了。 等沈南星问出这个疑问之后,这人明显更懵:“奶说我以前就是当兵的。” 言外之意就是,这种民间使用的枪,对他来说应该就是小菜一碟。 确实,对于没有成植物人的谈礼来说,之前陈国栋和那伙持枪青年的对峙,可能真就是小儿科。 问题是,现在他没有从前的记忆,他卸下对方枪的举动都是凭借肌肉记忆,如果遇到更麻烦更危险的情况,他真的能凭本能处理好吗? 但沈南星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能跟他说,任何时候都要注意安全。 如果他出事,奶奶会很伤心的,之前昏迷那么长时间,就已经让奶奶操碎了心。 若是再来一次,奶奶恐怕撑不住。 这人还看着她:“南南会伤心吗?” 沈南星:“……会。” 这人高兴起来,不断点头:“我一定注意安全,不叫南南和奶奶伤心。” 眼前的人一脸少年意气,笑起来阳光灿烂,根本看不出他已经二十六岁高龄。 沈南星也不由得被他感染。 这就是小奶狗的魅力吗? 大概就是在差点儿中枪,一起进了派出所那次之后,陈国栋三人已经彻底成了谈礼的跟屁虫。 沈南星问了,谈礼也就说了。 是她有一次说起教室里晚自习光线的问题,让谈礼看看市面上能找到多大瓦数的灯泡。 但现在电压很不稳,灯泡质量也一般,越大瓦数的,越是容易烧。 谈礼就问陈国栋,认不认识灯具厂的人,陈国栋就说在庆市灯具厂那边有关系。 于是,几人就一起跑了一趟庆市,坐车得俩小时。连着去了三天,就弄回来了这两套直管荧光灯。 有了这两个灯,学生们晚上能在教室里学到十二点。另外一个教室的同学也都挤过来,蹭灯光。 校长甚至直接找过来问,还能不能再弄到一些这样发白光的,比灯泡更亮的灯棒管。 谈礼说可以再给弄来几套,但更多的,就要等庆市灯具厂突破技术难点,实现量产了。 校长喜不自胜,暂时能再弄来几套也行啊,就只给高考班用。 没过几天,谈礼还真就又给弄来了两套,装在另外一个高考班教室里。 这样,就不用两个班的学生,把一个教室给挤得水泄不通,还有的趴在教室窗口上,就为了借点光的。 校长和老师都对谈礼表示感谢,谈礼直接摆摆手,不是为他们,他主要是不想叫南南那么挤。 这么热的天,他去教室就看见,一整个教室挤得密密麻麻,人挨人,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南南坐在最后一排,被挤到墙角处,只有半拉身子能趴在桌子上,勉强能写字! 太热了,不行,还得弄大风扇来。 两个教室的灯全都装好,正好到了端午节。本地的习俗就是包粽子,自家包。 有用苇子叶包的,也有用苞谷叶包的,当然也有用粽叶包的,不过本地粽叶少,得跑很远去找。 再者粽子得用糯米包,糯米多贵啊,也不是谁家都舍得包的。 于是就也有人用小米、大黄米、红豆之类的来包粽子,反正是那个意思就行了,过年吃饺子,那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吃得起白面饺子,红薯面二合面,有的吃就不错了,没人会挑拣。 端午节正好是周六,学校也没给放假,刚放完麦假才一周多呢,又是高考班,放啥假啊,在学校学习才是最实在的。 那知识点思维导图和配套的复习笔记、母题,多好的东西,不抓紧时间掌握,简直是在浪费生命! 周五晚上,谈老太就开始泡糯米了,问沈南星想吃什么粽子。 这边一般都是白粽子,或者是加红豆进去。 沈南星想了想说:“包豆沙蜜枣的吧。听说南方更爱吃肉粽,会在粽子里包排骨或者五花肉、火腿、咸蛋黄。” 后世的粽子和月饼,那叫一个五花八门,什么口味的都有,甚至还有包泡椒鸡爪、香菜牛肉以及各种海鲜干货当馅料,还有各种想都想不到的口味。 沈南星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包各种肉粽应该也是在生活条件好了之后的,毕竟这年代,糯米都吃不起呢,更别说拿五花八门的肉类当馅料了。 但让沈南星没想到的是,谈老太还真给包了好几种。 豆沙蜜枣粽、排骨肉粽、五花肉粽、鲍鱼虾仁粽、海参瑶柱粽,谈老太还无师自通地把肉粽和海鲜粽子中,都加了咸蛋黄。 排骨和五花肉都是赵立业弄来的,主要是谈礼说,南南想吃肉粽子,要好的排骨和五花肉,给钱叫赵立业买。 钱么,赵立业收了,但买回来的排骨和五花肉,远远超出谈礼要的数量,还都是留的最好的。 干货海鲜则是陈国栋从家里拿的,用他的说法就是,这些玩意儿都是别人送给他爹的,但做出来难吃的很,搁家里都快要发霉了。 不仅如此,他还顺了他爹的两瓶好酒,还有那整盒整盒的蜂蜜蜂皇浆啥的,一起拿过来,说端午要在这儿蹭饭。 李远航呢,他给拎了一大桶的棉籽油。 棉籽油作为棉花的副产品,是这个年代农村主要食用油的来源。 如今农业种植都是计划种植,也就是说上面要求种什么就要种什么,不能随便更改计划种油料作物的。 就像沈南星所在的栾宋大队,秋季主要就是种植冬小麦,夏季则主要种植棉花、玉米、红薯,以及少量的黄豆,绿豆油菜等等多是种在开垦出来的荒地,或者是地头沟边,小规模种植。 每年能够用来榨油的黄豆,非常少,这还是因为要给牲口喂豆粕增加营养才会种一些的,并非是单单为了吃油。 生产队分给各家吃的油,一般都是棉籽油,棉籽油作为棉花的副产品,不需要单独种,可谓是一举两得。即便是棉籽油,一家一年往往也就只能分到三四斤。 这年头可没有谁会嫌弃棉籽油不好,只要是油,那都足以叫人两眼冒光。 李远航他爹就是棉纺厂的,他想弄到棉籽油可太容易了,就给提了一大桶过来。 十几二十年后,棉籽油就会逐渐从人们餐桌上淘汰,主要是因为人们生活条件好了,种植其他油料作物的也多了,可选择的食用油种类太多。而棉籽油的味道,并没有那么好。 再加上食用棉籽油会导致断子绝孙的说法盛传,以及棉花虫害肆虐,种植过程中需要打特别多防治虫害的农药,人们也担心农药会在棉籽中富集残留。 反正各种原因,导致棉籽油从人们的餐桌上退出。 但实际上,会对人体有害的是粗制棉油,也就是粗加工出来的毛棉油,里面会含有大量棉酚,会导致不育等后果。 但精炼的棉籽油,是会去除掉棉酚的,可以正常食用,营养价值也不低。 棉籽油在北方地区的食用已经有上千年历史,在解放后也一直是最主流的食用油。 不管以后会怎样被人嫌弃,现在绝对没人嫌弃棉籽油,李远航给提的这一大桶,起码有四五十斤。 谈老太也是被唬了一跳,非不要,叫他拿回去,李远航死活不肯。 陈国栋就帮着把油提进屋里放着,叫谈老太放宽心,这东西不是啥稀罕的。 谈老太也是无奈的很。 这几个也都是知道谈老太手艺好,端午这天是说啥都要来蹭一顿饭的。 沈南星和谈家耀都在学校上课,如今的学校是没有固定一周放两天假的,正常都是单休,高考班压根就不休息。 一大早的,陈国栋三人就各自拿着东西来了,谈礼正在测试他新做的风扇,扇叶他给调整了一下,原来的扇叶转得快,但是风却不是很大,调整了一下扇叶形状之后,就好多了。 为了防止不小心碰到高速旋转的扇叶,他还给外头加了个罩子。 这风扇还会摇头,巨大的风扇放在院子里,摇头吹风,这么大的空间,风力依旧不减。 “这风扇给讲台上放一个,教室里就凉快了。”谈礼说道。 教室里太多学生,大夏天的,热就不说了,关键是汗味儿重,那味道,实在是难闻。 沈南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什么,但私下里会跟谈礼抱怨说,人太多味道太重,熏得她头晕。 陈国栋道:“这放在讲台上,能吹到教室后面吗?” 谈礼点头:“能吹到。不过我就是测试一下这个电机行不行。行的话,我打算给改两个吊扇出来。” 现在其实已经有厂家生产吊扇了,但同样的供不应求,压根儿就没得买。 当然了,非要去买,那去庆市去省城,只要肯花钱肯找人,那也是能买到的。 不过对于谈礼来说,他第一想法不是买,而是自己做。 赵立业忍不住说:“等你弄出来,估计要不了几天就高考了。” “能吹一天是一天嘛。再说了,南南考试说不定也就在学校教室里考,有吊扇吹着,考试也能凉快一些。等南南考上大学以后,吊扇就捐给学校用呗。” 陈国栋竖起大拇指,但又小声问:“嫂子去上大学了,那你咋办?” 谈礼莫名其妙看了陈国栋一眼:“我当然也去啊!南南来上高中考大学,都带着我和奶奶,怎么,你觉得她去上大学,就不带我们了?” 陈国栋:“……” 赵立业:“三哥你就不打算考大学吗?” 谈礼也很遗憾:“错过今年的高考报名了,要不然我跟南南考一个学校就好了。不过我明年再考也一样的。” 李远航就说:“三哥高中知识都学得滚瓜烂熟,啥时候考都能考上。” 此刻的谈礼,完全不知道,他其实没法参加考试,并不仅仅是错过今年的高考报名的原因。 他的户籍档案资料都还在部队呢,就算是要参加高考,那也得从部队参加。 “行了,风扇就开着吧,走,咱们去帮奶包粽子,奶说你们拿来的东西太多了,她又去多买了些糯米,打算多包一些不同口味的粽子。” “粽子还能有啥口味的……” 很快,他们就见识到了。 陈国栋和李远航,一个煮粽子叶,一个泡发干贝鲍鱼海参这些干的海货,赵立业帮着切五花肉,谈礼剁排骨。 谈老太准备各种香料,熬煮酱油,腌制五花肉和排骨。 还要做红豆沙,得煮豆,火候得掌握好,不能煮太湿,但也不能给煮糊了,煮好了还要碾碎加糖翻炒成豆沙。 当然还要煮咸鸭蛋,煮好之后把蛋黄和蛋白分离。 最后才是包粽子。 从一大早,忙到大中午。 沈南星他们几个放学一起回来的时候,包粽子的材料也才刚准备好,还没下手包呢,几个人就累得不行。 谈礼拿着自己刚包的粽子叫沈南星检阅,看看包的形状好不好看。 沈南星不断点头,谈礼手是真巧,只要他想,就没有他不会做的。 刘兰香不会包,主要是在家里没有包过。 她从小到大,连纯糯米的粽子都没吃过,更别说是谈老太这样,准备了这么多丰盛馅料的粽子了,简直是大开眼界。 谈家耀和宋建义是完全不会,也跟着学。 倒是梁嘉年,看一眼很快就上手了,包得又快又好,谈老太一个劲儿地夸。 沈南星也洗手包了几个。 她以前也没包过,但手笨的人当不了外科医生,包粽子也不是多难的活,包两个就上手了,她包出来的形状更加规整漂亮。 她包,谈礼在边上给她缠线,还十分心机地给线上做了记号,南南包的这几个都归他,谁都不准跟他抢! 只是包了几个,谈礼就叫沈南星别包了,那粽叶没煮好还有些扎手,包排骨粽子的时候,排骨茬子不小心扎到沈南星的手,都给扎冒血了,伤口是小,可肉都是腌制过的,咸的,刺激到伤口那多疼啊。 反正沈南星已经包了几个了,谈礼就说什么都不让她再包,拉着她去洗手。 赵立业话不多心思不少,见刘兰香不会包,就说他学会了,手把手地教刘兰香。 “哎不对,底部这里的叶子折起来,要留一段,等会盖上面……对,手捏住这里就不会散了……对对,我帮你缠线……” 陈国栋和李远航鄙夷地看着借机摸班长手的赵立业。 李远航还在桌子下面踹了赵立业一脚:“我说,别占班长便宜啊。” 刘兰香也看过来。 赵立业一脸无辜:“班长,我这是在教你包粽子。” 刘兰香瞪赵立业一眼:“我会了,不用你教了。” “过河拆桥啊班长,不带这样的。” 但刘兰香说什么都不肯再叫赵立业手把手地教她。 赵立业气得咬牙,走过来狠狠地踩了李远航一脚,踩得李远航原地暴跳:“班长你管管不,你管管不!” 梁嘉年一边包,一边忍不住笑。 陈国栋懒得搭理他们这些二货,他在发愁一件事,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赵立业瞧见陈国栋在看沈南星,他也看了过去。 谈礼正捏着一颗蜜枣送到沈南星嘴边,笑得阳光灿烂,非要叫她尝尝。 那俩人,不得不说,真是太般配了。 赵立业手上还沾有腌肉的酱油,他抬胳膊碰了碰陈国栋:“栋子,看啥呢?你该不会是……还没死心吗?不是吧哥们儿,你咋这么想不开呢,真当三哥以前的话是开玩笑呢?” 陈国栋一愣:“说什么呢你?” 赵立业连忙凑过来,压低声音:“还能说什么,你上次不都说了,不会再打沈南星主意的吗?你可别忘了,你自己亲口承认的那是嫂子!你要是还敢有啥非分之想,呵呵的,忘记三哥上次是怎么收拾秃子了?” 秃子名叫孙文兵,比陈国栋大3岁,今年24了,他爹是副县长孙庆江,也就是金元宝的老姐夫。 孙文兵他妈死了之后,他爸孙庆江就娶了金元宝的姐姐金丽荣,金丽荣也就比继子孙文兵大四岁而已。 孙文兵小时候放火,把自己头发给烧着了,幸亏救火及时,没烧着他的脸,但头发却是被毁了,有些地方的长出来了,有些地方长不出来,可不就成了秃子头么,就被人叫孙秃子。 孙文兵跟陈国栋从小就不大对付,主要是孙文兵那人太邪性,骨子里就不是啥好东西。 运动那几年,孙文兵把之前看不上他,不愿意跟他处对象的女同学给祸祸了不说,还给人扣破鞋的帽子,把人弄去劳改农场。 陈国栋有个小青梅,陈国栋一直把她当妹妹看,那姑娘对陈国栋是有点意思。 孙文兵也不知道是真看上那姑娘,还是想要膈应陈国栋,就非要跟那姑娘处对象,那姑娘自然不可能看上孙文兵,还骂了孙文兵。 孙文兵就怀恨在心,故意栽赃陷害,要逼那姑娘嫁给他。 这其中肯定也有孙文兵故意膈应陈国栋的因素在。 陈国栋哪能不管? 但在那个年代,他们也只能想办法拖住孙文兵,叫那姑娘尽快去插队,还把插队的地方给弄到东北地区,离这边很远,叫孙文兵没办法插手过去。 这运动都结束了,那姑娘也还是没回来,说是要在插队的地方参加高考。 反正陈国栋和孙文兵的梁子是越结越深。 运动结束之后,孙文兵他爸孙庆江没倒台,继续当着副县长,连带着孙文兵也更加嚣张。 若非是上头空降了个梁县长过来,那孙庆江恐怕就要成南明县的县长,真那样的话,孙文兵才更不知道要无法无天成什么样! 现在即便孙庆江依旧待在副县长的位置上,但孙庆江在南明县经营已久,梁县长才刚来一年多,当上代理书记才俩月,他也没动孙庆江。 于是,很多人,包括孙文兵都会对外吹牛说,就算是梁满山来了南明县也得给趴着。 这南明县,还是他爹孙庆江说了算! 陈国栋轻易也不想跟孙文兵发生什么冲突,他爹是县医院的院长陈耕良,是个墙头草,反正谁也不得罪,也经常教导他要识时务。 可架不住,孙文兵就是看他不顺眼啊。 前些时候,又碰上孙文兵了,孙文兵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在喝酒,看见陈国栋几人就拦住他们要闹事。 对方人多,手里还有刀,很长的那种刀,陈国栋他们三个,再加一个谈礼,全都手无寸铁。 赵立业就说叫陈国栋冷静一点,孙文兵无非是骂几句难听话,并不敢真的对他们几个喊打喊杀。 孙文兵他爹是土皇帝副县长孙庆江,陈国栋他们三个也不是没有背景能被随意打杀的人。 孙文兵无非就是要在小弟们面前,拿他们几个立威,泄愤,以彰显他南明县太子爷的能耐。 赵立业一手拉着陈国栋,一手拉着李远航,叫他们退一步。 可这态度却叫孙文兵那伙人更加得意。 尤其是看见陈国栋他们三个中间,还跟着一个长得好看但不认识的小白脸,孙文兵就更来劲了。 陈国栋三人越是护着谈礼,不叫孙文兵碰谈礼一下,孙文兵就越是来劲。 说话也开始越来越难听了。 谈礼一开始也没什么反应,他虽然记忆缺失,在如今的记忆中经历的事情也少,但他骨子里就是个冷静的人,不会因为几句骂人的话就冲动行事。 赵立业也拉了拉谈礼,叫他别轻举妄动。 如果孙文兵也就只是这样骂骂咧咧,放狠话耍耍威风啥的,谈礼也不会动手。 可偏偏,陈国栋说话的时候不小心,叫了谈礼三哥,还提到了别叫嫂子知道,怕嫂子不高兴。 那孙文兵就来劲了,说叫谁嫂子呢,说这个小白脸娶媳妇了,长得有他这样好看不,有的话叫出来大家一起玩玩…… 话音未落,他鼻子上就挨了一拳。 谈礼的拳头,那可不是一般人的拳头,这一拳,孙文兵的门牙直接掉了,鼻血飞溅。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谈礼一脚踹在孙文兵裆部…… 赵立业最先反应过来,立马大喝一声,叫陈国栋和李远航一起,都冲上去。 而孙文兵那边的人显然也反应过来了,提着刀就朝谈礼砍过来。 眼看一场恶战即将爆发。 人少的陈国栋他们虽然占了先机,但对方人数是他们一倍还多,手里还有刀呢,结果可以预见,必定是陈国栋他们会被打得很惨,说不定还会出人命。 周围路过的人都吓得四处逃窜,住在附近的人也都一个个赶紧把院门紧闭,连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但实际上,人们想象中的恶战却根本没发生,在把孙文兵放倒之后,谈礼直接冲进人群,三下五除二解除战斗,孙文兵的那一帮人,被撂倒一片。 而那把长刀也被谈礼夺下来拿在手中,把蜷缩在地上疼得直抽气的孙文兵,剃了个光头,说他那头秃得这一块那一块太难看了,还不如剃光好看点儿。 喝酒的孙文兵,大夏天也没穿上衣,胸口一大片的胸毛,谈礼也好心地用大长刀帮他给剃光了。 谈礼现在对身体的控制是真不错,手上力道很准,剃了一大片胸毛,都没伤到孙文兵分毫。 从胸口到腹直肌,继续往下,长刀挑开孙文兵的裤腰带,要继续给他的宝贝剃毛时,孙文兵直接吓尿了,是真尿了…… 谈礼嫌脏,就直接退开几步远,刀扔河里了,孙文兵这个人么,就那么瘫在一堆尿液中,恶心得叫人吃不下饭。 不得不说,谈礼是真狠啊,用最平静的语气,拿着那么长的刀,给孙秃子剃毛,都还没剃他腿间的宝贝呢,就把一向无法无天的孙秃子给吓尿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吓尿,孙秃子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也不光是没脸见人,以后还能不能生育都成问题。 陈国栋三人都兴奋急了,不愧是三哥啊,他们也听说了谈礼当兵前,在十里八乡都很有名气,人称三混子,现在是真见识到了! 第二天,陈国栋就从他爹口中知道,这孙秃子后来疼得不行,被送去医院了,检查结果是,碎了一颗蛋,另外一颗没碎,但也异常肿大,最好是去上级医院治疗。 孙秃子连夜被送去省里的医院了。 陈国栋顿时就有些担心,问陈耕良,孙秃子他爸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 一听他这么说,陈耕良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忙逼问陈国栋,到底怎么回事。 陈国栋小心翼翼地把事情经过给说了一遍。 陈耕良气得拿出皮带抽了陈国栋一顿,而后就带着陈国栋去孙庆江家道歉。 叫陈国栋跪在县委大院孙庆江家的门口,给孙家磕头道歉。 大院里那么多人呢,代理书记梁县长家也在那儿呢,陈耕良就当着众人的面,不断地拿着竹条抽陈国栋。 陈国栋被抽得嗷嗷叫,哭着说再也不敢了,李远航和赵立业得到消息赶过去,挡在陈国栋面前。 陈耕良叫他俩起开,他要抽死陈国栋这混蛋。周围的人都在劝,陈耕良却抽得更狠了。 李远航那个暴脾气,就气得大声吼道,是孙文兵先挑衅惹事的,还拿那么长的一把刀要砍人,还说要玩弄别人媳妇,人家忍不了,就只是打了孙文兵一拳,踹了他一脚,孙文兵这种行为可是耍流氓,就应该抓他去坐牢才对! 赵立业也立刻点头,还说了孙文兵其他打架斗殴欺压妇女的种种恶劣事迹,哪年哪月哪天,在哪个地方,都说得清清楚楚,一听就不是胡编乱造的。 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孙文兵干过多少丧尽天良的事! 眼看闹得不得了,一直躲在屋里的孙庆江终于出来了,说都是一场误会,孙文兵当时喝醉了,跟朋友们起了冲突,不怪谁,已经送他去治疗了,医院说没什么大事,输液消炎就回来了。 孙庆江还亲自拦住陈耕良,不叫再打陈国栋,又把陈国栋给搀扶起来,叫人去找卫生员来给陈国栋上药。 反正这件事就算是糊弄过去了。 陈国栋三个也没把这事儿跟谈礼这边说,孙庆江那边好像也没有要针对谈礼的意思。 陈国栋还是不太放心,就问了他爹陈耕良。 陈耕良哼了一声,说道:“要不是我在大院打你那一顿,还有远航和立业过来说的那些话,你以为孙庆江能这么轻易罢手?” 陈国栋还问,孙庆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儿子孙文兵吃这么大亏,真的不会去找谈礼麻烦? 陈耕良叫他放心,暂时不会找的,谈礼身份特殊,孙庆江想当县长没当上,头上压着梁书记,梁书记正愁没有孙庆江这个土皇帝的把柄呢,所以现在孙庆江是不会随便有动作的。 听了这些陈国栋才算是松了口气,要不然孙庆江这个副县长,非要找谈礼麻烦的话,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搞。 此刻,一想到孙文兵碎掉的蛋蛋,陈国栋就两股战战。 他发誓,他现在真的对三嫂再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那你一直盯着人家看干什么?”赵立业还有些不信,“再好看也不能一直盯着看,那是嫂子。这叫三哥瞅见,能信你没歪心思?” 陈国栋简直冤死了。 他只是在想,要不要把金元宝的事告诉三哥! 没错,金元宝去外地治病,回来了。 也就这两天的事儿。 3月底的时候,谈礼还是植物人状态呢,当时金元宝在欺负一个小媳妇的时候,忽然出现阳强症状,那玩意儿一直**不倒,还不断肿胀充血,疼得他嗷嗷叫。 医院根本没办法,当时刚好碰上省里过来的祝老,祝老给了方案,扎针用药,能叫金元宝的阳强症状消失,也就是软下来,但以后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不过生育能力可以保留,也就是说,以后还能够通过技术手段取精,进行人工授精生育后代。 如果不选择祝老的方案,那就叫他们另请高明。 金元宝还这么年轻,还没结婚,如果用祝老的方法,那就等于是叫金元宝以后都当不成男人了,金家人怎么舍得。 后来孙庆江安排了车子,送金元宝去外地看病了,去了哪儿没说,看得结果怎样也没人知道。 但是吧,陈耕良猜测,金元宝的病肯定没看好。 金家人不愿意相信祝老,陈耕良可是知道祝老的分量,祝老都那么说了,金家人还一意孤行,那就自求多福吧。 陈国栋昨天还看见金元宝了,总觉得这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挺邪性的。 他猜谈礼可能还不知道金元宝的事,正纠结着要不要说呢,所以才会一直看两人,真不是还对沈南星有非分之想的意思! 陈国栋就把金元宝这件事跟赵立业说了,也是商量一下,要不要告诉谈礼。 赵立业:“当然得说啊!万一那金元宝又想使坏咋办?得让三哥有个准备。” 第35章 无师自通 这个端午很热闹。 下午,兽医小王也来了,提了半袋子的腐竹,说是帮村里人给牲口看病,人家送的。 秦虎拿来了一篮子的粽子,说是梁老太太自己包的,叫给拿些过来尝尝。 还说这两天家里有事,那就改天再来找谈老太说话。 还把儿媳妇从京市托人带回来的点心,纸盒包装的,给拿了一盒过来,说是京市非常出名的点心。 秦虎搁下东西就还要回去,领导叫他跟着晚上一起吃饭。 谈老太太就把刚煮好的粽子,各种口味都给装了几个,也满满的一篮子,别的就不带什么了,没必要。 还专门跟秦虎说:“*中午小南带嘉年过来吃饭,这些粽子都是嘉年那孩子包的,让他晚上来吃饭,死活都不肯,你就给带回去,叫他奶他爸妈都尝尝。” 秦虎颇有些惊讶,但还是郑重地收下了。 不得不说,梁嘉年,变化很大,领导和夫人脸上笑容都多了。 傍晚时分,谈家明带着韩秋梨骑自行车也来了,提了两条大草鱼过来,坐在车后座的韩秋梨,还背了一个大背篓,里面放着不少的鸡蛋蔬菜,说是沈南星给瞧过病的乡亲们送的。 谈老太一家都来城里了,人家就把东西送到谈大伯家,叫帮忙带过来。 栾秋霞并不是那眼皮子浅的人,这么些东西可不敢收,可人家是实心实意送的,非要留下,最后没办法了,拿鸡蛋来的,一家收下俩鸡蛋,拿菜蔬过来的,就收下一把菜,心意收到了就成。 这事儿办的不错,谈老太听了也点头,栾秋霞为人处世上,还是比较靠谱的。 还有就是生子家,生子娘非要让帮忙带10个咸鸭蛋和10个松花蛋拿来过节。 谈家明说不用带,人家就说不带就自己送过来,谈家明无奈只能拿上了。给人回礼,人家就拿了两根黄瓜走了。 谈老太又问谈家明,他给家里拿鱼了吗。 谈家明说本来是给家里一条,给奶这边拿一条的,他妈栾秋霞说自己不会做鱼,说奶和南南都喜欢吃鱼,叫都拿过来。 谈老太也没再多说什么,叫谈家明去把鱼收拾了。 韩秋梨说她去,被谈老太太拉住,叫去厨房给她帮忙,还教育她:“杀鸡杀鱼这些,男人能做的活就叫他们做,不把男人当驴使唤,也别把男人当儿子养。” 韩秋梨抿着嘴笑,又说谈家悦也想来呢,可是家里事多,自行车也没法带俩人,栾秋霞就不叫她走,悦悦可失望了。 今儿人多,谈老太也高兴,打算多弄几个菜,在院子里摆上一大桌。 谈礼正和陈国栋他们几个,去弄木板,打算拼个大桌子,摆在院子里能够叫所有人都坐下,那才热闹。 厨房里,院子里,都正热火朝天呢,石大勇骑自行车也来了,给拎来一筐子二十个皮蛋,说是他妈沈来英自己包的。 沈南星忙问:“大姑和榕榕姐呢?” 石大勇说:“在家呢,今儿生意好,我也去给榕榕帮忙,做到半下午才收摊回家。妈叫我赶紧把皮蛋给送过来,她说过几天不忙了,再坐拖拉机上来看小南。” 沈南星摆摆手:“别叫大姑折腾,我有空回去看她。她这些天胃口怎么样?” 石大勇脸上笑意更浓:“胃口都挺好的,饭量比以前见长,精神头也好了许多。” “药还继续吃着,主要还是吃饭上,千万不能太节省。” “我知道的。” 石大勇要走,沈南星赶紧拦着,叫吃过饭了再走。小王兽医也说,待会儿吃过饭了,他们几个一起骑自行车回去,路上也能作伴,石大勇这才留下。 晚上,院子里摆上一个大桌子,板凳不够,就拿砖块来凑,反正是坐了一桌子的人。 两条大草鱼,开背洗净腌制后下锅炸。有李远航提来的那一大桶油,炸东西就不用抠抠搜搜的。 炸了鱼,还炸了藕盒、麻叶、菜丸子。 再另外起锅下猪油、葱姜蒜干辣椒爆香,把谈老太自制的豆瓣酱炒香,加入开水,再把其中一条炸好的鱼下去炖上十分钟,出锅的时候,撒上一把葱花和青花椒,热油泼上去,那叫一个香,这道麻辣鱼,就连汤汁沾馒头都是香的。 再炒个番茄酱,炒到出沙,放糖,勾上一点薄芡,盛出来浇在另外一条炸好的鱼上,就是改良版的糖醋鱼,或者应该叫番茄甜酸鱼。 皮蛋凉拌,腐竹凉拌,黄瓜凉拌,番茄拌白糖,这算是四个凉菜了。 蒜香小排,红烧豆腐,青椒炒鸡蛋,蒜苗炒腊肉,还有一道五香麻辣烧鱼,一道番茄甜酸鱼,一个猪脚煲黄豆,一个土豆炖肥鸡。 还有炸的藕盒、麻叶、花生米、菜丸子。 另外还把秦虎拿来的,据说是京市带回来的点心盒子拆了,把里面看着非常精美的点心给装了两盘子,总共凑成18个盘子。 这一桌,可真够丰盛的。 陈国栋忍不住夸张地说:“我地个乖乖,这比满汉全席也不差了吧。” 小王兽医翻了个白眼,不屑于这么夸张的表演,而是说道:“我没吃过满汉全席,但谈奶奶做的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比省城国营饭店的还好吃!” 李远航和赵立业也频频点头。 刘兰香是下午放学的时候,被沈南星给拉来的,她都被沈南星给弄得成厚脸皮了,三天两头被拉来家里吃饭。 这样一桌子的菜,那么多的肉,实在是对刘兰香冲击太大了! 菜还能做出这么多的花样,真是比国营饭店的还要好吃呢! 如果,如果自家大队今年暗中赌上整个大队命运前途的“包干到户”能搞成,来年不说家家户户吃上肉,至少是粮食能吃饱吧。 刘兰香不敢去多想,却又忍不住憧憬。 韩秋梨跟刘兰香也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想法,实在是来谈家这些日子吃过的肉,比她之前二十多年吃过都多!她根本不敢下筷子。 在谈老太动筷之后,谈家明给韩秋梨夹了一块番茄甜酸鱼。 红彤彤的番茄酱,浇在外皮被炸得金黄的鱼身上,里面的鱼肉却还是白嫩的。 番茄酱汁酸酸甜甜的,是韩秋梨从未尝过的味道,好吃到她都说不出话来,无法形容! “悦悦肯定也爱吃这鱼。”韩秋梨忍不住低声说道。 谈家明点头:“下次有机会再叫奶做。” 石大勇还是有些局促,但已经不像最开始见到沈南星的时候那般畏畏缩缩。 母亲的病情得到控制,不断好转,他自己有了工作,妹妹的摊子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好,日子真是好到他都不敢想象!让他一向佝偻的腰杆,也一天比一天挺得更直。 陈国栋把从他老爹那里带来的两瓶酒给开了,每个人都倒上一小杯,过节嘛,高兴高兴。 反正都是成年人了,哦,除了谈家耀和宋建义。 不过谈家耀和宋建义虚岁就算17了,农村17岁的男孩子,不上学的当爹的都不罕见,喝杯酒是啥大不了的事吗? 谈老太也不管他们,就两瓶酒而已,在座的十几个人呢,两瓶酒分下来,一人也就是两小杯而已,喝不醉人。 她还给拿了一罐子自己酿的葡萄酒出来,那点白酒肯定不够喝的。 另外还拿了一坛柿子醋,开胃解酒,不想喝酒的,就喝柿子醋。 韩秋梨只喝了一小口白酒,太辣了,也不知道是呛的还是高兴的,反正是想要流眼泪,谈家明看她喝一口酒脸都红成那样,就把她剩下半杯酒给拿过来喝了,给她倒上一杯谈老太自己酿的柿子醋。 柿子醋又酸又香,这种可以直接喝的,是度数比较低的。 韩秋梨从来没喝过,刚开始很酸,酸得难以入口,但又特别香,喝一口还想再喝一口。 她觉得这样的好日子,简直像是在做梦。 每天都能吃饱,是白面杂粮面混合着吃的吃饱,而不是像之前在家里那样,红薯野菜也只能吃个半饱。 更不用说天天都能见着荤腥,用猪油炒菜,隔三差五就有肉吃,要不就是鱼。 她在娘家的时候,一罐头瓶的猪油,从年头吃到年尾,别说是油了,有时候连盐都没得吃。 还有身上这衣服。 上回秦虎拿来的说是工厂染坏的瑕疵布,谈老太叫她重新染过之后,直接就叫她裁了几身衣裳。 她就从来没穿过这么合身的新衣裳,还是好几套! 韩秋梨心口酸酸涨涨,这样好的日子,好得叫她都不敢信,好得叫她提心吊胆,生怕睡着一睁眼,就没了。 这边,谈礼喝了一口白酒,觉得太难喝了,但陈国栋三个又在给他敬酒,他就给喝了,然后还把沈南星杯子里的白酒也给喝了,还悄悄跟沈南星说:“这酒怎么这么难喝,南南你别喝了我帮你喝掉,还是奶酿的葡萄酒好喝,甜甜的。” 说着,谈礼给沈南星倒了一杯葡萄酒,也又给他自己倒了一杯,还问谁要喝。 赵立业接过去,给谈老太满上,又给刘兰香也倒了一杯葡萄酒。 小王兽医正跟陈国栋李远航划拳呢,剩下那点白酒根本不够他们喝的,就把葡萄酒也拿了过去给他们玩。 石大勇只喝了一杯,就摆手不肯再喝,待会儿还要骑几十里路回去呢,那小王兽医一看就喝的不少,等会骑不骑得走还不一定呢。 在公社饲养场上班,多亏小王兽医照应,当然,都是表妹沈南星的面子,那也得感谢人家小王兽医平时的照应。 一顿饭吃到晚上九点多,宾主尽欢。 陈国栋李远航和小王兽医拼了一晚上,但其实没喝多少酒,主要就是闹着玩,开心。 赵立业送刘兰香回学校宿舍,谈家耀和宋建义也回去宿舍住,他们一起走。 等赵立业回来,陈国栋和李远航还拉着小王兽医,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赵立业负责送陈国栋和李远航回家,其实那俩人看起来也是一点事都没有,走路都不晃,本来也没喝太多。 时间还是有些晚了,骑自行车回去也得两个多小时,谈老太想叫谈家明韩秋梨,石大勇和小王兽医都在这儿将就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 但石大勇却说,早上还要早早帮着妹妹出摊,小王兽医就说那就一起回吧。 谈家明带着韩秋梨,小王兽医和石大勇各自骑一辆车,几人一同回公社去。 桌子碗筷这些东西,刚才吃过饭的时候,谈家明韩秋梨和石大勇就都帮着给收拾了,石大勇还去挑了几桶水来,就在院子里都把碗筷给冲洗过了。 刚才谈家明临走的时候,又帮着把装碗筷的筐子给拎到屋里,谈老太在收拾呢。 沈南星要去帮忙,她也不叫帮,只说擦一下水,就给放柜子里就行了,叫沈南星赶快去洗漱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沈南星回到屋子里,就看到谈礼一本正经地坐在床上,正盯着她看。 “去洗澡。”沈南星说。 “好。”谈礼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很快,院子里就传来水声。 沈南星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但一时之间,好像也没反应过来。 等到谈礼洗完澡,只穿着一条裤衩进来的时候,沈南星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她问谈礼:“你是不是喝醉了?” 谈礼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她:“南南我没有喝醉。” 好的,是真醉了。 他走路姿势正常,没有摇摇晃晃,说话声音也很正常,没有结巴没有大舌头,以至于沈南星先前根本没意识到,他喝醉了。 他喝了几杯白酒,又喝了可能三四杯的葡萄酒…… 自家酿的葡萄酒喝起来酸酸甜甜的,好像度数不高,但后劲儿还是挺大的,当饮料喝上几杯,再加上最开始空腹喝了几杯白酒,这确实容易醉。 “喝醉了就过来睡觉。” 沈南星冲他招手,却被他一下子就抓住了手,低头啃咬她的指尖。 她立刻就抽回了手,瞪他:“干嘛呢。快点躺下睡觉。” 谈礼乖乖过来,上床躺好,却不肯闭着眼睛睡,而是冲沈南星张开长臂:“南南抱抱。” 沈南星推开他的手:“热。” 谈礼立刻下床:“我去开风扇。” 房间里就有一个小号的风扇,对着墙壁吹,回流的风就不会吹得人头疼。 开完风扇,这人又飞快地上床,也不问了,直接就抱着沈南星躺下,让她枕在他胳膊上,被他圈在怀中。 沈南星:“……” 这人刚洗完澡,皮肤凉凉的,触碰起来其实很舒服,可被他这么抱着,她总忍不住想要挣扎…… “南南,这里不舒服。” 谈礼的声音有些低。 他抓住沈南星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可能是酒精作用,他的心脏跳得比平时更快,原本凉凉的皮肤,也逐渐开始升温,热。 他额头凑过来,在她额头上蹭了蹭,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有星光闪烁。 他看着她的眼睛:“南南,我想亲亲你。” 还不等她回答,他就已经亲了下来。 先是额头,再是眉毛、眼睛、鼻子,最后,他捏住她的下巴,亲上她的嘴唇。 微凉的唇瓣,压了上来。 他硬挺的鼻梁,蹭过她的鼻尖。 他的亲亲,就只是嘴唇的触碰,显然,他并不知道要怎么亲女孩子,只是遵循本能,压着她的嘴唇慢慢研磨。 可是很快,他就觉得不够,搂着她后背的手格外用力,像是想要把她揉进他胸口一般。 他的亲吻,也越发用力,也开始无师自通地想要撬开她的唇瓣,攫取更甘美的味道。 沈南星原本还有些僵硬的身体,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手上想要推开他,却又仿佛使不上力气。 他还嫌抱她抱得不够紧,把她的腿夹在他膝弯之间,不让她后退。 他的吻也越发凶猛起来,一开始还会磕碰到她的牙齿,但很快他就学会怎么追逐她的唇舌。 终于,在他越发难耐,下意识地想要探索更多领地时,沈南星推开他,喘着气,声音又软又哑:“好了,不许再亲了,睡觉。” 某人很难受,也很委屈。 沈南星:“听话,不然以后都不许再亲。” “那……明晚还能再亲吗?” 压根儿就等不到明晚。 半夜,沈南星是被亲醒的,某个人也不知道到底睡没睡,一直缠着她,她连做梦都梦到自己好像被人给咬了,还堵得她喘不过来气! 言辞警告他,再不好好睡觉,以后都不叫他上床了,这人才总算消停。 好像还没睡多久,天就亮了,沈南星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对上了旁边一双比阳光还要亮得刺眼的眸子。 “南南,你终于醒了。” 他话音刚落,人就已经亲了上来。 她还没刷牙! 到了教室,刘兰香盯着她看:“小南,你没事吧?” 沈南星一愣,连忙问:“怎么了?” 她出门的时候照过镜子,嘴唇是有些红,但也没肿啊,脖子里好像也没有草莓印什么的。 刘兰香看了又看:“不知道,总觉得你好像更好看了。” 沈南星:“……” * 距离高考只有一个多月了。 气氛越来越紧张。 除了那部分母题之外,沈南星又自己出了一部分的习题,但这点习题量还远远不够。 她自己去省里的高中找题目,有点不太现实,现在交通太不方便,路上也不太平。 沈南星就找了陈国栋,他舅舅是南明上属地区庆市教育局的领导,让他通过他舅舅,跟省里,庆市,还有其他地区市的各大高中要他们出的试卷、练习题。 当然,也不是白要的,知识点思维导图已经刊登在报纸上了,谁都能看到,但她配套整理的复习笔记,篇幅太大,不可能在报纸上刊登,她当然也就没有投稿,现在就可以把这份复习笔记拿出来,交换人家的习题。 这年头人们的想法也没有那么狭隘,不会敝帚自珍,防备其他学校其他学生们学会自己学校教的东西。所有人都恨不得叫学生们尽可能多学会一些知识。 再者就是,用于交换的知识点思维导图配套复习笔记以及母题,实在是总结得太好了,只要是拿出去交换,就没有不愿意换的! 在进行这些的时候,沈南星还去找了学校校长周长明。 让周长明跟县教育局打申请,让县教育局帮忙向市里向省里的高中,去申请拿到人家自己学校老师出的习题和试卷。 周长明直接就摇头:“不可能的。” 一个小小的县教育局,人家市里省里的高中根本不会给你面子。 你想要人家辛苦总结的东西,人家倒是会给,但那可不是你一个电话,人家就会乖乖给你准备好送过来的。 你得自己上门去,一个一个学校地拜访,拿出你的诚意去求,人家才会给你。 县教育局那些人,谁会去做这种求爷爷告奶奶的事? 又没有一分钱的好处,就只为了多弄点试题,叫这批学生今年考好点? 可是凭什么呢? 大家都是那么过来的,这批学生能赶上高考恢复,能参加高考,已经比多少人都幸运了,还要帮他们去找试卷试题?凭什么! 周长明很了解,所以直接说不可能。 沈南星笑了笑:“就算不可能,您也先打申请。不然日后……怕是会落埋怨。” 周长明愣了愣神,终究还是点点头:“申请我去打,那你的试卷习题,怎么弄?” 沈南星:“我来想办法。” 办法其实就是,跟人家学校交换。 以庆市教育局的名义,用知识点思维导图配合复习笔记和母题,去跟人家换。 也是要一个学校一个学校跑。这件事,陈国栋的舅舅专门安排了一个办事员去跑的。 于是,从全省多个高中交换到的试卷习题,源源不断邮寄过来。 这天,陈国栋又拿了一个厚厚的信封过来给沈南星,里面装的就是他舅舅帮着让其他学校寄过来的人家自己出的试卷和练习题。 陈国栋说:“我舅舅还让我跟你说,那思维导图、复习笔记和母题,他让庆市出版社给排版印刷了,估计也没那么快出来。全省各个学校都抢着要呢,稿费估计过段时间就会寄给你。” 陈国栋还说,为了尽快赶上给这一批的学生们先用,他舅舅跟出版单位沟通,以最快的速度加班加点进行印刷,工人们三班倒呢。 由于内容上,沈南星和学校的多位老师已经审核校对过,思维导图刊登在省报上的时候,编辑说也是经过省里的教育专家教授高级教师等等,审阅过,所以现在庆市这边出版社就比较省事了,直接进行排版印刷即可,节省了大量的前期工作,第一批最快半个月就能印刷出来。 本来是不可能这么快的,还是陈国栋他舅舅拍板说,先印,赶得上这批学生用,如果有错漏,明年再版的时候再改,在书的前言里附上,时间仓促校对不足,如有错漏欢迎来信指出即可。 这年头只要不是政治类的书籍,还真就没那么严格。 陈国栋他舅舅也真是个牛人,觉得好直接就拍板印刷出版,都没征求沈南星这个作者的意见。 沈南星立刻就说,既然要印刷成书籍,那最好是有封面有简单的插图,她可以尽快提供,到时候单独印刷,一起装订就可以了,不影响现在内容的印刷工作。 陈国栋跟他舅舅沟通之后,叫她尽快准备。 沈南星立刻把谈家悦叫来县城,让她把自己平时画的画都带过来,从中挑了几幅跟学习有关的画作,让她精修上色,再按沈南星的要求,另外画几幅插画,给枯燥的书籍增添几分颜色。 封面也是按照沈南星的要求画的,突出数理化三科的特点。 谈家悦非常激动,废寝忘食地画、改,终于在一周内,搞定了画作,寄到出版社去。 如今的版税制度已经停了,出版稿费肯定就是一次性的,价钱肯定也不会有多高。 沈南星总结这些东西出来,本来也不是为了挣钱,钱多钱少倒是无所谓,关键是用这些东西,换到了大量的试卷、习题。 这些试卷和习题,在如今这个没有教辅书的年代,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学校的老师们齐齐出动,把这些试卷和习题给分类归纳,再按照不同难度,重新整合。 这个过程很繁杂,但老师们一个个都特别激动,省里学校和庆市学校的水平就是高,这些题目比他们自己出的要好太多了! 同时有了这些题目,才更让人觉察出“母题”的好处来。 把母题完全吃透的,这些试卷上的题目至少能做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就算是没把母题完全吃透的,及格也都不成问题。 别以为及格分很低,要知道每一科平均分都能及格的话,就一定能够有大学上!还是本科,不是专科! 学校的老师们激动得不得了,一个个废寝忘食整理题目。 除了整理题目之外,另一个犯难的就是,这些题目要怎么让学生做? 抄题? 效率太低。 可学校连油印机都没有。 谈礼:“那又不是多难的东西,一天,我给你搞定。南南,你都三天不叫我亲你了……” 老式油印机,就是在蜡纸上刻印模板,放下去,刷上油墨,让油墨从印迹中渗透到下面的纸上,油印就完成了。 这种油印出来的试卷或者复习资料,那油墨好久都不干,手指头擦一下,还会擦掉字。 但,这已经是目前条件下,最方便最快捷也最便宜的大量印刷方式。 甚至一直到千禧年之后,还有很多地方的学校还在使用,因为成本比打印机及其耗材便宜太多。 一天时间,简易的油印机被谈礼给弄出来了,而油墨、蜡纸、白纸这些耗材,被陈国栋、李远航和赵立业三人,从各自家老爹所在的单位上,偷拿了不少。 尤其是县医院,有两台油印机呢,耗材更是不少,陈国栋直接搬了一大箱子过来。 陈耕良询问起来,陈国栋还振振有词地说要支持学校学生高考。 陈耕良也是无语,但也没有反对,只说以后但凡有一个有本事的同学,能记住陈国栋这点儿情分,那也值了。 陈耕良还说儿子,这么好的条件,你哪怕一天学会一道题呢? 陈国栋头都大了,跟他老爹说,何止是一天学会一道题啊,他们几个跟着三哥玩,前提是每天要做一张卷子,不然三哥自己出去玩不带他们! 陈耕良好奇地问他们跟谈礼一起出去玩什么。 说起这个,陈国栋那就兴奋了。 出去好玩的多了,最简单的,上山下水,摘果抓鱼。 沈南星同学真的是,就没见过嘴巴那么会吃的女孩子。 树上山上什么野果子都喜欢吃,你给她买那可漂亮的大苹果,她反而不爱吃。 她还喜欢吃各种肉类,小鱼干大青鱼,猪肉牛肉羊肉,只要做的好吃她都爱吃。 以现在人们馋肉的情况来看,只要是肉,甭管咋做就没有不好吃的。 但沈南星同学,就得吃做出花样来的,有滋味的,做的不好她就不吃! 甚至就连做的特别好吃的,比如陈国栋最喜欢的红烧肉,赵立业最喜欢的西红柿炖牛腩,以及李远航最喜欢的炒鸡,吃了两回后,小南同学竟然就提不起兴致了! 说想吃啥椰子鸡? 椰子是啥玩意儿,这年月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还椰子鸡呢! 还想吃大闸蟹,皮皮虾。 螃蟹么,丰省也有呢,田地河沟里有那小的河蟹,还有小麻虾,小麻虾油炸一下也可好吃了,但大闸蟹是什么玩意儿? 哦,说是阳澄湖里的才叫大闸蟹,其他的就叫螃蟹。 祖宗啊。 阳澄湖在哪儿呢,他地理不太行,倒是知道有阳澄湖这么个湖,可在哪儿他是真不知道。 对了,还念叨那什么刀鱼鲈鱼小黄鱼大黄鱼的,刀鱼鲈鱼他倒是知道,小黄鱼大黄鱼是啥,金条吗? 真是,小姐命! 他都想翻白眼了,谈礼却是认认真真记下她说的每一种,哪怕现在弄不到,以后总能弄到。 所以他们每天出去玩,说是玩,其实就是谈礼在到处给媳妇找好吃的…… 具体怎么操作呢。 上山下河就不说了,自从被小南同学发现后,不让谈礼电鱼,谈礼就改成炸鱼。这么炸裂的想法,也不知道沈南星知不知道。 他自己调配的炸药,炸鱼。 但炸了一回,那鱼身上一股子味儿,大鱼都给炸烂了,小鱼臭得没法吃,就停手不干了,想别的办法。 别的什么办法呢,谈礼同学自己从废品站买来的东西,给做了一把枪出来,放上钢珠,用来打鱼,竟然一打一个准! 叫陈国栋说,这打鱼的枪,威力也不比真家伙小多少。 但这边河里就那几种鱼,天天吃也吃够了,长江又不从丰省过,想搞刀鱼也不现实。 野生的鲈鱼倒是偶尔能碰到,太稀少了。 至于那大黄鱼小黄鱼的,没见过不知道,倒是弄到一条鱼肉是黄色的鲤鱼!都说可难得,就连谈老太也说,少见这种黄肉鲤。 某天又听媳妇说想吃肉脯。 啥是肉脯呢?没卖的呀。 谈老太倒是知道怎么做。 知道做法就行,那就买肉自己做。 没钱咋办? 赵立业说他回家偷,不是偷钱,是偷肉。 被谈礼给一巴掌拍回去。 他给媳妇献殷勤,还要兄弟回家偷肉?他丢不起这个人。 那就想办法挣钱。 其实庆市灯具厂那边想把谈礼弄进去当学徒工呢,许诺说过一年多通过考核就能转正,转正后工资36,再根据工作年限以及等级,会不断加工资。 谈礼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南南马上就要考大学,要去京市,肯定会带着他和奶奶一起的,他不可能留在这边找工作。 再说了,他也想参加高考,跟南南上一个大学,这样就能天天都见着南南了。 现在要挣钱,就是要挣个块钱,总不能给媳妇买口吃的,还得跟奶奶伸手要钱,或者是叫兄弟接济? 其他的,还能做什么生意? 谈礼对各种机械都特别容易上手,看一眼就会的那种。 他就带着陈国栋三个一起,到处给人修东西。 每个单位,其实都有自己的维修科的,但维修科通常也只能进行简单的修修补补,涉及到机械的,他们就得找厂家,可厂家不一定能及时过来啊。 比如这大热天的,停电,医院的发电机也坏了,病房也还罢了,手术室和药方需要冷藏的药物,那可受不了啊! 在如今电力供应远远不足的年代,一到夏天就容易停电是很正常的事。 发电机厂家那边负责维修的,也是忙不过来。 谈礼就说叫他试试。 这一试,就真给修好了! 那不得给报酬么! 拿了报酬,四个人分成,谈礼和陈国栋各拿3,因为这活是陈国栋介绍的,另外俩打下手的,就拿2。 没人有意见! 陈国栋是个不缺钱的,但这是他挣的钱呢,那可比从爹妈爷奶那哄来的珍贵得多! 再有就是饲料厂的粉碎机,电机不行,三天两头坏,严重耽误饲料生产。 想要买新的? 不行,那不在计划内,多少地方要用都在等着呢,哪能随便批给你一个小小的县饲料厂? 饲料厂这边负责人都急得冒火了,跟赵立业他爸一起喝酒的时候,就说起这事儿。 赵立业他爸是屠宰场销售科的科长,也在帮着想办法。 饲料影响生猪养殖,而生猪出栏又影响到屠宰场的生意。 赵立业听到这事儿,就立马说给谈礼。 谈礼就说去看看。 这看一看,就把饲料厂的粉碎机给修好了,饲料厂这边直接给了100块钱! 还是一样的分配比例,不过这次是谈礼和赵立业各拿30,陈国栋和李远航各拿20。 就一天功夫,就挣这么些钱,还跟着谈礼学到了技术。 这三人真是别提多有劲儿了,这不比考大学强? 可三哥就是三哥,再咋说都压着他们,一天搞一张卷子,甭管是哪一科的,一天一张熬夜也得搞完。 原本把,学习对于他们几个混子来说特别难,但真别说,在跟着三哥一起修机器的时候,那些电路啥的,三哥一边修一边给他们讲解,竟然跟物理上的题目给联系起来了! 早知道知识是这么学的,那他们可就不混了! 别说,还真别说,这物理学起来越学越有意思。但要学物理,数学也得跟上。 搞得几人,白天修机器,晚上抽空还得看书做题。活了20年就没这么充实过。 于是班上的人也都相当惊讶,这几个混子,三天两头不来上课,来就睡觉,最近咋改头换面了?要么不来学校,来了就到处问同学问题。 大家还是挺乐意给他们讲题的,虽然他们问的题目有很多都是很基础的。 不过谁不是从基础学过来的,就当是再复习一遍了。 同学们都觉得这个时候发力,对于今年高考来说已经太晚了,但学总比不学好,这几个家庭条件好,完全可以再复习一年,冲刺明年高考。 陈国栋最喜欢问梁嘉年问题。 这哥们真的是,太认真了,也太细心了,就没见过性格这么好的哥们。 要知道,梁嘉年还是梁书记的独生子呢,这低调的简直不像话,跟老子是副县长的孙秃子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饲料厂这活还没搞完,谈礼直接跟饲料厂的人谈,这粉碎机功率太小,电机不行,就算是修好了,也用不了多久就会再坏。 饲料厂的领导也知道啊,但是上头不给批新机器,他们拿着钱也买不到啊。 谈礼就说,他能给弄到。 饲料厂那边自然不信,你要真能给弄到,那必定会重重感谢! 赵立业三人也好奇谈礼怎么弄。 怎么弄,去石头场啊。 石头场要粉碎石料,那粉碎机自然是不缺的,而且都是大功率的,只是用来做饲料的话,绰绰有余! 石头场好的机器当然不会卖,但石头场有坏掉淘汰掉的旧机器。 谈礼要做的就是,挑一台坏的机器买下来修好,再卖给饲料厂。 当然不能私人买卖。 那就以饲料厂的名义,把坏机器买下来,修好,然后他收修理费。 可石头场那边为什么要把坏机器卖给饲料厂呢? 这年代可不是说想买就买想卖就卖的,都是国家资产,哪怕是坏的,没有计划,没有任务,也不能随便交易。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得有人脉关系。 这事儿最简单的办法其实是找秦虎,找梁书记说一声,石头场肯定就毫不犹豫地卖了。 但没必要。 就这么点儿事,*杀鸡焉用牛刀。 从饲料厂这边协调,饲料厂出面,批条子给下面几个公社的养猪场,多少的饲料,换多少猪,这些猪定再向供应给石头场,石头场卖坏的粉碎机的钱,正好抵扣这批猪肉的钱。 饲料厂需要机器,下面公社养猪场需要饲料,石头场需要猪肉。 这年代肉也是定量供应的,石头场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肉。 更何况,他们钱财也不充裕,石头都是给国家做建设的,石头场并没有多少钱,都是债,平时也就只能够给工人发工资的,想多拿钱出来买肉?没门。 这下好了,把仓库里坏掉的机器卖了,换成猪肉,多好的事儿! 事情并不难办,精准抓住各方的需求,甚至都不需要送礼走后门。 只不过石头场不会轻易相信随便几个人的话,由饲料厂出面,签下协议,那就好办了。 谈礼几人作为饲料厂的“技术员”,直接去拉机器,有“猪肉”开道,那边接待的人也很热情,谈礼他们顺便从其他废旧机器上拆下来一些零件,也折算进去。 机器拉回来之后,花了一星期,改造完成。 改造好的新机器,运转良好,效率比原先的提升五倍都不止! 这次足足给1000块钱。 毕竟这样的一台新机器,可是得大几万,关键是有钱也没处买去。 而置换旧机器,算下来他们只花了不到一万块钱。 这还不是直接花钱,而是拿饲料去抵。 也就是说,只用不到一万块钱的饲料,就换到了价值好几万的机器。 1000块是谈礼要的。 但他只要300块钱,剩下的换成饲料条子,这对饲料厂来说,那就容易接受得多。 拿着饲料条子,可以直接来厂里兑换饲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比钱还好用呢,毕竟一般人拿钱来买,人家饲料厂也不会卖给你。 于是,300块现金,700块的饲料批条,完成这宗交易。 几人忙活了一个星期,兴奋得不得了。 拿着饲料批条,去供销社,换些稀奇东西。 为此,陈国栋还找了他爸陈耕良,托关系直接去找了县供销社的主任。 于是乎,沈南星这几天的餐桌,非常丰省。 昨天是椰子鸡,新鲜绿皮带壳的椰子,据说是走火车运过来的。 两个椰子,破开的水拿来煮鸡。 一群人都特别惊奇,原来椰子水看着就跟清水差不多,不是牛奶那样白白的! 味道也不怎么甜,还有点涩。 白白的椰子肉倒是特别香,越嚼越香,可实在是太难搞出来了。 煮出来的椰子鸡,汤挺清甜的,就是那鸡肉又柴又硬,不好吃。 沈南星也是一脸茫然,她明明记得自己上辈子吃的椰子鸡,汤特别甜,肉特别鲜嫩…… 椰子鸡煮的不怎么好吃,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过么第二天,谈礼就给弄回来了大闸蟹。 活的,一个有巴掌大的大闸蟹! 这个简单,直接蒸。 这个时节的大闸蟹正有黄,嗦一口,又鲜又香! 好吃得眉毛都要飞掉。 就是蟹肉不怎么好剥。 这就到谈老太施展的时候了,小老太拿来了剪刀,给众人示范怎么剥蟹。 “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再吃上大闸蟹的一天。” 谈老太的动作非常优雅,剥出来的蟹肉是整条的!蟹壳也比较完整,不像陈国栋他们几个,为了吃肉,蟹壳都给咬碎了。 在大家惊叹的时候,谈老太还说:“要是有蟹八件,剥出来蟹肉之后,还能把蟹壳给拼回去呢……” 晚上睡觉,沈南星仔细问了谈小礼,这些都从哪儿寻摸来的。 谈小礼同学就把他这段时间干的事儿,说给了沈南星听。 那一副求表扬的口吻,让她忍俊不禁。 沈南星忍不住笑,捧着他的脑袋,在他脑门上亲一口:“恩,三礼真棒。” 谈小礼同学那一双黑眸,灿亮若星辰,一个翻身,把媳妇拢在身下。 “南南,亲亲好不好,这些天太忙,都没亲亲……” 确实,他这些天一大早就出门,晚上回来南南都睡了,他洗完澡只敢轻轻碰碰她的唇,都不敢多做什么,奶说南南这些天学习很累,他想让她好好睡觉。 她晚上吃螃蟹,又喝了一点黄酒,脸颊绯红,眼神也有些迷离。 被他这样盯着,她不由得弯起嘴角,抬手攀上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谈小礼同学也终于又亲到自家媳妇儿。 他还记得老宅对门的五婶儿,也就是春花娘说过,结婚了就要抱着媳妇睡觉,不然媳妇就会跟别人跑了,还要跟媳妇亲亲,还问他亲过南南没有。 他以前不觉得怎么样,自从亲过南南嘴唇之后,才知道,原来亲亲这么舒服,南南的嘴唇怎么那么软那么香那么甜。 但好像,怎么亲都亲不够,越亲越不满足,恨不得把南南给挼成一团揣在胸口,吃进肚子里,一刻都不叫她离开…… 第36章 她喜欢谈小礼 学校里有了油印机,又有足够多的耗材,那对学校师生们来说,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大量的习题,试卷,不断练习,不断分析错题,巩固知识点。 全校上下,从学生到老师,再到食堂的教职工,所有人简直废寝忘食! 除了陈国栋他舅从省城各个学校弄来的练习题和试卷之外,梁嘉年不声不响的,也递过来一大包,一看,竟然是京市那边好几所知名高中的习题和资料! 沈南星格外惊喜。 京市的教育资源必然更好啊。 于是,就又把这一部分试卷、习题也全都加进复习资料里面去,统一整理。 7月初,数理化知识点思维导图及练习题册的稿费,通过邮局快递单,寄过来了。 原以为没多少钱的,可让沈南星没想到的是,全部三本,数理化的思维导图、复习笔记、母题,总共稿费竟然有3200元! 现在没有版税,都是按照千字直接给算钱的。 好处是,稿费给的很快,坏处是这稿费是一次性的,甭管以后再版多少次,都不会再给稿费。 但不管怎么说,这3200元,也是巨款中的巨款了。 这应该也是看了陈国栋他舅的面子,稿费才会给这么多。 收到稿费,沈南星也没往外说,主要是数额太大了,尤其是在这个年代,这个数额,足以勾引起某些人的贪婪之心。 再加上,她暂时不想让这件事,被太多人知晓。 陈国栋是知道的,也没多嘴说什么。 头一批印刷出来的书,数量也比较少,据说省城和庆市的学校都不够分,在书店少量上市,立刻就被抢购一空。 有油印机的学校买不到书,也都自己再油印给学生们学习使用。这时候可没人管什么版权,目的都是为了学生学习。 南明县高中这边自然是不需要再去买这几本书的,之前复习的时候,学生们手抄的手抄,油印的油印,几本书已经人手一本了。 出版社寄来的样书很少,每科只有两本,沈南星自己各留一本,另一本给学校,作为收藏吧。 样书少,也跟现在纸张印刷等资源紧张有关,如果是给报刊杂志投稿,有些会给一本样刊,有些压根就不会给样刊,只会给回信寄稿费通知稿件录用,并且登在那一期上,让作者自己去看。 给学校的样书,可把几位老师和校长给激动坏了。 虽然手头早就有手抄版和油印版,人家正规出版社出版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纸张又细又白,印刷的铅字特别清楚工整大小均匀。 自己学校油印的,字体随了刻印蜡纸的老师,字当然不丑,但是手写体和印刷体还是差别很大,有些地方错了划掉就是一团墨,油印出来的字呢,手一摸就糊掉,写张卷子满手都是油墨,这对比这差别,还是很大的! 而且印刷版的还有封面有插图,据说插图是沈南星的小姑子谈家悦画的。 里面还有非常严谨的各种数学物理图形,严谨的数字标注,据说这些是谈礼弄的。 哦不用据说,书本前后都印刷的有具体编者信息,作者南星,审核高云凤、袁爱党、牛盛,插画谈家悦,图形标注谈礼,编辑…… 学校的老师激动坏了。 他们的名字竟然也被印在了书本上,虽然只是审核,但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巨大的惊喜。 要知道,这本书的实际编写者就是沈南星,最重要的知识点总结和思维导图的部分,都是沈南星写的,他们也就是帮着给查漏补缺,改了一些错别字等等,功劳微不足道! 可他们的名字还是被印上去了,以后全省所有领导老师同学们在看这本书的时候,都会看到他们的名字。 这是多大的荣誉! 几位老师激动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他们真的很想立刻把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但沈南星却说快要高考了,不要太刺激大家的情绪,也不要给大家太大压力,出版书的事,等高考之后再说吧。 老师们也同意,但依旧还是很激动,他们的名字,被印到书上了! 更别说,沈南星还要给他们稿费! 三位老师,一人给两百的稿费,再捐给学校500元,用于学校购买各种必要的东西,比如油印机的耗材等等,总不能一直薅医院羊毛。而学校的油印机其实也等于是她捐出来的。 再拿出来500块,把这三本书,以及她和老师们一起,整理的从全省各个学校收集到的习题集,都给油印出来,越多越好。 知识点思维导图本校学生早就有手抄版的,习题集也能做到平均两人一份。 现在沈南星拿出这500块油印出来的资料,是让校长分发到下面各个公社,给那些同样报名参加高考,但是却没有办法来学校学习的农村学生,或者是知青们。 当然不可能人手一份,不过一个大队一份,还是能保证的。 另外,沈南星还拿出了1300元,用作学校贫困生补助,给家庭条件实在是困难到连饭都吃不起的学生,补贴一点饭钱,叫他们不至于因为吃不起饭,而无法参加高考。 钱的事,不管是全部稿费,还是沈南星捐出去的,以及稿费的用途,按沈南星的要求,这些都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 现在的老师对学校每个学生的情况都了如指掌,知道谁是真穷困到连粗粮咸菜都没得吃,也知道谁家没钱但不缺饭吃。 给老师的稿费,老师也都说不要,也都捐出来放在贫困生补助中了,由学校老师仔细审核,暗地里给学生补贴,只告诉被补助的学生本人,有人资助,并不告诉其他同学。 这些被补助的同学,又感动又骄傲,也暗暗发誓,一定要比从前更加努力学习,才能不辜负好心人的这份帮助,日后他们也要努力上进,争取有条件也帮助他人。 沈南星总共留下300块钱,谈家悦画了有十几幅插画呢,给她100的稿费。 也给谈礼100,这几本书上的资料图都是他给画出来并标注校对的,如果学生们仔细一点就能发现,像几何类的图,若是求角度或者是求线段长度,题目不会做,从图形上就能按照比例量出结果。当然,只有结果没有过程是不得分的,但这足以说明谈礼这些图做的有多认真。 100块的稿费,按照谈礼的贡献来说绝对是少了。 最后的100,留给自己。 不过么,沈南星把钱给了谈老太,谈礼本想给她的,见她给谈老太,他就也给了谈老太。 看着这醒过来后没有从前记忆的孙子,始终都把媳妇儿排第一,谈老太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一开始还有些心酸,但后来就只有感慨了,毕竟对于现在的谈三礼来说,沈南星才是唤醒他陪伴他最多的人,他眼中只有她,这很正常。 如果三礼以后都无法恢复从前的记忆,那他和小南,就是最亲的人。 这是谈老太最乐于见到的。 现在,拿着三礼和小南给过来的稿费,谈老太没有拒绝,接下来了。 这是小南和三礼的稿费呢。 这笔钱虽然只有200块,谈老太并不在乎钱,可她在乎这钱是怎么来的。 实在是太长脸了! 这个周五,家里递过来消息,叫全都回家去,老大谈家胜要结婚了。 结婚可是大事,正日子是在后天,周日。大娘栾秋霞说,这是找了人看的好日子。 谈老太也没说什么,结婚是正事,甭管对那姑娘再有啥意见,栾秋霞认了的,她这老太太还能说什么? 但不管咋说,这是大事,的确应该全家人都回去,要不然可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高考班并没有星期天,沈南星就跟老师请假,老师也知道她的学习情况,数理化是肯定没有问题,语文也差不多都补上来了,她最薄弱的政治,也一直在复习。 耽误两天,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回去村子的时候,也正是农忙,麦子已经都脱粒晒干装进麻袋,再过两天就要开始交夏季的公粮。 大家也是一点都不得闲,玉米、红薯已经种下去,棉花也移栽完成,正在锄草加浇水。 一般人结婚都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忙! 真选在这个时候结婚的,往往也是非常简单,男方家里贴上红双喜,一大早去把媳妇接回来,在家里拜父母,一家子吃顿饭也就成了。 这年头很多人的婚礼都是这样,根本没有喜宴的。 如果要置办喜宴,那通常都会选在秋收之后,或者春节前后,这时候粮食不缺,物资好凑,大家也都农闲,有空来参加婚礼喜宴。 像是谈家胜娶方雪梅,选在这个时候办,还要办婚宴,这可真是出洋相呢,全村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 栾秋霞也是一肚子埋怨,偏偏也不能跟别人说,谈老太一回来,就赶紧跑来找谈老太说。 “那方家真是狗屁不通。就非要这时候结婚,还说至少得办十桌,十道菜有荤有素,这叫十全十美。说大胜是咱家长孙,就算不住老宅,那也得叫所有人都知道,咱家重视长孙长媳。” 栾秋霞苦着脸道:“跟他们商量着说,想办婚宴也行,等秋收后闲下来,咱们再好好办,可方家非不同意。我说现在办的话,就随大流办豆腐席,适当地弄个猪油渣炖粉条的荤菜,这也很好了。可方家非要说不体面,非要正儿八经弄十道菜有荤有素,这得多抛费啊。我想着说那么好的席面吃完啥也不剩,不如折算成钱,塞给他们夫妻俩攒着结婚后用。那方姑娘也不肯,说我变着法抠门,给她这个长媳下马威……” 谈老太一直听着,没说话。 栾秋霞又道:“我这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提啥方家姑娘都不愿意,我多说两句那方姑娘就说不结婚了,她要去告大胜耍流氓。” 谈老太:“方家那边,也不是没有办法。秋霞,我再问你一次,大胜这婚,非要结吗?” 栾秋霞脸上显露迟疑,好半天才说:“大胜也死心眼……” 谈老太摆摆手:“行我知道了,那方家姑娘不是要求分家吗,结婚后就尽快分吧。” 栾秋霞讪讪的:“娘,我……” 谈老太也不让她多说,拿出来100块钱递过去:“大胜也是我从小带大的,我比谁都想叫他以后能把日子过好。” 栾秋霞推着不要,谈老太硬把钱塞过去:“我这当奶的,不偏不倚,以后明子四海,包括悦悦和小耀结婚,也都照这个数。” 栾秋霞红着眼圈回去了。 这十里八乡的,就找不到比谈老太更好的婆婆了。 她也马上就要当婆婆,就看方雪梅现在这样,都能想象到娶进门后,也必然不会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不过这媳妇,结婚前再拿乔,结了婚,也得给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要不然日子还咋过。 回到村里,谈小礼同学非常开心。 晚上就拉着沈南星,拿手电筒去抓知了猴。 村子里树还是非常多的,家家户户房前屋后,只要有地方就肯定会种上几棵树,一般是泡桐树、老榆树、槐树、杨树、椿树等等。 对于如今的人来说,树木是非常重要的资源。盖房子的房梁、结婚用的床柜家具,以及死后最重要的棺材,可都要用到木材,另外买都没处买去。 那知了猴也最喜欢破土之后顺着树干往上爬,要摸知了猴,找树准没错。 村子里的树,一晚上就能被村子里的孩子们给来来回回摸上好几遍。 想要摸到知了猴,就得往村外去找。 在别人还在村子里转悠的时候,谈小礼已经拉着沈南星去了北边坟园。 “南南,这有个爬得高的。” 谈小礼把罐头瓶递给沈南星,手电筒咬在嘴里,手脚勾着树干,迅速爬了上去,抓到那个快要爬到树干分叉处的知了猴,手一松,纵身一跃,离地起码两米高,就这么跳了下来。 沈南星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不许这样跳,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肌肉锻炼不够,无法保护好关节,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关节或者是韧带。” 见她生气,谈小礼立马乖巧点头:“保证不会了!” 于是,又看到一个爬得高的知了猴时,谈小礼爬上去,又爬下来,动作小心。 沈南星脸色这才好起来。 坟园这边在村子外头,有些远,也比较阴森,由于周边有水塘,大人们不想叫孩子过来玩,就经常说鬼故事吓唬孩子们。胆小的,晚上就不敢过来了。 当然吓唬不住想要抓知了猴的胆大的孩子们,他们还是会结伴过来。 只是这边树木茂盛,夜晚会比别的地方更黑,孩子想要结伴过来,往往都会等着村里的那些大孩子,尤其是村支书家的孙子,他有手电筒,能带着那群孩子走过一段窄路进来坟园。 有手电筒的支书家孙子,就是孩子王,要带着一大群跟班,先把村子里搜刮一遍,最后再来坟园这里,时间相对就晚一些。 沈南星和谈礼来得早,这一波收获就颇丰,一个坟园的树都给摸完,已经收获了两个罐头瓶的知了猴。 谈小礼就不再抓了,拉着沈南星去摘野草莓,还有沟边的构树也结果了,构桃形状长得像杨梅,成熟时红彤彤的很是诱人,也确实挺好吃的。 摘了草莓和构桃,没地方放,谈小礼就下去池塘,摘了两张大荷叶上来,还摘了几支荷花,有那还是个骨朵的,有那刚刚绽开的,也有已经完全绽开,露出里面黄色花蕊的,谈小礼还摘了几个莲蓬,一大把的凑在一起,很是好看,清香扑鼻。 那荷花杆子外面有小刺,谈礼就拿荷叶给包住,又拽了根草给绑住,这才递到沈南星的手里。 正要走呢,手电筒又扫到前面竟然有一棵野葡萄,结了一串串的野葡萄,野葡萄的个头很小,绿色的果子中夹杂着几个深紫色成熟的。 沈南星踮起脚尖去摘,但葡萄爬得有点高,够不到,她正想放弃呢,身边的人却一弯腰,长而有力的臂膀直接揽住她的腿弯,把她举了起来。 毫无防备的沈南星吓一跳,赶忙抱住谈小礼的脑袋,这才稳住身体。 一低头,就看到谈小礼正仰头望她,眼神亮晶晶的:“南南你摘。” 沈南星一笑,抬头伸手摘了一颗成熟的葡萄,在手上擦了一下灰,就放进谈小礼的嘴里:“甜不甜?” 谈小礼连连点头,笑容明亮。 沈南星这才又摘了一颗放进自己嘴里。 下一秒,嘴里的葡萄酸得她一张脸都皱成苦瓜,她恼怒地伸手拍打他。 谈小礼却得逞坏笑,举着她转圈圈,吓得她只能又紧紧抱住他的脑袋! “谈小礼,你给我停下!” “快点放我下来!” “不行不行,我头都晕了……谈小礼!” 他终于放她下来,但却又没完全放下来,原本是抱着她的腿弯举起她,这会儿又往下放了一点,变成托着她的臀部和大腿,抱着她,从仰视她变成平视。 她的腿缠在他胯上,她的胳膊还搂着他的脖子,眼中带着愠怒。 他紧紧抱着她,看着她,一双眼睛比此刻夜空的星星还要璀璨明亮。 “南南。” 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地蹭着,“南南,南南……” 沈南星的心跳得有些快,血液也在往脸上涌。 他的声音太低太沉略带沙哑,一时之间,让她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他,是这辈子心智十八九岁的热血青年,还是上辈子那个荷尔蒙满满的豪门掌权人。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晃神而已。 眼前的人喜欢她,一双眼只能看到她,恨不得用一腔热忱包裹住她,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双手奉上。 他的爱意,热烈赤诚、密不透风。 而上辈子的龙三少,心狠手辣、满腹算计、不近女色,冷淡、自持、克制到了极点。 这可能跟他身上背负的国家任务有关。 但他确确实实,能够完全克制自己的欲望,从不失控,冷静自律禁欲,如机器人一般。 上辈子的龙三少,是她的客户,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事业起飞的贵人,还是曾被她“抛下”的植物人丈夫,唯独,不是她的爱人。 “南南。” 谈小礼的声音带着不满,他在她唇瓣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质问道:“南南你在想什么?” “想你。”沈南星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地笑。 谈小礼很好哄,顿时就心花怒放:“南南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永远在……” 他又亲了上来,纠缠着她,像一只大狗,热情到她完全无法招架。 不得不说,男人在这方面的学习能力非常之快,也就才亲了几次,他就熟练掌握各种技巧,亲得她头脑发晕,喘不过来气,身体也不自觉情动难耐。 他也一样,亲出了一身的火气,却不知道怎么疏导,整个人都快要爆炸,只想把她揉进胸膛,揉进骨血,彻底和他融合。 她推了推他,声音带着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娇糯:“回家了。” 谈小礼闷闷地嗯了一声,呼出来的气灼热滚烫,仿佛能把她烫伤。 他紧紧地抱着她,她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两人交颈相拥,抱了好一会儿才略略平复心情。 谈小礼放她下来,她手里拿着的那一把荷花莲蓬,杆子早断了,花也都凌乱得不像样子。 谈小礼直接拿过来,把莲蓬摘下来,乱七八糟的花就丢掉了。 又把两个装着知了猴的罐头瓶塞进自己口袋,把包着野草莓、构桃的荷叶,递给沈南星拿着,而后他直接蹲下来,让她趴在他背上,背着她走出这片灌木丛生的坟园。 洗干净的知了猴,油炸过后非常香,直接拿来当夜宵吃了。 谈老太假装看不到自家孙子和孙媳妇之间越发绵密浓烈的情愫,分分秒秒都在纠缠的眼神,以及那略带红肿的嘴唇…… 老太太吃了一个知了猴尝尝味儿,就起身回屋,剩下的知了猴都进了沈南星和谈礼的肚子。 * 办婚宴不是简单的事,尤其方家还要求这要求那的,周六,谈老太带着沈南星和谈礼就也过去谈大伯家帮忙。 屋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大红的双喜也贴在门上墙上,大门口和新婚夫妻俩的房门上,也贴了红对子。 谈家几兄弟,正在找村里相熟的人家借桌椅板凳。 这边的风俗,男方婚礼上女方家父母是不出席的,女方的舅舅和兄弟会出席婚礼,并坐在主桌,是贵客。 其他亲戚坐的桌子无所谓,是个桌子就行,但贵客主桌这里,必须要用八仙桌和八仙椅,以示郑重。 谈老太就叫谈家明去推木板车,和谈礼一起到老宅搬八仙桌和椅子。 栾秋霞的娘家人也都过来帮忙。 谈家胜在听他大舅安排明天跟他一起去迎亲的人,他自己亲兄弟是不能去的,陪他去迎亲的,可以是堂兄弟表兄弟,或者是要好的朋友,当然,必须是未婚的,这就把谈礼也给排除了。 谈家悦韩秋梨两人跟着舅妈们一起,在忙活厨房的事。 明天的婚宴,请的是村里当年负责烧大锅菜的大雷叔来掌勺,女人们就要把准备的菜都洗干净切好,油盐酱醋锅碗瓢盆都要准备好。 谈大伯和大雷叔一起,还有栾显辉带着几个帮忙的,在院子里用黄泥和砖块糊临时灶台。 要做十桌的席面呢,哪怕是最简单的,也至少得三个灶台,两个烧菜,一个蒸馒头。 现在正是农忙,该下地的都下地去了,不能耽误地里的活,过来帮忙的都是岁数大点的。 栾秋霞拉了谈老太和沈南星进屋,屋里已经有栾秋霞娘家的几个嫂子,和侄媳妇赵文书。 栾秋霞喜气洋洋地说:“娘,您福气大,劳烦您给大胜两口子铺床。” 其实床已经由几个嫂子铺好了的,几个嫂子也都是日子过得顺当,儿女双全的。 这会儿说是叫谈老太铺床,也就是拽一下床单,拍拍被子,有这么一回事就行。 栾秋霞还拉沈南星:“小南啊,你福气大功德厚,这压床的红包你来放。” 沈南星一怔:“我这算福气大吗?” 小时候被外公带在身边当秦家继承人培养,在她八岁时,外公被举报出事身亡,母亲也被父亲举报,离婚,还被下放到农场生死不知。 她被送来乡下爷奶家里,寄人篱下,当牛做马,还差点儿就要被嫁给金元宝那样的烂人。 后来谈老太为了救她,才故意说她早前就在跟谈礼处对象,俩人已经私下谈婚论嫁。 这事儿外人可能不太清楚,但栾秋霞绝对清楚明白,压根就没有这回事。 而且她嫁过来的时候,谈礼还是个压根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的植物人。 不管从哪儿来看,她这都跟福气大扯不上关系吧? 栾秋霞却不管,硬把红包塞沈南星手里,叫她放:“你福气当然大,你进门没多久三礼就醒了,这还不算福气大?再者你给咱们乡里乡亲看病,看一个就是一份功德,你这功德还不厚啊?以后还会更厚。你给压红包,是你大哥大嫂的福气。” 边上栾秋霞的娘家大嫂也笑着点头:“可不是么,小南呀,等你考完试,舅妈跟你讨本书,或者是你用过的啥小玩意儿都行,给你外甥周岁的时候抓周。也沾沾你的福气。” 这说的是她家孙子,知青儿媳妇赵文书生的孩子。 沈南星连忙笑着点头:“舅妈你们不嫌弃就好。” “咋会嫌弃呢,求都求不来。” 另一个舅妈就说,等她家闺女出嫁,时间若是凑得上,想叫沈南星来给梳头。 “梳头就算了,得老人来,我到时候给添箱。”沈南星笑道。 娘家这边的亲戚,在闺女出嫁时都会给送礼物,叫添箱,添点嫁妆的意思。亲戚长辈们会给床单被面、枕巾毛巾,同辈关系好的话甭管是什么给添一样,哪怕是一根头绳一个手帕,或者一碗白面也都成的。 “哎呦那可求之不得,我先替你妹妹谢谢你。” 说说笑笑的,新房里的东西都收拾好,外面的桌椅板凳也都借过来摆好。 院子里糊的临时灶台也弄好,火已经烧起来了。 到了傍晚,基本上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 晚上也要做一大锅饭,试试锅灶,也是为了犒劳今天过来帮忙的众人。 婆婆那边闲下来了,赵文书就把孩子给婆婆带,这才过来找沈南星单独说话。 “你那知识点总结的太好了,还有那么多习题,都是我以前没见过的题目。” 赵文书很是感激。 在省报上刊登出来的文章,除了谈家自家人,也就只有赵文书知道,那个叫南星的作者,就是沈南星! 她家里给寄过来的题目和复习资料,她也给沈南星了,但那点东西,跟沈南星给她的,完全不能比。 尤其是配合知识点思维导图用的复习笔记和母题,她拿到后立刻就连夜手抄一份,寄回家去,家里弟弟妹妹今年也参加高考。 “题目有不懂的吗,晚上你到家里去找我。”沈南星问。 赵文书放下碗,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笔记本:“这几题不会……” 沈南星一边吃一边看,然后就给赵文书讲思路。 栾显辉找过来的时候,已经讲得差不多,赵文书听说孩子闹得不行,就收起笔记跟沈南星告别。 赵文书才刚走,谈小礼就端着碗过来,里面是洗净切成块的甜瓜。 “菜太咸了,这甜瓜好吃,南南你吃。” 谈小礼捏了一块送到沈南星嘴边。 沈南星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块,的确很是清甜,属于甜瓜的那种香味,特别浓郁。 她最喜欢吃甜瓜的心,也就是瓜瓤。 如今这品种的甜瓜,中间瓜瓤的部分十分软糯,瓜子很小很软,直接吃也不影响,不像哈密瓜,中间的瓜子口感太差不能吃,得挖掉瓜瓤。 她最喜欢吃甜瓜瓤了,吸一口,别提多甜多香。 吃完甜瓜,谈小礼就拉着沈南星要走,这边也确实没什么好忙的,大家都在说话聊天,村里帮忙管事的,在裁红纸写喜联,明天一早要早早地贴上喜联,再去迎亲。 沈南星跟谈小礼说,得进去跟大家打声招呼,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不像话。 谈小礼却直接抓住沈南星的手,这么明晃晃地拉着她的手进院子去打招呼。 一院子的人看到他们就都笑着打趣。 “哎哟瞅瞅三礼和小南,这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小夫妻就是黏糊。” “瞅瞅,三礼那手拉多紧,生怕媳妇儿丢了。” 沈南星都有些不好意思,纵然活了那么多年,也没被人这么打趣过。 倒是谈小礼,特别坦然又理直气壮,跟大家打声招呼后,就依旧亲密地拉着沈南星往外走。 两人走后,院子里的人*也忍不住感慨。 “早前谈家婶子说,小南和三礼以前就在处对象,只是没告诉大家,咱们还不信,现在看,果然是真的。哪怕三礼醒过来啥都不记得,还是跟小南最亲。把他奶都撂后头了。” “三礼都是小南给唤醒的,当然跟小南亲了,这俩人福气都厚着呢。” “小南可真有本事,三礼现在看着,就跟他去当兵前一个样!身体脑子都正常的很。谈家婶子这算是熬出头了……” 人们一边喝着柳叶茶,一边在说闲话,话题从谈小礼和沈南星身上,又聊到沈家,聊沈南星的奶奶韩金花,以前对韩金花有多尊重,现在就有多看不上。 “旧社会大户人家的大丫鬟,那是好当的?会办事还是其次,首先就得有心眼子,会算计。” “再咋说,小南也是亲孙女,咋就能对小南刻薄成这样!我就没见过这么面慈心苦的亲奶奶。” “小南她爸每月寄回来那么多钱,这韩婆子都攥自己手里,给娘家花,给他最疼的小儿子儿媳花,哪怕是手指头缝漏一点,也够小南花的,竟是硬生生一毛不拔,苛待亲孙女苛待成这样,对外还要装出一副慈善样,真叫人浑身发寒。” “嘿,那韩婆子心就是脏,你们都忘了,当年小南她爸沈成山,考上大学后又在省城结婚,娶了秦小姐,瞅瞅那几年韩婆子那样子。秦小姐搁在过去就是大家小姐,韩婆子在过去是给人家大户人家当丫鬟的,丫鬟的儿子娶了大小姐,她韩婆子能不得意?可她敢在秦小姐面前摆婆婆的谱吗?她不敢,她还得捧着人家,表面上捧着,心里是啥想法?后来秦家出事,秦小姐也被下放,小南她爸却是一点事儿都没有,韩婆子可不就抖起来了么。偏偏小南被送回来乡下,送到韩婆子眼跟前。在韩婆子眼里,小南可不是她孙女,而是大小姐家的小小姐!随便她揉圆捏扁,想咋弄就咋弄的小小姐。” “所以说韩婆子那心是又脏又毒。她从前当丫鬟的大户人家,那是土匪起家的大地主,剥削残害劳苦大众,秦家却是开医馆造福大众的,能一样吗!” “反正有那韩婆子后悔的,小南医术这么好,今年再考个好大学,以后前途大好。” “你们知道不,韩婆子手里攥着那么些钱,听说一直都在外头放贷,借着她娘家那边过一手,放给外村的,利息高的很呢。这些年肯定挣下不少钱。” 有人就不忿起来,提起以前家里有急事周转,去跟韩婆子借钱,对方却说没有的事儿。 “都是一个大队的,关系处得还都挺好,我包顿饺子都要去给她送一碗。我家那也是急得没法子了,去找她周转几块钱,她倒先跟我哭起来穷了!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咱也不是白用,该给利息就给嘛!宁肯借给外村,都不帮自己人。” “嘿,借给你钱,要你的利息,那可不坏了人家在村里良善的名声么。再说了,借给你钱,那还咋在村里装穷?人家大儿子在省城都当上机械厂的副厂长了,咱们村里谁知道?” “人家白林大队也出个大学生,后来在拖拉机厂上班,白林大队出了名的穷,但人家却是全公社最先买得起拖拉机的大队!现在人家白林大队还搞了个拖拉机车队,给各单位搞运输,瞅瞅人家现在的日子红火成啥样。再瞅瞅咱们大队,沈成山可是省机械厂的副厂长啊!这么大一个领导,给咱大队给咱公社,帮过一点儿忙没有?甚至都到现在才刚知道他到底是啥职务!” “自私自利,没一点乡性!果然是韩婆子的亲儿子!也难怪小南她外公家出了事,他就立马离婚。这种人咋能当上领导的!” “亏得当年他去上大学,我娘还叫我给他送了十个鸡蛋。” “我家还给他送了一兜子二合面馒头呢。” “我奶叫送去2毛钱。” 当年沈成山,是十里八乡考上的第一个大学生,家里没钱供他上学,为此不惜“卖”了大闺女,要的彩礼供他去上学。 村里人对这大学生也是与有荣焉,大家都穷,三毛两毛地凑了点钱,没钱的拿点鸡蛋、馒头、咸菜啥的给送去,也算是供他这个大学生了! 说一点儿都不图回报,那是假的,但确确实实在当初,大家就是高兴,为村里出个大学生高兴! 这大学生毕业后留在省里,还娶了那么好的媳妇,大家也高兴。 真正去麻烦他的次数,极少极少,也就栾为民他娘胃癌的时候,去了趟省城,找到秦家去看病。 省城那么远,其他人就算是有点啥事,也不可能想起来跑去省城找沈成山。 但沈成山他就真的,一丝一毫也没有回报乡里! 以前也有人好奇沈成山在省城到底是干啥工作的,他娘韩金花就说是机械厂的职工。 后来秦家出事,韩金花唉声叹气的,也不细说,搞得大家都以为秦家出事牵累到了沈成山,还纷纷安慰韩金花,只要工作还在就成。 可谁能想到,人家哪里受牵累了,人家那是步步高升呢! 都已经当上机械厂的副厂长了! 这个年代,省城机械厂的副厂长,这地位可是非常非常高的! 可以说,沈成山如今要是回来县里,县一把手梁书记,都得对他客客气气! 沈成山一句话,就能给县机械厂、地区机械厂,带来无数利益! 能给县里、市里,其他市县急需各种生产设备的厂子,提供最亟需的设备! 但凡沈成山对自己的乡亲邻里们有一点感恩之情,他只需要把资源向本县稍微倾斜一下,都不需要他出面,县里就会主动扶持他老家的人! 人心其实都这样,既恨人以权谋私,又恨自己沾不上边。后世某个贪官利用职权把地铁口开到自己老家,即便他贪污被查,可家乡人提起他就交口称赞,说他为家乡做了好事。 就连电视剧中出现的某个农家出身的公安厅长,之所以被那么多网友追捧,就是因为他一人得道,恨不得连村里的狗都给弄进编制。 人人都想自己村里能出这么个能人。 以前不知道沈成山具体职务时,大家也忽略了这事儿,又看沈家过得似乎不比谁好多少,大家就没深究。以为秦家倒了之后,沈成山也被牵累,只能当个小小的职工。 如今才知道,沈成山竟然混得这么好,职位那么高,可他却丝毫不回报乡里,甚至都不叫乡亲们知道他到底是干啥的,这不明摆着怕被乡亲们沾光吗? 实在是叫人心寒。 这就是没乡性,忘本! 村里人谁不戳他沈成山的脊梁骨,连带着沈家,以前韩婆子是出了名的有见识会办事会说话,是十里八乡的体面人,大家有事待客,都喜欢请韩婆子来陪客,如今呢,提起韩婆子,都说她满心都是算计,没人情味。 谈家明帮着把明天要去迎亲的自行车,给绑上大红花,出来就看到韩秋梨一个人蹲在墙角。 他走过来问:“看啥呢,吃饭没有?” 韩秋梨的视线还望着院子外面,谈礼和沈南星手拉手离开的方向。 听到谈家明的话,她才收回视线,露出个笑容:“吃了。我在看三礼和小南,他俩可真般配。” 谈家明也笑:“是般配。” 看着韩秋梨在笑,谈家明顿了顿,伸手拉起韩秋梨:“大哥总算要结婚了,咱们等到秋收后再办事。” 韩秋梨抿着唇看他:“咱们……你,你……真要娶我?” 谈家明一怔。 韩秋梨笑了笑:“你救我,我就很感激了。还要再讹你娶我,那也太不是东西了。我知道你有喜欢的姑娘,我跟你也不般配……” 谈家明眉头皱起来:“你这都听谁说的?我以前是处过对象……不般配,分了。我愿意娶你,是觉得咱俩这条件都挺般配的,我这岁数也到成家的时候了。我看你顺眼,是个过日子的人,你要不愿意嫁给我就直说,我回头再另外相看,只是你在我家住这么长时间,你的名声怕是不太好听……” “你娶我,真不勉强?”韩秋梨问。 谈家明一笑:“我一个大男人,你能勉强得了我?” 韩秋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抿着唇笑起来,手指去勾谈家明的手。 谈家明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握就赶紧松开,板着脸道:“别学三礼和小南他们黏黏糊糊的,出洋相呢。”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两步见韩秋梨没跟上来,他又走回她跟前,压低声音:“院子里这么多人,咱俩还没结婚,拉拉扯扯不好。想拉手……晚上我带你出去抓知了猴……” 韩秋梨红了脸,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而此刻,被说是出洋相的谈小礼和沈南星,没去抓知了猴,去了晒场。 麦子已经收完,晒场上堆着许多高高的麦秸垛。 谈小礼带着沈南星,爬上了麦秸垛。 晒干的麦秸有一股草香味,干燥柔软,两人躺在麦秸垛顶上数星星。 夜空深邃,繁星璀璨。 抬起手,仿佛能触摸浩渺星河。 蛙叫虫鸣交叠,萤火虫在半空跃动,微风驱散炎热的暑气。 胳膊挨着胳膊,十指纠缠,两人就这么躺在麦秸垛上,晒着月光,仰望星辰。 时光仿若静止,心底的情愫却如汹涌潮水,喷薄而出。 在被困意笼罩之时,沈南星脑子里闪过一个迷迷糊糊的念头,难怪上辈子的好友,喜欢谈年轻的小奶狗,她不以为然,总觉得他们幼稚。 原来,不是他们幼稚,而是她没谈对人。 她原以为自己喜欢的是成熟、强大、英俊的男人,事实上,可能只有英俊是必要条件,其他都可以推翻。 她喜欢谈小礼。 第37章 全都是小南的面子! 周日这天,是谈家胜结婚的正日子,一大早的谈老太就叫醒了谈礼和沈南星,得早点过去那边,自家人,不能等人来叫。 喜联贴上,陪同谈家胜一起去迎亲的队伍要先吃早饭,吃过饭一行人就踏着薄雾出发去迎亲。 这边习俗,迎亲都是在一大早,中午之前一定要拜完天地。 天气差距离远,通常四五点就会出发,天气好距离近的话,可以出发稍微晚一点,就是现在这个点儿。 谈家胜一行人去迎亲,家里的就要开始摆今天中午喜宴的桌椅板凳,厨房那边要洗锅碗瓢盆,洗菜切菜等等,活很是繁琐。 大伯娘栾秋霞红光满面喜气洋洋,婚事上老大难的大儿子谈家胜,终于要结婚了。 不说那么多,自家老大太憨,就得找个精明的媳妇管着,要不然一对憨子,不会打算,日子得过成啥样啊。 村里过来帮忙,跟栾秋霞好的婶子嫂子们也都凑在一起说着好听话。 春花娘自认是看谈老太的面子,今儿也早早地来帮忙,她手脚也麻利的很,干活从来不偷奸耍滑。 栾秋霞虽然有些烦春花娘,但今儿这日子,人家上门帮忙,那就是给面子,甭管以前是不是有过节,都得笑脸迎着,是人情。 春花娘一边捏豆腐丸子,一边问:“上回那方家姑娘来老宅闹腾,说话也可难听,我还当这婚事不能成呢,没想到还是成了。” 栾秋霞脸色尴尬,边上人立刻就打圆场:“这叫好事多磨嘛。” 春花娘也没揪着不放,却又问道:“秋霞,这媳妇也就你们家要得起。” “啥意思?” “你家有小南在嘛,那方家姑娘就算有点啥毛病,小南也能给治好,要是嫁到别人家,生不出孩子,日子还咋过啊。” “你说啥?” “谁生不出孩子?” “春花娘你这话可不能乱说,谁说方家姑娘生不出孩子?” 一群人都顾不得许多,立马凑过来问。 栾秋霞脸色都变了。 春花娘一脸“你们咋都不知道”的表情,又把那天方家姑娘来老宅,说“长子不离家长孙不离宅”,说“谈礼不是长孙却占着老宅,妨后”,被沈南星怼回去,说那方家姑娘才是真“妨后”这事儿给说了一遍。 栾秋霞脸色很不好看。 其他婶子大娘们,也都面面相觑。 如果搁在以往,大家都不会相信这话,那方家姑娘跑来老宅故意说这些话,目的就是想占老宅,这是气人的很,小南作为老三媳妇,当然得骂回去,方家姑娘骂谈礼妨后,小南就骂方家姑娘妨后,这骂的都轻了呢,叫她们这些老娘们去,只会骂得更难听。 但也就是骂架嘛,什么狠话说不出来,骂人断子绝孙的比比皆是,谁又真因为被骂几句就断子绝孙了? 可小南不是她们这些农村妇女,她从不骂人。而且,她是个大夫! 以前小南总是沉默寡言,每天除了被爷奶叔婶们指派干活,就是自己读书,村里有人头疼脑热,找她,她也会给帮着开药,但不找她,她就不会主动给人治病。 大家对小南的医术也并不信任。 或许是年前高考落榜,又因金元宝故意讹诈说是庸医,逼迫她嫁给金元宝,小南受了刺激,在嫁到谈家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 这段时间大家的感受最为清楚。 小南如今不光是性格开朗外向了,关键是医术真的好! 脑出血的栾秋霞差点儿被误诊,是小南给救的,县一把手梁书记的老娘,那多年顽固的头疼,也是小南给治好的。还有生子妈的舌癌,也是小南一眼就给断出来的! 更不用说最叫人惊叹的,就是小南把京市大医院都治不好的植物人谈礼,给治好了! 如果说放在别人身上还感觉不是那么清晰的话,她们自己身上顽固多年的妇女私密不好说的各种病,只要去找小南看的,就没有失望的! 这一切都足以说明小南的医术有多高明! 所以小南说方家姑娘“妨后”,这真的是骂人吗? 栾秋霞脸色都变了。 娶媳妇长得好不好看,人品性格咋样是重要,可能不能生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春花娘一见栾秋霞这脸色,立马惊讶:“咋,秋霞你不知道吗?” 栾秋霞脸色不断变幻,咬牙:“没人跟我说。” 春花娘:“我还当你都知道……不过也没事,小南医术好,三礼都能给治好,这方家姑娘就算是有点毛病,小南也肯定能给治好的。” 春花娘又狐疑地看看栾秋霞:“大胜娶方家姑娘这事儿,秋霞你没跟老宅商量?小南也没跟你提?那许是我想错了,压根就没这事儿。” 栾秋霞脸上的表情维持不住,她嫂子立马拉了她一下,说道:“秋霞这事儿也是巧了。那方家姑娘上回找上老宅的时候,你还在住院,等你回来,老宅那边婶子和小南,咋好跟你细说呢,那不像是在告状一样,谈家婶子多讲究的一个人,不会背后说啥的。咱们也都以为你知道的,也没跟你细说。” 栾秋霞的表情总算是好看了。 “是,我只知道方雪梅到老宅闹腾骂人,详细的还真不晓得咋回事。” 她嫂子立刻说道:“老宅那边婶子和小南,肯定以为你都知道了,却还是要给大胜娶这方姑娘,她们哪里好再说啥。” 栾秋霞忙点头:“是这个理儿,所以这两下就弄岔了!” 春花娘瞪大眼睛:“那这……这这,赶紧叫小南过来问问,那方姑娘到底是不是不能生。这还没拜堂呢,大不了不娶了!” 这话说的所有人都瞪眼。 这婚事一波三十折,终于走到这一步,都去接亲了,都要拜堂了,说不娶? 但确确实实,今儿不弄清楚那方姑娘到底能不能生,栾秋霞这心就没法安生! “我没说她一定不能生。”沈南星被拉了过来,也是有些惊讶。 “大娘,我和奶都以为你知道我说过的那些话。” 栾秋霞娘家大嫂赶紧说:“秋霞你看,可不就是误会么!你没仔细问,都以为你知道的。就连我也以为你知道呢。” 栾秋霞心乱如麻,顾不得许多,连忙追问:“小南,那,那方雪梅到底能不能生?” 沈南星:“能生,只是比常人更难怀孕一些。” “那能治好吗?给开点药或者扎几针?”栾秋霞赶紧问。 沈南星摇头:“难怀孕并不是生病,咱们每个人的身体情况都不一样,就像大娘你,就是易孕体质,像大队长家婶子,就是难以受孕的体质。天生体质不同。” 大队长家婶子跟栾秋霞一样的年纪,结婚后好多年都不怀孕,栾秋霞怀着第四胎,也就是谈家悦和谈家耀这对龙凤胎的时候,大队长老婆才终于怀孕,生下一个儿子后,又是好多年不怀孕,前些时候身体不舒服找沈南星看,才知道是怀孕了,这都间隔17年了。 而栾秋霞,在生完龙凤胎后,还又怀孕过两次,都流掉了。 栾秋霞娘家妈没死的时候,心疼她,说她们母女都是一样的体质,男人一沾身就怀孕,栾秋霞娘家也是兄弟姐妹七个,她娘还流掉几个。 娘家妈就跟她说,不能由着男人来,怀上娃是生还是流,都伤女人身体,谈家这边没有亲婆婆压着,谈老太又明事理,不像有些婆婆,只管叫儿媳妇生,生一窝又一窝,身体生坏了不说,养那么多张嘴也得给女人累死。 所以娘家妈就叫她别再生了,也设法避孕。给她找草药,还弄的土法子叫她让男人戴羊肠,后来又有擦滑石粉的橡胶套,不然就不叫男人沾。 饶是如此避孕,栾秋霞后面还是又怀了两次,流了两次。 这么一说,栾秋霞就不吭声了。 栾秋霞娘家嫂子立刻点头:“确实有这种说法,以前就说有老人会看这个,并不是说屁股大的就好生养,屁股大的是生孩子的时候好生,但怀不怀得上,可不是屁股大不大决定的。” 另一个大娘也道:“这就跟咱种庄稼一样,种子撒在咱这黄土地上,跟撒在石头缝里,哪个更容易出苗?” “也都说不好,石头缝里长草的也多的是,就是不比咱黄土地,种一茬收一茬,那石头缝可能得多种几年,总能出苗。” 栾秋霞的表情,真是憋闷得不行,又不知道咋办。 春花娘道:“咱大胜身体没问题,叫大胜多使使劲儿。不然咋办,大胜他们这会儿估计也才到方家,接人回来也要一会儿,要不叫人赶紧去拦着,别接了?” 边上的大娘狠狠拍了春花娘的胳膊一巴掌:“你可别裹乱了,都到这份儿上了,不接人回来,丢不丢人?那以后谁还敢给大胜说媒?咱们一个大队都没脸。” 春花娘:“那就接回来,过两年不怀孕就不要她了。” “你可真是,快闭嘴吧,以后看谁敢给你说儿媳妇。” 栾秋霞的嫂子说:“都到这份儿上了,娶肯定是要娶回来的。这怀孕难,也不是怀不上对吧。总能有的。” 栾秋霞点点头:“反正我也不催,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老二老四都还没结婚,悦悦和小耀还要上学,我哪有闲工夫带孙子,晚几年也挺好。” 栾秋霞把自己给劝好了,不然咋办,都到这份儿上了。 就在一群人又开始一边干活一边说着闲话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自行车打铃的声音,紧接着,就有人飞快骑车一路冲进院子大门。 来人是栾西岭,栾秋霞大哥家的二儿子,陪着谈家胜去迎亲的。 “姑,出,出事了。”栾西岭喘着气,“我跟着大胜哥去接亲,方家那边说,说咱们看不起他们,是诚心给他们方家下马威。” 所有人都是一愣。 栾秋霞的娘家嫂子,也就是栾西岭他妈,赶紧问道:“啥意思,为啥这样说,咋就给他们方家下马威了?” 栾西岭说:“方家说咱……咱家都坐上吉普车了,却用自行车去接她,就是在下他们方家的面子,叫咱开吉普车去接。” 栾秋霞暴跳如雷:“吉普车!他们是真敢想!他方家闺女屁股就那么金贵,新的自行车还坐不下她,要坐吉普车!没门!别说咱找不来吉普车了,就算是能找来也休想!你去跟大胜说,接不来就不接了!这金贵媳妇,咱家要不起!” 栾秋霞暴怒之后,就开始数落。 从最初跟方家姑娘相看的时候说起,到后面方家姑娘一会儿要这一会儿要那,三天两头折腾,后来都说好了又要分家,要手表,最后还要老宅。 “上回我脑出血住院那么些天,他们方家连个屁都不放!” “她方雪梅,把我气得差点儿丢命,都没去医院看我一眼,问我一句。” “我都说这门婚事算了,他方家又不肯退彩礼,我就没见过这种人家。” 栾秋霞越说越气:“她方雪梅不好怀孕我都还没挑拣,只要大胜愿意就行。她可好,一点不知足,折腾一回又一回。我这命可真苦啊!千挑万选,咋就选上这么个儿媳妇啊!” “还叫用吉普车去接她?她当她是谁,是慈禧太后还是王母娘娘,坐吉普车结婚,也不看她配不配!我呸!” 谈家悦生怕她妈血压再升高,再气出个好歹来,上回脑出血,医院医生都说她血管脆,脑出血过,以后还有可能再出血,叫控制血压,控制脾气,要不然再出血,可就要命了。 谈家悦赶紧去劝:“妈,你缓缓,缓缓,为这事儿气出个好歹,你叫我们咋办?” 谈钟祥抽着烟,连连叹气,一言不发。 谈家明看向回来报信的舅家表弟栾西岭,问道:“大哥咋说?” 栾西岭挠挠头:“大哥……大哥他跟方家好说歹说,方家总算是松口,说没有吉普车,至少也得用拖拉机去接。大哥就叫我回来,说是让二哥你去借拖拉机,去接亲。” 谈家明沉默了。 栾秋霞一屁股坐在地下,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这儿子我是白养了,这媳妇还没进门呢,就给当成祖宗供着了,全家都得依着她!我这命可真苦啊,咋积德住这种儿子了啊!我不活了,叫我死了算了啊……” 谈家悦也红着眼睛,用力搀扶栾秋霞,但瘫在地上大哭的栾秋霞,浑身没有骨头一样,她根本拉不动。 韩秋梨见状也赶紧过去帮忙,但她作为老二谈家明还没结婚却已经住在谈家的对象,她也不好说什么话。 眼见栾秋霞越哭情绪越激动,沈南星也走上前去,拉过栾秋霞的手,在她手上捏着,栾秋霞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却还在大喘气。 谈老太和谈礼也已经闻讯过来。 谈老太脸色不好看,说道:“秋霞,你冷静一点。” 谈小礼就很直白了:“娘,吉普车拖拉机都不是问题,我去办。只要您考虑好,这婚到底还结不结。” 春花娘赶紧拍手:“还是咱们三礼有本事,吉普车都能弄到。不过呀,要我说,这儿媳妇都还没进门,尾巴就翘上天去了,以后还得了?这是娶媳妇还是娶祖宗呢。” 栾秋霞又何尝不知道。 她娘家嫂子也说:“秋霞,这婚事,咱再考虑考虑?” 要知道,有时候娶到一个搅家精,那可是要带累一家子人的。 可旁人不知道这中间的事儿啊。 那方家姑娘是拿捏住了大胜的把柄,早前她就想要退亲的,去要彩礼,结果方家那姑娘就说,若不结婚她就去告大胜耍流氓,说大胜把她身子都给看完了。 要不然,栾秋霞又何尝不想退亲? 再者就是,大胜或许是岁数大了,这些年相看屡次不成,大胜自己也没了心气儿,相看到方雪梅,又被算计着看见她的身子,大胜就死心眼儿起来,就认定了她方雪梅。 如若不然,栾秋霞咋可能要这么个儿媳妇。 这会儿,她也气得要死,这亲是打死都不想再结下去的,可,要真是说不结了,叫大胜回来,那方家能善罢甘休? 栾秋霞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这会儿哭嚎大骂,也就是出出气,这婚还是得结。 真不行……以后再想法子离婚,那方雪梅总不可能再告大胜耍流氓。 眼下叫这么多人瞅着,栾秋霞也是下不来台。 她知道这婚必须结,可方雪梅这胡搅蛮缠的样子,她还是忍着要这儿媳妇的话,村里人可不得笑话她! 咋办呢? 就在栾秋霞不知道咋办的时候,外头又有人跑回来。 “婶儿,不是说叫二哥赶紧开拖拉机去接亲的么,咋这还没动呢?大哥好不容易说通了方家那边,不要吉普车了,叫两辆拖拉机过去就成,一辆接人,一辆拉嫁妆。再耽搁耽搁,就过了好时候了!” 人家姑娘出门,也是看的有时间,几点出门,几点进婆家,都是有讲究的。 栾秋霞一听,又是嚎了一嗓子,双手拍地大哭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那方家姑娘给大胜灌了啥迷魂汤了,这媳妇都骑到老娘头上,还要娶,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周围的人都在劝。 谈小礼皱着眉头,这段时间他虽然已经飞快成熟起来,思维也越来越接近一个成年人,但对栾秋霞这般做派,他还是搞不懂栾秋霞到底什么意思,到底想怎么做。 如果非要结,要吉普车还是要拖拉机,也都不是问题,他能给弄来。 但结个婚,双方闹腾成这个样子,真的有必要结婚吗?会幸福吗? 结婚难道不应该像他跟小南那样,彼此喜欢,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起,谁也不愿意叫对方受一点委屈。 果然还是机械上的东西简单易懂。 谈小礼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小南说过,如果弄不明白就多看多听,少说。 要说了解栾秋霞,那还得是她娘家嫂子。 “秋霞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咱们都觉得这婚结不成,可大胜想娶那方家姑娘,那咋办?” 总算是给栾秋霞递了个梯子。 栾秋霞抓住嫂子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嫂子,可不就是这话?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叫他娶方雪梅,可你瞅瞅,大胜这啥意思?他是就认定了她方雪梅啊,也不管娶回来的到底是媳妇还是祖宗。” 谈家明也明白他妈的意思了,语气硬邦邦的撂下一句话:“我去借拖拉机,可大队拖拉机今儿不知道出工没有,去别处借也没那么快,啥时候能到方家去接亲,我也说不准。”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进来:“在哪儿上礼?” 这是谁,来这么早? 通常来说,除了近亲,一般亲戚和客人都不会来特别早,差不多到开席前半小时到一小时,才会过来。 沈南星倒是听出来了,来的人是小王兽医。 谈小礼已经看过去,瞅见小王兽医立刻就笑道:“你来得正好,饲养场拖拉机今儿出工没有?” 在沈南星带着同学们努力复习认真刷题的时候,谈小礼不光是和陈国栋、赵立业李远航他们混熟了,跟小王兽医也是熟的不能再熟,直接要拖拉机,一点都不客气。 小王兽医一顿:“咋了?” 谈小礼:“去迎亲,女方家里说要叫拖拉机去迎。” 小王兽医也没打磕绊,直接道:“那走吧,再去一趟公社。哎我先把礼上了,礼单台子还没支起来?” 谈小礼:“这个不急。” 小王兽医:“我懒得再往身上揣,红封包好的,先递过来吧,一会儿你们自己上礼单。这是我的,这是冯副局长的,这是咱们饲养场牛厂长的,还有会计陈大姐,也托我带过来一个红封。” 把一堆红封一股脑地塞过来,小王兽医就招呼谈小礼和谈家明,一起去公社开拖拉机,还要去迎亲呢,且不管原本看的出门时间是啥时候,万万不能给拖到中午的。 要两辆拖拉机的话,除了谈家明,就还得一个司机,小王兽医可不会开,不过他知道谈礼会开。这人不光是会开拖拉机,吉普车大东风他也都会开呢。 跟谈礼接触得多熟悉起来,他才总算知道谈三礼这人,为啥到哪都能吃得开,他当兵以前就是远近闻名的三混子三哥,可不光是靠打架打出来的。 这人,天生就有叫人信服的能力,不信服?那就打服。 小王兽医带着谈家明和谈小礼走后,那一堆的红封,都被塞到栾秋霞怀里。 栾秋霞又赶紧喊自己娘家二哥,把礼单台子给支起来,叫了村上帮忙主事的,俩人一起写礼单,陆陆续续的也该有亲朋们过来了。 写礼单是公开的,也是叫亲朋好友四邻乡亲们都看看,这户人家维持的人脉! 谈老太代表二房,作为叔叔的,给上了100礼金,沈南星和谈小礼作为堂兄弟给上了80,比长辈低一点。 春花娘啧啧几声:“婶儿就是大方,三礼和小南也大方着呢。小南,你跟三礼结婚,你大娘给你们上了多少礼?” 这…… 沈南星还真不知道。 她跟谈小礼结婚仓促,就是在干部们的见证下领了证,办了三桌酒席,不收礼。 至于说大伯和大伯娘有没有给上礼,她也不清楚。 谈老太面不改色地说:“一百。” 春花娘:“难怪呢,不过小南你们还是亏了,你俩结婚的时候,大胜还没结婚呢,你大娘出一份礼就行了,现在大胜结婚,你们二房得出两份礼,后头还有明子四海,你们回回都得出两份呢。” 农村都是这样,没结婚的时候不用给亲戚上礼,一旦结婚就等于是成家了,亲戚家有事就得给上礼。 这话是实话,算下来确实挺不公平的,就像是过年给压岁钱,你家一个孩子,亲戚家5个,那你说咋办,你也生5个? 谈老太不咸不淡地说:“亏什么亏,三礼他爹津贴多的花不完,缺不了给他几个侄子结婚的礼钱。三礼一个人太孤单,他们兄弟越多越好,说明家里人丁兴旺。这*礼钱给多少都高兴。” 栾秋霞的娘家哥嫂们,脸上都带着笑,要不说秋霞好福气呢,遇上谈老太这样的婆婆,啥时候都不会掉脸子,说话办事都妥帖的不能再妥帖了。 春花娘抽了抽嘴角,兄弟越多越好,她家可不就只有一个儿子么。 又瞅着写礼单的主事正在拆刚才小王兽医带来的红封,就赶紧又凑上去看热闹。 “乖乖,全都是五十块?” 春花娘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要不说都要当工人呢,随便上个礼就是50块啊!” 要知道,如今城镇职工的工资大多也就只有二三十,农民更是一年到头都挣不下几十块钱,结婚随50块的礼,那可是想都不敢想! 多少人家娶媳妇,彩礼也就几十块钱呢。 谈老太和谈礼沈南星,给上的礼多,大家虽然吃惊但也能理解,关系在这儿呢。 可小王兽医他们,跟谈家胜压根儿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之所以能来给上礼,完全看的是沈南星的面子! 即便如此,随个5块10块的,就已经足够了,可人家却都给上了50块! 是他们太有钱了没地儿花? 那自然不是,是因为沈南星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分量足够重,才值得他们给上50块钱的礼! 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 院子里一群人全都议论纷纷,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说着,与有荣焉的样子。 光是小王兽医这几个人上的礼,就有200块了,加上谈老太和沈南星的,就380了! 乖乖。 这是要发财啊! 这也说明,小南这孩子,是真行! 春花娘又忍不住说:“都是看的小南面子,那咱们县太爷不知道会不会给上礼,小南可是治好他妈的头疼呢,听说省医院都治不好,可把老太太折腾得受了好些年的罪呢。” 谈老太眉头皱着:“小南给人治病又不图这个。咋,你去医院,医生给你看好病了,以后人家医生家里有事,你就得去给人上礼?没这个道理。” 村里人也都纷纷点头。 人家来是人情,不来才是正常的。 正说着呢,外头就响起吉普车那独特的引擎声,在这年代的村子,绝对是独一份。 来了! 大家都眼前一亮,齐齐起身往院子外头走去。 果然,吉普车停在了院子外头,秦虎从车上下来,紧接着后排也下来一个长得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青年。 见众人疑惑,秦虎就笑着说:“昨儿我跟领导说,今天上午请个假来一趟,梁奶奶本来说让我给带个红包来,我问嘉年要不要过来玩,凑凑热闹,这不,今儿就把嘉年也给带来了。” 众人了然,这个梁奶奶,显然说的就是梁书记的母亲,被沈南星治好了头疼的那位老太太。 那这个叫“嘉年”的白净漂亮青年,又是谁? 见梁嘉年在四处张望,有些紧张局促的样子,沈南星就叫了他一声:“梁嘉年,这里。” 梁嘉年立刻看过去,脸上露出笑容,大步走过去。 梁嘉年? 村人可都不傻! 那这岂不是,梁书记的儿子? 秦虎连忙喊住梁嘉年:“嘉年,那你在这儿玩,我还得回去送领导办事,晚点忙完再来接你,如果赶不上……” 沈南星摆手:“你不用来接了,我们晚上也赶回县城,明天还要上课。” 秦虎:“那行。” 于是,秦虎就掏出红包递给主事写礼单的人,又招呼梁嘉年:“嘉年,你的红包。” 梁嘉年这才想起来,赶紧从口袋里拿出红包也递过来。 村民们都别提多激动了。 别管这红封里有多少钱,哪怕就五块钱十块钱,那也代表的是梁书记! 秦虎的红封是50块,梁嘉年的红封里是100块! 乖乖啊。 乖乖啊! 秦虎一脸抱歉地跟谈奶奶和沈南星说:“我还有工作,领导也还要用车,我得赶回去,不能参加大哥的婚礼了。” 谈奶奶点头:“你去忙,劳烦你跑这一趟了。” 栾秋霞赶紧去灶上,把蒸好的包子给拿了十来个,装在一个小提篮里,非要塞给秦虎。 秦虎也没客气,收下又寒暄几句就走了。 这会儿院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家都对此津津乐道,实在是有面子啊! 若不是小南这姑娘,咋能跟人家县太爷攀上交情? 年前公社书记的儿子结婚,也没有县太爷给送礼的!还是叫县太爷家公子亲自过来给送礼! 太有面子了。 正热闹着呢,又有人来,是陈国栋赵立业和李远航三个。 他们是骑自行车来的,赵立业的自行车后座,五花大绑捆着半扇猪肉,后面的车胎都被压扁了,猪肉新鲜的很,那血水还往下滴呢。 陈国栋车后座则是捆着一个箩筐,里面是一副猪下水,同样新鲜,还冒着热气。 李远航车后座架着类似扁担的东西,两头各担着一个铁皮桶,一桶猪血,一桶棉籽油。 一进院子,陈国栋就大声喊着叫人过来帮忙给卸下来,大家都还愣着呢,一听他吆喝,就赶紧上去帮忙,却不知道这来人是谁。 农村没啥秘密,谁家有几门亲戚,左邻右舍的都是门儿清。 这三个骑自行车来的小年轻,看那穿着打扮就肯定是城里人,长得也都齐整。 三人三辆五八大杠,还带着这样贵重的礼,这是谈家哪门亲戚? 谈大伯赶紧上来递烟:“你们是……” 经过了刚才小王兽医和秦虎他们上礼,那礼单上的数字,足以驱走栾秋霞心中的憋闷。 这会儿,又有人来,栾秋霞也赶忙上来,亲热得不行,只是却并不知道这些都是啥人。 倒是谈家悦认识几人,沈南星也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顺便跟栾秋霞介绍,说是学校的同学,跟谈小礼是朋友。 梁嘉年也过来打招呼。 陈国栋:“我们跟三哥可是兄弟,比亲兄弟都亲。三哥的大哥就是我们大哥,大哥结婚,我们咋能不来。三哥人呢?” 沈南星:“去帮着接亲了。” 赵立业惊讶:“结了婚还能当傧相?” 所谓傧相,也就相当于后来人们说的伴郎伴娘,通常都是未婚男女,负责跟着新郎一起去迎亲,新娘那边娘家也要有两个姑娘跟着送亲,还要一个关系近的男童跟着压轿。 谈小礼结婚了当然不能当傧相。 沈南星就解释了一下:“他是去帮着开拖拉机。” 原来如此。 三人就不再多问,赶紧随着谈小礼,称呼谈大伯和栾秋霞:“大爹大娘,赶紧叫人把这东西弄下来送去灶房,咱们早点过来,就是想着东西能跟上用。” 这么大的半扇猪,还有那一大桶的猪血和下水,乖乖啊。 这可比栾秋霞自己准备的肉还要多得多! 不仅如此,三人还都各自又上了50块的礼金! 这都多少了啊! 人家这结婚,可真是挣钱。 主事的刚把他们这礼金写上,石大勇就也过来了,给递了20块的礼金。 跟人家的50比,这20看着挺少,但石大勇代表的小南的大姑家,现在结婚的是小南婆家堂哥,这种关系,属于要走动的,但又不是那么亲近的,礼金按照普通亲戚的来,在农村也就是5块钱就足够了。 要知道村里这些乡亲四邻,一般都是拿1块2块,也就够了。 石大勇这20块,可着实不少! 春花娘眼睛都要滴血了,不说谈老太和沈南星递的礼金了,就光是这些朋友们的礼金,算下来就四五百块了! 天爷啊! 这可都是小南的关系! 这娶了小南,真是娶了个财神爷啊! 春花娘酸得不行,事实上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心里不酸。 但再酸也没办法,谁叫他们没那个福气。 “秋霞啊,你这娶一趟媳妇,光是小南这边的礼金都能挣六七百。” 春花娘酸溜溜地说道,“你这后头还有老二老四老五,你这钱可挣的海了去了。小南啊你瞧瞧,你结婚你大娘才给100礼金,你这得给人家回几千。” 然而让春花娘更加不舒服的还在后头。 本来村里有人家办喜事,那也只是四邻以及其他关系近的才会来给递礼金,这次呢,谈家胜结婚,陆陆续续的,村里人竟然来了一多半! 甭管是1块2块的礼金,还是拿了十几个鸡蛋来道喜的,那都是人情! 栾秋霞满脸红光,谁家办喜事能办成这样? 这叫人情关系,这叫体面,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像是生子家,竟然给递了10块的礼金,秀英婶儿那边,也是10块。 就连住老宅隔壁的会计,治好遇风大汗的那个栾为民,也给递了10块。 这可把春花娘给憋闷得不行。 她自诩跟谈老太关系好,跟栾秋霞关系也不错,她还想着,别人都递1块2块的,她给递5块,就很有面子了,可谁曾想,这些个人竟然都给递10块! 这叫她5块怎么拿得出手? 咬咬牙,也给递了10块,那心都在滴血啊。 栾秋霞的娘家那边,按照正常来说,作为娘家亲戚,舅舅递20就够了。 现在,沈南星的姑姑人家都给递了20,他们可是谈家胜的亲舅舅,20就太少了,起码得30。要想好看,那就得50。 娘家几个舅舅都是给递的50。 天爷啊,这时候多数普通农家姑娘结婚,彩礼给50块就不算少,是正常水准了!现在谈家这事儿上,亲戚们走个礼,就给50,也太离谱了! 人们都在议论纷纷,只说今儿谈家胜结婚这事儿,得往体面了办。 春花娘挤出一个笑,又问了,沈家来人没有? 这是问的沈南星的娘家,作为姻亲,他们也是要来递礼的。 就算不是姻亲,也是一个村子里的。 前头他们跟沈南星闹那么难看,今儿这来不来递礼呢? 沈家那边,韩金花脸色同样的很不好看。 田彩云说:“大姐家不是穷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看爹娘,为当初的事儿,记仇到现在。我可是听说了,大勇来给递了20块的礼!这叫没钱?” 沈群山抽着烟:“大勇不是去饲养场当临时工了么,许是这俩月攒的钱。” “那饲养场的临时工一月才多少钱?他才上几天班,就给递20的礼,充什么阔气?这叫咱们咋递?这不是玩咱们难看么!” 田彩云很是生气。 “依我看啊,咱就不去递礼。上回小南把话说那么难听,跟咱们断绝关系,她怕是没想到这一天吧,她婆家有事儿,咱们娘家一个人都不去,看她还有啥脸面。” 沈群山讷讷道:“这……这多不好看。” 田彩云呸了一声:“她都不嫌难看,咱怕啥?她在家里的时候,咱们供她吃供她喝,她一身的本事都没说使出来,叫家里也沾沾光。这嫁出去了,啥本事都长出来了,啥好处都带去婆家,一点不顾念娘家人,还想着叫娘家给她做脸?” 老三沈青山和媳妇张玉茹都没说话。 “好了。” 韩金花打断愤愤不平的田彩云:“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小南现在十里八乡是啥名声。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以后还出门见人不?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不怕被人笑话,你娘家那边也不怕?” 田彩云涨红着脸:“是她先不念及咱这娘家人的……” 韩金花摆手:“谁有本事,谁说了算。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咱家在村子里时是名声!今儿不去,丢人的不是小南,是咱一家子!” “名声……名声又不当吃又不当喝……” 韩金花冷笑:“那你可别嚷嚷着说,去上个茅厕,记分员就扣你工分;也别叫苦连天地问,咋把你分到那块开荒地去挖地!你信不信,今儿你要不去给小南做脸,下回就直接叫你们两口子去挑大粪了!” 田彩云脸色一白:“他们敢!” 嘴上这么说,到底是气不足。 韩金花又叹了口气:“知道你们不情愿,形势比人强。再说了,不管咋说,小南是你们大哥的闺女,是你们亲侄女,她发达了,你们跟她维系好关系,总没有坏处吧。” “可是那丫头心里怕是都恨死咱们了,以前叫她干点活,她都记恨着……” 韩金花摆手:“她心里记恨不记恨的,咱们别吭声,外人有眼看。得叫村里人,叫外头人知道,咱们知道错了。那牙和舌头还打架呢,咱们和小南总归是一家人,就算小南不待见咱们,那咱们也得贴上去。” 田彩云有些懵,她的脑子实在是不怎么够用。 韩金花真是心累,这个蠢笨的二儿媳妇,哪怕有老三家的一半机灵呢。 她看了一眼三儿媳妇张玉茹。 张玉茹就笑了笑说:“二嫂,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咱们啥也不提,只要一个劲儿地对小南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小南那性格,还能见人就说咱们对她不好?” 田彩云一愣。 张玉茹继续说道:“反正只要所有人都瞧见,咱们和小南还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那你说,别人敬着小南求着小南的时候,难道把咱们当成仇人?” “咱们今儿要不去给小南做脸,那以后提起来,可真就成仇人了。” “咱们今儿要是去了,那么些人看着,谁敢说,小南跟咱们不亲?”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田彩云再傻,也总算是明白过来。 意思就是,要做面子功夫,这样熟人或许知道他们关系不咋地,但外人不知道啊,外人只知道,他们是沈南星的娘家人,那必定也会高看他们一眼,真要用到办事儿的时候,也自然更顺畅! 张玉茹又道:“再说了,小南可是救了梁书记他娘,依我看啊,梁书记对小南可是关注的很。上回麦收,不就是梁书记的吉普车送小南他们回来的?走的时候也是吉普车给接去城里的。今儿,还叫秦虎开着吉普车来递礼金,听说梁书记他那从来都不露面的儿子,亲自来了,跟小南还是同学,关系也可好呢,人家给递了100块,那这关系得多近?小南又不是石头,气性大也不可能生一辈子的气吧,咱们只要对她好,等她气性过了,咱还是一家人,她能在梁书记跟前说句话,那可比啥都强。” 沈青山也点头。 他已经进了教育局当办事员,进去机关单位才知道,想要跟梁书记攀上关系,有多难! 真要是攀上了,那好处,都不敢想。 田彩云总算明白过来了,但又心疼钱。 她嘟囔了一句:“大姐没来,她叫大勇拿了20,咱们得拿多少?我可没钱。” 韩金花深吸口气:“那谈老婆子拿100,我们这也是当爷奶的,也得100,你大哥是小南亲爸,也得100,你们当叔婶的,一家拿50,你小姑也拿50。这人情,送就得送到位,抠抠搜搜的,还不如不送。” 田彩云差点儿跳起来:“5块我都没有!” 韩金花抿唇:“我先给你垫上。” 张玉茹也赶紧说道:“娘,我们这月工资还没发,下月发工资了再给您补上。” 田彩云哼了一声。 说的好听,补不补的,谁知道。 最终是韩金花掏出了钱,分别包了几个红封。 田彩云捏着那红封,五十块钱啊,真恨不得装自己口袋里。 韩金花又叫田彩云去收拾几样礼给带上,既然要撑面子,钱都花了,不如再加点礼,把面子做足,免得不上不下的。 在这些事情的算计上,韩金花比谁都厉害。 田彩云撇着嘴去收拾东西了,韩金花这才又低声问沈青山,在教育局那边工作咋样。 沈青山连连点头:“在单位和在学校就是不一样。虽然刚去只是办事员,但原先学校的校长见了,也得客客气气说话。” 韩金花点头:“你自己注意着,别轻易得罪人,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没坏处。” 沈青山:“我知道。” 韩金花又往屋里瞅一眼,见田彩云进里面去了,也没外人,她才低声问沈青山:“你小妹和妹夫说,约你一起吃饭,去了吗?” 沈青山目光一闪,点点头:“去了,我们刘局长也在。” 这刘局长,就是现在教育局的副局长刘永宏,沈青山领导的领导,娶的是妹夫林克保的表妹。 按理说,妹夫要叫这位刘局长一声表妹夫的,但人家是副局长,职位高,岁数也大,都够给林克保当爹了,林克保自然不会那么没眼色叫人家表妹夫,直接就是叫刘局。 按照亲戚关系,沈青山也可以叫这位一声表妹夫,但他也不会那么没眼色,也是称呼这位刘局。 听到刘局也在,韩金花就笑了。 小儿子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韩金花低声说道:“你小妹交代你的事……” 沈青山点头,声音也很低:“这也是为了小南好,都耽误一年了,今年要是还考不上可咋办?她岁数也大了,也结婚了,总不能还真一年又一年地再考?” 韩金花点点头。 沈青山又说:“小妹说劝她报海市医学院,小南那犟脾气你还不知道,她肯定不会听的。我想着,等过两天志愿报到局里,我直接给她报咱们本省医学院,那稳稳的,肯定能录上。咱这可都是为了她好……” 第38章 填报志愿 临近中午。 谈家新宅院子内外,都已经摆上了桌椅板凳。 本来只预备的十张桌子,只开十桌席面,但今儿来给递礼的人实在是多,哪怕别人只送来几个鸡蛋呢,也不能不叫人坐桌吃席。 栾秋霞和谈老太合计之后,又多加了6桌,总共16桌席面。 桌子椅子都得去借,正好来帮忙的人也多,谁家有就带人直接过去搬,倒是没费多大功夫,桌椅板凳就都给搬过来凑上数了。 一个村的小孩都来了,栾秋霞原本预备的喜糖不够,刚也赶紧指使人上街去买,再瞅着有那瓜子花生啥的,只要能买来的零嘴就都给买,她给拿了20块钱出来,叫可着这些钱买。 这出手真够大方的了。 临近中午,今儿上工的也都提前下工回来,院子内外都是人。 “真是多少年都没见着这么热闹的场面了。” “啥时候俺家能办上这么一场,一辈子到头了想起来都光彩。” “嘿,你可就想想吧,要不是小南的面子,就算是咱们大队长家办喜事,也来不了这么些人!” “这说的是,大队长又咋了,就是公社书记,咱不想给面子也不去!” “你们说的好听,真叫你办这么大,来这么些人,你们能给招待住不?拿啥招待?这十六桌的席面呢,一人给一碗苞谷面糊糊?” “秋霞也真舍得,原先我看就买了二十斤的肉呢,刚才那几个城里小伙子又给弄了半扇猪来,我看厨房竟然都给用上了!” “秋霞本来也不是那小气人,再说了,今儿因着小南那边的关系来递礼的人,礼金递得那么大,就连肉也是人家送来的,这秋霞要舍不得上肉,那谈家婶子保管第一个不同意!小南面子往哪儿搁?” “哎对了,那老沈家,韩婆子,今儿真的都不打算来?这是咋,真要跟小南断亲?嘿,韩婆子那么精明的人,咋就犯蠢了?” 正说着话呢,又有鞭炮声响起。 这鞭炮声比较短,显然不是接亲的队伍回来了,而是至近的亲戚来贺喜,上礼的。 外头就有人喊道:“小南娘家叔婶过来上礼了!” 几个说闲话的人都嗤笑一声:“就说那韩婆子精明的很,小南现在这么厉害,她可不得八八地舔着脸贴上来。哪舍得跟这么有本事的亲孙女断来往,又不是当年卖就卖了的大闺女。” “沈家小南爷奶、二叔二婶、三叔三婶,过来上礼了!” 外面迎客的人在高声喊。 是为了叫主家知道有至近的亲戚来上礼,同样也是为了热闹喜庆。 喊了几遍,所有人都围拢过来,笑着打趣说看看上的什么礼。 四色干果,四色水果,四样干菜,四样粮食,还有蒸的喜馍,烙的喜饼,擀的喜面,煮的喜蛋,另外还有两只活鸡,两个肘子。 这礼一摆出来,村里人都不由得叫好!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齐整的礼了。 实在是生活条件太差了,这些礼,其实并没有多少东西,可即便如此,也没人去辛苦费心置办。 韩金花笑着说:“本来该上羊肉的,实在是买不来,就托人出高价,买了这俩肘子。” 本来么,俩肘子确实非常难得了,大家也都在夸赞呢。 偏偏韩金花这么一说,人们就不由得想起来灶房那的半扇猪肉,刚被那齐整好看的礼给震撼到,才刚刚提起来的情绪,一下子忽然落了,总觉得不是那么对味儿。 有人笑着说:“对对,现在这肉多难买啊,得花钱还得要票,有票也得找关系去抢,不然还是买不到。” 田彩云立刻就说:“可不是么,这要是不找关系,拿着票人家也只卖给你一斤半斤的。” 另一个人就点头:“先前城里那三个小伙子是小南跟三礼的朋友对吧,咋那么有本事,硬是给扛了半扇猪过来。乖乖啊,得多少钱多少票就不说了,咋个买到的啊,我看那猪肉上盖的戳,还是县屠宰场出来的呢!” 田彩云瞪大眼睛:“啥,半扇猪肉?” 韩金花脸色有点黑。 立马就有人兴高采烈递给田彩云说那半扇猪,怕是有百来斤吧,多大多新鲜,还有那一桶的猪下水,猪血,棉籽油。 田彩云的表情都要维持不住。 韩金花知道这些人是故意奚落他们,也不搭腔,赶紧说道:“老二家的,你先把礼递上。” 田彩云这才勉强笑着去递礼。 沈有粮韩金花这对爷奶给递了100,又说:“你爸回不来,打电话说叫帮他上个礼,你小姑出差,你姑父也忙,也帮他们上个礼。” 三婶张玉茹也笑着过来递礼。 沈青山还跟沈南星说了几句话:“复习得咋样?再过两天就要报志愿了,你好好考虑一下,量力而行。不管是哪儿的大学,只要上大学就给分配工作。你小姑说海市医学院分数没有那么高,要我说啊,就留在咱们本省上大学最好,回家也近。” 说着,沈青山还又压低声音:“你也得为三礼考虑考虑。你非要去京市医学院的话,那么远,三礼跟他奶咋想?人家支持你上学,你也不能太自私了。” 站在沈南星边上的梁嘉年,看了一眼这个据说是沈南星三叔的人,原本清澈干净的眼中,闪过一片阴云,这人,没安好心。 沈南星笑了起来:“奶和三礼都支持我考京市医学院呀,等考上了,他们跟我一起去京市上学。” 沈青山瞪大眼睛:“那咋能?他们又不是京市人,去城里没户口没处住,那不成盲流了?” 沈南星:“户口的事,三礼他爹会给办的。那些都不用担心,现在只看我能不能考上了。” 沈青山搓了搓牙花子,小声嘀咕:“那你要是没考上咋办?” “我肯定能考上。” 旁边梁嘉年眼底的阴云忽然就散了,嘴角也不由得翘起。 韩金花也过来了,她的本意是,准备一份齐齐整整的礼过来,闪瞎村里人的眼,叫人都看看,不管发生什么事,沈南星终归是姓沈,是沈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这段时间村里人背后把他们老沈家给骂成啥样了,她都知道。 还骂大儿子沈成山忘本,没有乡性,当了那么大的领导都不说回馈乡里。 说他们一家人太会算计,没有人情味儿等等。 一边骂他们家,一边又把沈南星给夸上了天。 说沈南星从小被虐待,人多善良,医术多好,给乡里乡亲看病也不收钱。 说不愧是秦安平的孙女,继承了秦家的医术医德,普惠众生。 反正就是,沈家的名声难听的很,而小南的声望却是高得不像话。 韩金花当然知道,在农村生活,人要是没了名声,那真就不用活了,尤其是她被人推崇了这么些年,是远近闻名的体面人,咋能到老了,落了坏名声,死了只怕是都没人给她抬棺送葬! 这怎么行呢? 要改变,首先就是得从亲孙女沈南星身上下手。 正如某些人看穿她一样,只要沈南星有本事,有真本事,那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贴上来。 咋,谁家不吵架? 吵吵闹闹才是一家人。 沈南星可是她亲孙女,这点儿谁都否认不了,她以前偏心,现在悔过了,想要重新对孙女好了,不行吗? 不管说啥,她也是把爹不管妈不管的亲孙女给养大了。 要改变口碑,首先就是得叫村里人瞧见,她对孙女有多重视,今儿来,就是给孙女做脸的。 农村人送礼哪有那么多讲究,但她韩金花从来都是讲究人,那送礼必须讲究。 她就照着从前的规矩,姻亲上门送礼,得准备多少花样啥的,全都给摆了出来。 东西样数多,也齐整的很,看着真是有面子。 可实际上的花费,并没有多少,无非是费点事儿,花点心思罢了。 值钱的是两只火鸡,两个猪肘子。 但要想叫人挑不出刺,还能达到闪瞎众人的意图,这钱就得花。 原本么,一切都按照她预料中的走。 看到她这么正儿八经准备的礼,大家都惊叹不已。 她就隆重介绍了一下最重头的礼,两个猪肘子。 可谁能想到,在她们来之前,竟然有人给送了半扇猪肉来! 甭管前面对她静心准备的礼再怎么让人惊叹,也甭管那两个猪肘子有多难得,在半扇猪肉面前,她所有功夫都白费了! 韩金花心里憋着一股火,却也只能自己憋着,一点都不往脸上带。 她真是搞不明白,怎么会有人送礼送半扇猪肉? 钱多没处花,还是肉多吃不完? 又或者是脑子有坑! 对,绝对是脑子有坑!有毛病,不正常! 其他人也在撇嘴。 “我就说这韩婆子啥时候都不忘耍心机,乍一看好家伙,抬了那么多礼来。再仔细算算,都是啥嘛。” “那四样干果,核桃红枣花生瓜子,能值几个钱?瓜子都算干果了?愣是舍不得去供销社称上半斤桂圆,那也好看点。” “那四样水果,苹果个头那么小一看就是本地的,那桃是自家树上的吧,柿子李子都能拿来凑数,也不怕人笑话。” “那韩婆子啥时候不都这样,面子功夫做的比谁都好,实际上啊,哪儿哪儿都是心眼子。” “除了那两只鸡俩肘子,她准备的那16样果子,4样馍,能值几个钱?5块钱?” “我看5块都多。” “拿俩肘子来,就想叫咱们这些穷乡亲们开眼,她韩婆子这回可真是算差了!” 村里人说风凉话,都不避着人的,本来就对沈家各种不满,现在说起来可带劲儿的很,只差没指着沈家人的鼻子说了。 田彩云咬牙。 张玉茹面色尴尬。 但韩金花呢,就像是没听到一样,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沈有粮更是不管那么多,跟一群老头子下棋喝茶去了。 老二沈群山本就不是那多话的性子,找个地方蹲着抽烟。 老三沈青山在尴尬过后,就跟老支书聊了起来,说自己已经转去教育局上班了,还说咱们村小学估计明年也能重新开起来,老师也不会像前些年运动的时候,随便一个会认字的就能当老师,小学老师至少得上完初中,有高中学历最好。 这是重要的事,老支书就跟沈青山聊了起来,那有心思浮动的人家,也跟沈青山打听着,那小学老师要几个人,怎么选…… 沈南星当然知道沈家这一大家子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么,不要紧。 今儿来送礼,沈家至少花了三四百,却并没能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别看韩金花这会儿脸上还挂着笑,心里怕是都怄死了。 只要他们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已经快12点,该来送礼贺喜的都来了,这接亲的队伍咋还没回来? 这边的风俗,接亲拜天地可都是得在上午,不兴耽搁到下午的,不吉利。 栾秋霞心里也焦躁不安,总不会是又闹什么幺蛾子吧,都安排拖拉机去接了! 正说着呢,远远听到拖拉机“顿顿顿”的声音,所有人都心下一松,总算是来了。 这边赶紧的,鞭炮放起来,小孩子们已经跑着迎出去,要看新娘子了。 通常来说,小孩子们跑着去迎新娘子,堵路,那新娘子是要给撒喜糖的。 这喜糖是女方家里准备的。 可谁能行想到,那方家真是一毛不拔,连喜糖都不准备。 小孩子们追着拖拉机跑了一路,那穿着红衬衫黑裤子的方雪梅,就那么高高地仰着头,愣是看都不看一眼,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好似没人能入得了她的眼。 一群小孩子没要到喜糖,倒也没有说什么,孩子们没那个意识,再者是刚才在谈家,他们已经拿到不少喜糖了!一个个都舍不得吃,兜里揣着呢。 拖拉机很快开到谈家大门口。 前面一辆是谈家明开的,上面坐着新人,谈家胜和方雪梅。 谈家胜一脸喜气洋洋的,方雪梅绷着脸,仰着下巴,鼻孔看人。 方雪梅怀里还抱着她堂哥家的儿子,这是压轿童子,也代表着送子。 男方这边跟过去的傧相也都坐在前面这辆车上,女方那边跟过来的两个伴娘也在,就在方雪梅后面坐着。 后面那辆拖拉机是谈礼在开,女方那边过来的亲戚都在这辆拖拉机上坐着,上面还拉着一堆嫁妆,桌椅板凳柜子箱子缝纫机自行车,新缝制的棉被。 这些所谓的嫁妆,其实都是谈家这边准备好的,拉去女方家里,现在当做嫁妆再拉过来,为的就是看着好看。 人和嫁妆挤得满满当当的。 两辆拖拉机都停在门口,鞭炮齐鸣。 村里的大娘婶子嫂子,都过来帮忙,拉新娘子下车进门。 这个笑闹的过程,还*要往新娘子身上撒麸子,寓意送福气。 麸子也就是麦麸,是麦子打面的时候,磨下来的最外层的表皮,通常是用来喂牲口的,但有些人家穷,舍不得,也会掺到面里给吃掉。 撒麸子一般都是家族里关系近的婶子来帮忙撒的,撒一点点是个意思就行了,撒多了浪费麸子,也容易迷到新娘的眼睛,弄脏衣服。 现在粮食珍贵,麸子也珍贵,大家也没有那种故意折腾新人的恶劣习俗,等日后都能吃饱了,不在乎一点麸子的时候,有那心眼儿坏的故意趁这机会折腾新娘子,直接把满满一大筐麸子迎头倒在新娘头上,看新娘子越狼狈他们就越开心。 栾秋霞的娘家嫂子准备好了一小碗麸子,准备待会儿撒在新娘背上意思一下就行了,抖一抖就落下去了,不会迷眼。 可是呢,一堆的婶子嫂子帮忙拉新人,新人却不下车。 男方这边去迎亲的都已经跳下来了,后头嫁妆车上,方家过来的亲戚也都下车了。 就是新娘子,死活不下车。 谈家胜也从车上跳下来,伸手去接方雪梅,可方雪梅就是抱着怀里的男娃,死活都不下车,后头的两个伴娘也不下车。 人们都笑,这是新娘子“拿乔”呢,先把伴娘给拉下车,再拉新娘子。 俩伴娘是女孩子,本来也就是拿乔意思一下,有人来拉,还给一人塞了个5毛钱的红包,她们就也顺势下车了。 可是当婶子们去拉方雪梅时,方雪梅冷着脸狠狠推开婶子们的手,不叫人碰她。 这就尴尬了。 就有婶子笑着打圆场:“按老时候的规矩,要给新娘子下轿钱的,快快,秋霞,给封个红封过来。” 什么狗屁的下轿钱,栾秋霞压根没准备,她兜里装的倒是有红封,是1毛2毛5毛的,要给压轿童子和伴娘们的。 不过这会儿既然说了,她也没冷脸,笑着掏出个5毛的红封递过去。 那婶子就把红封递到方雪梅手里,笑着喊:“婆婆给下轿钱了,请新娘子下轿。” 方雪梅直接撕开红封,拿着里面的5毛钱抖出来叫大家看,脸上都是鄙夷:“5毛钱,给新娘子5毛钱,这是看不起谁呢!我可是你家长孙媳妇,就这么打我的脸,作践我呢是不?” 周围的人也没想到栾秋霞咋会给装了个5毛钱的红封,确实是不像话。 但更没想到这新娘子,居然当众拆红封。 这可真是,婆婆跟媳妇,一对出洋相! 栾秋霞她娘家嫂子赶紧说:“哎呦你妈这兜里红封多,拿差了,赶紧下轿拜天地,你妈给你准备的大红封还在兜里放着呢。” “对对对,这新娘子改口可得给大红封。” 几个人打圆场,热热闹闹的,两边都糊弄一下事儿办完就行了,这么当众闹腾,好看吗? 可方雪梅是奇人啊! “我这还没进门都作践我,等我进门拜了天地,那还不是想咋捏咋捏?我不管,今儿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下车!” “你这闺女真是犟,你瞅瞅这都几点了,马上就要12点了,过了12点再拜堂,那可不吉利啊!” 方雪梅眼一瞪:“他们家娶媳妇都不怕不吉利,我怕啥!” “……” 这可就没法说了不是? “行行闺女,那你说,咋着才肯下车?叫你妈再给包个红封?” 方雪梅点头:“没有100块钱,我不下车。” 栾秋霞一听这话,直接跳起来:“一百块!你是啥天仙公主,下轿钱都要100!爱下不下!老二,去去去,调转车头去给她送回去!咱家要不起。” “妈!”谈家胜期期艾艾的。 栾秋霞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哭:“这是要我的命啊……” 眼看这边争执不下,这样僵持着,还咋办? 谈礼直接招呼边上站着的谈家明谈家耀,还有舅舅栾家那边的表兄弟们,以及村里过来帮忙的年轻人,干啥?搬嫁妆! 原先栾秋霞要退婚,方家不肯,栾秋霞也没太强硬,除了因为方雪梅说要告谈家胜耍流氓,另外就是这花了大价钱置办的东西,可都拉过去方家了,方家死活不还的话,那可就都打水漂了。 这会儿东西都拉回来,甭管这婚事到最后成不成,这一车的嫁妆,都得搬进谈家胜的屋子里! 就是这个吹了,再娶下一个也用得着。 看到谈礼指挥着人搬嫁妆,栾秋霞就不由得眼前一亮,还是三礼聪明。 东西先搬下来,管她方雪梅爱嫁不嫁。 方家今天跟过来的亲戚见情况不太对,商量了一下,就有人上来劝说。 “小梅就是想要个面子,亲家母你这又是何必,马上就要进门了,闹这么不好看。不管你封多少钱,还不是给他们小夫妻俩了?他们日后还不是得孝敬你?这钱是给他们的,又不是当彩礼给娘家的。” 栾秋霞想说,放你妈的屁,给到他们手里,还能再抠出来? 谈家胜却蹲下来抱着他妈哭:“妈,妈我以后肯定孝敬你,我挣钱都给你。” 栾秋霞一边哭一边锤大儿子:“给你娶个媳妇,这是剜妈的肉喝妈的血啊……” 给方雪梅100块钱下轿钱,倒是能把今儿这事给糊弄过去,可她又不是只娶这一个儿媳妇,后头还有老二老四老五,一个个都比照着方雪梅来,就是把她栾秋霞给称斤卖了都办不下来啊! 眼下咋办? 就僵在这儿了! 栾秋霞她嫂子叹了口气,跟那方雪梅说:“小梅,我是大胜舅母,我说句话你听听,行就行,不行我也不管了。这100块,太多了,给……给50吧。” 方雪梅:“大舅母,我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今儿我也憋着气呢。就不说那吉普车了,家里明明能借来拖拉机,一开始却不叫,就叫大胜骑自行车去接我。这咱家条件要是差的很我也不说了,不差啊,十里八乡都知道咱家现在日子多红火,可是却骑自行车去接我,这叫人家咋说?人家背后都议论着,咱家不把大胜这个长孙放眼里,也不把我这个新媳妇放眼里!故意折我面子呢!” “这,这真没有这样的想法。后来不是去借拖拉机了么。” “我知道没有,可别人不信啊。” 方雪梅道,“后来是开拖拉机过去了,那不是我闹了之后你们才派过去的吗?我不闹,那就吃定这亏了!所以现在,我这非要100块钱下轿钱,就是要把你们给我踩地上的面子,捡起来!” “……” 方雪梅看了一圈:“我也不是非要100,那至少也得88,图个吉利。” 栾秋霞心里气得很:“100没有,88也没有!这车你爱下不下,婚你爱结不结,老娘不伺候了!” 栾秋霞说着就要起身往院子里走。 谈家胜一脸愁苦,抱着头不知道咋办。 方雪梅忽然跳着脚尖声高喝:“谈家胜!你个窝囊废,没卵的玩意儿,你算啥男人,你娶不起老婆就耍一辈子光棍,你干啥去招惹我?光耍流氓不负责是吧,没天理啊……你们家欺负人,我不活了……” 栾秋霞全身的血气都往脸上涌,人晃了晃差点儿没站稳。 谈家悦赶紧扶住她,都快哭出来了。 方雪梅还在车上一边跳一边哭一边骂,她也不骂别人,就只骂谈家胜。 谈家胜左边看看亲娘,右边看看新娘,最后噗通一声,跪下来了。 边上看热闹的人赶紧伸手去拉,谈家胜却跪得死死的,怎么拽都不起来。 “妈……就这一回,就这一回……”谈家胜哭着给栾秋霞磕头。 栾秋霞整个人都站不住,摇摇晃晃的。 谈家悦抿着唇,从兜里掏出来100块钱,递给大舅妈:“大舅妈,拿给大嫂吧。” 这是画插画,小南姐给她的稿费。 没魂儿一样的栾秋霞,嗷一声嚎哭起来,死死地抱着自己闺女:“我的悦悦啊,我的闺女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得所有人都不忍心。 有那老人就摇头,娶个搅家精的媳妇进门,日后秋霞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那方雪梅真是神人。 都闹成这样了,人家拿了钱就下车,笑盈盈地跟着谈家胜进门。 主事的四下一看,得,继续办呗,就摆手招呼着:“来来来,都往边上站站,新人拜天地了。公公婆婆快拉过来上座。” 面色尴尬的谈大伯,和一脸郁气一言不发的栾秋霞,被拉过去坐在上位。 拜完天地拜高堂,人家方雪梅大大方方地鞠躬喊爹妈,谈大伯连忙伸手拽了拽栾秋霞。 栾秋霞掉着脸子,后槽牙几乎咬断,终究还是把早就准备好的改口红包递过去。 这回方雪梅没有再拆红包,笑眯眯地收起来装口袋里。 而后就站起来:“妈,今儿这席面咋安排?俺们家来送亲的,可都是至近亲戚,这席面不上肉可不行。” 栾秋霞:“……” 沈南星抱着谈礼的胳膊,看得叹为观止,上辈子可没这么一出。 上辈子结婚后,她就整天在家里,一边帮着谈老太伺候谈礼,一边抓紧时间复习,准备参加第二次的高考。 只知道栾秋霞中风,治了很久也只是勉强生活能自理,那方雪梅估计就不愿意嫁过来。 大哥谈家胜一直到她第二次参加高考都没有结婚,倒是二哥谈家明和韩秋梨,没多久就领证结婚了。 结婚后韩秋梨家里家外一把抓,伺候栾秋霞照顾一家子,实在是辛苦。 如此想来,这辈子是因为她给栾秋霞的脑出血给治好了,反倒是让谈家胜和方雪梅顺利结婚,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当然,沈南星可不会觉得这事儿怨自己。只是可想而知,大伯大娘一家,以后的日子怕是没那么消停了。 梁嘉年在边上,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他忍不住伸手搓搓自己的脸,嗯,这日子过的,够鲜活。 今儿中午的席面,可真是热闹的很。 16桌都不够坐,后来又添了两桌,就这还都没叫娃娃们上桌,娃娃们都是大人给拿个馍夹碗菜,端到一边上去吃了。 “咱大队几十年都没办过这么热闹的喜事儿,几十年都没吃过这么体面的席面了。” 边上就有人偷偷笑:“那是,也几十年都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新媳妇。” 谈小礼拉着沈南星一起,和梁嘉年、小王兽医,陈国栋赵立业李远航他们几个一起坐着吃席。 原本这坐席是男女不同席,各坐各的,但谈礼非要拉沈南星一起坐,沈南星也愿意坐这儿,就没人多嘴,有那嘀咕的,立马就被人给怼回去,都新社会了,小南想坐哪坐哪。 这一桌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位置是给谈家明谈家耀谈家悦的。 不过么,谈家悦回屋去陪着她妈了,谈家明和谈家耀跟着几个表兄弟一起,帮着招呼客人,帮着传菜。 于是这一桌就坐得比较松散,就他们几个,有俩空位呢,就不断有人过来,跟谈礼和沈南星说几句话,喝杯酒,当然,是来敬酒的人喝,谈礼和沈南星以茶代酒。 有那不会喝酒的,就坐下说两句话,算是打过招呼了。 一波又一波,只差没排着队过来了。 后来还是谈礼把谈老太找过来,说几句场面话,叫大家都别过来了,心意都知道,这才算完。 这一波波的,看得梁嘉年、小王兽医和陈国栋三人,都是叹为观止。 “小南现在的名声,可真是不得了。这要搁在古代,振臂一呼,一呼百应,造反队伍都给拉起来了哈哈哈。” 小王兽医笑着说。 梁嘉年想想也忍不住笑。 陈国栋几人也都是笑得不行。 赵立业说:“也是他们不知道三哥的本事,不然凑上来的只怕也不少。” 说着,赵立业就又说到,上次给县饲料厂弄的那个粉碎机,特别好使,隔壁新义县饲料厂也打听到他头上,问问能不能帮着给他们也弄一台。 李远航也跟着说,东郊棉站想弄一辆东风车,知道有个单位有报废车要卖,但他们都不懂,不知道能不能修好,也不敢买。之前谈礼在石头场就开过东风车,李远航就问他懂不懂,接不接这单生意。 接啊。 几个人凑在一起低声聊着。 小王兽医对这些机械类的不感兴趣,他在跟沈南星说着公社饲养场的事。 “前两天回家,听我老子说了一嘴,现在国家搞开放,还要搞啥改革,反正意思就是,以后教育医疗等等这些开支,要交给地方负责。地方咋办?那只能往下摊派,县里派给乡里,乡里派给村里。最终还是得从老农民身上出。还有公社的饲养场,以后就是乡镇企业,得自负盈亏,工人工资也都得自己出……真这么搞,现在各个公社的那些社办企业,我看得倒九成九!” 如今的社办企业,早已违背了最初作为补充经济体的初衷,已经沦为彻头彻尾养闲人的地方,里面能干活的没几个,都是关系户。 领着公家发的工资和粮食补贴,却创造不了相应的价值。 小王兽医叹气:“等文件下来,我看饲养场就得第一个倒闭。” 小王兽医:“培育种猪技术难度太高,成本也太高,风险太大,我不行,搞不定。我就一兽医,我拍拍屁股回县里上班,那些工人,可真不知道要咋办。” 现在公社在养着这些社办企业,亏损了也是从公社财政上出钱。 一旦改革开始,上面不断往下摊派,教育、医疗,甚至是基础建设,都要从基层拿钱,那基层的压力会骤然暴增,到时候哪里还有钱给这些吸血的社办企业? 小王兽医说着,就嗤笑一声:“我跟牛主任说,牛主任直接说不可能,这可是公社的养殖场,公家单位,天塌下来公家担着。就算是真倒闭了,公家也会给工人安排去处。无非是那些临时工都要被清退,那有啥,本来就是临时工。” 沈南星:“你什么想法?” 小王兽医:“我能有啥想法,我那点三脚猫的技术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饲养场要从公社脱离出来,我也没本事负责。反正,就随便吧,我也是混吃等死。” 沈南星:“你分析的都对,养种猪确实不行,养生猪风险也大。那养鸡呢,我是说,孵化小鸡来卖。” “卖鸡苗?” “以前一家只能养两只鸡,后来养到四五只,只要没人举报就也不管。现在呢?现在已经不限制农民养几只鸡了,等彻底改革开放之后,那更是什么都会放开。” 沈南星说:“你可以回去再具体问问,是不是。现在农村大家都还是按照以前的规矩来,是因为大家都还没适应,不知道国家已经不管这些了。等知道了,那养鸡的人势必会暴增。” 小王兽医:“可是大家就算要养鸡,都是自己家的鸡下蛋抱窝,谁去买鸡苗?” “自家抱窝的鸡,才能孵出来几只?孵出来的鸡,公鸡多少母鸡多少,市场那么大,怎么可能供应得了?” 小王兽医坐直身体:“孵化鸡苗……这确实比养种猪的技术含量要低,成本也低。” 沈南星:“不光是卖鸡苗,养鸡过程中鸡会生病,要喂药打针,还有饲料。这一套都大有文章。你不光是要卖鸡苗,比如别人要买一批母鸡产蛋用,你要专门弄蛋鸡;还有的想要卖鸡肉,那就要弄肉鸡。学问大着呢,你可以一边养,一边实验,一边学习……” 谈礼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谈完,都在听着沈南星和小王聊。 这会儿谈礼也插了一句:“县饲料厂的饲料,绝大多数都是猪饲料,你可以在养鸡的时候,实验一下鸡饲料,以后弄个鸡饲料厂。” 赵立业:“肉鸡和蛋鸡的饲料也要区分开吧。到时候从卖鸡苗开始,把鸡从生到死都给搞成一套。” 小王兽医心头火热起来。 几人越聊越是上头。 “但这饲养场现在还是公社的,咱们咋弄?总不能改成养鸡场了,还叫牛主任来管事吧,再说了,牛主任怕是根本不会同意把养猪场改成养鸡场。” 李远航问。 小王兽医笑容敛去:“不急,我先好好规划规划,跟我家老爷子讨论看看,还得去学习一下。等这养猪场实在是开不下去了再说。我家老子说,干啥事都不能急,得准备好,再等待时机。时机不对,哪怕你再有本事也白费。” 赵立业竖起大拇指:“老爷子高见。” 梁嘉年一边吃菜,一边认真听他们说话,嘴角含笑。嗯,生活果然还是鲜活的,不像从前,他眼中所见皆是灰色。 正说着呢,周围的席面上闹哄哄的,有人朝着他们这桌走过来。 竟然是方家那边的亲戚。 “这就是小沈大夫?你这名声都传到我们方庄了。”来人笑呵呵地说道,“乖乖,可真是年轻啊,医术咋就那么高。这以后可都是一家人了,可得关照关照。” “闺女你给我瞧瞧,我有啥病?听说你看一眼就知道人家得啥病了,快给我瞧瞧。” “我这老寒腿咋治?” “我这脚气也不知道咋回事,抹啥药膏都不管用,闺女你给瞅瞅?” 谈小礼一把抱住沈南星,把她按怀里,冲周围人摆摆手:“不行了不行了,今儿那么多人来给小南敬酒,小南多喝了几杯,撑不住了,我先带她回家。” 说着,谈礼竟然直接把沈南星抱起来,把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口。 沈南星:“……” 梁嘉年这个角度,还能瞅见沈南星在憋笑:“……” 刚才那么多人一波又一波地过来敬酒,方家亲戚也都瞧见了,至于说沈南星喝酒没喝他们还真不知道,想来总要喝上一两杯的吧,酒量不好也说不定。 谈礼又喊了谈家明一声,叫跟大爹大娘说一声,小南喝多了不舒服,他们先回去。 谈家明连忙叫他们先走。 谈老太听说了,也赶紧跟出来,一起回去了。 周末已经耽误了两天,沈南星还是高考生呢,时间紧张。 谈礼又回去一趟,跟大爹大娘交代一声,说他们要直接回城。 栾秋霞红着眼睛点头,问沈南星没事吧,咋喝那么多酒。 谈礼说没事,正好要去公社给饲养场还拖拉机,顺便到公社坐车去城里。 7月5号,距离高考只有15天了,今天所有考生的志愿必须上报到教育局。 班主任高老师拿着沈南星的志愿表,眉头轻轻皱起:“真的决定了?” 沈南星点头。 高老师:“校长刚才还找我说呢,你第一志愿报京市医学院没问题,但是第二第三志愿还是要填的。咱们就说,说……说万一啊,我是说万一,万一呢?你总不能明年再复读一年?” 沈南星想了想,拿过志愿表,刷刷刷写完又递过去。 高老师一看:“……” 第二志愿,京大文学系;第三志愿,青大物理系。 这一看就是她胡乱写的! 这俩学校的分数,可比第一志愿的京市医学院还要高! 沈南星:“就这么交上去吧,高老师,您要对我有信心。” 高云凤是有信心的,那知识点思维导图,还有配套的复习笔记,哪怕是她这样自诩老资格的教师,也写不出来,总结不了那么好! 说明沈南星至少是把数理化这三科高中以内的所有知识点全部吃透了。 语文上,沈南星也没有问题,她的基础知识面很广,表达能力很强。 政治相对数理化来说是有些薄弱,但那也只是最好和好之间的区别。 她是相信沈南星绝对可以被第一志愿录取的。 但…… 还是那句话,万一呢? 总得报个托底的吧? 可沈南星坚持,非常坚持。 校长和高老师各种劝说,最后还是没办法,只能按照她的意愿,把志愿表给交上去。 班上同学也都知道沈南星报的京市医学院,这段时间,大家对沈南星的佩服已经无以言表,对她的信心,更是空前绝后。 所有人都认为,她一定能考上京市医学院,毫无疑问。 梁嘉年很是纠结。 京市的学校吗? 他其实不很排斥去京市上大学,他知道他妈妈想要让他上京大,学经济,可他不喜欢,他也想学医。 梁嘉年询问了沈南星的意见,沈南星说:“我也觉得你适合学医,京市医科大学更适合你。” 梁嘉年的纠结一瞬散去,直接填上了京市医科大学,医学系。 刘兰香第一志愿是丰州大学农学院,第二志愿报的丰省农业大学,还有第三志愿是社会学。最后填了服从调剂。 陈国栋他们几个,填的有本科也有专科,同样也是服从调剂。 现在的服从调剂,和后世的不同,后世是进入某个学校的投档线后,可以调剂专业。 现在则是,如果前三个志愿都没有录取的话,最后你服从调剂的话,没有录取满的学校,会补录你,等于是调剂的学校。 这种录取方式就保证了,如果你分数不低的话,一般都能有学上的,当然,不一定是哪个学校。 “南南,你去哪个学校,我明年也考哪个。”谈小礼有些眼馋。 陈国栋几个,还有梁嘉年刘兰香,他们则是有些伤感。 沈南星肯定能考上京市的学校,以后,天南海北的,想要再聚就不容易了。 教育局里,沈青山主动帮着负责学生志愿填报的同事,整理学生志愿。 下班后,他就去了妹妹沈桂英家。 “妹夫不在?”沈青山问。 沈桂英:“他派出所有案子,这段时间上头要严抓聚众赌博,他这些天都忙到很晚,到处跑。显宗也是不省心,跟人去玩牌都被抓了两三次了,你妹夫不高兴的很。你也记得提醒一下身边人,这段时间别出去玩牌,被抓了可不好看,还得罚款呢,有单位的,还有可能被开除。别再来求到你妹夫头上,叫他难办” 沈青山点头:“我不爱玩牌,倒是有以前的朋友爱玩,我跟他们交代一声……对了小妹,今儿志愿都报上去了。” 沈桂英立马看过来:“咋样?” 沈青山:“你知道小南那丫头填的啥志愿吗?第一志愿还是京市医学院,第二第三志愿,竟然是京大和青大。” 沈桂英抿唇:“然后呢?” 沈青山笑:“在哪儿上大学不是上?秀秀以后毕业出来工作,也能帮衬到小南,咱都是一家人,她俩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跟亲姐妹似的,难道不应该互相帮衬?” 沈桂英点头,又叹气:“终归还是,亏欠了小南。” 沈青山:“就是一个上大学的名额,对小南来说很简单,对秀秀来说却是能改变一辈子的命运。小南和秀秀关系那么好,当初真说开了,小南也肯定会同意让给秀秀的。小南也就是晚半年去上大学,也没损失啥,她们两姐妹都能有个好前程,多好的事。谁知道你们啥也没说就自己操作了,瞒着小南,反倒是搞得现在这么麻烦。” 沈桂英:“……” 沈青山:“已经这样了,那还能咋办?现在肯定不能叫小南再去京市医学院,京市任何学校都不能去。” 沈桂英道:“我是想着给她报海市医学院,也不比京市医学院差多少。这样她知道了,也不至于太生气。” 沈青山摆摆手:“就给她报的咱们省医学院。她都结婚了,跑海市上学那么远,谈家这边咋办?那谈家是她一心一意要嫁的,三混子都成植物人了,她也还是要嫁,到处都说她有情有义,总不能一上大学,就把人撂开吧?就在咱们省城上大学,坐火车一天一夜就到了,方便,能顾家。” 沈桂英却是一脸担心:“那等考试结果出来,她肯定得问是谁改她志愿了,这可咋办?我听说她现在人脉可广的很,跟梁书记也能攀上关系呢。” 沈青山却是忽然冷笑一声:“首先,就不能叫她考出好成绩。她要真考出个高高的分数,省里必然会对高分进行复核调查,这一查就会发现,去年有个同名同姓的高分考去京市医学院了,户籍地址也都是同一个地方的,这不明摆着有猫腻吗!” 沈桂英一脸愁容:“你妹夫也是担心这个。” 沈青山:“她考的分数低,省里就不会注意到她。考低分还被咱们本省医学院给录取了,那她就偷着乐吧,还有什么脸面到处嚷嚷着自己志愿被改了?按她原本的志愿,她连大学都上不了!就算她还是嚷嚷自己志愿被改,那咱这也是在帮她不是?不给她改,她哪有大学上?” 沈桂英:“是,都是为了她好。可怎么才能叫她考个低分?也不是说低分,就是别考得那么好。” 沈青山:“这还不简单,今年高考的考场管理可严着呢,必须提前进场,最迟也要在开考前5分钟进场,一旦考试开始就不准再进去了。叫妹夫找几个人路上给她耽误一下时间,她只要缺考一门,总分就不会太高。” 第39章 她就是南星 高考志愿填报之后,班上同学们学习起来更是劲头十足,当真是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连带着沈南星也特别专注。 她又写了一篇稿子,是关于带领大家一起积极复习,努力学习,参加高考的,选取了几个同学的事迹列举其中。 第一个家庭条件困难的刘兰香,麦收的时候碰上暴雨,生产队粮食受灾,方方面面都特别困难,刘兰香在家积极劳动,在校认真学习,不辜负时光,不辜负自己。 第二个是田月莹,回城知青,她在乡下插队时自由恋爱的知青对象,去年考上大学,田月莹受到鼓舞,觉得自己也不能浪费恢复高考这么好的机会,于是在今年招工回城后,她也要学习要进步,就一边工作一边努力复习参加高考。 实际情况是,田月莹的对象考上大学后就跟田月莹分手了,田月莹这次考大学就是为了争口气。 但这种内情不符合她这篇投稿的基调,就给改一下。 在写出田月莹事迹时,沈南星还着重强调了,田月莹的英语成绩很好,数学成绩薄弱了一些,所有人都在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学生们不管擅长不擅长,一窝蜂的都报数理化,但其实应该按照个人爱好和擅长的方面,去选专业。 就像是田月莹,她英语好就应该报英语专业,可以当翻译,翻译国外先进的专业书籍,供国内学生学习,也是非常重要的! 第三个代表是宋红伟,就是住在村里沈家对门的,嘴巴碎泼辣爱多管闲事的寡妇秀英婶她儿子。 宋红伟现在公社养猪场当临时工,凭借的是他的高中生身份,以及以前在生产队帮忙给牲口打针的经历。 沈南星着重强调的是,宋红伟体弱多病,不忍心拖累寡母,就一边工作一边复习,依旧不放弃参加高考。 除了这几个人,沈南星还列举了班上的几个家庭条件十分困难的同学。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每个人都在咬牙撑着,把所有精力投入学习,只为高考,能够改变命运。 除了这些家庭条件特别困难的,还有像陈国栋、赵立业和李远航,他们都是干部、职工家庭,条件宽裕很多,家里完全能够给他们安排工作。 他们没有必须学习必须考上大学的理想,但在这个集体里,被大家的学习氛围感染,他们也开始认真学习,想要变成更加优秀的人才。 从一个班级里形形色色的考生身上,仿佛看到整个高考的缩影。 恢复高考,绝对是当下最伟大的举措! 文章结尾,沈南星再次提到了,教育资源不公平,偏远地区获取教育资源太难太难。 她以个人的浅薄之力,总结出了数理化的知识点思维导图、复习笔记、母题。 这还不够,学生们还缺乏大量的练习。 于是,在庆市教育局的支持下,在全省全市范围内搜集各个高中的试卷、练习题,还有同学从京市帮忙搜集到的。 在她和学校老师的共同努力下,将这些题目分类汇总,整理成册,形成数理化的《高考复习题集》。 她还用了后世经常用的,标出题目出处的方式,在每一题前面,括号里用最简短的简称,标注题目出处,例如【丰州一高】、【京大附中】等等。 这本《题集》第一批印刷已经上市,但数量非常少。 优先分配给提供题目、试卷的学校,每个学校也只分到1本样书,由学校自己再想办法油印也好,手抄也好,让同学们抓紧使用。 其次是分配到各个市县公社等集体,让无法到校学习,在家自习或者是在工作岗位上复习准备参加高考的考生,也能有机会使用这本复习资料。 分配完之后多余的,才会放在各地的书店,供其他学生购买。 庆市教育局已经联系了好几个印刷厂的兄弟单位帮忙印刷,但时间太赶,注定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需要。 在文章末尾,她呼吁全省乃至于是全国的老师们,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为全国的学子们,整理一些复习资料、习题,帮着大家找到学习的方向。 呼吁要关注偏远贫困地区,尽可能倾斜一定的教育资源。 科学技术是生产力,人才是基石,教育是人才成长的摇篮。 科教兴国,人才为本。 只有形成积极开放有效的人才结构和培养体系,才能支撑未来高水平科技的自立自强! 这篇稿子发表的时候,距离高考已经只剩下一星期的时间。 稿子当然被编辑删减过,比如后面关于《题集》的那一部分,编辑的重点在于前面。 甚至标题直接用的就是“科教兴国、人才为本。” 关于《题集》的部分,正文中具体介绍的非常少,编辑的重点在呼吁在职和离退休的老师们,积极编复习资料和习题册上*。 把庆市教育局牵头,由南明高中的南星同学和诸多老师们一起辛苦编纂出的《数理化高考复习题集》,给予表扬! 并且借此通知,庆市教育局向全省各个地区、县教育局,都赠送一本《题集》,有条件的学校可以去当地教育局申请复印或者摘抄。 与此同时,京市提供了练习题和试卷的学校,也都收到了一份《题集》。 老实说,有些……震撼! 南明县教育局吗,原本应该只是平常而忙碌的一天。 距离高考已经只有一星期,要忙着制作准考证。 现在的准考证,格式是印刷好的,但姓名、学校、准考证号,都是要手写的,还要贴上照片,盖教育局的钢印。 准考证已经准备完毕,正在核查看是否有缺漏。 另外还要准备布置考场,组织监考等等。还是挺忙的。 但这平凡而忙碌的一天,却忽然起了波澜。 “把周长明给我叫过来!”教育的副局长刘永宏拿到了今天的报纸后,脸色极其难看,还发了火。 周长明,就是南明县高中的校长。 沈青山作为刚调来教育局的办事员,本来应该没他什么事的,但谁叫他“不小心”,把自己和副局长刘永宏的关系,说漏嘴了呢,办公室的谁也不会给刘局长的亲戚使绊子。 正局长最快今年就要退休,现在已经不怎么管事,大部分事情都是刘永宏这个副局长处理的。 在单位里,下头人也都默认他就是下一任的局长。 连带着沈青山,刚转来也混得如鱼得水,他本来也是那种爱交际的人,一来二去就都特别熟。 今儿刘永宏发了这么大的火,有人还不知道为啥,有人已经拿起报纸开始看了。 毕竟刘局长今天来上班的时候,心情还是很明媚的,一路上跟他们打招呼说笑,结果进了办公室,没多久就开始发火。 也就是给他送了一份邮递员刚送来的报纸,和一杯茶,是哪个出问题了,都不用想。 报纸上头版头条就是“科教兴国,人才为本”。 恩,这很好嘛,上头重视教育,他们教育局才会成热灶。 高考中断那十年,他们教育局都成啥了。 那局长到底哪里不高兴呢? 看内容。 嘿,又是这个叫南星的作者,对这个作者,他们可都是有印象的。 两个多月前,这位作者发表了一篇也是跟高考有关的文章,鼓励大家一定要好好复习积极参加高考,为国家贡献人才。 不仅如此,这位作者还弄出了那啥知识点思维导图,用那么简练直观的方式,把数理化的知识点给串联起来,方便学生学习。 鉴于偏僻地区很难获得学习资料,省报专门把中缝的位置腾出来,用了十几期的中缝,刊登那什么知识点思维导图。 不得不说,但凡是上过高中,肚子里有点墨水的都知道,那份知识点总结得真是非常厉害! 大家都说,这个南星应该是笔名,他可能是被下放多年后复职的高级知识分子,在下放期间应该也没放弃,才会总结得这么好。 大家还说,有了这份东西,这一届的学生可真是有福气了。 去年12月份的那批考生,可是任何复习资料都没有呢。 但看过也就过了,大家也没太过关注。 直到后来,庆市教育局,把这知识点思维导图,还有配套的复习笔记、母题,一起给出版了。 这下大家更羡慕这一届的高考生,同时也猜测,这些复习资料的主要作者“南星”,应该是庆市人。 至于说除了南星之外,其他的编辑校对的名字,比如高云凤,还是有不少人知道南明高中高考1班的班主任叫高云凤的,但没人当回事,只以为是重名,这名字可太常见了。 可是现在,看了这篇文章,里面明晃晃地表扬《题集》的编纂工作,表扬庆市教育局,表扬南明高中各位老师和南星同学!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南星,就是他们南明县高中的学生!先前出版那本书中的高云凤,就是南明高中的班主任高云凤! 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咋可能呢。 绝对不可能。 一个学生,怎么可能整理出那么优秀的复习资料? 把知识点串联做得那么详尽,那么好! 肯定是高云凤那几个老师的功劳吧。 但…… 那几个老师,真有那么大本事?想也知道不可能。 再想到,登上丰省日报的稿子作者,可是南星,还真就是个学生? 简直不可思议。 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可事实明晃晃地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在不可思议之后,大家都不由得愤怒起来。 南明县高中,是他们县的高中啊,归他们南明县教育局管! 可是在这篇报道上,一个字都没提到南明县教育局。 也就是说,完全把他们南明县教育局给绕过去了,那个叫南星的学生,还有南明高中的校长老师们,他们是直接跟庆市教育局联系上的! 怎么可以这样?! 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带上他们! 这可是省报啊。 在丰省这么一个大省,想要上一次省报,那难度根本不用说,不是做出什么特别大的成就,压根儿就别想被省报提到只言片语! 如果是县里其他方面上了省报,他们最多就眼红一下。 可是这次,这是跟教育息息相关的,还是他们县教育局直属管辖的县高中,出了这么大的成绩,上省报被公开表扬,连地区教育局都给带上了,竟然不带他们! 简直是,奇耻大辱! 所有人一瞬间就明白,刘局长为什么生气。 这是多大的政绩。 如果没有也就罢了,有,却硬生生地不带上他们。 哦,不光是不带上,更严重的问题是,作为直接下属,直接绕过了他们。 这意味着什么? 上头的人会怎么想? “青山啊,刘局长叫你进去。” 办公室里这会儿的气氛相当压抑,一群人又是生气,又是忐忑。 沈青山的大脑也有些发懵。 一进办公室,就对上刘永宏的眼睛,刘永宏明明脸上带着笑,可那眼神却叫人心惊。 沈青山都不敢多看,立马看向边上坐着的南明县高中校长周长明:“周校长。” 周校长也冲他点头笑笑。 刘永宏这才笑着开口,语气温和:“青山啊,周校长刚才说,在省报上发表文章的南星,就是沈南星,是你侄女?” 沈青山连忙摇头:“刘局,这我真不清楚。那丫头她,她还有这文采?” 刘永宏呵呵一笑:“别那么谦虚嘛,周校长都说了,你的这位侄女啊,可是厉害的很。” 沈青山面露尴尬。 刘永宏又看向周长明:“周校长,咱们有这么优秀的学生是好事,就是,这件事是不是该跟咱们局里说一声?毕竟能上省报,这可是大好事。还有那个《题集》的出版,咱们局里也是大力支持的嘛。” 周长明:“前些时候我给局里打过申请,说现在学生的复习资料太少,让局里看能不能想想办法,从市里或者是省里的高中,帮忙弄到一些资料,咱们局里一直没回复,我问了好几遍,都说局里有困难,叫我们自己想办法。” “……” 刘永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打的申请,我怎么都没看见?” 周长明:“口头申请过,也打过书面申请,一直没得到回复。” 刘永宏一拍桌子,疾言厉色:“查,给我查,这件事是谁经手的,申请交到谁手里,为什么不批复,为什么不上报?我看是嫌手里的铁饭碗太沉了是吧!” 周长明也不管刘永宏怎么发火,又说道:“我催过几次,都没下文。我就跟学生说,刚恢复高考,教育上要做的工作很多,局里人手不足资金不足,确实有困难,咱们应该理解。学生想了想就说她自己想办法。” 刘永宏皱眉:“学生自己联系的市教育局?” 周长明叹了口气:“可不是么,说起来我这当校长的都惭愧,叫学生自己去想办法。” 刘永宏好悬没维持好自己脸上的表情。 周长明一脸遗憾,心里头的小人儿却已经喝起了小酒。 哎呀呀,看着刘永宏气得要死还说不出一个字,这种感觉可真妙。 他也总算是明白,为啥前些时候,沈南星明明是直接找的市局,用的陈国栋同学舅舅的关系,咋还要让他联系县教育局,只怕是早就想到了会有今天这一出吧! 县里这边,既不想干活,还想要功劳? 呵呵。 当然了,当初他跟县局这边提申请的时候,只说让县局去帮学生们找试卷习题,可没说能拿东西换。 有东西换,那最多只需要跑个腿。 没东西换,那可就是求爷爷告奶奶,县局这边会愿意才怪。 但不管咋说,他打过申请,县局这边毫无作为,那就不能怪他了吧? 周长明也很看不惯刘永宏这个即将转正的副局长,光占着位置,不干一点实事! 当初迫害老师们的时候,这位刘局长就冲在前头,后来老师们复职,工资发不下来,他这个当局长的也没有一点担当,哪怕去县里闹呢,总得叫老师们吃饭吧? 这位刘局长,就是个官迷,什么事儿都办不了,就想要功劳。 在如今正逢教育改革大势,这样的人继续占着位置,还要转正当局长,对南明县来说,真是悲哀! 这也是为何,周长明也猜到了不妥,却还是按照沈南星说的办,这么大的好事,直接绕过了南明县教育局。 这其实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上头领导,南明县教育局不行,担当不了主管教育的责任! 刘永宏强忍着心底的怒火,跟周长明说:“长明啊,你和沈同学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我是说,沈同学还有文章要投稿吗?” 周长明:“马上就要高考了,她应该也没时间再写了。” 刘永宏:“高考后,也还是可以继续写一写的嘛。” 周长明点头:“确实,像是咱们教室里装的灯棒管,多亮堂啊,比原先的灯泡好用得多,学生们也不用再点蜡烛看书了。这灯棒管还是学生们自己弄来的。” 刘永宏:“教室学习环境确实是急需要解决的,教育局也已经跟县里打了申请,财政上拨款一到,立刻就会安排下去。” 周长明一走,刘永宏的脸就黑了下来。 沈青山想走,也不敢走,只能原地站着。 刘永宏握着茶杯,好半天才抬头看向沈青山:“青山啊,你有个好侄女。” 沈青山:“……” 他心里也怄着火呢。 在知道省报上发表文章的,竟然是沈南星这死丫头时,他第一反应就是,这死丫头,又惹事。 紧接着,他就忍不住咬牙,这死丫头,可真是个讨债鬼,上省报啊,多好的事啊,咋就不带上他这个亲三叔呢! 如果带上他,他沈青山就也是上过省报的人了,以后在教育局升迁,那必然会十分顺遂。 再往深一点想,带上眼前的刘局长一起,带上南明县教育局一起,那他们沈家,就是刘局长的贵人,刘局长转正后,绝对会第一时间给他提干! 多好的机会啊! 现在好了,这死丫头竟然直接绕过他们,找上庆市教育局那边。 刘永宏盯着沈青山,语气缓慢却带着压迫力:“青山啊,你帮我问问你这侄女,对咱们南明县教育局有什么不满,要故意这样整我。” 沈青山连忙摇头:“这,这怎么可能故意整……整您。” 刘永宏冷笑:“不是故意整我,她绕过我,直接找市里?现在报纸上感谢市教育局,感谢南明高中,就是对我们南明县教育局只字不提,这是什么意思你看不明白?” 沈青山:“或许就是……漏了……” “漏了?你漏一个试试看!这是在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我南明县教育局,对这件事没任何贡献,甚至是拖后腿的!” 沈青山:“……” 刘永宏又露出一个笑容:“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补救。这马上就要高考了,我看她知识掌握的都已经很不错了,写篇文章又费不了多少时间。” 沈青山:“……这,那丫头对我们……刘局,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咱都是自己人,我也没法瞒着您,这丫头跟家里人,不亲,还有,还有秀秀那事儿……” 刘永宏目光闪烁起来。 秀秀的事儿,他是知道的,要不然林克保也不会办得那么顺利,甚至局里除了他和秘书,其他人都不知道。 他看向沈青山:“秀秀的事儿,该不会她已经知道了吧?” 沈青山心头悚然一惊,连忙摇头:“不会的,她怎么可能知道。去年高考的分数都没有公布,就连咱们都不知道她到底考了多少分,只是收到录取通知书了,但通知书一到就被截留下来,不会有人知道的,她更不可能知道……” 刘永宏:“真的不可能吗?” 沈青山点头:“肯定是不可能。若她知道的话,那她完全可以直接举报秀秀,她没有必要再参加一次高考的。这事儿别人操作起来难,她肯定不难的。刘局你不知道,她嫁的谈家那小子的爹,也就是她公公,是部队上的,职务应该也不低。如果她真的知道去年的录取通知书被秀秀顶替的话,只要让她公公出面,找到京市医学院,那立马就能把秀秀打回来,把她换上去,她也没必要再考一次。” 刘永宏想想也对:“既然这样,那今年的高考……” 沈青山道:“肯定不能让她报京市医学院或者是京市其他学校,那还是会影响到秀秀的。我给她报的咱们省医学院,到底是我侄女。” 刘永宏笑了笑:“咱们省医学院也是好学校,分数也不高。那也没必要考太高的分数嘛,够用就行。你说是不是?” 沈青山立刻点头:“对对。” 看来,自己先前跟小妹商量的没错,必须不能让那死丫头考高分。 下了班,他就立刻去找自家小妹,妹夫林克保没在家,只有小妹沈桂英一个人在吃饭,看到他来就招呼他一起吃。 沈青山也没客气,坐下就拿起筷子吃饭,一边吃一边跟沈桂英说着今天的事。 沈桂英一愣,她今天没上班,家里也没有报纸。 “小南她,她这么有本事?写的稿子,都能被省报录用?”沈桂英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沈青山点头。 沈桂英脸色不断变换。 沈青山又把刘永宏的话给说了一遍:“刘局长也是这个意思,今年叫小南参加高考可以,但不能叫她考太好。那样对谁都没好处。” 沈桂英双手紧紧扣着。 正在这时,林克保回来了,脸色同样很不好看,一进门就把外套脱下来砸在沙发上。 “跟你说过多少回,这段时间上头赌博抓的严,让你该交代的交代好,为什么就是不听?净添乱!” 林克保怒气冲冲的。 待他发完脾气,才看到沈青山,他抿了抿唇,点了一下头,语气还有些回转不过来,还带着生硬:“青山来了。” 沈青山连忙问:“出什么事了?” 林克保抿着唇,缓了缓才叹气道:“不是我跟桂英发火,这都不知道第几次了,显宗赌博被我手下人抓到。第一回不认识给带回所里了,第二回人家认识他,偷偷就给他放走了。第三回第四回,有些时候我都不知道,人家直接给他放了。今天竟然又被抓来!我上上下下都得打点,我脸面往哪儿搁!” 沈桂英也是气得不行,她一边给林克保泡茶,一边咬牙说道:“我亲自回家一趟,跟我妈和二嫂说说,再有下次……就不管他了。” 林克保哼了一声,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又问沈青山过来是不是有事,沈青山也没隐瞒,又把沈南星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克保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自己老婆的娘家还真是,不是凤凰,就是草包! 可惜这凤凰,不是落在自家枝头。 今年绝对不能叫她考出好成绩。 甚至…… 都不应该叫她再参加高考! 当初真要是把她嫁到金家就好了。 林克保又问沈桂英:“秀秀放暑假了吧?叫她别回来,在学校继续学习也好,跟着老师出去调研也罢,不要回来。” 沈桂英点头:“秀秀说要跟教授一起参加什么基层实践,应该就不回来了。她让我们不用担心,她转了专业后,现在学习方面比较轻松,教授特别喜欢她。” 而说起金家,沈南星再次听到金元宝的名字,是从韩秋梨的口中。 今天韩秋梨和二哥谈家明一起来县城,准备给韩秋梨扯两身衣服料子做衣服,再采买一点结婚用的东西。 他们已经看好时间了,后天去领证,等到高考结束再办酒,不然沈南星没空参加。 今儿过来县城买东西,中午就拐过来在家里吃饭,谈家明去帮着挑水了,韩秋梨和沈南星谈老太闲话家常,也就说起了老家村里的事。 “金元宝和宋柳结婚了,就前几天的事儿。办得很是风光,在公社的街口摆了二三十桌的席面,人来人往的,热闹得不行。” 韩秋梨就是这么一说。 更具体的,还是从小王兽医嘴里知道的。 小王兽医自从上次跟沈南星聊过之后,就跑了好些地方,找养鸡的资料,甚至还去了几家养鸡场看情况,今儿过来是跟沈南星讨论鸡瘟的事,他去的那家养鸡场,正好发鸡瘟,养的两千只鸡,没了一多半。 他过来是想问问沈南星有没有办法的,正好碰上韩秋梨在说金元宝的事。 “那金家就是想跟你们家比,先前大胜哥结婚,事儿办得大,十里八乡都津津乐道,金家就想压你们一头,就把事儿办得更大更风光。”小王兽医冷笑。 “金家办事那天,金元宝他姐夫,就是孙副县长亲自到场,他都去了,县里知道消息的领导,又碍于面子的,哪个不得去一趟?有些就算是人走不开,礼也会到。” 小王兽医很是看不上金家那做派。 “那金家把礼单桌子摆外面,还搞了个喇叭,写个礼单,还要拿喇叭唱名。光说名字,咱下面的平头百姓也不认识啊,人家就把单位职位都给喊出来。教育局刘局长,上100礼金,城关派出所林克保所长,100礼金……” 沈南星也就是笑了笑。 小王兽医又说:“人家还请了样板戏,连唱好几场,咱们大队,还有附近大队,甚至是其他公社的,也都跑过去看戏呢。我估计啊,你们村里肯定也有嚼舌根的。” 韩秋梨就点头说道:“村里人都在说沈家爷奶不厚道,说沈家小姑,给咱家的事儿上礼50,给金家的事儿上礼100,这是在故意踩咱家面子。大嫂她,她……” 沈南星挑眉。 韩秋梨颇有些不好意思:“大嫂她还跑去沈家门上骂了一通,说不想跟咱家攀亲就别攀,瞅着小南有本事了就想攀上来,攀上来了,又嫌面子过不去,还要踩咱们。50也好100也好,舍不得就别给上礼,缺你那50块钱人家都不活了!” 韩秋梨忍不住去看沈南星的脸色,见沈南星还带着笑,她才又继续说道:“大嫂指着沈家奶奶的鼻子骂,还又把从村里人嘴里听来的,小南你没结婚时候,沈家奶奶对你不好的那些话,翻来覆去地说。说沈家奶奶就是个势利眼,是个面甜心苦的老妖婆……” 沈南星连忙问:“然后呢?” 韩秋梨:“大嫂骂一句,对门的秀英婶子也跟着说几句,然后……然后就把沈奶奶给气晕了。大嫂还骂她肯定是装晕,又想赖在小南头上,说小南不孝。大嫂说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跟你没关系,叫沈家奶奶去找她!眼看着乱的不行,妇女主任骂了秀英婶子两句,把大嫂给拉开拽走了。后来反正沈家奶奶这两天都没出门。” 沈南星忍不住想笑。 这方雪梅的战斗力,还真是非同一般啊。 她奶韩金花那种人,还就得方雪梅这样的来治。 沈南星又问:“宋柳怎么嫁给金元宝了?” 韩秋梨摇摇头:“具体的不知道,不过……建国叔说,宋柳参加的那个医疗培训合格了,现在已经分配到县医院,在妇产科实习呢,说是最快明年就能转正,以后就也是正儿八经的医生了。” 谈老太在边上听得直皱眉:“那柳柳没有正儿八经学过医吧,就是以前在村卫生室,跟着她爹建国学着抓药,后来又去公社卫生院,也是帮忙抓药。就算去参加医疗培训,这才培训几天,就能去妇产科当医生了?” 韩秋梨摇头。 沈南星没吭声。 倒是小王兽医冷笑一声:“我看啊,她那不是培训合格分配到县医院,而是跟金家说好了要嫁给金元宝,才会被分配到县医院。金元宝不能人道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前些时候他从外地治病回来,虽说金家对外说病已经治好了,但大家心里都有猜测。” “有那会看面相的老人就说,这才几个月,那金元宝的面相都变了,不见一点阳刚之气。金家说他的病治好了,肯定是骗人的。” 正说着,小王兽医的眼神就有些闪烁。 沈南星:“还有什么事儿?” 小王兽医嘿嘿一笑,说没事。 沈南星也笑了:“没事儿?金元宝治病回来,就没找过我?” 小王兽医:“……” “谈礼是不是收拾过他了?”沈南星又问。 小王兽医轻咳一声:“你怎么猜到的?” 沈南星:“金元宝的病肯定治不好,他回来之后,也一定会想着找我麻烦。但这么长时间,他都没跳到我跟前来找麻烦,总不会是因为他良心发现改邪归正。” 小王兽医挠挠头,只好把他知道的情况给说了一遍。 就是前些时候,嗯,也没多早,大概是在谈家胜结婚之前,金元宝就治病回来了,整个人看着就邪气的很,又纠集了一帮狐朋狗友,整天四处游荡,欺压乡里。 但只要不弄出人命,大家也都不敢吭声,不敢反抗,生怕招来更恶劣的打击报复。 石小榕她们三个姑娘的烧饼摊子,在公社街上也渐渐做起来了,可不就被回来的金元宝给盯上了,一天到晚去骚扰。 石小榕她们三个姑娘就想着躲两天。 但几个姑娘挣钱也上瘾的,躲了两天就想着再去摆摊试试,就在公社大街上呢,那金元宝最多也就是口头上占几句便宜,也不敢真动手动脚的。 可那金元宝,还就是无法无天。 尤其是在知道了石小榕,竟然是沈南星的表姐之后,金元宝更是把矛头对准了石小榕。 沈南星脸色一变。 上辈子石小榕没去摆摊,金元宝也没有被她毁掉男人的命根子,自然不会有这一出。 这辈子,她这段时间只顾忙着学习,忙着整理《题集》,时间太紧张,她全身心投入,是真的给忽略掉了。 “你别担心都过去了,你表姐榕榕也没事,她可不是那种遇事忍气吞声的女孩子,软着哀求金元宝,金元宝却还变本加厉,她就知道那样没用,得反抗。她也是真狠啊,拿着菜刀就往金元宝身上砍。” “没砍中,也把金元宝吓得不轻。” “后来,金元宝倒是也被激起那股子邪劲儿了,他倒好,放出话说他跟……跟你表姐在处对象,说要让家里去提亲。” 沈南星的脸色顿时黑沉下来。 “金家还真就央了媒人,去你大姑家提亲。” 小王兽医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沈南星的脸色:“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沈南星没吭声。 她知道谈礼这段时间肯定是没消停,但确实不知道,大姑家里,还被金元宝这样骚扰。 “那金元宝放出话去,说他看上你表姐榕榕了,说你表姐就是他金家的媳妇,谁敢抢就是跟金家作对。据说附近有几个青年,本来想去你大姑家提亲的,都被金元宝这架势给吓退了。” “后来呢。”沈南星问。 “后来,其实我也不大清楚,谈礼带着陈国栋他们三个,约了金元宝一起吃顿饭……” “第二天原本是要去你大姑家下聘礼的,但金元宝好像喝多了,睡过头了,就没去成。再后来,就从金家传出消息说金元宝和榕榕八字不合,然后没过两天,金元宝就跟宋柳相看,下聘,这才几天,就直接结婚了。” 沈南星:“……” 小王兽医见从沈南星脸上看不出什么,他迟疑了一下就又说道:“你也甭担心,那金元宝若是真想做什么,我就找我家老爷子。一个地痞流氓,就仗着有个当官的姐夫,真当收拾不了他了!” 沈南星忍不住打量了小王兽医一眼。 小王兽医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你什么意思?” 沈南星眯了眯眼:“应该问你吧,你什么意思?” 小王兽医一脸无辜:“啊?” 后来再见面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石小榕才告诉沈南星,金元宝说要去她家下聘的那天,小王兽医一大早就去找她,跟她说别担心,那金元宝要真的想强娶,就让石小榕先跟他领证,他就不信了,石小榕都成他家媳妇了,他家老爷子还能撒手不管! 结果金元宝前一天喝醉了,下聘那天压根就没去,后来又传出说八字不合,又定下宋柳。 石小榕这边危机彻底解除,也松了口气,但对小王兽医当时的挺身而出,石小榕还是很感激。 这会儿,沈南星自然是不知道小王兽医还干了这些事儿的。 既然金家消停了,那沈南星也懒得理会他们。 跟小王兽医说起鸡瘟的事。 牲畜饲养,最怕的就是各种传染病,要不人家说,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 又过了两天,沈南星才终于逮到这些天格外忙碌的谈小礼。 谈小礼同学,和陈国栋他们几个,现在的操作真是叹为观止。 自从给南明县饲料厂弄了一台粉碎机,特别好用之后,周边几个县的饲料厂就也慕名找来。 可本地石场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淘汰下来的旧机器啊,他们竟然把业务给发展到了其他地区,周边还有大型石场呢。 他们还带了好几个机修厂的学徒。 拆卸维修组装。 谈小礼现在基本上都不用动手,只要指挥学徒干就行。但检查、测试,还得他来。 因为要去外地,有时候晚上就不一定能赶回来,偶尔有几次他晚上没回来,沈南星也没当回事。 教训金元宝那次,估计就被他这么给糊弄过去了。 “我就是想着你马上都要考试了,手头那么多事情要忙,那点小事不值一提,就没跟你说。” 谈小礼同学一脸无辜又诚恳。 说完就想伸手抱过来,被沈南星抬手挡开,他立马就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 “打架了?” “没有!”谈小礼举手保证,“没打,就是吓唬吓唬他。” 沈南星有些狐疑:“吓唬几下就有用?” 谈小礼眨眨眼睛,很诚恳地点头。 对,就是吓唬。 那金元宝本来就是纸老虎,据说以前他没去当兵的时候,就被他给收拾过,服服帖帖的,虽然他没记忆了,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收拾的,现在就重新试试看嘛。 这种地痞流氓垃圾臭虫,就应该回炉重造的!只是收拾一顿,便宜他了。 沈南星也没再多问。 现在的谈小礼,也就是在她面前的时候,还像个少年郎,在外头,绝对不是这幅样子。 想也知道,跟石场、矿区,还有各个饲料厂机械厂那些老油条打交道,想要不被坑,他就得长出八百个心眼子来。 “南南你看这是什么?” 这人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编织得很好看的小竹筐,上面还带盖呢。 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筐熟透的樱桃,不是后来紫色的大樱桃车厘子,而是本地的小樱桃,皮薄,晶莹剔透,有黄色的,也有熟透了是红色的。 框里铺着樱桃叶子,放一层樱桃铺一层叶子,倒是把这些皮薄娇贵的果子给保护得很好。 “这时候还有樱桃?”沈南星也是惊讶。 本地一般到6月初,樱桃就差不多没了,这都7月了,竟然还有。 谈小礼:“北边的,我们那边的活忙完,正巧碰上,就摘了一筐带回来。” 他说着就小心地捡出来一碗,洗干净了拿来递到沈南星嘴边。 看他一脸期待的样子,沈南星张嘴。 结果樱桃没进嘴里,他的唇先贴上来了…… 等他温热的大手扣住她的腰,她才发现,他胳膊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而有力的肌肉,再不是昏迷时那般瘦弱模样。 腰被紧紧扣住,后脑勺也被他托住,不让她有分毫逃跑的空间。 年轻英俊的男人,目光黑亮,热情如火。 会撒娇,会黏人,会啃,会舔,还会得寸进尺。 智商高,感官又敏锐的人,学什么都快。 尽管她已经很克制,但身体的本能反应根本无法消除。 被他不轻不重地咬一口,她整个人都止不住地轻颤。 她忍不住伸手推他,他却不肯退让半分,反而越发变本加厉。 在她失控时,他又紧紧抱住她,狠狠地亲过来,还邀功一般地问她,舒服吗? 或许是在苏醒过后缺失从前的记忆,心智恢复得过程又太快,他只顾着学生活中的其他东西,在这方面,他毫无羞耻感,完全遵循本能,讨好她。 她气恼地抬脚踢他,恼羞成怒地说着“不舒服”,让他滚开。 但身体的本能反应骗不了人,恩,骗不了他。 “那这样呢?” “是这里吗?” 他抬头看她,“弄疼了你踢我。” 他简直是天底下最好学、最有探索欲的学生! 只是这学生,太过顽劣,花样百出。 在她完全无法克制,不住地吸气,身体也轻颤时,他还耐心十足,千百般手段都要使个遍,非要逼她失控。 “南南,南*南,你说的对,甜瓜的瓤最甜了……” 第40章 有人对上了省报的沈南星,以及出版的东西不满,那…… 有人对上了省报的沈南星,以及出版的东西不满,那自然也有人很满意。 县委大院。 梁满山看了报纸后,连连点头。 他妻子周佩玉和儿子梁嘉年就坐在他对面吃早餐。 看梁满山一边看报纸一边点头,周佩玉就好奇地问:“是有什么好事?” 梁满山把看完的报纸递给妻子:“这篇文章就是小沈同学写的。差不多两个月前也有一篇,也是发表在省报上,用的就是南星这个笔名。我当时还想着,跟小沈同学重名了,今天再看这篇,呵呵,不是重名,就是小沈同学。” 周佩玉也很是惊讶,拿起餐巾拭了一下嘴角,才接过报纸。 周佩玉看着文章,越看越是惊讶:“确实很厉害。” 其实都不用看文章,只说这位小沈同学能够两次上省报,就足以说明她的优秀。 “也就是说,之前在省报中缝刊登的那个知识点思维导图,也是这位小沈同学总结出来的。” 周佩玉自己就是教育工作者,后来因为儿子的事情,她没法正常上班,后来就当了报社通讯员,自由撰稿人。 她比谁都清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差不多同样的选材,能在省报上发两篇文章的含金量。 更不用说这位小沈同学总结的,知识点思维导图,用这么简便又直观的方式,串联知识点,对学生来说可太有帮助了! 周佩玉从自己的渠道获知,恢复高考之后,教育部还在持续推行教育改革工作,其中编纂新版教科书也列入计划当中。 而负责人,也已经把那份知识点思维导图纳入关注范围。 怎样让知识点,以更简洁清晰的方式,传授给学生,一直都是教育界不断深思的课题。 周佩玉原以为那个“南星”,应当也是某位教育工作者,可能是庆市人,她还想着等儿子高考之后,她能腾出来时间,去约见一下那位“南星”同志,好好做个专访呢。 她属实没想到,真正的南星,竟然会是一个即将面临高考的学生。 周佩玉又仔仔细细地把文章看了两遍,注意到了《题集》。 周佩玉立刻就想起来,儿子让她帮忙,跟京市诸多高中索要他们自己出的试卷和练习题。 她连忙询问儿子。 梁嘉年直接点头:“也收录的有。” 周佩玉把盘子里的煎包吃完,还是忍不住说:“都没听你提起过?” 梁嘉年看过来,有些惊讶:“您对这个感兴趣吗?” 周佩玉:“……” 梁嘉年:“小南她知识点掌握的很好,她就是为了帮助其他同学复习,才会总结那个知识点,复习笔记和母题,这个题集,也是为了帮助其他同学,她自己根本不需要。” 周佩玉:“你也帮忙了吗?” 梁嘉年点头:“整理题集,要根据知识点、题型和难度进行分类,我也帮忙了,也是在巩固知识。” 周佩玉笑起来:“年年真棒。” 梁嘉年:“……” 脸忽然就红了。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儿子去上学了。 周佩玉和梁满山说:“你说,我针对小沈同学,做个专访,专题报道,怎么样?” 梁满山点头:“她外公是秦安平,秦先生这样的国手,早该平反了。” 周佩玉颔首。 距离高考,只有两天了。 最后关头,学校放假两天,让学生们都回家一趟,做好高考的准备。 考场就在县城高中和另外两所初中,准考证已经下发到各个同学手中,上面写的有考试时间和考场。 沈南星考的是理科。 20号,高考第一天的考试科目是上午政治,下午物理,如果是文科,下午就考历史。 第二天,上午数学,下午理科考化学,文科考地理。 第三天,上午语文,下午外语。 外语在今年被纳入高考科目,但除了相关的语言类专业以外,报考其他专业的考生,外语成绩只作为录取参考,不计入高考总分。 老师们把准考证发下去,给大家都看一眼,记住自己的考场和考试时间后,就又把准考证给收上去了,帮学生们保管。 等到考试之前,再发放给学生们,以免丢失。 准考证上交之后,就该解散放学,让学生们都回家了。 老师又忍不住交代,这两天吃饭一定要保证营养,再艰苦,也不在这两天。 沈南星赶紧说:“就吃馒头米饭,7成饱就行了。有条件的吃个煮鸡蛋。不要吃太饱,不要吃生冷,不要吃肉!尤其是肥肉!” 其实并不是不能吃肉,主要是这些同学们,当真是一年到头都不一定吃顿肉,如果这两天为了高考,一咬牙吃点好的,吃点肉,尤其是肥肉,反而容易引起胃肠道的不适。 再者如今这年月,肉太稀缺,有些人家买了肉,能腌起来放很久,隔几天切一小片,一块肉能吃俩月,这么热的天,哪怕肉是腌过的,也臭了啊。 万一家里人为了给学生加营养,把全家都舍不得吃的腌肉弄一大块给学生吃…… 那简直是灾难。 别觉得不可能,这种事儿年年都有! 所以干脆别吃肉了。 就吃馒头稀饭就挺好的! “这两天注意,一定不要喝生水,喝凉白开。不要用凉水冲澡,免得着凉,也不能捂太严实,以免生热中暑。” 沈南星恍惚记得,上辈子就在这次高考的时候,班上有个同学就是生热中暑了,他体质差平时就怕冷,考前放假这两天,下了点雨,他生怕自己受凉,就盖大被子,结果捂中暑了,压根儿就没能参加高考。 沈南星看向那个男生:“徐放,你这两天睡觉,只准盖你家最薄的被子!” 徐放的脸一下爆红。 沈南星又看梁嘉年:“不许熬夜。” 梁嘉年:“……” 马上就要高考,上次的活干完之后,谈礼就让陈国栋他们几个回来教室跟着一起上课。 虽然不指望他们能考上大学,那总能考个大专或者中专吧。 这会儿,陈国栋就忍不住笑:“小南姐,那我们呢?” 沈南星瞥他一眼:“你?这两天晚上睡觉,注意电风扇别对着吹。” 陈国栋:“……那不长痱子啊!” 赵立业无语:“你傻啊,不让电风扇对着你吹,你不会把电风扇对着墙吹,有点风就不热了。” 李远航:“那是不是冰棒也不能吃了?吃雪糕吧。我请客!” 沈南星:“考完试再吃。” 刘兰香也笑着喊:“行,那我可记住了,考完试李远航请大家吃雪糕。” “班长还有我,我请喝汽水儿。”赵立业凑过来,“这段时间我跟着三哥挣钱了,我自己的钱!” 刘兰香白了他一眼。 陈国栋挠挠头:“那我请啥?要不我请大家看星星吧。” “咦——” 沈南星也笑起来:“等考试完,我请……请大家对答案。” “哈哈哈好!” “这个好!” “得等三天全部考试完哦,中间可不许对答案。” 这么说着,大家都哄笑起来,也稍微缓解一点考前紧张的情绪。 放假两天。 并不是所有学生都回家去了。 有些需要回去,带上钱、粮票,或者是粮食,不需要的就选择继续留在学校宿舍,继续学习,等待考试。 沈南星住在县城这边,自然是不需要回去的。 不过她想去看看大姑。 之前表姐石小榕被金元宝骚扰的事情,大姑一家都没吭声,中途表哥石大勇还来看她,给她提了一篮子的鸡蛋,也都没提过一句,显然是不想让她考试分心。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金元宝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姑表姐他们也还是没有提一句,生怕影响到她备考。 现在她知道了,必须得去看一眼大姑。 胃是情绪器官,大姑的病,最忌讳情绪上的巨大起伏。 之前给大姑开的药方和食补,是按照正常情况来的,但是被金元宝一闹腾,大姑的心理肯定承受巨大压力。 还继续使用原来的药方,怕是不行,得重新开方。 既然这样,那就全家都回去一趟。 沈南星他们刚回到家,都还没进门呢,对门的春花娘就赶紧凑上来了。 “哎呦婶子,小南,你们咋这时候回来了?不是马上就要高考吗?” 春花娘一边询问,一边帮着他们提东西进门。 谈老太:“小南他们放假两天,准备考试。” 春花娘:“这样啊。也对,复习那么长时间了,得休息休息。” 进了院子,春花娘立马就拿起扫帚,帮着谈老太扫院子。 谈老太早习惯她这人,随她去吧。 春花娘自己就忍不住:“婶儿,你这些天没回来,怕是不知道吧,你那大孙媳妇,可是个能人。” 谈家胜和方雪梅结婚当天晚上,谈老太就和沈南星谈礼一起去县城了,一直住到现在。 那方雪梅是个能人这事儿,也压根儿就不需要说,就看她这嫁过来之前,到结婚当天都能折腾出那么多的幺蛾子,也知道她这人有多能耐。 春花娘忍不住跟谈老太诉说方雪梅结婚之后在战绩。 “方雪梅回门那天,可是足足带了一整条的猪后腿,连带着后面臀尖上的肉呢,好大一块呢。你知道那肉哪儿来的不?” “他们结婚那天,小南和三礼城里的朋友不是带来了半扇猪肉么,那天人多,秋霞也是舍得,半扇猪肉都给做了,那天厨房上她嫂子帮着给省下了一盆子肉,结果当天晚上,方家人回去,方雪梅就把那盆子肉都叫带回去了!” “哎呦你是不知道啊,秋霞哭成啥样了。当天晚上就闹着说要分家。” 春花娘眼中八卦之光亮得刺眼:“这新媳妇都还没回门呢,这两边的亲家都没会亲家,就要分家?这咋说得过去嘛。” “秋霞哭了半夜,到底是忍下去了。可到了回门当天,方雪梅非要拿条猪腿才肯回门,还说没有猪腿,她就拿100块钱回门。” “可把秋霞给气得啊,好悬没厥过去。” “为了那条猪腿,明子还跟他大哥打了一架。” 谈老太这才抬头:“兄弟俩打架了?” 春花娘连连点头:“可不么,那条猪腿是明子带回来给他妈的,说是他之前帮人家出鱼,忙活了足足一个星期,每天晚上都忙到天亮,人家给的酬金。他给拿回来了,结果就被他大嫂看上,要拿着猪腿回门,说有面子。” “秋霞当然也不愿意给啊,可架不住大胜一声不吭的,拿上猪腿就走,被秋霞拦住,大胜还说结婚接亲的时候,叫小梅丢了面子,今儿回门怎么也得给撑起来。就这猪腿最合适。” “当时明子没在家,大胜拿着猪腿就带着媳妇去娘家回门去了,就剩秋霞,坐在地上哭得叫人心慌。” “明子带着秋梨去上班,回来一看他妈哭得饭都不吃,躺床上起不来,明子可不就生气么。他大哥嫂子一回来,他也不能冲嫂子动手,就揪住大胜,锤了几拳。” 沈南星把东西放屋里,也走了出来。 春花娘就说:“两兄弟扭打起来,大胜哪里是明子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明子撂到地上压着打。方雪梅不干了,上来就要撕抓明子,秋梨一看这怎么行,就上去拽住方雪梅的头发……” 沈南星:“……” 春花娘嘿嘿笑:“你别说,秋梨看着不中用,那发起狠来,也是叫人不敢认呢。她手劲儿大,拽住方雪梅的头发就把人给撂倒了……” 谈老太脸色不太好看。 春花娘:“后来眼看打得不像样,秋霞也不哭了,从床上爬起来去拉架,被方雪梅挠了一爪子。悦悦也上去拉架,倒是劝住了秋梨,但那方雪梅一爪子又挠过来,秋梨可不就吃亏了么,眼见这样,悦悦也不管了,打吧打吧。” “后来还是秋霞娘家侄子瞅见了,赶紧回去叫人,秋霞哥哥嫂子侄子侄媳妇都过来,才把人给拉开。” 春花娘:“婶儿你说,闹成这样的新媳妇,您见过没有?” 谈老太:“……” 春花娘:“嘿,这搁在谁家,打成这样也都打出仇了,人家方雪梅就不一样了,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的,照样出来大大方方叫人,该叫爹妈叫爹妈,该叫明子叫明子,就当昨天那架没打过一样。还追着秋霞,问咱家在哪儿上工,咋记工分,说她在娘家可都是干满工分的,嫁过来婆家上工,那记分员也必须得给她满工分。” 谈老太:“……” 沈南星:“……” 这打架的事儿,前两天谈家明和韩秋梨去县城买东西,可是一个字都没提。 估计也是不好意思。 主要是方雪梅脸皮太厚,打完又亲亲热热啥事儿没发生过一样,你跟她置气,她说你小气。 韩秋梨和谈家明真要跟谈老太说的话,反而像是在故意告状一样。 春花娘又说:“小南你知道不,那方雪梅还去你爷奶家闹了一顿呢。前些天金元宝不是结婚么,你小姑家给人上了100块钱的礼!那大胜结婚,你小姑家才给上50,这不是明摆着故意踩你面子么。村里其他人也都是在说道,方雪梅就直接上门去指着你爷奶的鼻子骂,啧啧。” 这事儿沈南星倒是听韩秋梨说了。 春花娘叹气:“哎,秋霞也是命苦,为大胜的婚事费了多大劲儿,结果娶回来这么一个搅家精,以后家里日子可怎么过哟。” 一边说着,一边瞅谈老太。 谈老太面色淡淡的,什么都没说。 春花娘又看向沈南星:“小南,你家那边也不太平,你二婶不知道为啥,又跟你爷奶哭闹,一会儿说要喝药,一会儿又要上吊自杀的,可闹腾的很,你不回去看看?到底是你爷奶叔婶呢,一家子骨肉。” 沈南星还没说话,谈老太就直接推了春花娘一把:“去给我拽一筐麦秸秆,做饭家里没引火柴。” 春花娘答应着往外走,还说沈南星:“小南你还是该回去看看,也不知道到底出啥事了,你显宗哥这两天好像也没去上班。” 春花娘终于走了,谈老太看向沈南星:“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 沈南星笑:“没事儿奶,这些影响不了我,只当是学习累了,听听笑话。” 谈老太知道她不会被影响,就说:“那也别过去,只当不知道。” 但是显然,想当不知道也不行,不光是春花娘过来说,从他们回来进门开始,就有不少人都上门来。 都是乡里乡亲的,知道谈老太和沈南星他们回来,怕他们没菜吃,一个个的都上门来送菜。 过来送菜,免不了要拉几句家常。 农村能有啥娱乐活动,那方雪梅就是最近村里最大的乐子人。 除了方雪梅,也就沈家那点事好叫人说嘴了。 “你奶啊,昨儿我们一起纳鞋底,她还在说她活了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说你外公当年出事,也是把她吓着了。你外公多能耐的人,说没就没了,她也是怕你被牵连,再者农村女孩子,哪个不是从小做活,这人啊,生下来就是吃不完的苦。你奶是想着,要是你外公的事,那些人还想牵连到你的话,那可就能说道了,你自从回来乡下过的都是贫农的生活,咋着跟资本家也扯不上关系吧。” “这些年,风口浪尖上,那四个帮没被打倒的时候,谁不怕惹事?叫你吃苦也是为你好。” “反正你奶是被吓怕了,不想你出事儿,宁肯叫你苦一点。你想啊,真叫你日子过得光鲜,过得比别人都强,那人家不得嫉妒你?” “你奶想叫你嫁到金家去,那也真心是为了你好。你瞅瞅金元宝娶柳柳,那场面办得多大,多风光啊,当初你要是肯嫁,那肯定比这办得还风光……哎呦!” 这大娘话还没说完,就被兜头一盆洗菜水泼了个全身湿透。 她跳着起来,瞪着罪魁祸首谈小礼:“三混子你这是又犯浑是吧!” 谈小礼笑盈盈的:“大娘咱得讲卫生,嘴臭就去刷牙,跑来别人家里熏得人恶心。” 他脸上露出痞笑:“我就倒盆洗菜水就叫犯浑了?你也知道,我是三混子啊。” “哎哟哟,哎呦呦真是的,行了行了是我说错话了,好心当驴肝肺……” 人走了。 走出去老远,在院子里还能听见这大娘在跟外头邻居说话。 “有句老话说的是啥,狗改不了吃屎,那流氓混子也是,那是本性,上哪儿去改,甭管记不记得从前的事儿啊,本性都难改。” 春花娘的大嗓门立马吆喝开了:“我说癞子妈,你这指桑骂槐说谁呢?” “说我,说我自己行了吧。” “那可不说的是你自己吗,要不然你还能说谁。”春花娘扯着嗓子笑,“那狗啊,就是改不了吃屎,你家癞子都被打多少回了,偷女人小衣裳的毛病也改不了。癞子妈你可得注意点,这要被公安抓了,可是流氓罪。” “没有的事,你可别浑说。哎呦我今儿就不该来,我也是好心。” 癞子妈匆匆忙忙走了。 春花娘呸了几声,又高声跟外头的村人说笑:“癞子妈他兄弟跟人打牌,叫公安抓赌的给抓到了。正巧么,有那熟人在,没给癞子罚钱就给放回来了,癞子妈这是投桃报李呢。” 边上立刻就有人问:“啥意思?啥熟人?” “哎呦你咋傻了,脑子转一转啊,搁肩膀上就当摆设呢。还能有啥熟人,能管到公安抓赌?谁家能有这样的人脉。” “哦……哦!是碰上沈家小女婿了是吧。” “人家沈家小女婿当官的,派出所长呢,一年到头都不来岳家几趟的,哪能认识岳家村子里的癞子。” 春花娘一脸鄙夷地开口,声音比谁都高,生怕还没走远的癞子妈听不见:“甭拐弯抹角的说那么些,癞子以前偷棉花就拉着显宗一起,俩人狐朋狗友的。显宗人家有小姑帮忙,去了县医院当临时工,成正经工人了,癞子哪里还攀得上?不过呀,显宗倒是没瞧不起癞子,去赌牌也不忘拉上癞子。人家显宗有个当所长的小姑父,别人赌牌怕被抓,他可不怕,要放出来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癞子可不就沾光了么,不然换成别人,少不得被关上十天半个月,还得罚个大几十块呢。” 前头癞子妈脚步匆匆的,听到后头春花娘的话,却是一个踉跄,差点儿没平地摔了。 知道再回去,也是被人看笑话,癞子娘就脚步匆匆地回家。 脑子里却一直回想的是刚才春花娘说过的话。 自家癞子平常是游手好闲的,可是以前他最多在村子里跟人打个牌,输赢就是一把花生,是啥时候开始,竟然跑到外面去跟人赌钱了呢? 春花娘拽了一筐子干燥的麦秸秆过来,还热情地要帮谈老太烧火。 正说着话呢,外头就有人喊道:“奶,小南,三礼,晚上过去吃饭。” 这声音。 春花娘立刻就朝谈老太使眼色:“能人。” 沈南星:“……” 这边还没回应,那方雪梅已经进了院子,四处打量,脸上笑盈盈的。 “这院子就是气派。” 谈老太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春花娘:“那可不就是气派么,咋,大胜家的,你不会还想来占老宅吧。” 方雪梅立刻叉腰骂起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占老宅了?人家长嘴是吃饭说话的,你是拿来吃屎的。” “你……”春花娘气得顿时要翻脸。 谈老太:“都出去。” 春花娘呸了一口:“啥狗屁不通的玩意儿,那不下蛋的鸡就爱瞎咯哒,我看你能打几天鸣。” 方雪梅也一点儿不客气:“我狗屁不通,你通情达理,吃闺女肉喝闺女血,你亲闺女都不认你。” 眼看春花娘被戳中痛处,眼都红了,回来就想干仗,谈老太赶紧说:“他五婶儿,回去做饭吧。” 谈老太又看向方雪梅:“跟你妈说,我们在家做就行了,不过去吃。” 方雪梅赶紧说:“奶,那可不成,我妈专门叫我来喊你们过去吃饭的,家里有肉有粮,你们这冷锅冷灶的还得烧,都收拾好了。” 事实上呢,栾秋霞压根儿就不知道沈南星他们回来,如今又不像后世,随时随地电话联系,能知道动向。 栾秋霞只想着,马上就要高考了,在县城有吃有住,那自然是要好好复习,准备考试,咋会这个时候回来? 于是,方雪梅把人给叫回去后,才刚收工回来的栾秋霞,也才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听人说,谈老太他们回来了。 家里啥也没收拾。 还有肉有粮,肉和粮确实有,灶房的房梁上挂着一块老腊肉呢。 被叫过来吃饭的谈老太三人:“……” 韩秋梨也不知道沈南星他们回来,这会儿见大嫂把人叫来吃饭,她也顾不上疲累,赶紧去厨房做饭。 方雪梅话说得可漂亮的很,在人前也是勤快得不得了,见韩秋梨去做饭,她就也赶紧跟上去帮忙。 这边,栾秋霞对着谈老太他们大倒苦水。 “娘啊,我要知道是这样,真是打死也不娶这么个搅家精进门哟。” 栾秋霞一肚子的苦水。 谈老太没话说。 在谈家胜结婚前,她就已经说过了,如果栾秋霞真想退这门婚事,她来想办法。 栾秋霞当时咋说的? 说大胜年纪大了,说大胜死心眼,说大胜把人家姑娘婶子看了必须得娶,不然人家告他耍流氓…… 反正就是,不娶不行。 现在又说早知道的话打死也不娶。 谈老太最不喜欢断这样的官司。 她直接说:“原先不说分家,啥时候分?” 栾秋霞:“……就等您回来呢。” 谈老太皱眉。 晚上吃饭,方雪梅那个热情大方的劲儿啊,看着真是那种大大方方的人,场面上的样子做得是真漂亮,谁能想到这人说变脸就变脸,私下里胡搅蛮缠。 吃过饭,方雪梅还专门凑过来跟沈南星说:“小南,村里那些嚼舌根的婶子都说,你说我不能生,要我说他们那些人心眼儿都坏的很,就想看咱们妯娌吵嘴呢。我可不上他们的当。” 沈南星:“……” 方雪梅:“小南你跟三礼都是有本事的人,我跟你大哥就是土里刨食儿的农民,拍马也赶不上你们呀,我心里有数的很,他们还当挑拨几句,我就眼红你,呸,都是见不得咱家好的。你放心,甭管别人咋挑拨,我都给他们骂回去,咱们才是一家人。” 沈南星还能说啥。 她是真不擅长应付方雪梅这种人,说好不好了,说坏不坏,说灵不灵,说傻又不傻…… 不管咋样,沈南星他们的晚饭反正是吃完了。 而此刻,沈家那边,却是压根儿没饭吃。 田彩云直接把桌子都给掀了。 “吃吃吃,你们还有心思吃,显宗都叫人家扣住了,不拿钱去,人家就要剁他手指头啊!” 田彩云哭着说,“妈,你赶紧拿钱出来啊,显宗可是咱家长孙,跟张家的婚事也都说好了,这显宗要是出个什么事,婚事肯定吹了,他一辈子都毁了啊!” 韩金花气得浑身发抖,直运气。 好半天她才说道:“老二家的,显宗这都输了多少钱了?他小姑父都抓他三次又放他三次了,我早跟你说过,看住他,别叫他再去赌,你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你把人给看住没有?” 田彩云:“……显宗都上班了,是个男人了,再跟管小娃一样管他,他多没面子?那他同事非要拉着他一块去玩,他也不能说不去吧,那以后在工作上还咋跟人处?” 韩金花气得一拍桌子:“他工作上跟人处什么处?他后头有人,他就算谁也不理,那工作也没人能动得了他!跟同事一起出去交际没错,可那是赌博,赌啊!你知不知道十赌九输?” 田彩云:“……妈我知道错了,我保证这回一定好好看住显宗。你先给钱叫我把显宗给赎回来,他们那些人手段狠辣的很,万一真伤了显宗可咋办?我保证,显宗回来后,我天天去接他下班,保管不叫他再去赌。” 韩金花气得浑身发抖:“上个月,拿了两回200,后来又拿了500,上个星期,你逼着我拿了700,隔了一天又要300!前天又输了600,我都说了没钱,你硬是逼着叫我跟老大要,跟桂英要。行,我去要了,你说那是最后一回,肯定管好显宗。可是今天呢,竟然又要1000!” 韩金花把手里存折砸到田彩云身上:“你算算,我能有几个钱!几个钱!” 韩金花气得胸口急剧起伏,整个人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利索:“我抠抠搜搜十几年,把小南这孙女彻底得罪死,也就抠出来这两千多块钱,给你们一个个成家娶媳妇,给你们养孩子,吃喝拉撒,我图个啥啊!把我这把老骨头给你拿去行不行?” 田彩云也不吭声了。 她也知道,家里是真没钱了,韩金花的钱都被她给挤干了。 这段时间显宗这孩子实在是不像话的很,赌博上瘾,自己工资全都赌进去不说,还跟人家借高利贷。 那高利贷催得跟紧箍咒似的,不还钱就要砍显宗的手啊! 她这个当妈的,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砍了亲儿子的手? 田彩云还想开口,韩金花已经打断她:“你不就是拿着那点事逼我吗,行啊,你去说,你把你听到的都告诉小南,叫小南狠狠报复咱们这一家子,谁都别过了!” 田彩云:“……” 从沈显宗第一次赌博欠钱,她逼着婆婆韩金花要钱,就是威胁说,如果不给钱,就把她那天在小姑子那里听到的话告诉小南。 果然一威胁,婆婆咬咬牙就给钱了。 三百五百的,七八百的。 可家里就那么点钱,现在也确实没有了,婆婆手里已经没钱了,她就是再威胁,婆婆也不会再给钱了。 田彩云一咬牙,起身就往外走。 韩金花一愣,连忙喊道:“你干什么去?” 田彩云:“这事儿小妹也有责任。妹夫抓赌逮到显宗,干啥不给显宗多关两天?关上几天那个热乎劲儿就下去了,妹夫抓住就给他放了,叫他还去赌!” 韩金花气得头晕眼花,撕心裂肺地吼:“那还不是你,显宗被抓一晚上,你就哭天喊地,生怕被张家知道了退亲,连夜都要给你小妹打电话,叫把显宗放出来!” 田彩云:“……那,那也怪妹夫,整天抓赌抓赌的,抓了这么长时间,那该赌的还赌。他要是把那些赌博的都抓了,显宗也就没地儿去赌。反正不管咋说,显宗也是小妹的亲侄子,显宗的事儿小妹和妹夫就得管到底!” 韩金花气了个倒仰,让儿子沈群山赶紧去拦住田彩云,可沈群山哪里拦得住媳妇。 天都擦黑了,田彩云还跑去公社打电话。 接到田彩云的电话,知道沈显宗居然又欠下一千块的赌债,沈桂英一张脸黑如锅底。 这都第几回了! 之前那几次,虽然田彩云是逼着跟韩金花要的钱,可韩金花是什么人,这能不给闺女卖惨? 她为啥会给钱,还不是因为想护住小闺女和外孙女。 所以沈桂英清楚地知道,沈显宗已经输了多少钱,也逼着韩金花往外拿了多少钱。 这才几天啊,又欠了一千的赌债! 更让沈桂英生气的是,田彩云口口声声地说她这个当姑姑的该负责。 还要拿那件事威胁她。 沈桂英气得要死,但也不能真的就撂开不管,真让田彩云把那事儿告诉沈南星,以沈南星的脑子,分分钟都能反应过来,她去年的录取通知书,是被秀秀顶替了! 那沈南星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有谈家这个靠山,谈礼他爸出手,秀秀还不得分分钟被从学校清退! 不仅如此,操纵女儿顶替别人成绩这事儿闹开了,她和丈夫的工作怕是也得丢,说不定还会牵连到教育局的表妹夫。 沈桂英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二嫂,这事儿我来办,你放心,最迟明天,肯定叫他们乖乖把显宗给放出来,一分钱都不用给!”沈桂英说道。 田彩云眼睛一亮:“小妹,那可就靠你和妹夫了。” * 次日一早,沈南星跟谈礼一起去大姑家,看望大姑。 自行车边上,挂了一个箩筐,里面放着的是给大姑带去的东西。 有的是谈礼从供销社弄东西的时候,顺便弄来的麦乳精奶粉,谈老太都吃不完,家里还有呢。 还有的是张国栋从家里拎来的,说是家里没人会做,别人送的海参,也拿了一袋去给大姑熬粥。 还有梁嘉年拿过来给谈老太吃的点心饼干啥的,说是京市寄过来的,谈老太吃东西非常克制,尤其是甜的,梁嘉年隔两天就要拿来一盒子点心,根本吃不完,不让他拿,这人也不听。 这会儿,筐里放了一堆的东西,到了公社还又割了几斤肉给带上。 看到摊子上还有排骨,还把那半扇排骨给买了。 这年头的排骨剃得比较干净,所以买的人特别少,价格相对来说也便宜,不要票。 割肉的时候,还碰上金元宝了。 金元宝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药,整个人红光满面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不正常,但周围也没人会提一个字,谁闲的没事了,去触金家的眉头。 反正金元宝的那病,金家说好了,那就好了呗。人们自己心里咋想,私下咋议论的,肯定不会说到金家跟前去。 金元宝瞅了沈南星一眼,就没敢再看,笑盈盈地跟谈礼打招呼。 “三哥,跟嫂子这是上哪儿去?” 谈礼:“去大姑家。” 金元宝脑子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表情差点儿绷不住,他勉强露出个笑,呵呵一声:“那你们去。” 随后也不等谈礼两人说什么,金元宝就扭头走了。 沈南*星也懒得理会,不来找麻烦更好。不过显然,金元宝被谈小礼收拾得不轻。 沈南星和谈礼长相出众,骑着自行车带着那么一筐好东西到石庙村,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 有个姑娘喊道:“是小南不,来看你大姑?” 谈礼长腿支地,停住车子,沈南星跟那姑娘搭话:“哎。” “我是映芳,我跟榕榕一起摆摊的,榕榕说摆摊的主意是你给她出的呢。” 这姑娘笑盈盈地看看沈南星,又看看谈礼,脸有些红:“你俩这,可真般配,都好看的很呢。” “你去榕榕家是吧,走,我带你们过去。前些时候下雨,路都被拉粮食的架子车、拖拉机给压烂了……我带你们从那边走……” 没多会儿,就到了大姑家。 “六婶子,榕榕,你们在家吧?你们看是谁来了……” 大姑沈来英听到声音过来,就看到沈南星和谈礼,还有那一筐子的礼,可把她吓一跳,赶忙让人进来。 石小榕也从厨房过来:“不是马上就要高考吗,你咋过来了?” 沈南星:“考试前放假两天,我来看看大姑。” “咋带这么多东西,拿回去你吃,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上学费脑子,好好补补,多吃点。”大姑不叫把东西放下。 “大姑,家里还有,这是小南孝敬你的,你只管吃,多的很。” 谈礼嘴巴很甜,都不用沈南星说,就直接把那筐子东西给搬屋里去了。 沈来英:“……” 石小榕跟石映芳说了几句话,石映芳就打声招呼先走了,留他们自己说话。 沈南星先给大姑检查了一番:“挺好的,药方稍微调整一下。大姑,你这些天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沈来英说没有的事。 石小榕就在边上说:“这几天饭量减了不少,吃不下。可能是……” 沈南星:“大姑,你不要思虑过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解决的。” 沈来英叹气:“我怕给你添麻烦。” 沈南星笑:“要说添麻烦,那也是我这边招惹上来的麻烦,是我连累了你们。” “可不能这么说。” “是啊,所以就都别说那些话,有麻烦解决掉就是了。金家就是仗着有个当官的姐夫,他们猖狂不了几天。”沈南星目光微微闪烁。 沈来英悚然一惊:“小南,你可别乱来,你马上就要考试,你还要上大学。以后离了这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自然就沾不上你,可不能犯傻。” 沈南星笑:“大姑你放心,我都明白的。” 又说起石小榕摆摊。 “映芳还想让我去,我想着,我还是不去了。”石小榕说,“尽管现在金元宝已经结婚了,但他那种混子,想要骚扰我们,叫我们做不成生意可太简单了,甚至都不用他出面。我不去的话,映芳她们应该不受影响。” 石小榕语气很坚定,显然是早就想好的。 沈南星有些迟疑:“那你……” 石小榕小声跟沈南星说:“做生意这段时间,我攒下了一百多块。妈和哥都知道,家里生活真是宽松很多,妈心头的压力也小很多。这生意一断,一开始我也心焦的很,妈也跟着心焦,这几天才吃不下饭。恐怕只能等我找到挣钱的新门路,我妈才能放下心来。” 说着,石小榕也有些迟疑:“见远哥说,如果暂时找不到工作,可以在家先帮着生产队养鸡。” 见远哥,说的是王见远,就是小王兽医,沈南星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就是跟现在摆摊一样,以生产队的名义养鸡,鸡蛋他帮我卖给供销社,或者是饲养场,不愁销路,鸡也可以卖……” 沈南星问石小榕:“你觉得呢?” 石小榕抿唇:“养两百只鸡,我干得来,等养熟了再多养点。见远哥说,他可以帮着解决饲料问题,如果鸡生病,药他也能帮着找。他还说……也可以承担一部分的成本,他想用我这边先做实验……” 沈南星却说:“我觉得,养鸡太累太辛苦……” “我不怕苦。” 有啥苦能比得过穷苦,给妈看病都没钱的时候,才知道啥是苦。 “不是你怕不怕苦,是养鸡琐碎的活很多,占用你大量时间精力,到时候大姑看你忙不过来,肯定也得去帮忙。如果只是干活辛苦也就罢了,但凡鸡有个风吹草动,都得操心。” 沈南星说,“这样太耗心神。” 石小榕咬唇:“那我也不知道还能干啥了。” 沈南星瞅了眼院子里的酱菜缸:“我记得你们石庙村,不少人都在自留地里种大头菜,外头街上挑着卖的大头菜,都是你们石庙村的?” 石小榕立马反应过来:“可是卖大头菜,太便宜了,也没那么好卖。” 沈南星:“不光是大头菜,我记得你会做各种酱菜,不管是大头菜,还是黄瓜、萝卜,你做出来的酱菜,味道都特别好。” 石小榕:“是,每年到做酱菜的时候,村里人都找我给放料……可是酱菜,怎么卖?” 她不是没想过卖酱菜,她可能是天生在这方面就强过别人,甭管是平时做饭,还是做酱菜腌菜,她弄出来的味道,都比别人要好。 但这东西,不值钱,也真不好卖。 “这样,你跟大勇哥商量一下,找队里看看能不能弄一个正规的酱菜作坊。两种模式,一种是作坊属于队里,所有的成本开支运输销售和风险等,全都由队里负责,你只负责配方腌制,你拿一份工资。” 石小榕摇头:“这肯定不成,酱菜卖不出去,那就全亏了,队里不可能同意。” “第二种就是合作模式,就像现在摆摊一样,你还拉那两个好朋友一起,跟队里合作。队里只出场地,负责办各种手续,占2成股份。剩下的投资成本,你跟那两个合伙人一起承担。但最终计算利润的时候,你的配方和技术成本,至少要单独算2成。” 石小榕惊讶,也有些不安。 谈礼也在边上说道:“简单点说就是,扣除掉原料、人工、包装、运输和销售的成本,最终挣的利润,大队拿2成,你的配方技术也要拿2成,剩下6成,才是你跟合伙人按投资的比例分配。” 石小榕听懂了,却忍不住苦笑:“可,酱菜得卖出去才行啊,卖不出去的话,不管怎么合作都没用。” 谈礼在边上说:“表姐放心,只要你把酱菜弄出来,就全都能卖出去。” 石小榕惊讶。 谈礼直接说道:“我认识县城几个厂子负责人,给他们食堂加道菜,不是什么大事。表姐你做的酱菜那么好吃,那些职工肯定都很喜欢的,他们厂子每年都要给职工发福利,酱菜好吃又实惠。只要酱菜味道好,还可以上架供销社来卖。” 这年头,人脉关系不能说大于一切,那也差不多。 甚至,有谈礼拉拢的这层关系在,哪怕酱菜并不好吃,只是最普通的酱菜,那些单位也都会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但如果想把生意做大做长久,做到不看谈礼的面子人家也想要,那就需要好的口味了。 而好的口味,恰恰石小榕就有。 石小榕瞪大眼睛。 还能这样! 她能不知道养鸡辛苦费事?之所以想养鸡,就是因为鸡蛋和鸡都不愁销路。 酱菜,她是真没想过。 酱菜再好吃,也就是个咸菜,农村家里都舍不得买,自己腌。 去城里卖,走街串巷的能卖多少?更麻烦。 如果像小南和妹夫说的那样,不愁销路,那自然是做酱菜更轻松一点啊。 场地就用大队部边的知青院就行,工人么,村里闲着上岁数的爷奶大娘多的很,洗菜切菜腌菜,都做得了。 她只需要监督每一道工序,配料拌料,这可比养鸡轻松多了,她妈想帮忙也可以去帮忙,不会太累。 “小南,这……这可太感谢你和妹夫了。” 石小榕看到了希望,抓着沈南星的手,激动得不行。 沈南星:“卖给工厂食堂,可以用大缸、坛子,价格实惠,也方便大量取用。用作给工人发福利,就最好用玻璃瓶子,干净又高档。还有酱菜的种类,不要那么单一,可以试着在酱菜里面加上花生、豆干、香菇等等,如果后期销售情况好,还可以做肉丁的,肉酱。” 石小榕不断点头,眼中的光彩,又恢复到从前那般,甚至比从前更胜。 石小榕真是行动派,说干就干。 她想了一下,就直接说:“如果要合作的话,还是跟映芳、青莲我们三姐妹合作比较好。我这就去叫她们来,商量一下。” 大姑沈来英说:“看你大爷和二叔在不在家。叫他们一块儿来。” 大队长的年纪比石小榕他爸没大多少,但辈分大,得叫大爷。 会计跟她爸同辈分,岁数小点,叫二叔。 “你表妹?就是栾宋大队那个小神医?成成,咱们这就过去。” 大队长本来想直接说弄酱菜作坊不行的,那酱菜谁家都会腌,谁买啊,但一听说是沈南星过来了,大队长立马打住话头,去去去。 不光是大队长和闺女去,大队长老婆也跟着去。 会计家的情况也差不多。 虽然都觉得酱菜这玩意儿,肯定不好卖,但对那位名声已经传遍乡野的小神医,还是非常好奇的。 路上,石小榕没说分成的事,只说了销售的事。 大队长和会计互相对视一眼,都不由得陷入沉思。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有人脉关系意味着什么。如果是真的话,那酱菜还真能卖出去! 很快就到了石小榕家,院子里站了一群人,对沈南星和谈礼都相当好奇。 一阵简单的寒暄过后,就进入正题。 谈礼直接说:“我至少能保证酱菜作坊1年的销量,有多少就能卖出去多少。但后续想要长久的话,就得看酱菜的质量了。” 石小榕攥着拳头。 刚才,大队长他们没来的时候,小南和妹夫也没说“一年”这个期限,现在为什么说呢? 如果说一直能保证销量,那大队长和会计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可妹夫却只说保证一年。 石小榕不是不满,她是在想小南和妹夫这么说的用意。 石小榕还没想明白,但大队长和会计已经想明白了。 人家是只能保证这一年的销量吗? 不,人家能这么轻易说出来,把这么好的发财路子给石小榕,就说明这对人家来说很简单,那肯定不止能保证一年的销路。 至于说现在提的一年,其实是在给石小榕下一个保障吧。 一年后,如果酱菜作坊把石小榕踢出去,或者是大队有人眼红,想要把酱菜作坊彻底收归集体,那就自己找销路吧。 人家能让那些厂子和供销社要酱菜,自然也能让他们不要。 这甚至无关酱菜的口味。 听懂了言外之意的大队长和会计,在接下来谈合作分成的时候,极其爽快。 原本石小榕还在想,小南和妹夫让她在合作的时候,她的配方技术要单独拿2成利润,她觉得可能不太好说,没想到,很好谈。 大队长和会计,几乎是在她说出来之后,立刻就同意了,还表示是应该的。 前期投资,场地队里出,原材料和人工都可以先跟村民赊欠,只有腌制用的缸、坛子,以及后期送货的包装玻璃瓶,还有销售运输,可以用队里的拖拉机,但得出油钱,得给拖拉机手一点补贴。 所以总体算下来,前期投入真不算高。 说干就干,这酱菜作坊,可不像是先前的烧饼摊,几个干部同意就行了,现在这酱菜作坊,要干部们先开会商讨,最后再由村民们表决。 石小榕担心,村民可能会不同意。 大队长笑了笑:“两个方案,第一,队上只出场地,最后纯利润分成占2成,收益不折算进工分,直接按人头分给大家。第二个方案,队上出场地,投资,作坊算整个队里的,给榕榕你开配方技术员的工资,用到其他人,也都按天开工资。但是嘛,工资到年底结算,亏了就只能欠着。” 石小榕:“……” 村民们又不知道有人给找销路,他们肯定都觉得酱菜一定卖不出去,傻子才选第二种。 中午就在大姑家吃的饭。 大队长老婆叫闺女送了只熏兔子来,会计家也拿送了块豆腐过来。 沈来英不由得感慨:“自从你教榕榕摆摊开始,家里日子就好过了。以前虽说大队长家和会计家也都照顾咱,到底不一样。” 说着,沈来英又道:“把酱菜卖给那些厂子,你和三礼,真的不为难?” 沈南星笑:“不为难,一句话的事儿。再说了,榕榕姐酱菜做的那么好吃,又不是骗人的。” 沈来英这才总算放下心来:“小南,你现在这样,真好,像你妈妈。” 做饭间隙,谈小礼跑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把沈南星给大姑调整过方子的药,给抓回来了。 自行车边的篓子里,还带着一个小的铁皮煤炉子,还有半框的煤球。 “煤炉子熬药、煨粥都方便,我托人带猴头菇,等拿到了就给大姑送来,那个养胃。” 大姑一边说着太破费了,用不着,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都说三礼病那么久醒过来也没完全恢复,她今儿瞧着,甭管是说话做事,都妥帖的很。 最重要的是,谁都能瞧得出来,三礼是把小南当眼珠子一样看待。 从大姑家回去,已经是半下午了。 谈老太没在家。 隔壁会计家婶子说,这会儿人都在谈大伯那边呢,在商量分家的事。 栾秋霞娘家人,也就是谈家胜的舅舅家,还有方雪梅娘家人,以及村干部,全都在那,等着商量出结果,写下文书,签字,在村里留档。 沈南星和谈礼都没说去,这些事他们也掺和不上,过去听他们吵得脑仁儿疼,何必呢。 估计那边没空也没心思做完饭,沈南星决定露一手。 之前谈小礼还没醒的时候,她也没去学校,天天没事干给谈老太烧火,看谈老太做饭。 作为一个很严谨的医生,她甚至能估算出来谈老太炒什么菜,放多少油盐。 做出来,总不至于难吃吧! 于是,叫谈小礼烧火,她来做饭。 又一次被迸出来的油星子给烫到胳膊时,谈小礼忍无可忍,把她拽到外头,从大水缸里舀水出来,叫她把手泡着,不许再进厨房。 沈南星:“……” 谈小礼用最快的速度炒了三个菜,蒜苗炒腊肉,辣椒炒鸡蛋,以及多次迸出油星子烫到沈南星的,风味茄子。 沈南星捏了一块茄子,外面炸的酥酥脆脆的,里面却是软糯的,烫得她嘶哈嘶哈的,还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真的太好吃了! 谈小礼把给奶奶的菜拨出来盖在锅里,他和南南先吃。 好吃,真的好吃。 味道和谈老太炒的有点不太一样,但一样的好吃! 沈南星又想起来上辈子,晚上去他别墅出诊,总是看到他自己一个人做夜宵加餐。 做多的时候,会给她一口。 就一口。 沈南星都想不出来他怎么那么吝啬。 哦不,是那个伪装成豪门阔少龙三的吝啬,跟眼前的乖巧粘人活泼热情的天使谈小礼无关。 正吃着饭呢,外头忽然有人扯着嗓子喊:“小南在家吗?小南回来没有,快快,出事了,出人命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0-50 第41章 分个家,出人命? 至于吗! 沈南星…… 分个家,出人命? 至于吗! 沈南星也被吓了一跳,赶忙放下碗筷迎到门口。 谈礼也立刻跟过去。 外头来报信的人是栾秋霞的娘家侄子栾显辉,他跑太快,这会儿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气,又着急要跟沈南星说话,句不成句。 等他喘了好几口气,才断断续续说道:“快快,娟子,娟子娘被砍了。” 娟子娘? 那不是村里有名的媒婆吗?很多人都喜欢找她说媒,她介绍相看的,基本上都能成功。 哪怕是好些婚姻困难户,别动媒婆说一个散一个,到了娟子娘那,基本都能成功。 最让人佩服的是,有些条件差异特别大的,在娟子娘那都能给说成功。 比如隔壁村的一个男青年,小时候玩火烧了麦秸垛,他吓得去救火也被烧伤,脸上都毁容了,勉强活下来,肺也给熏坏了,整天咳得撕心裂肺,人也瘦弱,什么力气活都干不了,全靠有几个姐姐,这个给碗面,那个给几块钱活着。 这样的,又不是家里有钱的人家,怎么可能娶得上媳妇啊。 可是,嘿,娟子娘给介绍了一个外村的大姑娘,就成了! 俩人没多久就结婚,不到一年,生个大胖小子,可把那家公婆给乐坏了。 再比如本村的闺女宋爱英。 这姑娘在家里,爹妈都疼爱,别家闺女上个小学就不错了,这姑娘初中毕业,自己不想上了。 平时跟着爹妈兄弟上工,都是干的最轻的活,日头大了就叫她回家做饭,天太热了干脆就别叫她下地。 在农村这么疼姑娘的人家可是少数。 这姑娘长得也不错。 唯一的缺陷是,她是个六指。 有些六指,多出来的手指是没有骨头的,像一条赘肉,畸形的肉球。 但有的六指,里面结构就跟正常手指一样,排列起来你一眼看过去,只会觉得好像手指有些密,得反应一下才知道哪里不对劲。 这姑娘的情况就是后一种。 她那个六指看起来就跟其他手指一样,不畸形也不突兀,就像正常手掌多长了一个指头。 小时候刚生下来,大冬天包得严实也没注意看,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三个月过去了。 本来英子妈按老人们说的,弄绳子拴住多最后那个指头,想着给栓掉。 可那指头里面有骨头,绳子勒得出血,肉磨破勒住里面的骨头,孩子疼得哇哇直哭。 有人就说,你直接用刀给垛了,娃小,长长就好了。 英子爹妈三番五次举起刀,最终都舍不得下手。 后来干脆算了,六指就六指吧。 英子长大后,那六指一点没影响到生活,跟其他手指一样灵活,功能完全正常。 而且在做精细的活计上,六指似乎也比五指更灵活。 英子爹妈没觉得哪儿不好,邻居们也都看习惯了,也没觉得怎么样。 可到说亲的时候,问题就来了。 民间说六指不详,命里带灾,生下来就得把多的指头剁了,灾也就去了。 英子这灾没去,可没人敢娶。 当然也有人敢娶,就是条件非常差的歪瓜裂枣,娶不到媳妇,想随便找个女人的。 可是那样的男人,英子爹妈咋可能同意。 这么耽搁着,英子就成了25的老姑娘。 她哥嫂都结婚好几年了,一直都没怀孕,嫂子就听人说,是因为英子这个“灾星”还在家里。 反正就是家里三天两头的吵架,不得安生。 就在这时候,娟子娘上门给英子说了一门好亲。 男方是城里人,棉纺厂的大车司机,爹妈都不在了,前头的老婆死了,留下1个娃,没人带,就想着赶紧结婚,找个人带娃。 男方虽然是离异带娃的,但这条件还真不难找。这年代的大车司机,那可是铁饭碗中的铁饭碗,不是有话说么,手握方向盘,给个市长都不换。 夸张是夸张了点,但不得不说大车司机的待遇非常好,工资高福利好,还有外快,那是真不缺钱。 娟子娘提这个的时候,英子家里也是不信,人家找个正常的大姑娘都容易的很,何必找英子。 但娟子娘说,她好不容易给争取到的机会,成不成的,见一见呗。 那就见吧。 这一见,就成了! 别说,英子这婚事,可把有些人给羡慕坏了。比如说春花娘。 她好多次埋怨娟子娘,这样的好事咋不想想春花呢。 这也是促使春花娘铆足劲儿想给春花找个有钱女婿的原因。 英子和那大车司机结婚,彩礼人家给了300,家具都买新的,床也买新的,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什么都有。 可以说,英子嫁的那也是风风光光的。 但英子才嫁过去一年,就怀孕难产死了。英子妈都快哭瞎了。 旁人也都说,瞧瞧吧,都说英子命里带灾,那多出来的指头舍不得剁,这把她跟娃的命都给害了。 英子妈以前不信,后来也不得不信,整天自责,要是她狠狠心就好了。 但不管咋说,能把英子嫁到城里,还是嫁给条件那么好的大车司机,这就是娟子娘的丰功伟绩! 英子死后半年多,大车司机的女婿上门看望英子爹妈,带了好些礼品。 说对不起二老,对不起英子,他还要出车,家里孩子实在是没人照顾…… 英子爹妈知道啥意思,这女婿要再娶了。 他们有啥理由拦着? 让人惊讶的是,娟子娘竟然又把一个小时候发烧,烧坏耳朵的聋哑姑娘,介绍给了那大车司机。 也成了! 于是,娟子娘说媒的名声就越来越响亮。 当然,也有那条件好的姑娘,嫁给方方面面条件都特别差的男人的。 可娟子娘说,她也没办法啊,姑娘自己愿意。 反正十里八乡都知道,娟子娘说媒成功率高。 栾秋霞跟娟子娘平日里关系就不错,自家大儿子人脑子有些笨,不够用,太憨厚老实了,这说媒的时候老大难,她自然要找娟子娘。 前头说了几个都是在外头,叫谈家胜跟人单独见面,都不成。 娟子娘就说,可能是在外头,大胜放不开,那就不去外头见面,就在村儿里。 第一回见面直接在男方家里肯定不合适呀,那就在媒人家见面嘛,这也是常规操作。 后来就成了。 虽然成了之后也是波折连连,但结了婚跟人家媒人就没关系了。 过不好了怪媒人,婆媳吵架怪媒人,就连分家也要怪媒人? 没这道理呀。 所以为啥,分个家闹出人命来,还伤的是娟子娘这个媒人? 此刻的沈南星也顾不得多问,让谈礼回去给她拿针包,随后他们就连忙跟着栾显辉往外跑。 路上,栾显辉断断续续地说了事情经过。 原来是栾秋霞想着,既然要分家那就趁早分吧,大儿媳妇方雪梅是个混不吝的,不分家,三天两头把家里东西往娘家拿,日子还过不过? 等分了家,一个月就那点粮食,看她还往娘家拿什么。 要分家,家里有谈老太这么个长辈却不在场,可不好看。 本来还想着等沈南星高考后,谈老太回来再分,没曾想正好昨晚上谈老太就回来了,那正好,今儿就分家。 于是,一大早的,就叫方雪梅回娘家去叫娘家人来,她这边呢,也让大胜去叫了几个舅舅来,还有村里干部,当然,也还有谈老太。 本来也想叫沈南星和谈礼来的,他俩去石庙大姑家,也就算了,反正分家也跟他们没关系,说不上话。 谈大伯家要分家,其实也好分。 跟谈礼没关系,因为谈礼是二房的,至于说谈老太,现在主要是外地的亲儿子每月给钱供养,谈大伯他们怎么奉养谈老太,也跟下面的儿子无关。 家里新房子盖的现成的,一个儿子一间,老两口一间。 灶房给谈家胜这边单独搭一个,谈大伯谈大娘带其他儿子女儿用另一个灶房。 既然要分家,谈家明也跟韩秋梨领证了,那就也一并分了。 只是谈家明平时都在上班,不在家里吃饭,韩秋梨一个人做饭太麻烦,就跟着爹娘一起吃,给交粮食。 现在分家,房子各归各的,锅碗瓢盆按人口给分出来。 谈家胜和方雪梅结婚置办的家具也都归他们小夫妻俩。 这些都没有意见。 就是到了分钱的时候,不好弄了。 所有人都知道,谈家胜和方雪梅结婚,收的礼金有一千好几呢! 这可是笔大钱。 方雪梅的意思是,这钱是他们结婚办事儿收的礼金,自然该归他们。 可栾秋霞怎么可能同意。 结婚的是大儿子没错,可办事儿是栾秋霞办的呀。 给大儿子置办的那些家具,娶方雪梅的彩礼,买的手表,还有各种名目的那么多个红包,以及办喜事用的烟酒,菜肉,各种耗费,这可都是钱! 为了娶方雪梅,外头还欠着债呢。 这收到的礼金,不得先把债给还了? 再说了,收的礼金是多,可这礼金也不是白收的呀,别人家里办事儿,你就得给还回去。 另外就是,老二谈家明和韩秋梨也领证了,就差办喜事告知大家,虽说韩秋梨说了跟家里断了来往,不要彩礼,但事儿不是这么办的。 给了方雪梅多少彩礼,就得给韩秋梨多少,韩秋梨娘家不要的话,那正好捏在韩秋梨手里,还是给小夫妻俩用了。 另外,老大的喜事儿办那么大,老二的总不能不办吧? 给老二办事,就也得要钱。 老二办完,还有老四呢。 老大结婚的时候,给老四打了电话,老四说他工作也快忙完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等老四回来,那就也要办喜事。虽然当初老四说,他结婚不用爹妈花钱,从彩礼到置办家具嫁妆啥的,都他自己出钱。 可栾秋霞当真能一毛不出? 那老四媳妇以后知道了,会咋看她这个婆婆? 当真事事处处都要钱! 栾秋霞自然不肯把收的礼金给方雪梅,方雪梅当然也不依,于是,这不就吵上了么。 本来吵架就是揭短,就是往对方心窝子捅刀,看谁捅的又狠又准。 方雪梅说谈家骗婚,谈家胜就是个傻的,几个兄弟就数他最没本事,自己名儿都写不对。 她方雪梅可是初中毕业的! 栾秋霞一听也不干了,你方雪梅又是什么好东西,搅事精一个,还不容易怀孕,要不是你们方家死皮赖脸,威胁说不娶就告大胜耍流氓,那谈家早就退亲了,宁肯叫谈家胜不结婚都不娶你方雪梅。 好么,这么一戳,方雪梅更是不干了,直接一头扎进栾秋霞的怀里,又哭又闹,嘴上还骂个不停。 骂谈家这老的小的都不要脸,骂谈家胜相看了多少个姑娘人家都看不上他,骂他娶不到媳妇就对她耍流氓,这会儿还反咬一口。 栾秋霞听了当然不认啊。 俺家大胜是多实心眼的憨娃,他就没长那个心眼子,咋可能会对你方雪梅耍流氓? 村头村尾去打听打听,俺家大胜是啥人! 反正大胜肯定不会耍流氓,肯定是你方雪梅,嫁不出的玩意儿,看大胜老实憨厚,才非要赖上,还反说大胜耍流氓。 眼看吵着吵着都不像话了,村干部妇女主任赶紧给双方都拉住。 可哪里拉得住哟,婆媳俩都已经吵出真火了。 后来还是妇女主任宋秀芳见情形不对,硬是喊谈家明韩秋梨和谈家悦过来,把栾秋霞拽住。 另一边喊谈家胜去给方雪梅拽住。 谈家胜别的没有,就是力气大,拽住方雪梅往后拽。 就这一下的功夫,栾秋霞一个耳刮子扇了上去,方雪梅脸都肿了,立马情绪再度爆发,冲着要去打栾秋霞。 谈家胜死死拽住方雪梅,方雪梅气急攻心,打不到栾秋霞,就打谈家胜。 啪啪啪的,给谈家胜脸上甩了十几个耳刮子。 谈家胜不松手,也不还手,就任由方雪梅啪啪啪地甩他耳光。 眼看脸上一道道血痕,嘴角鼻子都流血了。 栾秋霞心疼得要死,大哭着要撞墙,说活不成了…… 局面乱七八糟的,还是大队长气得拍桌子砸茶缸。 “都不准再动手,不然明儿上工就去给我拉大粪!拉一个月的大粪!” 啥道理都不如被罚去拉大粪管用。 总算是不动手了,可还是一个个又哭又闹的,乱成一锅粥,看谁比谁更委屈。 宋秀芳就开始这边劝完那边劝,都委屈嘛,那就各说各的委屈,妇女工作就是得调解,说开了才能解开。 栾秋霞这边就是说,当初不想娶想退亲,方雪梅却非说要告大胜耍流氓,不得不娶。 方雪梅就说,明明就是大胜耍流氓都看她身子了还说不娶,她以后还咋嫁人? 那栾秋霞肯定也不认啊,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她知道,不可能去偷看人家姑娘身子啊。 于是乎,两边就开始对账了。 这一对账,不得了。 问题竟然出在媒人那! 媒人是谁,娟子娘,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媒婆。 最开始给谈家胜介绍其他姑娘的,也是娟子娘。 前面几个没成,娟子娘就说大胜在外头陌生地方,紧张,不会说话。 再见面就选在家里好了。 于是这次介绍了方雪梅,见面的地方就选在了媒人娟子娘家里。 这是很正常的,现在很多相亲男女,怕在外头被人瞧见有风言风语的,都是在媒人家里见面相看。 方雪梅说,当时大冷天的,娟子娘不小心把一盆子水都洒方雪梅身上,棉袄都被浇透了,那可不得换换么。 娟子娘就说家里有娟子的衣裳,叫方雪梅先换上,别着凉了,反正谈家胜还没来,她到外头给看着,叫方雪梅在屋里换。 那谈家胜呢,他说到了娟子家,娟子娘说方雪梅还没来,叫他在偏屋坐坐。 他老老实实坐了一会儿,娟子娘就来叫他,说方雪梅来了在屋里,叫他赶紧过去,别叫人家姑娘等。 于是,谈家胜就从偏屋到了堂屋,堂屋门开着,门上挂着厚厚的棉帘子用来隔绝冷气保暖。 谈家胜也没多想,挑开帘子就进去了。 那方雪梅……正脱了衣裳,可是娟子衣裳有点小,她穿不下,正想说借娟子娘的衣服穿呢,就听见有人进来。 原以为是娟子娘进来,谁知道回头一看,竟然是谈家胜。 方雪梅尖叫一声,就赶紧捂住嘴。 谈家胜立刻就要往外退出去,偏巧这时候娟子娘就在后头,直接推了谈家胜一把,俩人都进来了。 一进屋,娟子娘还特别惊讶地哎呦一声,说方雪梅咋还没换好,她当都换好衣服了咧。 然后娟子娘就看看局促不安的谈家胜,又看看一脸恼羞*的方雪梅。 “大胜,你把雪梅都看光了?这……这可咋整?” “这,你俩要是能成,那早看晚看也都无妨。你俩要是不成的话……这要叫旁人知道了……哎呦哎呦真是……”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双方这么一对账,都傻眼了! 这…… 娟子娘绝对有鬼! 栾秋霞和方家人都怒气冲冲,要上门去找娟子娘讨个说法。 可还没等他们动身呢,看热闹的人里,忽然有人冲了出去。 大家也没理会,生怕栾秋霞和方雪梅再打起来,都关注着她俩呢。 都要去找娟子娘,这不就带着村干部全都一起去了么。 一个村里的,并不太远。 等他们这一大堆人赶到娟子娘家,远远的,就听见杀猪般的惨叫声。 可不正是娟子娘么。 众人一惊,加快脚步跑过去,就看到娟子娘家的院子门大开着。 娟子娘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大腿上砍着一把镰刀。 而院子里站着的,正是刚才分家现场,忽然跑出去的英子妈。 英子妈是村里公认的老好人一个,平日里也不爱跟人吵嘴,谁家有事都会搭把手的那种,最普通的农村妇女。 谁也不知道她为啥忽然发疯,去砍娟子娘。 此刻,被栾显辉带着,沈南星和谈礼他们一起飞快地往娟子娘家跑。 也顾不上去借自行车,一个村子里不算太远,去借自行车的功夫,跑也跑到了。 路上栾显辉断断续续地说了整个过程。 至于说英子妈为啥要砍娟子娘,栾显辉也不知道。 不过都不是傻子,英子妈是在听了谈家胜和方雪梅的事儿后,忽然发疯跑出去,紧接着就砍了娟子娘的,那必然可能是跟这种事儿有关。 英子妈的闺女宋爱英,可不就是娟子娘作为媒人到处拿出去吹嘘的丰功伟绩之一么! 长着六指,被人说带灾,婚事艰难的宋爱英,被娟子娘介绍嫁给城里棉纺厂的大车司机,即便对方死了老婆带个一岁的娃,人们也都说宋爱英这是高嫁! 宋爱英嫁人不到一年,难产而亡。 不管结局有多悲惨,也跟娟子娘这个能干的媒人无关,是宋爱英自己命不好,命里带灾。 英子妈在闺女刚死那段时间也是整天以泪洗面,祥林嫂一样哭着,见人就说,都怪我,怪我没狠心在她小时候就把那带灾的指头剁了…… 英子这都去世一年多了,那大车司机都在娟子娘的介绍下,又娶了一个姑娘了。 英子妈的悲伤劲儿也过了。 日子总要往前过的么。 可今儿,她就是被拉来凑热闹,听听谈家分家的事,双方又对账说起了娟子娘。 英子妈就忽然发疯跑去,砍了娟子娘。 实在是不得不叫人多想啊! 沈南星和谈礼赶到的时候,娟子家院子里已经围的都是人。 栾显辉跑去叫沈南星,也有人跑去叫宋建国和他儿子宋全,毕竟他们是村里的大夫么。 宋建国他们距离近,早就已经到了,却束手无策。 那镰刀就砍在大腿根上,血流得跟喷泉一样,镰刀也掉地上了。 除了英子妈,最早到达现场的就是栾秋霞他们那一大帮子的人,还有村干部一起。 远远听到娟子娘的惨叫,他们就加快脚步。 最先跑过来的大队长,啥都顾不得想冲上去,狠狠按着娟子娘的伤口,可即便他使劲儿按压着,那血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出,根本就捂不住。 大队长还连忙又招呼其他人,过来帮忙按着伤口啊! 妇女主任宋秀兰,飞快跑上来帮着大队长一起,给娟子娘按伤口。 可他们弄不明白,这伤口明明也也不大,咋就是按不住呢。 那血就跟喷泉一样,任凭他们再怎么使劲儿按住,血也能从他们手指头缝里硬挤出来。 卫生室距离这儿就两三百米,宋建国和宋全先一步赶到。 “这是扎着动脉了啊!” 宋建国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大队长却说这会儿好像流的慢了。 宋秀兰和春花娘也连连点头。 宋建国上前一摸:“……她没脉了。” 沈南星和谈礼也终于赶到,她冲进去就看到,地上的娟子娘,手上胳膊上,还有脸上都有割伤。 很显然,英子妈是挥着镰刀往她身上砍,娟子娘必然伸手去挡,才会被砍出那么几道伤口。 其他伤口虽然看着皮肉外翻,血肉模糊,不过谁都知道这些伤口不要命,真正要命的,就是最后砍在腿上这一刀。 地上有喷射型的血迹。 娟子娘此刻已经躺在血泊中,脸色惨白如纸。 “流了这么些的血,肯定是活不成了。” 所有人都这么说。 栾秋霞和方雪梅也不吵了,呆呆地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娟子娘,还有浑身止不住发抖的英子妈。 “小南来了!” “小南你快看看,先救人啊。” 沈南星上前去给血葫芦一样的娟子娘做检查,此刻大队长还用力按着娟子娘的伤口,身上也都是血,同样也殷切地看着她。 但。 她能救的是活人。 股动脉被割破,那出血量是非常恐怖的。 在栾秋霞他们要过来找娟子娘对峙的时候,英子妈先一步冲过来,砍了娟子娘。 也就是说,等栾秋霞他们到的时候,娟子娘已经被砍中股动脉,大概有两分钟? 栾显辉立刻跑去老宅找她。 又带她和谈礼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 但再怎么快,这个过程也不会少于20分钟。 20分钟,对于一个股动脉破裂的人来说,足以要命了。 尤其是,没有人能在第一时间帮她正确止血。 沈南星摇摇头,示意大队长和宋秀兰松手。 “人已经不在了。” 大队长还是没松开手,让沈南星再看看,再看看。 沈南星再检查一遍,依旧摇头。 宋秀兰松开手,去探娟子娘的鼻息,又去摸娟子娘的心脏。 最终,她一屁股瘫坐在地。 人真的,没了。 其实,人是有机会救回来的,大队长他们在娟子娘被砍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如果能正确帮她止血,就能等到沈南星过来。 可他们不懂怎么正确止血。 动脉破裂出血,那伤口是根本捂不住的,得去往近心端,找这根动脉的上游,近心端,进行紧急按压止血。 不过这也怪不了大队长,哪怕是许多医务人员知道这个常识,可在紧急情况下也有可能想不起来,或者是操作不当,更何况是完全没有医学常识的普通人。 沈南星就也没提这事儿,给人科普也用不着在这时候,现在说,只会平白给着急救人的大队长和宋秀兰增加负罪感。 死了人,那可是大事。 只能报公安了。 可是一转头,人们就找不着英子妈了。 所有人都暗道,坏了。 果然,一个大队的人都发动起来去找英子娘,有人说她会不会是杀了人,逃跑了。 但大家其实都知道,不太可能。 一个大队的人,还有报了公安后安排过来的警察,找了一个晚上。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在北边十几里的河渠下游一个苇子坑里,找到了英子妈。 被砍的娟子娘死了,凶手英子妈也死了。 但两家人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对于娟子娘的家里人来说,他们可是受害者,英子妈平白无故冲到家里来砍人,她死了就能抵债了? 而英子妈的家里人,也不相信英子妈那种性格的老好人,会无缘无故去砍娟子娘。 肯定是娟子娘有什么问题,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能联想到的,只能是娟子娘作为媒人,给英子介绍的婚事。 可外人也不知道具体内情,还真不好说。 既然已经报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由警察去调查了。 明天就要开始高考,沈南星也不可能再留下,早上村里人找到英子妈的尸体之后,她和谈礼谈老太就准备回城了。 明天高考,要去城里的人不只是她一个。 大伯娘栾秋霞的侄子栾显辉,他媳妇赵文书,考场就在南明高中。 沈南星得叫赵文书表嫂呢。 都是一家人,就叫上赵文书跟他们一起住。 另外还有沈家对门,秀英婶子家的宋红伟,先前也考上了公社饲养场的临时工,他今年也要参加高考,他的考场是在纺织中学,跟沈南星在同一个考场。 沈南星问过秀英婶子,要不要让宋红伟也住到城里她家院子。 秀英婶子很高兴她这么问,但说不用了,沈南星住的那院子距离纺织中学还有点远,她有个姑婆家,就在纺织中学附近,都是亲戚麻烦人家一两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更好。 沈南星又看了看挺着大肚子的宋红燕,跟秀英婶子说:“红燕姐这肚子里养的是双胎,胎儿也不小,我看估计就在这几天。保险起见,婶子你这两天就把东西准备好,带红燕姐去县医院,提前住院。” 秀英婶子瞪大眼睛:“双胎?” 沈南星点头:“应该是的。” 秀英婶子先是一阵激动,紧接着又有些迟疑:“这,生个孩子,还要住院?” 沈南星:“红燕姐身体不算很强壮,头胎又是双胎,住院更安全一点。” 秀英婶子迟疑片刻后,还是一咬牙点头:“行,那我把东西收拾收拾,这两天就上去。” 听劝就行。 宋红伟不需要她帮忙找住宿的地方,但大队还有其他要参加高考的知青们可能会需要。 他们在城里没有落脚点,明天第一场考试8点开始,7点半就要进考场。 从乡下出发的话,即便是坐早上最早的拖拉机过去,也七点多了,万一路上拖拉机再出个故障,那可不就耽误时间了么! 现在是7月份,正热,提前一个晚上去城里,随便找个地方待一晚上也没事,不怕冻着。 去年12月份的高考,多少人睡雪窝子,第二天顶着高烧参加考试呢。 不过沈南星还是问了一句,自家住的院子旁边还有一个牲口棚,如果知青们愿意的话,可以过去住。 高考这么关键的事,脸皮厚点也就厚点了。 大队现在其实也就3个要参加高考的知青,其他的要么像赵文书一样跟本地人结婚了,要么找关系去年就已经回城了。 这三个都是男知青,那正好一起住牲口棚。 他们对于沈南星,更是感激不尽。 回城的拖拉机上,三个男知青不断说着感谢感激的话。 尤其是沈南星帮忙从学校带回来的复习资料,给了赵文书,同样也放了一份在大队。 放在大队的那份,没指明说是给他们的,但大队其他要高考的人,也就只有他们了。 那些资料,非常非常非常有用! 其中有个男知青叫孙亮,戴着厚厚的眼睛,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沈南星,手里还拿出一份报纸,颤抖着递给沈南星:“沈,沈同学,可以帮我签个字吗?” 沈南星一看,正是刊登有她文章的那两份省报。 孙亮情绪非常激动:“第一次看到这个笔名南星,我就觉得肯定是你。还有你放在大队的那些资料,跟省报中缝刊登的一模一样!后来你又发了第二篇文章,里面的信息很直白地说明作者就是你!一定是你!沈同学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会成功的!” 这人的声音里尽是狂热。 谈礼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直接从他手中拽过报纸:“报纸有什么好签字的?瞅瞅这都多旧了,皱巴巴的。小南的书也出版了,等你买到书再签字。” 孙亮觉得谈礼说的很对,连连点头,又热情地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沈同学,你帮我看看这几道题……” “拖拉机上这么颠,这会儿天色都黑了,怎么看?明天就要考试了,你这会儿才要问问题,不觉得晚了吗?” “啊?不会啊,这些题目考试肯定不会考,我就是,就是想跟沈同学探讨一下。”孙亮推了推眼镜。 “既然这些题目不会考,这会儿就别拿出来浪费小南的精力了,叫她休息休息。”谈礼道。 赵文书在边上笑。 孙亮还没发现哪里不对,还要说什么,被身边另外两个知青给打断了,叫他也赶紧休息一会儿。 孙亮这人就是,不懂一点人际来往,谈小礼那脸都快掉地上了,他也看不出来,哦,或许是眼镜碎裂了,看不清。 到了城里院子门口,不远处就是南明高中的大门口了。 这会儿,竟然有不少人在大门口张望,显然,这些都是提前来城里的高考生,过来瞅一眼考场。 到了院子,谈小礼带他们去牲口棚安置。 牲口棚里很干净,堆的事秸秆和劈好的干柴,也只占了一个角落。 地上稍微大扫一下,铺点秸秆在地上,再把席子铺秸秆上,睡觉就很舒服了。 如果怕热,也可以直接不铺秸秆,睡地上。地上是夯实的泥土地,夏天睡着很凉快,不像水泥地,睡着烫人。 三人谢过谈礼,把席子被子,茶杯碗筷和带的干粮放下之后,就也一起去校门口打算看看考场。 过了没多久,其中一个知青就很不好意思地过来找沈南星。 问问能不能再带几个人一起住牲口棚里,牲口棚里位置还挺大的,他们挤一挤能住下,但还是得经过主人家的同意。 沈南星让他们随意。 晚饭的时候,谈老太煮了一大锅的猪肉白菜炖豆腐,肉放的不多,油也用的不多,怕长久不吃荤腥的人吃了拉肚子,口味做的有些清淡,但一样好吃。 这时节黄瓜很多,又凉拌了一盆黄瓜。 留出自家吃的,剩下的叫谈礼和沈南星送去后院牲口棚那里,给那些个知青们吃。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谈礼和沈南星都是一脸吃惊,不说就只有几个人么,这…… 这起码二三十人! 都挤在牲口棚里,有席子的铺了席子,没有的直接铺秸秆。 这些人有的啃粗粮馒头,有的捏着一块干饼子的慢慢咬。 一边啃着,一边互相在讨论问题。 那个知青见到沈南星和谈礼来,也同样吃惊,进而就是忐忑。 本来人家只让他们3个住的,可是在校门口又碰见几个认识的,认识的带着认识的……最后就这么多人了。 “对不起啊沈同学……” 沈南星把手里的盆子递过去:“你们这么多人住倒也没事,就是饭菜可能准备的少了点,你们将就吃一点。待会儿我让三礼再烧一壶开水过来,都别喝生水啊。” 谈礼也把手里的一大盆菜放下,又把筷子递过去:“筷子也不够。” “这,这怎么好意思。” 他们能住在这里已经感激不尽了,还给他们弄来这么两大盆子的菜,里面甚至还有肉! 刚才人家做饭的时候,他们其实就不断流口水,肚子也叫个不停。 有人还开玩笑地说,住这儿挤挤也值了,就着那香味,手里的饼子都好下咽了呢。 没过多久,沈南星和谈礼又给他们送来了一盆子的馒头,还有一大桶的热水。 这二三十人中有6个女知青。 虽然大家看着都是落落大方的,男知青自觉地给女知青腾出了一大块位置,就连地上的席子,都给出了分界线。 虽然这大夏天的,平日里早就光膀子的男知青,这会儿却都把上衣穿的整整齐齐,充分给足了女知青们尊重。 虽然明天就是高考,这些做梦都想改变命运的知青们,显然所有心思都在高考上。 但沈南星还是不愿意去赌人性,又不是在绝路上。 沈南星告诉那几个女知青,可以去堂屋打地铺。 那几个女知青惊讶过后,自然是欢天喜地。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这一夜,注定是这些知青们下乡以来,除了听到高考恢复之外,最美好的一夜。 沈南星让那些女知青去堂屋打地铺,老太太却说,不方便,谈礼进进出出也要经过堂屋,于是就叫这几个女知青到她住的偏屋来打地铺。 赵文书跟谈老太睡床上,那几个女知青打地铺睡地上。 虽然知道要尽快睡觉,但高考即将来临的兴奋,还是让大家难以入眠。 但是又不敢开口说话,怕影响到别人。 谈老太无奈一叹,轻声开口闲聊几句。 赵文书去年高考的时候,正赶上生孩子,没能参加。 谈老太跟赵文书聊着孩子的事儿,慢慢的,赵文书心情就放松下来。 其他几个女知青听着,没有参与其中,她们不是在一个大队插队,也都还没结婚,没有孩子。 赵文书轻声笑道:“我看小南和三礼感情好的很,说不定您很快也要抱孙子了。” 谈老太:“不急,小南还小,女人年岁大一点生孩子不伤身体。” 老太太没说的是,三礼现在看着恢复了,心智好像也跟成年人一样,但终究是不同的,还是“幼稚”了点。 如果这个时候小南再生个孩子,那她得带俩孩子,还要上大学,也太累了点。 女人怀孕生子,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还是等小南再长大几岁,等三礼的心智真正成熟他们再生孩子,对谁都好。 而被关心生不生孩子的当事人,正在做着不会生孩子,还很快乐的事儿。 谈礼前两天刚剪过头发,虽然也没剪很短,但发丝很硬,扎得她大腿上的肉又痒又疼。 他鼻梁很高,鼻骨很硬,鼻尖英挺,接吻时甚至有些碍事,这会儿却很是要命。 熟能生巧,更何况是他这样敏锐好学,又特别贪的人。 沈南星是真没看出来,这人会这么贪欲。是重生回到年轻时候的缘故? 现在生理年龄26,心理年龄大概就18。 这个年龄段的男人,确实会比较贪。 而上辈子在港岛相遇时,她30+,他都要奔四了,也确实,该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年龄。 但少有男人会承认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时刻都想要证明自己雄风依旧,搞得很多女伴不得不当影后。 上辈子作为港岛豪门继承人出现的龙三,和港岛那些花边绯闻缠身的豪门大少不同,他不玩女人,不包女明星,更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以至于港岛小报,三天两头报道说他去私人医院看隐疾。 想到这里,沈南星不由得闷笑一声。 这可惹恼了卖力讨好她的谈小礼。 居然还会走神? 是他太温柔了吧! 从一开始只会循着本能逢迎讨好,到如今已然将她每一寸弱点了然于心,轻而易举就能掌控她的所有感官。 他能让她快乐,就能逼她失控。 在所有的感官达到极致濒临崩溃,眼角生理性的眼泪都被逼出时,才终于给她深入骨髓的满足。 窗外忽然刮起了风,不多会儿,大雨便倾盆而至。 湿润凉爽的空气,从窗口吹进,驱散室内的闷热,只留一室旖旎。 沈南星大脑一片空白,大口喘着气,眼前仿佛还有烟花尚未散去。 等她稍稍回神,某人已经端来热水,在拿毛巾给她擦拭,至于他,已然冲了个冷水澡,身上皮肤都是凉的。 收拾完已经到了深夜,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好像没有停歇的意思。 不过沈南星知道,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清早,谈老太起得特别早,蹑手蹑脚的没吵醒任何人。 她去厨房把饭给做上。 按照小南说的,就做最简单的馒头白粥,炖个豆腐,炒一盆丝瓜,又把家里所有的鸡蛋都给煮了。 谈老太刚起来没多大一会儿,赵文书就也起来了。 另外那几个女知青也都起床了,见谈老太准备这么多东西,很不好意思。 昨晚下了大雨,她们真是别提多庆幸来这儿了,不然按照原计划,就在外头甭管谁家的墙根睡一觉的话,半夜肯定要被淋个浑身湿透,早上感冒都说不定,受罪也罢了,真耽误了考试,哭都来不及。 白粥熬上,菜也好弄的很,谈老太也不用她们帮忙,叫她们都再去看会书,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知青们都感激得不得了。 后院牲口棚的男知青,也同样都特别感激,昨晚雨下的很大,风大雨大,但他们躲在牲口棚的角落里,也并未被淋到,反而因为下雨,很是凉爽,他们好好睡了一觉。 这会儿有一个人起床,其他人就也跟着起来,洗把脸就赶紧看会书。 沈南星和谈礼昨晚折腾得有些晚还在睡,谈礼其实醒了,但他舍不得把怀里的媳妇吵醒,就也没动,拿着扇子轻轻地给媳妇打扇子。 怀里还在酣睡的媳妇,怎么看都看不够,只想把她狠狠地抱在怀里,亲一亲再亲一亲,又怕弄得她不舒服。 谈礼不懂怎么形容那种感受,就好像她就是他心脏的一部分,只有像现在这样紧紧地抱着她,感受到她时,人才好似圆满。 谈礼抬起手腕看表,这会儿才六点多,六点半叫媳妇起床也不迟。 赵文书比较幸运,考场是在南明高中,出院子几分钟就能到校。 沈南星的考场就没那么幸运了,是在纺织中学,医院那块。 算是县城的中心地带。 不过这年代不存在堵车现象,从这边骑自行车过去,最多20分钟。 六点半起床,7点钟出发,7点半之前赶到,完全来得及。 然而,谈礼才刚在脑子里计划完,外头忽然就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之声。 他几乎是瞬间怒火升腾,果然低头一看,媳妇儿已经醒了,打着哈欠:“怎么了?” 谈礼知道她醒来就不会再睡,就起身说道:“不知道不用管,先起床吧。” 她身上懒懒的不想动,冲他伸手,他就乖乖低头下来,把她抱起来坐在他怀里。 她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口,脸在他胸前蹭来蹭去驱散困意。 最后隔着背心在他胸前咬一口,听他到抽一口气,身下也立马精神起来。 她才忍不住笑,在他要报复回来时,立马松手要跑。 可论恶作剧谁比得过他呀,长臂一捞就把她捞在怀里,扣住腰不让走。 隔着背心咬她是吧。 她那薄棉睡衣之下,可是连背心都没穿呢,他轻而易举地就把自己的脑袋塞进她宽大的睡衣里。 过去一夜就又冒出来的坚硬胡茬,扎的她想往后躲,却摔倒在床上,被他逮个正着。 他不轻不重地啃咬。 这一次,抽气的人变成她。 本来也就是小小地报复一下,没想着过瘾,而外头的鬼狐狼嚎声竟然越来越近,似乎还有人开始砸门。 竟然是冲着他们家来的。 谈礼动作飞快地松开她下床,拿过她的衣服,从内到外,帮她换上。 又拿过薄薄的棉袜给她穿上,又套上谈老太给做的布鞋,扣好鞋扣,这才拉她下床。 不得不说谈礼同学的动作非常迅速。 两人从房间里出来,那鬼哭狼嚎的人竟然已经在用力地拍门,嘴里还哭喊着:“小南,小南你快开门,救命啊!” 谈老太和赵文书,还有那几个女知青已经赶到了大门口。 大门的是木门,晚上在拴着,早上起来也还没开,这会儿被拍得,两边墙上的土都簌簌地往下落。 谈老太脸色铁青,怒气翻涌。 这一大早的,今天还是高考的第一天,明知道小南今天要考试还跑来闹腾,这安的是什么心! 赵文书和几个女知青也一脸担心。 回头看到沈南星和谈礼出来,赵文书忍不住说:“要不就说你已经去考场了?” 甭管外头拍门求救的是什么人,这会儿都很不合适! 更何况,赵文书也听出来了,外头人的声音还挺熟悉的,正是沈南星的二婶田彩云。 沈南星笑笑:“没事,开门吧。” 谈老太绷着脸。 谈礼面色也很不好看,他让谈老太往后面站站,他走上前去开门。 门一打开,外头的人就冲了进来。 打头的正是田彩云,后面跟着二叔沈群山堂姐沈小丽。 他们还拉着一辆拉车,平板车,上面躺着的是不断小声哀嚎着的的堂哥沈显宗。 “小南啊,快救救你显宗哥!” 田彩云看到沈南星,立刻就扑上来,被谈礼给挡了一下。 田彩云哭着想要推开谈礼,但谈礼只用一个胳膊,就叫她无法近身。 赵文书立刻上前去,帮着隔开田彩云。几个女知青里,有那胆大反应快的也赶紧上前去,帮着赵文书一起拦人。 这里往前走不远就是南明高中,今天又是高考第一天,虽说高考8点钟才开始,但家远的考生都害怕迟到,昨晚上就来了县城。 有些人有地方住,比如院子里的这些知青们。 也有些人没地方住,好在如今是大夏天,大家在外面随便找地方将就一夜也无妨。 昨晚下了大雨,好些考生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躲雨呢。 一大早的,考点在南明高中的考生,都抓紧时间过来。 这会儿时间还早,但也已经来了不少考生。 现在不能进学校,考生们就只能在校外聚集着。 而这里周围也有不少邻居。 田彩云一家子过来这一路上,又哭又嚎的,早就吸引来了许多围观的人。 这会儿周围的人都忍不住上来看热闹,很快,门外就围了一大圈人。 就连隔着几户人家的田月莹她妈大华婶子,也以为出了什么事,跑过来看。 后院牲口棚的男知青们,除了一些实在是不爱凑热闹的,其他人都赶了过来。 眼看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田彩云的哭嚎声就越发的大。 “二婶,怎么回事?”沈南星问。 “小南你快救救你显宗哥吧,他手指头被人剁了!” 田彩云哭得都站不住。 沈南星:“……” 谈老太气得不行:“手指头断了你不赶紧去医院,跑来找小南做什么?” 田彩云哭道:“我打电话问小南她三婶了,她三婶说医院也没办法,接不上去啊……咱家小南厉害的很,小南啊,二婶求你了,给你显宗哥把手指头接上,要是没了手指头,他以后可怎么活啊……” 第42章 田彩云这么一说,谈老太更是气得要死。 医院都…… 田彩云这么一说,谈老太更是气得要死。 医院都说接不上去,你还来找小南? 小南是神仙啊,能给你把手指头缝上去? 谈老太心里窝火的很,嘴上也这么说了。 周围那些围观的人也都纷纷点头,可不是么,这手指头掉了,还能接上? 咋可能呢,又不是皮肤上划拉个口子,医院给缝几针也就完了。 这是手指头啊,那手指头里还有骨头,就算是给你骨头接上了,外头皮给缝上,就能行了? 那筋呢? 手指头里还有筋呢,筋能给你缝上不?就算是筋给你缝上了,手指头就能用了? 这时代的人对人体神经了解不多,神经是解剖学上的概念。 如果是几十年后的人,大家基本上都有一些生物常识,比如断肢再植,最困难的就是神经的对接,肌肉肌腱的缝合,甚至就算是接好了,也很难跟从前原生状态下那样灵活。 现在这时代,人们对神经这个词还不怎么熟悉,但人们知道人体经络,十二经络,也叫十二经筋。 在不够清晰的概念里,大家嘴里说的这个筋,大概等同于神经和肌腱。 筋断了想要再接好? 反正大家是没见过。 边上就有人就劝说:“手指头断了几根呀?一根两根的话,也不影响生活,事情都已经出了,只能往开了想,别钻牛角尖。” “就是,医院都说接不上,你们来这不是为难人吗?就没听说过指头掉了还能接上去的,就算给你接上去,也用不了,还碍事呢。”一个女知青忍不住说道。 “从战场上下来那些当兵的,多少缺胳膊少腿儿的?断个手指头甚至都不算伤。这真要是能给接上,就不会有那么些当兵的残疾退伍了。这位大婶,你这是在胡搅蛮缠。”昨晚住这儿的一个男知青,也忍不住高声说道。 人们都不站在田彩云那边。 田彩云一张脸涨红,紧张得只会说“小南肯定能接,小南厉害的很”,周围的人都不买账。 这时站在田彩云身后的闺女沈小丽,涨红着脸说道:“你们不知道,小南她医术厉害的很!她会做手术!她肯定能给我哥的手指头接上,她就是故意不想救我哥。” 沈小丽咬牙说道:“小南你还在记恨小时候的事对吧,记恨我跟哥吃鸡蛋没给你吃。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现在过得那么好,这点小事你还记仇。” 田彩云更是“噗通”一声,直接给沈南星跪下了:“小南啊,二婶知道以前对你不好,二婶求求你,求求你啊,救救你显宗哥,他还年轻,才刚说好了婚事,就要结婚了啊,这样子,人家女方铁定不愿意再嫁过来呀……你显宗哥一辈子都要毁了……” 人们都看向沈南星,非常惊讶。 大华婶子就问:“小南你真会做手术?” 沈南星:“我给牛做过手术,也给猪做过手术。” “噗嗤”。 刚才说话的男知青忍不住笑了:“给猪牛做手术,猪牛死了大不了就是吃肉,这给人做手术,有个万一的话……” 周围人也是一阵无语。 给猪牛做过手术,那技术再厉害,还能用到人身上? 厉害的兽医多的是,你生病了咋不去找兽医看病? 人们已经认定了田彩云是胡搅蛮缠。 沈小丽也是个没脑子的,这么被人一怼,就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只知道扯着嗓子哭闹哭喊。 沈南星终于开口了:“二婶,我先看一下显宗哥的手吧。” 她走过去查看了一下。 躺在板车上的沈显宗,脸色蜡白,上臂帮着一根绳子止血,绳子绑的很紧。 小臂……已经没有血色了。 沈南星立刻伸手给那绳子解开。 二叔沈群山还在边上拦着:“小南你干啥,建国说得绑着绳子止血,不然就像娟子娘那样,血流完了人也没了!” 沈南星:“宋建国让绑的?” 沈群山连忙点头,一脸哀求:“小南,二叔求你了,求你救救你显宗哥。” 沈南星看着沈显宗的手。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都被人齐根砍断,应该是用菜*刀之类的砍的,伤口挺齐整的,对断指再植手术很有利。 但前提是,这个年代的县医院或者市医院能做断指再植。 还有一个前提是,沈显宗的手臂没有被绑这么紧、绑这么长时间。 以及最后一条,断指被妥善保存了。 现在,三个条件,一个都没有。 沈群山隐隐切切地看着沈南星,哀求不已。 沈南星也终于开口。 “断掉的手指的确是有可能重新接上,并且大致恢复原本的功能的。” “但是,咱们南明县医院大概做不了这个手术。” “那你做啊!”田彩云哭着说,“二婶给你磕头,你给你显宗哥做手术。” 谈老太:“你能不能等小南把话说完?” 沈南星:“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咱们国家在六几年的时候,就曾经给一个手掌被切断的病人做过断掌再植,成功了。我没记住医院的名字,只记得是在江市。” “江市?那么远,这送过去也赶不及吧?” “说的好听,就算是赶得及,去江市你知道是哪个医院?得花多少钱?” 围观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谈老太立刻就说:“她二婶啊,小南这只是以前在报纸上看到过报道,具体的还真不清楚。你问问她三婶,她三婶不是在医院工作,更清楚这些事。或者问问她小姑也行,叫她小姑给你打听打听,他们人脉广,肯定能问到是江市哪个医院的。” 谈老太又道:“他们要实在是都不管,那我豁出这张老脸,我去帮你打听。” 田彩云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我给他三婶打电话,她三婶说医院接不了,他三叔才叫我找小南的,说或许小南能有办法……” 就在这时同村的知青孙亮,就是对沈南星格外热情崇拜的那位,他挤了进来,抬了抬眼镜说道:“是江市北三院,沈同学说的能做这个手术的医生叫陈庆伟。”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孙亮。 孙亮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江市人,你们想去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们怎么走,怎么去找陈医生。但不清楚来不来得及,也不确定手术是否能成功。” 田彩云一家面面相觑。 沈南星又开口了:“二婶,虽然江市有医院能做这种手术,但显宗哥这情况,也已经做不了手术了。” “为什么?” “显宗哥的小臂因为你们长时间捆绑导致供血不足,很有可能已经,缺血性坏死。” “还有你们拿来的断指泡在酒精里……恐怕也已经不能用了。” 沈南星说完,田彩云直接哀嚎一声瘫软在地。 沈南星又看向一脸呆愣的沈群山:“二叔,你们赶紧送显宗哥去医院吧,如果县医院不行,就赶紧去市医院。显宗哥的手臂已经缺血性坏死,得尽快截肢,否则恐怕会连命都保不住。” 沈群山整个人都懵了。 大华婶子也唬了一跳:“这,这就是断了两根手指,咋就要把手臂给切了?” 她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沈南星:“手指断了出血很多的话,赶紧包扎止血是对的,如果一时之间血止不住,用绳子捆扎住手臂上方来止血也是对的。但不能长时间捆扎,长时间捆扎,就会造成血流不通,手臂长时间得不到供血就会坏死。捆扎时间,最好不要超过20分钟。” 她趁机告诉大家:“不管是手臂还是其他部位出血不止,都不能长时间捆扎止血,道理是一样的。” 20分钟? 沈群山想,从村医宋建国帮着给扎住,到他们坐拖拉机来县里。 至少捆了俩小时。 沈群山人也软了。 原本只是断了俩手指,这会儿竟然要截肢吗?要把手臂都给切了? 田彩云更是不敢相信,爬起来就要去撕沈南星:“我叫你胡说,你肯定是在胡说八道!” 谈礼眼疾手快讲沈南星扯进怀里,护在身后。 大华婶子也立马反应过来,挡住田彩云:“哎呦呦你这到底是不是当妈的?咋还不把孩子赶紧送去医院?没听小南说嘛,现在得截肢,再晚的话命都保不住!” 陈文书和刚才为沈南星说话的女知青们,更是赶紧上前一步挡住田彩云。 就在这时,也是刚才说话的一个男知青,他忽然高声喊道:“来来来,俺们还要考试,有住这附近的好心人不?大家帮帮忙,现在只是没了手,再晚可能就没命了,病人父母脑子不清楚,咱们好心人帮帮忙,赶紧把他们送医院。” 大华婶子也吆喝着街坊四邻帮忙。 田彩云却还想要扯着沈南星跟她一起去医院:“小南啊,是二婶不对,你跟二婶一块儿去医院行不行,二婶啥也不懂,你有文化,你是大夫,你懂的多,你帮帮二婶,救救你显宗哥……” 谈老太气的得发抖:“小南今天要参加高考!” 田彩云撕心裂肺地喊:“不就是高考,现在都开放了以后年年都能考,她显宗哥的命可只有一条啊!” 田彩云好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咬牙说道:“小南,只要你能救你显宗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一群知青们都气得无语了。 “你这婶子咋就听不懂话呢?你儿子的手指头已经保不住了,手臂可能也保不住得截肢。你们赶紧去医院啊。为啥非要攀扯住沈同学?沈同学去了,也改变不了这些事实!” “沈同学你别听她胡说,你就算跟去医院,也只是多个人在边上看着,啥忙也帮不了,平白耽误你高考,你不能去。” “对对,沈同学你不能去。别人不知道,我们这些同村的还不知道吗?你们老沈家的人,你,沈同学的亲二叔,你,沈同学的亲二婶,你们就没一个盼着沈同学好的!” 除了这些知青,还有其他围过来的,考场在南明高中的考生们,大家都气得不得了。 有人问:“这个沈同学,是不是就是上省报的那个?” “对!就是她!咱们用的复习资料,都是她编写的呢。就咱们县最先拿到资料,咱们可比其他人多学了好长时间呢。” “我都不知道多感谢她。” 知道这个沈同学就是传说中上省报,还编写那么多复习资料的沈同学,在场的不管是考生,还是陪同考生来的学生家长,全都沸腾了! 一个个纷纷指责起了田彩云! “我看你们就是想要耽误沈同学高考。” “都说那么明白了,你们把病人送去医院不就行了,干啥还非得叫沈同学放弃高考陪着你们一起去医院?这心眼儿可真坏。” “还亲二叔亲二婶呢,比陌生人都不如,良心都被狗吃了。” “看侄女要考上好大学,你们就嫉妒是吧,使坏是吧。沈同学可不要上当。” “我看啊,他们在这儿闹腾这么长时间,恐怕就已经影响沈同学的高考状态了。真是太恶毒了!” …… 压根就没人关心田彩云要说什么秘密,这人啊,被逼急了啥事都能做得出来,口头上一会儿威胁的,一会儿又给你说秘密的,都当不得真。 沈南星:“二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秘密要说,但确确实实,我真治不了显宗哥。我从小跟着外公学的是中医呀,就只是给牲口做过手术,哪里能给人做。等我考上京市医学院,好好学几年,出来再进医院跟着学几年,说不定能做。现在肯定不行的呀。” 田彩云绝望了。 她也清醒了。 她脑海里浮现出早上电话里小姑子说过的话:“你去求求小南,小南医术那么高肯定能治。不管花多少钱,我来出!” 秘密当然不能说。 一旦说了,就真的连最后一点威胁小妹沈桂英的手段都没有了。 可是现在咋办? 此刻周围围了好多人,就没一个见他们可怜为他们说句话的。 所有人都在指责他们。 他家显宗的手指头没了啊,大家不应该都同情他们吗? 怎么就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啊! 沈南星:“二婶,你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想办法筹钱。不管是做截肢手术,还是后续住院治疗,都需要一大笔钱呢。对了二婶,还没问你显宗哥是怎么受伤的,他这手指头,是被谁砍掉的,报警了没有?” 田彩云一家子都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谈家明蹬着自行车飞一样地过来,骑太快让他整个人一大早就浑身冒汗。 过来一瞅见这场景,他就气急败坏地说:“你们爱去医院不去,少在这儿闹事。小南你甭理会他们,人家自家人都不在乎他的命,你在乎啥?” 谈老太立刻看过来:“明子你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周围人一听,这是有内情啊,更加对闹事这一家子没好感。 谈家明冷笑着瞥了沈群山一眼:“小南二叔,要不你们自己说说。” 沈群山头低得不得了,拉着田彩云:“咱先送显宗去医院。” 田彩云一张脸青白交加:“小南,二婶来城里走得太匆忙没带钱,你先借给二婶两千块钱。” 周围人都忍不住抽了口气。 一开口就是借两千块! 要知道这时候城里一家几口人,一个月的花销也就才三五十块,少的十几块人家日子也能过。 两千块? 也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田彩云却说:“小南我知道你公公每月都给寄钱,三礼的津贴也月月发着,两千块对你们来说肯定不算多,先借给二婶给你显宗哥救命,等,等过两天就还你。你奶手里有钱,肯定还你的。” 谈家明简直都要被气笑了:“你们还有脸跟小南这个嫁出去的闺女借钱?打量你家的事儿都不知道呢!” 谈家明高声开口解释,势必要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楚,不然以后小南就要背个见死不救,亲堂哥要去医院截肢,她都不借钱的名声。 谈家明声音很大:“沈显宗跟人赌博,不是一回两回了,光是被派出所抓都抓进去好几次,他小姑父是派出所长,有这关系在,就算被抓住也都是没罚款就给他放了,也家里也不当回事,也不管。结果呢,派出所是放人了,可他被放出来就又还去赌!” “抓了放,放了又去赌,赌了再抓,再放,都好几回了!” “前几天听说又被抓,又被放出来。结果昨天就又去赌。输光就借人家的钱继续赌!现在赌债都不知道欠了多少!” “咱们全村都帮着找英子妈的时候,就没见他。” “结果今天一大早的,我都还没起床上班,秀英婶子跑过来喊我,说沈家出事了。” 秀英婶子就住沈家对门,又是个好事爱打听的,有个啥风吹草动,她都能知道。 谈家明说:“秀英婶子跟我说,怕是他们要来城里找你,今儿可是高考第一天,可别叫他们影响你考试,叫我赶紧过来。我就赶紧问秀英婶子出啥事了。” “秀英婶子说,昨晚上沈家就闹腾了半夜,把她气了个半死。也幸好红伟昨天就来县城住姑婆家了,要不然的话,晚上被他们那么闹腾着,今儿那还能有精神考试?” 谈老太赶紧问:“你先说沈家到底咋回事。” 谈家明:“秀英婶子说的,说是前两天就有外村人来沈家,一开始也不知道人家在说啥,后来就吵起来了,嗓门大的很,秀英婶子就听到他们说沈显宗又欠了他们一千块,叫赶紧还钱。” “沈家这二婶子跟人家吵,后来人家就说,叫赶紧还钱,不还钱就要剁手指头。可把秀英婶子都吓了一跳。” “那外村人走了之后,二婶子就跟沈家奶奶吵架,逼着沈家奶奶要钱。沈家奶奶说,这都第几回了,前几回几百几百的要,这才不到俩月就输了两三千,她的钱都掏空了,还跟外头借了钱。今儿竟然又欠人家一千!她没钱。”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咬牙。这好好的人,上了赌桌就成鬼了!多少人赌博家破人亡,真是恨死个人。 本来对没了手指头,可能还得截肢的沈显宗,有些善心泛滥的人还是有点同情的,但知道他赌博竟然输了几千块,几千块啊! 人们那最后一点同情心也没了。 只觉得活该! 那可是几千块啊,剁俩指头都是轻的,一双手趁早剁了算了,还治啥。 谈老太:“后来呢?” 谈家明就说:“秀英婶子说她当时听见就觉得唏嘘,怎么就能输那么多钱,输了那么多还要赌!家里爹妈爷奶,咋就没一个管的。” 谈老太冷哼一声。 谈家明又说:“秀英婶子说,这些都是前两天的事儿了,闹腾得不行。二婶子逼着沈家奶奶要钱。最后连队里干部都被叫去了,秀英婶子也跟着过去瞧瞧,沈家奶奶把家里的存折都摆出来,说真的已经没钱了,叫二婶子出去借。” “二婶子跟队里干部借,跟见着的每一个乡亲们去借。咱农村人本来也没钱,那是一千块啊,不是几十块一百块的,大家凑凑还能凑出来,一千块,谁能拿得出来?” 边上就有人喊道:“就算能拿也不借!能叫孩子一次又一次欠下那么多赌债,这家人还是离远点好。” 立马就有许多人附和。 谈家明又说道:“事儿闹这么大,咱们队上干部说,不行就报警吧。聚众赌博本就是犯法的事,还逼着人要赌债,要砍人手指头,这行为太恶劣了,得报公安。正好显宗他小姑父不是派出所的所长嘛,那就更应该报公安解决。” 周围人也都纷纷点头。 “那报公安了吗?” 谈家明点头:“报了。” 人们又问:“那然后呢?” 谈家明:“秀英婶子要说的就是这事儿。报公安是昨天下午的事儿,报了公安之后,原本急得到处借钱的二婶子,她也不着急了,秀英婶子看着就觉得奇怪,还问二婶子,显宗还没回来呢,咋不着急呢?” 谈老太:“她咋说?” 田彩云已经开始不安了,现场人落在她身上的那眼光,实在是不好受。 她拉着沈群山想赶紧走,赶紧把儿子推去医院,只是断了俩手指头,小南那死丫头肯定是吓唬他们的,说啥要截肢,肯定不会的,他们还是赶紧去医院吧 谈家明冷笑一声:“二婶子她有把握的很,她跟秀英婶儿和其他关心的乡亲们说,她已经找了显宗小姑,显宗小姑跟她保证说,沈显宗他小姑父是派出所长,那些人肯定不敢动显宗一根手指头!就是不拿钱去,他们也得乖乖把人送回来。” “秀英婶子和乡亲们就也不管这事儿了。可是秀英婶子说,万万没想到,今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她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声喊。” “是平时就起得早的德胜叔,瞅见沈家门口躺着一个人,就是沈显宗,手上还在流血,地上还丢着两个断指头。” 周围的人也都听得惊讶。 刚才知道这人小姑父是派出所长,抓赌的时候旁人都要被罚款被拘留,他这抓了也不罚也不拘留就直接给放了,大家心里都觉得很是不忿,甚至还觉得,活该他放了又去赌。 但不得不说,大家也都羡慕有这种人脉关系。 可那当派出所长的小姑父都带人去了,这个叫沈显宗的,咋还是被剁了手指头,还被扔到家门口? 谈家明说:“事发太早,我们住的远不知道,秀英婶就住对门,说是二婶子她瞅见沈显宗手指头被垛,哭天抢地的,骂他小姑和小姑父。村干部们赶紧帮着把人先往公社卫生院送,后来才知道,他小姑父去抓了,抓了一部分还跑了一部分,跑的人把沈显宗也给带走了。” 人们这就明白过来了。 公安去抓了,那些聚众赌博的人听到消息跑了,然后人家为了泄愤,钱也不要了,直接把沈显宗的手指头给剁了,还把人给丢来沈家大门口。 这就是在泄愤。 有人就说:“这就切了他俩指头,也真是便宜他了。搁在过去,那些土匪们要泄愤可不是切俩指头就完事儿,直接把你头给剁了。” 田彩云又一次嚎哭起来:“你小姑口口声声说不用拿一分钱,他们就得把显宗给送回来,全都是狗屁啊,我的显宗啊,可怜的显宗啊……” 谈家明冷笑一声:“二婶子你还是赶紧去医院吧,显宗他姑父是派出所长,小姑是县广播站的播音员,他三叔在教育局上班,三婶就在医院上班,这么硬的关系,就是没带钱,医院赶谁也不会把他赶出去的!” 这下子,就连刚才热心想要帮着赶紧送他们去医院的人,也都露出鄙夷之色。 这样的人家,真是没法说。 本来还想热心帮忙送他们去医院的,这会儿也都不吭声了。 这样的一家人,真担心把病人送去医院了,会不会反而再讹上他们这些帮忙的,叫他们给垫钱? 二婶一家在众人的指责声中,在对沈显宗即将截肢的恐惧之中灰溜溜地走了。 但他们闹腾了这么长时间,这会儿已经7点了! 按照原本计划,沈南星这会儿应该已经吃完早饭出发去考场了。 可是现在,早饭还没吃。 谈礼的脸色黑如锅底。 沈南星倒是不慌不忙的,把馒头和水煮蛋揣上,还拿了茶杯。 上辈子沈显宗就爱赌,但一则手头没钱,二则胆小如鼠,只敢在村里小打小闹,后来她不清楚,一直到功成名就回来内地,发现沈家早就家破人亡时,也听说沈显宗从开始的小赌,到后来的豪赌,也为沈家家破人亡出了不小力。 所以她这辈子,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给二婶出主意让她威胁小姑,把沈显宗安排到县医院当临时工,让他和他的赌友提前汇合。 沈显宗也确实没让她失望。 * 谈小礼骑车载着沈南星去纺织中学的考场,沈南星坐在车后座吃着早餐。 走到半路的时候,谈小礼忽然开口说:“他们要是再骚扰你,我可不管他们是不是姓沈,是不是你家人!” 沈南星忍不住笑起来,搂住某人精瘦的腰:“我家人只有你和奶奶呀。” 一句话就把谈小礼同学给哄好了,车子更是蹬得飞快。 7点半,准时到了纺织中学门口。 高老师带着准考证就站在校门口,学校里在纺织中学考试的考生们,都要从高老师手里拿准考证。 见到沈南星,高老师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找出准考证给她。 多余的话也不必说。 第一场,是政治考试,两个小时。 沈南星觉得答的还行,肯定不是最高分,但应该能达到优秀的程度。 从考场出来,大家表情都比较轻松,政治考试嘛,考得好坏也没个准儿,反正都写了。 同班同学,还有其他认识沈南星的,一边往外走也一边跟她打招呼。 不认识的,见大家都对那个漂亮女同学那么热情,就也忍不住问那是谁。 被人讲解一番,知道她就是“南星”后,一个个的都瞪大眼睛! “南星”那么有优秀,还那么漂亮,果然叫人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只有佩服,仰慕。 出来就看到谈小礼在门口人群里左顾右盼,怀里抱着一个小竹篮子,上面还盖着油纸,不断地躲着人群,生怕怀里的东西被碰到。 谈小礼的身高太优越,沈南星一眼就看到他,她在人群中,被前后左右的人遮挡,本以为他要一会儿才能找到她呢,结果,就在她看到他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就扫射过来,定住,紧接着就露出一口大白牙。 本就高大英俊的他,这么一笑,简直叫人无法招架。 不少人都被他这一笑给晃了神,忍不住偷偷看他,又跟身边人打听这是谁啊,是考生还是家属,哪个学校的,家是哪里的。 等看到他牵住沈南星的手,护着她从人群离开时,大家有点怅然若失,但竟然又离奇的满足。 也许似乎好像,这样的俩人才真的互相般配!站在一起,谁也不输谁。 竟然莫名觉得想一看再看。 如果搁在几十年后他们就会知道,这种行为叫磕CP。 太惹眼了,太般配了。 看着他俩手牵手的样子,真是叫人越发面红心跳。 上午十点结束的考试,下午的物理两点半开考,时间还早的很。 早上沈南星都没好好吃饭,谈小礼就不着急带她回去,直接骑车带她到了护城河边上。 他里面还有一件背心,就直接脱下外头的短袖衬衫铺在地上,让沈南星坐下。 打开那个小篮子,里面有两块核桃酥,有几片猪肉脯,还有一个保温盅。 打开保温盅,里面竟然是奶茶,奶茶上面还撒了一点蜜渍过的桂花,天香扑鼻。 沈南星尝了一口,颇为惊喜。 “哪儿来的?”她问。 谈小礼却一脸傲娇地先问她好不好喝。 沈南星忍不住笑:“你没尝呀。” 谈小礼不说话。 她冲他微微扬了扬下巴:“尝尝?” 一瞬间,小奶狗就变成小狼狗…… 到底是在外面,也不敢太过分,就着她的唇尝了一遍后,某人咋摸着嘴:“好喝。” 沈南星嗤笑一声。 好喝个鬼,这人爱吃甜的,非常非常甜的那种。 沈南星也吃甜食,但她对甜度的要求很低,太甜她会觉得腻,就一般偏淡一点的甜度即可。 现在这奶茶搁在后世的奶茶店,最多是5分糖的。 而真正要让谈小礼觉得好喝的,至少得是12分糖。 所以眼前这奶茶,就是纯纯给她做的,她的口味。 “你做的?”她问。 谈小礼拿勺子从里面捞了圆圆的珍珠给她:“尝尝这个,是不是你说的味道。” 沈南星很给面子地一口吃下,连连点头。 她就是很偶尔的,在某次亲热之后,嗓子很渴,随口说了一句要是来杯奶茶就好了。 她对奶茶没什么瘾,重生前也是久不久的才喝那么一杯半杯的。 但有些东西就是,你特别容易拥有,随手可得的时候,一点都不想要。 可是换了一个没有那种东西的环境,你就忽然又想起来了。 她就是随口一说,谈小礼就追着她问什么是奶茶。 倒是没想到,今天给她弄出来了。 也不知道私下里实验了多少次。 如果陈国栋在这儿的话,大概就会十分怨念地跟她说,他们几个喝奶茶都要喝吐了! 谈礼没弄太多,也只让沈南星吃一点垫垫肚子,待会儿还要吃中午饭呢,吃多了就吃不下了。 中午回去,院子里非常热闹。 沈南星发现,不光是先前借住的那二三十个知青,还有一大堆考点在南明高中的考生,都跑过来了。 谈老太很是无奈。 都是来慕名而来,看小南的。 沈南星:“……” 谈老太昨晚和今早已经管了借住的知青们两顿饭,家里也确实没有那么多粮食,就让这些知青们可以在家里搭伙,把自己带的粮食啥的做一做。 这一下可好了,又来了不少考生,说是来看“南星”的。 反正是弄着弄着就成现在这局面了,人太多了。 沈南星:“这么多人在咱们院子里搭伙也实在是施展不开,我去跟校长说一声,爸学校食堂开放出来,叫他们在那里搭伙做饭。” 不光是搭伙做饭,还有住宿的问题。 昨晚后半夜那么大的雨,附近一定有睡在外头的考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躲雨,势必会影响到考试状态。 家里这么多人,沈南星叫谈小礼留在家里帮忙,人太多了,看着点,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上辈子的这次高考,考场也是在纺织中学,距离小姑家比较近,小姑非常“好心”地让她考试那两天住家里。 结果她考试那两天,不知道为什么,三个早上的考试都特别特别困,风油精都不管用。上辈子这个时候的她,医术还并没有那么好,只以为是自己太紧张没休息好,不知道是被下了安眠药。 为了提神她把自己腿都给掐出血来,最后一场的时候,她实再是困得受不了,拿钢笔尖,把自己胳膊上划拉出好几道口子,才勉强做完考卷。 她上辈子的这次高考,成绩依然挺好,但也并不到拔尖的地步。 当时她真没有多想,住在小姑家的那几天,小姑和姑父都对她太好了。 自从上一年高考“落榜”,小姑和姑父也一直说的是让她继续再考,钱不够了他们给出。 如果不是后来到了省城,她海市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被继母和继姐夺走,继姐太过兴奋,也想彻底叫她死心,说出了一切真相,她可能永远都无法相信,小姑和姑父,竟然从头到尾都在算计她,却还要装作对她好的样子。 这辈子她早早和沈家撕破脸,小姑和姑父更是这么长时间连她的面都不敢见,现在自然也不会如上辈子那般,邀请她住在他们家里。 没法再给她“下药”了,又不能叫她考出好成绩,他们会怎么做呢? 沈南星一点都不怀疑,他们一定会在考试期间朝她下手。 现在院子里这么多人,小姑和姑父最好不要在这儿动手,否则的话,影响的可能就不只是她一个人。 她不怕被影响,可若是影响到了其他人的高考,那就太对不起人了。 让这些人在她这里借住也好,搭伙也好,昨晚只是应急。 今天人越来越多,若真出事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得赶紧去找校长帮忙。 这会儿她去找校长,把谈小礼留在这儿,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谈小礼经过这段时间跟各单位各厂子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挣钱,已经飞速成长起来。虽然在她面前还是少年气十足也容易冲动,但在对待她以外的人和事上,他已经很成熟了,完全可以放心。 她也想过把小姑和姑父可能会对付她的事情说给谈小礼。 但谈小礼其实还是有些冲动的,尤其是事关她的时候。 如果告诉他,小姑和姑父肯定会在高考期间对付她,他一定会问为什么。 若是告诉他,她去年其实考上了,但却被表姐林秀秀给顶替去上了大学。 那问题来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偷听来的? 那为什么不举报林秀秀,把名额要回来?还要再费劲多考一年? 毕竟她对所有人说的都是,她今年依旧要报考京市医学院,那是她唯一目标。 说一个谎就得有无数个谎去圆。 谈小礼只是没有了从前的记忆,他的智商,他的逻辑思维能力都回来了。 要在他面前把谎话说得天衣无缝,实在是太难。 她总不能告诉他,她是重生的,她知道小姑和姑父不光是去年截取了她的高考录取通知书,还故意算计要把她嫁给金元宝,今年还更改了她的高考志愿,并且为了阻止她考出好成绩,才会在高考期间对付她? 所以干脆就别说了。 他们再怎么,也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杀了她。 小姑和姑父就是那种心思歹毒,但又顾虑重重的人,伤她他们敢,要她的命,他们还真不敢,尤其是现在还有了把她看得极其重要的谈小礼。 沈南星猜测,他们可能会制造什么意外,耽误她考试的时间,让她迟到或者是缺考…… 沈南星找到南明高中的校长周长明,说了给考生们提供食堂和住宿的事情。 校长周长明略微思索之后,点头答应了。 这对校长来说,其实也是要担着很大责任的,本来学校只需要提供考场就行了,现在要提供食堂,提供住宿的话,万一考生们出了点问题,那势必是要怪罪到校长头上。 不过好在这个年代,人们更奉行独立自主,自己为自己负责的行为准则,不会像几十年后,平地摔一跤都想找人负责。 不过还是要提醒一下校长周长明,把学校的老师以及其他工作人员阻止起来,最好是能跟公安申请,过来协助巡逻,以免有什么突发事件。 周长明答应了之后,所有人就都转移到学校去了。 昨天收留的那些知青们,也都去了学校里搭伙、住宿。 大家临走的时候,都再三跟沈南星和谈老太表示感谢。 学校食堂里,周长明也让人采买了一些米面蔬菜,叫原先食堂的员工也帮着给学生们做饭。 学校采买的东西,加上学考生们自带的干粮等等,足以让每个考生,都能吃上一顿不错的热乎饭,而不至于啃干得能磕掉牙的粗粮饼子! 吃饭的时候周长明过来转转看看,考生们都忍不住站起来感谢周校长。 周长明却摆摆手说道:“不用感谢我,非要感谢的话,就感谢南星同学。采买这些粮食菜蔬的钱,是南星同学捐出来的!大家都知道,南星同学在省报上发表过文章,还出版了书,她的稿费几乎全都捐赠出来了。现在大家吃的东西,就来自于她的捐赠!” 所有考生全都目瞪口呆,简直不能更震惊了! 这可真是…… 考生中还有一些考生,竟然哭了起来。 边上立刻就有人询问。 那考生没回答,却是高声问周长明:“周校长,学校给我们这些家庭特别困难的学生,每周都给补贴3块钱,这钱……是不是也是南星同学捐的?” 周长明一愣,接着就点头:“是,南星同学不让说,所以就只告诉你们是好心人捐的,实际上就是南星同学的稿费。” 其他不是南明高中的学生就立马问这是什么情况? 那女孩子泣不成声:“我家里根本不叫我上学,我闹得厉害非要来,家里一分钱都不给,粮食也不给,我在学校上课吃的都是平时攒的高粱掺着野菜麦麸,再搭着一点红薯……就是上个月,学校说有好心人给捐款,捐给我们这些饭都吃不起的学生,一人一周3块钱!3块钱啊!我长这么大,手里都没拿过3块钱。我说一周1块钱就够了,老师却说马上就要考试了,得吃饱,不然考试的时候头晕眼花,这一年功夫就白费了。我知道的就还有好几个跟我一样拿到这一周3*块钱的……” 果然人群里又有几个学生哭着站起来了。 “南星同学真是太善良了。” “不止善良,她还伟大!” “她聪明睿智,又善良伟大!还很无私,她总结那么好的学习资料,拿出来给所有人学习,帮助所有人提高成绩!她真值得我们敬佩!” 学生们情绪很是激昂。 周长明拍拍手:“好了好了,大家赶紧吃饭吧,吃过饭稍微休息一下,下午要考物理,希望大家以最饱满的精神,好好考完这一场考试。用最好的成绩,报答南星同学的奉献!” 食堂里的掌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他们何其有幸,能和“南星”成为同学,一起参加高考! 沈南星一家子这会儿也在吃饭,赵文书说她没什么信心,报的是庆市师范大学。 其实她原本最想报的是她老家苏省的大学,可是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报了庆市的大学。 南明县就是庆市地区管辖的县,到庆市并不算特别远,若是苏省的话,那来往就真不方便了,她就算舍得下男人,也舍不得孩子。女人太容易被困住了。 沈南星:“现在户口限制比较大,以后就会好很多,在哪里都行,学业也未必要跟生活冲突,如果能找到平衡点,当然是最好不过。” 赵文书笑了起来。 对于她来说,去庆市上大学,就是她和家庭之间的平衡点了。 当然,前提是她能考上。 不过栾显辉也说了,就算是今年考不上,他还支持她明年继续考。 看向眼前的谈礼和沈南星,赵文书不由得失笑。 谈老太买了两根大棒骨,用斧头敲断拿来熬汤,放上玉米、红萝卜,煮出来的汤又白又甜。 两根大棒骨砍成4断,谈老太和赵文书碗里各盛了1段,赵文书也没扭捏地推辞。 可接着,谈老太竟然把剩下的两段都盛到谈礼碗中。 沈南星碗里没有。 赵文书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谈老太偏心,应该是沈南星不喜欢吃。 但很快她就知道她错了。 因为谈礼正把碗里的大棒骨拿出来,拿了一个小刀在小心地剃肉。 把骨头上的肉都剃到碗里,洒上一把香菜,再浇上滚烫的骨头汤,才把碗递给沈南星:“南南快吃。” 赵文书:“……” 谈老太却好像是习惯了,头也不抬。 沈南星也面不改色地接过来喝汤。 见赵文书还在看,谈老太无奈一笑:“小南喜欢吃贴骨肉,又不喜欢拿着骨头啃。” 原来如此。 看着剃完肉就跑去拿肥皂洗手,洗了一遍又一遍,还又洗了一方手帕拿过来给沈南星擦手擦脸的谈礼,赵文书再度失笑。 羡慕吗?有点吧,但她知道,人跟人是不同的。 当初跟栾显辉结婚的时候,是被逼无奈,栾显辉算是救她于水火。 如今结婚两年多,日子倒是比她想象中的顺遂很多。足够了。 吃完饭,摊子也是谈礼收的,赵文书要帮忙,谈老太说不用,都习惯叫三礼收拾了。 正好外面有人敲门,赵文书皱眉,怕又是沈家人来闹事,她先过去看看。 “美霞婶子,秀英婶子,还有红燕姐?你们怎么来了?” 来的人还不少呢。 大队长的老婆美霞婶子,还有他儿子宋建义。 沈家对门的寡妇秀英婶子和她挺着大肚子的闺女宋红燕,以及上门女婿高树林。 谈老太听见说话,也赶忙走了过来,看到人也是吓了一跳,赶紧把人往屋里让。 主要是宋红燕那肚子,实在是太吓人了,怎么到现在还不生呢! 宋红燕走动着也是很困难,走几步就要喘一下,她妈秀英婶子,还有她男人高树林在两边扶着她。 赵文书赶紧去搬椅子,叫宋红燕坐下,又给她倒了一碗水,宋红燕渴的很,一口气把水给灌完了。 好笑着说:“前些时候顶的很,饭吃不下水也喝不下,这两天总算是觉得松快点。” 谈老太瞧着她那肚子已经往下走了,这应该就是入盆了。 胎儿入盆距离生就不远了。 昨天就听小南说了,宋红燕怀的是双胎,怀像还不太好,她叫秀英婶子尽快带宋红燕来县城住院。 倒是没想到,她们来得这么快。 谈老太又看向大队长老婆赵美霞:“美霞,你这是?” 赵美霞笑:“我妹妹昨天去医院生孩子,我过去瞧瞧。这两天不是在准备交公粮么,保国他走不开,又不放心叫我自己去,非让建义跟上。这不,正好秀英要带红燕去医院,我们就搭伴一起。” 秀英婶子道:“拖拉机是咱们公社的,我就叫人帮忙把我们先送到这儿,今儿早上显宗那事儿,没事吧?没耽误小南考试吧?” 沈南星说没事,谈老太三言两语把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美霞:“那显宗,真的得截肢?” 沈南星点头:“胳膊绑太长时间了。” 秀英婶子也有些唏嘘:“我就说建国不靠谱,当时叫他们先去卫生院包扎,他们不去,非说叫建国给扎一下就行了。” 秀英婶子话锋又是一转:“这也是报应!这人啊,就不能做缺德事儿。显宗弄成这样,跟小南有啥关系?那手指头断了啊,不去医院,来找小南,明知道今天小南高考,这是明摆着不想叫小南安生考试呢!存着这种坏心思,啥报应都是活该。” 赵红霞也点头:“一家子也真是太不像话了。以前饭都不叫小南吃饱,如今显宗赌博输几千块都舍不得打一顿。要我看啊,这回的教训,也未必就是坏事。要是能从此改邪归正,往后的日子或许还能有点指望。” 秀英婶子撇嘴:“指望啥啊,显宗明显已经养废了。小南她奶可真是精明了一辈子,都是瞎精明!人家说一家子好不好,看的不是现在,是后代。对小南那么苛待,生生把这亲孙女推出去,倒是宠孙子,可宠出来个啥?祸害啊!这往后的日子才更不好受呢。” 说了一会儿闲话,一行人就要走。 “就是来看看,没影响到小南就好,我们这就去医院了,这过去医院也差不多要上班了。” 宋红燕这样子,肯定是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谈礼就去不远的大华婶子家借板车来,谈老太给上面垫了麦秸秆和褥子,软和些,叫宋红燕和赵美霞这俩孕妇都坐板车上。 宋红燕的丈夫高树林一声不吭地推起板车,宋建义和秀英婶子跟在边上走。 谈老太一个劲儿地叮嘱,千万慢点,再慢点,不赶时间,稳妥为重,别磕了碰了。 沈南星没跟他们一起走,她怕小姑算计她的时候,连累到这俩孕妇,那后果就严重了。 这会儿时间还早,她等一点钟的时候再出发也不迟,有谈小礼在身边,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谈礼拉着她进屋睡会儿午觉。 沈南星睡眠一直都好,谈小礼又在边上给她轻轻地按摩着头皮,又拿个扇子赶苍蝇蚊虫。 不多会儿,沈南星就睡着了。 等谈小礼叫醒她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一点半,谈小礼给她拿来湿毛巾擦脸擦手。 下午考物理,把笔、尺子和白纸等准备好,检查一下准考证,两人就再度赶去纺织中学考场。 不同于早上,这会儿沈南星有些警惕,她觉得小姑和小姑父要算计她的话,应该会趁早,可能就会在现在。 现在算计她,就算是不成功明天还有机会。 但万一明天才开始算计她,不成功的话,后天就不一定有机会了。 后天上午考语文,她只要警惕一点躲过去,顺利考完语文就成功了,因为后天下午的外语考试是不计入总分的,考不考都不影响。 所以稳妥期间,小姑和姑父肯定会在今天下午就开始算计她。 沈南星忍不住猜测,小姑和姑父会在哪里算计她。 会怎么算计她。 九成的可能是制造意外,把他们摘出来。 他们会在哪里,制造什么形式的意外? 前面就是最后一个路口,医院路口,过去就要到纺织中学的门口了,如果到那里还不动手,再往前考生就多了,人群密集,制造意外就不能精准对她一人,反而可能会有别人替她挡。 所以,只会是前面医院的路口。 “南南,你没事吧?”谈小礼的腰,被抓得有点疼。 这点疼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仿佛感觉到南南的情绪不太对劲。 “我没事,你看路。”沈南星说。 一拐弯,就是医院路口。 让沈南星眉头紧皱的是,秀英婶子他们几个人,竟然就在前面路口这里。 明明她已经刻意要跟她们分开了,竟然又相遇了! 这让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秀英婶子四处张望,一转头就瞅见了骑自行车带着沈南星的谈礼。 她立马就笑着冲沈南星这里挥手。 沈南星的心却陡然下沉。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 谈礼对她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放慢车速转头问她怎么了。 还没等她回答,他脸色就是一变。 他听到了。 好几辆,不,可能有七八辆甚至是更多自行车,在飞速朝这边疾驰。 速度很快,距离很近。 自行车可以飙车吗? 当然可以。 第43章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没有骑过自行车的人……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没有骑过自行车的人,可能无法理解自行车撞人会有那么严重吗? 当然有。 尤其是狂飙中毫不减速的自行车。 如今的自行车可没有轻型的,都是以料厚重结实著称的二八大杠。 这样的自行车,在狂飙的状态下,还带着骑车者一起,算算动能就知道了。 这撞在毫无防护的行人身上…… 简直是灾难。 如果只是一辆两辆,那或许能够躲得过去,但是一群,足有十几辆。 事故就这么发生了。 假如前面没有秀英婶子他们一行人,没有宋红燕这个即将临盆的双胎孕妇,也没有赵美霞这个高龄孕妇。 谈礼带着沈南星,只需要踹开朝他们冲过来的最近两辆自行车,以他的行动能力,能迅速带她脱离现场。 事实上谈礼也是这么做的。 可问题就在于宋红燕那俩孕妇就在前面不远处,他们的旁边还有几个人外地人,老人,小孩…… 谈礼在踹飞直冲沈南星的两辆车后,就把沈南星扯到身侧,死死地攥着她手腕带她离开。 “红燕姐和美霞婶子!” 沈南星脸色狠狠一变。 这要是被正面撞上,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我去,你赶紧躲开。” 谈礼跟她对视一眼,推她离开,他则转身试图拦住冲向孕妇的车子。 但其实在他第一选择是踹开冲向沈南星的车子时,孕妇那边的命运就注定了。 他的阻拦只晚了一丁点,他踹到那两辆飞飙的车子了,但对方已经撞上孕妇坐的板车。 他的力道,也只是让那两辆自行车提前歪倒,可冲击力依旧让自行车撞上板车。 整个过程特别快,十几辆自行车啊。 沈南星都顾不得看,她知道这些人是冲她来的,所以她得越远离孕妇和人群越好。 她也真没想到,林克保能这么丧心病狂。 这其实也冤枉林克保了,他真没这么大的胆子制造这种事故,只是巧合,本来今天就4个人约好飙车,结果狐朋扯狗友,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人,又不听指挥,打乱了原本的路线,结果就凑到这儿了! 偏偏这个路口,这么多人! “南南!” 谈礼看沈南星往另一边跑,顿时目眦欲裂。 因为除了前排已经被他踹飞的自行车外,后排又冲上来3辆,全都直冲沈南星! 可他根本赶不及! 一辆被沈南星躲过撞墙,另一辆被绊倒。 但是最后一辆冲向她的,她躲避空间已经极小,而她身后是几个完全呆傻住的路人小孩。 她躲是未必能完全躲得过去,但肯定会伤得轻一点,可后面的小孩老人就遭殃了。 她也来不及权衡,下意识伸手猛然一推。 …… “咔嚓”一声。 沈南星低头就看到自己的右下臂错位折断。 都不用检查,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尺骨和桡骨全都断了,她的右下臂前后两段,现在只有表皮肌肉和筋膜在连接着。 周围惨叫声哭嚎声连连。 剧痛让沈南星在一瞬间全身大汗。 “砰!” 冲过来的谈小礼,一脚踹飞撞到她的人,如果说最开始他只是奔着踹开那些车子,那么此刻,他想杀人。 那人被他十足的力道踹飞撞在墙上,从墙上摔下来,直接晕死过去,连惨叫声都没有。 谈小礼却压根儿懒得看一眼他的死活,此刻他的脸色比受伤的沈南星更加惨白,眼中尽是惊恐。前世今生,她还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这么具体的恐惧。 “我没事。” 沈南星还笑了一下,只是她却不知道她这笑看起来有多惊悚。 “你看,复位就好了。” 沈南星左手摸索着,试图给自己断掉的右臂复位,但一只手着实不好操作。 尤其是外面还有皮肤和筋膜拉扯着,她只凭借一只手,很难把自己断掉的骨头两端对准。 尝试了一下不太行,她只好先放弃,本想让谈小礼帮她的,但他什么也不懂,整个人又明显受到惊吓,脸色惨白手抖得不行。 那还是别折磨他了。 旁边就是县医院,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呢,去医院里找骨科的医生帮忙给她复位固定就行了。 她已经检查过了,自己这尺骨和桡骨断裂的情况还是比较乐观的,断成两节,应该没有碎片。 这种断裂情况,在小孩中很常见,区别是小孩骨头脆,可能在意外摔跤时地上刚好有东西,手臂磕上去可能就断成两节了。 比如沈南星上辈子在黑诊所的时候就治过很多类似案例,一个小孩下楼梯的时候,在最下面一层台阶时脚崴了一下,就只有一层台阶,他摔下去,手臂的尺骨和桡骨就都断了。 还有一个小孩从一米多高的地方往下跳,摔倒了,正好手臂磕在一块砖上,也是两根骨头齐断。 这些都是因为小孩骨头脆,还在成长期。问题也不大,只要断裂整齐都不需要手术,把断掉的两节骨头复位对齐,固定好,过段时间就能长好了。 而成年人因此摔断手臂的就比较少了,但也不是没有。只是需要的力道,会比小孩摔断要重很多。 就比如沈南星现在。 除了手臂断了,她整个人被重重撞倒,身上肯定还有不少的伤,不过那些都是小伤。 只有手臂骨折需要处理,且恢复速度肯定是比不上小孩子的。 看谈小礼吓得似乎话都不会说了,她不由得一笑:“没事,真没事……” 谈小礼都快哭了。 “走,走,去医院,去医院。” 谈小礼颤抖的手,想要拽着沈南星,又不敢拽,他下意识想要抱起她。却被她拒绝了。 宋红燕的惨叫声,凄厉得几条街都能听到。 这个路口一边是医院,一边是纺织中学,今天还是高考第一天,这个平日里就人多的路口,此刻人更多。 刚才那起事故,吓到了很多人,在愣神过后,几乎所有人都跑过来帮忙救人。 但是看到被从推车上撞到地上,肚子大得吓人的宋红燕时,所有人的心都还是被狠狠揪住。 “有孕妇受伤了!快去医院叫医生来啊!” “血,好多血,她流了好多血……” “救命啊,救命啊。” 宋红燕的身下,迅速晕开一大滩的血,出血量还在不断增加。 只是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宋红燕竟然已经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脸色惨白如纸,眼皮似乎都抬不起来,牙关紧咬。 “这孕妇怕是不行了,流了这么多血,这是血崩啊!” “肚子里的娃也不知道咋样,医生来了没有,快救人啊。” “同志们,乡亲们,大家帮帮忙,把孕妇抬进医院!” 任何时代都不乏热心人。 大家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上前准备帮忙,完全不顾孕妇一身的血污,可能会弄脏大家本就稀缺的衣服。 “别动。” 沈南星的额头上也都是汗。 被撞到在地上,已经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的秀英婶子,这会儿意识终于回笼。 她惨叫一声:“红燕!” 撕心裂肺。 周围来帮忙的好心人,都被她这声惨叫攫住心脏,有不少人眼泪都出来了。 “秀英婶,冷静,别动红燕。” 沈南星一字一句地说。 秀英婶子眼泪直流,却在一瞬间明白沈南星的意思,她挡住所有人:“别动我闺女!” 她看向沈南星嘴唇颤抖:“小南,救救你红燕姐。” 沈南星看向谈小礼:“把我针拿来。” 她的针包,在谈小礼身上。 只要谈小礼跟她一起出门,谈小礼就会把针包放在他身上,用了才给她。 谈小礼的一张脸同样是面无人色,他紧抿着唇,和沈南星对视几秒钟后,迅速拿出针包打开,摊开在沈南星面前。 地上的宋红燕,人命关天,一旦弄不好就是一尸三命。 可对于谈小礼来说,无关紧要的时候,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乡里乡亲,都认识,帮忙无所谓,哪怕是陌生人,他也会帮忙。 可在此刻,在这种关头,他眼中根本没有其他人,只有他的南南。 地上的人是死是活,是否痛苦难受,他也感受不到。 他只知道,他的南南手臂断成那样,她一定疼死了。 他也要疼死了。 “我没事,我会给自己止疼。” 沈南星取针的时候冲他说了一句。 但实际情况是,针包里的针只够给宋红燕用的,给她自己止疼的话,再给宋红燕止血催生就不够用了。 谈小礼又哪里不知道呢,她说会给自己止疼,可是压根没给自己扎一针! “秀英婶,高姐夫,你们把红燕姐的衣服解开,她现在大出血,我得马上给她止血,不然她和孩子都会没命。” 她的语速不快,声音也不高。 秀英婶子立马点头,又推了一把完全傻掉,比木头还木头的女婿:“照小南说的做!” 高树林连忙点头,只是给媳妇脱衣服的手,抖得跟筛糠一样,连个扣子都解不开。 秀英婶子拍了他一巴掌,没用的玩意儿!当初给闺女招上门女婿,只顾着挑性子老实好拿捏的,却是一点都担不住事儿,连她个女人都不如! 沈南星又看向周围帮忙的人:“麻烦男同志们转过身去,围成墙,帮孕妇挡一挡。方便脱件上衣的同志,麻烦把您的上衣递给边上的女同志,叫女同志帮着给围一下,谢谢大家一起救孕妇和孩子们的命。” 她的指令很清晰。 围过来的热心人,男的都赶紧背过身去站成一圈人墙,还纷纷把自己的外套、衬衫甚至是背心都给脱下来,递给热心的女同志。 男同志们组成的围墙在外面,女同志们一个个拿着衬衫衣服摊开来,堵住下面的间隙,阻挡外围人的目光。 有人小声问:“前面就是医院,不如赶紧把孕妇送去医院?听说现在医院可以给孕妇做手术,把肚子打开把孩子取出来。” 沈南星没有解释,而是看向秀英婶:“秀英婶,我能保住红燕姐和孩子的命。” 秀英婶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沈南星:“那我开始了。” 她用的左手。 秀英婶这时候才看到小南的右下臂,折断耷拉着,疼得她一头的汗把头发都汗湿了,衣裳也一样,血和汗都分不清。 秀英婶子不由得张大嘴巴。 她很想哭很想嚎,可最终全都憋住,认真听小南说话。 宋红燕的情况很危险。 受到剧烈撞击胎盘剥离,子宫大出血,羊水已经流失,胎盘剥离后胎儿也处在缺氧状态,必须马上娩出。 止血,催生。 沈南星的左右手都会下针,但重生以后她没有刻意锻炼使用过左手,以至于她现在有些手生。 再加上右臂的剧烈疼痛让她有些难以集中精神,她需要花费比平时更多的精力和注意力,才能行针。 偏偏秦氏针法,想要针进血止,可不单单只是把针扎进去就行的。 等给宋红燕扎完针,沈南星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 可还没完,还要催生。 唯一的好消息是,宋红燕怀孕至少35周以上了,对于双胞胎来说,已经算足月,胎儿也已经入盆,并且之前应该也出现过不规律的宫缩,按照她之前的判断,她本来也会在这一两天内正常生产。 再者就是,双胎的胎儿到底是要比单胎瘦小一些。 所以在完成最困难的止血后,催产相对来说要容易一点。 谈礼从未觉得时间会这么难熬。 怎么还没结束? 但实际上整个过程却是极快的。 尤其是对于背对着孕妇围成一圈人墙的好心人来说,是真的很快。 好像就一会会儿的功夫! 医院的医生刚被人喊过来,还抬着担架,这边,他们已经听到孩子不算响亮,但一听就很正常的哭声,还不止一个! 两个! 这孕妇怀的竟然是双胞胎,难怪肚子那么大! 大家为孕妇和孩子高兴,同时也真生气! 那些个二流子到处飙车,撞上这么多人,还险些让孕妇一尸三命!太可恨了! 没错,自从那十年结束之后,社会各方面都逐渐开放,很多人依旧谨小慎微,很多人夹紧尾巴,但也有人像开闸野兽一样,格外疯狂。 其中这飙车党就是最让人痛恨的! 平日里一大群人无所事事地到处飙车招摇过市也就罢了,还敢到闹市区,冲撞这么多的无辜行人! 太可恨了! 一定要报公安,一定得严惩! 医院被叫过来的医生也都震惊了,地上那么多那么多的血,孕妇肯定是出现血崩了。 可胎儿竟然生下来了! 而且孕妇虽然看起非常虚弱,但竟然还勉强能睁开眼,还活着! “不要动她身上的针,查她血型,给她输血,打葡萄糖和缩宫素……” 沈南星一字一句地交代。 “姑娘,你的手臂……”医生听着她说话,目光却控制不住地落在她的右臂上。 这姑娘不知道疼吗,手臂都折断成那样了。 宋红燕身上盖了件衣服,被抬上担架,送去医院。 沈南星又看向周围,没看到人,她就问谈礼:“美霞婶子呢,她有没有事?” 谈礼不知道。 他眼中根本看不到别人。 宋建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眼睛也是红的:“小南姐你别担心,我妈没事,她没被撞到,那些人撞过来之前,她说坐久了腰疼,要下来走走,看到那些人撞过来,我把她拉到边上堪堪躲过。她没事。” 只是手臂有点擦伤而已,跟眼前的宋红燕和沈南星比,他妈确实等于没事,就没必要提。 现场除了宋红燕和沈南星之外,还有许多人受伤,只是都没有那么严重罢了,这会儿好心人也都纷纷把受伤的人送去医院。 这次,谈礼也不用征求沈南星的意见,直接把她抱起来带去医院。 院长陈耕良已经知道消息,那么多人受伤,他也赶紧出面,让通知医院的医生们紧急处置。 他才刚下楼,就瞅见了抱着沈南星的谈礼。 陈耕良没见过沈南星,但他跟谈礼可不算陌生了,因为陈国栋的关系,陈耕良见过谈礼很多次。 对于陈耕良来说,自家儿子能跟谈礼叫上朋友,确实是走狗屎运了。 也无数次感慨,自己咋就生不出谈礼这种儿子呢。 当然,因为儿子陈国栋,陈耕良对沈南星就更不陌生了。 只是这会儿才见到真人。 却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情形,沈南星的手臂,一看就是两根骨头都断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天是高考第一天,沈南星她,还要考京市医学院! “我带你们去找骨科医生。”陈耕良立刻说道。 沈南星却说:“陈院长,麻烦你先让人跟妇产科那边说一声,一定不要动产妇身上的针,等我考完试再说。” 陈耕良:“……” 啥玩意儿? 他不知道啊! 沈南星又把刚才说给去现场的医生的话,跟陈耕良说了一遍。 陈耕良这时才知道,眼前这姑娘居然断着一只手,用另一只手给一个血崩的双胎产妇,用针灸止血!还给产妇催生接生了! 陈耕良:“……” 他完全无法形容自己的震惊。 等反应过来后,他立刻点头答应下来:“针不能动,输血输液,对吧,记住了。” 他立刻随手招了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医生,严肃交代后,对方赶紧跑去妇产科。 之所以再让陈耕良亲自派人过去交代一遍,就是怕刚才的医生,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陈耕良这个院长的话,他们总的听吧。 陈耕良:“赶紧的,先去骨科。” 谈小礼说:“陈叔,麻烦你再让人帮忙取包针灸用针过来,消毒。” 陈耕良一愣,看着沈南星满头满身的汗,立刻就反应过来,赶紧点头让人取办。 南明县医院现在还并没有X光,这时候骨科的大夫,其实大多还是中医正骨的大夫。 有本事的人还是有的。 陈耕良说:“老郑手艺不错。” 确实,这位郑医生的手法很好,在给沈南星检查过后,人家就说断裂的挺整齐的,复位就行,不用打开来做手术。 这样复位对手臂的伤害也最小,没有开放性伤口也不容易感染。 说着,这位郑医生就要动手,却被谈礼给打断:“针拿来了吗?” “拿来了。”后面门口站着的护士赶紧说。 郑医生和科室其他几位医生都有些惊讶,复位而已,要针干什么? 谈小礼把针摊开来给沈南星。 沈南星:“其实不用也行,也没有那么疼……行吧。” 为了给待会儿手臂复位和包扎留出位置,她行针止疼的穴位放在了肩颈。 谈小礼拿着剪刀,帮她把衣服袖子剪掉,肩膀那里也按照她说的剪开几个洞。 于是,陈耕良就见到了沈南星的针刺止疼,不,应该说是针刺麻醉……在当下诸多医院,已经被主流淘汰的针刺麻醉! 沈南星用的左手,大概是不太习惯,动作并没有特别快,但下针依旧很坚决,没有试探没有错误,一针就找准位置。这就足以说明,她非常熟练。 针扎上去之后,沈南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原本因为疼痛而惨白紧绷的脸,也终于稍稍放松一下。 很明显的,周围人都能感觉到她这会儿放松了。 已经不疼了吗? 这么快?! 陈耕良大吃一惊,他脑海里几乎是瞬间就想起来,前俩月祝震川祝老来的时候,说起过针刺麻醉,还有针刺止血。 当时祝老就说,目前国内能够做到真正的针刺麻醉,以及针进血止那种程度的,不足5人。 当时陈耕良的陈耕良,并不觉得医院里用针刺给脑出血病人止血的小姑娘,是真有本事,可能就是误打误撞,病人自己出血量不多,自己就止住了。 还有当时给梁书记他娘扎了两针,就能叫梁老太太的顽固头疼暂时止住。 他当时真觉得是巧合。 祝老当时还坚持要见那个小姑娘,只是被人突如其来的上级任务打断,直接回了省城。 陈耕良当时怎么看都觉得是巧合,也就没在意。 直到后来,梁老太太的顽固头疼再度复发,按照祝老留下的针灸方案扎针,也完全没有效果。 再后来,梁书记亲自上门去请那个叫南星的小姑娘,居然,真叫她给梁老太太的顽固头疼治好了!! 陈耕良当时就觉得,这小姑娘怕是个中医天才。 他还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的话,可以试探性问问这小姑娘,有没有来县医院工作的打算。 不过后来,他就知道没可能了。 他儿子陈耕良,居然认识这姑娘……还想追人家。 陈耕良举双手双脚赞成。 即便他知道这姑娘已经结婚了,那又咋样,她嫁的那个是个植物人,植物人是啥,说白了就是家属不愿意放弃的活死人。 他也大致了解到哪姑娘为啥会嫁给那个植物人,不就是为了躲避金元宝的纠缠么。 这对陈耕良来说都不是事儿。 只要人家姑娘愿意,一切麻烦统统都由他来解决! 所以他非常支持儿子撬植物人墙角的行为。 你说那植物人已经醒过来了? 哦,不重要,醒过来了不还是傻子吗? 啥? 已经不傻了,都能跟上高中课程了?! 陈耕良从儿子那边知道消息的时候,心真是哇凉哇凉的。 但他也还没放弃最后一点希望,恩,就是,人家姑娘当初嫁人是被迫的,并不喜欢那个已经醒过来的植物人啊,只要儿子能叫人家姑娘喜欢上,那就叫姑娘离婚嘛,他不介意儿子娶个二婚的! 可自家儿子真是,叫他没法说。 人跟人差别咋就能那么大呢。 自己儿子本来是追人家姑娘的,追着追着成人家男人的跟屁虫了。 看着眼前神色紧张严肃,眼中满是心疼的前植物人谈礼同志,陈耕良也只能叹气再叹气。 果然有些人,即便是成了植物人苏醒过来没有记忆,人家也能从一张白纸开始,在智商上迅速赶超普通人。 从儿子陈国栋口中,陈耕良已经完全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怎么轻而易举地成为许多厂子领导的座上宾! 跟这样的人竞争啥?自取其辱呢,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儿子也算是聪明的,竞争不了,就给人当小弟,人家吃肉,也少不了他那一份。 心里早就想开了,但此刻真正亲眼见到这姑娘,针进痛止的神奇,陈耕良心里还是忍不住眼红,这姑娘要是能扒拉到自家碗里多好! “可以了。” 沈南星抬头跟郑医生说。 郑医生和助手面面相觑:“直接开始?” 不用叫几个护士过来帮忙按住的吗? 这可是骨折啊,两根骨头齐断,要拉扯断掉的下面那截,让断裂处对齐。 拉扯对齐的过程一定会很疼的,之前给一些年轻壮汉复位,都得找人死*死按住,实在不行就上镇静剂。 这姑娘,就扎了几针,就可以了? 沈南星再度点头。 郑医生也再度确认:“那待会儿你千万别动,如果实在是忍不住就开口,我们先暂停……要不还是叫人按住你……” “不用,可以开始了,赶快。” 郑医生和助手很是忐忑,但还是很厉害的,在试探着上手之后见沈南星真的没喊疼,也没动一下,他们的动作就放开了,以最快的速度,把她骨头断裂端对齐,复位。 沈南星原本还想着搭把手呢,人家郑医生压根儿没用她。 显然是对处理类似的骨折很有经验,速度非常快,从复位到包扎,总共也就只用了十几分钟就搞定。 沈南星立刻就要起身,却又被谈小礼给按住,谈小礼让人取了棉签碘伏过来。 大家都只看到她最骇人的骨折,没注意到她身上还有多处擦伤。 那擦伤也可疼可疼的,伤口血珠子往外冒着,似乎不严重,但经历过的人都知道,那是火辣辣的疼,一点都不轻松。 这些皮外伤,沈南星也不可能用针刺止疼,她还要继续参加考试呢。 沈南星想说不用了,却被谈小礼那十分吓人的面色给止住,把话吞回肚子里,任由他给她处理身上这些皮外伤。 边上的郑医生舍不得走,趁机询问:“同志,你刚才扎几针,骨折的地方真的就不疼了?那现在呢,也一点疼痛都没有?” 沈南星:“并非是完全没有疼痛,只是把疼痛的感觉降低。现在还有一点疼,就跟……跟这些擦伤差不多,完全在承受范围内。” 如果想做到完全不疼,也可以,但没必要,反而会影响到她手臂的感知。 现在这样的疼痛能够忍受,也完全不影响这条手臂的感知,就正好了。 郑医生忍不住舔了舔唇角:“你这技术很厉害呀,同志,这学起来不容易吧,想做到你这样很难的吧。同志你看,上大学也是为了找工作,要不干脆就来咱们医院工作,大学都不用上,直接就能领工资!陈院长,你觉得呢?” 陈耕良:“……” 郑医生的想法跟这时代很多人一样,上大学就是为了工作,有工作的话,大学上不上其实都可以的。 郑医生实在是太眼馋了。 针刺麻醉在五六十年代的时候狠狠流行过一段时间,但归根结底是麻醉药物稀缺,可有些手术却不得不做。 对针刺麻醉的效果,实在是褒贬不一。现在针刺麻醉在各大医院已经基本上淘汰了。 若是针刺麻醉都能达到眼前这姑娘这程度,那何愁无法不能发展啊! 尤其是对他们骨科的患者和医生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再也不用像捆牲口一样压住患者了…… 陈耕良哼了一声:“等人家从京市医学院毕业,直接来咱们医院给你当院长好不好。” 郑医生:“……” 京市医学院?这姑娘学习这么好的吗?! 行吧,那人家还是去上大学比较好…… 这边处理的很快,而此刻距离开考已经不足20分钟,必须马上赶过去。 医院到考场,只需要5分钟。谈小礼抱着沈南星,跑得飞快。 又经过那个路口时,已经有许多公安在现场了。 她右臂断了,小姑和小姑父,满意了吗? 她现在是真的很生气。 算计她,在她预料之中,甚至是她自己一手推动的,逼迫小姑和小姑父必须来算计她。 断臂这伤在别人看来一定是非常恐怖的,可对比她上辈子的逃亡经历来说,这也只能算是小伤了,一切不危及性命的,都是小伤。 可让她生气的是,他们会这么丧心病狂,置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于不顾。 沈南星垂眸,敛去眼底的阴郁。 林克保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县委书记梁满山大发雷霆! “保障高考安全顺利进行,只是一句口号吗?为什么不在考场路口安排巡逻?为什么不重视起来!” “高考恢复对全国任何地方任何人来说都是大事,深受各级领导各界群众的关心,结果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南明县领导的无能,说明你们这些公安的无能!” “那什么飙车党据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伤人,为什么不严厉打击!你们置群众百姓的生命安全于何地!你们对得起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吗?!” 梁满山从来没当众发过这么大的火。 他知道有很多人受伤,受伤的人有考生,有孕妇,有老人,有小孩。 他并不知道还有沈南星。 但是无疑,这是极其恶劣的一起安全事件。 “我限你们三天之内,把所有逃跑的飙车党抓获,严惩!” “现在开始,所有公安人员,所有政府工作人员,手头上没有紧急任务的,都给我去考场附近巡逻!再出任何岔子,我看所有人这铁饭碗都别端了,你们不配!” 发了大火之后,梁满山稍微冷静一下,才又说道,让武装部配合巡逻,遇到飙车党直接拿下。 挥挥手让人都出去,梁满山才不由得叹气。 那十年把人压抑得太深太久,现在反弹得厉害,恶性的治安案件层出不穷。 长此以往,对社会稳定必将产生极大影响。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又被敲响,秦虎面色沉重地走了进来。 “领导,刚从医院得到消息,小南她……也在刚才的飙车事故中受伤,右下臂骨折。” 梁满山腾得站起身来:“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 “没有,只是右下臂骨折和一些擦伤扭伤,已经处理完了。” 梁满山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就想到了什么,面色也格外沉重:“她情绪上没事吧?” 准备了这么久的高考,一心要考京市医学院,现在…… 秦虎:“她去参加考试了。” 梁满山:“……” 此刻忙成一团的派出所理,林克保正在地给妻子打电话。 “恩对,那群飙车党闯祸,小南受伤了,右手骨折挺严重的,但她还是坚持要去参加高考,这孩子太倔了,我真怕她身体出什么问题……好,我工作了,领导说必须抓住飙车党,我这两天恐怕忙得不一定能回家……” 挂了电话,林克保对身边不断催促的同事微微摇头,一脸惋惜心疼的样子。 然而实际上林克保也在生气,只是让他们对付沈南星一个,怎么搞出这么大的事故!这下可不好收场了。 听到林克保说话的同事一脸惊讶:“那个骨折的姑娘就是你老婆的娘家侄女南星啊,就是上省报的那个南星?哎呦我的天哪,可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不受伤她今年肯定稳稳能考上大学的啊。” 其他人听到也都纷纷惋惜起来:“我姐家孩子跟她是同学,说她学习特别厉害,有些题目就连老师都要问她呢!孩子还说,她肯定能考上最好的大学,听说她今年还报的京市医学院呢,现在这可咋办呀。” “那姑娘也太坚强了,手臂都断成那样,包扎一下竟然还又去参加考试了,我的天,这姑娘太叫人心疼了!” “她学习成绩这么好,去年没参加高考呀?”有人好奇地问。 学习肯定不可能是这半年才赶上来的,哪有那么容易,连老师都要问她问题的水平,那一定是从前就学习很好。 林克保嘴角抽了抽,勉强笑道:“她去年志愿报太高,没考上。” “那今年复习得这么好,原本肯定能考上的,咋就遇上这事儿了,真是倒霉啊……” 与此同时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教育局。 沈青山也是一脸沉痛:“怎么会这样?我这侄女可真是命不好,咋好端端的就碰上这事儿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不由得暗暗吃惊,妹夫这手段,着实是有些狠啊。 他原本的意思只是叫妹夫找人在路上给小南制造点麻烦,叫她迟到缺考一门,就足够了。 谁知道妹夫下手竟然这么狠这样重,这让沈青山浑身都凉飕飕的,从心底冒出寒意。 其他人也不由得唏嘘:“我还说南星那么厉害,今年咱们县说不定能出个省状元呢。” “这下伤成那样,别说省状元了,能不能考试都不一定。进考场了?那骨折多疼啊,还是右手骨折,疼得叫你根本就集中不了注意力,哪里还能思考题目咋做。再说了左手写字能行吗?” 无数人为“南星”扼腕叹息,也无数人对那飙车党恨得咬牙切齿。 今儿是南星受伤,换成是他们呢? 被无数人惋惜的沈南星,这会儿正在考场上做题。 从她被谈小礼抱着送到考场门口,一路上,她被无数人行注目礼。 她骨折的手臂缠得跟木乃伊似的,不仅如此,她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看起来真是触目惊心。 都不用问就知道,这姑娘肯定是刚才在路口那起事故中受的伤。 沈南星身上的衣服都是血污,她就叫谈小礼把他的衬衫脱下来,给她套上,至少让她身上的血污没那么显眼,不会太影响到考场中的其他人。 要不然的话,考场中其他考生,看到有个血葫芦一样的人跟他们一起考试,冲击力和心理压力一定是巨大的,会影响大家发挥。 这会儿坐在考场上的沈南星,觉得还行。 她左手也会写字,只是速度有点慢。 好在上午需要写很多字的政治已经考完了,物理的话,其实还好。 她的做题速度依旧非常快,只是书写速度就慢了许多,还要注意不能把卷子上弄到血污。 即便她身上已经罩着谈小礼的衬衫,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可她身上散发出的浓重血腥味,还是引得其他考生频频往她这边看,满眼都是担心。 监考老师也被沈南星这样子吓得不轻,还不忘郑重提醒大家,专心做题时间有限,这才稍微好了点。 沈南星无奈,希望最终不会影响到大家的成绩吧,她已经尽力了,如果还是影响到了,那她也并不会责怪自己。 考试终于结束。 她进考场的时候就已经拔掉了身上用来止疼的针,这会儿止疼效果早就过去,她再次疼得浑身是汗。 等试卷被老师收走,学生们纷纷走出教室,沈南星才缓缓起身。 结果她无语地发现,自己的脚竟然扭了,她之前都没发现,这会儿动弹一下就钻心的疼。 同一个学校认识她的同学赶紧过来想要搀扶她。 可她右臂缠着厚厚的纱布绷带,左臂上也带着血,同学都不知道要怎么下手。 其他同学也忍不住过来询问她怎么样了。 路口发生事故他们都知道了,却没想到受伤的竟然是沈南星,还伤得这么严重。 上午政治考完之后,这个考场的人其实就已经口口相传知道了她是“南星”。 只是碍于还在考试,大家也不好表达仰慕之情,本想着等考完试再好好认识一下,至少跟她打声招呼吧,却没想到,才考第二场,她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硬撑着来考试,南星她实在是太坚强了! 她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强大! 真不愧是他们这一届全体考生崇拜的榜样! 同时,大家当然也很心疼她。 都这样了,即便是硬撑着来考试,又能考出什么好成绩呢? 没有比这些考生们更清楚,准备这么长时间,却在考试时受了重伤影响考试,是多让人痛苦遗憾的一件事! 很多人都忍不住为她落泪。 大家的情绪都非常低落。 沈南星不由得笑着说:“都别这样,这些伤不会影响我参加考试的,我的目标可是京市医学院!我也一定能考上。这些打不到我的挫折,都只会让我更强大!所以同学们,别想那么多,打起精神来,好好考试!我们在大学相见,在顶峰相见!” “好!” “说的太好了!我们也要好好考试,争取考上理想大学!” 沈南星三言两语就让这群实体低落的同学,重新振奋起来。 她还想说什么呢,谈小礼却已经黑着脸推着一辆轮椅走过来:“麻烦大家让让。” 人群立刻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谈礼小心地扶着沈南星坐在轮椅上:“我们还要去医院,大家先散了吧。” 他的脸色实在是难看,比受伤的沈南星还要难看。 有同学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忙,都被谈礼黑脸拒绝。 大家也没有生气,换做自己家人受伤这么严重,也一样没法给人笑脸的。 谈礼给轮椅上铺了软和的垫子,这样能避免颠簸,毕竟如今这可没有水泥柏油路面,到处都是土路,坑洼在所难免。 沈南星长长地吐出口气:“奶知道了吗?” 谈小礼闷闷地嗯了一声:“我来接你,奶在医院门口等着。” 果然,才刚说完,就看到了迎着她快步走来的谈老太,小老太眼睛红得不行,心疼得要命,不断地说着咋弄成这样,声音里带着哭腔。 要强一辈子的小老太,家破人亡被迫流亡的时候都没哭,男人死的时候也没哭,上一次哭还是在知道孙子身受重伤成了植物人的时候。 沈南星刚想说自己没事呢,谈老太就伸手狠狠地拍了谈小礼一巴掌:“你说你当兵那么些年,咋连自己媳妇都保护不好!还兵王呢!你们部队都是骗人的!” 谈小礼没吭声。 还是沈南星为他辩驳:“奶,他受那么重的伤才好多久呀,以前是兵王,现在都多少年没训练了,再说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不能怪他。” 谈小礼却抿唇:“怪我。” 他已经扇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如果不是怕被小南看出来,他恨不得把自己脸给扇烂。 他当时就不应该推小南走,他应该不顾一切把她带走! 谈老太哼了一声,也没再说责怪的话,看沈南星疼成这样,她比伤在自己身上都疼,赶紧拿手帕给沈南星擦汗。 到了医院,谈小礼第一时间推她去病房里,再度扎针止疼。 随后,就要去妇产科那边查看宋红燕的情况。 病床上的宋红燕已经醒了,情况看起啦还好。 秀英婶子看到谈礼推着沈南星进来,立马站起身迎了过来:“小南你的手……考试……” 沈南星笑笑:“放心吧,没有耽误考试。我给红燕姐做个检查。” 说着,她又问了闻讯赶来的陈耕良,以及妇产科的大夫。 “胎盘下来了吗?” “下了。给病人输了血,目前看来出血状况还好。” 沈南星用左手给宋红燕把脉,随后就点头:“针暂时不能取。” 针刺止血,同时也会影响子宫内恶露的排出,但如果现在取针,宋红燕就还有可能大出血,两相权害取其轻吧。 说着,她又写了一个药方,让按方抓药给宋红燕服用。 服药期间不能给孩子喂奶。 沈南星说:“秀英婶子,待会儿叫姐夫跟我们一起回去取一袋奶粉过来,给两个孩子先喝两天奶粉,暂时还不能吃母乳。对了,两个孩子都好着呢吧?” 秀英婶子赶忙点头:“都好着,医生给孩子们做了检查,都好的很,我抱来给你看看。” 两个小娃娃,虽然出生的时候有些意外,但总归都是好的。 沈南星也高兴。 秀英婶子看着她的胳膊,三番五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这孩子主意正,打定主要要参加高考,带着伤也要继续参加,怕是说不动的。 从病房出来,陈耕良比谁都激动。 孕妇那可是血崩啊!短时间内那么大的出血量,如果搁在医院抢救,只能是不断输血输血,甚至输血的速度都赶不上孕妇出血的速度,一旦血压上不来,那就完了! 可沈南星就只凭借几根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迅速止住孕妇的出血,真真正正做到了针进血止! 祝老口中,就连他都做不到完完全全的针进血止,沈南星做到了! 陈耕良真是别提有多激动,兴致勃勃地想要询问沈南星更多的情况,却被谈礼给打断了。 “陈叔,小南得先回家休息了,以后有时间再跟你探讨。” “……哎,行,行,是我疏忽了,你们先回去吧。” 沈南星又问了陈耕良一个问题:“受伤的人多吗,有没有情况比较危险的?” 陈耕良:“大多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就是那个产妇还有你了,哦另外也有一个骨折的,不严重都处理好了。” 沈南星点点头。 谈礼和谈老太推着她出门,高树林在边上跟着,依旧是讷讷不言。 刚从医院出来,就看到外面的秦虎:“领导怕你不方便,叫来送你回去。” 确实,从这里回去住的地方,之前是谈小礼骑自行车载她过来的,现在回去,她可不方便坐自行车,那回去就得花不少时间了。 沈南星也没客气。 上车后,秦虎就说起这件事,领导很生气,已经下令必须抓到那群飙车党。 不得不说小姑和小姑父利用自行车飙车党制造意外事故的算计,还是很有水准的。 这段时间以来,不光是南明县其他地方也一样,小年轻们骑自行车在闹市区穿行飙车出事故的事不在少数。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抓人,而负责抓人的还是林克保,他只要给出他的调查结果,最终定性为意外,没有人会觉得这件事的真实目标会是她。 “明天早上,我7点钟准时过去接你,领导给的任务,这几天接送你参加考试。” 秦虎从后视镜里瞅了眼她的胳膊,“考试,行吗?” 沈南星再度点头:“放心,帮我谢谢梁叔叔。” 秦虎笑道:“领导其实还说,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两天可以先住领导家里,距离考场会比较紧,我估计你不太会愿意,就也没提。” 沈南星笑着点头:“就是要麻烦你了。” “说这话不就见外了。” 这年头不像后世,手机自媒体横行,不管是哪儿发生点事,要不了多久就天下皆知。 今天才是第一天考试呢,沈南星不想影响其他人的状态。 回到家也很低调,没往外面去。 但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现在的“名气”。 主要是有家人在医院或者是教育局、公安局工作的学生,一听说路口出事故,那个上过省报的“南星”同学右臂骨折,学生们瞬间就知道是谁。 刘兰香和陈国栋三人,以及校长周长明,班主任高云凤,还有学校的其他老师学生,知道消息的都忍不住跑来看她。 主要也是这院子距离学校太近了,就几步路的事儿,他们知道消息就立马跑过来。 沈南星说了一遍又一遍的没事。 最终还是谈小礼出来应付大家,具体说了今天发生事故的经过,以及沈南星的情况,当然也说了沈南星带伤继续参加考试的事。 让大家不要想那么多,也不要再过来看望,专心复习,这才是沈南星希望看到的。 这些人回去,又把消息带给其他更多同学,可以说一夜过去,全县考生都知道沈南星带伤继续参加高考的事了! 有替她惋惜的,有替她难过的,有对她依旧充满信心的,当然也有觉得她这次可能考不好重在参与的…… 此刻梁书记家里。 梁嘉年也想去看望沈南星,却被母亲给拦住了。 “这么晚了,我听说很多人都过去看她,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不是应付各种人情往来。你关心她,也不必要非在这个时候去看她,你爸爸不是已经说了吗,从医院那边得到的消息,她手臂骨折,没有生命危险。” 梁嘉年被母亲给劝住了。 见梁嘉年上去休息,坐在沙发上的周佩玉好友忍不住说:“也不怪嘉年上心,那姑娘,真是太有魅力了。” 第44章 沙发上坐着的人是贝明艺,京市《教育报》的编辑。 是周…… 沙发上坐着的人是贝明艺,京市《教育报》的编辑。 是周佩玉的前同事,更是周佩玉的好朋友,两人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关系一直不错。 这次贝明艺过来,也是因为“南星”。 周佩玉从京市弄来的那些知名高中的练习题和试卷,就是通过贝明艺。 她当然也跟贝明艺说了前因后果,说了“南星”。 事实上,作为教育报的编辑,贝明艺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南星”。 那个知识点思维导图总结得太好了,已经引起不少人的关注。 更别说她同样整理出来的复习笔记以及母题,还有包括她最后整理出版的《题集》,这会儿都已经摆在教育界知名大佬的案头了呢。 原本贝明艺已经通过关系,从《丰省日报》那边拿到了“南星”的通信地址。 一看,是南明县的,看着这么熟的样子,再一想,可不就是周佩玉嫁的男人,如今正任职的地方么! 周佩玉前俩月还带着儿子回去了,她儿子回去的时候情况还不太好,后来就给她打电话,说儿子情况好转,已经去上学了,准备参加今年的高考,贝明艺还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呢。 然后,就从周佩玉的口中,再度听到了南星这个名字。 随后周佩玉让她帮忙找京市各个知名高中自己出的习题和试卷,她也帮忙找到并且寄回去了。 果然,并没有过太久,“南星”就又给了她惊喜。 在省报上又一次发表文章,并且出版了《题集》。 贝明艺一开始并不觉得那《题集》有什么稀奇的,无非就是把各个学校出的题目给汇总罢了。 可当她真正拿到这本《题集》时才知道,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题集》是按照知识点分类,并且按照难度进行分类的。 可以说各种水平的学生都可以做,分层次练习! 在如今教辅书、习题集还完全是一片空白的年代,这本《题集》的编排方式,绝对算得上耳目一新了! 贝明艺就越发惊喜了。 又给周佩玉打电话,询问有关这个南星的情况,周佩玉就邀请她过来,给沈南星做个专访。 当然,这个专访前期采访收集素材就需要不少时间,最后的刊登日期,也一定会是在高考成绩出来以后! 只有“南星”同学考出个好成绩,这个专访才会更加吸引人眼球,算是一份有始有终的好报道。 如果沈南星最终考出的成绩平平甚至是差的话,那这个专访,就得换个方向刊登了,比如说朝着努力的方向去。 当然,效果肯定也会差很多,毕竟,“南星”自己都没有考出好成绩,她总结的复习资料,又能有什么说服力呢? 周佩玉却在电话里打包票,说南星一定能考出好成绩。 贝明艺就来了。 因为马上就要高考,贝明艺也并没有着急现在就去找南星采访,这样其实挺不地道的,容易对南星造成心理压力,可能会影响她高考的发挥。 她现在就是打算拍一旦今年高考考场的照片作为素材。 以后不管是写南星的这篇报道,还是用在其他跟高考有关的报道上,或许都能用上。 周佩玉家住的县委大院距离纺织中学近,知道南星的考场也是在纺织中学后,贝明艺就在想,或许她能见到南星同学呢。 不过她也没强求,只是在考场外面转悠。 早上周佩玉就看到一堆长相十分亮眼的青年男女,男的骑自行车送女孩参加高考。 两人的容貌实在是太出众,身上的衣服款式虽然就是很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但他俩穿起来,就跟周围人穿起来不一样。 贝明艺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 也忍不住把手中拿着的相机镜头对准他们,只是当她即将按下快门时,那个男青年忽然转头直直地看向她。 他眼神十分锐利。 也不知道是为何,贝明艺下意识地就转动镜头,避开他的视线。 送女孩进去考试后,男青年就坐在自行车上等在原地,一直等到考试铃声打响,又等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贝明艺也没多想,果然,考试散场的时候,她再度看到了那对荣色出众的男女。 远远看着,好多同学都上前去跟他们打招呼,贝明艺还觉得奇怪,这俩人的人缘那么好的吗? 后来听到走出来的同学在交谈议论,贝明艺赶紧拉住人家询问才知道,原来那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女孩子,就是南星! 贝明艺趁机跟这些考生们聊几句,问问他们对南星的看法。 无一例外,这些考生们对南星都特别感激! “我以前以为自己学的挺好的,可对照着那份知识点思维导图,我才知道自己竟然有那么多知识点特别生疏!” “我上学的时间短基础不好,就跟着复习笔记一点一点啃,我时间不够复习不完,就尽量把那些母题做会,希望能有个好成绩。” “我是下面的知青,南星整理的复习资料,竟然给我们每个公社,每个大队都发了一份!我们一群没法去学校复习的知青们,学习都靠的是这份资料!” “你可别说,我们一起的知青有去年就回城的,今年也要继续参加高考,我感觉我学的比他好哈哈哈。” “南星真是太厉害了!” 但凡是贝明艺询问到的考生,都对南星极其推崇! 是啊,南星她也是今年的考生,她完全可以等今年高考完了之后,再把自己辛辛苦苦整理的复习资料公开出来,照样会被无数考生感激。 可她偏偏要在今年就公布出来,这不是给她自己制造竞争对手吗? 南星她真的是太大公无私了!这样的人,难道还不值得人敬佩? 收集到这些素材,贝明艺也很满意。 于是下午,她就又到纺织中学门口那边去晃悠了。 上午没能拍到南星进入考场的照片,因为被送她来学校的男人给打岔了。 下午,她争取能拍到一张南星进入学校的照片,到时候报道时,可以放上去。 可贝明艺万万没想到,她没拍到南星好好进入考场的照片,而是拍到了事故现场,南星断手的照片! 太吓人了,南星的右下臂,竟然完全折断! 更吓人的是,南星她就这样断着一只手,给一个大出血的孕妇接生! 贝明艺并不知道沈南星给那个孕妇针刺止血的事,她只知道沈南星招呼众人围成人墙挡住,给那个孕妇接生。 她当时就在人群外围,没有挤进去。 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的直觉,她拍了很多照片! 孕妇倒在血泊中,南星断着手臂趴在她身边的。 南星招呼让众人围城人墙的照片。 孕妇生产后,被医务人员用担架抬走,而南星则满身血污断着手臂,被那个男青年抱起来抱去医院的照片。 还有后来,那个男青年抱着胳膊缠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南星,送她进考场的照片! 浑身雪血污的南星,一只胳膊缠着厚厚的绷带固定着木板,一瘸一拐地走进考场。 贝明艺被震撼到了。 她完完全全被震撼到了。 这样还要参加考试吗? 断的是右臂啊,而南星显然是个右利手。 但让真正让贝明艺特别震撼的还是在这场考试结束后,在无数考生围着受伤的南星,为她伤心为她难过,士气低落的时候,南星说的那一番鼓舞人心的话! 她说任何打不到她的,都会让她更强大。她说她一定会考上京市医学院。 她让这些同学们好好考试,以后在大学里相见,在顶峰相见! 考生们低迷的情绪低落的士气,一瞬间就被提起来了。 贝明艺这个外人都被感染到,更何况是身在局中的那些考生! 所以这会儿,周佩玉很无奈地劝阻住急切想要去看望南星的儿子时,贝明艺才忍不住感慨。 “她不光是长得漂亮,她身上还有一股劲儿。” “她这人很有感染力,听她说话,你就不自觉地被感染,被感动。” “所以嘉年被她吸引,真是太正常不过了,她真的太有魅力了,就连我都被她吸引了。” 贝明艺笑道。 周佩玉也跟着点头,很认同自己这个好朋友说的话。 贝明艺忍不住打趣道:“不过那姑娘看起来似乎名花有主啊,她身边有个男青年,平心而论,恩,咱们嘉年比人家似乎还差点。” 周佩玉:“……” 贝明艺:“嘉年这孩子,以前遭遇过那些不好的事,如今总算是能走出来,算是苦尽甘来了。但是在感情上,第一次动心的女孩子太过优秀,以后怕是要吃苦头了。” 第二天的高考,秦虎果然如约过来接沈南星和谈礼。 上午数学。 下午化学。 对沈南星来说,题目没有难度,书写上也不算太难。 而考完这两场的考生,几乎都要沸腾! 数学难吗? 难! 但他们竟然觉得有头绪,有不少题目都会做!实在是不会做的,也能解出来一小问。 最让他们激动的是,数学上有一道相当有难度的题目,竟然在南星总结的母题上见过! 虽然并不是完全一致,但思路是一样的! 这样的题目,中等生以前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但现在他们认真研究过母题的,竟然都能做出来! 太激动了。 而下午的化学相对数学来说,更让人惊喜。 化学考的那些知识点,都没有跳出知识点思维导图总结的范围! 也没有更深刻的变形! 实在是太叫人激动兴奋了。 考完试,虽然说最好不要对答案,但大家实在是激动得很,都忍不住在考场外面等着沈南星。 人群热闹沸腾到了极点,如果沈南星现在不是伤残人士,大家估计要把她抛起来! 太激动了! 但是激动过后,大家不由得又担心起来,明天上午的语文,可是要写很多字的,沈南星她,能行吗? 不能行也得行啊。 考完语文就算是解脱了,下午的外语考不考,考多少分都行,反正只要不填报相关专业,外语成绩就不作为录取标准。 有始有终嘛,外语沈南星也考了,她考的当然是英语,难度相当于后世小学水平?不,后世有不少一线城市的小学生毕业前,都考*过FCE了。 应该说这次英语高考试卷的难度,可能就相当于后世小学六年级英语考试的难度。 而沈南星上辈子逃亡港岛在黑诊所打工,最快学会的就是英语。 三天的高考,终于结束。 沈南星的精力同样消耗巨大。 但考完试也还不能立刻就休息,要对答案,或者说是老师要准备一份答案出来。 当然像沈南星这样的学生,老师肯定也要她再写一份答卷出来。 政治和语文她实在是懒得弄,字太多了,她就只写了数理化的答案。 恩,实际上也不是她写的,而是谈小礼同学写的,他写,她对一遍看跟自己的思路一样不一样,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考完试,原本一直压抑着情绪的同班同学,以及其他想要认识南星,或者是关心南星身体情况的同学,全都跑到南明高中这边。 正好,校长周长明和班主任高云凤,也在组织同学们对答案。 按理说,志愿在高考前就已经填报了,现在就算是对答案,也改变不了什么,但对任何一个学生来说,甭管志愿报的怎么样,也都迫切想要知道自己大约能考多少分。 正好考试前这个说请同学们吃雪糕,那个说请喝汽水,还有沈南星这个请大家对答案的。 那索性就组织起来,大家一起聚个餐吧,也算是给这一届的高中生涯,画上一个句号! 在这艰苦岁月,聚餐当然不可能像是后世物资丰富的时候那么奢侈。 这所谓的聚餐,甚至都不大可能让每个人都敞开肚皮吃饱。 但哪怕大家凑在一起分吃一个馒头呢,那也是快乐的! 校长周长明自掏腰包拿出来了50块钱,几个老师也要掏钱,被周长明拒绝了,几位老师们家里都不宽裕,先前沈南星给几位老师的稿费,老师们都捐出来了,这时候再叫老师捐钱,太增加老师们的负担了。 但几位老师坚持,多的没有,5块钱他们还是掏得起的! 剩下就是同学们,有钱的掏钱,有票的拿票,有粮食的拿粮食…… 包括食堂用的柴火,都是一群学生在陈国栋的带领下,去郊外林地里捡的。 这个时节不缺菜吃,农村学生没钱,但谁家不种点茄子豆角西红柿,黄瓜丝瓜大南瓜还有葫芦瓜。 哪怕是在这种缺齿少喝的年代,豆角茄子葫芦瓜,也能把你给吃得讨厌! 从新鲜的到晒干的,能从这一茬吃到明年下一茬结果再接上。 所以这些东西也是真不缺,没钱没粮的,那就从家里带一箩筐的菜蔬过来。 家里人知道是往学校拿的,那也都是尽挑好的了! 有家庭困难的学生,那自然就有家庭条件宽裕的学生。 有人拿菜来,自然也就有人拿肉拿粮食来。 再加上沈南星梁嘉年,还有陈国栋三个手头更加宽裕的大户,反正这一场聚餐,就这么热热闹闹递办起来了。 二哥谈家明知道了,还给送了一箩筐的鱼来,草鱼鲢鱼胖头鱼,反正什么都有,还有一筐塘里摸的螃蟹和河虾,甚至还有一篓子的小龙虾。 这时候人们真不爱弄小龙虾和螃蟹这些玩意儿,都是孩子们自己摸到了就弄火烤着吃。 正经做饭,这些东西太难处理了。在这平均一个人一年吃不到一斤油的年代,想把小龙虾做好吃那是在做梦。 小王兽医给送了两大筐的毛蛋,毛蛋就是受精过的鸡蛋,在拿去孵小鸡的时候没有成功,失败了,但里面的小鸡已经有了雏形的鸡蛋,某些可能都带毛带肉,所以人们叫它毛蛋。 沈南星还惊奇地问小王兽医,已经开始试着孵小鸡了? 小王兽医说他跟公社书记商量之后,打算自己先弄上几百只试试,从孵化到养殖产蛋,一条龙走一遍看看。 反正现在猪栏里的母猪并不多,饲养场闲得很。 有人支持小王兽医,也有人反对,反对的当然是觉得干嘛没事给自己找活干。 大家清清闲闲的,养好那几头猪,按月拿工资拿粮食补贴不好吗? 你问他们不怕发不出工资? 人家会说那工资是国家给的,集体给的,咋会发不出?你是不是在诅咒国家完蛋? 小王兽医也知道有理说不清,那就不说了,反正就几百只鸡而已,用不了几个工人。 沈南星点头,先自己整个流程全部走一遍是对的。 这两筐毛蛋可是难得的好东西,你说可能会有人觉得恶心不吃? 那绝对是极少数。 这毛蛋又是蛋又是肉的,多好的东西啊,谁会嫌恶心不吃? 在这个人人馋肉的年代,病死的牲口猪牛羊鸡鸭鹅,哪怕你告诉他们不能吃,也都偷偷吃了,没一个舍得扔的。 沈南星前两年还见过村里的癞子他爹,把飞进茅坑里上不来溺死的鸡,都给捞出来洗洗吃了。 恶心是真恶心,但再想想也是真悲哀,人们太穷了,太苦了。 梁嘉年拿来的依旧是各种点心,贝明艺从京市过来,自然是要带点东西来的,但坐火车又挤,她懒得拿,就邮寄过来。 既然要邮寄,那也无妨多寄一点。 梁嘉年拿来的这些点心,都是京市很有名的稻香村的。 其实别说是稻香村了,就是去供销社给买点饼干啥的,同学们依旧会非常稀罕。 而梁嘉年就是这么实诚,稻香村直接给拎过来了。 然而人还是太多不够分。 那就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大家都尝一尝。 梁嘉年还带来了一个人,贝明艺,说是他妈妈的朋友,听说他们这届高考生要聚餐,她就也想来凑凑热闹。 贝明艺那衣着打扮,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一看就很不一样。 这时候的人本来就热情好客,当然欢迎贝明艺的加入。 谈老太也来帮着做上两道菜,她的手艺是公认的好。 一波又一波的同学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还有的是一波又一波地过来跟沈南星打招呼的。 别人都忙得团团转,沈南星这个伤员也不去添乱,谈小礼呢,也是跟保镖一样,啥也不干,就只站在沈南星旁边,高大的身躯挡住她的一侧,长臂一伸就能挡住其他可能触碰到她的人。 在场的人太多,食堂里本来也没有桌椅板凳,这会儿就把教室里的桌椅都给弄过来,摆成长桌,再把做好的菜,准备的花生瓜子,洗好的黄瓜西红柿等等,都给摆上桌。 别说,看起来还真是挺壮观的。 贝明艺提议道:“我带了相机,要不要先给大家拍张照?” 拍照? 那可太好了! 他们这些人唯一的一次拍照,就是为了高考,要贴在准考证上的,要不然谁舍得拍照啊,多奢侈! 就在摆满各种或简陋或丰盛的美食长桌跟前,第一排蹲着,第二排坐着,第三排第四排,按照身高站着,再往后的就搬砖垫脚,再后面搬凳子垫脚。 这么一张足有两百人的大合照,就这么拍了下来! 贝明艺怕没拍好曝光,还多拍了几张,虽然她自认为技术不错,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除了此刻,想要再把人聚这么整齐,可就难了。 拍完照,是校长周长明的讲话时间。 “对答案的事不着急,我们学校老师和南星同学已经准备了一份答案,就在办公室,等咱们聚餐完,大家想对就可以互相对对。现在嘛,咱们尽情享受这一刻,容我先给大家讲几句话。” 大家都纷纷鼓掌,看向校长周长明。 “我们这些学生,是优秀的也是幸运的,国家没有遗忘我们,恢复高考,让我们这些知识青年能够在最擅长的地方,报效祖国!” 周长明说了许多激动的话。 如他这样激动的人,还有很多,但凡是经历过那十年的人,都会激动!他们无数次怀疑自己曾经学过的知识有什么用,怀疑未来到底在何方。 而高考恢复,就是破开黑暗的那一道曙光! “除了高考恢复本身,另外最最最让我激动的,想必大家都知道是为什么!” “南星!” 一众考生齐齐高喊。 周长明哈哈大笑:“对,就是南星!” “发表在省报上的知识点思维导图,我想它的重要性,已经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 “南星本来可以自私地把这些留给自己用,可她却公开发表出来,因为她知道太多太多的学生,复习条件都特别艰苦,没有完整地上完学,更没有复习资料!” “后来觉得知识点思维导图总结得太简单了,南星就又根据这些知识点,总结了一份复习笔记!” “有了笔记,还是觉得不够,最终考试是要落实在题目上的,她怕大家复习不好,就又自己出题,整理出了一套母题!” “母题已经涵盖了绝大多数的知识点,如果能把母题完全吃透,那你对咱们高中数理化知识的掌握,至少达到九成!” “同学们,去年两百多分就能上本科!而你只要吃透南星同学准备的这些笔记和母题,我认为大家数理化每科至少能考到六七十分!也就是说,只凭借这三科的成绩,你就能上本科!” 周长明又道:“当然了,我知道很多同学基础都比较差,不可能掌握得那么好,但我认为只要大家努力学习了,这三科达到六十分,并不困难!” 周长明:“这只是母题!南星同学担心同学们只看母题,思维会比较死板,她提出还是应该让大家多做题,多做各种跟母题有关的变形题,才更容易融会贯通。可是,去哪儿找习题呢?” “平白去省里的高中,跟人家说,把你们老师出的练习题给我一份?” 同学们忍不住笑:“怕是要被轰出去!” 周长明:“可不是么!所以南星就说,拿她整理的复习笔记和母题,去跟人家换!换!” 同学们都抿着唇。 周长明:“也要感谢陈国栋同学,陈国栋同学的舅舅在庆市教育局上班,最终对方很支持南星同学的想法,就帮忙以庆市教育局的名义派人去省里各个高中,一个一个跑,去跟人家交换!” “同学们啊,这同样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 “但好在,最终结果是好的!交换来了许多习题,就是咱们学校油印发给大家的习题!” “还要感谢梁嘉年同学,他虽然入学晚,但他竟然给咱们弄到了京市各个知名大学附属高中的习题和试卷!人家的出题水平更高!” 周长明笑起来:“不过嘛,我倒是觉得咱们南星同学的母题,水平并不比京市高中老师们差,大家说对不对?” “对!” 欢呼声震耳欲聋。 周长明:“庆市教育局的领导也觉得南星同学整理的资料特别好,所有交换拿到这些资料的学校,都说好!所以庆市教育局很快决定,出版这些资料,供所有想要学习的同学学习!” “南星同学拿到了三千多的稿费,她只留了三百块,其他全部捐给学校!” “学校里给大家印刷资料油印,油印机、纸张油墨这些都需要钱。” “下面没有办法来学校上学的知青们,没办法做到人手一册,至少保证一个大队给一份,这也需要钱。” “她还关注到咱们……有一些连饭都吃不起的学生!” “我。” “还有我。” “我也是。” 不少学生站起来。 周长明:“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让大家知道,今年的你们,一定是最幸运的一届!” “我希望,大家不要忘记南星同学为大家做的贡献!也希望,无论最终高考成绩如何,考上的,希望你们以后进入大学能够努力学习,能够出人头地,能够在有能力时,也像南星同学一样,回馈社会!” “如果没有考上,我也希望大家不要放弃,有南星同学为大家整理的这些复习资料,再多复习一年,一定可以考上!” “大家都知道南星同学高考当天出了那么严重的事故,右臂完全骨折,她忍着剧痛带着伤,坚持参加完高考!” “就是这份不放弃,不服输的精神,我希望咱们所有人,都能向她学习!” 周长明带头鼓掌,下面更是掌声雷动。 贝明艺的一卷胶卷都拍完了。 她望向沈南星,她一只胳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笑容浅浅的。 这一夜,不光是她,这些身临其境且参与其中的学生们,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三天考试对于沈南星来说,同样也消耗巨大。 身上这伤太烦人了! 她已经三天没洗澡了。 聚餐快结束的时候,她就困得撑不住,跟大家告别先回去了。 高考成绩要到8月中旬才会出,还有时间呢。 回到家,提前回来的谈老太,已经烧好了热水,知道沈南星这几天没洗澡,身上肯定难受的很。 谈老太也不说帮忙的话,在照顾小南这事儿上,三礼比谁都周到。 先帮她洗头。 就让她坐着就行,用瓶子装水给她头发打湿,揉上沈南星用皂角、侧柏叶和何首乌自制的洗发膏,打出泡沫。 最后再去冲水。 冲完水就拿一条大毛巾把她头发先给包住,脱衣服,开始洗澡。 三天过去,身上的擦伤都已经结出血痂,但也不能用力搓。 而第一天没有显现出来的,撞击导致的各种淤青,如今也都清楚可见,淤青已经变成了紫红青黑的颜色,看着就疼。 谈小礼动作很是轻柔,生怕给她弄疼了。 沈南星都无奈了:“没事,不疼的。” 或者说是,这些疼痛完全在她的忍耐范围之内,若她自己手方便的话,她会直接跟平时洗澡一样的搓洗力度。 但谈小礼不行,他舍不得,也下不去手。 偏偏她要自己搓洗,他还不让。 这人在对待她时,耐心细致简直达到极点,她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沟沟坎坎里里外外,都要给她洗个干净。 她忍不住踹他,却被他捉住脚,脸色很严肃:“脚腕不疼了?” 行叭。 这人是真的认真在给他洗澡,而不是故意…… “我的阿礼。” 她声音又轻又软,又娇又软。 她抬起还能用的左手,指尖从他的唇瓣向下滑动,停留在他喉结的地方,轻轻一按。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喉结在上下滚动。 她用还能用的左手勾住他的脖子,亲他的喉结。 怕她脚上用力再加重脚腕伤势,他只能伸手托住她的屁股,给她支撑。 任由她故意给他亲得气息紊乱,他才喘着气挣开,低头看她:“想要?现在不行。” 沈南星:“……” 以为她不满,他赶紧说:“你高兴的时候,身体会绷紧,我怕你胳膊骨折的地方再错位,他们固定的不怎么样,还有你脚踝的扭伤,脚尖绷直时肯定会疼。” 沈南星都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给气笑了。 终于洗完,给她套上睡裙,遮住迷人风光,他又拿起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这吹风机也是谈小礼同学自己做的,就连造型都是他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当然她提了意见,做出来的成品,不比后世买的差。 这玩意儿本来也没什么技术难度。 给她吹完头发,放下蚊帐,他才去外面冲水,给她洗个澡,他自己出的汗比谁都多。 这几天断着手还要参加高考,还要给宋红燕行针,确实精力消耗太过。 这会儿身上被收拾得清清爽爽的,她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迷迷糊糊的时候,谈小礼可能是出去上厕所回来,还带了一身凉气。 她也没醒,嘟囔一声就又睡了过去。 高考已经考完,只等着出成绩就行了,他们也没有必要再留在县城。 但沈南星这手不方便,倒也不用太过着急,慢慢收拾就行了。 休息了一天,隔日,沈南星打算去医院呢,梁嘉年带着贝明艺上门了。 “抱歉,之前参加你们的聚会没有表明身份。”贝明艺介绍了自己之后,笑着说道。 沈南星挑了挑眉。 她其实已经猜到了。 这年头有相机,且运用那么熟练的人可不多,而且记者拍照和普通的爱好者拍照也不一样。 “我想给你做个专访。” “行。” 沈南星没有理由拒绝。 甚至,如果不是贝明艺上门,她也会主动联系其他记者,比如对她很感兴趣的《丰州日报》编辑。 “我们随便谈谈,谈谈你的身世?我听说你是秦安平秦先生的外孙女。” 沈南星挑了挑眉。 她几乎立刻就明白,这大概是梁书记授意的,从她的出身讲起,到现在,她外公还没有被平反,而这篇文章采访,很可能推动给她外公平反的进程。 “对,我外公是秦安平,我是早产儿身体不太好,我妈妈是大学教授工作比较忙。所以我出生就被送到外公哪里,跟着他生活……” “外公经常给我讲抗战时期的事,讲他在战场上救治的伤员,我们的战士,肚子都被剖开,拖着肠子也要继续战斗。” “那些年,我们为了新社会牺牲了很多人,无数战士抛洒热血,才让我们有了今天。” “秦家当年参加革命的时候,全族上下一百多人,到新社会建立,就只剩下我外公一个。” 沈南星笑着说:“外公又只有我妈妈一个女儿,偏偏我妈妈喜欢化学,外公就只能把秦家医学传承的希望放在我身上,对我悉心教导。” “外公死后,我母亲也被下放,我被送来老家。” “去年高考?对,我去年也参加了,只报了一个志愿,京市医学院,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 “恩,今年我依旧报考的是京市医学院。右臂骨折?可能会对我有一定影响,毕竟我左手写字不如右手那么顺畅。不过我依然对自己有信心。” “关于我胳膊骨折的这起事故,我想呼吁全社会关注飙车党。他们完全不把无辜路人的生命放在眼里,丝毫不考虑后果,必须严厉打击!” “未来?我自身中医水平还不错,我想考京市医学院学习西医,尤其是手术外科。我以前学过兽医,也给动物做过手术,对外科很感兴趣。” “我知道现在很多人都特别推崇西医,确实,西医在解剖学和微生物上的发展非常迅速,在现代化学药物上的发展更加迅速,毕竟他们起步早,也不像我们经历了那么漫长残酷的斗争,没有发展现代医学的条件。但我也相信,我们会赶上来,甚至是超越!” “我认为西医和中医不是对立的,对于我们群众百姓来说,能治病的就是好的!” “我学习西医,也不会放弃中医,希望能学有所成,成为一个好大夫,为更多人消除病痛折磨!” “为什么要把自己总结的复习资料公开?当然是因为现在学生们想要获取复习资料太难了,我们的教育资源跟不上,我希望能用自己的一点能力,抛砖引玉,让更多教育工作者参与进来,努力提供更多教育资源,让偏僻地区也能出人才!” 采访完毕,贝明艺告诉她,这篇文章应该会在一周内发表。 那个时候,她的高考成绩还没出来。 这是贝明艺斟酌再三的想法。 如果南星的高考成绩好,那等到成绩出来后再刊登自然效果更好。 可万一南星的高考成绩没有那么好,那就不如提前发! 主要强调的是南星同学的大公无私和坚强毅力,她没考好,也是因为右臂骨折,她能在受这么严重伤的情况下参加完高考,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成绩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 其实潜台词就是在为沈南星可能考出的差成绩找理由。 沈南星点头,并未阻止贝明艺这种做法。 像是后世要宣传什么,也都得先搞个预热,关注的人才多嘛。 贝明艺又道:“高考成绩出来,如果你的成绩不错,我会再追加一篇报道。” 可以。 送走贝明艺,谈小礼带沈南星去医院看望宋红燕。 宋红燕身上用来止血的针在第二天就已经撤掉,沈南星还给她开了药。 此刻宋红燕的情况还是挺好的,但失血过多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回来的,即便她送进医院的时候也输了一部分的血。 宋红燕到现在都没有奶水,她身体亏损太大。 两个孩子吃的是从谈家拿的奶粉,但奶粉这东西现在真不好买,就算是有钱你也得找奶粉票,即便有奶粉票,供销社也是经常断货。 不过这年代吃得起奶粉的孩子才是少数,吃不起,那就喝米油喝面糊,多少孩子连这个也喝不上呢。 秀英婶子就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孩子的舅舅宋红伟却说,那还不如买只母羊,给娃们喝羊奶。 这个当然就更好了! 沈南星笑:“如果需要买奶粉的话,你们找三礼,叫他帮忙。” 秀英婶子连连点头,拉着沈南星的左手,感激得不行。 “多亏了小南你,要不是你,我都不敢想……” 宋红燕对沈南星也是一脸感激,瞅着对沈南星寸步不离的三礼,再瞅瞅病房角落里站着木头桩子一样的自己男人,宋红燕就气:“树林,你给小南搬个凳子。” 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 高树林连忙应声去搬凳子。 沈南星摆摆手:“看你没事我就不多留了,红燕姐你在医院再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我们这两天就也回村了,到时候我再上家里去给你检查,现在的药就先吃着。” 秀英婶子还要拉沈南星坐下,非要拿苹果给她吃。 这苹果是姑婆来看红燕的时候带的,可是好东西呢。 沈南星不爱吃苹果,秀英婶子却以为她是客气,非要给。 她无奈只能拿住,转手就递给谈小礼塞他口袋里。 秀英婶子又小声跟沈南星说:“小南你知道不,你显宗哥真的截肢了。” 她比划着臂弯的地方:“从这个地方,往下都给切了。就在县医院做的。” 沈南星并不意外。 秀英婶子说起来就生气:“你二婶真是个四六不分的东西,这事儿跟你有啥关系,非说你见死不救。” 其实不光是骂小南见死不救,知道小南下午考试前出了事,胳膊断了之后,田彩云还拍手叫好,说活该,说是小南的报应,还说也截肢了就好呢。 这些话秀英婶子自然不会说。 她说那些,也只是提醒一下沈南星,二婶一家怕是都因为这事儿恨她呢。 就连秀英婶子这个外人都知道,这事儿跟小南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沈显宗的手指是聚众赌博的人砍的,截肢是因为胳膊被捆太久血流不通坏死。 小南只不过是把事实说给他们了,就被他们记恨上了。 沈家那一窝子,就没一个心眼儿正的! 秀英婶子又拉着沈南星低声说:“柳柳现在不是进县医院了么,昨天你二婶碰见柳柳了,撕扯住柳柳头发,就扇柳柳的脸。骂她一家子害人精,骂她爹是个狗屁的大夫,如果不是他爹给显宗手臂绑那么紧,显宗也不至于截肢。柳柳从小没下地干过活,你二婶手劲多大啊,柳柳脸都扇肿了,还把人按在地上打,周围人拉都拉不开,柳柳哭着说她怀孕了,被打出个好歹金家肯定不会放过她,你二婶这才松手。我看柳柳脸色不好,也不知道究竟咋样。金家说金元宝的病治好了,大家都在传他不知道用了啥邪门的药,那脸色红得不正常,柳柳这要真怀孕了,那金家可不得当成宝贝疙瘩,真要是叫你二婶给打出事儿来,怕是不好收场哦……” 从这边病房出来,就被等在外面的一个行政人员给叫住:“沈同学,陈院长说叫你有空了过去他办公室一趟。” 现在高考都结束了,她确实有空,另外她也想去跟陈耕良了解一些东西。 沈南星的脚腕还有些肿,扭伤也是需要时间恢复的。 虽然她走路其实没多大问题,但谈小礼非让她坐轮椅。 上楼的时候,这人让那个行政人员帮忙拿轮椅,他直接把沈南星给抱起来。 刚上去楼道里,就碰到了郑巧月,林秀秀的表姑,教育局副局长刘永健的老婆。 “哎呦小南你这手,我之前就听说了,多可惜啊,怎么偏偏就是右手呢,考试的时候可怎么写字啊。” 郑巧月打着关心的名义,实则却是想从沈南星脸上看到愤怒失落痛苦。 可惜,沈南星懒得给她表演。 “是有点可惜,不过没关系的,不影响我考京市医学院,说不定还能拿个省状元呢。” 沈南星笑着看郑巧月变脸。 随即,她又问到:“对了表姑,这段时间我也没见到小姑和姑父,秀秀表姐今年高考怎么样啊,报的哪所学校?之前不是说秀秀表姐也想考京市医学院吗?那可太好了,以后我们姐妹俩还能在一个学校。” 郑巧月:“……” “表姑你办公室有电话吧,帮我给小姑和姑父打个电话,说我之前一直准备高考的事,不得闲,现在考试完了,我总得上门去看望一下他们。” 郑巧月眉头紧皱。 走廊尽头就是院长陈耕良的办公室,陈耕良在仔细询问沈南星有关针刺止血和针刺麻醉的事。 陈耕良也跟沈南星说起了祝震川出老,讲起了当初医院的一系列巧合。 “祝老当时就对你特别感兴趣,本来我们都要去你大娘的病房,结果忽然接到上级任务,祝老不得不先离开。” 沈南星也想起来了,当时大家都是用“省里的专家”来指代祝老,说对方给金元宝下了治疗方案,说保不住金元宝的性能力,但或许能保住金元宝的生殖能力,金家人不听,后来又转去别的地方治疗。 原来,当时的那个专家就是祝震川啊。 沈南星的记忆力很好,小时候外公跟她提过,秦家一门现存的血脉只有他一个,但师门的话,还有一个师兄,在京里大领导身边。 外公的师兄徒弟挺多的,分别都有各自的任务,其中一直被带在身边的就是祝震川。 外公还笑着说,按照师门来算的话,她应该叫祝震川师兄,还说以后有机会了,带她去京里见见师伯,和师伯收的许多个徒弟。 只可惜,没有机会。 沈南星并没跟陈耕良说这些,闲聊几句,她就提出,想看看现如今医院常规使用的药物,化学药物,和中成药物,她都想了解一下。 医和药从来都是一体的,甚至药比医更重要。如今这个年代,国内医药行业说是刚刚起步也不为过,还是一片荒漠,她既然要收回秦家医馆,就要早做准备。 陈耕良对她的要求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拒绝。 谈小礼对他们说的这些不感兴趣,跟她交代了一声,说出去上个厕所。 另一边,郑巧月跟沈南星分开之后,立刻就回办公室里,给表哥林克保打电话。 “刚才又碰见那死丫头了,听她说话的意思,手臂断了对她考试好像没影响!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在强撑着……恩,我也觉得她肯定是在强撑,我那天看见了,她整个右下臂完全断成两截,就外面的皮在连着,怎么可能会不受影响!对了,她还说要去家里看望你们。” 挂掉表妹郑巧月打来的电话,林克保的眉头也拧紧。 他真是没想到,不过是利用了飙车党一把,竟然惹出这么大的事儿! 现在县委书记抓住这事儿不放,让必须查出个结果来。 这事儿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能叫停的,县公安局的刑侦大队都插手了。 截止到现在,那天飙车的十几个人,现场抓了3个伤得很重的,其中一个,深度昏迷到现在都没醒来,估计不太乐观。 这两天又抓到了6个,也都一身的伤,还有5个在逃。 林克保眼睛眯起。 他设计这件事,可不会告诉那么多人,真正知道并且执行的就只有两人。 一个就是受伤最重的那个,怕是活不成了,自然不会暴露秘密。 另一个就是那5个在逃的人之一,如今藏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肯定不会被抓到。 就算是被抓到也无所谓,他能确保对方不会开口把他给供出来。 那无论如何,就是一起自行车的飙车事故而已。 没有人会知道,这是他故意针对沈南星,故意要断了沈南星的手! 至于表妹提的,那死丫头说要去家里看望他和妻子的事,林克保并未放在心上。 谈小礼这个厕所上得稍微有点久,回来的时候脸色也很臭。 便秘了吗? 他这两天确实有些上火,待会儿回家了给他泡点下火茶。 这人不爱喝水的毛病真是不好,要么不喝,要么一口气灌一大杯。 这人还嗜甜不爱吃苦。 像是苦瓜,他一口都不想吃,每次都是她给他夹一筷子,他就吃一筷子。 泡茶的话,莲子心啊,野菊花啊,他也不爱喝,太苦。 不过今天,回到家给他泡了一杯野菊花茶,他倒是没讨价还价,皱着眉一口气给喝完了。 然后就说,今天跟陈国栋他们一起要去一趟机械厂,帮他们修个机器,晚上估计回来的晚,叫她别等他了。 昨晚刚洗过澡,今天暂时不洗,明天他回来再给她洗。 沈南星也不以为意。 今儿刘兰香上来县城,帮着大队卖药材。 刘家所在的河滩口公社,是南明县最北边的公社,依山傍水,有山有林,从气候上就挺适合某些药材生长的,比如板蓝根。 丰省的板蓝根属于北板蓝根,是十字花科植物菘蓝的干燥根。 沈南星的母亲秦菘蓝,她名字里的菘蓝,就是板蓝根的菘蓝。 别的公社在自留地地里种菜种豆,河滩口公社的自留地里多是种板蓝根。 自家种的加上山上挖的,采收晾晒后就拿来城里卖。 可以卖给药材收购点,也可以卖给私人,通常私人的价格要稍微高一点。 当然了,卖给私人也是有风险的,被抓到的话,会被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 不过私人药材买卖一直都存在,那些人*没有固定门店摊位,挑着担子走街串巷,买卖一些常用药材。 刘兰香的药材是卖给收购点的,拿到收购点开的票据和钱,她才来找沈南星。 刘兰香压低声音,语气却十分激动:“秋季的庄稼已经种下去,都出苗了,大家的劲头非常足。” 她不由得苦笑:“这给自己种地,跟给集体种地的劲头就是不一样。以前都是种下去谁管你那么多啊,按照大队长的交代磨洋工就行了。现在呢,种下去就赶紧浇水,出苗了赶紧锄草间苗,缺苗的地方赶紧补上……” “不过,如果这样能让大家都吃饱饭,那也就豁出去了。” 沈南星:“先种着看。现在粮食种植还要遵守国家计划,看以后吧,若是可以自主种植,种药材的收益肯定会比种粮食更好。” 刘兰香若有所思,专门种药材吗? 晚上沈南星睡觉的时候,谈小礼果然还没回来。 外头院子的大门栓好了,屋子这边正房的门也从里面拴住。 这些都是谈小礼教她的,以往他晚上不回来的时候,也是让她这么把门都给栓好。 他若是半夜回来,也不会喊门,他自己有办法开门。 沈南星都无语,这人明明都失忆了,也不像当兵前那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混子,咋这当混混的手段还是无师自通呢。 后半夜的时候,沈南星听到门上有动静,她翻了一下身,果然谈小礼就开口了:“是我。” 这和是俩人的暗号。 她若是晚上屋子里听到有动静,不要出声询问,翻一下身,是他的话,他会立刻开口知会她。 如果她翻一下身,外头的动静却忽然停了,那就得提防有歹徒。 她的床下面,有谈小礼同学放的长刀,还有他自制的**。 他甚至带着她学着打**,还被她第一次摸枪,就能打得那么准给狠狠惊喜了一下。 他不知道的事,她上辈子在港岛,自从被绑架过一回后,就开始学枪了。 花了百万美金把她从绑匪手中赎出来,顺便成为她债主的豪门继承人龙三,还送了她一把枪,限令她在一个月内,能打移动靶! 按他的话说就是,他可不想自己这一百万打水漂。 而如今的谈小礼自己做的**,竟然十分精准,除了不是真的子弹外,手感上真的很不错,形状大小也是按照她的手制作的,她握起来很舒服,不费力。 这会儿听到他应声,沈南星就咕哝了一句,也没起身,继续睡。 迷迷糊糊的,她听到谈小礼出去院子里冲澡,冲了很久的样子。 回来上床的时候,他身上还带着凉气。 在这大夏天里,刚洗过澡的他摸起来皮肤又凉又滑,特别舒服。 他身上原本的那些疤痕,在她唤醒他的时候都已经给他去掉了。 新长出来的皮肤,刚开始还比较粉嫩,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经差不多和周围皮肤的颜色一致,但摸的时候,疤痕处新长的皮肤还是要比周围皮肤嫩软一些。 沈南星就喜欢抱着他,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 不过她抱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谈小礼顿时就身体一紧:“这么晚了,想要?” 沈南星:“……” 她就是随便摸摸! 她忍不住拧了他一把:“你受伤了?怎么有股血腥味儿。” 谈小礼的身体绷紧,但很快就放松下来:“没有,你闻错了,会不会是你身上哪里的伤口裂开了?我给你检查检查。” “没有吧,我睡觉前涂药膏,没发现哪里裂开啊……唔,谈小礼,你要死啊,不许弄那里……” “乖南南,放松,别夹那么紧……” 第45章 第45章 谈小礼出脚太重,飙车党的案子他也被叫去…… 第45章 谈小礼出脚太重,飙车党的案子他也被叫去做笔录。 沈南星知道他肯定不会有事,却还是不放心。 她给秦虎通了个气,秦虎让她放心,说这个案子梁书记亲自关注,还有谈礼的身份都是保障,他被叫去就只是做笔录说明当时的情况,不会有事的,让她放心,他忙完手头的工作,亲自去接他。 有秦虎这话,沈南星才算放心下来。 毕竟出事的时候,谈小礼一开始也以为是意外,护着她踹飞冲在最前头的自行车时,他的力道还没有那么狠。 在面对那撞向孕妇的自行车时,他的力度就比较狠了。 而后在踹开撞到她的车时,他恐怕是下的死脚,要人命的那种。 当时她只顾着救红燕姐和孩子,也没去管那些人,不过若真被他踹死了,也是会有一点麻烦的。 不过秦虎还告诉她了一件奇怪的事,飙车党不是跑了几个么,今天上午公安又抓到一个,其实也不能说是抓到。 这人似乎是在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从一处院墙上掉了下来,胳膊腿摔断了不说,人也掉倒粪坑里,那户人家半夜听到动静出来,把人捞上来冲冲水,报了公安,这会儿人在医院,全身多处骨折,还并发严重感染,能不能活也不一定。 沈南星有些惊讶,这都跑了,还能给自己折腾成这样? 纯属活该吧。 沈南星给小姑打了个电话,打到他们家住的家属院,人家说他们不在家。 那她就没必要去扑个空了。 沈南星又打到小姑的单位,单位上却说小姑出差了。 但接电话的人说话却是支支吾吾的,过了一会儿才说小姑出差了,显然,是小姑在边上授意呢。 沈南星都要笑了,这么怕她的吗? 这可不像他们要置她于死地的做事风格啊。 沈南星又把电话打到了派出所,找小姑父林克保。 “小南啊,案子内情不方便透露,不过你放心,肯定会把撞人的那些二流子抓起来!对对,你小姑出差不在家。哦,叫三礼来就是做个笔录,三礼下手太重了,有一个伤得最重的可能是脑出血,到现在都还没醒,估计不行了。还有两个肋骨断了好几根,盆骨骨折,四肢也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小南啊,三礼这出手可太重了,奔着杀人去的啊……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会尽力,争取不追究三礼的责任……” 沈南星都被气笑了:“小姑父,三礼的事梁书记说他在关注着,一定会公平公正。我是想问你,秀秀姐考完试,也该回来了吧?我可想她的很。” 电话那边的林克保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说:“你秀秀姐估计不回来,给她表舅一家带孩子帮忙呢。” “那秀秀姐报的哪个大学?” “就……就京市的大学。” 沈南星笑了:“那可太好了,我也报的京市,到时候就能找秀秀姐一起玩了。” “你手臂受那么严重的伤,高考发挥的……还行?” “不影响啊,小姑父你知道的,我医术还不错,扎针止疼就行了。再说了,我左手也会写字,确实不影响考试发挥。只是可能原本半小时就能做完的题目,现在得花一小时书写,时间上足够用。去年也不知道差了京市医学院几分没录取,今年我考个咱们全省的前三名,我就不信还不录取。” “……嗯,是吧。到时候再说,姑父先忙去了啊。” 此刻,被两人提到的林秀秀,把头发和脸都包起来,拎着一个包,偷偷摸摸地做拖拉机去外婆家。 她不能出现,谁也不敢告诉,她爸妈三令五申不准她暑假回来。 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回来,她给明哥写了那么多封信,明哥一封都没回。 虽然知道明哥可能是因为生气,但她还是觉得忐忑不安。 现在高考结束了,小南肯定会像上辈子那样考出个好成绩,被海市医学院录取。 她会告诉小南,大舅和后娶的大舅妈,以及那个大舅妈带来的女儿,想要算计夺取小南的录取通知书,还要把小南嫁给领导的脑瘫儿子! 她会帮小南避开这些祸事! 如此这般……小南应该能够原谅她顶替她去了京市医学院的事吧。 毕竟小南性格那么好,那么温柔。 现在还成了一家人。 明哥和三礼是堂兄弟,她嫁给明哥,小南嫁给三礼,这关系多近呀,小南应该不会计较太多。 就算小南真的生气,让小南骂她几句好了,她也不想的,当初是爸妈把一切都操作好了,直接送她去上大学她才知道,为此她还不得不跟明哥分手呢。 她也很委屈啊! 小南都不知道,上辈子她过得有多惨! 她上了4年大学,出来工作的第2年就结婚了,结婚后确实荣华富贵,可没人知道锦衣玉食之下,她过的就是非人的日子!她嫁的那个丈夫,以变态折磨女人为乐,在外头折磨其他女人,回家就折磨她。 其他女人能跑,她是他老婆,往哪儿跑? 她提离婚,才刚说出口就被他一顿狠打,用最变态的方式折磨她…… 这场婚姻确实富贵,却痛苦至极。 然而这富贵也就持续了3年,3年后,她那个位高权重的公公被查,她男人也被抓,连带着她父母、她表姑表姑父,她大舅,她外公外婆一家…… 她自己也被取消学历,工作也没了。 所有一切,全都坍塌。 从她开始上大学,到一切崩溃,总共也才不到8年。 从小就是城里姑娘,父母还都是干部的她,在30岁那年,不仅一无所有,人生连乞丐都不如。 那个时候的她在想,通缉犯的表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会不会比此刻的她还惨。 她浑浑噩噩地活着,为了活着而挣扎活着。直到遇见明哥和他后来娶的农村老婆。 那时候明哥已经成了全省最大的房地产老板,出了名的妻管严,对他老婆特别特别好。 他明明比她大好多岁,可他却叫她阿姨。 林秀秀蜷缩着摁着自己的心脏,每次想起自己重生前的那一幕,想起明哥温柔地牵着那个女人的手,却对着她叫阿姨,她就痛不欲生。 “姑娘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林秀秀摇摇头,勉强说道:“我没事,就是胃有点不舒服。” “你去秦集公社对吧,那你知道栾宋大队吗?栾宋大队有个神医,叫南星,你去找她给你开几贴药吃吃就好了,小小年纪就胃病可不行。” 林秀秀:“……神医?” “咋你不知道啊?听口音你是外乡人?那我可得给你说道说道,这小神医可厉害的很呢……” 拖拉机上坐着的人不少,这个一言那个一语,说了一大堆,林秀秀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她不敢置信地说:“你们是说,她嫁的那个植物人,醒了?” 不可能啊! 上辈子明哥的那个植物人堂弟,叫三混子的,一直到她大学毕业,也就是四年后才醒! 但这人有后台,还有海外关系,那时候已经改革开放,到处都在引进外资,这人就自己开公司,做的都是政府的各种项目。 如果不是因为她公爹位高权重,她都不知道那个三混子,在外头名声不显,实际上却那么厉害! 后来她公爹倒台,据说也是因为他! 可他明明四年后才会醒来,醒来后差不多有一两年都是靠轮椅出行,再后来,她家破人亡之后没多久,据说她也死了。 他的很多产业,归国家所有,还有一些是谈家明在处理,所以很多人说谈家明是借了这个堂弟的势才成为丰省首富的,也没说错! 扯远了,林秀秀这会儿非常非常非常震惊,三混子怎么就醒了? “当然是因为南星神医太厉害啊!据说她天天给他扎针,灌药,按摩……然后就把人给救醒了!” “小神医的医术真是没的说。人品也没的说,甭管是谁求上门去,有没有钱,她都会给看病!” 人们兴致勃勃地说着沈南星的各种事迹,林秀秀却是一脸茫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辈子,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不行,她必须弄清楚。 8月1号。 沈南星全家从城里搬回村里,院子里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所有一切都恢复原状。 大华婶子还有些舍不得,直说:“咋不再多住一段时间,考试成绩再有半月就出来了。我婶儿这院子空着也是空着,瞧瞧你们住的这几个月,给打理得多好,这房子就得有人住,长时间没人住,没人气儿的话,败落得就快。” 谈老太笑:“原本也是说想在城里住到成绩出来,这不是家里二孙子也要结婚了么,证都领了,想等着小南考完试再办喜事的,偏偏小南又出事伤着胳膊,就想着再养几天。也不好拖太久,日子已经定在后天,明儿就要忙起来了,今天就得先回去。” 大华婶子这才依依不舍地点头,连带着她闺女一起,过来帮着搬东西。 来的时候一拖拉机的东西,回去的时候得两拖拉机。 着实添置了不少东西。 南南长时间坐着看书,原先的椅子不舒服,谈小礼就亲自给做的椅子,腰部带有一点弧度,上面绑上垫子,坐着能支撑腰,很舒服。 更不用说自制的电风扇都有两台,还有台灯,吹风机这些小东西。 另外就是许许多多的书,也都是谈小礼给淘换来的。 有他自己看的五花八门的各种书籍都有,也有一些老的医书,只要是跟医药沾边的,他看见就都给弄来了,让南南看看有没有用,有用就留下,没用他再当废品卖掉。 夏天天热,薄薄的被子盖上也热,他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和人情,弄两一床蚕丝被。 回来给南南一床,给奶奶一床。 谈老太还打趣说,是沾了小南的光呢。 反正就是添置的五花八门的东西多的很,杂七杂八的装了两辆拖拉机。 回到村子里后,更是差不多一个村的人都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倒是不用半天,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接着就是一波又一波上门送东西的,这家拿几个鸡蛋,那家拿几根黄瓜,都是不值什么钱的,也都是自家地里的东西,图的就是个走动,人情往来。 对门春花娘给送了一盆的泥鳅,说是小南胳膊断了,给她补补。 送东西是真,过来说八卦也是真。 “小南,红燕大出血真是你给救回来的呀!你这也太神了!” 原来昨天秀英婶子一家出院回来,好多人上门去看,秀英婶子就不厌其烦递把当时的情况给说了无数遍。 说当时红燕那血流的跟河一样,血崩嘛,女人生孩子血崩,还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对于有些女人来说,生孩子跟上大厕没区别,一使劲儿就拉出来了。 但对有些女人来说,生孩子真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 胎位不正的话,可能胎死腹中。 即便是胎位正,也可能不知道怎么回事,产妇就血崩了。 每年因为难产而死的女人,一点都不少! 所以听说现在医院可以把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大家是一边害怕,一边又觉得或许这样生孩子就不用死了。 什么是血崩? 见过女人生孩子血崩的都知道,那血水一盆子一盆子地往外端。 要不了多大一会儿,女人全身都黄了,没血色了! 碰上血崩的,基本上就没几个救回来的。 红燕那肚子,没生的时候那么大,就有不少会看的老人担心,这要是不顺畅的话,怕是要出事。 谁知道红燕那肚子大不是因为胎儿大,是因为双胎。 以为早早去医院就没事,却运气不好碰上那些不做人的玩意儿,还被撞了大出血! 秀英婶子把当时的情况讲述得惊心动魄,把沈南星是怎么一只手断着,用另一只手给红燕扎针! 别人都吓蒙了,她疼得全身是汗,却还非常冷静的不忘记指挥路边的好心人围起来给红燕挡一挡。 讲述沈南星是怎么用左手,一针一针地给红燕扎针。 她的针扎完,红燕身下的出血也跟着停止! 光是止血也不行啊,出那么多血可想而知子宫肯定出大问题了,子宫里的孩子咋办? 如果不及时把孩子生出来,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一边止血,还要一边生孩子,这就是自相矛盾的事。 但是,沈南星做到了。 秀英婶子说,在给红燕扎针止血之后,小南又给红燕催生。 两个孩子完好地生了下来! 红燕的命也保住了! 简直是奇迹。 秀英婶子说,把红燕送到医院,就连医院的医生都说这是奇迹! 因为红燕血崩失血的速度太快,就算是输血都赶不及她失血的速度! 秀英婶子对沈南星太感激了,以至于她把这事儿讲了无数遍都不厌烦,对任何一个来她家里的人都讲。 而她的情绪也同样会感染到其他人。 本来就对沈南星的医术十分信服的村里人,这下子更信服了。 更何况,还有沈显宗呢。 谈家明那天从城里回来,就在村里到处说沈显宗的事。 说他们到城里不去医院,去找小南,小南告诉他们,沈显宗得截肢。 果然,去了医院,医生就要让沈显宗立刻截肢,不然命都保不住! 这不是神医是什么? 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沈显宗的情况得截肢! 当然了,这对沈南星来说毫无难度,对专业的医生来说也是很容易判断出来的。 可在普通群众眼中,那就是沈南星看一眼就能断生死,绝对的神医。 就好像是给生子娘诊断舌癌一样。 生子娘现在舌头上的瘤子已经掉了,创面也已经完全长好,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之前的情况有多严重。 但沈南星还让生子娘继续吃药,生子娘也不犟,就继续吃着! 反正生子娘现在的气色好的很,再不像先前那么蜡黄干瘪。 种种一切,都在不断地佐证着沈南星的医术,到底有多高明! 现在谁不想上赶着跟沈南星交好? 总不能事到临头了再烧香拜佛吧。 春花娘过来打听一番,心满意足,又看着沈南星的胳膊摇头:“小南啊,你也是时运不济,准备这么长时间参加高考,结果正考试呢出这事儿!多影响考试啊!不过也不要紧,你这么有本事,今年就算考不上,明年也肯定能考上。” 谈老太直接把一瓢水泼到春花娘身上:“放你娘的屁,不会说话就滚蛋。” 春花娘讪讪的:“婶儿,我又不是诅咒小南,我也想小南考好的呀,是她手都断了,还是右手,咋写字嘛……” “滚滚滚。” 把春花娘这个憨货赶出去,谈老太准备做饭,栾秋霞就拎着一根大棒骨过来。 “叫三礼拿斧头砍了,给小南熬汤。我还掰了几穗苞米,不是说小南喜欢吃这嫩苞米么。” 谈老太把骨头递给谈小礼,叫他去砍,又问栾秋霞:“明子这事儿打算咋办?” 栾秋霞脸色也有些尴尬。 半天才说:“我本来是想着,前头给他大哥办得这么大,到了明子这儿,不好好办也说不过去,可明子却说……说咱们家的事一桩接一桩,知道咱们办事,村里的乡亲们,还有小南三礼的亲朋好友啥的,人家不来吧,不好意思,来的话,那咱这事儿办的也太密了。上个月大胜才办事,这个月明子也要办事,再过半月小南成绩出来了,还有人要来贺喜,还有四海,四海说是就这两天回来,他那婚事也要办了……这接二连三的,叫人讨厌。” 谈老太点点头。 是这个理。 栾秋霞:“明子和秋梨都说,简单一点,办成以前的茶话会的形式,不办喜宴,也不收礼,大家一块吃点瓜子花生,喝杯茶,聊聊天,算是见证新人结婚。” 谈老太:“梨子答应的?” 栾秋霞连忙点头:“我哪会做儿媳妇这个主啊,这要不是他们小两口自己商量的,我还怕日后埋怨我这当婆婆的不给他们办婚礼呢。” “既然这样,那就这么办吧。”谈老太点头。 栾秋霞:“那总得要有个接亲的过程吧,虽说俩人已经领证,也还没住一块,这总得要有个接亲,拜天地的仪式吧。那叫梨子从哪儿出嫁?在自家屋子里,这屋子出来,又进那屋子,怕是不好看。” “既然都新式婚礼了,倒也不必拘泥于这个。”谈老太道,“怕不好看,叫梨子来老宅住一晚,第二天从老宅再过去。” “也行。” 栾秋霞商量完正事,又说起娟子家的事。 “昨天派出所又把我们叫过去,又问了一些情况。” 栾秋霞一脸悔恨。 “娟子娘真是,亏我跟她关系还那么好,把大胜的婚事托付给她,结果没想到她是这种人。真是活该她横死!” 谈老太连忙问:“怎么回事,公安调查清楚了?” 栾秋霞:“娘,咱们都猜的没错!大胜和方雪梅那事,就是娟子娘搞的鬼!她为了叫这事儿办成,故意算计的!” 谈老太脸色很是严肃。 栾秋霞很是气恼:“她就算是想办成事儿,也别给我找方雪梅这样的啊!我就不信了,她当媒婆那么多年,能看不出方雪梅是个啥人,那方家又是个啥人。咱家大胜那么老实,就被她给祸害了!” 谈老太:“这事儿,雪梅也是受害者吧。” 栾秋霞:“……她事先也不知道。” “是不是还有其他受害者?”沈南星问。 栾秋霞立马点头:“肯定有,就是他们都不敢去派出所说明情况,怕被人笑话。” “就隔壁村那个脸上烧毁容的,他的媳妇也是娟子娘给介绍的,他就没去,他妈在外头说他家娶媳妇可不是靠骗的,给正经花了大彩礼的。哼,打量谁不知道呢,就他儿子那脸被烧成那样子,就算是花大彩礼也没闺女愿意嫁给他。我看啊,他家说不定是跟娟子娘商量好的,不用这种办法,就娶不到媳妇。” 谈老太没吭声。 确实,只有像是栾秋霞这样的认为自家受骗的,才会去配合公安调查,像是那个脸上被火烧毁容的,那就是得了大便宜的,哪里会去往外说。 沈南星立刻又问:“那英子妈,是不是因为英子姐的事儿才砍的娟子娘?” 栾秋霞摇摇头:“这个公安还在调查,英子死了,英子妈也死了,英子嫁的那个大车司机,人家都已经又娶了,人家说娶英子就是看英子性子柔顺贤惠,可没有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但这话谁信呢。” 信不信的,英子这姑娘早就已经死了,也没人知道。 晚上谈家明从公社养鱼场回来,带着韩秋梨一起过来坐坐。 说起娟子娘和英子妈这两家子的事,谈家明知道的比栾秋霞要更清楚一些。 他讲义气交友广,也有哥们在公社派出所里。 谈家明说:“今天上午娟子爹也被抓起来了。” 谈老太连忙问咋回事。 “今年这天儿不是格外热么,之前我看三礼自己攒风扇就跟他学了,也不难,我就攒了台大风扇,风大的很,吹着可凉快,通过我那哥们卖给派出所了。” 谈家明道,“今儿那风扇坏了,就叫我去修一下,正巧碰上有个姑娘过去报案,说是当初在媒人家里跟人相看,结果却被人给强J了。就是娟子爹!” 谈老太:“……” 这还真看不出,娟子爹平时就是个低头哈腰的怂货,种庄稼是个二把刀,干活又没多大的力气,连个儿子都生不出,娟子娘整天骂他窝囊废一个,一个家里都是娟子娘说了算。 平时在外头,这人也不咋爱言语,存在感很低的一个人。 谈家明:“报案那姑娘说当初娟子娘说男方家里条件好的很,就是小时候烧火脸上受伤留疤了,叫她愿不愿意的先去看看,这个不愿意再给她介绍下一个。那姑娘就去了,看了之后实在是接受不了,要走呢,娟子娘说叫她再等等,待会儿还有一个过来……给她倒了一碗糖水喝,喝完之后她就瞌睡的很……然后就出事了。” 谈老太气得一拍桌子:“丧心病狂!” 谈家明:“那姑娘说她醒过来的时候,娟子娘正在扇娟子爹巴掌,说疤瘌头家给她了50块媒人钱,一定得给疤瘌头找个黄花大闺女,你把人给X了,咋跟疤瘌头家交代?娟子他爹就说你把疤瘌头叫来,再弄一回不就行了。那姑娘当时又气又怕,趁着屋里没人自己跑了。也不敢把这事儿往外说,后来远远的嫁到隔壁县,嫁的男人是个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岁数比她大,还缺一条胳膊,也没嫌弃她不是黄花闺女,结婚三年,儿女双全。可那姑娘心里还是记着这事儿,她兄弟今年参加高考,她前两天回来看看,就听说娟子娘被砍死了,情绪上有些失态,叫她男人看出来,就把话给问出来了。今儿就是她男人带她来报案的。” 谈老太真是气得咬牙切齿:“畜生玩意儿!” 谈家明:“这姑娘还说,她当初逃跑后,娟子娘还去了一趟她家里,话里话外就是拿这件事威胁,赶把这事儿说出去,你就是破鞋,一家子的名声都别想要了!” “那时候风气严,这姑娘也不敢吭声,但心里这事儿也过不去。她总是听人说娟子娘又介绍成功这个,又介绍成功那个,还有现在疤瘌头娶的这个老婆,那姑娘正好还认识,俩人以前当过同学。这姑娘去找人家,三言两语就给问出来了,说身子都给疤瘌头了,不嫁能咋着。” 沈南星:“所以现在疤瘌头的老婆,就是先被娟子娘算计,叫疤瘌头把人给欺负了,人家姑娘就不得不嫁!” 谈家明点头:“我估摸着,被这样算计的多的很,包括英子,恐怕也是被这样算计了。英子也不敢跟人说,英子妈疼闺女的很,可能是大约知道英子和女婿婚前就那啥了,但却不知道这是娟子娘算计的。所以分家那天咱们一说,英子妈可不就反应过来了,想着闺女死得那么惨,英子妈就一下子怒气上头,跑去砍了娟子娘。也未必是奔着杀人去的,谁叫那么巧,就腿上划拉一刀,人就死了。” 韩秋梨也是一身的鸡皮疙瘩:“早就听说娟子娘是个能人,再不好找对象的,她都能给弄成……难怪了。” 可不是么,像是疤瘌头那样的,凭啥娶个初中毕业模样周正的大闺女! 谈家明:“我那兄弟跟我说,他们其实也早就有所怀疑,但是吧,问到娟子娘介绍结婚的人家,几乎没人承认自己被算计了。也有,也有少数人家去派出所说明情况的,都跟咱们家差不多,都是无意中看到姑娘身子,怕流言蜚语就结婚的。结婚了又过得不咋样,三天两头吵架的。” 人之常情。 农村这地方都是乡里乡亲的,流言蜚语如刀,谁也不想叫人家说来说去,不知道有多少难听话等着呢。 也就是去报案那姑娘,嫁了个好人,不在乎这些事反而想要为她出头,才带着她去报案。 这个年代说来也真是奇怪。 寡妇再嫁的,结婚偷人的,大伯子跟兄弟媳妇的,小叔子跟嫂子的,甚至还有那公公跟儿媳妇的。 啥丑事都有,也都是被人给指指点点的,当下流笑话讲。 但偏偏舆论最苛责的,反而是正经姑娘被伤害的! 有些人可以娶寡妇娶二婚的,但就不愿意娶被伤害的姑娘。 好像被伤害就是她们的罪一样。 谈老太叮嘱谈家明:“这些就别跟你妈说了。” 现在人可都没啥隐私意识,又是这样的事,叫栾秋霞知道了,说给她娘家人听,娘家人聊天的时候再说出去,那很快就人尽皆知了。 到时候骂娟子爹的人多,可是好奇有哪些姑娘被娟子爹糟蹋的人更多,甚至那些猥琐的人还会编出各种细节来恶心人。 谈家明点头:“奶我知道,这事儿今天说完就算了,再不会跟任何人说。只是……我那派出所的哥们儿说,这样干的媒人不光是娟子娘一个。” 这种事情听起来实在是叫人的心情好不起来。 又说起谈家明和韩秋梨的婚事。 韩秋梨也终于把自己娘家情况给说了一遍:“我家5个姐妹没兄弟,我娘早死,我爹又懒,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我上头几个姐姐都出嫁了,我爹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要把我送出去跟人换亲,给他再换个媳妇回来。我就跑了。” 谈老太:“孩子苦了你。” 这年代类似的事情并不罕见。 韩秋梨:“大哥的婚事办得那么大我也不眼红,有多大碗吃多少饭,真办那么大,以后人情往来我们也还不起,想起来心里负担就重,就这样办个茶话会,简简单单的挺好。” 谈家明:“人家来那么多人,看也是看的小南和三礼的面子,咱们又不是金家,非得撑什么场面。本来是想着村里别人家怎么办咱就也怎么办的,但人家给上礼这事儿实在是不好控制,总不能挨家挨户跟人家说你别给上那么多礼……不是那回事。干脆就办茶话会,不收礼。” 谈老太叹气:“委屈你们俩了。” 韩秋梨笑:“这还委屈啊?我不明不白跟着明子回来,奶你跟小南都没嫌弃我一句,啥好东西都不忘了给我留一份,这还叫委屈的话,那不知道多少姑娘想要来受这委屈呢!” 既然这样,谈老太就也不多说什么了,进里屋一趟又出来,当着沈南星和谈礼的面,给韩秋梨塞了300块钱。 “不收礼是不收其他亲朋的礼,咱自家人的必须得给。” 谈老太说,“明儿你妈给钱,也得收着。” 韩秋梨想要推辞不要,谈家明叫她收着了,别推来推去的,没必要。 也是知道小南和三礼不在乎这点钱。 谈老太又道:“虽说婚礼简单办,那该添置的东西也得添置。明子,东西都买齐了吗?还缺啥明天赶紧办。” 谈家明立刻就笑:“都买差不多了,前些时候您不是给了钱票么,该买的都买了。我跟着三礼学着攒电风扇,也卖了*些钱,本来也要给她买辆自行车的,她说我攒的那辆旧车就挺好,骑着还不打眼,就没买。我说给她买块手表,她又不要。” 韩秋梨脸有些红:“农村人要啥手表,又不是去上班,下地干活洗衣做饭,再给弄坏了,白花钱。给我买台缝纫机是正经。” 说着,韩秋梨又不好意思地看向谈老太和沈南星:“大嫂的缝纫机不得闲,我自己想做点东西。之前奶不是给我弄了一些布,我自己裁的衣裳,村里几个嫂子大娘都说我裁的好看,叫我帮她们也裁一身,算算布料下来,怎么都比供销社买的便宜很多。她们说一件衣裳给我5毛钱的工钱,我手缝的慢,要是有缝纫机,两个晚上就能赶一身出来。” 谈老太:“这也是个营生。” 沈南星皱眉:“5毛钱的工钱也太便宜了。” 韩秋梨:“都是乡里乡亲的,手里也没个活钱,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舍得裁一身衣裳,凑布料都得凑好久。也就是谁家有啥喜事,给姑娘儿子裁衣裳,5毛钱也够了,晚上弄嘛,也不耽误啥事儿。” 沈南星:“二嫂你给衣裳分类,夏天的5毛,秋天的8毛,冬天的如果要夹棉就得1.5的工钱。咱们大队的就按这个价,要是介绍其他大队的来,价钱就再往上涨3毛,谁介绍的,给谁2毛钱的好处费。” 韩秋梨瞪大眼睛:“这样行吗?” 谈小礼也在边上笑:“咋不行?就怕到时候你忙到做不过来。这工钱到底还是小头,回头我打个电话,叫二哥跑一趟,庆市扣子厂里各种扣子多的很,也有很多瑕疵扣子按斤称便宜的很。做衣服总得要扣子吧,你这儿有的话顺便就跟你买了。一个口子一分钱,赚头都很大。还可以卖扣子,那扣子花样多的很,摆出来叫他们挑,一分钱一个,买十个送一个。” 韩秋梨:“……” 谈家明赶紧问:“你咋知道?” 谈小礼:“他们厂里设备出了点问题,我去帮他们修过。” 看着韩秋梨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谈家明点点头:“行,等办完婚事我就去走一趟。” 后天结婚,总不能到明天晚上再叫韩秋梨过来老宅住吧? 谈老太叫韩秋梨今晚就在这儿住下,让谈家明回去把韩秋梨结婚当天要穿的衣裳拿来。 谈家明回去拿衣裳去了。 自家院子在村子北头,有点偏,那边的住户不多。 经过晒场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他。 谈家明倒是没有被吓到,只是这个声音…… “明哥,是我。” 谈家明回头看过去,眼神顿时变了,眉头紧紧皱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那姑娘四处张望,看四周没人,赶紧上前去拉谈家明的手:“咱们到边上说,不能叫人看见我。” 谈家明嘴唇紧抿着,挣脱开她的手,但还是跟着她到了晒场里,利用麦秸垛躲开路过人可能看过来的视线。 “明哥。” 女孩看向谈家明的眼神格外委屈,眼泪涟涟,“他们说你后天就要结婚,这不是真的吧?我看你家里都没有准备。” 因为已经上定好了婚礼办成茶话会的形式,那也就没什么好提前准备的,明天借几张桌子,借点椅子,把准备的花生瓜子糖给摆上就行了。 谈家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秀秀,我后天就要结婚,我……我媳妇她不讲究排场,我们商量过了,婚礼办成茶话会的形式。秀秀,你不应该过来的,村里没人知道咱们以前……你赶紧走吧。” 没错,眼前的人正是林秀秀。 沈南星的表姐,她小姑家的女儿,也是顶替了她大学名额,去上了京市医学院的表姐,林秀秀。 林秀秀却是一脸痛苦的表情,一副被背叛了的样子:“明哥!我当初跟你分手是迫不得已,我爸妈他们……他们走关系让我去上大学,都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带去京市……我真不想跟你分手的,可是他们逼我,说不跟你分手,就找你家的麻烦……” 林秀秀哭个不停:“明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呀。咱俩好了那么长时间,我是不是喜欢你,你还不清楚吗?我要是在乎你家里条件,当初就不会跟你处对象!” 谈家明没有吭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林秀秀还在哭:“我去上学也只是跟我爸妈妥协,他们说只要我好好读完大学,如果到时候我这个大学生还喜欢你个农民的话,他们就不管我了。明哥,我在信里都跟你说了呀,叫你等我几年,你当初说过爱我,你说爱我的呀,为什么就不能等我几年?” 谈家明沉默良久:“结婚不是俩人的事,我也没信心能达到你爸妈要求的标准。你爸妈说的对,你是城里姑娘,你有城里户口,如今还是大学生,我只是个农民,现在也不过是个养鱼场的临时工,每天喂鱼捞鱼宰鱼,一身都是鱼腥味……你看,你也闻到了是吧,你受不了这种臭味的。” 林秀秀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一时之间没适应!明哥,我喜欢你,不在乎这些的。你说我受不了这味道,我可以的!” 林秀秀说着直接扑倒谈家明的怀里,死死地保住她。 俩人之前处对象的时候,除了最后一步,亲亲抱抱的都做过了。 林秀秀甚至踮起脚尖去亲他。 可谈家明却急了,赶忙掰扯林秀秀,一边低声呵斥她叫她放开。 “我不!” 林秀秀重生一世,曾经跟谈家明谈恋爱的记忆却并未褪色,反而因为她那一辈子过得不如意,而让初恋的美好越发清晰。 她和谈家明处对象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只要是在一起的时候,就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 俩人也有吵架的时候,往往都是她耍脾气无理取闹,他生气了她就上去抱住他,死死地抱住不放,往往他就会妥协。 可林秀秀忘了,那个时候他之所以会被她这样死缠烂打到妥协,是因为两人是处对象的恋人关系啊,他一个男人,又比林秀秀大好几岁,面对耍脾气的小女朋友耍赖,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不予理会,除非他不爱她。 然而现在,他们已经不是恋人关系了。 她在去上大学之前提出分手,甚至都没给他挽留的机会。 一封信,决绝地跟他分手。 不仅如此,那封分手信里,还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把他那两年跟她的感情,贬低得一文不值。 明明最初,是她先纠缠上来招惹他的。 他最开始的时候,并未对她动过任何心思,他们的年龄、家庭情况都天差地别,一点都不般配! 可她死缠烂打,不断纠缠…… 最终,他们在一起了,他为了她开始努力规划自己的人生,努力向上,试图能够稍微跟她相配。 可是最终,他连她面对面的一句分手都不配。 她说那封信是家里人逼她写的。 或许是吧。 他曾经也想过这个可能,在刚收到那封信,怎么都找不到她也联系不上的时候,他确实这么想过。 要断掉这样一段感情一点都不容易。 他戒断得很难。 但终归是断了。 后来又收到她的来信,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她说的,帮忙询问教授寻找唤醒三礼的办法。 但并没有过多久,三礼就醒了,还越来越好,他就再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如今他都要结婚了,她忽然出现,说什么还喜欢他。 “林秀秀,我已经结婚了。” 谈家明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力道很大。 “不是后天才结吗?我知道你跟她没感情,你不过是岁数到了凑合,我求你了,不要这样委屈自己好不好,再给我们的爱情一次机会好不好?”林秀秀哭得满脸是泪,满眼都是哀求。 谈家明:“后天是办婚礼,结婚证我们前几天已经领了。” 林秀秀:“……” 她瞪大眼睛,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谈家明目光清明:“别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的事,不适合叫别人知道,对你也不好。” 林秀秀整个人都呆住。 谈家明已经转身离开。 一直到他走开好一会儿,林秀秀才忽然从呆愣中反应过来,飞快地追出去,可是追出去好远都没看见人。 她气恼地哭喊谈家明的名字,却又不敢大声。 呼喊了好几声,没有人应。 林秀秀失望又绝望。 怎么会呢! 怎么就晚了几天呢? 上辈子,上辈子他好像也没结婚这么早啊。 林秀秀不知道的是,上辈子谈家胜的婚事波折,把栾秋霞气得脑出血又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后来瘫痪在床。 谈家胜婚事告吹,韩秋梨虽然已经住在谈家,但她跟谈家明却好长时间都没办婚事,也没真正成为夫妻。 一直到几年后,两人才真正结婚。 这一世栾秋霞没事,谈家胜也结婚了,谈家明和韩秋梨的婚事自然很快提上日程。 林秀秀哭了一会儿,就擦掉眼泪,慢慢地往村子东头走。 她住在外婆家,白天都不敢出门,怕被人看见,再加上谈家明白天也要上班,她就算出来也找不到人,就一直等到晚上,又等到现在。 她原以为以她和谈家明恋爱时的如胶似漆,以及她重生后第一时间给他写信表明心意让他等他,这些种种都应该促使他们尽快复合的。 可她怎么都想不到,谈家明和那个韩秋梨,竟然领证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或者说,为什么这辈子会出现这么多的差错? 上辈子医术平平的小南,成了神医。 谈家明的那个植物人堂哥,上辈子早死的大佬谈礼,竟然提前四年苏醒! 还有谈家明,他原本应该到明年才结婚的,可现在就结婚了,还领证了! 林秀秀不断摇头,实在是无法接受。 她好不容易重生,她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上辈子经历那么多让她知道,什么学历什么工作,什么高门,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嫁的男人能如珠如宝地疼爱她。 一想到上辈子坐拥亿万身家,还被人戏称是妻管严,对老婆好得不得了的谈家明,林秀秀心底的嫉妒就控制不住。 她不能放弃。 结婚了又怎么样? 她才是他的初恋,是他的白月光! 林秀秀擦着眼泪,眼中透着决心,往外婆家走去。 谈家明从另一个麦秸垛后面闪了出来,看着她走远,默默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跟了上去,一路上看她躲躲闪闪怕被人瞧见,偶尔有人跟她随便打招呼,她也低着头随便应一声,生怕别人看出来她是谁。 谈家明苦笑一声。 看着她进了沈家院子,他这才折返回去。他还要回去给秋梨拿东西,已经耽误太久了。 第46章 第二天。 沈南星是被院子里春花娘的大嗓门给吵醒的…… 第二天。 沈南星是被院子里春花娘的大嗓门给吵醒的。 起身的时候,谈小礼已经不在床上。但屋子里的脸盆架上,已经放好了脸盆毛巾和牙刷,连牙膏都挤好了。 沈南星一只胳膊不影响洗漱,不过洗完后她也没逞强去端水倒水,她的手臂必须好好休养,不能留下后遗症。 走到院子里,就瞅见春花娘眉飞色舞的,气色很好。看来前俩月给春花娘治疗妇科病很有成效。 现在的春花娘一看就是气血充足月经准时的那种女人。 在她这个岁数,可是很难得。 “小南你起来了,是我吵到你了吧,哎呦我这刚从村东头回来,赶紧来告诉你。你二叔二婶把你显宗哥带上出院回来了!” 沈南星:“这么快?” 春花娘:“可不是么,你显宗哥那是截肢啊,这才住了不到十天的医院就回来了,这能行吗?” 其实截肢没有其他并发症的话,住十来天医院出院也不是不行。 问题是,这次住医院二叔二婶肯定不会出现,一定是要赖着让小姑出钱的,那二婶会放着便宜不占,这么快就带人出院? 田彩云当然不可能不占便宜。 她的宝贝大儿子显宗啊,她以后的指望啊,如今右下臂截肢,只上下上臂,那好干啥啊! 她眼睛都要哭瞎了。 这几天住院的时候,她揪住老三媳妇张玉茹闹,说她胡说八道,让她带显宗去找小南,平白耽误时间,要是不说叫她去找小南,直接带显宗来医院说不定就不用截肢了。 她还去小姑子的家里闹,没找到人就去单位闹,谁知道小姑子竟然躲出去了单位也没人。 那她就找不到人了吗? 她找去派出所闹! 派出所总跑不掉吧,林克保总跑不掉吧。 田彩云去派出所找林克保闹的时候,林克保正忙得头昏脑涨,因为飙车党还没被抓到,局里领导县里领导都三番五次地催,所有公安都忙得不行。 林克保倒是会办事,直接说不管怎样,显宗都是亲外甥的,住院费叫她不用管,回头他再去结账,还另外给了100块钱的营养费。 100块是不少,但田彩云胃口也大了,她儿子可是截肢了啊,她以后都没指望了啊!她的日子还能有什么盼头? 她发了狠继续去堵小姑子,反正医院里儿子那边有他爹照顾着,还有闺女也在,不用她。 田彩云就早上蹲下午蹲,晚上也蹲,可不就蹲到小姑子沈桂英了么。 她还是拿自己听到的模棱两可的事威胁要告诉小南,小姑子一听就开始服软了,又开始哭。 反正她儿子没右手了,她现在心肠硬的很,小姑子哪怕哭死她都不会心软。 最后连带着住院费医药费,小姑子一把拿出了1000块,还写了文书,说这事儿到此为止,以后田彩云也不许再提这事儿,不然就叫田彩云还钱。 这有条子在呢,如果到时候真撕破脸告,田彩云就必须得还钱,不然就得坐牢。 田彩云当场就同意了。 儿子的手已经没了,钱必须拿到。 这可是一千块啊! 虽然她还不知道那模棱两可的事儿到底是个啥,但林林总总的,包括给显宗还的那些赌债,她已经讹诈了小姑子和婆婆几千块了。 她也不傻,知道这已经差不多是极限,要真是再继续逼迫下去,撕破脸,那她哪有钱还,只能去坐牢了。 田彩云扭头就又跟小姑子亲亲热热起来,又幸灾乐祸地说起小南高考第一天下午就被撞断手的事儿。 田彩云说小南真是活该,叫她不帮她显宗哥,立刻就遭报应了吧! 从小姑子家离开回去医院的路上,田彩云就在琢磨着,还能再从哪儿弄钱! 在医院里瞅见宋柳的时候,她脑子里电光火石冒出个念头! 小南说过,显宗的手臂之所以会截肢是因为缺血坏死,医院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已经坏死就必须截肢,不然会危及生命。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显宗的手臂被绑太紧绑太久了! 这样做不对! 不能这样捆扎! 而给显宗绑这么紧,还交代他们不到医院不要解开,免得像娟子娘那样身上的血流干人就死了的人,是村医宋建国! 所以在看到宋柳时,田彩云立刻就扑了上去,泄愤一样狠狠地打宋柳。 宋柳躲不过,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也被又掐又踹。 一直到宋柳哭着说她怀孕了,田彩云才犹豫了一下,就被周围的人给拉开。 田彩云还不依不饶,要让宋柳代替她爹赔钱,显宗可是没了一条手臂,这账怎么算! 然而宋柳却不管,只哭喊着肚子疼叫人搀扶她走了。 哼,不就是躲么,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宋柳能躲,她爹宋建国能躲吗?宋建国才是罪魁祸首! 医院又把费用单子送来的时候,田彩云就跟自家男人商量。 要不就出院吧。 田彩云看过儿子截肢的地方,医生们把皮给缝起来了,看不到里面可怖的血肉,说是这样不容易感染。 之前医生来就说过,现在看着伤口情况挺好的,也没有感染,现在住院也就是输液、观察,再过几天就能拆线出院了。 那拆线和输液,公社卫生院也能干的对吧。 之前一直赖着住院是因为医药费小姑子那边支付,但现在小姑子已经把钱都给她了,那多住一天院,当然是多费一天的钱,没必要。 她最后算计小姑子一回,偷偷出院,不结账,反正医院肯定会找小姑子的。 到时候小姑子还真会为了这点住院费再来找她? 于是田彩云一家就带着精神萎靡的沈显宗出院回村了。 刚一回来,就被许多人围着问情况。 田彩云顺势发作,直接把沈显宗拉到村卫生室,找到宋建国就开始发难。 宋建国当上村里赤脚大夫多年,其他村子的赤脚大夫或许还要下地干活,他却是不用的,因为他小时候小儿麻痹导致坡脚,到现在走路都还是一瘸一拐的,以前还没当赤脚大夫的时候跟着生产队一起下地浇田,摔趴在水窝子里差点儿淹死。 后来宋建国跟人学着当了赤脚大夫,就没再下过地。 论起力气来,他还真不如田彩云。 田彩云揪住宋建国就扇巴掌,宋建国是男人,手臂长啊,连忙挡住,可接着就被田彩云给推倒在地上,骑在身上又踹又砸的。 其他村民想要上去拦住,却被田彩云那吃人的目光给吓住:“我显宗都是因为他才没胳膊的,我看谁敢来拉,我谁都打!你个没本事还逞能的死瘸子啊,你可害苦我的儿了啊,你陪我儿的胳膊啊,你个该断子绝孙的玩意儿咋不去死呢……” 田彩云结结实实地把宋建国打了一顿,村里干部们赶过来的时候,气得不行,指着一圈围观的人:“都看啥热闹,拉开啊!再打出人命了!” 那宋建国本来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又不强壮,这样挨打万一出事咋办。 可是没人赶上去拉。 大队长和妇女主任亲自跑上去拉,又喊沈群山:“过来把你媳妇拉住!再这样打人,信不信以后村里的大粪都叫你们家承包了!不信你们就试试看,老子说到做到!” 挑大粪的威胁还是比较有用的,总算是把田彩云给拉开。 被打得一脸是血的宋建国,也被人给扶了起来,擦着鼻血直翻白眼。 田彩云就开始一屁股坐在地上哭:“我的儿啊,他还这么年轻,还没结婚啊,都是因为他宋建国,狗屁不通的庸医,是他害惨了显宗啊,害了显宗一辈子啊……” 人们其实都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了。 出事当天谈家明从城里回来,就说了沈显宗的情况。 也说了他是因为手臂被捆扎太久缺血性坏死而不得不截肢。 虽然谈家明没点宋建国的名字,但大家都知道,捆扎手臂这事儿是宋建国干的。 宋建国自己还不服气,说不可能,说要么就是他自己感染了还是啥的,才被截肢的。 村里人也没说啥,但这么些天,村医室是一个病人都没有,大家有哪里不舒服,要么去隔壁村的卫生室,要么去公社卫生院,情愿多花两毛钱。 本来只断俩手指头的事儿,到后来把手臂都给切了,这多吓人啊,地里刨食儿的农民,没了右手,这以后的日子可难过了。 宋建国又急又气,也是没办法,他还不认为是自己的错。 这会儿田彩云又在这儿哭,宋建国还是不认,田彩云就说:“小南是这么说的!我们到医院人家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就是因为你宋建国处理不当!我要告你!” 这还是她在医院的时候,听其他医生说的,说起农村这些赤脚大夫水平参差不齐,啥离谱的事都能干出来,病人家属真要往上告的话,非得赔钱不可,还要把他赤脚大夫证给收了。 田彩云也算是拿捏住了宋建国,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大队卫生室赤脚大夫,但宋建国一家这些年的日子,还真就全靠这个卫生室,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作为赤脚大夫,他不用出工都有基础的8个工分,别人干得累死累活干满也才10个工分。 村民们去看个病,少则两毛的诊费,多则5毛的诊费,晚上请他去,也还要再多给两毛。 这也是为何有些人感冒发烧为了省那两毛钱,会请十几岁的沈南星帮着给开个方子。 宋建国很清楚,这件事如果田彩云一直往上告的话,只怕他的证还真要被卫生局给收走,这村医也别想当了。 最后,在大队干部的见证下,宋建国给赔了200块钱,算是了事。 田彩云还对外嚷嚷着说:“两百块买我儿一条右手,谁愿意要这钱谁拿去!” 200块是多,可为此失去一条右臂?那也真是不划算啊。 沈显宗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哟。 才从宋建国那边拿到钱,中午跟沈显宗订婚的张家就来退亲了。 请的是中间人来退亲,定亲的时候拿去张家的礼,人家也都给折算成钱,还另外拿了50块钱出来,算是张家的补偿,好聚好散。 张家这事儿办的体面,虽说强硬退亲也没什么,毕竟沈显宗这手断的完全是咎由自取,接二连三赌博,欠下几千的赌债被人砍手指头,这种人,是个正常人家都不会把姑娘往火坑礼推! 如今沈显宗右臂也没了,那就跟个残废差不多,张家条件又不差,咋会把姑娘嫁给这种人。 直接以沈显宗赌博的名义退亲都可以,但张家也算是为了自家的名声,也是不想叫沈家再闹腾,就损失几十块钱,体体面面地把亲退了。 田彩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可还是忍不住委屈得放声大哭。 哭完了,钱和东西拿进屋。 结果就发现了躲在家里的林秀秀。 林秀秀在外婆家已经住了三天了。她整个人都受到极大的冲击。 再加上昨天晚上终于找找机会跟谈家明说话,却得到谈家明那样的回答,这些都让她很是惶恐。 她死都不要再像上辈子一样! 在整个家里,她能够求助的人只有自己的爸妈和外婆。 可爸妈一千个一万个不支持她和谈家明的事,她也不敢告诉他们,她是重生的啊。 如果说以前的林秀秀对父母是全心全意信任,但经历了上辈子的事,她知道,在父母心中弟弟才是最重要的。 曾经嫁给那个变态的男人,一个原因是她也享受他带来的各种便利,同事们羡慕的眼神;另一个原因就是家里爸妈逼着她嫁,说有那样的亲家作为助力,爸爸的职位一定能够更进一步,日后弟弟的前途也会更光明一些。 说到弟弟,林秀秀就忍不住心酸。妈妈总说爱她,最爱她,可她最爱的还是弟弟。 弟弟生下来就上了表舅家的户口,是海市的城市户口,在妈妈身边养到上小学,就送去海市跟着爷奶在海市生活。 妈妈总说最疼她,舍不得叫她离开他们身边,她也以为是真的。 可是上辈子,她婚后实在是受不了变态丈夫的折磨,她想过离婚,妈妈总是叫她再忍一忍。 某一次,那个男人实在是太变态太恶心,她被折磨得遍体鳞伤,身心重创时,她终于忍不住,逃跑了! 一开始她妈还帮着给她藏起来,虽然不断地劝说着叫她回去,但看她身上的伤,她妈终究是不忍心。 可是紧接着,她弟弟跟人打架出了人命被抓起来…… 她妈求她回去求求她男人。 她还在斟酌,还在思量。 可当天晚上,那个男人就出现在她躲藏的地方,这一次,她被折磨羞辱得更狠。 而第二天,她弟弟就被放出来了。 自从重新被带回地狱时起,林秀秀就没办法再像从前年少不知事那样,相信她的爸爸妈妈最爱她了。 重生这么大的秘密,如果被爸妈知道了,她不愿意去想会发生什么。 现在她想要嫁给谈家明,不能求助爸妈,那唯一还能求助的人就只有外婆韩金花了。 外婆韩金花是林秀秀见过最漂亮、智慧、体贴也疼爱她的老人。 上辈子她位高权重的公公倒台,变态丈夫吃枪子,他爸职位被一撸到底还进监狱判了无期,她弟弟也挨了枪子。 她爸倒是把罪名都扛下来了,没波及到她妈,但她妈没了工作,丈夫儿子都没了,闺女也被撤销学历丢了工作,她妈疯了。 她大舅,也就是小南她亲爸,同样丢了省城机械厂厂长的工作,还进了监狱,没多久就听说死在监狱。 她二舅二舅妈,也因为儿子沈显宗赌博欠下无数赌债,掏空家里。 她三舅在教育局工作,这工作来路也有问题,同样也受到牵连丢了工作,后来南下淘金,再无消息,一直到她死,都没听说三舅回来。 好好的一家子成了这样,她外婆韩金花,这个体面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喝农药自杀了。 重生后的林秀秀,唯一有所眷恋的就是外婆韩金花。 可在外婆韩金花眼中,最疼爱的又是她妈沈桂英。 所以林秀秀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自己重生的秘密,一个人都不能告诉! 她会孝顺外婆,可也不能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 林秀秀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来说服外婆,自己为啥一定要嫁给谈家明。 她只能装疯卖傻。 日后有个词叫恋爱脑,现在其实也有恋爱脑的人,只不过都称为死脑筋,她就装成一个死脑筋,反正不管说啥一定要嫁给谈家明,不让她嫁她就不去上学了! 她爸妈都知道她跟谈家明处过两三年的对象,外婆当然也知道。 家里其他人都是不知道的。 林秀秀回来,没敢告诉她爸妈,想着先来见见谈家明,如果谈家明能够答应跟她继续处对象,等她大学毕业再结婚,那现在就不用跟她爸妈闹翻脸。 如果谈家明不同意,那她就跟谈家明先领证,稳住他,但也是要暗中进行,她回去继续上大学。这样她爸妈也不会知道。 可她怎么都没料到,谈家明马上要办婚礼,而且已经提前领证了!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也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办的,可她就想嫁给谈家明,明明她才应该是被他捧在手心宠爱的妻子啊! 所以现在的她,就是要伪装成一个恋爱脑,逼迫外婆给她想办法,让她能嫁给谈家明。 外婆当然不同意,可在她的眼泪攻势,以及不去上大学,要把大学名额还给小南的各种威胁之下,外婆还是答应了。 外婆还没说要怎么做,二舅妈一家就回来了。 表哥沈显宗竟然因为赌博被断指,还因为村医的误操作给弄得截肢!林秀秀也着实没想到。 不过或许这样,显宗表哥就不会再赌了吧,也不会再输个倾家荡产,或许也是好事。 田彩云看到林秀秀也是吓了一跳,刚要喊,就被婆婆韩金花狠狠瞪一眼:“别乱喊。” 田彩云皱着眉头,立马就想起来她听到小姑子和婆婆模棱两可的对话。 这是连秀秀在这儿的事,都不能叫小南知道? 不过她也懒得管那么多,反正她现在手里可是攥着一千好几的钱呢,当然也不会拆穿什么。 “秀秀,你咋回来了?你妈说你在海市参加高考,跟咱们这边的题目是一样的吗?为啥那边好考一点?你考得咋样,小南还要考京市医学院,你能考上吗?” 让自家男人去安置儿子,她也坐过来跟林秀秀说话。 林秀秀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笑着说:“差不多。二舅母,显宗哥的手成了这样,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去赌了。那些赌场的人都是故意设局算计你的,你输钱压根不是技术不行或者运气不好,纯粹就是被人家算计的!” 田彩云又何尝不知道,连连点头,叹气不止:“你显宗哥这回也算是吃了教训了,手没了,胳膊没了,连婚事都丢了。医院的临时工也不知道还叫不叫他干,以后我都不知道要咋办。” 田彩云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林秀秀:“我听外婆说表哥在医院后勤上干临时工,我表姑在医院,有她的关系在,应该不至于把显宗哥给开除,但我小姑可能今年就要调走,不在医院了,那显宗哥以后要是再赌,人家恐怕就要开除他了。” 田彩云立马问到:“你表姑今年要调走,调去哪儿?” 韩金花也看了过来。 林秀秀:“表姑去医院工作本就是个过度,先前就听她说过要调去妇联。” 田彩云立马忧心忡忡:“那她调走了,以后显宗在医院工作岂不是难的很?他又没了一条手臂,其他人欺负,领导给他穿小鞋咋办啊。” 韩金花瞪了二儿媳妇一眼:“只要显宗别再去赌,在医院里好好干,有你小妹妹夫他们的关系在,医院领导也不会随便动他个小小的临时工。” 田彩云这才慢慢放心,又冲林秀秀笑:“秀秀,你啥时候回来的,咋都没听你爸妈说呀,我前两天还见着他们呢。” 林秀秀抿着唇不吭声。 韩金花则看向田彩云,开口了:“彩云啊,有件事你得帮秀秀办……” 田彩云很是疑惑,可是在听了婆婆的话之后,她整个人瞪大眼睛,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林秀秀。 啥玩意儿? 这外甥女脑子不会是有病吧,一个大学生,哦虽然现在还不是,但马上就是了。 城里户口,爸爸是干部,妈妈也有那么体面的工作,还有表姑表姑父,表舅啥的各种亲戚,都是条件非常好的干部家庭。 可她竟然,跟谈家明这种农村泥腿子处对象,现在还死活非要嫁给谈家明? 田彩云都想摸摸外甥女的脑袋,看看是不是烧糊涂了,烧傻了! 谈家明在农村算是不错的青年,人会来事,吃得开,在外头的人缘也好,手上也有手艺,帮人修个自行车拖拉机,开拖拉机啥的都不在话下。 可说到底,他也就是个农民啊! 养鱼场临时工算啥工作嘛,跟林秀秀的家庭条件比,简直不值一提*!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外甥女到底是哪根筋错乱了,非要嫁谈家明! 婆婆韩金花明显也不同意,但不知道怎么被这外甥女给威胁住了,捏着鼻子认了,叫她去请谈家明他妈栾秋霞来商量。 田彩云真是很想劝说外甥女几句,为啥这么想不开好好的金凤凰不当,要给个泥腿子当老婆! 不过么,转念一想,这事儿要真是成了,小姑子以后还咋在她面前傲气? 整天看不起她,都没把她这个农村二嫂放在眼里过。 说起林秀秀就是自家闺女多优秀条件多好,以后肯定是要嫁干部家庭,一辈子富贵荣华。 还说会帮田彩云的闺女沈小翠介绍对象,让沈小翠嫁到城里去,不过沈小翠是农村户口,人长相也比不上秀秀,要嫁到城里的话条件就不能挑,得遇上合适的。 啥是合适的? 要么是那死了老婆的,要么是身体上有啥缺陷的,反正她家小翠就配不上个正常的城里男人! 可以前的田彩云即便是听到小姑子这么说,心里不舒服,却也不得不点头,因为这都是现实啊。 现在…… 田彩云在心底冷笑,小姑子口中的金凤凰闺女,嫁给农村泥腿子,她倒是要看看小姑子还怎么傲气! 这事儿,她还真得想办法给促成了不可! 谈家老宅。 半下午的时候石小榕来了,带了一摊子的腌黄瓜、腌辣椒和酸豆角。 “酸豆角再等上三五天才能吃,腌黄瓜和腌辣椒已经可以吃了。”石小榕说。 石小榕他们的行动也真是迅速,这才十来天的功夫,石庙大队酱菜作坊就已经成立了。 酱菜作坊名义上是石庙大队集体的,负责解决场地问题,占2成股份。 石小榕的酱菜技术占2成,前期的投资由石小榕,大队长家闺女,会计家闺女,后来还加了支书家闺女和妇女主任家闺女,以及另外两个村里大户的闺女,大家一人占一成股份。 本来只有最初一起摆摊的石小榕三人,但后来其他得到消息的,也要参一份。 虽然没说啥不好听的话,只是问问能不能也参一份,但石小榕三姐妹和家里长辈们商量之后,就答应下来,索性又多引进来了俩人,最终凑成6个姑娘一起入股,一人占一份。 这样做虽然可能后期利润会分薄,但前期投入成本也是由大家分摊的,最主要的是,现在这6个姑娘背后的家庭,能够完全掌控石庙大队,保证大队的其他人不会反对,就是反对也没用。 在农村搞这种生意,就必须得能压得住其他村民的捣乱。 沈南星也点头。 现在只是过度,对大姑和表姐来说,稳定安全的挣钱更重要。 等日后包产到户,集体制度破灭,大队管不了那么多事的时候,技术和销售都在石小榕的手中,她完全可以脱离出来。 “现在场地已经收拾出来,第一批做酱菜的菜头、黄瓜、豆角、辣椒,也已经在处理晾晒腌制。现在腌制的大缸也已经到位,就只有分装销售用的小摊子,和你说的玻璃瓶,订货了,还没到。” 石小榕脸上洋溢着激动兴奋的笑容,“腌黄瓜和腌辣椒比较快,三礼给了电话,我已经去见过饲料厂的负责人,给带了一些样品试吃,对方说到时候直接送货过去就行!” “还有医院和机械厂,我也都去送过试吃的样品了,有三礼打招呼,人家都客气的很。” 石小榕对自家表妹的感激,真是一箩筐也说不完。那三礼为啥愿意热心帮忙,还不是因为小南? 韩秋梨也为石小榕高兴。 谈家明经常带她去养鱼场,那时候石小榕还在公社街上摆烧饼摊,她没事儿了就也过去帮帮忙,一来二去跟石小榕就熟悉起来。 俩人也有话聊。 韩秋梨还帮着石小榕和她那两个小姐妹做衣裳呢,关系着实不错。 石小榕今儿过来其实也是为了给韩秋梨添箱,作为小姐妹给添箱。 也不是啥贵重东西,就是一对暖水瓶。 韩秋梨也没客气,笑盈盈地收下。 明儿就是婚礼的正日子,石小榕已经跟家里说过,今晚不回去,就住这儿。 那正好,三个姑娘一起住,说说话,把谈小礼赶去偏房住了。 谈小礼却说他出去一趟,二哥谈家明叫他,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给他留门。沈南星也就没管他。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谈老太已经把三人叫醒了。 桌子上摆着早餐。 谈老太说是谈小礼从公社买的,现炸的油条、韭菜盒子、茄盒,还有茶叶蛋,还买了皮蛋粥。这搭配上昨天石小榕拿来的腌黄瓜,真是别提多好吃了。 “三礼去他二哥那边了,赶紧吃,待会儿估计就来接亲了。” 谈老太笑眯眯地说,“梨子,等下奶给你梳个头。” 韩秋梨红着脸点头。 吃过早餐,韩秋梨换好衣服,谈老太亲自给韩秋梨梳头,绞面,还拿出了自己收在柜子里的珍珠粉、眉条、口脂,简简单单给韩秋梨画个妆。 不得不说谈老太这手是真巧。 韩秋梨本来就挺漂亮的,这么把头发盘起来,簪一朵红月季,再浅浅画个眉毛,涂一点口脂,乍一看真是有些叫人惊艳。 沈南星和石小榕都在边上盯着她看,韩秋梨都给看不好意思了。 绞过面的皮肤本就发红,这会儿看起来更是白里透红,特别漂亮,都不用擦胭脂了。 不多会儿接亲的人就来了。 虽然不办婚宴,但正经的婚礼拜堂还是要办的,谈家明的几个没结婚的舅家表兄弟,还有他外头认识的朋友们也都过来给捧场。 谈小礼也回来了,拦住门:“二哥,小南说了,今儿娶二嫂,得先过我这关!” 谈家明:“……” 其他人纷纷开始起哄。 以前对三混子很是敬畏,后来三混子去了部队听说更加厉害,后来却重伤成了植物人,现在好不容易苏醒,听说是不记得从前的事了,那也不知道拳脚功夫还记得多少。 跟谈家明玩得来的这群青年,也都是性格比较外放的。 既然谈礼这么说了,那大家就试试呗。 还有陈国栋他们三个,小王兽医,也都跑过来凑热闹。 不收礼金,那就带点东西嘛,也不必那么大张旗鼓的。 这会儿他们自然也是要凑热闹。 别人想试试谈小礼的深浅,陈国栋三人,一点都不想试! 三哥实在是太凶残了,哪怕没了当兵的记忆,也同样非常凶残。 甚至说,没有当兵的记忆约束着,三哥他……更加凶残。 谈家明自然也是种地的,立刻喊道:“大家伙注意了,一起上!” 这么谨慎? 但这本就是凑个热闹,哪里真要比试出个输赢来,一起上就一起上,一起闹哄哄的菜热闹。 有跟着谈家明那一群兄弟攻门的,也有跟着谈礼一起守门的。 谈小礼也不傻,就是闹着玩,烘托个气氛,哪里能真正下死手。 他没有记忆,也不知道当兵时候的自己到底有多厉害,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也挺厉害的。 如果认真动手,打这一群人就跟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反正在谈小礼的防守和防水之下,攻门活动持续了二十多分钟。 吸引了村里不少人都跑出来看,又是喝彩又是加油的,还有见久攻不下就给出主意的。 反正是玩得热闹的很。 终于门开了,在一群兄弟的护送下,谈家明冲进屋子,迎娶自己的新娘。 谈家明第一次见韩秋梨这样打扮,着实是看呆了。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韩秋梨的脸都红得快要滴血了。 “背上!” “背上!” “背上!” 人群又开始起哄。 谈家明也不扭捏,拉着韩秋梨一起跪下给谈老太磕了个头,就蹲下示意韩秋梨上来,背上新娘子出门回家。 石小榕也赶紧跟上,手里提着一篮子的喜糖,跟着新人一起走,一边走一边往人群里撒,引来大人小孩的争抢。 不像上回谈家胜结婚的时候,方雪梅抠搜的喜糖都舍不得撒,今儿这喜糖那是一把一把地往外撒,这短短的一段路,都撒了好几斤,到了谈家新宅门口,石小榕更是把剩下的糖都给撒出去,可真是热闹非凡。 方雪梅今天倒是没有闹什么幺蛾子,笑盈盈地出来帮着待客,嘴上话说的可漂亮的很,跟她发疯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陈国栋也在跟沈南星感慨,这大嫂子真不知道有多少副面孔,这结婚真是叫人没法说。 沈南星笑:“我听说那姑娘回来了?” 陈国栋:“哪姑娘?” 沈南星:“就是以前追着要嫁给你那姑娘啊,不是说去东北插队了,今年也参加高考,报的庆市的大学,已经提前回来了么。” 陈国栋脸顿时红了:“她,她啊呵呵,就是前几天碰见了,我原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没想到她还敢回来……” 沈南星却是脸色严肃:“别以为现在没有G委会,孙秃子就不敢做过分的事。还是得叫那姑娘小心。” 陈国栋点头,但很快就说:“我原来是怕她心里有阴影,至于孙秃子倒是不用担心了,这人被打断腿,剥光了衣裳绑到电线杆上,就是高考那天你出事的那个路口,记得不,那有个电线杆。也不知道是惹到谁了,他爹在家里大发雷霆,让公安那边赶紧破案。快要把我们给笑死了。” 沈南星:“……什么时候的事?” 陈国栋:“就昨晚上。那路口人流量大,一大早的就被人发现了,也没人敢动,后来公安来了才把人给弄下来。我们几个也是一大早就要过来,碰巧就看见了,醒目的很呢。” 沈南星疑惑:“也没说为什么?” 陈国栋摇头。 沈南星却忽然抬眸:“孙秃子以前是不是也爱飙车?” “啊,对,南明县飙车的风气都是他带起来的,不过你出事那天他没去。怎么了?” 沈南星缓缓摇头:“没事。”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主事的人就开始喊着叫大家往边上让让,新人开始拜堂了。 谈家明把韩秋梨放下来,俩人手牵手站在谈大伯和谈大娘跟前。 主事的正喊着要拜堂呢,外头忽然就有人来了。 “这婚不能结!” 来人是个身材高壮的汉子,长得人高马大的,看着很是结实。 光从身材就能看出来这人家庭条件不错,伙食挺好,才养出这一身横肉。 干啥呢这是。 人家结婚,你来捣乱? 主事的立刻就上前去解决问题,让有啥事儿也别搁在现在闹,太得罪人了,不是有那天大的仇,都不会搁在这时候闹。 “我不是闹,她是我媳妇,结婚当天跑了,我这都找她找几个月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傻眼了。 韩秋梨脸上血色也是瞬间褪尽,立刻抓住谈家明的手,不断摇头:“明子我没有,我没跟他结婚,我真的没有!” 谈家明回握住她的手:“我知道。” 周围这么多人,全都议论纷纷,不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就有人问:“你这人张嘴就胡说,明子和秋梨都已经领证了,咋能是你媳妇?” 谁知道那男人竟然也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瞅瞅,你们瞅瞅,我跟她也领证了!看看是谁先领证的。” 主事的立刻就凑上前去看,男人手里的结婚证上,还真写着穆国强、韩秋梨这俩名字! 日期是三个月之前。 而韩秋梨和谈家明结婚证上的日期是上个月! “……” “……” 韩秋梨满眼不敢置信,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没有跟你领证!我没有!” 那男人却怒气冲冲:“那我手上的结婚证是什么?” 正说话呢,后头又有几个女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埋怨穆国强走太快不等她。 看到来人,韩秋梨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梨子啊,你,你咋这么不懂事……” 来人竟然是韩秋梨的大姐,对方喘口气就赶紧说道:“你都跟国强结婚了,你还跑,叫国强好找啊!赶紧跟国强回家吧。” 这女人说着竟然就要上来拽韩秋梨。 石小榕就在边上,赶紧拦住她:“你干什么呢!话都还没说清楚!” 韩春桃:“还要说啥清楚?这是我妹子,她结婚的时候跑了,我妹夫这都找几个月了,谁成想这死丫头跑这儿来了,还自己找个野男人结婚,那我妹夫咋办!我可不管,我们家只认国强这个妹夫。” 这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上前去拉扯韩秋梨,嘴里还不断地说着妹子不听话不懂事,哪有嫁了人还往外跑的,叫他们家脸面往哪儿搁。 这女人身边还跟着俩婶子,也都在帮腔,指责韩秋梨不守妇道,要上来拉韩秋梨回去。 石小榕一个人挡不住,其他人都还在发愣呢,没有回过神来。 谈家明抬手去挡,这婶子们就开始高声尖叫着说耍流氓。 “他娘的几个老贱货,在你们自己家里骚浪贱还不够,跑来别人家里发骚……” 方雪梅骂起人来实在是难听,骂骚浪贱都是最轻的,接下来就是问候韩秋梨大姐和跟来的那俩婶子全家,问候他们祖宗十八代,其中还夹杂着叫人听着就皱眉的词。 韩春桃也是被骂懵了,跟来的那俩婶子也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们也不是没跟人骂架,啥话都说得出口,但那都是她们啊,现在轮到别人用这样的词骂道自己头上,实在是受不了。 方雪梅一边骂,一边手里还拎着扫帚往几个人身上轮。 这是扫帚,不是家里扫地的笤帚。 这扫帚是用细竹子捆扎成的,比较长,通常是用来扫院子扫马路,也用来扫猪圈,细竹子嘛,扫完猪粪水一冲就干净了。 这会儿方雪梅拿来招呼韩春桃和那俩婶子的,就是扫猪圈的扫帚,上面还沾着猪粪。 韩春桃今儿出门可是专门穿了套体面的衣裳,那俩婶子也是,这会儿被方雪梅一扫帚给扫到身上…… 韩春桃和那俩婶子直接就跳起来不断往后躲,心疼死身上这衣裳了,赶紧到处找东西擦。 方雪梅像那常胜将军一样,扫帚往地上一竖,就像竖着长枪:“来这儿耍横,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 一群人都被惊到了。 不得不说,这办法是真有效。 这会儿韩秋梨她大姐韩春桃,都不敢再上前,气得脸红脖子粗,远远地站着指着方雪梅破口大骂! 把人给轰出去了,但实质问题并没有解决。 栾秋霞脸色也是不好看,问韩秋梨:“梨子,这是咋回事,咋人家也有结婚证?” 韩秋梨哭得都没办法:“我不知道啊,我没有跟他领证!我都没见过他是谁。” 谈家明握紧韩秋梨的手:“冷静点,不怕,有我在,今天谁都别想把你带走。” 村里人也都是面面相觑。 竟然有俩结婚证,这可咋办? 总有一个是假的吧。 但也说不准俩都是真的,两头骗。 “我看这事儿,非得有一个人让步不可。” “那凡事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你就算是跟人家过不下去要再找,也得先离婚不是?哪有上一个不离婚就又找下家的,这不是骗人么。” “我就说当初明子不明不白地把人领来,这结婚了也没有亲家在,怕是有问题,这可真出问题了,闹成这样,这婚还咋结哟。” “秋霞也是命苦,给老大娶媳妇不容易,到老二了竟然又出波折。” 第47章 孙秃子的事暂时放一边,眼下这事,沈南星也在思量着要咋办…… 孙秃子的事暂时放一边,眼下这事,沈南星也在思量着要咋办。 确实麻烦。 她相信韩秋梨,那个男人的结婚证不可能是跟韩秋梨一起去领的。 这年头去领结婚证的人就不多,有没有那个证日子不都过了,干啥非要去领个证?闹洋相呢。 就是去领结婚证,那上面也只有名字没有照片,男女双方只要拿着户口本和大队的介绍信过去,就可以领结婚证了。 韩秋梨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把户口本给偷着带出来了,所以她才能跟谈家明顺利领证。 而她家里那边,只要说户口本丢了,有大队的证明,也完全可以再叫派出所给开个户口本,都是手写的,也不联网,弄一百本户口本也不是难事。 只要有了韩家的户口本和介绍信,穆国强随便跟谁去领证都能办下来他和“韩秋梨”的结婚证。 现在的麻烦就在于,这俩结婚证估计都是真的,但只有和谈家明的这个,才是韩秋梨自己亲自去领证,并且签字的。 现在唯一能够鉴定的,就是她的签名。 可是要做笔迹鉴定,那得找派出所,得去报案。 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出结果的事儿。 至少今天是肯定出不了结果。 那这婚礼还咋进行下去? 外头的韩春桃见破口大骂撒泼耍赖不成,就开始转换思路,软和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诉。 韩秋梨终于绷不住了,指着韩春桃怒吼:“你们拿我跟他家换亲,我说了我不愿意!你们非要逼着我嫁,现在新时代了,讲究婚姻自由,我就是不嫁给他!你们拿结婚证也不是我领的,我不认!” 韩春桃:“这可由不得你不认。你和国强这结婚证是先领的,后来又跟这个男人领证,你这是犯法了!国强去告你的话,你还得坐牢!听话,赶紧跟国强回去。” 韩秋梨哭道:“我说了我不认,那个结婚证也不是我去领的!我也要告,我要到派出所告你们办**!” 这事儿眼看就要僵在这儿。 谈老太私下里跟村里主事的人说了几句,那人就拿着烟去递给穆国强。 “这强扭的瓜不甜,现在国家可是反对包办婚姻,真要是告到公安,谁对谁错咱们心里也都有个数。大兄弟,不知道你来之前打听过咱们这家人没有?” 穆国强一愣:“我来找媳妇,打听啥?他家就是队长支书,也不能平白抢人家媳妇!” 那主事人指了指沈南星:“那闺女你瞅见没有,叫南星,你们公社离得远可能不知道,她可是咱们这儿远近闻名的神医!就连咱们县委书记他娘好多年的老毛病,都是她给治好的。她跟书记家关系可好的很。我说这话也没啥意思,就是说,这事儿真要是闹到公安局,吃亏的肯定不是这家人。” 穆国强眉头皱起来。 那主事人又道:“不就是娶个婆娘么,你今天把她弄回去,她不实心实意跟你过有啥意思?三天两头跑,你还能给她拴住?要我说,大丈夫何患无妻,有你的缘分在呢。” “那我的300块彩礼白出了?”穆国强脸色很不好看。 “不是换亲吗。哪儿来的300块彩礼?” 韩春桃连忙说道:“哎呦梨子你弄错了,换啥亲啊,知道你不同意,爹专门叫我另外给你挑了这门好亲,国强给了爹300块彩礼,爹又娶一个也就花了50块。不是要给你换给那个痨病鬼,是叫你嫁给国强!国强在公社肉铺上班,铁饭碗呢!家里条件好的不得了,你嫁过去就是享福。” “享福你咋不去嫁?” “那我这不是结婚早么,真要是我岁数合适,哪里还轮到你。”韩春桃一点都不害臊。 韩秋梨却是咬牙:“我不管,你们谁爱嫁谁嫁,反正我不嫁。彩礼也不是我收的,别来找我要!” 拿她换300的彩礼是吧,她也真是值钱,这男人竟然愿意给300的彩礼娶她!呵呵。 韩春桃脸色一边:“梨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谁家结婚不收彩礼的?你嫁给这男人没彩礼?你咋这么不要脸上赶着倒贴……” 谈小礼目光清冷,眉宇之间带着些许的不耐烦,沈南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这人今天的情绪有些……说不上来,反正跟平时不一样。 之前在老宅守门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他活动了一番拳脚之后,情绪似乎是好了点。 但是这会儿,又被这群人给闹腾得心绪不宁,有些暴躁。 沈南星正想安抚他一下,就瞅见站在人群中的他,脚下一抬。 紧接着,嘴里骂骂咧咧都是脏话的韩春桃,就“啊”得一声捂住嘴,鲜血从指缝里流出。 “哎哟哟这是咋了?” “咋就忽然流血了。” 韩春桃捂着满是鲜血的嘴四处张望:“谁打我!谁丢的石子!” 那自然是没人承认的。 沈南星更加确信谈小礼今儿心情不大好。 那边穆国强却已经被中人给说通了,他说:“那得把我300块钱彩礼还给我,还有这结婚证,得跟我去消了,不然我以后咋再娶亲?” 韩秋梨死死咬牙:“彩礼你给谁的跟谁要,我不可能出这钱。结婚证也一样,你跟谁去办的就跟谁去消!” 穆国强脾气也上来了:“既然这样那就找公安来评评理!反正今儿你们这婚是别想结!” 谈小礼抬脚就要上前,被沈南星给扯住了,一个眼神就让他站在原地。 沈南星走上前去:“穆国强同志,这事儿原本就是你的不对,新时代了婚姻自由,不允许父母包办婚姻,你想娶韩秋梨,可你连见都没见过她,都没跟她商量过,直接给她爹钱,你这不是求娶,是买卖人口!” 穆国强:“现在谁家结婚不是这样?咋,就算是我的错,就能又拿钱又不给人?还骗我打了这张结婚证。” 沈南星:“这张结婚证不是韩秋梨跟你去打的,上面的签名不是她写的,你可以告韩家骗婚,追回彩礼,撤销这张结婚证。” “那我就白白被他们戏弄成这样?以后我在公社还咋做人?” 穆国强怒道。 沈南星:“脸面那些都是小事,穆国强同志,你右手伸出来我再看一眼,刚才没看清楚。” “我右手咋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 沈南星指着他手掌大鱼际上的黑痣说道:“你这个痣很长时间了吧,什么时候开始发红溃烂的?” 穆国强不明白为啥说这么件小事:“上个月,咋了?” “是不是一直都没愈合?” “我整天拿刀切肉砍骨,天天磨,它长不好不是很正常么,这有啥好稀奇的。你们别想装神弄鬼转移话题,今儿这事儿不解决,这婚是不可能叫你们结的!”穆国强道。 沈南星:“你这里原本或许是个普通的黑痣,但因为你经常拿砍刀,这个痣被反复磨损刺激,已经演变成黑色素瘤了。” “啥瘤?” “黑色素瘤,也叫皮肤癌。就是这里癌变了,癌症。你得尽快去医院检查,查一下你身上各处淋巴,还有胸片,看看有没有转移。据我判断,你这个至少已经是二期了,并且已经有局部淋巴结肿大。现在赶紧介入治疗,生存率还是比较高的,如果再晚一段时间,到了三期出现肺转移、远端转移,那就没几天了。” 穆国强听得愣住了。 啥意思? 他咋有些听不懂呢? 小王兽医就在旁边站着,忍不住凑上来拿着穆国强的手看。 他手掌上有一个大概黄豆大小的痣,痣的形状不是平时见到的圆形或者椭圆形,而是张牙舞爪的不规则形状,痣这会儿发红溃烂,看着像人上火时鼻翼长的那种脓包。 “小南你说这是啥?癌症?”小王兽医瞪大眼睛问。 其他人也都纷纷围了上来想要一看究竟。 就是一个痣,用穆国强的话说就是手要拿刀,用力的时候把痣给磨破了,没顾得上管,咋就癌症了? 那咱们身上谁还没几个痣啊,也没见谁癌症啊。 沈南星把黑色素瘤的情况给大家科普了一下,并非所有的痣都是黑色素瘤。 但是在手上脚上等等这些容易被磨损磨破的地方的痣,就要注意一下,尤其是某些痣忽然出现发红发痒溃烂,那就要格外注意了。 穆国强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过来,他嗤笑一声:“不就是一个痣,就给你说成癌症,想吓唬我是吧,我穆国强可不是吓大的!” 沈南星:“话说给你了,听不听你随意。你现在可以阻止韩秋梨结婚,无所谓,拖延一年半载,他们夫妻俩就可以一起去给你上坟了。” “……” 被这样诅咒,穆国强不生气才怪。 但村里人却都在说:“穆国强同志,家里父母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你要真出个什么意外,他们可怎么办?” “你当小南是诳你的啊,小南哪有那功夫跟你开玩笑。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小南在我们十里八乡的名声,看看谁不知道小南的医术高明!” “你家里亲戚邻居有考大学的吗?你问问他们听没听过南星这个名字,小南可是上过省报咧,咋会胡言乱语骗你。” 穆国强愣住。 他家还真有人参加高考,就是他妹妹。 他妹妹整天挂在嘴边的南星南星的,他还以为是干啥的呢,她妹妹还说他啥也不懂,说南星有多厉害,是全体考生的榜样,说“南星”高考前右手断了还坚持参加高考,这份精神叫所有人敬佩。 穆国强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姑娘身上,她右手确实困得结结实实的吊在脖子里…… 穆国强不由得咽了下口水:“你就是,那个南星?给咱们县各个公社各个大队,都发了一本叫啥复习笔记的,那个南星?” “对对,你知道啊。”边上人就问。 穆国强立刻点头:“我知道,我妹妹也是今年参加高考,她整天把南星挂嘴上。真是你啊……” “对,就是小南。” 村里人也不由得骄傲起来,小南这名声原来已经传得那么远了,真是了不起! 穆国强深吸口气,脸色非常难看:“那我这真是癌症?那我,我还有救吗?” 沈南星:“最好赶紧去省里大医院做检查,痣得切除,得看皮下浸润的程度,还有淋巴也要清扫,后面还要配合药物治疗。当然了,我的建议是,去检查做手术,后期的药物治疗可以找我。” 穆国强实在是不愿意相信,可他又不得不相信。 韩春桃一看这情况咋变成这样了,几个人面面相觑:“国强,你不会是真信了吧,他们就是骗你的!就是想把你给哄走,你可别上当受骗了。” “你闭嘴!”穆国强怒喝一声。 韩春桃顿时面色讪讪,又强撑着说:“反正我今儿可是把你带过来了,梨子也给你找到了,你自己没本事把人带回去,可跟我们家没关系。” 不远处的树林里。 林秀秀躲在那里,焦急地等消息。 没多久二舅妈田彩云就跑了过来,脸色不咋好看:“那个穆国强也是个没本事的,拿着结婚证都把人带不走!还被小南三言两语就给忽悠住了。我看啊,今儿这事儿怕是就这样了。” 林秀秀脸色一边:“他们还要继续结婚?谈家能容忍韩秋梨骗婚?” “韩秋梨不承认骗婚呀!穆国强拿的那张结婚证又不是韩秋梨签的字,小南又有关系,只要让梁书记发话,公安那边肯定能找到人鉴定笔迹,到时候就能证明穆国强的那份结婚证不是韩秋梨签的,自然是要作废的。” “那是以后的事,今天他们这婚是不是结不成了?”林秀秀赶紧问。 田彩云再度摇头:“不好说呢,那个穆国强手上长了个痣,小南非说人家那痣是啥癌症的,我看那穆国强也没用,已经被小南唬住了,恐怕不会再纠缠。” 田彩云看着林秀秀:“这办法是行不通了,真是白白浪费给韩秋梨她大姐那30块钱了。” 林秀秀紧抿着唇。 昨晚让二舅妈把栾秋霞叫来,她说了自己跟谈家明的关系,说了她当初不是真心要跟谈家明分手,是她爸妈逼迫的。 她只能暂时假装分手,实则不断在给谈家明写信解释,她还是想要嫁给谈家明的,他们之间几年的感情啊! 林秀秀在栾秋霞的面前哭得很惨。 一开始栾秋霞对林秀秀嗤之以鼻,跟明子处对象好几年,都不敢叫人知道,这算啥真心? 更别说还被爹妈送去上大学,就跟明子断了,她这当妈的可知道,有段时间明子的情绪很不好,晚上总是在养鱼场值夜班,喝得酩酊大醉。 后来明子就领了秋梨回来,说要娶她。 栾秋霞对来路不明的韩秋梨也很是不满意,但这姑娘人本分勤快,性子也不爱计较,也不攀比着要这要那。 再加上给大儿子娶媳妇实在是折腾得要她命,她就也觉得老二领韩秋梨回来挺好,这还不用应付难缠的亲家,也不用给彩礼了。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明子以前处对象的姑娘竟然是林秀秀! 小南城里那个小姑家的表姐。 栾秋霞也是吃了一惊。 毕竟小南她小姑老早就进城工作,在广播站当播音员,多么体面的工作啊。 后来嫁的男人也是干部,现在已经是城关派出所的所长,人家的亲戚也都是当干部的! 这样的闺女女婿,全村谁家不羡慕那韩老婆子? 韩老婆子这些年能在村里有面子,以前是靠出息的大儿子考上大学并且娶了秦家唯一的小姐。 后来秦家出事后,韩老婆子还是体面,靠的就是这个在广播站工作并且嫁给干部家庭的小女儿。 村里谁不羡慕呢。 可想而知林秀秀的家庭条件,在农村人看来是真的顶顶好的。 而林秀秀这样的家庭出身,咋会跟自家明子处对象? 她立马就能理解,为啥沈家小姑子会不同意这事儿,棒打鸳鸯了。 换做她是沈家小姑子,她也不同意自家城里金尊玉贵的闺女,嫁给这么个农村泥腿子啊!还比闺女大了好几岁呢。 栾秋霞心底对明子曾经那个对象的怨气一下子就散了。 再看林秀秀,更是觉得很不一样,衣着打扮,言谈举止,那都是城里人,跟乡下这些村里女娃子就是不一样。 不过她也*没松口,只说既然已经分开了,那就分开了,确实是家庭条件差太多不般配,再说明子都要跟秋梨结婚了。 可林秀秀在栾秋霞面前哭得很惨,给栾秋霞跪下祈求,叫栾秋霞都无力招架。 韩金花也在一边上唉声叹气悔不当初,说她知道明子是个好孩子,她当初不知道这事儿,要知道的话肯定不能叫秀秀她妈这样干。 秀秀条件好,家里也不图她啥,就想叫她过得顺遂如意,嫁的男人是农村户口也没啥,显宗一事无成,还不是那边一句话就去医院当了临时工,如果是明子这么有本事的话,那弄个城里工作更是简单得不得了的事。 还说明子这孩子到哪儿都吃得开,又会办事,去当临时工都委屈了,机修厂人家那学徒工,干得好一年半载就能转正,最适合明子去了。 以后秀秀大学毕业回来也是要进卫生局当干部的,单位给分套房子,小夫妻俩这不就在城里安家了吗。 又说明子也是重感情的人,当初被秀秀伤了心,怎么也不可能立马就转头又找个姑娘处对象的。 听说明子把秋梨带回来,是因为秋梨无家可归,他给帮忙的。 这后来明子估计也是心灰意冷,秋梨人也不错,干脆就结婚算了。 但这也只是凑合,真正叫明子动心喜欢的,还得是处了几年对象的秀秀。 韩金花又说栾秋霞,这当妈的不就是想叫孩子们过得顺心如意点么,叫他跟心上人结婚,以后还能有个好前程,当妈的做到这份上就足够了。 栾秋霞并没有应承下来,却是说起了韩秋梨的家事,说韩秋梨来了很长时间都没说自己家里的情况。 也是要结婚了才说,她家里要把她换亲嫁给别人,她不愿意就跑出来了。 栾秋霞叹着气很是遗憾的样子,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名字和秋梨已经结婚了,证都领了。 这总不能叫明子跟秋梨离婚吧。 只能说跟秀秀有缘无分了,是明子没福气。 说完这些栾秋霞就走了。 林秀秀当时很失望,也很绝望,谈家明不同意,他家里人也不同意,那她还有什么指望?还能怎么办? 可外婆韩金花却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听话都不会听音儿。” 栾秋霞为啥要说起韩秋梨的家庭情况? 林秀秀眼睛顿时亮了。 于是连夜的,韩金花叫田彩云去把她娘家兄弟叫来,帮忙办点事。 如果是其他时候,田彩云绝对不可能干,但她实在是太想叫这外甥女嫁来当个农村媳妇了!她太想看小姑子笑话了,所以即便没拿到好处,她也愿意去干。 而结果更让人惊喜,韩家那边想要拿韩秋梨换亲,后来也是被村里说得太难听就没成,又给韩秋梨换了个对象,就是现在的穆国强,收了人家300的彩礼,可是结婚当天韩秋梨跑了,人家穆国强家里也不依啊,韩家这边出主意就是,先去领结婚证,再把人找回来。 所以穆国强那边竟然有他跟韩秋梨的结婚证,时间上比谈家明和韩秋梨的证更早!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林秀秀得到消息高兴得不得了,就等着今儿韩秋梨被穆国强给带走呢。 就算是有谈家人阻拦,穆国强把人带不走,那韩秋梨也别想跟谈家明结婚! 只要今天这婚结不成,韩秋梨在村里的名声也坏了,她还有什么脸面继续赖在这里? 那不就是她的机会了吗? 林秀秀都已经脑补到她和谈家明结婚,生孩子,谈家明成了大老板,却还对她格外疼爱,愿意为她洗手作羹汤,把她宠成眼珠子。 结果呢! 小南几句话就把那个穆国强给吓唬住了,不纠缠了? 那他们还要继续结婚? 真让他们今天结成了婚,她想要再撬动谈家明可就难了。 那人骨子里有多固执她是知道的! 田彩云却是问林秀秀:“你知道谈家明和方雪梅是咋结婚的不?” 林秀秀:“……” 田彩云就把两人被娟子娘算计,叫谈家胜看了方雪梅的身子,这婚不结也得结,不然就告谈家胜耍流氓。 林秀秀脸色一变:“二舅妈你这是啥意思?” 田彩云:“我也是看你死心眼儿非要嫁谈家明,我才跟你说的。我可没啥意思,你自己看着办。” 谈家这边。 穆国强是真的被说动了,他离得远确实不知道什么神医,但他从妹妹口中知道“南星”啊! 他相信“南星”的人品不会说谎骗他。 那现在要钱要人都是次要的,首先得去看病,癌症啊,他想想都觉得腿肚子发凉。 主事的见穆国强的态度松动,就说:“穆国强同志,既然来了就是客,今儿咱们这办的是茶话会婚礼,你留下喝杯茶再走,去看病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穆国强:“……” 他还真留下了。 韩秋梨她大姐韩春桃和一同来的那俩婶子面面相觑,也想赖这儿,被方雪梅直接拿扫猪圈的大扫帚给赶得远远的。 韩春桃气急败坏:“穆国强你个怂货,白长那么大个子,反正人俺们是给你找到了,你自己领不回去是你的事,俺们可不管了。” 说着韩春桃就带那俩婶子走了,再继续留下也是自讨没趣,穆国强都怂了,她们能干啥。 穆国强怒气冲冲的就想要追过去,被那沈南星叫人的拦住。 “你先去看病,让你家里人去派出所告韩家骗婚,收你300的彩礼,骗你跟个不认识的人领证。你放心,彩礼肯定能追回来,结婚证也能撤销。等你治好病再考虑结婚的事。” 穆国强心里却是一片冰凉,癌症啊,真的能治好吗? 主事的招呼大家,赶紧再放一挂鞭炮去去晦气,婚礼继续,这还不到中午,继续拜堂也无妨。 立马就有人放了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的震天响。 鞭炮放完,人群也重新开始起哄,笑个不停闹个不停。 但今天这婚事还真是一波三折。 这边刚要喊着继续拜堂,就又有人找上门来了。 这次来的,是田彩云和林秀秀。 林秀秀头脑一热,也没回去跟韩金花商量,眼见韩春桃和那俩婶子被撵走,这边婚礼还要继续,她就忍不住了,心下一横,豁出去了。 人们还不知道田彩云过来这是干啥,来贺喜吧,来得这么晚,那也无妨,反正不办婚宴不收礼金,人来了就算给面子了。 但是一来就叫婚礼停下是干啥? 还有田彩云身边跟着那姑娘,咋那么眼熟呢,再仔细看看。 “这不是秀秀么!” 秀英婶子安顿好家里的闺女和孙子孙女,匆忙过来道个喜。 刚来就碰上穆国强闹事,这才消停呢,田彩云又带着林秀秀来了。 其他人也都认出来了。 毕竟林秀秀经常来外婆家玩,性格又比较活泼,爱说爱笑,跟谁都能说上两句,这和以前沈南星的沉闷性格完全不同,村里人也都说,这有爹妈宠着的孩子,跟寄人篱下的到底不一样。 大家也都认识林秀秀。 “秀秀你啥时候回来的?这半年多可都没见你啊,你是去哪儿了?” “考上大学了?” “上的哪个大学?” 人们七嘴八舌地问着,林秀秀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 她避开这些话题,直接看向谈家明:“明哥,我知道错了,我错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 “……” 所有村民都傻眼了。 这是啥情况! 林秀秀哭得泪眼婆娑的。 田彩云也是一脸无奈,跟人解释:“你说现在这年轻人真是的,处对象都几年了,也不叫家里人知道,这俩人闹点别扭,就赌气成这样。明子啊,之前是秀秀的错,没跟你沟通好,秀秀早就后悔了,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一个大男人,气量咋就这么小,秀秀都跟你解释跟你道歉,你咋还揪着不放呢。” 边上的人嘴巴都长大了。 田彩云又道:“你要气秀秀,这也气过了,秀秀现在都后悔得跟啥子似的,你俩好了那么长时间,秀秀对你死心塌地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我那小姑子嫁到城里时间长了,可能有点势利眼,看不上你,那秀秀没错呀,秀秀要是嫌弃你当初就不会跟你处对象是不是?” 旁边人立刻就问到底是咋回事。 田彩云:“我那小姑子知道秀秀跟明子处对象,看不上明子,就逼秀秀跟明子分手,不然就要明子好看。秀秀这不是怕明子被欺负么,就暂时装作先答应分手,被我那小姑子送去外地。秀秀一去外地就赶紧给明子写信说明情况,明子这却是记恨上秀秀,你看这,这事儿弄的,是吧。多可惜啊,俩人好了那么长时间。” “明子,这是真的不?” 不少人都看向谈家明。 站在谈家明身边的韩秋梨也是懵了,还没从刚才穆国强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这会儿谈家明以前处的对象竟然照过来了。 韩秋梨知道谈家明以前有个条件好的对象,也知道谈家明对她还念念不忘,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甩了”谈家明的前对象,竟然会在他们结婚这天找来。 韩秋梨已经完全愣住了。 谈家明眉头皱得很紧:“林秀秀,话我已经跟说清楚了。” 林秀秀的哭声瞬间更大起来:“明哥,你这是要我去死吗?咱们处对象那么长时间,我对你全心全意,一颗心都在你身上,我什么都给你了,你现在说不要我……你是要我去死吗?” 田彩云赶紧抱住林秀秀,瞪向谈家明:“明子你快答应啊!秀秀被她爸妈逼迫,又被你抛弃,她这两天的情绪都不对,我真怕她做傻事!再说你跟秀秀处对象那么长时间,啥事都做了,这会儿你不要秀秀,叫秀秀以后还怎么嫁人?” “……” 村里人都目瞪口呆。 这个田彩云,这话是能说的吗? 不说这话,无非就是俩孩子闹掰了,这话一说出来,别人会咋想林秀秀啊! 谈家明眉头皱得更紧:“我没有。” 田彩云:“你还耍赖不成?你俩处对象不是一天两天,是两三年啊,啥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这会儿你不承认?你还有没有担当,是不是个男人?我告诉你,我那小姑子把秀秀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秀秀要真因为你想不开闹出什么事,信不信她一定告你强迫妇女,告你去坐牢!” 栾秋霞站起来,咬牙甩了谈家明一巴掌。 谈家明:“……” 百口莫辩。 他不知道林秀秀这么能豁得出去,也根本无从狡辩,她跟林秀秀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过,这会儿总不能全盘否认吧。 田彩云也立刻看向栾秋霞:“嫂子你看这事儿咋办吧,总不能明子把人吃干抹净就不管了吧。” 栾秋霞勉强笑笑:“这……那你们说咋办……” 田彩云:“反正不管咋样,今儿这婚不能结,得给秀秀个说法。” “明子和秋梨都领证了……” “他俩不是一直都没住一块儿么,秋梨也只是出来逃难,明子好心帮她。” 田彩云又看向韩秋梨,“秋梨啊,明子好心好意帮你,你总不能狼心狗肺,就这么绑住人家吧。人家原本就有对象,只是闹了点别扭,现在帮你也帮了,你不想嫁给穆国强同志,人家穆国强同志也不是非要娶你,你现在自由了,就别恩将仇报非得绑住明子吧。明子和秀秀处了那么多年,跟真夫妻也没啥区别,你自己难道不清楚,明子心里有人,娶你就是将就?” 韩秋梨脸色惨白一片。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谈家明深吸口气:“林秀秀,你到底要做什么?” 林秀秀哭成一团,话都说不清楚,看起来真是凄惨极了。 田彩云:“明子你吼秀秀做什么?你自己敢做不敢认是不是?秀秀为了你,爸妈的态度都不管了,一个姑娘家的,不害臊地跑过来找你,就是铁石心肠也该被感动吧,你这是啥态度!” “明子和秋梨已经领证了呀,这,这事儿闹的……”边上有人说道。 田彩云立刻说:“秀秀说了不介意,不就是一张证吗,明子和秋梨没睡在一起,也没感情,去再领一张离婚证不就完了,秀秀喜欢的是明子这个,她不介意这个。” 谈家明真是眼前一黑又一黑。 他就闹不明白了,林秀秀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就一定要嫁给他!甚至宁愿自毁名声! 她难道不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今天之后她林秀秀都会成为别人嘴里“不检点”的姑娘! 在一边上站着的沈南星同样不明白,上辈子,好像没有这一出啊。 上辈子一直到她8月底拿到录取通知书,被生父和继母欺骗回城,都没有见过林秀秀。 沈南星眉头紧皱,盯着林秀秀看。 田彩云又去劝说韩秋梨:“秋梨,你说这事儿咋办?” 韩秋梨已经失去力气了。 石小榕在边上满脸怒容,但也不知道要对发火,最后只能看向谈家明:“二哥,你看这事儿怎么办,你到底要跟谁结婚!” 谈家明:“……” 栾秋霞四处张望:“今天这日子看来选的不对,要不,要不改天吧,这事儿总要商量出来个章程。” 田彩云立马就笑了:“这才对嘛嫂子,好好商量商量看咋解决,咱们愿意给秋梨一点补偿的是不是,秋梨啊,明子救了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阻碍人家幸福啊。” 沈南星盯着林秀秀看。 她想弄明白这辈子林秀秀忽然非要嫁给谈家明的原因。 上辈子的她,其实也隐约知道一点林秀秀和谈家明的事,毕竟小女生谈恋爱么,总是会忍不住分享。 林秀秀要瞒着爸妈不能被看出来,跟沈南星关系又好,就忍不住透露一点。 后来林秀秀顶替她去上大学,小姑那边说的是把林秀秀送去外地复读了。 沈南星也没怀疑过。 对于林秀秀和谈家明的事,她也并不关心,后来谈家明又带回来了韩秋梨,俩人虽然没结婚但也跟结婚差不多。 再后来,她南下逃亡多年,又在港岛黑诊所挣扎生存多年。 后来她自己开诊所开公司,一直到她有了话语权,再因为公务回来内地的时候,距今已差不多过去了三十年。 她亲爹早就已经死在牢里,继母坐牢几年后出来,已经苍老得不像样子,头发花白半边身体无法控制,住着私搭乱建的窝棚,里面都是捡来的废品,臭气熏天。 报复这样的人? 那不是报复,是给她解脱,就让她这样活到死,就是最好的报复了。 而顶替她去海市医学院的继姐,学历被取消,工作也丢了,听说是跟人南下打工,好像被骗去国外,一开始还打电话跟她妈要钱赎人,后来也没消息了。 父亲和继母把她“嫁”过去的那个领导家庭,当初她刚一逃跑,领导的脑瘫儿子就死了,她就背上杀人犯的罪名。 那个领导也早就倒台了,也是因为那个领导的倒台,才把她亲爹也送进监狱。 巧的是,她亲爹把她“嫁”给这个领导的脑瘫儿子,而顶替她上大学的表姐林秀秀在毕业后,却是嫁给了这个领导身体健康的小儿子。 只不过领导倒台,这个小儿子吃了枪子,林秀秀跟她那个继姐一样,都是学历被取消也丢了工作,据说辗转嫁了好几个男人。 沈南星碰见过林秀秀一次,晚上的夜市,她在摆摊卖小吃,男人忽然一巴掌就呼了上去。 沈南星在她摊子前站了几分钟,林秀秀顶着红肿的脸问她想吃什么,她没吭声走了。 显然林秀秀没有认出她。 除了这些人,林秀秀的父母,当初算计她的小姑和姑父,还有整个沈家,全都坠入深渊。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要怎么报复他们,等她真正有机会报复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法再动手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能让他们更惨,还有更惨的生活吗? 她真是又爽快,又憋闷。 这群人,怎么就不等等她呢?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要等她回来报复,那他们岂不是又多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 那还是现在这样更好。 回想起上辈子的事,再看到哭得泪人一样,非要嫁给谈家明的林秀秀。 沈南星脑子里忽然窜出一个念头。 上辈子沈家林家等等一大堆人都早就遭到报应了。 港岛的龙三,内地的谈礼,都已经死亡。 那谈家明呢? 沈南星当然记得,上辈子她回来的时候,谈家明已经是丰省首富了! 提起他,人们最津津乐道的不是他的财富,而是他宠妻的名声。 所以…… 林秀秀是为了这个吗? 那意味着,她也重生了! 第48章 除此之外,沈南星的确想不到任何理由,能给今天林秀秀的举…… 除此之外,沈南星的确想不到任何理由,能给今天林秀秀的举动做出合理解释! 所以林秀秀,真的重生了? 觉得自己上辈子过得太惨,一切都是从错过谈家明开始,所以重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谈家明给套牢,以后就能顺理成章当丰省首富的爱妻。 似乎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 沈南星:“表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去年的高考题目是各省自主命题的,今年是全国一张卷,那你在海市高考的卷子跟咱们这边就是一样的,你考得怎么样?志愿报的哪里?” 林秀秀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干脆不吭声,只一个劲儿地哭。 田彩云:“小南你想叙旧改天吧,眼下这事儿你看怎么解决?秀秀可是你亲表姐,你俩从小好得跟什么似的,你可得为秀秀说句公道话啊。” 沈南星:“秀秀姐你以前跟我说的处的对象,原来就是二哥啊。那时候你就怕被小姑和姑父知道,谁都不敢说,那现在呢,现在小姑和姑父同意了吗?” 林秀秀:“……” 田彩云:“小南啊现在婚姻自由了,哪都不能包办婚姻,你小姑和姑父再反对,秀秀都这么大了,她的婚事她自己能做主!” 沈南星:“那就是说,秀秀姐你非要嫁给二哥是吧。可二哥现在已经和二嫂领证,他们是合法夫妻了,你也还坚持要嫁给二哥?” 林秀秀一脸委屈。 田彩云:“小南话不能这么说,你二哥二嫂,呸,是明子和秋梨领证,他俩就是凑合过日子罢了。秀秀跟明子才是那啥,真心相爱的,是这么说的对吧。” “秀秀姐,你还喜欢二哥?” 林秀秀点头。 “二哥,你呢?” 谈家明沉默了。 沈南星再度询问:“二哥,你想要跟二嫂离婚,再娶秀秀姐吗?” 谈家明摇头:“我不愿意。” 林秀秀:“……” 沈南星:“秀秀姐,你看,二哥不愿意。” 林秀秀不断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谈家明:“明哥你不爱我了吗,你说过会永远爱我,你为什么变心?你说过会一直对我好,你说过会娶我……不不不,我不相信,明哥我不相信,你就是想叫我知难而退,你还在顾忌我父母对吧,你怕我爸妈反对,明哥,我保证他们不会再反对,他们反对我也不听的,你不信的话,我可以跟他们断绝关系!” 谈家明:“……” 所有村民:“……” 疯了,这真是疯了吧。 谈家明自己都怀疑人生,他有那么好吗?值得林秀秀疯狂成这样? 如果真这么喜欢他,非他不可,当初又为什么会在她父母的压力之下跟他分手? 他其实不怪她提分手的。 也不怪她的父母。 毕竟从个人条件上来说,他跟她实在是差距太大,换做他当父母,他也不会同意宝贝闺女和一个一事无成的农村穷小子来往。 所以他真的能理解的。 他只是难受罢了,责怪自己怎么那么没本事,甚至觉得自己当初或许也应该像三礼那样,去当兵,去挣一份功劳,即便转业回来也能有个好工作。 他从来没怪过林秀秀。 难过过,最终也释怀了。 所以他这会儿是真的弄不明白,林秀秀这到底是怎么了? 整个人像是魔怔了一样。 先是自毁名声地说跟他什么都做过了,现在竟然又当着这么多村里人的面说她为了他可以跟父母断绝关系。 老实说,谈家明一点都不感动。 他只觉得可怕。 他有哪里很好吗,没有啊!怎么看都不值得她这么做啊! 不说别人,就连一直想要促成这事儿的田彩云都震惊了,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林秀秀。 这外甥女脑子被驴踢了吧。 为了个乡下男人,现在还是个二婚的,要跟父母断绝关系! 城里户口,当干部的父母,一大堆的人脉关系,全都不要了? 沈南星倒是能够理解。 如果林秀秀是重生的话,以她上辈子看到的那个林秀秀,明明跟她同年,但后来两人站在一起,甚至可以说差了两辈都有人信。 林秀秀上辈子嫁给领导变态小儿子遭受的折磨,以及后来领导倒台后,她辗转跟过几个男人,最后嫁的那个男人也是个同样把她当牲口对待的家暴男。 这样的经历,已经让她的心理严重扭曲变形,即便是重生了,只要是前世记忆还在,就会一直折磨着她。 重生让她看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但曾经受过的折磨,会让她整个人都变得过激,一旦认定了某个人或者某种东西,她就会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 上辈子后来成为丰省著名爱妻首富的谈家明,又曾经是她的初恋,她恐怕早就不知道后悔成什么样子了。 现在重生了,她可不就把嫁给谈家明当成唯一救命稻草了。 她把自己限定在这个框里出不来了,所以她怎么都要嫁给谈家明,不惜一切代价。 说白了就是,林秀秀早已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即便重生,心理疾病也不会自己好,反而会因为看到希望而走向另一个极端。 栾秋霞也是目瞪口呆:“这……这怎么行……” 林秀秀却对自己这灵机一动的效果很满意:就得震撼住你们,才能叫你们知道我的决心! 林秀秀直接朝着院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明哥,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我不回家也不去上学,我就要嫁给你。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娶她也是为了气我,我知道,我接受。如果……如果你还觉得不解气的话,打我骂我都行。你不想娶我也行,我愿意没名没分地跟着你。” “那怎么成!” 栾秋霞被狠狠吓了一跳。 真这么干的话,那不成了以前娶二房纳小妾的地主老财了吗? 这可不是玩的! 林秀秀的态度却很坚决:“如果不能嫁给明哥,我宁愿去死!谁不让我嫁,谁就是在逼死我!” 疯了。 真是疯了。 韩金花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差点儿没厥过去。 小闺女跟她说,给秀秀打电话不叫秀秀暑假回来,等小南去上大学了就不怕了。 结果秀秀自己偷偷回来不说,一回来她就觉得秀秀不对劲。 以前的外孙女性格开朗活泼,有些单纯幼稚,但家里宠着长大的姑娘都这样。 可这次回来,韩金花发现秀秀的性格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非要闹着嫁给谈家明不说,都学会拿自己的前途威胁她这个当外婆的了。 行,有些闺女会在男人的事情上糊涂,她当丫鬟的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还不是一样,死活要跟家里的长工跑,后来被长工给卖到腌臜地方。 好在现在是新社会,她只当外孙女秀秀也是那种把“爱情”看得比天大的人,嫁就嫁吧,她成全她。 可韩金花万万没想到,外孙女能魔怔成这样! 听着癞子妈跑过来跟她学的那些话,韩金花真是眼前一黑又一黑。 癞子妈还在问韩金花:“金花婶儿你得去给秀秀撑腰啊,你家老二媳妇镇不住场子。你说那栾秋霞也真是不地道,明子都要了秀秀身子了,咋能不娶秀秀呢。” 韩金花只觉得喉头腥甜,连忙拿起茶杯猛灌一口茶给压下去。 她勉强道:“没有的事儿……” “金花婶儿咱们都自己人,你也不用瞒着我,秀秀自己都说跟明子该干的不该干的啥都干过了,那就得叫明子负责,不然就告他强J罪!” 韩金花指甲差点儿把掌心给掐破。 癞子妈还在说:“秀秀她爸不是派出所长吗,赶紧的,叫他把明子抓起来,不娶秀秀就不放人,叫他坐牢。秀秀这丫头也真是笨,直接问明子是娶她还是坐牢不就行了?干嘛把自己姿态放那么低,还说她爸妈不同意,她就跟爸妈断绝关系,你说这闺女傻不傻。” 韩金花叫癞子妈赶紧走。 癞子妈还热情地说:“金花婶儿,我去跟秋霞说,就说是你说的,叫明子马上答应娶秀秀,不然就让公安来抓他了!” 韩金花气得说不出来一个字,但她也没阻止癞子妈。 等癞子妈走后,她立刻跟二儿子说:“群山你去借辆自行车,现在马上送我去公社,我要给你小妹打个电话,出大事了!” 电话是打通了,可那边小闺女的情绪也不太对。 “你说什么,女婿他失踪了?” 韩金花控制不住失态。 电话那端的沈桂英哭得不行:“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他们同事说有可能是之前抓赌博的时候,捣毁了一个大的地下赌博窝点,就是剁显宗手指的那个窝点,主犯不是跑了吗,有可能就是被这伙人给报复了。妈,这可咋办啊,万一克保出点什么事,我还怎么活啊……” 韩金花:“……” 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阴雨! 那现在怎么办? 韩金花斟酌再三,还是没有说秀秀的事儿。 女儿现在明显已经六神无主,再说秀秀的事儿,除了叫她更崩溃之外,也帮不上任何忙。 跟秀秀比起来,还是女婿失踪的事情更加重要。 韩金花立刻就说:“现在就别瞒着了,把手头能动用的关系全部动用起来,一定要抓紧时间找到人,不管对方提什么条件都先答应下来,人要紧。” 沈桂英一边哭一边说道:“我知道的妈,我已经找了他表妹,他表妹夫,还求到金丽荣头上,让金丽荣求求孙副县长,发动全县的公安去找人!” 挂了电话之后,韩金花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成山,家里这边出了点事,秀秀脑子好像生病了……” 韩金花大致把林秀秀和谈家明的事情,以及今天林秀秀疯了一样的情况给说了一遍。 而后,韩金花就又说,“本来这事儿应该叫秀秀她爸妈处理的,可你不知道,你妹夫也出事了,他之前抓赌太严,现在被人报复,这会儿人被绑架还不知道情况咋样,秀秀又是这样子,我怕你小妹受不了,我就想着把秀秀先弄到省城去。” “我知道,就是想叫你在省城找个医院,看能不能把秀秀先安顿在医院,治病看看,她这情况实在是不正常的很……不用你回来,到时候我送她上去。” 韩金花话锋一转:“小南的事你都知道了吧,这丫头可真行,又是在省报上发表文章,又是出版啥资料书的,我也不懂,不过这丫头现在名声可好的很。她医术也是好的很呢,我看比她外公都不差。” “这次高考原本以她的水平肯定能考得很不错的,但这丫头也是运气不好,偏偏高考那天出了事,被飙车党给撞断右手了,估计成绩会有点差,也不知道能上什么学校,你有空了还是得多关心关心孩子,我看这孩子铁了心要上大学,已经复读一年了,遇上这事儿,如果实在是考的分数低,你也给想想办法,不管是什么大学叫她去上一个,这丫头现在可能耐的很,你们到底是亲父女,你送她回来也是不想她外公和她妈的事连累到她,都是为了她好,你是亲爸,哪有什么隔夜仇呢……” 韩金花说了很多,最后又提到:“这丫头现在医术好,人缘也好,她救了咱们县梁书记他妈,跟梁书记的关系好的很呢。她不是跟三礼结婚了么,三礼现在也好的很,我看完全跟正常人一样,说不定哪天就又回部队了,听说三礼重伤之前在部队职位就不低,这再一回去,怕是更不得了。” 挂了电话之后,韩金花才缓缓松一口气。 老二沈群山是个傻的,还在问韩金花跟大哥说这些干啥。 能干啥? 叫老大注意点! 这个被扔到乡下来的闺女长本事了,而且本事还不小。 叫老大自己想清楚,这闺女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要,是怎么个要法,这死丫头看着可记仇的很。 不要,那就更要思量好,可别被这丫头反咬一口。 毕竟当年秦家出事,跟成山可脱不了关系,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尾巴都扫干净没有。 回到村里,已经是半下午了。 谈家那边已经散场。 沈南星并没有当众拆穿林秀秀,空口无凭,再说了,那么久她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林秀秀赖在谈家不走,手里还拿了一把剪刀,对着自己脖子,谁要敢拉她走,她就戳自己脖子。 反正就是拿自己的命威胁,不得不说这一手还真是奏效。 最终就是,韩秋梨被石小榕和沈南星给带到谈家老宅,先在老宅住下吧,也不敢叫她自己一个人出去,怕她想不开乱跑。 田彩云和林秀秀的各种道德绑架,让韩秋梨有些怀疑人生。 她当初从家里跑出来之后,身无分文,人长得又漂亮就被流氓混混纠缠,她逼不得已跳河逃跑,但当时天冷衣裳穿的厚,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和水性,差点儿死了,是谈家明救了她。 或许是因为这个,她对谈家明确实从第一眼就挺喜欢的。 但也没想着讹诈人家娶她。 后来她没地方去,死皮赖脸地待在谈家明养鱼场的宿舍。 养鱼场边上有个*简陋的棚子,给守夜看塘的人临时住宿用的。 她在那儿待了几天。 后来见谈家明也没对象,她就问他,要不,她给他当对象吧。 他没同意。 但耐不住她死缠烂打。 他说过他刚跟之前处的对象分手,家庭条件不般配,但他心里其实还没完全割舍下。 她说她不介意。 反正就是这么的,他带她回了家,后来也答应娶她。 他一直说的都是跟从前的对象不合适,他从没说过不喜欢那个对象。 韩秋梨是真的不介意,那谁都喜欢条件好的对象嘛,可有谁能真就跟喜欢的条件好的对象结婚? 心里怎么想的不要紧,只要谈家明着人正派、能干、负责任,那她就赚了。 终于走到结婚这一步,证都领了,可谈家明从前那个条件好的对象却出现了! 原来,那个对象并不是嫌贫爱富才抛弃谈家明的,是被她父母给逼的。 现在那个对象她什么都不要,连父母都不要,就要嫁给谈家明。 韩秋梨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跟罪人一样。 谈家人对她多好啊。 栾秋霞虽然各种心思多,但她并不是个刻薄的婆婆,还很会体贴人。 谈老太就更不用说了,韩秋梨从她身上感受到什么是真正长辈的疼爱。 而小南,同样对她好得不能再好,甚至她能分辨出,其他人都是因为谈家明才对她好,而小南却只是单纯的对她这个人好! 就连被一个村的人都嫌弃的方雪梅,她也不讨厌。她甚至摸透了方雪梅这个,那就是她认为你是自家人的时候,她就向着你,不管任何理由地向着你。 她当真做梦都想着加入这一家子。 眼看梦想就要成真,却一下子,破了。 越是知道谈家人对她有多好,她就越是愧疚,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退出,这样谁都不会为难。 田彩云说的对,她不能恩将仇报,阻碍谈家明跟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尤其是谈家还帮她解决了穆国强,穆国强离开的时候也表示,不会再找韩秋梨的麻烦,彩礼什么的他去找韩家爹和韩大姐要,跟韩秋梨无关,甚至还说,如果韩秋梨愿意,他可以认她当个妹子,韩家人再欺负她,尽管来找他这个哥哥帮忙。 所以对韩秋梨来说,她好像真的应该,放谈家明自由,毕竟他跟她在一起,最多最多也就是因为适合,而不是因为喜欢。 他喜欢的人不要他了,那她可以用适合捡走他,现在他喜欢的人回来了,还对他那么痴迷执着,她的“适合”,就太拿不出手了。 沈南星都不用猜,就知道韩秋梨是什么想法。 不过感情的事,她也不好说什么,林秀秀这一招太恶心人了。 韩秋梨和谈家明的感情本来就比较浅,如果没有林秀秀,他们会在日后的相处中越来越爱上对方。 可偏偏现在林秀秀出来恶心人。 就好像是好好的一碗白粥,刚入口没什么味道,慢慢喝也能品出甜味,但偏偏掉进来一颗老鼠屎,那就算把老鼠屎给挑出来,这白粥也再不可能品出老鼠屎以外的任何滋味。 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倒掉,重新盛一碗。 沈南星告诉韩秋梨:“林秀秀那边,她父母不会看着她这样的,估计要不了多久,她父母就会来把她带走。” 石小榕也说:“凭什么给她让路啊,她不想要的时候就不要,想要了就又回来抢,凭什么啊!要我说,你就不管,反正你跟二哥已经结婚了,有结婚证,怕什么!” 沈南星没这么说。 韩秋梨小口小口地吃着饭,把一碗白粥喝完才说:“明子对我很好,你们所有人都对我很好,所以我更不应该恩将仇报。” 石小榕急了:“你别被他们那些话给绑架,他们就是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要激你,叫你主动放弃呢!” 韩秋梨摇摇头:“我不是被绑架,我只是想清楚了,这件事的选择权应该交给明子。” “二哥都说了不会娶她呀。”石小榕皱眉。 “那是因为他现在跟我已经领证了。”韩秋梨很清醒,“如果没有了这张结婚证,他就可以不受束缚,按照他自己心里想的去选择。他救了我,我愿意给他这个权利。” 石小榕气得红了眼睛:“你真是傻,凭啥啊!小南,你劝劝秋梨呀,她这么干不是便宜了林秀秀吗?” 沈南星倒是觉得韩秋梨这种选择非常清醒。 即便喜欢谈家明,也不要把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以退为进。 放手。 如果谈家明选了林秀秀,韩秋梨会伤心一阵子,会遗憾,但以后也可以无束缚地过更好的生活。 要不然等日后吵架,男人就会说当初都是你把我捆住的,明知道我喜欢别人,你就是自私自利要捆住我。 到那个时候,日子还怎么过。 如果放手后,谈家明不选林秀秀,选她,那以后再怎么样,也不能怪她不给他选择吧。 同样,在没了那张证以后他还是选她,是不是就证明他真的已经不爱林秀秀了,而是有一点喜欢她? 在沈南星看来,韩秋梨的以退为进才是上策,无论谈家明最终怎么选择,她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石小榕麻了:“你还真支持她啊。奶,你说呢?你说话明子哥也肯定听的。” 谈老太不紧不慢:“我支持梨子。” 沈南星笑:“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那棵树还反过来怪你太重,把他勒得喘不过来气。” 石小榕:“……” 韩秋梨“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觉得小南形容的真是太对了。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也真的感觉到浑身轻松。 谈小礼在一边上,目光幽怨:“小南,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我只有一个。” 石小榕这下也憋不住笑了。 谈老太对自己孙子真是没眼看。 韩秋梨也是笑得不行,只是笑着笑着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她赶紧给抹掉。 谈老太对谈小礼说:“明子在外头?叫他进来吧,让他跟梨子好好谈谈。” 果然没多会儿,谈家明就进来了,林秀秀赖在家里死活不走,还拿命威胁,他能怎么办? 赶不走,那他就只能躲出来了,也没地儿去,进来吧又怕梨子不想看见他,就在外头墙根下蹲着。 这会儿见谈小礼叫他进来,他还在想着要怎么跟梨子说,又该怎么解决这件事,他也实在是没有头绪。 可谈家明万万没想到,韩秋梨上来就跟他说,明天一早去把离婚证给领了。 谈家明:“……梨子,我跟你结婚是真心实意的……” 韩秋梨笑:“我知道。我只是不想束缚你,我们先把离婚证领了,让你身上没有任何束缚,你再考虑清楚一点,到底是要娶她还是娶我。” 谈家明还想说什么,韩秋梨却摆摆手,说她已经决定了。 * 另一边,眼看着婚礼没办法继续,陈国栋几人就回城去了。 机械厂那边还有些活没收尾,用不着谈礼再跑一趟,他们就能搞定。 路上,李远航忍不住问:“三哥为啥不帮明子哥?” “帮啥?”赵立业问。 李远航:“那个林秀秀不就是威胁着要自杀吗,给她把剪刀卸下来,人捆住送回家去,那她是死是活也就跟明子哥没关系了不是吗?” 陈国栋拍了李远航一巴掌:“就你聪明。” 李远航:“不是,我是真没想明白,三哥的身手咱们谁不知道,来闹事的那个婆子,秋梨姐她大姐是吧,正骂人呢嘴就被打流血了,绝对是三哥干的,不想听她逼逼赖赖。这准头真是绝了。对付一个拿剪刀嫁妆威胁自杀的丫头片子,不是轻而易举。” 赵立业:“把人得罪死,好叫人真去告明子哥耍流氓是吧。” “那现在就叫那女的赖在明子哥家里啊,我看秋梨姐都不肯回去了。这可咋办啊。那女的还是小南姐的表姐?咋跟个疯子一样呢。” 赵立业:“我以前认识林秀秀,说实话我也不明白她这是发的什么疯,为什么非要嫁给明子哥。她妈势利眼的很,高考没恢复的时候,有人给介绍对象,她妈就都看不上,还说她大舅在省里,要给她介绍给省里的干部家庭,不着急结婚。她妈要能看得上明子哥才怪。” 几个人聊了几句,也觉得挺没意思的,就又聊起了别的。 “你们说,孙秃子被绑在电线杆上示众这到底是谁干的?孙秃子又惹着谁了?就是惹着人,也不应该啊,在南明县这一亩三分地上,他爹的面子还是多少要顾忌一点的吧。”陈国栋道。 李远航哈哈大笑:“不管谁干的,这人都牛逼到家了!尼玛的叫孙秃子以后再耍横,上回被三哥教训过还是教训的轻了,这货肯定是又干啥伤天害理的事,结果踢到铁板才被人挂到电线杆子上示众。活该!” 赵立业没吭声,若有所思。 * 韩金花被二儿子从公社给带回家,谈家那边已经散场,林秀秀死活赖在谈家,而田彩云已经回来了。 “妈,秀秀这招还真是高明,刚才癞子妈已经去说了,如果明子不娶秀秀,秀秀她爸妈肯定会叫明子坐牢!反正怎么做就看栾秋霞了,栾秋霞也不傻,多好的事儿呢,干嘛不答应。” 田彩云眉飞色舞地说,“反正现在秀秀就赖在谈家了,谁敢逼她走,她就自杀。秀秀这丫头也真狠呢,那见到说往身上划都不带一丝儿犹豫的,那血流出来,栾秋霞和谈家明立马就傻眼了,赶紧去哄,说啥都答应!” “啪!” 毫无预兆的,韩金花狠狠一巴掌甩在田彩云脸上。 田彩云一愣,接着立马就跳脚:“你打我干啥,又不是我逼你外孙女非要作死嫁给谈家明的!跟我有啥关系!你外孙女脑子被驴踢了非要嫁个农村泥腿子,你自己先同意的,去叫栾秋霞过来商量,去韩秋梨娘家找人来找麻烦,都是你的主意,咋的这会儿你后悔了?那你咋不扇你自个儿的脸!” 韩金花气得晕头转向。 这个蠢货,蠢货! 当年只想着老二木讷蠢笨,留着他在身边伺候孝顺,怕给他娶个太精明的媳妇被哄了去,就娶了田彩云这么个心里没成算的蠢玩意儿! 现在可真是遭了报应了! 蠢得都叫人吐血! 沈群山一个头两个大,他瞪了田彩云一眼:“行了,还不去做饭!” 田彩云可不怕沈群山,一头就朝他撞过来,手还不断地在沈群山脸上身上抓挠着,一边打一边骂:“沈群山你个没用的男人,就看着你老娘打我是吧,事儿是她叫我办的,现在又来打我,我嫁来你们家真是跳进火坑了啊,我没了手的显宗啊,我的命真苦啊……” 田彩云嗓门儿本来就不小,这么一哭一闹,农村的院子又没加盖,这会儿又是晚饭时分,人们都在家呢,这可不少人听见。 村里人很快就从田彩云的哭诉中,拼凑出来了什么。 今儿韩秋梨她大姐,还有那个来抢婚的穆国强,竟然是被老沈家给找来的! 为啥? 那还能是为啥,就是为了破坏谈家明和韩秋梨的婚事么! 那穆国强手里可是有跟韩秋梨的结婚证,还有韩秋梨她大姐做旁证,证明韩家是把韩秋梨嫁给穆国强的。 那穆国强态度又那么强硬,但凡不是今儿小南出面,说那穆国强得了啥黑痣癌症,把那穆国强给吓退了,今儿这事儿都没法善了! 等等,人们忽然一拍大腿。 原来是这样,先叫穆国强和韩秋梨大姐出马,如果他们能成功,那林秀秀就不用亲自出马了。 这这这,不得不说,韩金花这老婆子,心思还真是歹毒啊! 结果穆国强那边被小南给化解了,林秀秀就不得不亲自出马,发疯一般,又是要跟父母断绝关系,又是以自杀相逼,非要嫁给谈家明! 原来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青天大老爷啊,这韩金花不愧是解放前在地主家里当丫头的,心思诡计可真是多啊。谁跟她来往,怕是被她卖了都还在帮她数钱呢! 韩金花气得手抖,指着田彩云,压着声音呵斥:“你消停点,真想把一家子都作死,你又能得什么好!” 田彩云还想要继续骂,却被韩金花下一句话给掐住了脖子:“秀秀她爸出事了!就是因为要救显宗,把人家开赌场的窝给捣了断了人家财路,人家报复来了!” 田彩云:“……” 韩金花:“你小妹妹夫都好着,你们以后遇上事还有个指望,他们要真完蛋,我看你们以后还往哪儿去求一门当干部的亲戚!” 田彩云自然也知道这道理,她也有些慌:“妹夫他没事吧,人在哪儿呢?” “还没找到,是生是死都不清楚。”韩金花有气无力地说。 田彩云也是慌得不行,她是想看小姑子笑话,但也不想小姑子这个后台倒下啊! “那可咋办啊,还说秀秀他爸肯定不会放过明子,想着这样逼明子跟韩秋梨离婚娶秀秀呢,这下可咋办?妹夫自己都先出事了,这这这,这咋办啊,妈你快拿个主意啊!” 韩金花眼神却很冷静:“秀秀不能嫁给明子了。” “为啥?” 田彩云不懂,“妈你昨天不是同意吗?” 韩金花:“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妹夫出事了,也没想到……秀秀现在……” 这么疯这么蠢。 这个外孙女,真是太叫她失望了! 原本想着若是能好好的把秀秀嫁给谈家明,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谈家明和谈礼他们兄弟关系都很好,跟小南的关系也好。 如果秀秀和小南成了妯娌,那说不定能修复沈家跟小南的关系。 再者,到时候就算秀秀顶替小南上大学的事儿被小南发现,也可以推脱到秀秀爸妈身上,把秀秀摘出来,跟小南继续维系着关系,再加上小南自己今年也有大学上的话,或许气一阵子就过去了。 可韩金花万万没想到,林秀秀这个外孙女完全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又疯,又蠢。 脑子真像是被驴踢了一样。 今天她就不该出面! 让韩秋梨娘家那边和穆国强出面就行了,不管怎样拖住他们就行。 可她竟然蠢到自己冲出去,还说了那么多蠢话。 就她现在这蠢样子,真叫她继续纠缠赖在谈家,还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韩金花从身上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把里面的一粒白色药片拿给田彩云说:“去把水壶给我拿来,把柜子打开里面有蜂蜜,舀上一勺兑进去。这个药片碾碎了放进去。” 田彩云一愣:“啥东西?” “秀秀这几天绷得太紧,叫她好好睡一觉。”韩金花说。 入夜,外头没多少人走动的时候,韩金花在沈群山和田彩云的陪同下去了谈家。 林秀秀接过外婆递过来的水壶,毫无防备地喝下水,没多久就困得睁不开眼,头一歪,睡了。 韩金花叹着气对栾秋霞说:“秀秀这段时间情绪不大好,她妈说叫她去省里她大舅那住上一段时间。今天这事儿……也是对不起明子和秋梨了。” 栾秋霞:“……” 说实话,本来昨天她是被韩老太给打动了,娶这么个家庭情况好的儿媳妇,对明子来说是多大的助力! 可经过今儿这一番折腾后,她也怕了,林秀秀这姑娘咋跟个疯子一样啊,脑子就不像正常人的脑子。 但她也担心癞子妈过来传话说的,要告明子坐牢的话。 韩金花:“没有那回事,俩孩子就是以前处过对象后来吹了,别的啥事都没有。” 栾秋霞这就放心了。 方雪梅却是不干:“你们好好地把我们老二的婚事搅和黄了,就这么算了?哪有这么轻巧的事儿!打量我们还不知道呢,村里都已经传开了,今儿过来抢亲的那韩家大姐和穆国强,都是你们给叫来的!” 韩金花:“……” 方雪梅:“我不管那么些,今儿俺们家给老二置办婚事,那花生瓜子糖都费了多少?改明儿还得再办一次,这花费怎么说!你们要不掏钱出来,这事儿就没完。” 栾秋霞却是有些急了,这要真让他们把林秀秀再留下,那可咋办啊,她是半点儿都不想沾上这个疯子。 方雪梅却是硬气的很,不给钱就别想把林秀秀带走。 最终,韩金花掏空了自己的兜,凑出来了30块钱。 看着韩金花让沈群山背上外甥女,一家子离开,栾秋霞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果然啊,不该想的东西别想,还是秋梨好! 又忍不住瞪方雪梅:“他们要真把林秀秀扔这儿了可咋办?” 方雪梅:“你们不都说那韩老婆子厉害吗,那她非要把林秀秀带走,肯定不是平白无故的,只管要钱就是了。” 栾秋霞:“……” 这可真是…… 今儿天太晚了,明子和秋梨估摸着都在老宅那边歇着了,明儿再过去说吧。 第二天早上栾秋霞捏着那30块钱过去老宅,路上碰见人,脸上都是笑盈盈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可是到了老宅,她就傻眼了。 “啥,明子和秋梨一大早就去办离婚了?” 栾秋霞差点儿晕倒。 第49章 林秀秀睡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外婆家,就睡在外婆床上…… 林秀秀睡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外婆家,就睡在外婆床上。 “秀秀,你跟外婆好好说说,你到底是为啥非要嫁给谈家明?” 韩金花就坐在床边纳鞋底,这韩老太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一头乌发,眼不花耳不聋,只是今年日子格外不顺,她血压高,容易手抖。 林秀秀却立刻就要起身:“外婆,我怎么回来了?我不是在明哥家吗?明哥跟韩秋梨离婚了没有?他是不是答应娶我了?” 韩金花:“那你跟外婆说实话,到底是为啥非一门心思要嫁给谈家明。” 林秀秀:“……外婆,我只有嫁给他才能一辈子幸福美满,外婆你就别问了,你相信我,谈家明以后会有大出息,也肯定会帮助咱们家的。” 韩金花:“……” 她实在是想不出来,谈家明这要学历没学历,就是一个农村家庭的汉子,无非是脑子活泛点,为人出事上也比一般人强那么点。 也就这些了。 要学历没学历,要工作没工作,以后最多是靠着小南三礼的人脉关系去找个工作,就顶了天了! 还能咋出息? 秀秀这孩子可真是魔怔了啊。 她可不是那没见识的老太婆,她是知道精神病这回事的,有些人思虑太多太重,脑子就会出问题,疯疯癫癫的,前言不搭后语,说些不着调的话,完全听不进去旁人说什么,就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叫精神病。 医院里有专门治这种病的。 县医院肯定不行,所以她才叫大儿子在省里给找家医院,把秀秀送过去治病,学校那边可以暂时休学,等病治好了再去上学,也不会有人知道,以后照样嫁人,听说生孩子后这病自然就好了。 对上外孙女痴痴的目光,韩金花就点点头:“今儿一大早的,听说谈家明就跟韩秋梨出去了,说是去领离婚证的。” 林秀秀一双眼睛顿时就亮了! 韩金花:“你可不能再像昨天那样,名声都坏完了,以后在村里还咋过日子?叫人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 “不怕的外婆,以后我跟明哥去省城,又不回来农村住,只要咱们有钱,那多的是人巴结上来,在背后说几句就说吧,他们心里都不知道怎么羡慕我呢。” 韩金花:“……不管咋说,你矜持着些,等我跟明子他妈商量商量接下来咋办。你就乖乖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要去。” 林秀秀:“我去看看小南也不行吗?这以后都要成妯娌了,我跟小南以前的关系就好,以后更是亲上加亲。” 韩金花虽然早前也是真想的,但是看外孙女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她还是觉得心底怄火。 “别去,事儿还没办成,别节外生枝。先在家里待着,不许出门。要不然你这事儿我就不管了。”韩金花警告道。 林秀秀也只能答应,但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说她厚脸皮不知羞也好,说她不择手段也好,她达成目的了,不是吗? 只要能嫁给谈家明,她的命运就会彻底改变! 上辈子受过的罪吃过的苦,都会离她远远的,她会成为人人艳羡的丰省首富夫人,男人会挣钱还疼爱老婆,从不在外面乱搞。 真是想想,林秀秀就要笑出声了呢。 她却没有看见,韩金花看她的眼神饱含深意,还又亲自给她冲了一碗蜂蜜水,看着她一口气喝光。 谈家明回来时,栾秋霞正在老宅院子里坐着抹眼泪,看到谈家明回来,她连忙站起身来指着谈家明就骂:“谁叫你跟梨子去领离婚证的……” 再往后一看:“咋就你一个人回来了,梨子呢?” 谈家明:“小榕说她那边忙不过来,叫梨子过去给她帮几天忙。” “那离婚证……” 谈家明从口袋里掏出来:“结婚证人家收走了,这是给发的离婚证。” 栾秋霞拿着一看,顿时就嚎啕大哭,不停地拍打着谈家明:“你咋这么憨啊,干啥急着去领这离婚证,你赶紧去把梨子找回来,再把结婚证给办了往后好好过日子,那林秀秀叫她外婆领回去了,说她一时间想不开,他们把人带回去好好说说就没事了,也不会告你去坐牢……” “妈!” 谈家明真是累了,“你别管了行不行?村里头都传开了,说是你把梨子家的事说给林秀秀,才把梨子她大姐和穆国强给招惹来闹事的,妈你到底想干啥?不想叫我跟梨子结婚,那你一开始就别同意,同意了又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现在外头多少人笑话我,笑话咱们家。” 栾秋霞:“……” 谈老太也从屋里走出来:“秋霞啊,咱们娘俩处这么多年都没红过脸,你要是认我这个当娘的,我就说你几句。” 栾秋霞被儿子的话给戳得差点儿站不住,这会儿听到谈老太这么说,她更是无地自容:“娘你说啥,你把他爹拉扯大,给我们结婚,还把这一窝子娃都拉扯大,我要不认你这当娘的,我良心都被狗吃了。娘你说,你说……” 谈老太:“秋霞你平常处事都没啥可挑拣的,就是这两年为着给几个儿子娶媳妇的事,闹得你都失了本心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从大胜的婚事,到明子跟秋梨的事,你办的像话不像话。” 栾秋霞一张脸通红:“我就是,想叫他们都结婚成家,咱家条件也不差,一个个二十多了还打光棍,人家都笑话咱……” 谈老太:“别的啥事都能急,就结婚这事儿急不来,现在大胜跟雪梅结婚了,我瞅着雪梅结婚后也还行,既然都分家了,那就分彻底,以后你也别给大胜雪梅当家。明子这儿,明子跟秋梨的事你以后也别管了,只当是给明子已经分出去了。他啥时候要跟梨子结婚,叫你帮着操持了你再帮着操持,不叫你帮你就乐得清闲。” 栾秋霞还想说啥,但终究还是沉默点头。 谈老太:“包括老四结婚也是,老四更是个有主意的,等他回来你好好问问他,结婚的事情咋办,他让咋办你就咋办。至于悦悦和家耀都还小,叫他们好好上学,谁提啥话都别接。你说行不行?” “……行。” 谈老太叹了口气:“娃们没本事,你当爹妈的得多操点心,咱家娃都有本事,你以后就只管享福,人家叫你管的你管,不叫你管你就别管。管了还落埋怨,你说是不是?” 栾秋霞哭着点头。 谈家明总算也是松了口气,又问道:“三礼还没回来?他说去给你买炒凉粉,到了街上就跟我们分开了,这都多长时间了。” 正说着呢,谈小礼已经飞快地跑进来:“凉粉我买的生的回来咱自己凉拌也行炒也行,又瞅见有卖油炸糕的,还有这是供销社新上的面包,里面还有夹心,是丰州市面包厂出的新产品,里头那个夹心叫奶油,说是跟人家华侨商店卖的那种奶油蛋糕上的奶油一样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谈老太把凉粉拿厨房里隔着盆子用水给湃着,天气热,容易变味儿。 谈小礼已经把面包外面的包装纸撕开,栾秋霞摆摆手说不吃,谈小礼叫她拿回去给悦悦吃,她也就拿着了。 谈家明对这不感兴趣:“奶,我去上班了。” 沈南星拿着面包尝一口,馒头吃久了,偶尔吃一下这种老面包,也挺好吃的。 面包外面一层焦黄的皮,闻起来特别香,但里面夹的奶油并不好吃,太甜腻了。 眼看差不多快到中午了,栾秋霞也起身要走,外头春花娘却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往这儿跑。 “小南,小南,不得了啦,那金元宝带人砸上你爷奶家了,说要把你显宗哥另一条胳膊也打断,还要叫你二婶去坐牢。” 春花娘的声音啥时候都带着一股子的幸灾乐祸。 “咋了?”沈南星很捧场地问。 春花娘气喘吁吁地进来,拿起桌上的水就先灌一口才说:“金元宝说你二婶把柳柳打流产了!把他们金家的金孙给打没了!” 沈南星挑眉,有些惊讶。 春花娘:“你二婶这会儿可是要被吓死了,那金元宝叫人把你显宗哥拖出来,非要把剩下那个手也给打断。你二婶哭着喊着求饶,你奶也拦着不叫打,给你二婶扇了几个耳光,说叫她给金家跟柳柳道歉,再给柳柳赔点营养费,说金元宝和柳柳都年轻,以后肯定再怀上几个也不难。” 沈南星点点头,若有所思。 春花娘却是又兴奋地说:“金元宝不干!你知道为啥不?他说人家大夫检查过了,说柳柳是被打流产的,伤到子宫了,以后恐怕都不能再怀孕!” 谈老太也很是惊讶:“这么严重?” 春花娘点头,又小声说:“我听说啊,金家昨天晚上就在吵架,摔盘子摔碗的,金元宝也不知道发啥疯,屋里东西都给摔了个遍!有人说可能就是因为柳柳流产了,毕竟金元宝原先那病,也不知道到底治好了没有,他这媳妇怀孕也不容易,现在流产了还不一定能不能再怀上。” 春花娘又说:“也有人说,金元宝那玩意儿压根儿就站不起来,柳柳还不知道是咋怀孕的,金元宝怕是当了乌龟王八。那柳柳流产,还不一定是谁干的呢。现在反正是讹到你二婶头上,那金元宝在三礼面前乖得跟孙子似的,去找你二婶麻烦那可是威风的很,一院子东西都给砸了个稀巴烂……也不知道你显宗哥另一只手保住没保住。” 沈南星:“……”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金元宝肯定没有生育能力,也没有性能力。 也就是说,他不能跟人同房行夫妻之事,也无法像当初祝震川说的那样取精,给妻子人工授精。 显然,宋柳怀孕要么是假怀孕,要么是给金元宝戴了绿帽子。 沈南星在医院的时候没有见到宋柳,只是听秀英婶子说田彩云揪住宋柳打,后来宋柳说她怀孕了,田彩云也不敢下狠手,宋柳才被人给救下来。 当时沈南星还以为宋柳说怀孕是为了吓唬田彩云,现在这进展,她是真怀孕了?又被田彩云给打流产,还失去生育能力? 如果她是真怀孕,那恐怕把她打到流产且失去生育能力的,更有可能是金元宝! 显然现在金元宝是要赖到田彩云的头上。 春花娘见沈南星不吭声,又去问谈小礼:“三礼呀,那金元宝最怕你了,你不过去帮帮忙?到底是小南她二舅和舅妈呢,金元宝把他们欺负得可不像话的很。” 谈小礼:“他们跟金家关系不是很好吗?以前还要把小南嫁给金元宝,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家。五婶儿你赶紧再去瞧瞧还有什么热闹。” 春花娘:“……我这不是寻思先回来告诉你们一声么。” 春花娘还真走了,那步子迈得可快了,生怕去晚了就错过精彩大戏。 春花娘错过了,沈家对门的秀英婶子可没错过。 “金元宝说柳柳以后都不能生了,这媳妇不能生孩留家里干啥,发骚啊,就把柳柳给赶回家了!” 秀英婶子也是一脸震撼。 “柳柳昨晚上半夜回来的,都没人知道,回家了也就窝在家里不出门。” “刚才你奶又是跟金元宝攀交情,又给求情的,说了一大堆,金元宝总算是答应放过你显宗哥,不打断他手了,但是说他媳妇没了,叫你奶再赔给他一个媳妇!” 沈南星:“……啊?” 秀英婶子也是一言难尽:“我过来的时候,金元宝已经把你奶家里砸了个稀巴烂,猪圈都给砸了,丢下一句话,说明天叫把你小翠姐送过去跟他结婚,啥时候给他们金家生个孙子出来,啥时候算完,不然你显宗哥的手脚和子孙根,都记在他账上,随时都能给打断。” 沈南星脑瓜子嗡嗡的。 小翠姐的长相随了二婶,不说多丑吧,但也真说不上好看,金元宝那个色鬼能看上? “现在金元宝带人走了,你二婶抱着你小翠姐哭呢,哭着叫你奶快点给你小姑打电话,叫你小姑想办法……” 秀英婶道:“你小姑跟金元宝他姐不是关系好么,金元宝横行霸道就是靠着他姐嫁给副县长,她姐说话他应该会听。”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所有人预料。 三天后。 金家又给金元宝办了一次喜事,这次比上次跟宋柳结婚时候办得更大! 可嫁给金元宝的,却不是田彩云的闺女沈小翠,而是林秀秀。 这前几天林秀秀还发疯一样死缠烂打非要嫁给谈家明呢,甚至用自杀威胁,也要赖在谈家,真跟得了失心*疯一样! 咋这一转头,就要嫁给金元宝了? 有人就问到韩金花面前,正是癞子妈,也是好奇着呢。 韩金花就说秀秀前几天是中邪了,这孩子不懂事,回来路上捡了别人丢的用黄纸包的几毛钱,打从一回来就不对劲,她一开始也没看出来,后来才忽然想起来是不是中邪了,就赶紧托人找了马道婆给驱邪,喝了几天符水,那邪劲儿就过去了。 那为啥要嫁给金元宝? 金元宝之前娶了柳柳是二婚就不说了,主要是人们都在传,说金元宝那玩意儿是真不行。 说跟金元宝一起混的那些个二流子,有拉着金元宝去西城那巷子里找女人的,说是那些个伺候过金元宝的女人都说,金元宝是真不行,弄不了。 韩金花却是瞪了癞子妈一眼,叫她别听人胡说,金元宝不行的话,柳柳是咋怀孕的?你是在说柳柳偷人吗?金家都没说柳柳偷人,说出去叫柳柳爹妈知道,不上门去闹你。 癞子妈也不敢再胡说了,想想觉得也是,要是金元宝真不行的话,柳柳怀孕,金元宝第一个就不干了。 韩金花:“男人嘛,无非是时间长短问题,只要能叫女人怀孕就成。” 癞子妈也点头,但是又问:“那秀秀不是还要上大学吗?咋这忽然要结婚?” 韩金花:“金元宝他姐夫,要升到市里了。” 癞子妈一下子就懂了! 金元宝他姐金丽荣嫁给个老男人,也没生自己的孩子,金丽荣能图啥? 她对这个弟弟可是宠的很,当儿子疼的。 老男人现在是副县长,要升到市里的话,那可是高升啊,以金丽荣对金元宝的疼爱程度,以后啥样条件的女孩子找不到? 韩金花:“也就是秀秀她妈跟金丽荣关系好,以前才想着小南没考上大学就把她说给金元宝,真真是一门好亲的,谁知道小南不愿意,那就算了。这绕老绕去的,反倒是叫秀秀嫁给金元宝,以后我看谁还说我当初是在害小南。” 癞子妈也跟着点头,心里却在思量着,只怕没那么简单。 金元宝他姐夫再高升,那也是他姐夫,再说了岁数都那么大了,又能在位几年,一退休啥也不是。 关键是金元宝这人就是个流氓,姑娘嫁过去以后有啥指望? 韩金花:“金丽荣说了,秀秀毕业回来就立马给安排到市里单位,有他家的人脉保驾护航,以后家里出个女干部完全不成问题。” 这样啊…… 或许吧。 不过癞子妈却是觉得,之所以把林秀秀嫁给金元宝,那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经过前几天大闹谈家明婚礼过后,林秀秀在村里的名声已经彻底坏了。 跟人处对象,都跟人把啥都干了,这事儿你说她是中邪了胡说的?也得有人信啊! 而且一会儿为个男人要跟父母断绝关系,一会儿又拿着剪刀戳自己脖子,下手都不带犹豫的,那血流的吓死人。 反正那天见到林秀秀疯癫样子的,都心有余悸,这闺女就算学问再高,爹妈工作再好,这小门小户的人家也不敢娶。 如今林秀秀的名声坏了,嫁给姐夫要高升的金元宝,还真说不得谁沾光谁吃亏,半斤八两吧,那还真就般配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沈南星,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 不是,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上辈子她没来得及亲手报仇,这辈子,她铺垫了那么久,准备了那么久,想要让表姐小姑一家,爷奶一家全都身败名裂,就连帮着林克保扣留她录取通知书的那位刘局长,也不会放过。 她都准备好了,就等着高考成绩出来。 可他们连最后这几天都等不及吗?非要提前把自己给作死? 反正就是不让她亲手报仇是吧! 沈南星都无语了。 她对林秀秀也很无语,都重生了,都知道未来了,还能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 也难怪上辈子抢占了她的大学名额后,作为77届的京市医学院大学生啊,不混个省厅干部当当都是失败,她却能给自己作到后来那种下场。 嫁给金元宝,必然不可能是林秀秀自己同意的,说白了就是顶替沈小翠嫁给金元宝的。 要嫁给金元宝,沈小翠肯定也不愿意的,韩金花就说把那蜂蜜水也给小翠喝一碗。 田彩云心疼也没办法,谁叫事儿是她惹出来的,金元宝还看上她闺女了呢。 韩金花还劝田彩云,小翠小学都没上完,大字不识几个,啥手艺也不会,人也好吃懒做,长相上也比小南差远了。 这样的姑娘,以后能说啥好人家?嫁人了跟着人家下地面朝黄土背朝天?这能算啥好日子? 还不如嫁到金家去,啥活也不用她干,钱多的花不完,顿顿有肉吃,要是能生个儿子以后就更稳了。 田彩云看着好像也被说动了。 可她给闺女灌下掺了安眠药的蜂蜜水后,连夜就叫男人把闺女送去她娘家,还叮嘱说叫她娘马上给秀秀找门亲事,嫁得越远越好。 这头却是骗韩金花,就说沈小翠不同意,给她喂了药叫她睡着,免得跑不见。 韩金花也没当回事,跟金家说好了接亲的时间。 那金家再娶也还要摆酒,还说要比上回摆得更大。 一转眼就到接亲那天。 现在闺女出嫁不兴说像旧时候盖盖头,但自家这情况,只能说是叫沈群山给背着出嫁。 都嫌丢人呢,家门口连鞭炮都没放,一大早雾蒙蒙天都还没亮,就叫沈群山把人给背着出门了。 这头新娘子到了金家有人给搀扶着拜堂,新娘子浑身有气无力的,不情愿低着头,等拜完堂送到新房可不就发现了,不是沈小翠,是林秀秀了么。 那头韩金花自己在家里,到了吃饭时候去给外孙女送饭,被子一掀,里头是睡得呼噜噜的田彩云。 她就知道坏了! 才没过多久,癞子妈就跑回来给问到头上了,说不是把小翠嫁过去吗,咋又换成秀秀嫁了? 那当然不能说是故意换人,是说从一开始就是说的秀秀。 至于其他的,就全都是找补了。 韩金花应付完癞子妈,立马赶紧把田彩云喊醒,也顾不上骂她,叫赶紧送她去公社,给小闺女打电话! 沈桂英今儿没来金家,她男人林克保到现在都还没找到,这都多少天了。 派出所的同事们都说绑架林克保的人也没要赎金,又过这么多天了,林克保恐怕是出事了。 那些人就是奔着要他命去的,就是纯粹的报复。 还说叫沈桂英这段时间也千万小心点,不要出门乱跑,去哪儿都跟人一起。 沈桂英心里又慌又怕,给闺女打电话也没打通,这边还得找林克保,表妹表妹夫也都在使劲儿,可人就是找不到。 她也找了好朋友金丽荣,去见了副县长孙庆江,孙庆江话说的漂亮,在尽全力找了,已经安排下去许多人手,叫她再耐心等等。 耐心? 能耐心吗! 沈桂英正焦头烂额,就连知道了那金元宝要娶她娘家侄女沈小翠,她也没工夫过问,礼金塞给金丽荣了,她就不过去了,金丽荣也表示理解。 可是接到她妈韩金花的电话,从林秀秀前些天偷偷回到村里,住在沈家说起,到她是怎么发疯一样非要嫁给谈家明的,再到金家闹事,田彩云把林秀秀给换了,以至于现在林秀秀嫁给了金元宝。 这一系列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之后,沈桂英已经完全懵了。 她的秀秀不是还在京市上大学,跟着导师去搞什么公共卫生实践课吗? 咋,咋这忽然就,嫁给金元宝了? 金元宝那种玩意儿,以前身体好好的时候也配不上她秀秀一根汗毛,更别说是现在! 沈桂英简直跟疯了一样!对着电话就冲韩金花嘶吼。 一想到自家大学生闺女嫁给金元宝那种渣滓,她简直就像割肉剜心那么疼。 至于她妈说的,秀秀精神出毛病了,死活都要嫁给谈家明,还做出那么些疯癫的事,还以死相逼,这些话沈桂英一个字都不信! 她闺女她了解,不可能这样的。 就算以前是喜欢谈家明,但去了京市见过了大世面,学校里还有那么多成绩优秀家世出众的男大学生,秀秀或许会对初恋有所留恋,但绝对不可能像韩金花说的那样,死活疯癫地非要嫁给谈家明! 不得不说沈桂英是了解林秀秀的。 上辈子的林秀秀在去京市的火车上还在哭自己的初恋被父母掐断,但上了一年学之后,已经再也不提了。 所以这会儿沈桂英对韩金花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妈,妈你到底要干啥!我看你才是疯了!疯了!” 沈桂英嘶吼道,“你是要毁了秀秀吗?妈我不管,你现在就去金家,把秀秀给我带回来,这婚事我不认!” 不管韩金花怎么说,隔着电话,沈桂英的情绪都压根控制不住。 韩金花也是心头火起,她这个当妈的当外婆的,平白操那么多心,到头来就是都恨她! 韩金花“啪”地挂断电话。 拿了好处费被赶到一边去的电话管理员,瞅着这边韩金花的样子就撇嘴,打个电话也不知道说啥,还搞得那么机密,当谁愿意听呢。 不过无所谓,反正不叫她在电话机边上守着,那就得多给钱。 眼见韩金花挂了电话,电话管理员脸色不善地过来:“轻拿轻放说过多少回了,以后别来打了,都跟你这样,电话都叫你砸坏了。” 韩金花正在气头上,又被电话管理员给训斥,顿时就瞪过去。 别说,她那眼神儿还是有点吓人的,电话管理员也有些吃软怕硬。 韩金花:“再给我拨刚才那个电话。” “……” “我多给你两毛。” 电话又拨通,那头的沈桂英也冷静了一些,却还是坚持要韩金花赶紧去金家,把林秀秀给带回来,这会儿才到中午,还没到晚上,还没洞房,办婚礼了也不算啥事,没有领结婚证就都不算数。 沈桂英知道她妈的脾气,你越硬她就也越硬,沈桂英只能跟她妈哭,哭着哀求。 韩金花只问她一句话:“你还想不想把女婿找回来。” 原先你让金丽荣使劲儿,人家跟你是朋友,也未必会真使劲儿,现在秀秀嫁给金元宝那可就不一样了,秀秀这么好的对象,金家打着灯笼都别想找到,想要留下秀秀当媳妇,就得用心帮忙找林克保! 沈桂英不说话了。 韩金花又道:“至于秀秀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我跟你说你也不信,等你那边忙完你自己回来跟她见一面,你们母女俩好好聊聊你就知道我为啥这么说了。她在村里发疯要嫁给谈家明,这事儿全村人都看见了,我能给你胡编乱造?” 沈桂英:“……” “你看不上金元宝,我也看不上,但秀秀现在这名声也确实是难听的很。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女婿!” 韩金花道:“女婿他爹妈表哥不都在海市吗,等找到女婿,你们这边立马把工作给辞了,带着秀秀去海市。我就不信金家还能找去海市。那孙庆江就一个副县长,他的手还能伸到海市去?到时候这边的事儿谁还知道?秀秀一样能嫁个好人家。” 沈桂英泣不成声:“……妈。” 韩金花叹气:“咱家这日子也不知道咋就过成这样了。” 挂了电话后,沈桂英立刻就去找了金丽荣…… 金家这边。 换了人,金元宝愿意吗? 金元宝当然无所谓,林秀秀可比沈小翠漂亮多了,还是城里姑娘,还是大学生,至于说之前坏掉的名声,金元宝不在乎,他名声又有多好。 不过眼前这个林秀秀也是个贱货。 最早的时候,他姐金丽荣就问过他,看不看得上林秀秀,她给保媒。 他无所谓。 但林秀秀她妈推三阻四的。 那时候高考还没恢复,她一会儿说林秀秀还小,一会儿说林秀秀从小啥活也不会干,连饭都不会做,娇气的很,反正就是不愿意嫁的意思呗。 金元宝也无所谓,他还不想结婚呢,带着一群兄弟到处玩多爽快,结了婚又要催生孩子,麻烦事一大堆。 后来高考恢复,林秀秀要参加高考,那人家要去上大学,更不可能了。 金丽荣就也不提这事儿了。 却没想到高考完,过完年没多久,林秀秀他妈就找金丽荣,商量着说侄女沈南星没考上大学,怕她想不开,给她说个好人家,那姑娘长得好人也勤快,就是性子木讷些,看看金元宝愿意不愿意。 金元宝见过沈南星,当然愿意啊! 但沈南星死活不愿意嫁,金元宝又看上了,就算计讹沈南星,说她给开错药看错病,逼着她嫁…… 最后也没成,被躺在床上的活死人给抢了。 金元宝气,但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就想着从长计议,他还不信弄不过个活死人。 岂料那活死人醒了,恢复得还特别快,而且手段比从前更加凶残。 金元宝还明显感觉到,这个没了从前记忆的三混子,行事上比以前更加无所顾忌。 以前他教训人归教训,有分寸,打伤打疼但不会打残。 现在的…… 前些时候他看病回来,去招惹摆摊的石小榕,当时他知道谈礼醒了,但听说他醒来后失去记忆,智商啥都退化了,就也没放在心上,还想着啥时候有机会了,当着他的面调戏沈南星。 结果呢,他就是说想要娶石小榕,谈礼就找上门来。 直到现在,只要回想起谈礼叫他出去那一夜的手段,他都还浑身发冷,控制不住地手脚哆嗦。 这个失去记忆的谈礼,真是个疯子,敢杀人的那种疯子! 反正金元宝对现在这个谈礼的惧怕,比从前更甚。 他是好色喜欢搞女人,又不是喜欢找死。 沈南星长得再好看,也没他的命好看。他是真不敢打跟沈南星有关的一切的主意了。 但他对沈桂英一家也是心里有火。要不是沈桂英说要把沈南星嫁给他,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 至于说为啥要娶沈小翠…… 金元宝想起来就咬牙切齿。 他自己有没有生育能力他清楚,那他媳妇又是怎么怀孕的呢? 那个吃里扒外的宋柳,水性杨花的玩意儿,要跟他结婚,目的就是让他姐给她弄去医院上班。 宋柳知道他的毛病,也说是自愿的,他姐当然就答应了,把宋柳弄去医院。 可这个水性杨花的玩意儿,才跟他结婚一个月,就怀孕了! 他都没捅过她,她怀的谁的野种! 要不是那天在医院里被田彩云揪着打,她都不敢叫任何人知道她怀孕了! 任凭金元宝咋打,她都不说怀的谁的种。 没错,宋柳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给打掉的,医生说她以后不能生了,关他屁事! 本来这事儿就完了,但是前天晚上……他又被谈礼给逮住,还说要告诉他个秘密。 金元宝一点都不想听他说的秘密,他见都不想见到谈礼这人! 但这事儿由不得他。 于是,金元宝就知道了,原来让宋柳怀孕的野男人,竟然是他亲爹! 金元宝简直都要炸了,在家里大闹一通,拿着刀要砍他亲爹。 但最终被他妈跪着哀求,他才停手。 他妈说,他已经不能生了,总得要有个儿子吧?与其抱养外面的野种,不如生个有自家血脉的。 呵呵,所以就让他亲爹上了是吧。 金元宝拿刀背狠狠抽了他爹俩耳刮子,但终究是扔了刀。 亲爹让他当王八,他能不当吗? 至于宋柳那个水性杨花的玩意儿,孩子也流了,以后都不能生,他肯定是不会再要了,反正也没有结婚证,直接撵走就是了。 那宋柳本就是奔着他家能给她安排到医院才跟他结的婚,要不然哪家姑娘会嫁给他,这点自知之明金元宝还是有的。 果然,要撵走宋柳,宋柳连一声哭闹都没有,只说不能动她在医院的工作,要不然,她嘴里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不就一个破工作,金元宝才懒得管。 再者宋柳这玩意儿聪明,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从头到尾都只说是被田彩云打流产的,既然她都能怀孕,他金元宝在外头的面子就也算维持住了。 不过…… 哪个男人当了王八会不气? 逼他当王八的,还是他亲爹妈。金元宝本就因为性功能不行性格已经扭曲,再受这样的窝囊气还不能跟外头说,他就更憋得想要毁天灭地。 于是,他把所有屎盆子和自己心底的怒火,都发泄到了沈家头上。 他还要娶沈小翠。 虽然他看都懒得看那个沈小翠一眼。 只不过么,最终送到他床上的人,竟然是林秀秀。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金元宝浑身止不住地打了个冷战。 再看床上的林秀秀,金元宝冷笑连连。 以前看不起他,不愿意嫁给他这个二流子是吧,现在还不是乖乖送上门来挨草。 打量他不知道呢,这是把他当成收破烂的了,一个被谈家明玩烂的贱货,还想正大光明嫁给他! 栾宋大队本来距离公社大街就不算远,再加上林秀秀发疯非要嫁给谈家明这事儿实在是稀罕的很,流言传得那叫一个快。 林秀秀含含糊糊地说她跟谈家明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传着传着就成了她连谈家明的娃都怀上过几个了。 金元宝惧怕谈礼,心底当然更怨恨谈礼,他动不了谈礼,这会儿还要被迫跟谈家明玩烂了都不要的贱女人结婚! 再一想到自己现在那玩意儿就是个摆设,甭管叫女人咋弄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男人就是性支配的动物,涉及到这方面的缺陷就容易变态。 金元宝以前玩女人那么恣意,这会儿连太监都不如,他性格更加扭曲。 再想到上一个老婆宋柳是咋怀孕的,他就越发觉得自己男人的尊严被挑衅了。 林秀秀万万想不到,她重生了,也找到改变自己命运的关键了。 可,为什么又要落入同样的境地? 甚至,比上辈子还要更早! 当那熟悉的虐待羞辱袭来,当她痛不欲生苦苦哀求,却激起对方更强更重的凌虐时,林秀秀真的懵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不是说你都被谈家明玩烂了吗,这咋还流血呢。” “贱货,就那么喜欢谈家明?他很大是不是,有这个大吗?还带刺呢,喜欢不喜欢……” 晕过去的时候,林秀秀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她恐怕根本就没有重生吧,她只是做了个重生的梦…… 第50章 谈小礼又去市里挣外快了,说是要一两天。 …… 谈小礼又去市里挣外快了,说是要一两天。 这天,梁嘉年跟他妈周佩玉一起过来了,秦虎给送来的。 顺便还给沈南星带来了一份报纸,《教育学习报》,上面头版头条刊登了一篇文章,《新社会的土壤,才能孕育出时代之花——南星。》 沈南星眼睛一亮,贝明艺的稿子发了。 算算时间也确实差不多了,现在距离高考成绩公布只有5天时间了。 周佩玉笑:“这报纸大的机关单位才会订,我估摸着你没有,就送过来了。” 这是教育学习报,不是丰省日报,确实只有大的机关单位,或者是跟教育相关的单位才会订阅。 这篇稿子从之前贝明艺的采访内容出发,并没有回避她外公在运动中身亡的事,以及她母亲劳改下放的情况,但也没有着重描述。 讲述了一个家庭突遭变故的女孩子,下乡之后是怎么一遍劳动一边坚持学习,哪怕高考停滞,她也没有放弃学习进步,最终在高考恢复之后,才能有那么充足的准备。 文章中重点写了她总结的那些复习资料,有多么全面多么难得。 还添加了佐证,比如京市各个知名学校的知名教师们,都对这份资料给出了超高评价。 光有老师评价不算,还有学生评价,南明县的学生,还有丰省其他市县,主要是丰州市的在校学生,以及不在校,在家自学的知青们,对这些资料的评价。 无一例外,全都是特别高的评价。那些评语沈南星自己看了都觉得脸红。 这时候的人夸人都不怕尴尬的。 后面还写了南星同学在学校组织的一次次考试中,每一次都是名列前茅,分数一骑绝尘。 但是,在高考当天因为不良青年飙车,导致南星同学右臂严重骨折。 报道上还说,南星同学原本是可以躲过这场事故,但她的身后是即将临盆的双胎孕妇、耄耋老人、年幼稚子,她义无反顾地挡在他们前面…… 最终,她右臂严重骨折,可她在这种情况下,还用自己祖传的医术,给大出血的孕妇止血接生,最后,拖着断掉的右臂,坚强地上了考场! 沈南星看到这里:“……” 她没有,真的没有。 不过显然,贝明艺的这种“艺术加工”,让她这个人物显得更加高大上了。 沈南星也知道,现在报纸都喜欢塑造英雄,其实也不能说是现在,是任何时候的媒体,都喜欢夸大,喜欢塑造一个全方位的标杆。 沈南星被撞骨折,显然没有她是因为保护孕妇老人小孩才被撞骨折,来得更有冲击力。 她相信,读者们看到这里恐怕都要掉眼泪了。对她这个人肯定也是越发的推崇。 贝明艺还在文章末尾说:或许南星今年的高考无法取得一个好成绩,但她已经为自己,为所有丰省乃至于是全国的考生,也为被她救下的孕妇、老人、孩子,交上了一份满分的答卷! 好家伙。 这样即便她最后高考成绩真的不尽如人意,也不会有人嘲笑她。 周佩玉笑道:“明艺给我打电话了,说报道这才刊登出去两天,他们办公室的电话都已经被打爆了,全都是关心你的,京市的医院还说可以免费给你检查,看看你右手恢复得怎么样。还有很多所大学也都说,无论你高考成绩如何,都愿意接收你入学。” 现在虽然恢复高考了,但推荐入学依旧是存在的,只是在学校里,推荐入学的必然是要比自己考上的低人一等。 这些大学想要不通过高考接收沈南星入学,应该就是从推荐入学这方面操作,并不困难。 因为她有足够多的“成绩”! 周佩玉又道:“另外你的知识点和复习笔记,教育部已经在考虑,让专家组全面审核,重新修改编纂之后,作为教育部指定的教材补充资料,向全国推广。也就是说,它将会成为教材的一部分。” 这一点是沈南星始料未及的。 但仔细想想,也合乎情理,现在的教辅资料领域几乎是完全空白的! “明艺说会争取你的署名权和稿费。不过别抱太高期望,稿费可能不会很多。” 沈南星点点头。 署名权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说稿费有没有都没关系。 她直接表示,稿费如果有的话,请帮我全部购买这些资料,捐赠到偏远地区。 周佩玉目光中尽是赞赏。 旁边的梁嘉年乖巧地坐着,听着母亲和沈南星对话,看向她的目光更是熠熠发亮。 周佩玉又问:“小南,很多学校都抛来橄榄枝想要录取你,你有什么想法,还是坚持要去京市医学院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再想想办法,教育部的领导很欣赏你,他们也有推荐名额,实在不行看看能不能操作一下。” 她已经打定主意,如果沈南星坚持要上京市医学院,她就回娘家求求爹妈哥嫂,应该也不是特别难的事情,肯定会有办法的。 沈南星却笑了:“先谢谢您,不过您别着急,等考试成绩公布了再说。” 周佩玉看她这么自信,也有些拿不准了,难不成她右臂骨折,真的没有影响她考试成绩? 那可真是,太叫人惊叹了! 中午周佩玉和梁嘉年在家里吃饭。 谈老太的手艺,哪怕是周佩玉也啧啧称叹:“婶儿,您这菜做的比涉外酒店的还要好呢,难怪年年老是赖您家吃饭。” 沈南星非常认同地点头:“所以等我去上大学,也一定要把奶给带上。” 几人正说笑着吃饭呢,谈家明回来了,给谈老太带了一封信。 谈老太还奇怪呢,谁给她写信,一看地址就笑了,正是她那小姐妹,城里他们住的房子就是这个小姐妹的。 谈老太拆信看,沈南星却是在问谈家明:“酱菜作坊那边出货了吧。” 谈家明也不尴尬,都知道他这些天,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去石庙村。 韩秋梨一直在石小榕那边住着呢,这都多少天了,一点要回来的意思都没有,他去了也不搭理他。 这两天酱菜作坊开始往外出货了,给各个厂子食堂的是用大的坛子甚至是大酱缸装的酱菜,还有一部分是用小坛子和玻璃瓶装的,给厂子领导们带回家吃比较方便也体面。 谈家悦还帮忙给画了个标签纸,是个大辫子的姑娘在吃酱菜的画面,上面写了酱菜的品牌名字,榕姐酱菜。 这是石小榕坚持的。 原本大家想要叫石庙酱菜,但石小榕考虑到以后,谁都能叫石庙酱菜,但只有她做的是榕姐酱菜。 谈家悦的画的标签纸是黑白的,直接油印也花不了多少成本,印一大堆,往酱菜缸和坛子上贴,比光秃秃的显得正规很多。 另外她还单独弄了一部分,用水彩给上了颜色,这样的标签纸可就精美许多了,专门拿去用浆糊贴在玻璃瓶子上,就更上档次。 谈家明过去献殷勤,就是帮着装车送货,他会开拖拉机,也会修,还能借来拖拉机。 韩秋梨也不管他,随便他。 谈家明就说起送货的事儿,拖拉机运输起来也得小心,瓶瓶罐罐的,颠簸容易破损,车厢里都得垫上厚厚的麦秸秆,玻璃瓶还得垫麦糠。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那些厂子本来就是因为谈礼的面子才要的这些酱菜。 当然了,这些酱菜的味道确实好,但再好,也就是个酱菜,食堂用谁的都行,员工也没机会挑拣。 现在有谈礼的关系,石小榕的酱菜才会这么顺利送进去。 那边结账也快,东西送过去点了数量之后,人家就给批条子到财务去结账。 这边送货的人也会做事,经手的人都给人家塞包烟塞两罐子酱菜。 谈家明说:“玻璃瓶太少了,给供销社就送了几十瓶,都不够卖的。” 周佩玉也笑道:“那酱菜口味做的是真好,不像其他酱菜那么咸,跟吃盐一样。口感又特别脆爽,酸辣开胃。家里那几瓶,你梁叔配着馒头一顿都能吃掉半瓶,炒的菜都不爱吃。” 正说笑着呢,谈老太已经看完信了。 “没事吧?”沈南星问。 谈老太道:“我那老姐妹说,她年岁大了,孩子们都不放心,以后估摸着不会再回来了,那院子她要卖。” 确实,老太太又没有自己的子女,她一手带大的子女对她也很好。 放她一个人回来这里,那也是真不放心。 谈老太:“她问我要不要那院子,一千块钱,现在没钱也不着急,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再给也成。” 一千块钱听起来不多,但在这个年代,那也是真不少。 而且这年代谁会花这么多钱去买房子啊。 沈南星:“买吧。” 那院子距离南明高中那么近,以后妥妥的学区房不说,占了那么大一块地,光地都值多少钱。 现在有钱的话,一千块买下来是肯定不亏的。 谈老太点头:“那就买。以后你上大学放假回来,不想住村里咱们就住城里,买东西弄啥都方便。” 谈家明就问谈老太,那手续咋办。 谈老太说:“信上说,她跟儿子一起回来一趟,要把男人的坟也给迁走,方便日后祭拜。说是信寄出来后他们就也准备出发。寄信慢,我估摸着他们都要到了。明儿咱们去县城看看,说不定他们都回来了,没回来就叫大华婶子看着,给咱们送个信。” 周佩玉就说:“下午秦虎忙完过来接我们,那就顺便一起坐车上去,小南这手臂还没好,坐拖拉机太颠簸了。” 其实吉普车也很颠簸的。 谈老太点头:“那也行。” 下午两点多秦虎就过来了,接上几人一起去了县城,直接送到南明中学门口的那个小院子。 小院的门开着。 进去一看,果然,那老姐妹和儿子已经回来了。 见着老姐妹,谈老太也是红了眼圈,在互相介绍了之后,俩老人就迫不及待地坐下聊天。 沈南星则跟着梁嘉年和周佩玉一块儿走了,她想要了解一下飙车党的案子,进展到哪一步了。 “林克保失踪了?” 得到这个消息,沈南星也是满脸惊讶。 秦虎就详细把他知道的,跟飙车党的案子有关的事情说了一遍。 “事故发生当天有三人重伤,其中一个已经死了,被抓了几人,外逃了几人。” “又过了几天,就是谈礼被叫去做笔录的那天,村民送来一个半夜掉粪坑里的,全身多处骨折,这个后来因为全身多处感染也死了。” “后来又陆陆续续抓到了三个,还有一个在逃,一直没有抓到。” 秦虎说:“林克保失踪已经好几天了,之前消息一直没有对外公布,现在出动了许多警力,也还是没有找到。办案的人说怀疑是跟前些时候打击赌博有关,沈显宗被剁手指的那次,主犯和几个小弟逃跑了,怀疑就是被他们报复了。没有收到任何勒索信息。那些老公安都怀疑,人恐怕已经遇害了。” 沈南星沉默许久。 她忽然问到:“那个孙秃子被绑在电线杆上,又是怎么回事?查出来了吗?” 秦虎摇头:“孙秃子这事儿也蹊跷的很,南明县的飙车党就是从孙秃子开始的,他爹是孙庆江,没人敢管他,他就很是无法无天。但高考出事那天,那一群飙车党里并没有孙秃子。哦对了,最后一个在逃的,以前倒是跟孙秃子关系*挺好的,公安也去找了孙秃子很多次,孙秃子也不知道那个人去哪儿了,估计看事儿惹得太大,已经跑去外省了。” 沈南星:“……” 晚上,又劳烦了秦虎一趟,送沈南星和谈老太回去家里。 梁老太太和周佩玉都很热情地邀请他们在城里住一晚,谈老太却说得回家拿户口本和介绍信,办房屋地契过户的事儿。 原来那位老姐妹已经回来两天了,迁坟的事都已经回村里去办妥了,也跟亲戚朋友们都吃了饭,只剩下把房屋过户,他们就要走了。 谈老太和沈南星今儿上来没想着他们已经到了,就没带户口本和大队的介绍信,办不了手续。 那老姐妹和儿子着急走,就不好再耽误时间。 这个晚上,谈小礼没回来。 他跟沈南星说过的,这次要去庆市制冰厂帮他们修机器,最快也要到明天或者后天才能回来。 沈南星从未觉得,床会这么空,夜会这么难熬,心绪会如此烦乱不安。 次日一早,谈老太和沈南星又去了县里。 “上到你名下。”谈老太说。 谈礼的户籍不在本地,谈老太说她岁数大了,放她名下以后还得过户麻烦。 沈南星也没扭捏,一个院子而已。 有秦虎打招呼,房子那边也没纠纷,又都是当事人亲自到场,还有田家的其他亲戚作为佐证签名,这过户就很顺利了。 中午一起吃个饭,下午那位老姐妹就跟儿子一起去赶火车了。 谈老太情绪有些低落。 有些人,可能一别就是一辈子了。 沈南星就叫谈老太看看院子要怎么收拾,之前是借住别人的院子,现在院子是自家的了,那自然要好好休整。 比如住进来的时候,就被秦虎说不太牢靠的那堵墙,经过了夏季风雨的侵蚀,看着更是摇摇欲坠,估计撑不了几天。 即便沈南星很快就要去上大学,那也要把这院子给修缮好,不然院墙房子很快就塌了,更是麻烦。 谈老太就来了劲头,跟沈南星在院子里进行规划。 两人正商量着那棵枣树是不是得修修,长太大,估计那一截院墙就是被枣树的根给撑裂才会即将垮塌的。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 “南星是住这儿不?是这家吗?” 有人在焦急地询问路人。 沈南星听到了,抬头看过去,大门口就冲进来了一个还穿着护士衣服的女人,三婶张玉茹。 “小南,小南真的是你,你快跟我去一趟,救救你三叔。”张玉茹眼睛红彤彤的,焦急得不行。 沈南星:“……怎么了?” 张玉茹哭得喘不上来气:“你三叔前几天不小心摔一跤把腿给摔断了,伤口可能是感染了破伤风,现在抽搐高烧,人已经昏迷了!” “小南求求你,你救救你三叔吧呜呜呜……” 谈老太不放心,跟着沈南星一起,和张玉茹去了医院。 听说她来,陈耕良也立马过来病房,把病情说给她听。 除了腿部骨折外,就是出现了破伤风感染的症状,流口水、抽搐、浑身肌肉僵直、角弓反张。 典型的破伤风感染。 现在的手段就是打镇静剂。 破伤风感染治疗的一个最重要环节就是缓解病人的肌肉僵直、抽搐。 因为病人在这一系列痉挛的反应中,气道会产生大量分泌物,妨碍患者呼吸,一个不小心,患者可能就窒息死亡了。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沈青山又开始抽搐,还出现了紫绀。 沈南星立刻说:“赶紧叫外科医生过来,病人出现紫绀,得马上进行气管切开。” 都不用看就知道,此刻沈青山的气道里一定是充斥着大量的分泌物粘液,把气管都给堵住了。 得紧急切开气道清理粘液,否认病人很快就没了。 “赶紧叫医生来啊!” 这年头一个偏远地区小县城的外科医生,根本不能指望他有多少外科素养。 本身国内外科技术上就落后很多,再加上人才断代严重。 眼前被赶鸭子上架叫来的这位,是从前推荐入学上了医科大学的,在学校学了多少知识不知道,反正这会儿是不敢上手。 沈南星:“你按我说的做,会成功的!不用担心出血和麻醉问题!快点,再耽搁就来不及了!摸这里,甲状软骨下缘,沿着颈前正中线切开……” “……” 一阵兵荒马乱。 就在病床上进行的气管切开术,看着实在是有些吓人。 不过好在切开后出血好像并不多,赶紧插管人工呼吸。 病人总算是救回来了! 亲自动手的那个医生,紧张的浑身都是汗。 “安定停了,东莨菪碱按每公斤0.05毫克肌注,我再开些中药……” 日后中西医结合治疗破伤风已经成了常规手段。 事实上如果早点让她来治疗沈青山的话,都不需要用到西药的手段也可以。 他的肌肉痉挛,她完全可以用针术来解决,剩下的就是处理伤口,尽可能降低破伤风病毒的破坏。 说来沈青山也是倒霉。 不小心摔倒,竟然会摔在一截埋在泥里的生锈断裂铁锨上。 骨折了不说,还感染了破伤风。 这种概率太小了。 沈青山救回来了。 虽然只是暂时的解除一次生命危机,后续治疗还得很长时间。 张玉茹差点儿给沈南星跪下。 “小南要不是你,你三叔就真的没了……呜呜呜……” 沈南星没理会张玉茹:“治疗方案我会写出来。三婶,你再好好跟我说说三叔受伤的经过……” * 谈礼到次日上午才回来,风尘仆仆的,估计是回村里扑了个空,又赶紧跑来城里的。 他回来的时候,谈老太去买菜了,大华婶子和田月莹过来串门。 昨天三婶过来找她,求她救沈青山的事,大华婶子也听说了,就在聊是出了什么事。 沈南星大致说了一下,就是骨折加破伤风。 她还是顺便跟两人说了破伤风的感染条件,一旦感染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治疗不及时死亡率可是很高的。 大华婶子吓了一跳,咋这么危险,那我们平常被镰刀割了菜刀割了,这,这不是很危险? 沈南星只能说,如果是被生锈的铁器割伤,伤口细深的话,就比较危险。 事实上她有时候都觉得感染不感染破伤风,看运气的成分也很高。 倒也不必草木皆兵。 “那你三叔现在没事了?”大华婶子问。 沈南星点头:“我这两天还会去医院给他扎针控制肌肉痉挛,如果我过不去的话,就用镇静剂,扛过去前面这段时间,再配合药物治疗,应该就没问题了。” 大华婶子不由得赞叹起沈南星的医术。 谈小礼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显然,沈南星和大华婶子她们的对话,他也听见了。 大华婶子见他回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南星,就笑着起身:“哎呦我们也要回去做饭了,下午没事了再过来找你奶说闲话。” 两人走后,院子里就只剩下沈南星和谈小礼。 “刚才是在说沈青山……”谈小礼问。 沈南星看着他:“恩,他昨天差点死了,我给他救回来了。” 谈小礼有些惊讶:“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谈小礼:“沈青山他……” “他怎么了?” 谈小礼声音闷闷的:“你不是说,不把他们当家人吗?” 沈南星笑了一下:“不当家人,只是路人,那我能救当然就更要救,哪里不对吗?” 她看着他,眼神跟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谈小礼没来由得,就有些心慌,他立马像往常一样露出一个笑脸,把背包打开,献宝一样从里面拿出了一盒巧克力。 “听说是外国进口的,南南你尝尝。”他说着就打开盒子,撕开包装,掰下一块送到她嘴边。 的确是质量很好的巧克力,丝滑醇香,她慢慢吃着。 “怎么又来这儿了?” 谈小礼拇指拭去她嘴角的一点黑色,自然而然地放在自己嘴里嗦一下,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沈南星只觉得喉咙有些紧。 她吸了口气才说:“昨天奶收到田家奶奶的信……现在院子已经卖给咱们了。” 谈小礼眼前一亮:“那也好,这院子位置不错,又够大,重新修缮一下,就是咱们自己家了。” “嗯。” 谈小礼立刻就把沈南星拉到那棵大枣树下:“这段围墙得重修,到时候把这枣树的根圈一下,上面正好可以摆花盆。” 他抬头望向大枣树,现在上面已经挂满了弹珠大小的枣子,再过一个多月,枣子就会更大也会变红,爬上去一摇树枝,就能落下满地的枣子。 沈南星喜欢吃新鲜的硬的枣子,红半张脸的那种,吃起来脆甜脆甜的,但生枣伤胃,不能多吃。 看着眼前兴高采烈规划着院子的谈小礼。 “林克保死了吗?”她忽然开口问。 “什么?”谈小礼好像没听清。 沈南星又问了一句:“林克保死了吗?” “南南你在说什么,你……” 他想否认。 但沈南星就那么看着他,他的声音逐渐就弱了下去。 他微微抿唇,好一会儿才说:“没有。” “那他人呢?” “过两天他们就能找到他了。”他垂眸。 “等我高考成绩出来,对吧。”沈南星问。 谈小礼抬眸看她:“南南……” 沈南星忽然就揉了揉太阳穴,压力大的时候她会偏头疼,哪怕她是神医,能治疗无数人的头疼,却拿自己没有办法。 因为她无法消除自己的压力,也习惯于和疼痛共存,有时候根本就是忘了给自己治疗。 虽然治疗之后,下次也还是会继续疼。 “南南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见她脸上不好,谈小礼顿时就紧张的不行,立刻伸手捧住她的头。 她躲开他的手:“我没事。谈礼,我再问你,飙车党有个掉粪坑的,怎么回事?孙秃子被绑在电线杆上,跟你有关系吗?跟孙秃子关系好,至今都没被抓到的那个飙车党,现在到底在哪儿?” 谈小礼:“……” “还有沈青山意外摔伤,林秀秀嫁给金元宝……” 沈南星:“谈礼,你到底做了多少?” 谈小礼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板起脸来的时候本应该是很严肃的。 可他那双眼睛里,却带着委屈和难过。 “南南,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先回答我。” “好。” 谈小礼点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都是我干的。” “为什么!” “因为你高考那天出事根本不是意外!是林克保一手策划的!” 谈小礼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因为去年你已经考上了京市医学院,但却被林克保夫妻俩拦截了你的通知书,叫林秀秀顶替你去上大学!” “因为他们不光要抢占你的前途,还要毁了你的人生,把你嫁给金元宝那种渣滓。” 沈南星:“……” 果然。 他知道了。 沈南星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昨夜想了很多,辗转难眠。 今天听到他自己亲口承认,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南南,他们去年已经差点儿毁了你的人生,今年却还要阻拦你高考。” 他的手轻轻握住她骨折的右臂,眼泪滚落,砸在石膏上,瞬间只留下一点水渍。 “南南你不疼吗?” “我都疼死了。” 沈南星眼眶也红了:“我都跟你说了,我会用针刺止疼,我不疼,真的不疼,也没有影响到我考试。” “我疼。” “……” “我原以为是意外,可是不是的!” 谈小礼一双眼睛全都红了:“都是他们的算计!沈青山说要在路上拖住你,叫你考试迟到,林克保想要制造意外重伤你!” “他们怕你考上京市医学院,因为京市医学院已经有个沈南星!” “他们还怕你考出好成绩,因为高分省里会复核档案!” “你那么想去京市医学院,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这一个目标,为此你付出了那么多,可他们却篡改了你的志愿。” “我只恨我发现太晚!南南,你的志愿已经被改过,你今年考再好也去不了京市医学院!” “他们都该死!” “死都便宜他们了!”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还有韩金花林克保沈桂英,他们不是想跟金家结亲吗,那就让林秀秀嫁给金元宝!让他们也尝尝什么是剜心之痛。” 沈南星却是气急:“谈礼!你的智商就是用来做这些事吗?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我不想要你成为一个罪犯!” “如果想杀他们我能做得悄无声息!可我不要因为他们这些渣滓,成为罪犯!” “谈小礼,你到底有没有……杀人。” 她盯着他。 他也看着她。 片刻之后,他轻声说:“南南,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也问你一个好不好?” “……” “你早就知道,你去年的大学名额被林秀秀顶替。” 说是问题,却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你也早就知道,你填报的志愿会被更改。” “你还知道,林克保会在高考那天伤害你。” “所以南南,你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跟我说呢。你说沈家人不是你家人,我才是。可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呢?” 不是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事,而是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 她刚开口,他却捂住她的嘴,摇头:“那些不是我要问的。” 看着他的眼神,她心慌的很。 他问:“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南南,是你把我从混沌中唤醒的,是你让我从一无所有的空白,变成现在的谈小礼,我的世界没有过去,只有你。” “你说过喜欢我,是像喜欢一只从小被你花费精力养大的宠物一样的,喜欢我吗?如果你养的是其他人,是不是也会喜欢他们?” “我在你心里,是无可替代的唯一吗?” “南南,我不是小孩子了。抛开所有一切,你,爱我吗?” 他从前清亮的目光,此刻全被水雾笼罩,完全看不清楚。 沈南星一颗心仿佛被攥紧,无法呼吸,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 院墙外面有孩童在追逐打闹,欢声笑语一片。 院墙内的她不断摇头,泣不成声。 “谈小礼,那些事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南南!” 他脸色骤变,顾不得有其他反应,长臂一捞就抱住了她。 一切发生太快,沈南星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一截从他们搬进来就带有安全隐患的墙,终于还是塌了。 而他们两个就在墙边站着。 距离太近,墙体砸下来的时候,谈小礼也就只来得及把她捞在怀里。 世界在下一秒,陷入黑暗。 …… 沈南星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很多人。 谈老太、梁老太,周佩玉和梁嘉年都在,刘兰香也在。 沈南星只觉得犯恶心,头晕,但意识回笼后她第一时间寻找谈小礼。 没看到人,她就记着想下床。 “别急别急,三礼没事,他比你还先醒过来呢,怕你醒来饿,我叫他跟小江先出去吃饭,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东西,放心吧,一会儿就回来了。”谈老太赶紧说道。 沈南星总算是松了口气,也没想起来问什么小江。 头还有些晕,她摸到自己的额头上有个大包。 周佩玉也是松一口气:“总算是醒了,你俩也是倒霉,那墙原本不会倒的,墙外几个皮孩子打闹追逐到墙边刹不住撞上去了,那墙本来就快要倒,这一撞就直接倒了,偏巧你俩就在那儿站着。” “本来那墙都是土坯墙,这么多年也被雨水侵蚀得差不多了,就是砸你俩身上也就是把你们砸倒了,没啥事,你说巧不巧,你俩被砸趴下来的时候,额头正巧磕在花盆上……你俩额头都给磕个大包出来,你们隔壁那姑娘听见动静过去的时候,你俩倒是没被墙埋住,就是都被磕晕了。那姑娘赶紧叫人送你们来医院。” 沈南星摸着自己额头,也是哭笑不得。 怎么就那么巧。 “你胳膊上的石膏摔裂了,医生帮你检查了一下说是里面应该没有错位,你自己再检查一下?或者是去庆市拍个X光,那个看得准。” 周佩玉说:“胳膊可是大事,不能马虎。” 沈南星自己摸了一遍:“没事。谈礼给我挡了一下,墙体其实没砸到我,摔下去的时候他胳膊撑着,也没磕到我受伤的地方。” 周佩玉点头:“行,你检查没问题就好。既然你醒过来了,那我跟嘉年就先回去了,你一天都没吃饭,等会儿先少吃一点垫垫,晚点我炖骨头汤叫嘉年给你送过来。” “不用麻烦了,我没事,这就出院回去了。”沈南星说。 她就是有些轻微脑震荡,没有必要住院。 她想赶紧见到谈小礼,她想跟他道歉。 她当时只是太生气了,才会问他是不是杀人了。 但她昨晚辗转难眠的时候其实已经想过很多遍,在脑子里推演过很多遍。 谈小礼可能是因为飙车党害她断手,却没有被全部抓回来,还有人逃跑,他生气就自己去追逃掉的人。 结果可能是从那人口中得知,他们是被林克保指使的。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但就凭林克保伤害她,他都不会轻易饶过林克保。 而他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从林克保口中知道了一切真相。 或许是因为他苏醒过来之后的世界,她占据了太重要的位置,在对待她的事情上,他就很容易丧失理智。 他要为她报仇。 才会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但他,最多就是教训那些人,肯定不会杀人。 她当时太生气了,害怕他万一失手就会成杀人犯,在跟他吵架的时候就问了出来。 在他听来就是她不信任他。 他一定很难受。 她现在只想赶紧找到他,跟他说声对不起,她当时就是太生气了。 他们在吵架吗,情绪上头失去理智了。如果那算是吵架的话。 还有最后,他那么难过地问她,到底喜不喜欢她。爱他吗? 她迫不及待想要亲口给他回答。 她要起身下床,准备出院。 周佩玉却说:“还是住一晚吧,军区的大夫明天就到,要过来给谈礼做个检查。” 沈南星一愣。 周佩玉连忙道:“哎呦,哎呦,只顾说呢,还没告诉你呢。叫你奶说吧。” 沈南星这才注意到谈老太,脸上笑得跟一朵花一样,那精气神儿都跟以往不一样,像是…… 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 谈老太:“你俩这一摔,倒是摔出好事了。” 沈南星不解。 谈老太:“三礼恢复记忆了!” “……” 谈老太脸上都是笑,笑着笑着却又忍不住哭起来。 “我老婆子总算是熬到这一天了,小南啊,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三礼这会儿恐怕还是个活死人呢,当初京市的部队医院,还有那什么外国合作的医院,都说三礼醒不过来了,就连三礼他爹都要签啥放弃救治协议……我死活不干,三礼就是一辈子都只能躺着,我也伺候到他死。我就是拼着一口气把他带回来,我是真没想到他还能醒……” 谈老太哭得不行。 梁嘉年赶忙掏出手帕递给谈老太:“谈奶奶你擦擦眼泪。” 周佩玉也说:“这是高兴的事,您怎么还哭成这样了。” 沈南星却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太会转弯了:“奶,你再说一遍,谈礼怎么了?” 谈老太吸了吸鼻子,这才擦掉眼泪,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小南你还记得不,当初你刚唤醒三礼的时候,三礼完全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孩,后来在你调养下,他倒是成长很快,心智也跟咱们成年人一样了。” “小南我记得你那时候跟我解释过这种情况,说植物人唤醒后是有可能出现记忆错乱的情况,有人会缺失部分记忆,也有人会像三礼一样智力退化,你还说,可能有一天他的记忆忽然就又都回来了!” 谈老太一双眼亮晶晶的:“小南,三礼他记忆恢复了!” 沈南星的脸色忽然一寸寸泛白。 声音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瞅瞅,小南也被惊着了。”周佩玉笑,“这可真是奇迹啊。真该叫京市那些医院的医生都来看看!” 沈南星只觉得嘴唇干涩无比:“奶,谈礼他恢复的,是全部记忆吗?” 说到这,谈老太也忍不住叹气:“他说他在部队出任务是怎么受伤的他都记得,一直到后来重伤昏迷,他就不记得了,不过再后来,我把他带回老家,他说他能听到我说话!” 沈南星的心还在不断下沉。 谈老太:“你嫁进来的时候,他说他都知道,他能听见也能感受到,知道你是怎么照顾他给他扎针的,但他就是醒不过来,就跟做梦魇住了一样,明知道在做梦,就是醒不过来。” 说到这儿谈老太又忍不住抹泪:“他醒着什么都能听到能感受到,却死活醒不过来,我都不敢想他是怎么过来的!小南,要不是你那么快就把他唤醒,我真不敢想那样的折磨,他还要承受多久!” “所以,他的记忆……” 谈老太微微叹气:“他记得你给他扎针,给他上药,还在他身边不断地喊他,叫他赶紧醒来。他听到你说方雪梅在外面大骂,还说那些妨后的话,他还听到你跟他说我哭了,你叫他赶紧醒来,他就醒了。” 沈南星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 走廊上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还有熟悉的说话声。 很快,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进了病房。 “三礼小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小南醒了!” 病房门口高大英俊的男人,朝她看来。 他的目光…… 沈南星只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 他是谈礼,18岁去当兵,25岁重伤昏迷的谈三礼。 不是她的谈小礼。【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0-60 第51章 “军区医院的大夫还没走吧,请人家也给小…… “军区医院的大夫还没走吧,请人家也给小南检查一下。” 谈老太忧心忡忡的。 “我看小南是不是撞的比你还狠,昨天醒过来饭都没吃几口就又睡了,一口气睡到现在。” “三礼,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以前想不起来,现在想起来了,部队那边……” 谈老太迟疑了好一会儿,有些话似乎很难说出口。 她也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小南和三礼结婚是因为当初金元宝的逼迫,她给编个理由说小南早就跟三礼在处对象了。 可实际上,并没有。 后来小南把三礼,那个三礼,小南喜欢连名带姓叫他谈小礼。 小南把谈小礼唤醒之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她又不瞎,俩人好的跟什么似的。 她以前还觉得是好事。 可现在,三礼恢复记忆了,偏偏又没有了谈小礼的记忆。 谈老太都觉得头疼。 这可咋办啊。 恢复记忆的三礼和小南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啊! 如果小南嫁过来的时候,一开始就这样,那也就罢了,两人后面慢慢培养感情就是。 可偏偏,小南和那个谈小礼的感情占了先机,现在,又换成了三礼。 谈老太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奶,有什么话您直说。” 谈老太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她迟疑好半天才问到:“三礼啊,你对小南……” “您放心,我会对她好的。” “不是,哎,我……”谈老太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 站在如今恢复记忆的谈礼的角度,小南嫁给他照顾他唤醒他,他当然必须会感激,谈老太也相信自己孙子的人品,肯定会对小南好的。 可是…… 可是一想到小南和谈小礼的相处,谈老太就心乱如麻。 只是对她好,那可不够。 况且,小南稀罕你对她好吗? 沈南星在很多时候都觉得,人的大脑可真奇妙,就比如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想睡觉。 过来给谈礼做检查的军区医院的医生,给她也做了个检查。 说没什么问题,之所以一直想睡觉,可能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休息好,多睡觉也能促进恢复,让她睡吧,睡饱了就好了。 沈南星就又睡了一天。 一直到她耳边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说话,那人的嗓门很大,非常气愤的样子。 “她都这样了还不给我打电话,你们都是怎么看顾的!” 病房内的人:“……” 不是,为什么要给您打电话啊,您是谁啊。 “还叫她睡睡睡,再睡下去就醒不过来了!” “还不起开!都让开!” “干什么?我要给她扎针!” “我是谁?我是她……是她,师叔!” 江罗春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祝震川,眼睛瞪得比谁都大。 谈礼没吭声,只是默默地帮着把睡着的沈南星,头发给拢一下,方便祝震川给她扎针。 他还问:“她这是什么情况,醒了就说困还要睡。会不会是磕那一下太重了,脑子里有瘀血?” 祝震川冷哼一声,才说道:“思虑过度,肝气郁结、心脾两虚!” 谈礼眉头紧皱。 江罗春:“……” 听说祝震川来了,陈耕良立马就过来,有知道消息的中医大夫也都跟了过来,能跟祝震川交流学习的机会太难得。 这会儿就有人问:“祝老,您的意思是郁证?” 祝老已经把针摊开,开始给沈南星扎针,哼了一声才解释:“心主神志,心火虚衰不能生土而健运,脾胃倦,则怠惰嗜卧!肝藏血主疏泄,最易受情志影响,肝郁血虚、血恋于肝,则多睡少醒。” “所以还是要从肝论治。”问话的医生点头说道,“从肝论治,也就是从郁论治,兼补心脾……” “所以不是跟她头上磕伤有关?”陈耕良忍不住问。 祝震川:“有,不多。” 陈耕良疑惑:“那你们刚才说的郁证……是了,高考那天她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她自己说不影响考试,但想也知道肯定会影响的,毕竟是右手啊!我听说她一直都想报京市医学院,按照她的成绩今年绝对稳稳的,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恐怕今年希望又要落空,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怕是一直都压抑着,也难怪会郁结于心……” 祝震川来的路上,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几个月前他刚使手段调来丰省,就是为了查小师妹的事,但中途接到紧急调令,立刻就离开了。 当时也是在这南明县医院,他听到有人用针刺止血、针刺止疼,他就想去看看是谁,没来得及。 后来虽然心里有过猜测,但实在是分身乏术,再加上身在境外,他也没有办法,确实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 一直到上个月,他才回国,接受了一段时间的隔离调查,又被师父叫过去详细询问一些事情。 本来他忙完这些就想着回来丰省,继续调查小师妹失踪的事,但师父却说,师兄师姐们这个月差不多能聚齐,他有话要给他们交代。 祝震川的师父,亲收的徒弟6个,另外还有无数不记名的徒弟,祝震川都记不得有多少。 他是最小的一个。 大师兄是领导人的随行大夫,领导人只要离开京市,他就寸步不离。 二师姐在卫生部。 三师兄是京市中医院的院长。 四师兄在R国,五师兄在港岛。 他么,是留在师父身边跟着师父时间最长的,但他脾气不够稳重,性格上也太有棱角,师父也不限制他,之前他也在保健局,后来说出来就出来了。 他们师门六人,上次聚齐大概还是三十年前,建国的时候。 所以这次几人能齐聚,那当然是非常难得的,祝震川也就在京里多留几天。 多年未见,师兄妹六人畅谈,从医术到人生,再到如今的国情。 相聚的时间极其短暂,不过一天,就又各奔东西。 师父倒是豁达,祝震川却觉得有些伤感。尤其是想到三十年前相聚时,小师叔还在,小师妹还是窈窕少女,如今,小师叔和小师妹竟然都没了。 他又在京里待了两天,忽然就看到了《京市教育报》上的那篇报道。 看完之后,他立刻把报纸拿去给师父看,又把当初自己在南明县没来得及见到的那个会针刺止血的小姑娘的事说了一遍。 他和师父几乎都能肯定,那姑娘一定就是报道上的这个,是小师叔秦安平的外孙女! 报道上说她右臂在事故中严重骨折,还坚持带伤上考场。 祝震川真是气炸了。 飙车党不是南明县一个地方的问题,全国各个地方都有。 可能是那十年人们压抑得太久,一下子去掉枷锁,上头又在研究要经济开放,社会风气一下子就有了极大变化。 有些人还在战战兢兢,但有些人却格外疯狂,尤其是有一定身份背景之人的子女,特别猖狂。 祝震川跟师父聊了之后,就赶回丰省。 他之前的国外任务是机密,但对于到了一定层次的人来说,也不是那么机密。 他去了哪个国家,哪位领导人也在同一时间访问了哪个国家,信息一对就不是秘密。 所以像是祝震川这样的,说是保健大夫,搁在过去就是太医,能上达天听的那种。 更别说祝震川的师父,以及几个师兄师姐们也都非同一般。 省里的领导职位是比他高得多,权利也大得多,但也不会跟祝震川摆领导的谱,也都有意交好。 祝震川回来丰省,就去拜访了主管治安的那位领导,以前领导母亲的病是他给瞧的,回来了自然要去看看老太太。 而后他才迫不及待动身前往南明县。 也就在他动身之后,省里关于严厉打击违法犯罪行为的内部文件就已经下达。 除了抢劫强J杀人这些重罪之外,还有就是这一两年兴起的飙车党,都要被从严从重打击,抓到就是往重了判。 这时候法律条文还不完善,第一部刑法典要到明年才会颁布,如今用的都是地方法律,说往重了判,那就是往重了判。 祝震川赶到南明县时,沈南星已经昏睡2天了。 她的昏睡并不是一直昏睡不醒,她睡*几个小时也会醒来吃饭,喝点粥或者是骨头汤,胃口不太好,但看着就像是人太虚弱太困了,吃完就睡。 就连来给谈礼做检查的军区医院的医生都没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祝震川到来,大发雷霆。 “不就是断个手,小丫头片子心眼儿忒小!” 在给拔针之后,祝震川一巴掌狠狠拍在沈南星的后背。 “哇——” 原本有些迷糊的沈南星,喉头一阵腥甜,直接吐出了一口带血的粘液。 谈礼脸色一变,赶紧扶住坐不稳的沈南星,抬头看向祝震川。 祝震川却是冷哼一声:“没事了。” 谈老太赶忙拿了水来,叫沈南星漱口。 “丫头,醒了。” 祝震川板着脸。 沈南星:“……我没事。” “你当然没事!一点破事都能叫你郁结于心,小师叔都要气活过来。” “……” 谈老太不高兴了:“您不知道内情!” 祝震川:“啥内情,不就是手断了怕影响高考成绩?想上京市医学院是吧,考零分也能上,我说的!” “……” 回到院子。 院子围墙已经全都换了,以前是土坯墙,现在已经全都换成砖墙,还用上了水泥。 不仅如此,每隔两米还有一个立柱。 这,普通院墙真用不着立柱啊! 谈老太还有些担心:“真没事了?” 沈南星无奈一笑:“奶,我真没事。” “行,那我去做饭,你跟那个暴躁老头好好聊聊。” 暴躁老头,哈哈哈。 谈老太这形容真是绝了。 其他人有的跟着谈老太去帮忙做饭了,有的在院子里看看,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沈南星和祝震川面对面坐着。 祝震川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丫头,知道我是谁吗?” 沈南星莞尔:“小时候听外公说起过,按照辈分我应该叫您小师叔。” 祝震川点点头:“你外公就只收了一个徒弟,失联很多年了,生死不知。你年岁小,他怕你跟我们不好称呼,就说代徒收徒,如此你就算是小我们一辈。要不然,我们叫你妈妈小师妹,叫你也小师妹?” 沈南星:“……” 原来是这样。 难怪她从小由外公教导,外公却还说是代徒收徒。 祝震川:“丫头,你外公出事的时候,正是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我们一派……” 祝震川说了很多。 “后来才知道,你外公竟然没了,你妈也被下放劳改,又失踪,生死不知。” 祝震川一脸悔意。 沈南星:“那时候局势混乱,您不用多说,我知晓的。” 在最混乱的时候,位置顶天的大人物都能被下狱,何况是她外公这么一个大夫。 “丫头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祝震川指了指天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沈南星失笑。 明白。 就是跟对了领导。 那以后,地位就是独一份的。 “你这丫头,我就说能把秦家针术融会贯通的,必然心思灵性的很,咋一场考试,就叫你思虑过重?”祝震川不解。 沈南星:“……没有,就是太累了。” 祝震川瞪着她,一副你猜我信不信的样子。 沈南星无奈极了。 她沉默了一下,把谈礼的情况说了一遍,从前是植物人,被唤醒后智力退化到婴儿阶段,经过几个月的康复智力已经能达到成年人水平,这次头磕到,他记忆忽然恢复。 “他前面那段记忆……” “还能不能恢复?” 祝震川沉吟片刻,“我问过了,他当初重伤昏迷,你三师伯也参与过会诊,认为醒来的可能性不大。他被带回来之后,这才一年多的时间,竟然奇迹般地醒了,我还想详细问问你的治疗方案。你知道的,类似的病例并不少。” 沈南星:“……回头我跟您详说。” 祝震川点头:“至于他丢失记忆,我认为是最初脑髓亏耗、血瘀痹阻,致使脑络受乱,所以他才会在醒来的时候智力退化宛若新生。现在他看似是丢了中间这一段的记忆,但实则是他的大脑已经恢复,原本搭错淤堵的位置,疏通了。” 沈南星点头,她早就知道的。 “就像是出了问题的电路图,主线路被堵住,支线发育代偿,现在主线路通了,支线就被短路了。” 谈小礼就是被短路掉的那一块。 “丫头,这京市医学院,你是非上不可吗?依我看你压根不用去上那劳什子的大学,咱们中医讲究师承,跟在你师公身边一年半载,任何大学毕业的都比不上。” 沈南星当然知道。 她不由得笑:“师叔,您对西医的看法,不会还是奇技淫巧吧。” 祝震川:“当然不是,他们进步……飞速。” 不像中医,几千年来虽然也在不断进步,但到了近几百年,似乎已经没有更进一步的空间了,反而在很多方面落了下成。 比如从前最怕的严重伤寒,中医上需要非常有经验的大夫,非常谨慎地进行辩证开药,才能救命。 而到了现代,抗生素简直无所不能! 他们对使用过抗生素的病人也进行过研究,使用抗生素会导致病人脾胃损伤、寒邪内侵,从而耗损阳气,淤血内阻,影响正气。 可抗生素给人带来的这些伤害并不致命,在生死面前,这些伤害可以忽略不计。 更不用说抗生素的使用非常简单,也不需要做出多么详尽的判断,懂不懂医药知识都能用。 尤其是在战场上,只需要一个卫生员就能救治无数感染高热的伤兵。 他们当然也看到了现在西方发达国家的医疗技术发展程度有多迅速。 国外竟然已经有了心脏移植手术,给人换一个心脏! 更不用说还有其他许多比换心更实用的大型手术。 如此种种,都给中医界人士带来了巨大震撼。 再加上过去那些年的斗争中,有许多有能耐的老中医还被打成下九流。 如今领导要搞开放,主要是经济方面的开放,但显然跟国外关系也已经进入到另一个阶段。 对西方发达国家各方面实力的崇拜思想已经在国内到处蔓延,医学上同样如是。 祝震川以为,沈南星想要去学西医,也是因为这种思想。 沈南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取长补短,医学没有高下,只有救人。如果我能把中西医都学好,那在救治病人时,我就能选用最适合病人的治疗方式。” 祝震川看过来。 更多的想法,沈南星也没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外面在喊吃饭了。 屋内摆了一桌,祝震川是小南的师叔,就是今天最大的客人,必须好好招待。 祝震川谈老太,沈南星谈礼,还有一个江罗春,屋内就坐了这几个人。 谈老太炖了鸡汤,两只鸡腿一个在沈南星碗里,一个在祝震川碗里。 谈礼看着左手拿筷子的沈南星:“手拿着吃吧,待会儿给你洗手。” “……嗯。” 谈老太瞪了谈礼一眼:“你不会帮忙把肉剃下来。” 谈礼有些无奈:“我怕我剃的时候口水忍不住滴上去,谁让着鸡只长了两条腿。” 谈老太:“……” 这死孩子。 江罗春在一边上大笑:“你刚进队没多久野外拉练那只鸡还记得吗?价值10公里负重越野的野鸡啊,好吃吗?” 谈礼嘴角一扯:“鸡是我抓的也我烤的,就叫你们埋个鸡毛都能被抓,还有脸说。” “看把你能的。” 沈南星啃完了鸡腿,吃了半个馒头,又喝了一碗汤就饱了。 祝震川又问了谈礼在部队的事。 谈礼拣能回答的回答了。 顿了顿,他又说:“我这两天就得回部队。” 谈老太都不敢去看沈南星,立刻就问:“不回去不行吗?” 谈礼无奈:“奶,我还没转业。您这身子骨硬朗着呢,用不着我现在就回来尽孝吧。” 要不是隔着桌子,谈老太能一巴掌抽上去。 她想说的是这个吗? 回去部队,跟小南商量了吗?! 祝震川放下碗筷,思量了好半天。 “你部队性质特殊,请假、探亲恐怕都不方便。小南去京市上大学,自身功课忙碌,业余时间他师公肯定要把她带在身边。” “你俩当初结婚本就是迫不得已,也没什么感情基础……” 谈礼打断祝震川的话,笑着看她:“谁说没有,救命之恩不算啊,我救她一回,她救我一回,这感情基础还不牢固?都固若金汤了吧。” 沈南星:“……” 见她不吭声,谈礼坐直身体,放下筷子质问:“小太阳,你该不会是忘了吧?记性比我还差。” 江罗春看过来。 谈老太也看过来。 这是什么称呼。 沈南星:“……” 多少年的事了,亏他还记得,看来大脑是真恢复了。 她才刚被送来乡下的时候,被爷奶叔婶训斥,饭也吃不饱,她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偷偷跑出来哭,被当时还是清瘦少年的三混子碰见。 “哪家来的妹妹呀,看见我就跑,我可不欺负小丫头的啊。” 见她还哭,他又凑过来。 “哟,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妹妹,哪家的,叫什么名字?” 有人路过看见就笑着说“三混子你又犯浑是吧,一会儿我就去跟你奶说”。 她知道这少年就是传说中的三混子,第一次见,人很好看,说话也是很不正经。 她有些害怕,他名声不好,听说爱打架,全村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被他打过。比他大十来岁的也有被他打的! “问你话呢,叫什么名字。” “南……南星。” “小南瓜?小星星?” 他还给点评起来了,然后摇头,“还哭呢,我看你叫小哭包算了。” 她哭得更大声了。 他哄了半天,最后投降认输:“行行行,你说叫什么,我记住。” 那时候还又软又爱哭的沈南星,很认真地告诉他:“外公给我取名南星,妈妈叫我硒宝。你知道什么是硒吗?” 她太想外公和妈妈了,太想有人说说话了。 “东西南北的西?” “是化学元素硒!拉丁文原意是月亮。” “恩,你家里人真有文化,这个给你取名星星,那个给你取名月亮。那是不是就差一个太阳了,小太阳?” “……” 于是自那以后,他再到处跑着玩,或者骑车从她身边掠过的时候都会揉她脑袋一把,喊一声“小太阳”。 别人喊他还不让,敢乱喊他就一脚踹过去。 村里那些孩子们也会扎堆取笑她,说三混子看上她了,以后让她嫁给三混子当媳妇。 她本来就不经常出门,出门就有村里的孩子欺负她。 尤其是癞子,总爱揪她头发。 有一回被谈礼碰见,癞子那本就癞的头上,那头发被他一根根给拔下来,拔得癞子哭爹喊娘。 村里孩子倒是不敢再欺负她,还偷偷地在背后给她取外号:混子婆。 他平时到处跑到处混,其实见她的次数真不多。 只是每次只要看见,就非得逗她,让她叫三哥,不然不放她走。 所谓的救命之恩,就是她被送下乡第二年,9岁时,重感冒拖成肺炎高烧不退,大雪天的被爷奶裹着草席丢外面,等着她死。 秀英婶儿拿了闺女宋红燕半新的棉袄给她穿。 那年雪太大,已经有多处房屋被压塌人员被埋,公社阻止各个大队的青壮劳力在各处巡查。 谈家几兄弟都不在,其他人也不愿意帮忙,都说快死了,还费那么大劲送去县里干啥。 这么大的雪,路上再出事可咋办。 那年代夭折的孩子多的很,不到成年都不敢说自家孩子养住了。 所以后世总有人在网上说我们那个年代的孩子摔摔打打的,不也活下来了,说后来的孩子养的太娇气。 其实不是活下来了,而是死剩下的。 大家对孩子夭折也就是心疼惋惜一下,就过去了。 只有谈礼不干,非要把她送医院。 当时不叫县医院,叫工农兵医院,后来才又重组并更名为南明县人民医院。 那一年,15岁的谈礼在大雪天一脚深一脚浅走了四十里路,用自行车把她推到医院。 医生给她打青霉素,补液…… 她这条命总算是被救回来了。 沈家没一个人过问,钱是谈礼出的,院是谈礼陪护的。 吃饭喝水上厕所,都是谈礼照顾的。 这人见她醒来就要哭,立马说:“哭也没用,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小太阳你以后长大可得给我当媳妇。” 见她被吓住,他就哈哈大笑,上来捏她脸,捏得她忍不住伸手打他…… …… “想起来了?” 谈礼看着她,悠悠说道。 沈南星:“……” “看在你信守承诺长大就嫁给我的份上,恩,以后家里你说了算。” “……” “反正我一年可能都回来不了几天,家里存款、我以后挣的工资津贴,哦还有这老太太,都归你管。” 祝震川忍不住轻咳一声。 他原本是想说,既然俩人没有感情基础,那这婚事也不用算数。 有他们在,小南以后想挑什么对象没有。 但是这会儿,祝震川也沉默了。 算了算了,反正这些不急,以后再说吧。 吃过饭。 下午祝震川就在研究沈南星的医案本,一本是记录的外人,一本是单独拿来记录谈礼。 从最初谈礼的脉象,她的辩证思路,行针用药,非常详尽。 每隔三天记录一次,每次调整行针和用药也全都有记录。 一直到他醒来,智商退化之后,她也全都记录下来。 直到他心智飞快成熟接近于正常成年人之后,脉象也几乎不再变化,她的记录就中断了。 现在,他的脉象跟之前其实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但意识已经不一样了。 祝震川对这份记录,越看越是震惊,震惊于这丫头小小年纪,没有老师指导,怎么能做到如此地步! 不过再一想这小丫头,就幼年时跟着外公学了那么几年,现在居然把秦氏针法融会贯通,还做到了针进血止、针进痛消,就足以说明这丫头,是百年难遇的中医天才! 祝震川眼圈都红了。 如果当年小师叔能活下来,再悉心教导这么多年,都不敢想这丫头会有什么成就! 不行,他憋不住了,得赶紧给师父打电话,还有大师兄,又跟领导出国了估计打打通。 二师姐单位里电话肯定能打通,只要她没下基层。 还有三师兄,哼哼,他敢说小丫头的水平,进三师兄那医院当主任都不在话下! 不就是京市医学院么,呵呵,小丫头愿意去你们学校,那是抬举你们! 谈礼凑过来,一只手按住医案本:“师叔,我最迟后天就得回部队了。” 祝震川抬头:“然后呢?” “您一直霸占着我媳妇,合适吗?” 祝震川:“……” “您累一天了,招待所那边已经安排好。晚上梁书记做东,请您吃个饭。” “……” 江罗春和祝震川都走了。 * 晚上吃过饭。 谈老太收拾好碗筷就说去大华婶子家串门,家里就剩下沈南星和谈礼。 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想回屋睡觉吧,也真是睡不着。 看书吧,考试都考完了,这会儿也真看不进去。 “想洗澡吗?”他问。 沈南星看过来。 他轻笑一声:“我去烧水。” 水很快烧好,大澡盆也被他搬进屋,把水兑好。 肥皂毛巾都拿过来。 “我帮你?” 她瞪过来。 “行,都是我媳妇了还不给看,迟早有一天……” 她忍不住把肥皂砸他脸上,被他轻巧接住,又放回去。 “人长大了,脾气也见长了啊,小哭包成霸王花了。” 这人出去,她心绪才总算是平静一些。 部队怎么就没给他那张嘴改造改造呢?比当兵前还烦人。 最气的是,她还真被烦到了。 蹲在地上一只胳膊艰难地给自己洗头的时候,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砸进水盆中。 …… 洗头花了她半个多小时。 外头的人有些不耐地拍拍墙壁:“洗睡着了?水都凉了吧。人呢,吱一声,不然我进去了。” “我没事,刚洗完头。”她怕他真进来。 “行。” 没一会儿,门帘撩开一个角,暖水瓶被推了进来。 “自己加点热水,注意着温度。” …… 终于洗完澡,一个多小时都过去了。 挑开门帘出来,这人正抱臂斜靠在墙上,看向外面。 她顺着他目光看去,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 “硒宝,真是月亮宝贝的意思?我读书少,你不是诳我的吧?” “……” 她只说硒是月亮的意思,硒宝是她妈妈叫的! 她妈妈秦菘蓝对医学没兴趣,学的化学专业,是化学教授。 她生下来之后,沈成山给韩金花打电话,听说生了个闺女,韩金花就说叫“胜男”也挺好的,还让沈成山抓紧再生一个。 秦菘蓝也没跟沈成山商量,就说叫硒硒,秦安平也不干了,说你不愿意学医,说不定小宝愿意学,非要给她取名南星,小名就叫小宝。 再加上她小时候主要是秦安平在带,名字最终当然还是秦安平说了算。 反正秦安平叫她南星、小宝,秦菘蓝叫她硒硒或者硒宝。 在秦安平那边,学的是各种草药、方剂,回到家跟着秦菘蓝时,秦菘蓝就会给她讲化学常识,也不光是化学,数理化她都讲。 她问妈妈硒是什么意思,妈妈就说硒的拉丁原意是月亮。 …… “回神了,月亮宝贝。” 沈南星:“……” 土不土! 油不油! 她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尽管肩膀上垫了毛巾,衬衫也还是被打湿一片。 她瞪过来的眼睛,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眼尾发红。 他怔了一秒就走近过来,抬手擦过她眼角:“哭了?就因为没帮你洗头洗澡?妹妹,讲点道理,你不让我进去的。” “啪。”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拍了他的手背,力道还不小。 “……看来真长脾气了。行。” 这人也没气,进屋去把澡盆子收拾了,出来又一脸无奈,“妹妹,你这澡洗的,水漫金山了。晚上叫我睡哪儿?” 沈南星:“……” “我本来想着打地铺的,这下只能睡床了。” “……不行。” “那要不你给墙上钉个钩子,把我挂上去?” …… 晚上,谈礼最终还是找到了一块儿干燥的地方,打地铺。 沈南星这几天真是睡太久了,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尽管她已经很努力放轻动作,也还是吵到地上那人。 “紧张?” “印象里,欺男的事我干过不少,霸女……还没有过吧。” “放心,地上位置大的很,我睡姿再不好也滚不到你床上。” “不是因为这个?那是……担心考试成绩?师叔不都说了吗,你想上哪个大学就上哪个大学,哪怕是考零分呢。” “说真的,你去上大学,把小老太给我带走。我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一趟,放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安家费生活费不够了找你素未谋面的公爹要,他有钱。” “你能安静一会儿吗?”沈南星忍不住说。 “……行。” …… …… “觉也不睡,话也不说,咱俩搁这儿玩一二三木头人呢是吧。” “硒宝?” “小南瓜?” “小星星?” “小月亮?” “月亮宝贝。” “你闭嘴!你去当兵出任务的时候话也这么多吗?” “紧张的时候难免话就多一些。”这人一本正经回答。 “你现在紧张?” “紧张啊,怕这还没捂热乎的媳妇儿被我吓飞了。” “……” 捂热乎了。 但不是你捂的。 …… “想不想听听我去当兵的事?我跟你说,我被训的可惨了,我多听话啊,非说我是刺头,有事没事训我跟训狗似的。” “我跟你说啊,有次演习,我把指挥部给端了,结果他们说不算,演习继续,还反过来把我淘汰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还有一次……” 沈南星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她睡醒,地上的凉席已经收起来了,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松了口气,四处看看,刚要下床,某人就挑开门帘进来,瞅见她就说:“找我呢?放心,走之前肯定得跟媳妇儿报备。” “奶叫我来看你起床没有,出去吃饭,奶今天做的馄饨,荸荠馅儿的,虾皮紫菜汤底,可鲜了。” 这人说着,还砸吧了一下嘴,“所以说你去上学带上这小老太绝对不亏,我就没见过比她做菜更好吃的。你不知道我刚去部队,训练再苦再累都没怕过,就被炊事班的大爷们给整怕了!白水煮茄子加点盐,白水煮豆角加点盐,白水煮白菜加点盐……反正白水可煮万物!要不谁去惦记那没几两肉的野鸡啊!肉没吃两口,还被往死里训。” 沈南星忍不住轻笑一声。 “哎呦,总算是笑了,可真不容易。” 谈礼看向她,眼中也带着笑。 见她只笑了一下就立马又板住脸,他连连点头:“对对,以后去上学了也记得别笑,不然同学们都只顾着看你,耽误听课。” “……” 刚吃过饭,外头就有人来,是陈国栋他们三个,还有梁嘉年,以及风尘仆仆从乡下赶来的刘兰香,她还顺便带卖点药材。 知道小南没事,刘兰香也总算是松一口气,把药材先放小南这边,看完成绩再去卖。 而梁嘉年,明明在家里等着就会有人把成绩第一时间汇报给他,可他还是想来学校跟大家一起。 陈国栋进来就招呼:“小南,三哥。” 今天是高考成绩公布的日子,考试成绩从省里下发到教育局,各个学校去教育局考试科抄录成绩,传达给学生。 不在校的考生,有单位的由考试科通报给单位。 如果没有收到通知的,可以去考试科那边查询。 分数不是打印的,都是手抄的。 没有名字,只有考号和分数。 说实话这种方式肯定少不了顶替别人考试成绩的情况。 但如果你对自己的分数实在是质疑,你也可以往上面去查。 不过么,这年代大多数普通人的思想都比较单纯,人家好歹公布成绩了呢,去年成绩都不公布。 所以若是成绩没有上线,考生往往备受打击,也不敢想着分数是不是弄错了。 这个年代没有网络手机,交通也极其不发达,再加上贫困,很少有人会去较真地一级一级往上查成绩。 毕竟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出过县城,更别说是去市里去省里了。 今天只是公布分数,录取通知书根据各个学校情况不同,还得一些天才能送到。 陈国栋他们过来,就是约着沈南星一起去学校等着成绩抄录出来。 今天在忙,大家也会抽出时间来县城一趟看自己的成绩。 这大概也是很多人在往后很多年中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沈南星跟着大家一起去学校。 陈国栋奇怪地看了一眼还站在后面的谈礼:“三哥,你不去?” “去。” 陈国栋三人跟谈礼并排走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走到学校门口,陈国栋忽然想起来了。 往常就算是刘兰香挽住了小南的胳膊,三哥也绝对会挽住另一条胳膊的! 恩,可能是另一条还绑着夹板和绷带? 也不对。 那三哥更应该寸步不离地护在旁边,生怕被人给挤到。 陈国栋狐疑地看过来。 谈礼瞥了他一眼:“看什么?” “三哥,你不会是跟小南,吵架了吧?” 刚问出口他就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小南皱一下眉头这人都要当成天大的事来对待,怎么可能吵架。 赵立业却忽然看过来。 “三哥,听说你恢复记忆了。” “恩。” 陈国栋:“恢复啥记忆?” 谈礼:“不认识你们仨的记忆。” 陈国栋:“???” 李远航:“!!!” 赵立业:“。” 梁嘉年忍不住也看向谈礼,嘴唇抿着。 一直到进了学校,陈国栋心里还是痒得跟猫抓一样,手指头都快要被他给咬秃了。 他三番几次地去看谈礼,那人身长玉立,短袖衬衫的扣子敞开着,任由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双手插在裤兜,闲庭信步一般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恩,这看着感觉是比之前坏,呸,是帅! 原来真正的三混子是这样的吗? 陈国栋还在抓心挠肝地想问什么问题,谈礼却忽然朝他看过来,一条胳膊顺势搭在他肩膀上,像压下一座大山。 “听说你之前,想挖我墙角。” “……” “现在还想吗?” “……” 陈国栋疯狂摇头。 李远航落后好几步,跟赵立业走在一起,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真的感觉换了个人,我还是喜欢从前的三哥。” 赵立业:“这才是从前的三哥,咱们仨碰巧认识的,那是幻觉。” 李远航:“……” 陈国栋觉得自己就是被猛兽张开獠牙闻味儿的家畜。 什么时候开席您说一声! 进了校门终于被放开的陈国栋,立马不露痕迹地放慢脚步,逐渐跟赵立业李远航并排。 他瞪了一眼赵立业:“你早知道?” 赵立业没好气地翻白眼:“小南还没出院的时候咱们去看,你忘了。” 陈国栋:“……” 是了,当时他就觉得三哥有些不太一样,话多了,而且还喜欢跟他们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第一次见面…… 陈国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都没提醒我!” “是你自己蠢。”赵立业冷哼,“当时咱们问三哥和小南有没有事的时候,谈奶奶就说都没事,三哥还恢复记忆了,你都不过脑子的。” 陈国栋:“……” 我他妈的哪里知道,恢复记忆这四个字,还包含忘掉这一段记忆的意思啊!!! 陈国栋搓了搓手,看向赵立业:“我捋了一下时间线啊,意思是三哥恢复了植物人以前的记忆,醒来后这段没了?那小南喜欢的人是咱们认识的三哥,不是他咯?” “你去问问呗。” “我看着是什么很蠢的人吗。” 听着他们说话,梁嘉年一言不发。 …… 校长周长明拿到了抄录的高考成绩单。 今年丰省的本科线文科312,理科303。 最低分数线,也就是大专,文科262;理科245。 报非外语科目的,外语成绩作为参考;报外语的,数学成绩作为参考,不计入总分。 满分500。 沈南星总分476,丰省第一。 当之无愧的高考状元! 第52章 激动、兴奋、狂喜、崇拜…… 再激…… 激动、兴奋、狂喜、崇拜…… 再激烈的言语,都不足以形容此刻在场所有师生们的心情! 如果没有发生那起事故,所有人都知道南星一定会考得特别特别好。 即便发生了那起事故,大家也相信南星的分数不会太低。 可全省状元啊,他们压根就不敢想! 不对,也想过,但想想又觉得可能太遥远,把、期望拔的太高容易给人压力。 总之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这会儿都汇成一个念头。 省状元! 省状元是南星,是他们的同学! 如果不是南星这会儿手臂还吊着,他们真恨不得把她给抛起来。 太激动了! 所有人疯了一样又哭又笑的,高升呼喊尖叫,好像考状元的是他们一样。 沈南星也笑起来。 知道自己会考得挺好,但考试这种事运气也占一定成分。 永远不能小瞧天下学子,中夏国从来不缺天才。 高考神仙多的很。 她已经算是作弊了。 但确实很开心很开心。 一群人激动得忘了形,校长周长明和一群老师们,也都是激动到落泪。 他们的学生,是状元啊! 狂欢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沈南星都无奈了:“赶紧查查你们的成绩吧。” 大家伙这才从狂欢中回神,连忙争先恐后地往前挤。 “别挤别挤。” 校长周长明赶紧喊道,抖了抖手里的纸,擦掉眼泪,把瘸腿眼镜给重新戴上。 “接下来我念考号,念成绩,没有名字,你们自己注意核对啊!” 全校那么多人,他就能记住南星的考号。其他人的得自己记。 现在才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各种工作依旧不完善,每个省的情况也不同。 丰省在今天只有教育局抄录下来的成绩单,公布学号和对应的总分。 想要知道每一科的分数,得等到过两天,会给每个分数上线的考生发成绩单和体检通知,上面会有每一科的成绩,当然也全都是手写的。 如果分数没有上线,就没有成绩单了,也就不会知道每一科都考了多少分。 这会儿周长明就是念考号和对应的分数。 说起来后世在网络上还有网友分享,说他父亲当年参加的就是老三届的高考,那时候农村人进趟城也不容易,家里亲戚去城里办事就顺便帮忙看成绩,结果一看分数低没上线,家里也没条件再读一年,就心灰意冷继续当农民吧。 结果他父亲在地里锄了一夜的草,还是觉得不死心,两条腿跑了几十里路赶去城里,亲自跑去一趟问成绩,最后发现是亲戚看错了。 两排数字都是手抄的,前面是考号后面是分数,帮他看分数的,没对齐,把上面别人的分数看成他的了。 而他真实分数,上线了! 这会儿周长明就也是一样拿着手抄的考号和分数一个对一个念。 边上还有老师帮他看着,生怕念错了。 下面的学生自己认真听着自己的考号和分数。 听不清的,待会儿再单独找老师去核对一下分数。 大家都在记着分数线,文科最低262,理科245,只要超过这个分数,就能上大学! 不管大专还是本科,只要上就都是大学! “265!我265,我有大学上了!” “我310,我能上本科了?” “还没念到你,你考号多少?” “嘘嘘嘘别打岔,认真听。” “369?我考了369?呜呜呜——爷奶爹妈,我考上大学了!” 刘兰香紧张得都快要晕过去了,两只手紧紧攥住沈南星的左手,手心全都是汗。 “345?” 刘兰香眼睛瞪得像铜铃。 周长明又重复了一遍学号和分数。 刘兰香这次听清了,眼泪哗哗哗地往下流,想激动地大喊大叫,又得憋住,别影响校长继续念,还有好*多同学的分数没被念到呢。 陈国栋也紧张。 他原本没有对上大学报有任何期待的,但后来被谈礼带着每天学一点,让他竟然也开始幻想自己是不是也能上大学。 周长明又念到了下一个。 陈国栋听到写在手掌心的考号,立马抬头。 “246。” “246。” 陈国栋呆住了,246,他报的理科,理科最低线245!他比线高了一分! 这,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也考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国栋只想仰天长啸! 李远航在边上羡慕不已:“栋子你运气可真好。” “呸,这是哥的实力!” 陈国栋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忍不住想去跟三哥狗腿一番,但一转头看到站在小南身后不远的谈礼,那淡淡瞥过来的眼神…… 算了吧。 狗腿也是要挑人的。 陈国栋其实觉得有些奇怪,据说谈礼当兵前是公社一霸,十里八乡都有名,甚至名声都传到隔壁县的三混子,他身边跟的小弟也很多的,比如秦虎年纪比他大,但以前也是跟他一起混的。 怎么到现在…… 有种,不太好接近的感觉。 还是说去当兵几年回来后,性格变了,独了?不应该啊! 反正陈国栋是没想明白。 终于念到了李远航。 “245。” 李远航呆若木鸡。 反应过来之后,他差点儿没飞起来! 刚才还在羡慕陈国栋的运气,这会儿他更羡慕自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哈哈哈哈。 绝了! 陈国栋也不得不佩服:“你这是一分都不浪费啊。” 李远航开心到飞起。 可不么,分数嘛不在多,够用就好。 妈呀,他李远航也有上大学的一天? 他家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不过想想这俩月,白天晚上跟着三哥一起修机器,歇一会儿的功夫还要被抽查背公式! 不去修机器的时候,每天的作业三哥都要检查。题目可以错一次两次,错第三次呵呵…… 李远航不像陈国栋胡思乱想那么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要往谈礼身上扑:“三哥……呜呜——” 谈礼给躲开了,顺便把陈国栋扯过来挡住,李远航也不管是谁,抱住就哭个昏天暗地的。 成绩还没被念到的同学,看着大哭不止的李远航,也是羡慕的很。 有大学上了啊。 不过听到李远航都能考245,那他们怎么都不应该比李远航差吧。 赵立业的成绩还没出来,不过他没有那么担心,三个人里,他学习最好。 “368。” 赵立业也笑了,这个分数他跟刘兰香应该都能被第一志愿的学校录取。 像李远航和陈国栋,他们本来就是往最低的报,报的庆市职业技术学院。 如果能被录取当然最好,如果不能被录取的话,就等着志愿调剂了。 只要服从志愿调剂的,会在最后看哪些学校没录满,就把调剂的给调剂进去。 这点跟后世的专业调剂不同。 现在这种志愿调剂的方式,意味着只要你分数上线,同时也服从调剂,就一定会有大学上。至于说调剂到哪儿就看命吧,也别挑了。 田月莹考了315分,哭得都站不起来。 而梁嘉年,是全校第二名,408分,据说也是南明县的第二名,仅次于沈南星。 拿到这个分数,梁嘉年也不由得笑起来。 分数念完。 所有人都是又哭又笑的,尽情宣泄着心中的情绪。 周长明等大家宣泄一会儿,才又高声说道:“还有一个消息告诉大家。” 学生们逐渐安静下来。 周长明的表情却非常严肃正经:“今年我们学校毕业班总共288人,其中208人参加了今年的高考,80人参加了今年的中专考试,高一年级也有20人参加中专考试。” 周长明顿了顿,才又高声说道。 “中考高考的308位考生,全部上线!” “其中过本科线的,65人!” 现场安静了一瞬之后,下一秒就是震耳欲聋的欢呼。 天哪! 简直,做梦一般。 要知道去年从南明高中报名参加高考的人数是260人,但最终收到通知书的,只有8人! 这8个人没一个是本科。 当然,有个沈南星,没人知道罢了。毕竟去年不公布分数,当然也就没有成绩单。以收到录取通知书为准。 而今年,208个参加高考的,加上高一20个总共100个参加中考的,308人全都上线! 本科就有65人啊! 太不可思议了。 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南明高中今年的毕业生,不管中专大专还是本科,全都有学上! 简直是奇迹! 刘兰香在欢呼后忍不住叹气:“要是凤珍也参加高考,她肯定能比我考得还好,还有红兰她们……哎。” 刚恢复高考的这两三年,高考和中考是分开的,考试时间不同试卷也不同。中专考试的时间是在6月份。 高考和中考只能二选一。 过去最初这三年,以后高考一张卷,就同时可以报考中专大专和本科。 现在就只能在高考和中考二选一,参加这个就不能参加那个了。 有的学生是对高考没信心,但更多的是因为上中专性价比梗高,不用学费,生活费学校有补助,而且上两三年出来就能直接分配工作。 上大学虽然生活费也有补助,但还要交学费,大学还要上3到4年,出来也还是分配工作。 那为什么不直接上中专呢。 现在农村家庭条件就没有不贫困的,供孩子读书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 孩子也是一样,都想着尽快上完学,尽快分配工作拿工资,回馈家里。 所以最终只有208人参加高考,加上高一的有100人参加中专考试。 全部考上。 这是什么概念啊! 所有人都知道,今年南明高中的成绩,应该算谁的! 如果没有南星,校长和老师们同学们再努力,也绝对不可能取得这样的成绩! “南星!” “第一!” “南星!” “第一!” …… 同学们兴奋地喊起口号,还一个个手拉手地把她围在中间,一百多个学生在这儿转圈圈,这场面也确实叫人无法忘记。 沈南星也很开心。 或许此刻这种心情,也是她重生的意义之一吧。 她下意识地去看谈小礼…… 他就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双手插兜,嘴角微微弯起,也在看她。 哦,他不是谈小礼。 沈南星和他对视了几秒,收回目光。 这场狂欢持续了很久很久。 与此同时,南明县教育局里,刘局长的气压相当低。 其他人可管不了那么多,今年南明县高中的成绩太亮眼了。 所有参加高考的考生,全部上线。 这是什么概念? 恐怕就连庆市的高中,省里的高中,都做不到吧! 当然,你可以说是南明县高中人数少,总共参加高考的也就208人。 而庆市的高中和省城的高中,哪一个不是好几百人,多的上千人的都有。 可那又怎样,南明县高中上线率百分之百!百分之百!百分之百! 况且,你们地区市和省会的高中,你们是城市啊,你们拿到的是什么教育资源,来跟南明县这种犄角旮旯的小县城比,有脸吗? 不光是南明县高中,今年南明县的社会考生成绩同样很不错。 教育局手里有数据,去年全县6万考生,录取才八百多个,远低于全国平均录取率4.9%。 今年就照目前的成绩表来看,5万考生,上线的竟然有将近2000人。虽然肯定还是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但这是南明县啊,一个偏远县而已! 这成绩,简直是能惊掉人的下巴! 所有人都在惊叹,刘副局长的心情可就不美妙了。 在成绩最亮眼的南明高中面前,像是纺织中学、职工中学等等其他学校的成绩,就很不够看了,虽然他们沾了南明高中的光,成绩也都比去年好不少。 还有今年的社会考生,知青和在职的考生,成绩也都很不错。 刘局长在高考完之后就听说了,那个南星公开给大家的复习资料,里面甚至有的题,跟高考题目只是数字不同! 也就是说,只要认认真真学了这些资料的人,都能考得不错。 而南明中学,是最早接触到资料的学生,也是使用资料时间最长的,当然也是考得最好的,竟然全部都上线!! 还有65个上了本科线的,分数还都不低。 刘局长真是又气又恼,又咬牙切齿。 但此刻,他已经不光是气恼了。 他还恐惧。 因为,沈南星竟然考了全省第一!省状元! 刘局长在拿到成绩单,被底下人报喜的时候,气得直接砸了桌上的杯子。 尽管他立刻就说是不小心碰掉了,可底下人还是忍不住猜测这到底是为什么。 自己县考出了省状元,这是多大的荣耀,刘局长为什么不开心,还发这么大火呢? 刘永健在不断地想着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沈南星居然考出了省状元啊! 她去年的分数虽然不知道,但肯定很高,才能被京市医学院录取。 今年又来个高分的沈南星,不仅仅是高分,是省状元,户籍档案还是同一个地方的! 去年省里做招生工作的,总不可能今年全都换人吧,不可能没人发现这个问题。 刘永健的脸色黑得不能再黑,高考那天林克保安排了飙车党撞断南星的右手,本以为就十拿九稳了,可她竟然拖着断手,用左手还考出个省状元! 刘永健瘫坐在椅子里,脑子飞速运转着,到底要怎么办。 …… 梁书记那里,得到消息第一时间,梁满山也是震惊不已。 省状元! 还是在那种状态下考出来的省状元! 真是…… 妻子周佩玉也同样震惊,再看沈南星的分数,476分啊,满分500。 这分数,不光是省状元了吧,在全国应该也是排的上号的! 今年全国高考一张卷,录取是分省录取的,但卷子是同一张。 周佩玉和梁满山这夫妻俩,甚至在知道自家儿子也考出了408分的好成绩后,也没多大激动,一心只念省状元! 这个省状元,可是在梁满山治下出的,无论如何当然也算他这个一把手的成绩! 在恢复高考之后,在一个偏远县,教育资源落后的小县城,考出来的省状元! 这对他这个一把手来说,也是莫大的荣耀! 包括之前沈南星在省报上发表文章,出版复习资料和题集,周佩玉之所以那么支持,还帮忙,也是因为这些都属于文教的成绩! 在最大的领导都不断强调人才的重要性,要重视人才培养的时候,在梁满山治下出了这么大的成绩,隐形的好处都不用说。 当然,除了作为一个政客的高兴之外,从私交来说,沈南星对他们的儿子可谓是有再造之恩,他们更加希望沈南星能好。 两人感慨了好一阵子,周佩玉才想起来,是得赶紧给好友贝明艺打个电话,她之前的那份报道,可以有个完美的后续了。 只是周佩玉电话还没打出去,贝明艺的电话就已经打进来了。 “佩玉,我已经知道了!南星考了省状元!我现在就在丰州市呢,我跟丰州日报的朋友在一起,等我们处理完这边的采访任务后,会第一时间赶去南明县!” “对了,也恭喜嘉年,考了那么好的成绩。” 周佩玉无奈,又连忙追问,贝明艺怎么在丰州市。 “我本来担心南星的成绩,但又想着无论如何也应该做个后续报道,我就先到丰州市,想找人看看能不能提前拿到南星的成绩。” “我是昨晚半夜拿到的成绩。” “我激动得一夜都没睡好,连夜把之前准备的稿子又重新完善。” “我可真是太激动了!” “不过我今天还想再去打听一下今年丰州市各个高中的成绩,跟南明高中的成绩做个对比,有对比才更有说服力嘛,我们估计到明天才能赶过去……” 挂了电话之后,贝明艺就看到她的“熟人”,眉头紧皱。 今年领导人说了高考成绩公开,所以即便对外说的是今天才对外公布成绩,但实际上昨晚统计结果出来,成绩就出来了,有关系的就能弄到成绩。 她恰巧就是有关系的人。 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关系。 省状元的分数,是要被多人反复核对好几遍的,公布出来的,就是已经核对之后的结果,不会出错。 贝明艺今天来,是想拿到其他学校和南明高中的成绩对比。 但今天早上再她的这位“熟人”,脸色却有些奇怪。 “梁姨,出什么问题了吗?”贝明艺赶忙问。 梁少敏拉着贝明艺到她办公室里,小声问:“你跟这个南星同学,有什么交情吗?” 贝明艺脸色骤然严肃起来。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通常这样问话,就是涉及到比较严重的利害关系了。 贝明艺:“梁姨,您不妨直说。” 梁少敏沉默好久,才从办公抽屉里拿出了另外一份名单,递给贝明艺。 “这是去年各个高校在丰省的招生录取名单,你看这里。” 贝明艺的目光立刻看过去,哪里有指甲掐过的印迹,显然是梁少敏自己看的时候做的标记。 京市医学院,医学专业,沈南星,考号…… 贝明艺猛然抬头。 梁少敏:“我原以为可能是重名,这名字也不是很特殊,我就又查了一下。” 有考号在并不难查,尤其是考号也是分地区的,这考号一查就知道,是全省哪个地区哪个县的。 梁少敏目光严肃:“去年被京市医学院录取的这位沈南星,和今年的高考状元沈南星,是同一个县的。” 这种能是巧合? 恐怕谁都难以相信。 与此同时,在挂了贝明艺的电话之后,周佩玉又接到了京市大哥的电话。 沈南星想上京市医学院么,之前周佩玉就想过要怎么帮她。 自从贝明艺第一篇报道发出去之后,有很多学校都对沈南星抛来橄榄枝,说可以给沈南星一个大学名额。 周佩玉想的则是,既然要推荐入学,那为什么不能利用自家人脉关系,送沈南星去她想去的京市医学院? 她把这事儿跟大哥说了,让大哥看看怎么操作,不能等到成绩下来了再去操作。 大哥说有难度,但也不是不行,他先规划看看。 周佩玉也没跟沈南星说过,想着到时候能给她个惊喜。 今天高考成绩公布,沈南星竟然考了省状元! 周佩玉激动不已,这哪里还需要自己帮忙走关系啊。 刚给贝明艺打完电话,她就想起来要给自家大哥说一声,不用帮忙了,正巧接到大哥打来的电话。 “大哥,我正要打电话跟你说呢,南星那事儿不用帮忙了……” “佩玉,你先听我说,这事儿有问题。” 周佩玉:“什么问题?” 周大哥:“我这边找人约到了京市医学院的院长,弄一个名额的事有眉目了,但是在办事的过程中发现……京市医学院,今年2月份录取了一名叫沈南星的同学,同样是来自丰省!” 周佩玉顿时变了脸色。 周大哥:“我让人查了那位沈南星同学的入学档案,户籍就是丰省南明县,知青。” 周佩玉:“知青……对,我跟谈家婶子聊天的时候听她提过,小南小时候被送来乡下跟着爷奶住,但户籍还是在丰州市。16岁的时候重病回城,没过半年又以知青身份回到南明县这边插队!所以她的身份应该就是知青!” 梁满山见周佩玉的情绪不太对,也看过来:“怎么了?” 挂了电话之后,周佩玉把情况跟梁满山说了一遍。 梁满山脸色严肃起来:“也就是说,去年我们南明县已经有个叫沈南星的知青,被京市医学院录取了。” 周佩玉点头。 梁满山抿唇。 周佩玉:“我们县,应该不会有第二个能考上京市医学院的知青沈南星吧。对了,考号!查一下小南去年的考号,和京市医学院录取的这个沈南星的考号就知道了。” 而贝明艺的电话,也又打了过来。 同样是让周佩玉帮忙去问沈南星,她去年参加高考的考号是多少。 周佩玉也把从大哥那里得到的信息,跟贝明艺做了个交换。 其实已经能够肯定,去年考上的沈南星,就是小南,她被人顶替了! 但还是要拿到小南去年的考号,才是证据确凿。 原本只需要往教育局打个电话叫人查一下就行了,但梁满山还是摇摇头,让周佩玉去亲自去问沈南星。 要顶替沈南星的大学名额,必须要拿到录取通知书,也必须要有身份证明以及准考证。 一般人想要制作准考证可不容易,必然有教育局那边的人帮忙。 而户籍问题,也要动用派出所的关系。 梁满山让周佩玉给周大哥打电话,叫把京市医学院里那个沈南星的档案用照相机拍下来,寄过来。 得知道,到底是谁顶替了去年的沈南星! 周佩玉连忙又给大哥打电话,周大哥说他让人查阅档案的时候就已经把档案上的照片拍下来了,还有学生处留的那个沈南星的照片和信息,也都拍下来了,已经寄了挂号信过来,过几天应该就能收到。 梁满山还有工作要忙,周佩玉自己去问沈南星去年的考号。 秦虎过来,跟梁满山汇报消息:“公安那边刚刚得到消息,林克保找到了。” 梁满山颇为惊讶地抬头。 林克保都失踪差不多一星期了,从各方面推断,都认为林克保还活着的几率很小,竟然找到了。 “人活着,应该是不小心从高处跌落,全身多处骨折。” 秦虎大致说了一下情况。 梁满山觉得很诡异。 林克保跑煤矿那边做什么? 南明县最西边的大桥公社有个已经开采完没有继续开采价值的废弃煤矿,之前光秃秃的,这十几年过去已经又郁郁葱葱的,算是个小山。 秦虎说,林克保就掉在一个旧矿洞里。 跟林克保一起掉进去的,就是飙车党最后一天在逃人员田大强。 两人掉下去的时候,田大强身上带了些干粮,两人这几天就是靠着那点干粮撑着,喝的是雨水。 这大夏天的,雨水还是比较充足的。 两人硬撑了这么多天,都快撑不下去了,被一个放羊追羊的小孩发现,叫来村里人把他们弄上来,送到医院。 梁满山:“……抓紧审讯。”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注意用人。” 这事儿处处都透着蹊跷,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操控着。 沈桂英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丈夫林克保找到了。 虽然多处骨折,人也很虚弱,但找到了,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对于第一时间过来告诉她消息的金丽荣,沈桂英当然也是非常感激。 金丽荣却笑道:“客气什么,克保是元宝岳父,都是一家人,办事还能不尽心啊。你别说,为了找克保,我们家老孙也真是欠了大人情了,县里都说克保恐怕已经遇难了,全县事务又那么多,抽调不出来人手,我家老孙盯着压力,硬是抽调了不少人手出来,又发动各地的民兵帮忙寻找……好在终于找到克保。” 沈桂英只能不断地说着感激的话。 心中虽然对女儿嫁给金元宝还是非常难受非常委屈,但她也知道,形势比人强,找到丈夫才是最重要的。 就像亲妈说的,等找到丈夫,他们夫妻俩直接辞掉工作,再把秀秀带出来,一家人偷偷去到海市,那金丽荣孙庆江手再长,总不可能管到海市! 到时候也没人知道秀秀底细,重新弄个身份,照样能嫁个好人家。 沈桂英对金丽荣不断恭维着,金丽荣指着提来的东西:“我代元宝过来看看他岳父,等克保伤养好了,咱们两家亲家再一起好好吃个饭。” 沈桂英连连应着。 送走金丽荣,她就立刻赶往医院。 看到病床上的林克保,听医生护士们说着他的受伤情况,沈桂英心疼得直掉眼泪。 “病人醒了一阵,又昏睡过去了,营养不良、脱水,还有身上骨折的地方太多,很多伤口都感染流脓,得重新清理包扎,确实比较疼,用了麻药也还是疼,等麻药过去更疼,病人只能忍忍了。” “这还只是清创,接骨只会更疼,病人断了四根肋骨,右臂开放性骨折,骨头茬子都在外头露着,不过这都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应该是盆骨骨折,也不知道伤到脊柱没有,弄不好的话以后病人还可能会瘫痪……” 沈桂英懵了。 怎么伤得这么重! 这,如果丈夫以后瘫痪了,她,她的日子还有什么指望? 还辞职去海市? 真瘫痪了,就算是辞职去海市,也带不走一个瘫子啊! 可若是不带丈夫,只带秀秀去海市的话,公公婆婆肯定不会让她们投靠…… 沈桂英只觉得整个人昏天暗地的。 如果说知道女儿嫁给金元宝时,她是愤怒心疼,那么此刻,她就是茫然和无助。 她完全不敢去想以后的生活。 她从小就没吃过苦,长大了更是有母亲韩金花帮着规划人生,逼着才刚结婚还只是一个普通职工的大哥,利用秦家关系,给她弄到一个去省里广播站培训的机会,回来后她就成了县广播站的台柱子。 沈家人长得都好,她尤其是好看,听她妈的,不要跟穷小子谈恋爱,得找家庭条件好的,有能耐的。 就找到了林克保。 林克保家庭条件好,自己也在派出所工作,父母更是海市的干部,虽然职位不高,但那是海市啊! 婚后生下闺女秀秀,婆婆虽然不喜欢却也没说什么。 过了几年她又生了儿子,婆婆直接让她把孩子送到海市,上海市户口。 丈夫也从一个小警察,做到了派出所长的位置,眼看就要更进一步。 女儿也去了京市医学院,成了这个时代最让人羡慕的大学生,还是那么好的大学! 沈桂英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完美无憾了。 可忽然之间,天旋地转。 本应该在学校跟着导师去参加调研工作的女儿,竟然偷偷回来村里,还不明不白地嫁给金元宝! 工作不算清闲,但绝对是被人处处巴结的丈夫,竟然不明不白地跟逃犯跌落矿洞,摔成重伤还有可能瘫痪。 这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沈桂英精神恍惚的时候,她听到走廊上一群医生护士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我妹妹今年考了350分!能上本科了!我的老天爷啊,真是太感谢南星了,没有南星,我妹妹今年都不知道能不能考200分。去年理科最低分数线168,她都没录上。” “我侄子考了290,理科的,也过线了!这小子从小脑子就木,倒是爱学习,但成绩是真差。我嫂子说他做完题过几天就又不会了。他去年也没考上,今年还在南明高中复读,听他说啊,南星老早就把那知识点的复习笔记拿出来,让老师在课堂上给大家讲!那知识讲的细的很,他都能听懂呢!” 这阿姨笑着说,“他脑子木是天生的,听懂了过几天就又忘了,但南星同学又弄出来那些啥公题还是母题的叫他们做,做一遍记不住做两遍,做好多遍呢,后来还又弄来人家京市的题目给他们做,哎,他说他做题多了就记住了!竟然考了290呢!哎呦可把我哥嫂给高兴的,都恨不得给南星磕头呢。” “那南明高中今年是不是考得很好?” “嘿,你可算说对了,我侄子说他上午去查学校查分数,校长亲口说的,南明高中今年所有参加高考的学生,全部过线,本科65个!” “我的个天爷啊,所有考的,全都过线了?全都能上大学?” “这真的假的啊,这听着也太吓人了!” 就连过路听到这话题的病人家属,也都凑上来搭话。 中夏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是深刻在人们骨子里的。 “可不就是吓人咋地。我侄子还说,今年还有100个同学没参加高考,参加的中专考试,也全部都考上了!” “我的妈呀,这这,我家姑娘今年也要上高中,也叫她去南明高中!” “我明儿休息,回去就找我舅,一定叫我外甥去南明高中,他原来打算送我外甥到纺织中学,说纺织中学老师多。这下一定得去南明高中。” “那得尽快托关系找人,消息这会儿还没传开,等传开之后,只怕是都挤破头要去南明高中,南明高中就那么大,能收几个学生?到时候别进不去!” “对了,说了半天还没说南星考了多少分?她这今年真是走背运,考试当天为了救人把手给撞断了,实在是太可惜了,偏偏是右手!这姑娘咋就这么实诚呢!” “当时我就在医院,看到她被送进来的时候那样子,我真是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都能出书,能教那么多学生了,说明她本事过硬的很!就算今年考的不好,明年也一定能考上。就是可惜得耽误一年了。” 刚才说侄子木的那个护士,等所有人都说完她才高深莫测地开口:“谁说南星考的差?” 大家都被她吸引住:“咋?没考差?哦对对对,你刚说过南明高中所有考生都过线了,那南星肯定也是过线了。哎呦我们这个脑子啊。” “考上大学就好!要不然也真是叫人心疼的很,帮了那么多人,自己反而落个不能好好考试,真是叫人难受。只是分数考的不高吧,太可惜了。” 侄子木的护士却神秘一笑:“那你们可猜错了。南星可不光是上线了,她考了476分!” 所有人都愣住。 “476是多少分,满分是多少来着?” “我记得满分是500吧,理科245就上线了。476这比上线分数多出来多少……我咋都不会算数了。” 眼见所有人都被震惊到。 那个护士才又一次开口:“南星考了476分,是咱们丰省第一名,丰省状元!” “天爷啊!” “乖乖哦,这还得了……” “省状元!女状元啊!这是文曲星下凡啊!我看以后都别拜文曲星了,拜咱们女状元好了!” “可不是么,文曲星没能叫我侄子开窍,是咱们女状元叫我侄子考上大学!” 病房里正在怀疑人生的沈桂英,也听到了外面走廊上的议论。 沈南星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太敏感了。 等她走出来,就听到了这群人在说:“沈南星,省状元!” 沈桂英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死丫头手都断了,还能考个省状元? 可那群人竟然再度重复,南星,女状元! 听得无比清楚的沈桂英,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站都站不住了…… 第53章 祝震川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 祝震川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他昨天晚上还在给三师兄打电话,三师兄是京市中医院的院长,也是京市中医大学的校长。 偏偏小南想学西医,得去京市医学院。 不过都是一个系统里的,三师兄跟京市医学院的校长也熟识。 他说的哪怕小南考零分也能送她去上学,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那是绝对能办到的。 他打电话跟三师兄说了这事儿。 当然了,这事儿如果让大师兄和二师姐去说,其实更简单。 不过么,就一个大学名额,动用那两位,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三师兄就足够。 三师兄当然也说没问题,还又详细问了小南的情况。 尤其是听说小南的针术已经能做到针进血止、针进痛消,三师兄就直接拍板,小南愿意学西医就去学,但中医课他亲自带着上,空闲时间直接到医院坐诊实习! 祝震川懒得搭理,先把学校问题给解决了再说。 三师兄敢跟他抢人,到时候他倒要看看三师兄敢不敢跟师父抢人。 让祝震川再也想不到的是,昨晚他还在让三师兄给小南走后门,今天就得到消息,小南考了丰省的状元! 乖乖啊! 那可是省状元。 祝震川的笑声能把屋顶都给掀翻了,那叫一个爽快! 果然不愧是小师叔的孙女,不愧是小师叔选定的秦派继承人。 祝震川又开始打电话了。 第一个当然打给师父。 师父听了连说三个好,还说叫他赶紧带小南上京。 嘿,急啥,还要拿录取通知书呢,以后就在京市上学了,还愁见不着啊。 倒是他,这丰省保健局是因为他要到来才紧急组建的,他都没上两天班呢,立马调走也不像那回事啊。 给师父打完就要给师兄姐们打。 大师兄联系不上,跟领导人还在国外呢。 二师姐正在上班?不管,这也是大事!二师姐难得地听完他说话,没嫌他唠叨的。 然后就是给三师兄打。 三师兄还以为他是来追问大学名额的事儿,还嫌他啰嗦,有什么好问的,铁板钉钉的事儿。 祝震川可得意了,不用走后门,小南考了省状元,愿意上京市医学院,是他们的福气! 三师兄也是相当吃惊。 不是说考试当天右手断了吗,还能考这么好! 这姑娘可真是大心脏啊! 这才是搞医学的好苗子。 祝震川的兴奋劲儿还没散完,还想打电话。 可四师兄在R国,五师兄在港岛,这小招待所可不具备打跨国电话的能力。 祝震川就开始给大嫂,也就是大师兄的媳妇打电话,打完了还有大侄子二侄子。 也不能漏了二姐夫,也得打个电话,不然以后小南到了京市,自家人都不认识那多不像话。 祝震川自己没成家,但有朋友啊! 一个个都打过去。 打得嗓子都冒烟儿。 灌上一壶茶,就去找小南了。 江罗春也被沈南星的成绩给震撼,但在情绪极其热烈高涨的祝震川跟前,他的震惊完全不值一提。 昨天跟江罗春一起过来招待所的路上,祝震川就已经知道了,据说小南第一次见江罗春,都没摸脉也没检查*,光凭面诊说江罗春脊柱末端有弹片,还给江罗春扎针,开药,甚至还告诉江罗春说,让江罗春等她大学毕业再给他做手术,把那弹片取出来! 祝震川都不得不佩服这小丫头的眼力劲儿,和自信心。 面诊这玩意儿,如果搁在其他病症上比较容易,但江罗春的情况,他都不敢凭面诊给结果。 他也给江罗春做了检查,同样的,他也只能帮他缓解一点腰部和腿部的疼痛不适,至于那弹片位置太凶险了,根本不敢动。 祝震川拍拍江罗春的肩膀:“你就乖乖等着小南大学毕业给你开刀吧。” 江罗春:“……” 一路上,祝震川把他前俩月来南明县医院,听说有个能用针刺止血的姑娘就特别想要去见的故事,翻来覆去,各个角度,讲了七八遍都不止。 江罗春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断,就听着吧。 除了这个故事,还又讲到当年小师叔秦安平的天赋有多高,医术有多厉害,在战场上是怎么大显身手,多少上教科书的大人物,都被他救过命! 然后话题又回归到小南,小南一定会比她外公更厉害。 全方位的,无死角的,吹。 江罗春:“……” 等两人到了小南家,好家伙,人山人海啊! 里三层外三层。 不光是院子里,就连院子外面的道路上都挤的是人。 还有人在翻墙头。 江罗春真是看傻眼了。 但想想就能理解了,那可是省状元啊!谁家门口出了个省状元,能不激动兴奋,能不去围观一下沾沾文气? 祝震川哈哈大笑,说这简直是再现秦派荣光啊! 身边人都在说着“南星”的丰功伟绩,祝震川很快就跟他们吹成一片。 得知祝震川是南星的小师叔,大家在问了一下为什么是师叔之后,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分享吹捧的欲望更加高涨! 祝震川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就这么跟互不相识的人一起吹捧自家小南星,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崇拜和羡慕。 江罗春也不得不说,谁家后辈有这么个出息的,怕是都得跟祝震川那样激动。 沈家也激动。 栾显辉带着赵文书过来教育局看成绩,还有秀英婶子家的宋红伟,以及村里的那几个知青,孙亮他们几个。 这边有很多人在等着查分,都在往里面挤呢,眼看秩序乱的不行,就有人赶紧过来叫排队。 他们几个自己分数还没看到,已经从旁人的口中听说了,南明县今年出了省状元。 是谁? 那还用问,南星啊! 除了南星,谁配当省状元? 问的人不是质疑南星,是知道南星的右手断了,这还能考省状元? 果然不愧是南星! 栾宋大队来的几人,在愣神之后连连追问,一个个激动得不行。 赵文书惊讶之后,也真是替小南高兴:“小南值得。” 孙亮是最激动的,拳头攥紧:“我就知道。” 得知他们是栾宋大队,跟南星是一个地方的,周围的人都非常激动地过来询问他们有关南星的事。 有这个话题聊着,排队的心焦好像都消减不少!竟然不知不觉就排到了。 赵文书报的文科考了310,庆市师专稳稳能上。 夫妻俩激动得不得了,栾显辉还把赵文书抱起来转了个圈,惹得赵文书脸红不止。 “我媳妇考上大学了!”栾显辉哈哈大笑,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羡慕的目光。 宋红伟报的理科,考了248,过线了!也有学上。 他激动得手颤抖不止。 终于考上大学了! 孙亮数理化的成绩本来就好,化学尤其好,去年冬天因为生病错过了高考,今年发挥出色考了410,绝对的高分了。 村里另外两个知情也都堪堪过线,只有一个,距离最低线差了5分,嚎啕大哭。 孙亮几人也只能叹气,陪着他好好哭一场。 大家都是知青,也都是考生,心情都能理解。 就差几分这个知青,家里孩子太多,家长也顾不上,下乡插队家里也给不了任何帮助。 在农村插队就靠那点工分,没有家里帮助,日子实在是艰难的很,连吃饱都不能。 条件最好的孙亮,也只能是偶尔把家里寄来的东西跟大家分着吃,那也不是长久之计。 如果只是这样也还好,但人就怕生病,这个知青去年生了场大病,养了很长时间才好,工分也没挣到,看病也要钱,孙亮已经帮他垫了三十块钱,要不然他命都没了。 后来他病养好了之后,白天要上工,晚上还要想办法去外头挣一点,比如到棉站去帮人家装车。 棉花很轻,可压缩打包好后,一个人都搬不起! 干活累的要死,回来还哪有精力学习,勉勉强强跟着学一点…… 就差5分啊! 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心情。 孙亮拍拍他肩膀:“我们月底拿到通知书就走,以后怕是也不会再回来,今年没结算的工分我去跟大队长说说,划给你。” 另外两个考上的知青也点头同意。 有了他们三个干这大半年的工分,他就能轻松点,至少能吃饱饭,也不用天天熬夜去挣外快,能多把精力放在学习上,相信明年一定能考上。 孙亮道:“今年其实咱们都是占了先机,最先拿到了南星准备的复习资料,上面印刷能力不足,再加上信息不畅通,还是有不少人没拿到资料的。但接下来,南星的资料不说人手一份吧,恐怕有志高考的都会想尽办法拿到好好学习,明年的分数线,我估摸着可能会提高一些。” 大家也都点头。 可不是么,幸亏他们今年过线了啊,不然到明年……还真不好说。 几人查完分数,就相约着去找南星。 结果…… 人山人海。 算了,估计今儿她那边也是真不得闲,他们就打道回府,赶紧回到村里,把咱们栾宋大队出了个省状元的好消息带给大家! 于是,他们一回到村里,都没顾得上说自己的成绩,第一句就是:“小南考了省状元!全省第一!” 这消息比长翅膀传播得还快,都不要多大一会儿功夫,全村都知道了! 大队长老支书,妇女主任和会计,一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 村子里真飞出金凤凰了,纯金的! 不不不,应该说小南原本就是金凤凰,只是临时在村里停一停歇歇脚。 这样的好消息,咋能不叫沈家人知道呢。 沈显宗胳膊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养好了,也不影响他行动。 但断了胳膊的他,只觉得丢人,面子上挂不住,这么多天都不出门,连屋子都不出,就躺在床上,吃饭喝水都要他妈伺候,就连大小便也都是在屋里解决。 而且脾气也越发的暴躁不讲理,一会儿喊热了,叫他妈给他买冰棍;一会儿说饿了,叫炖鸡蛋。 田彩云但凡是晚一点,或者跟他说这会儿在忙,沈显宗就要发脾气,砸东西。 家里有多少东西能供他砸?不要花钱买的吗? 自从沈显宗截肢到现在,一个月的功夫,田彩云只觉得自己仿佛老了几十岁,头发斑驳,气色难看的很,都没她婆婆韩金花看着精神。 就在刚刚,显宗又在拿痒痒挠砸搪瓷缸子,哐哐哐的声音跟敲锣一样。 为啥? 他要吃肉。 上哪儿去给他弄肉? 家里真没钱了,婆婆那边也挤不出来钱。现在秀秀都嫁给金元宝了,小姑子的秘密也彻底别再想讹到钱。 田彩云在寻思着,从婆婆和小姑子那边讹不到钱了,不如去找小南? 把这秘密说给小南,小南总得给她点好处费吧? 田彩云正胡思乱想着呢,秀英婶子就带着一帮子人进来院子了。 田彩云愣了一下。 自从显宗截肢,秀秀嫁给金元宝之后,村里就再没人来他们家这院子。 从前那些妇女婆子们有事没事都喜欢来家里坐坐,找婆婆韩金花拉家常,一碗柳芽茶都能叫她们赞个不停。 自家人缘更是好的很。 有时候有点什么活,喊一声就有人过来帮忙,有什么不凑手了,出门就能借到。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来家里的人少了?大家都不愿意再跟他们来往? 似乎,就是从小南嫁去谈家之后,就这样了。 但自从显宗截肢以来,她感受的就更明显了,除了村干部有事儿,别人,竟然真没一个人上过沈家的门! 他们沈家在村里,咋就过成这样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落差,让田彩云在看到秀英婶子和一大群人满脸堆笑地进门时,正在院子里洗衣裳的田彩云赶忙起身。 “今儿都有空?” “金花婶儿在家吗?咱们也是好久没来找金花婶儿说话了。” “在在,我去叫。” 都不用叫,韩金花自己就出来了。 这些天也真是把她给憋死了,田彩云那个蠢东西,不愿意叫小翠嫁到金家去,就偷偷把秀秀换过去,真是要把她给气死。 不管对外说的咋好听,把秀秀嫁到金家,那就是丢人现眼。 韩金花这些天连门都不敢出。 沈有粮这个老东西也不怕丢人,还是天天往外跑,甚至还跑到公社街上金家,去找那金老头喝酒下棋,回来还要吹嘘金家对他多客气,又是肉又是酒的。 这个老东西都不知道村里把他们都骂成啥样子了! 把秀秀嫁给金元宝,是啥光鲜的事儿吗?! 韩金花反正是没脸见人。 谁知道今儿,竟然这么多人上门,韩金花现在已经成习惯反应了,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可是看着进来这群人,一个个脸上笑盈盈的,好像是有天大的好事一般。 韩金花的心不断下沉,却还不得不笑着跟人打招呼。 “你们这是……” “金花婶儿啊,咱们来给你报喜了!小南她高考是咱们丰省第一名,省状元呢!” “对对,小南考了省状元!金花婶儿你可真有福气。” “要我说这老沈家风水就是好,瞅瞅一家子都是有出息的,小南她爸在省里当大厂长,他三叔三婶、小姑小姑父也全都吃的是公家饭,他姑父还是干部么!现在小南自己又考出个省状元!天爷啊,谁家像你们家这么红火!” 韩金花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说啥,小南她……省状元?” “对!小南考了个省状元出来,瞧瞧,金花婶儿这是都高兴傻了。” “金花婶儿你可得给咱们传授传授经验,你家这孩子都是咋养出来的,一样吃农村米面长大,咋就能那么出息。” 田彩云也懵了。 小南她,考了个省状元出来? “小南考试的时候右手不是断了吗,咋还能考……考那么好?”田彩云忍不住问。 “这才更说明小南有本事啊。” “那考个中专出来都能当国家干部,你们说小南这可是考的省状元,出来是不是都能当县长啊!” “我看不止,市长省长也当得。” “那可真是不得了啊……” 这群婶子大娘们对干部是咋选出来的完全不懂,反正就是脑子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韩金花倒是知道,考个省状元出来也不能当县长,但是这么高的起点,真要是走仕途的话,她也不敢说能走到哪一步! 而田彩云已经被唬住了。 出来就当县长当市长,甚至还可能当省长? 老天爷啊,这,这还有他们的活路吗? 这会儿田彩云只想狠狠给自己几巴掌,为啥要跟小南作对? 要是跟小南搞好关系,以后她就是省长的二婶了,小南一句话,就能给她找个铁饭碗! 她去医院找显宗的时候可是看到,那办公室好几个跟她差不多岁数的,人家啥活也不干,上班就喝茶织毛衣,工资照样一分不少,人家还是正式工,还有福利。 她真是做梦都想跟那些大姐们一样啊。 婆婆韩金花以前说的对,有小南这么个好亲戚,就得贴上去,死皮赖脸地贴上去。 她到底是为啥想不通,要去找小南麻烦? 一想到高考那天,她听了小姑子的话,去堵住小南,逼小南救显宗,她就恨不得抽死自己。 显宗手指头被剁了,跟小南有啥关系?小南再能耐,也没办法把显宗手指头给接上啊。 她去逼小南,除了给小南添堵啥用处也没有,如果是其他时候也还罢了,偏偏那天是高考第一天,一大早的! 那不是在给小南找晦气吗? 田彩云真是越想越后悔。 小南这眼看要发达了,咋着才能让她记住她这个当二婶的好呢? 就算是不记住她的好,至少也别当仇人吧。 本来还想着把小姑子的秘密说给小南,跟小南要点好处。 现在还要啥好处啊,只当是去给小南赎罪了。 等等。 田彩云忽然想起来,她用林秀秀顶替自己闺女,送去金家结婚的时候,好像看到林秀秀有个书包。 她当时翻了一下,里头有一百来块钱,她把钱拿了,其他东西没管。 但她在翻的时候似乎看到了一个东西,贴着秀秀的照片,底下写的却是小南的名字。 她当时只顾着拿钱,再加上当时天光未亮,屋里她就点了根蜡烛,又着急拿钱就只是扫了一眼。 这会儿想来,那东西也不知道是啥。 等秀秀已经嫁给金元宝,她回来想再找那个包,竟然找不到了,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被她婆婆韩金花给收起来了! 田彩云当时只顾着手里弄到一百多块钱而高兴,也没去细想恍惚看到的那是什么。 这会儿,她心思倒是活络起来了。 婆婆小姑子的秘密,跟小南和秀秀有关,田彩云直觉上那东西肯定很重要。 只是告诉小南秘密,恐怕还不够赎罪,如果能把那东西给找出来交给小南,会不会叫小南还认她这个二婶? 院子里一大堆人给韩金花报喜,这说是报喜,实际上就是来看笑话,来奚落韩金花的。 当然,也是为了给小南出口气。 就问你韩金花这会儿后悔不后悔,没有好好对小南,小时候苛待小南,现在还整天弄那些幺蛾子恶心小南。 这下好了吧,小南人家考了个省状元! 在你们家一文不值,嫁到谈家去就一飞冲天! 看你后悔不后悔。 这个一言那个一语的,挤兑得韩金花一张脸上都没血色了。 韩金花后悔吗? 后悔。 后悔当年那死丫头刚被送下来的时候,咋没直接掐死她。 后悔叫她活到现在。 后悔为了让大儿子多寄点钱回来,就同意叫这死丫头去上学。 后悔当初跟金家说好之后,咋没直接把这死丫头绑了送去金家。 后悔…… 后悔啊。 韩金花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哎呦!” “金花婶儿这是咋了,晕了。” “我看金花婶儿这是高兴傻了吧,听见小南考上省状元,太激动了!” “搁谁都得激动。彩云,你赶紧把你妈扶到屋里歇歇,高兴成这样,可别中风了。” 田彩云赶忙回神,立刻答应着:“是是,我娘这就是太高兴了,听见小南考那么好成绩,高兴得都厥过去了。歇一会儿就好。” 说着,田彩云在众人的帮忙下把韩金花扶到屋里床上。 众人离开之后,田彩云就在韩金花这屋里翻腾,找林秀秀的那个书包。 …… 贝明艺和丰省日报的编辑是第二天赶到南明县的。 梁满山和周佩玉,还有儿子梁嘉年,一家子接待了她们。 吃过饭,几人就在客厅坐着聊天。 贝明艺迟疑了一秒,问梁满山:“这件事,影响重大,捂恐怕是捂不住的。” 梁满山点头:“脓疮就应该被挑破,不把脓挤出来,伤口怎么能好。” 贝明艺和丰省日报的编辑周琴、记者张群,全都松了口气。 贝明艺这才说道:“我请示了领导,领导的意思也是如实报道。正好也契合了今年大领导让公开高考分数的深切用意。” 今年4月份的时候大领导公开在会议上说,要“重视人才,搞好复习”,为了防止作弊走后门的现象,要对考生公开成绩。 就是因为去年不公布成绩,出现了许多被顶替上大学的事,还有许多学校教职工利用关系走后门招收子女进校,抢占正规考生的名额。 周琴道:“梁书记说的不错,我们现在正在改革的时期,要勇于把溃烂的伤口打开清理,在纠错中积累经验。” 贝明艺和周琴虽然已经跟各自的上级沟通了,但还是要跟梁满山这个一把手做好沟通,毕竟事儿是出在南明县的,可以预料到,一旦报道刊登出去,南明县绝对会在全国出名。 被顶替掉大学名额的,今年又考了省状元,这噱头实在是太大了。 再加上这是第一起由媒体公开报道的被顶替上大学的案例,太有代表性了。 以后但凡是提起,恐怕都会说到南明县。 这个名,可不是谁都愿意出的。 伴随着出名而来的,肯定还有骂声。 当然了,如果操作得好,也可以给梁满山塑造一个勇于承担,敢于改错的干部形象。 这样的干部,不值得更进一步吗? 这事儿梁满山和周佩玉也已经商量过了,即便是贝明艺他们不报道,也难保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真相再曝光出来,到时候他们就真的被动了。 倒不如直接配合贝明艺他们这些媒体记者,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南星一个交代,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现在就等把京市医学院那个沈南星的档案寄过来,看看这个冒名顶替者,到底是谁! * 祝震川接到三师兄的电话,同样震怒。 “什么?学校里已经有个沈南星?这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出成绩之前那个晚上,祝震川给三师兄打电话,让他去找京市医学院的校长,不管小南考多少分,都得给安排进去。 三师兄就找了。 第二天他又打电话说不用找了,说小南考了省状元,想上哪就上哪。 三师兄听了也开心,就没再多说什么了,挂了电话,又去找人家说这个好消息,说不用给安排了。 结果呢,就听京市医学院的校长说,他秘书告诉他,这两天至少有两拨人在查这个沈南星同学。 校长就觉得奇怪,又仔细了解了一下。 结果,好么。 冒名顶替,原来是这么回事! 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三师兄,三师兄又告诉了祝震川。 祝震川这个暴脾气啊,当场差点儿摔了电话。 “意思是,小南去年就考上了,结果被人给冒名顶替了!” “三师兄,这事儿必须查清楚到底是谁冒名顶替的!真是气死我了,你都不知道这丫头在农村过的都是啥日子。” 祝震川带着三师兄就开始诉说。 “那丫头是一句苦都不说啊,要不是旁人告诉我,我哪能知道她这日子都是咋过的……” 从沈南星8岁被送下来乡下,被爷奶叔婶磋磨,差点儿死掉都没人管…… 再到去年高考没等来录取通知书,以为自己落榜了,还要再考,结果却被公社的流氓金元宝讹诈逼婚,不得已嫁给了植物人谈礼。 虽说现在谈礼醒了,可小南当初嫁给他的时候,他可是被军区医院和京市各大专家都宣判一辈子醒不过来的活死人! 小南嫁给个活死人,不委屈吗? 换做其他人,遭遇这种种打击,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而那个冒名顶替的人,却强占了小南的身份,高高兴兴去上大学,成了天之骄子大学生。 凭什么! 一想到小南受的苦,祝震川就恼怒至极,恨不得把冒名顶替她的人给大卸八块。 “三师兄,咱们要是不能给小南做主,还算什么师叔师伯!” “我不管,必须让那个冒名顶替的人付出代价,我马上给师姐打电话!” 三师兄赶紧叫住他:“你别忙,我已经跟师姐说了这事儿了,你少一惊一乍的。师姐的意思是,小南这事儿肯定不是个例,从小南这个例子出发,揭开这层遮羞布,为其他同样被顶替的考生们,都讨一个公道。” 祝震川:“这还差不多。” “师姐跟教育部门的领导已经沟通过,会严肃处理,你可别添乱。” “知道了。” 祝震川挂了电话,心里还是气的很。 梁满山贝明艺这边,正在计划着要从什么方向调查入手。 就在这时,贝明艺收到了丰省教育部门那位梁少敏梁姨的电话。 “什么?沈南星的第一志愿是丰省医学院?”贝明艺听着电话,非常震惊。 “不可能,我问过南星同学,她明确说她第一志愿报的就是京市医学院。她一直以来的目标就只有这一个。她的同学老师,也都说她志愿填报的就是京市医学院。是不是弄错了?” 梁少敏:“我这边是负责考试成绩,负责往高效投档的是其他同事。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位同事说,没想到咱们省状元那么高的分数,竟然没报京大华大,而是报了咱们的丰省医学院。” 贝明艺连忙说:“梁姨你看能不能先压住档案别投,我去问问,一定是弄错了!” 梁少敏:“档案是在这儿压着,但是丰省医学院招生办的人已经知道了,他们校长都被惊动了,这会儿丰省医学院的校长,就在我们部领导的办公室坐着呢,让必须立刻把档案投过去。” 贝明艺:“不行不行,梁姨你千万帮帮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小南那么高的分数,又一心想上京市医学院,这档案肯定是出问题了,你们再核对核对,小南可是省状元,万一出什么问题,全国人民都在看着呢!” 梁少敏叹气:“我会跟领导说的,但你知道的,学生志愿是不允许我们修改涂抹的,按照规矩,这份档案就应该投到丰省医学院。” 挂了电话之后,贝明艺立刻把这事儿告诉了梁满山。 周琴说道:“是南星同学的志愿被更改了吧,去年顶替她去上京市医学院的人,怕她今年真的考上京市医学院,就改了她的志愿。” 只能是这个解释。 要改志愿,要么是学校负责收学生志愿送去教育局的老师,要么是志愿送到教育局后,教育局的工作人员改的。 几乎都不用更多推断,显然,教育局工作人员的嫌疑更大。 是谁呢? * 沈青山破伤风感染,度过了危险期,整个人完全瘦了一圈。 这天,岳父忽然来医院看他。 张玉茹也过来病房里,见到她爸过来,她也有些惊讶:“爸,您怎么来了。” 张父笑了笑,询问道:“青山脱离危险了吧?” “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就是腿上骨折的伤还要处理,爸你不用担心。” 沈青山也跟着点头,很是感激地看着岳父:“谢谢爸,叫您和妈操心了。” 张父摆摆手:“一家人,应该的。青山啊,你这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沈青山回想起来,脸色就很难看,摇摇头:“邪门了,我好好走着忽然就摔了……” 也没说太多,聊了一会儿张父就从病房出来,又看向跟出来送他的女儿张玉茹:“小茹,我腰有点疼,你带我去拿点药。” 张玉茹顿时紧张起来,回头跟沈青山交代一声,就带着父亲去拿药。 可是下了楼,张父的脸就彻底沉了下来,带女儿到医院偏僻的地方。 张玉茹:“爸,你这是做什么?” 张父没多说,只是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一张折叠起来的报纸,叫张玉茹看看。 是京市教育报。 这上面的报道,就是在高考结束之后大约一周左右发出来的,贝明艺写的那篇报道。 张玉茹看完,紧抿着唇。 “这份报纸外头看的人不多,但在大单位,尤其是大城市,这份报纸都是必订的。” 张父说。 “你们知道这影响力有多大吗?” “这篇报道明显是未完待续,如果沈南星没有考状元,或许这份报道就这样了,但她考了状元,这份报道就必有后续。” 张父看着闺女:“之前我似乎是听青山说过一嘴,不能叫小南去京市上大学。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张玉茹的脸色顿时惨白。 她紧抿着唇。 一看她这样子,张父顿时心惊:“我只是猜测,难道这里头真有问题?小茹!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赶紧跟我说清楚?沈南星现在是省状元,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张玉茹脸色也很难看。 沈青山更改沈南星志愿的事,没跟她商量过。 她是有一次听丈夫说漏了嘴,觉得不对劲就赶紧追问,才知道的。 可那个时候志愿都已经提交到省里了,根本没有办法。 她也只能期望小南考差一点…… 现在…… 小南竟然考了省状元! 自从知道小南考了省状元,张玉茹这几天都寝食难安,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这会儿她爸也来追问。 她爸是做政法工作的,职位不高但甭管再怎么风雨飘摇他都稳稳当当,他这人也一向谨小慎微,非常敏锐。 眼见瞒不过去,张玉茹心一横,就把沈青山更改沈南星志愿的事说了出来。 “他小妹和妹夫让他这么干的,还有他头上的刘局长,是他妹夫的表妹夫,青山也拒绝不了。” “糊涂!” 张父气得大骂:“小茹你怎么这么糊涂!你都不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张玉茹:“……我听说他们想叫秀秀报京市的大学,许是,许是怕小南去,抢了秀秀的风头。” “你……” 张父真是对自己闺女失望极了。 同时也是懊悔,因为工作原因,闺女一出生就是跟着她姥姥,那边孩子多顾不上,闺女被养得只知道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事儿,小家子气的很,后来他发现闺女成这样,也改不过来了,送闺女去读卫校,又运作叫她在医院工作,平日里三番五次交代她谨言慎行,已经是极限了。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是叫闺女卫校上完继续再推荐上大学,出来能当医生,闺女却死活不肯,说她干不来医生,她学不会,害怕。 他也没办法了,护士就护士吧。 他盘算着给闺女挑个好点的女婿,谁知道闺女竟然偷偷跟个乡下小子处对象。 这沈青山看着一表人才,嘴上也会说的很,但张父哪能看不穿他是个什么人! 拈轻怕重,没本事又想着往上爬,偏偏钻营上他那点心思又不够看。 这种人也就只能在单位里混个小办事员,运气好熬几十年资历能在干部岗上退休,仅此而已了。 他不同意这门婚事。 可闺女竟然怀孕了。 张父真是被气得七窍生烟 不过他老婆劝他,说闺女就这样子了,找个厉害的女婿自家可就压不服对方了,以后闺女吃亏他们也没办法。 现在这个沈青山,有缺点也有优点。 而沈青山还承诺说以后生了孩子,老大姓沈老二姓张,要是老二不是男孩,就再生个姓张的男孩,以后孩子们都放在城里老两口这边教养。 张父思来想去也就同意了这门婚事,闺女把柄在肚子里揣着,还能咋办。 现在外孙和外孙女也都七八岁了,一直是他们老两口教养的,俩孩子都非常聪明。 张父很欣慰。 女婿要调去教育局,那就去吧。 可张父怎么都没想到,女婿这才调过去几天,就给闯下这么大的祸! 说是被小妹和妹夫教唆的,可他要心眼正,哪怕是心眼歪,可若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话,就也不会这么干! 就是又坏又蠢! 张父指着闺女的手都在颤抖。 张玉茹也是吓得脸色惨白:“爸,要是被查出来青山改了小南的志愿,会怎么样?” 张父冷笑:“你觉得呢!他要是改的其他人的,改就改了。可他改的是省状元的志愿!你信不信等这事儿曝光出来,不仅是他的工作要丢,你的工作,我的工作,全都保不住!” 这年代的政治污点可不是说着玩的,牵连全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张玉茹:“那现在怎么办?” 张父被气死了,却还得想办法:“这事儿是肯定会被查出来的,抵赖没用。关键问题是,他小妹和妹夫,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改侄女的志愿?你问了没有?” 张玉茹:“……我问了,他没说,就说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不是什么大事,你就不管了?” “我这不想着,是他们一家子的事么……” “你!” 张父真不知道怎么说这闺女了。 “我听说,前几天青山情况危重,你去求了人家南星同学过来救治青山?” 张玉茹连忙点头。 张父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小茹,如果我要你跟青山离婚呢?” 张玉茹一脸惊愕:“爸!” 张父:“你听我说,这事儿恐怕问题大的很,现在你只知道青山改了南星同学的志愿,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跟青山离婚,把南星同学志愿被改的事情,告诉她本人,如果她要报公安你也愿意给她作证。” “为什么啊爸?我可以去跟告诉她实情,为什么要让我跟青山离婚啊,这事儿已经出了,后果无非是青山的工作丢了,我真跟青山离婚的话,俩孩子咋办?” 张父:“这婚非离不可。除非你自己工作也不想要了,除非你也想连累我跟你妈都不能安稳退休,叫俩孩子以后连学都上不了。” 张玉茹:“……” 张父:“你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后果甚至比这还严重。” 张玉茹心乱如麻。 张父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非逼着你离婚吗?如果青山只是在他妹妹妹夫的诱导下改了南星同学的志愿,那或许也就只是丢个工作,但若他参与到了另一件事里,那怕是要坐牢!” 张玉茹惊恐地捂住嘴巴:“怎么会?” 张父冷笑:“林克保失踪几天不是回来了吗,就在你们医院吧。我过来找你的时候去打听了一下,说他病房这几天进出的都是警察,还有听说跟他一起被找到的那个小年轻,就是飙车案最后一个逃跑的嫌疑犯,也已经被抓回来了。而之前抓到的那些二流子们,全都指认说是在*逃的这个人,撺掇他们在高考第一天,去人流密集的考场附近飙车的!” 张玉茹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张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我还在怀疑,刚才听你说了是林克保授意青山改南星同学志愿,那我的怀疑十有八九会是真的,那天飙车党撞断南星的手,一定跟林克保脱不了关系!” 张玉茹:“……” 张父:“一旦青山也牵扯进去,那可就不仅是丢工作,还会坐牢!” “等到那时候你再离婚,谁会相信你毫不知情?” “现在离婚,至少能保全我们一家,还有俩孩子。另外,你也去好好问问青山,林克保究竟为什么要坑南星同学!” 张父:“你再问问青山,当年可以算计你跟他结婚,现在他是不是想让咱们一家带着俩孩子,全都跟他一起完蛋!” 张父话说得很重。 张玉茹好半天才慢慢转身回去,回到病房,沈青山见她脸色不好连忙询问。 这些年,他们夫妻感情是极好的。 张玉茹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青山,小妹和妹夫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坑害小南?” 沈青山愣了一下。 “为什么要改小南的志愿?为什么要在高考那天让人撞断小南胳膊?” 沈青山脸色一变嘴唇紧抿:“……你都知道了。” 张玉茹:“……” 她不是那种心机深的人,更是很少对丈夫用上心计。改小南志愿的事她知道。 但后面撞断小南手的事,她不知道!她只是诈他一下! 他居然,承认了! 这岂不是说,他也知道那飙车党就是沈桂英林克保故意弄来撞断小南手臂的?! 真跟她爸猜测的一样。 张玉茹哭了起来。 沈青山吓了一跳,赶紧坐起身来要哄。 张玉茹却把他一把推开:“青山,你是想害了咱们一家吗?俩孩子怎么办?” 张玉茹把他爸刚才说的话说了一遍。 “你要我怎么办?” 沈青山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爸说的对,咱们先离婚。今天就去办。” 张玉茹眼泪还挂在脸上,有些难以置信。 沈青山:“你当我这几天都在想什么?对不起小茹,是我办了错事。我……” 他的工作是小妹和妹夫给他找人调动的,现在的刘局长是妹夫的表妹夫。 所以他就想要在小妹和妹夫跟前逞能。 小南报啥志愿关他什么事? 可是当他知道小妹和妹夫的计划之后,他只是略一思索就答应下来。 拿小南的前途,还了妹妹和妹夫的人情,顺便还能接着他们跟刘局长关系更近,日后好往上升…… 谁知道,踢到铁板了。 小南就算是被断了手,也还是考了省状元。 这让他们之前的一切算计,全都落空。 现在完了,全都完了。 但他也想不出要怎么办?去祈求小南原谅?不可能! 今天岳父过来,他就猜到不好。 不过,岳父说的离婚,的确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能保全岳父一家还有俩孩子。 当沈青山把林秀秀坑害小南的原因说出来,张玉茹都震惊了。 “去年小南就考上了京市医学院,被秀秀顶替了?” 张玉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确实,这么说的话,后面一切就都合理了。 她气得要命,埋怨沈青山为什么要掺和。 沈青山任她捶打也不吭声,等她哭累了,他才说:“小茹,离婚后把俩孩子都改姓张。尽快办。” 张玉茹再次失声痛哭。 压根就没耽误,两人分头行动去各自单位开介绍信,去办离婚,领导和妇联按规矩都是要过问的。 医院这边也很惊讶,前些时候沈青山都快不行了,张玉茹还那么急切,又是去求南星来救人,又是日夜照顾的,这咋忽然就要离婚? 张玉茹又给她爸妈打电话,老两口都过来。 这边调解完去那边。 不过只要双方离婚的态度坚决,调解就也只是个过程。 即便如此也从上午折腾到天快黑。 离婚办完之后,沈青山就直接去了公安局…… 第54章 自从高考成绩出来到现在,沈南星家里就没…… 自从高考成绩出来到现在,沈南星家里就没断过人。 人来人往的,干什么的都有。 完全可以理解大家的心情,是来凑热闹的,但也是真心为南星高兴。 家里实在是招待不过来,就直接煮了凉草茶装在大盆子里晾凉了放外面,谁要喝水舀。 两个煤炉子在不间断地烧着煮着,保证让过来凑热闹的人,至少能喝口水。 谈老太带着从乡下赶来的栾秋霞、方雪梅,还有村里的几个婶子,以及丢下酱菜厂的活赶过来的沈来英石小榕和韩秋梨。 这么多人来也不干啥,就是坐在院子里跟来来往往的人搭话聊天。 沈南星大多时候都是微笑不语,有那听说了沈南星神医名声的,趁机过来问能不能叫瞧一下病。 沈南星也都答应了。 只是如此一来,人越发得多。 这样下去可不行。 谈礼就跟谈老太说,要不就先回村子里住吧,这边的地址知道的人太多,城里人本来也多,人们扎堆过来凑热闹,小南会疲于应付的。 谈老太也知道。 但回村以后,过来打扰的人肯定也还是很多。 谈老太不免叹气:“还要等录取通知书,要不然就咱们直接先去京市了,到时候小南住校的话,咱们奶孙俩也得有个落脚点。” 谈礼:“奶,我马上就回部队了。” 谈老太:“……” 她倒不是忘了这茬,就算孙子回部队,那放假探亲自然也是去京市找小南啊,她和小南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但一想到他要走,谈老太就不免难受,不免想到当初他重伤之后,她是怎么孤身一人上京去把他给带回来的…… “三礼啊,你以后不是一个人了。你有小南,奶只求你平平安安。” 谈礼颔首:“奶,我都知道。” 谈老太:“这里里外外的人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把人轰走,走了这一波,后头还有人源源不断赶来……这样,你带小南出去逛逛吧,好好聊聊。” 借口也不用找,都是现成的。 直接说南星要接受记者采访,要出去一趟。 人们的情绪更加激动。 你说南星走了他们走不走,当然不走啊,好不容易过来一趟,瞅瞅这院子,南星就是在这院子里考出状元的! 再瞅瞅那树上的枣,结的多繁密啊,正是兴盛之兆!已经有不少人在打那枣的主意了,沾沾喜气么! 枣子这会儿当然不可能摘,那咋办呢,原来的土坯墙不是倒了么,新砌了砖墙,原来倒掉的土坯墙也还没运走,于是过来“打卡”的人们,就去搬那土坯墙了,没有整块的土坯也不要紧,抠一块坷垃带走也成啊。 …… 这时候的县城真没什么好逛的,连一条平整的水泥路都没有,到处都是灰扑扑的,也没什么绿化。 谈礼自行车带沈南星去往城郊,古时候挖的护城河,河堤两岸种的垂柳,大夏天的也就这儿凉爽一点。 “什么时候走?”沈南星问。 谈礼:“下午。” “注意安全。”她干巴巴地说。 谈礼却是噗嗤一笑,拉住她的胳膊,让她面向他:“跟我这么生分干什么。” 沈南星移开视线:“我没有。” “行,你说没有就没有。” 谈礼松开她的手,忽然站直身体,冲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南星同志,我是谈礼,在役军人,职务保密,今年26岁,工资……” 沈南星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我非常喜欢你,希望能和你结为革命伴侣,请求你对我进行深度考察。” 沈南星:“……你这是干什么?” 谈礼的语气一本正经:“向你求爱。” “……” 沈南星忽然红了耳朵,这人有毛病吧! “我们结婚太过仓促,情况也不允许,委屈你了。”他说。 “不委屈。” 这是实话,当时嫁给谈礼,算是拯救原来的她。 就算委屈,那委屈也是沈家给她的,跟他无关。 “我觉得你委屈,很委屈。” 他说,“所以,我们能重新从处对象开始吗?” “如果我说不能呢?”她看他。 “我有心理准备,表白哪有一次就成功的。那我就继续追求,追求你是我的自由,你不能干涉!”他唇角带着笑。 “……” 沈南星咬着唇,好半天才说:“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那我就站你旁边等着,你想谈的时候不用回头就能看见我。”谈礼目光清正,语气认真。 沈南星:“那我们是不是得先离婚?” 谈礼“啧”了一声,抬手捏了一下她耳垂,咬牙说道:“这点信任都给不了吗?我以前是混蛋了点,现在不都被部队改造好了么,人品我还是有的。” “所以?” “放心吧乖,我不会拿那张证束缚你,我谈三礼还不屑于此。有没有那张证,你都有绝对的自由。” 他轻笑一声:“你现在可是咱们县甚至是咱们省的大名人,咱俩要这时候离婚,那我能被大家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吧,我才刚睡醒,还没享受这大好世界,还没把媳妇追到手,被人民汪洋给淹死,我实在是不甘心呐。” 又来了! 这张嘴。 但其实如果真离婚,会被无数人非议的只会是她。 “再说了,就算你不要我,有那张证在,以后每个月还能多一笔零花钱,我要是死了,你能拿一大笔抚恤金。白捡的钱干嘛不要。” 沈南星却是变了脸色:“我好不容易把你救过来,是让你再去死的吗?” 谈礼立刻认错:“是我说错话了,我肯定不死,不叫你的劳动成果白费。” “闭嘴吧你。” 沈南星没好气地说。 这人就是从前那个人嫌狗憎的三混子没错了。 两人也没再多说什么,沿着河道走了一会儿,谈礼忽然说:“我回头给你找个保镖。” 沈南星下意识想说不用,但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 今年4月份领导说了接下来的工作重心是改革开放,这几年,社会治安会特别混乱。 某些特别严重的地方,甚至到了晚上都没人敢出门的地步,大白天闹市区打架斗殴都是寻常,路费路霸数不胜数。所以才会有后面的严打。 如果能有个保镖当然最好。 “让人家离家跟着我,方便吗?” “问问就知道了。等我走了,你跟奶尽快去省城吧。” “恩。” 两人也没逛太久,谈礼要带她去吃饭。 沈南星不想去。 这时候在外面吃饭,也只能是去国营饭店了,大夏天的国营饭店啊,又是中午…… 稍微一想就知道那汗味儿有多重! 又热。 哪里还能吃得下去饭。 谈礼却不管,直接掐住她的腰送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你甭管那么多。” 沈南星被他这突然袭击给吓了一跳。 腰部还残留着他两只手的温度和力道。 他跨上自行车就要蹬,沈南星却是拍了他后背一下:“我们还没处对象,你不能像刚才那样。” “哪样?” 他一只脚支着地,回头看她。 她瞪了他一眼。 “你是说掐你腰啊,那我总不能抱你吧,那更像耍流氓。大不了我下次先问过你好吧。” “……” 这年代颠簸的土路,若非后座上绑着一个厚厚的软垫,绝对能把人的屁股给颠成八瓣。 即便如此,也还是颠。 怕颠到她手上的手臂,谈礼骑的并不快,过坑的时候还用脚点一下地。 但这路况太差,一个不小心就骑进一个大的坑里。 他连忙刹车。 沈南星下意识地搂住他腰,固定自己。 车子从坑里挪出来,前面的人又回头看她:“别乱摸,我26了,再摸我可要耍赖了。” “……” 等到第三次故技重施的时候,她也总算反应过来了。 路是烂,但他也是故意的。 她气得狠狠在他腰里掐了一把,掐得他到抽一口冷气,回头看她:“我总算知道,我们政委腰里的淤青是咋来的了。你要不再多掐几下,我回去部队了也好叫他们都知道我娶媳妇了……嘶,还真掐啊!我警告你啊小太阳,虽然我在追求你,但我这里只能是我对象掐!你还不是我对象呢,不能乱掐。” 在她的死亡视线中,他又凑过来压低声音:“不过我也可以不那么守夫道,给你摸一下怎么样?可别告诉我对象啊。” 他凑得太近,气息和她胶着。 她不由得退后了些,抬手推开他的脸:“我饿了。”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自己在嘴里嘀咕,长大的比小时候难哄多了。 七拐八拐的,他带她敲开一户农家院子。 “是三礼啊,早听说你醒了,一直没等到你过来,偏偏这段时间你婶子的关节炎犯了,膝盖和脚踝都疼得很,走路都困难。本来是想等跃进走商回来了可去看看你的,你倒是先过来了。” 开门的老汉笑眯眯地说。 看到跟在谈礼身侧的沈南星,老汉也是笑逐颜开:“这就是南星吧,我都听说了,能在你病的时候还嫁给你,你要敢对人家不好,以后也别上叔这门了。” 谈礼笑着拉沈南星进来:“金叔你发话了,我哪敢啊。” 又寒暄了几句。 “我今天晚上就要回部队,想着临走前怎么也要过来看看你跟婶儿,带小南过来给你们见见,也蹭口饭。” “这就要走啊,哎……你早该带小南过来的,今儿看叔给你整治几个拿手好菜,保管不比你奶的手艺差。” 谈礼又道:“婶儿在屋里吧,小南会中医,叫她给婶儿开个方子。” 金老头叹气:“叫你们跟着操心了。她这毛病啊,好几年了,到处的大夫都看遍了,那药吃得海了去了。哎。” 屋内的大婶早听见他们说话,挣扎着坐起来,见到他们进来还很是不好意思。 “这就是小南,闺女心眼儿好,人也俊。昨儿村里婆子们过来跟我拉家常,说起咱们南明县今年高考出了个女状元,说就是先前嫁给植物人的那个,我一下就知道肯定是你们!” 金大婶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啊。你们以后可都要好好的。” 谈礼安慰了金大婶几句,就说:“婶儿,叫小南给你瞅瞅,她医术好的很。” 沈南星已经看到了,想要上手检查,金大婶却是避了一下,脸上有些羞惭:“这……这别脏了你手……” 她这说是风湿病,怕风怕湿,她犯病期间都不敢洗澡。 沈南星笑:“无碍的,我是大夫。” 上手检查后发现,金大婶的症状符合风湿性关节炎,关节肿胀肿痛,出现小的关节结节。 在中医上属于痹症,具体到金大婶的身上,属于痰瘀痹阻证。 再看金大婶之前用的药,也都是这个方向。 但可能刚开始还有效,后面就没什么用了。 这个病的名字对普通人会有些误区,风湿,认为一般是跟风和湿有关。 而现代医学研究认为类风湿关节炎跟风湿环境没有关系,跟人的自身免疫、遗传因素、感染等有关。 沈南星认同,但不完全认同。 她有自己的看法和研究。 上辈子跟中夏国合作的第一款药剂,就是治疗早期类风湿关节炎的。 是早期。 这款药是处方药,分几个类型,需要医生对病人进行专业的判断,才给开药。 只要医生判断准确,她研发的这款纯中成药剂对早期类风湿关节炎的治疗效果非常明显,临床上甚至可以达到90%的治愈率。 但对中晚期的患者,治愈率就大幅度降低,但能大大改善患者生活质量…… 对晚期患者也是非常有效的。 眼下金大婶的类风湿关节炎,就是中期,以她的经验判断,治愈的可能性很高。 毕竟上辈子研发上市的药物是分了四个类型的,能涵盖大多数人的情况。 但具体到每个人,其实若能有更细微的调整就更好了。 不过上市针对大众的药物显然无法做到,而现在只针对金大婶,完全可以做到。 沈南星检查之后就说道:“我给您开一些药,还需要配置一些膏药,您这关节里面的结节才刚形成还比较小,不需要手术。” 就是做手术,也没人做啊。 金大婶连连感谢。 虽然这时代没有手机,农村也没电视,但劲爆的消息传播起来,速度一点都不慢。 主要是沈南星的故事,太有戏剧性了,太跌宕起伏了。 去年高考落榜,嫁给植物人,植物人被还她给治好了。 治好了那么多的乡亲,还有梁书记母亲多年顽固头疼。 给牛和猪开膛剖腹做手术。 这哪一个都足以叫人津津乐道。 当然,最让人惊叹的还是她能接连在《丰省日报》上发表文章。 还弄出来了叫所有学生都受益的复习资料,今年南明高中所有考生全部考上大学,这足以说明她这份资料有多厉害! 当然最戏剧性的还是她高考当天断手,所有人都以为她肯定考不好的时候,她竟然考出了省状元。 这简直是比话本小说都精彩。 又因为高考这事儿关系到千家万户,哪个村子没有高考的学生? 所以在高考成绩揭露之后,这才两三天的功夫,南星的大名和她的传奇人生,已经在南明县各个公社各个大队,各个村子,人尽皆知。 你要不知道南星 那你可就落伍啦。 所以即便是因为关节炎很长时间没出门,金大婶也从来唠嗑的村民口中知道了南星。 她除了高考成绩外,最叫人惊叹的就是她的医术。 这会儿小南说能治,金大婶一点都不怀疑。 看完病没说几句话,金大婶就连忙催着他俩去外面,屋里空气不好。 即便他们两口子已经很爱干净,可条件就这样,主要是她好些天没洗澡,是真的不好意思。 俩人出来,谈礼要去厨房帮忙,又被金大叔给赶出来,说叫他去切西瓜给小南吃,在井水里湃了一会儿,差不多了。 俩人一边吃西瓜,谈礼顺便介绍了他跟金大叔金大婶的渊源。 是他当兵之前的事儿了,他帮金大叔金大婶儿赶跑过欺负他们闺女的流氓。 后来这两口子对他就好得不得了,他们家儿子金跃进,跟他关系也很好。 任何时候都有心思活络的人。 金大叔做饭的手艺特别好,但因为成分问题,被单位打下来了。 一家子生计成问题,就吃一口手艺饭。 谁家要接待体面点的客人,总得弄个好菜吧。金大叔也不收钱,你材料上稍微多给一点就成。 这两年环境宽松一点,这边离县城近,渐渐的也接一些熟人过来吃饭。 当然,生意不可能那么好,但也能糊口。 饭菜做好,谈礼叫金大叔金大婶儿一块儿过来吃,金大婶儿死活都不肯过来。 不得不说谈礼没有夸大其词,金大叔的手艺也确实很好,不比谈老太逊色。 吃过饭两人就回去了。 甚至没有等到家里人一起吃顿晚饭,来接谈礼的车已经到了。 家门口的人还是太多,接他的车就停在路口。 谈老太泪眼婆娑。 沈南星也难掩心中的涩意。 “奶,我跟小南说好,她去哪儿就把你带到哪儿。” “小南,上大学要专心学习。” 谈老太拍了他一巴掌:“还用你说,小南什么时候没有好好学习了。” 谈礼轻笑着点头。 随后就凑到沈南星耳边压低声音说:“我说的是,专心学习,除了学习,只能想我。” 没有时间了。 他又说:“等安顿好,记得给我写信,把新地址和附近的电话给我。我能请到假就回来。” 谈礼就这么走了。 谈老太忍不住擦眼泪。 祝震川当着谈老太的面没说话,回过头却跟沈南星低声说,“这小子昨天还想贿赂我来着……叫我多照顾你,哼,用得着他交代……” 看沈南星情绪不是太好,祝震川就没再多说了。 本想着回村住两天,祝震川却说先等等,再等两天。 如果嫌家里吵,就住招待所这边。 家里确实吵,已经这么些天了,过来凑热闹的人还是一波接着一波。 好像不管是哪个公社哪个村的人,只要是来城里了,都得过来她家院子这儿转一圈。 不管进来不进来,都得来转转。 就跟后世的网红打卡点一样,不来这儿一趟,就不算进城。 不过其实也好了一点,除了最初那几天,现在陌生人一般不会敲门进院子,大家要在外面看,也不能干涉人家呀。 外面吵,家里其实还好。 沈南星做什么都静不下心来,最后干脆亲自给金大婶制药。 治疗类风湿关节炎的药,除了内服的还有外敷的膏药。 谈老太给她打下手。 说起金大叔金大婶,谈老太也知道,还说三礼当初刚被她带回来时,他们还过去看过,隔上几个月就要去一趟,这有半年多没见了,原来是犯病了。 祝震川则是把沈南星记录在本子上的,关于类风湿关节炎的治疗,好几种辩证情况给看了一遍又一遍。 …… 沈青山去自首,接受了整整一夜的审讯,各种问题翻来覆去问了好几遍,才让他在笔录上签字。 沈青山被关起来的时候才听说,就在他自首之前,最后跟林克保一起被找到的那个飙车党田大强,已经把林克保给供出来了。 沈青山不由得一阵后怕。 要是他自首来得晚一点,那恐怕就不是自首,是要被抓起来了。 与此同时,教育局副局长刘永健也在对着组织上做检讨。 “林克保是南星同学的姑父,是我老婆的表哥,我们关系都很熟悉。去年他拿到南星同学的录取通知书就说顺便带回去,谁知道他竟然让自己闺女顶替了南星同学……” “我事后才知道,那时候秀秀已经去上学了,南星同学也嫁给谈礼同志,林克保对我百般哀求,我一时糊涂……” “篡改南星同学志愿的事,我是真不知道。这些事务都是下面的办事员经手的……飙车党事故?那不是意外吗?这我确实不知道……” 刘永健在林克保和最后一个逃跑的飙车党被抓之后,就知道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一推四五六,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林克保身上。 反正在这件事上他没有拿到任何好处,最多就是在知道去年沈南星大学名额被林秀秀顶替之后,因为亲戚缘故,他没有揭穿对方。 更改沈南星志愿的事是沈青山做的,飙车党是林克保搞的,统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行为顶天了也就是渎职。 但如果不自己主动站出来揭发林克保,一旦被查到他身上,他想要再推卸责任就不太容易了。 不得不说刘永健有够敏锐的。 案子查到这个地步,前因后果已经清清楚楚的了。 现在只差当事人的口供,以及京市医学院那边的档案资料。 只要确认了在京市医学院上学的人是林秀秀,加上口供,那人证物证就齐全了。 沈桂英在医院被抓,林克保就在病房里被审讯。 沈桂英被从医院带走,很多人都看到了,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好奇着问呢。 张玉茹却是脸色发白。 如果昨天青山不去自首,那这会儿是不是就也要被抓了。 昨天离婚,今天她爸就亲自去办,给俩孩子改了姓。 她爸还说,他已经办了提前退休,她妈妈的工作卖了,把她的工作也跟人谈好,卖掉。 用卖工作的钱,请战友帮忙在庆市疏通关系,张玉茹是有正规的毕业证和护士证的,再加上战友的关系,把张玉茹弄到庆市师专的校医室还是可以的。 一家子全都离开南明县。 张玉茹今天来,就是卖工作交接的。正巧碰上小姑子沈桂英被公安带走。 她原本的伤心,此刻全都变成了庆幸。 此时沈家,也迎来了两个公安。 田彩云吓得腿肚子直哆嗦:“我们没犯事啊……是问小南的事,还有秀秀的事?” 大队长等村干部听说有公安过来,也都赶忙赶过来。 院子外头已经围了不少村民探头探脑的。 村干部也轰不走大家,从人群里挤进院子。 “公安同志,这是出了什么事?” 过来做调查? 调查南星同学去年高考的情况! 大队长就说:“去年没收到通知书,说是没考上。小南还托她小姑父,就是城关派出所的所长林克保,帮她去教育局查一查,查了也说没消息,不公布成绩嘛,以收到录取通知书为准,没收到就是没考上。” 韩金花的脸色也很难看:“公安同志,小南今年不是考了省状元吗,咋还要问她去年的成绩?你们……是不是有啥疑问?怕小南今年的成绩不真?怕她作弊?” 公安眼神顿时一凛。 韩金花:“小南成绩一向好,肯定不会作弊,去年可能就是没有发挥好,今年复习时间长,发挥得好。” 公安没有吭声,看向田彩云。 田彩云直接呸了一声:“不要脸!” 大队长赶紧呵斥:“公安同志调查问题呢,不要在这时候搞家庭矛盾。” 田彩云:“大队长我可不是搞家庭矛盾,我是想说啊,我真是被我婆婆给害苦了啊……” 田彩云说着就开始大哭起来,一边哭还能一边诉说自己的委屈,跟那唱戏一样。 “小南被送下乡来,大伯子人家给了生活费的,都被我婆婆给贪了,说人家一分钱不给,叫我们白养着小南,那时候日子多艰难啊,自家几张嘴都吃不饱,还要再养一张嘴,我能没有怨气吗,就把怨气发给了小南……” 大队长无语:“你现在还说这些干啥。” 田彩云:“大队长你听我说完嘛。小南是个大度的,从来不跟我这二婶计较。可我婆婆他就见不得小南好,一会儿撺掇这一会儿撺掇那。还有我那三弟和小姑子,高考那天显宗手指头断,我为啥去纠缠小南?就是因为他们跟我说,小南能治!说只要我去缠着小南,人多小南要面子,肯定就会给显宗治的。” 众人无语。 田彩云:“我一农村妇女,哪里知道他们是在骗我啊,我就想着小南医术那么厉害,万一真能给她显宗哥把手指头接上呢,我就去求,去缠着小南。呜呜呜……” “小南怨我恨我,我都知道,我自己都扇自己脸,但我真没想过坑害小南啊……” 公安同志也是被她这嗓门吵得头疼。 大队长:“说重点!” 田彩云:“我就是想说,我跟小南关系不好,全都是我婆婆和小姑子他们撺掇的!他们想害小南,不想叫小南好好高考!原本我还想不通是为啥,你们等等……” 说着,田彩云就跑回屋去,开始翻箱倒柜。 韩金花原本只是黑着脸,这会儿却忽然脸色大变,快步朝着屋里走去,还一边呵斥田彩云:“田彩云你干啥!你不许乱翻我东西!” “我找到了!公安同志你们看这是啥!” 田彩云不顾韩金花的阻拦,拎了一个包过来直接摊开在公安同志和村干部的面前。 “这个东西。” 都不用田彩云去拿,公安同志已经先一步把那个夹在一本书里的像扑克牌差不多大小的卡片拿了出来。 上面写着“学生出入证”,贴着一个姑娘的照片,姓名沈南星,1977届。 盖的红章,是京市医学院保卫科的章! 公安同志瞬间捏紧了这张卡片:“这是哪儿来的?” 田彩云:“秀秀跟金元宝结婚,她这东西落这儿了,我还当她不要了,也没动她的东西。昨天我想着这包还挺好的,翻出来叫小娃上学用,打开就看到这个玩意儿。” 不光是公安同志,凑的近的大队长和其他村干部也都看到了。 “照片上那姑娘不就是秀秀吗?” “为啥名字写的是南星?” “学生出入证是啥东西?” “那是京市医学院的学生出入证,这是咋回事,小南去年不是没有收到通知书吗?” 谁也不傻,三言两语就能拼凑出来真相。 所有人也都震惊了。 也就是说,去年小南考上了! 但被他小姑父拿走了录取通知书,叫秀秀顶替小南去上学了! 所以才会是小南的名字,秀秀的照片。 乖乖啊! “金花婶儿,是不是这么回事?是不是秀秀顶替小南去上大学了?” “我说呢,往常秀秀可粘着小南了,每个星期都要跟小南回来,这咋都半年没见过秀秀一面,这次好不容易秀秀回来,又遮遮掩掩的。” “真是丧良心啊,这还是亲奶呢,就这样坑害小南。” “骗小南说没考上,还要叫小南嫁给金元宝,咋能这么糟践人呢!” “拿了小南她爸给的钱还苛待小南这么些年,也就罢了,小南好不容易考个大学,还叫你们给人家顶替了。就这还不够,还要把小南嫁给金元宝那种流氓。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人!” “你们顶替了小南的大学名额,哪怕是有一点良心呢,你们好好地叫小南再考一年,再上个好大学,也算你们还有一点儿人性,可瞅瞅你们干的啥事儿,我就没见过这么心肠歹毒的,简直不是人啊!” 秀英婶子第一个控制不住,抓了把地上喂猪的烂菜叶子,就朝着韩金花和田彩云扔过去。 田彩云赶忙往一边躲:“这事儿我是真不知道啊,都是我婆婆和小姑子他们干的。” “你也不是好东西,你肯定也早就知道了,要不然你家显宗那工作哪儿来的?你小姑子是菩萨吗,早不安排晚不安排,偏偏那时候给显宗安排工作!” “就是,你肯定也早知道了,才能威胁叫你小姑子给显宗安排工作,显宗欠下那么多赌债,谁都别想从你婆婆手里抠钱,你却把她攒的钱都掏空去还赌债。” 田彩云反驳不了,只能说:“我真没听清,只听提到小南跟秀秀,我真不知道是咋回事,是她们自己心虚,我一诈她们就害怕了……” “滚吧!” “一家*子该被淹粪坑的玩意儿!” “小南被你们祸祸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一家子从上到下都不做人的!” “都是畜生啊!” 群情激奋,旁边就是猪圈,有人直接从猪圈里铲了一铲子的大粪,朝着韩金花和田彩云就扔过去。 场面乱作一团。 公安同志嗓子都喊破了也制止不了,几个村干部也是也就是做做样子喊几声。 管? 他们也气着呢! 小南这个省状元,女状元,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但在他们栾宋大队,恐怕是真的再出不了这样的人才,真真的文曲星下凡。 现在出去打听打听,全县哪个公社哪个大队不知道南星的? 听说有好些人家有孩子上学的,都还专门跑一趟城里,把小南住哪院子倒塌下来的土胚墙,给搬一块儿回家供着! 去的晚的连一块坷垃都抢不到。 这样的文曲星,到哪儿都是被人供着的,可瞅瞅在他们栾宋大队,这沈家都干了啥。 “咱们大队不要这种人!都不配当个人的畜生玩意儿!” “把他们赶出去!” “本来就是外来户,赶出去!” 所有人都喊道,情绪一个比一个激动。 如果不是公安同志见情况不对赶紧拿出枪,鸣枪示警,又赶紧叫村干部维持秩序,今儿这些村民恐怕把沈家人打死的可能性都有。 看见公安同志都掏枪了,围观群众的情绪总算是稍微冷静了一点,却也还是不断咒骂韩金花和田彩云。 沈家老头沈有粮,刚从外面回来,躲过了第一波的辱骂。 他还在问发生啥事了? 边上村民说了之后,一向只管好吃好喝,活也不干,当老太爷的沈有粮,顿时暴怒起来,上去就抽了韩金花几个大嘴巴子。 自从俩人一起过日子这几十年了,家里从来都是韩金花做主,沈有粮反正啥也不管,有吃有喝不叫他下地干活就行。 今儿虽然是遇上这事儿,可沈有粮竟然敢上来打她。 这比坑害亲孙女被所有人发现,更叫韩金花难受。 她目眦欲裂,撕心裂肺地吼着,朝着沈有粮扑过去,要去挠沈有粮的脸。 沈有粮人高马大的,从前被她挠被她打,那是因为她是家里的权威。 现在,沈有粮一巴掌就把她扇倒在地,扇得她眼冒金星,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不许动手!” 一老太太,打死了咋办? 沈有粮立马又换了一副面孔:“公安同志你们可要查清楚啊,这事儿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你们可以在村里打听打听,俺们家的事都是那死老婆子做主,跟我没一点关系啊……我现在就休了那死老婆子!” 公安同志:“这事我们还要调查。” 沈有粮也立马跟村干部和一院子的村民们赔笑解释:“我肯定休了她韩金花!她就是个搅家精,解放前就是爬地主床的腌臜玩意儿,要不是她求着我,我才不要她,这些年也是念着她给我生了几个娃的份上我不跟她计较,没想到她真是黑心烂肝的,啥事都能做得出来……” “我呸!啥事儿都推倒女人身上,你自己是猪啊!” “我看根子坏就坏在你身上,少在这儿颠三倒四,你们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们滚,咱们栾宋大队没有你们这样的歹毒玩意儿!” “把他们赶出栾宋大队!” “把他们赶出去!” 韩金花被沈有粮两巴掌扇得眼冒金星,好半天了耳朵边上还嗡嗡响。 看着沈有粮嘴巴一张一合地,把所有事都推到她身上,还口口声声说要休了她。 再看着周围村民们像是恶鬼一样,几乎要吃了她。 韩金花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 她从地上爬起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摸了一块石头,瞅准沈有粮转身的时候,她就忽然上前,石头重重砸在沈有粮的后脑勺…… 嘴里还在污言秽语骂着要休了韩金花的沈有粮,浑身僵直,缓缓转身。 然而,还没等他完全把头转过来,整个人就噗通一声,朝前栽倒。 所有人终于都安静下来。 村医宋建国被喊了过来。 他给栽倒在地的沈有粮做了检查。 “呼吸心跳都还在,人应该没死,可能是因为脑子被砸出血昏迷了。” “后脑勺这里没有骨头,砸得狠了把人砸死的都有。再动气也不能朝着这儿砸啊。” “这我可没办法,送县医院吧。我估摸着有粮叔这情况很严重……” 在场的村民看着双眼血红的韩金花,自从砸倒沈有粮后,她没说一句话,脸上也没表情。 那表情那眼神,跟厉鬼一样,看着就叫人不寒而栗。 “必须把沈家赶出村子!” 所有人都这么想。 …… 另外一边,公安同志也找上了金家。 第55章 公安同志找到金家,找林秀秀。 刚开始看到 公安同志找到金家,找林秀秀。 刚开始看到公安来金家找自己,林秀秀还以为是她爸妈终于来救她了。 嫁到金家这几天,她可真是重温了一遍上辈子结婚后经历过的地狱。 甚至比上辈子更难以忍受。 上辈子的丈夫对她的虐待,是停留在衣服以内的,保证让她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没一点伤痕。 可金元宝这种东西哪会管那么多…… 林秀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金元宝连家门都不让她出。 她现在最后悔的不是跑回来找谈家明,而是回来得太晚,但凡早些天,比如她刚重生的时候,就不顾学业直接跑回来,那时候她跟谈家明其实才刚分开一个多月,她去求他复合,他一定会同意的。 而不是现在,他们已经分开半年,他甚至都跟别的女人结婚了。 林秀秀更恨自己的二舅和舅妈,还有外婆。 上辈子的经历告诉她,她爸妈不可靠,而这辈子她才知道,原来她外婆也同样不可靠。 林秀秀只想逃走。 可无论她怎么哀求,金元宝都不让她出家门一步。 终于,这天公安来金家找她,已经绝望的林秀秀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 一定是她爸妈来救她了! 她当着公安的面,控诉金元宝对她施加的各种暴行,其实都不需要她说,现在是夏天,穿着短袖的她胳膊、脖子,还有脸上的伤痕,足以说明一切。 公安原本就是要把林秀秀和金元宝一起带走的,还有金家父母,也要接受询问。 金家的位置就在公社街口,今天逢集,原本人就多,这会儿更是不少人看热闹。 被公安找上门来能是什么好事? 林秀秀迫不及待想要跟着公安走,可金元宝不肯啊! 他打自己老婆咋了,谁家男人不打老婆?要你们公安来管。 说着话,他还当着公安的面,又扇了林秀秀两巴掌。 “臭X子,是不是你报的公安?下贱东西,还想着别的男人是不是,我看你是想死!” 公安赶紧拦住金元宝:“有什么话到公安局再说。” 金元宝不干。 凭啥无缘无故要带他走? 他金元宝不要面子的吗? “你知道我姐夫是谁吗?也不去打听打听,就敢上门来抓人!信不信明天就叫你丢工作!” 金元宝叫嚣个不停。 反正不管上门的这俩公安咋说,金家就是胡搅蛮缠,不叫带林秀秀走,也不叫带金元宝走。 金元宝她姐夫,副县长孙庆江就是管治安这块儿的,平时哪有公安敢这样登门。 警力不足,来的就这俩公安,原本想着只是带林秀秀和金元宝回去问话,金家人其他人就在金家做个笔录就成了。 可是这会儿,压根就带不走人。 正在闹腾着呢,就有拖拉机从栾宋大队开上来了。 拖拉机上拉着的,是被手铐铐住的韩金花,还有沈群山两口子,以及横着躺在车厢里,一头血的沈有粮。 除此之外就是两个公安,还有栾宋大队的大队长和妇女主任。 这些是坐在拖拉机上的,还有村民骑着自行车跟在拖拉机边上,打算一起进城的。 拖拉机要进公社去县城,必须从这个路口走,自然就要经过金家门口。 来金家的这俩公安,看到自己同事就立马喊人。 四个公安,还能带不走林秀秀? 林秀秀也瞅见了坐在拖拉机上的外婆和二舅二舅妈。 她立刻就高声喊道:“外婆,救救我,救救我……” 虽然她心里已经恨上了外婆,但一点不妨碍她这会儿跟外婆求救。 除了外婆,她根本求不了任何人。 韩金花缓缓抬头看过去。 看到被金元宝拉扯着,衣衫不整,脸上脖子胳膊上都是伤痕的外孙女林秀秀。 这是她最疼爱的小闺女生的孩子啊,是她从前多么疼爱的外孙女啊。 可是这会儿看着林秀秀那凄惨的样子,韩金花竟然生不出一点疼惜来。 或许是从这个外孙女偷偷从京市回来,还失心疯一样非要嫁给谈家明,还不听她的话,干出那么蠢的事起,她就对这个外孙女失望了。 太蠢了,怎么能是她韩金花的血脉? 她的血脉,得是像沈南星那样聪明的。 后来林秀秀被田彩云替换,代替小翠嫁到金家去,韩金花只是恼恨田彩云自作主张,怕再惹出乱子,却并没有对林秀秀有太多疼惜。 她当然知道秀秀在金家不可能过得好,那癞子妈都跑过来跟她说过好几趟了,说金家附近住的人,不管白天晚上,都能听见秀秀被打得哭嚎的声音。 癞子妈说秀秀可怜的很,问韩金花管不管。 韩金花也只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那时候,韩金花只是恼恨林秀秀怎么会这么蠢。 但是这会儿,看着林秀秀朝她求救,她浑身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韩金花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下场,还不全都是因为她! 若不是为了秀秀的前程,何必要扣住小南的录取通知书? 叫小南顺顺利利去上大学,哪还有今天这么多事? 就算她以前对小南没那么好,但到底是把小南养大了,小南也从来没怨恨过她这个当奶的。 那她就还是大学生的亲奶奶! 可是现在呢。 把小南的大学给了秀秀上,得到的是什么结果? 韩金花真是恨啊! 以前咋就没看出来这个外孙女,不光是学习不如小南,不光是人不够机灵,她根本就是蠢得连头猪都不如! “外婆,救我!” 林秀秀还在喊。 韩金花却是别过脸去,压根儿就不看她。 跟着拖拉机一起过来的栾宋大队村民,在看到林秀秀时,直接把手里准备好的烂泥砸向林秀秀。 公社路口呢,围观的人特别多,原本都在看金家的热闹,这会儿眼见公安拷了人在车上,还有人丢烂泥,那就更热闹了,纷纷问发生啥事了。 村里上来的人,本来就是为了把这事儿宣扬出去的,自然是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于是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所有人就都知道,今年他们公社栾宋大队的文曲星女状元,去年也考上最好的大学了,可是却被她小姑家表姐给顶替了! 顶替了女状元去上大学的,就是眼前的林秀秀! 刚才还有人觉得林秀秀被金元宝打成这样,太可怜了。 这会儿人们都忍不住说打得好!活该!咋不打死她算了! 路口对面,曾经被沈南星救了噎住儿子的大婶,直接从家里拿了十几个臭鸡蛋出来。 她公公最爱吃臭鸡蛋,说越臭越香,好好的鸡蛋他都要给放坏了再吃。 这会儿这大婶就把家公的珍藏臭鸡蛋拿出来,一点不客气地砸向林秀秀。 臭鸡蛋,绝对是堪比生化武器的存在。 …… 眼见又一轮的群众情绪要被调动起来,几个公安也不敢耽搁,赶紧办事。 这一次金元宝的耍横也起不到作用了。 以往他能耍横,是因为上头孙庆江的罩着,而今天来的人,可是梁书记从其他地方借调过来的。 金元宝再想耍横? 直接上手铐了。 刚才只有两位公安同志,金家那么多人,确实不好操作,但这会儿又多了两个同事,还带着枪,那就好办多了。 于是很快的,林秀秀和金元宝也被铐住,带上拖拉机,还有金元宝的父母,一车人拉往县城去。 拖拉机旁边还跟着不少栾宋大队的村民,还有公社一些想要跟着看热闹的,竟然也骑自行车跟了上去。 大家话说得还好听。 “公安同志你们人太少,押送犯罪分子,万一他们闹事逃跑,你们打不过,俺们就跟在后面给你们当保镖!” 行吧,跟就跟着吧。 只是林秀秀那一身的臭鸡蛋味儿,实在是熏得一车的人都想吐。 后来除了四个公安,大队长和妇女主任都从拖拉机上下来,坐其他人的自行车了。 这去县城的一路上,遇见人,自行车保镖们就会把车上众人的身份介绍一番,把今年的女状元,去年考上大学却被顶替的事给说一遍。 这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 有些人为了听个全乎的,本来是要回各自公社的,或者是本来要去其他地方的,也全都跟上大部队,大家一边走,一边聊,一边义愤填膺! 等到了县城,除了拖拉机外,后头竟然跟了四五十人的自行车队! 这浩浩荡荡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出什么大事了。 可不就是出了大事么! 沈南星去年高考成绩被小姑家表姐林秀秀顶替的事,再一次往外扩大。 原本沈南星这个女状元的故事就很曲折传奇了,现在又加上去年第一届恢复高考,她竟然被顶替了,瞬间又给故事增添了一重曲折。 人们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向周围自己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进行讲述。 “哎你知道南星吧,咱们的女状元。” “知道啊……” “那你不知道吧,她去年可不是没考上!她去年就已经考上最好的京市医学院了!” “是吗?那咋没去上呢。” “因为她被人顶替了!你知道是被谁顶替的不,是她姑家表姐!亲小姑家的亲表姐!” “我地个天啊……” 这样的故事传播起来,简直不要太快。 在得知拖拉机上的那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都看不出来样子的年轻女子,就是顶替了沈南星的林秀秀时…… 从城边到公安局的这一路上,烂菜叶臭鸡蛋就没消停过。 好容易到了公安局,那几个出任务的公安,简直快要窒息。 把要问话的活人都给留在公安局,把半死不活的沈有粮送去医院。 就在这边抓紧审理案子时,丰省医学院的校长宋秋白和招生负责人,已经赶到南明县。 “南星同学,我们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我们学校。” “我们学校是今年教育部重点扶持的医学类院校,我们医科的教材,也是翻译国际最新的,我们还有中医课,你外公秦先生是国手,你自己的中医水平也非同一般,你的到来,一定会让我们中医学科更上一层楼,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还想特聘你为学校的中医课讲师,偶尔给同学们上几节课。” “如果你来我们学校,全校一切师资力量,都可以向你倾斜。等到大二或者毕业,学校也可以送你去R国或者M国交流学习最新医学技术……” 非常有诚意。 谈老太一切都听沈南星的。 祝震川皱着眉头:“你们学校的条件还是太差了点,你们学校都没有自己的医院。京市医学院的附属医院,里面可是有从国际上引进的最先进的CT,还有最先进的各种化验仪器,无论是学习还是研究,都有足够条件,你们这什么都没有。” “……” 丰省医学院校长崔秋白一脸无奈,却也无力反驳。 事实上,他之前压根儿就没想过能招到省状元这样的学生。 可偏偏,这位省状元的志愿填报的就是他们学校。 这叫他不免燃起希望。 虽然他也知道,可能是她填报志愿的时候出了错误。 他更清楚,即便志愿填报错误,可她是省状元,京市医学院肯定也愿意对她特招,省里也不会卡她。 他只是不来试一试,不甘心。 “咱们学校之前没有自己的附属医院,但明年可能就会有了,目前考虑是把距离学校比较近的工人医院划过来,还是把远一些但更大的铁路医院划过来。” 祝震川撇嘴:“八字还没一撇呢。” 确实无力反驳,谁能跟京市医学院比啊! 宋秋白:“我可以给你最大的自主权。” 祝震川:“一个学生,要自主权有什么用。” 宋秋白也是无奈了:“我们也不知道还能给出什么让你心动的条件。只能说我在努力洽谈几位下放回城的老教授,目前进展顺利,我可以承诺,这几位教授可以单独为你授课。这几位教授中,程万新教授曾在R国留过学,他在神经外科上非常厉害。至于中医上比较厉害的大拿也有,当然对你来说可能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祝震川倒是没再吭声。 他也知道这位程教授,非常厉害,但就因为R国留学的背景就能知道,他那些年的下放生活肯定过得很不如意。 沈南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跟宋校长握手:“我会认真考虑,多谢您的好意。” 宋秋白在心底长叹一声,果然还是无功而返啊。 跟他一起来的招生老师,也是无奈地摇摇头,早就说过这一趟没必要来,校长不信,果然结果不会改变。 次日。 京市医学院的校长王文昌、招生老师,还有三师伯成勉,一起赶到南明县。 以王文昌的职级,是根本不必亲自过来的,他走这一趟,最主要的原因是,听成勉说了这姑娘,竟然是秦安平的外孙女,是秦安平属意的秦家继承人。 而王文昌曾经受过秦安平的大恩,如果不是秦安平,他的手在刚回国之后就废了,国外留学多年学的外科技术,就会因为手废而全无用武之地,更别说后来凭借着这双手,救了领导的命,当上京市医院的院长,再到现在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京市医学院的校长! 哪怕是看在秦安平的面子上,这一趟也非走不可。即是说秦安平已经死了,人走茶凉,那还有从秦派分出来的以曾老为核心的北派! 曾老是秦安平的大师兄,曾老的几个徒弟如今都身居要职。 不管从哪儿算起,王文昌都得重视这事,他就亲自跟着成勉一起来走一趟。 过来之后,首先就是立即向公安那边提交77届“沈南星”的档案资料,供公安那边核对冒名顶替者的身份。 尽管从多方口供,和从沈家找到的林秀秀书包中那个学生证件,已经足以证明顶替者就是林秀秀,但京市医学院这边提供的“沈南星”档案,才是最确凿的物证。 其次,就是亲自来见沈南星同学。 毫无疑问,南星同学的第一目标就是京市医学院,但她今年的志愿却填报的是本省的丰省医学院。 现在公安机关办案,也不是跟特务间谍有关的案子,相对来说保密程度没有那么高。 比如沈青山因为林克保的授意,篡改沈南星志愿的事儿,就已经被不少人知道了。 王文昌校长和成勉他们走了一趟派出所,当然也就知道了。 “你的志愿被篡改了,这一点有确凿证据,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用正常程序录取你,欢迎你南星同学。” 王文昌笑得很和善。 沈南星:“我考虑之后,还是决定将错就错吧,留在丰省。” “……” 胜券在握的王校长,傻眼了。 “为什么啊南星同学?我们京市医学院有最好的教育资源,最好的教授,我们的附属医院有着从国外引进的先进设备,对你的学习研究都非常有帮助。” 王文昌还说道:“我在国外学的是心脏外科,这些年也一直致力于心外的研究,如果你对这方面有兴趣,我可以亲自带你。我手下还有许多学生,你有任何问题都能找到人给你解答。并且我们还有医院,你在基础学习过关之后立刻就能去医院实习,上手的机会很多,我亲自带你上手术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沈南星还是坚持。 王文昌以为她还有顾虑,就说了自己跟秦安平的渊源:“当年若不是你外公,我这双手就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了。再者还有你颜师祖,和你这么多的师伯师叔,我要不尽心尽力培养你,他们都不同意。” 沈南星无奈摇头:“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三师伯成勉也在问沈南星,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可以直说,都是自己人。 沈南星也就直说了:“我想继承外公的秦安堂。” 成勉和祝震川都沉默下来。 随即,两人同时点头。 “好。” 小师叔秦安平已经不在了,秦家就只有南星这么一个继承人。 或者说,传承数百年,曾经极其辉煌的秦派,如今只有她一人了。 原以为她要学西医,可能就顾不上秦氏医馆,可小南现在居然自己说要继承秦安堂。 这可太好了! 要不然小师叔和秦派祖宗们在地下,恐怕也不会瞑目。 成勉:“正好,震川就在丰省任职,能帮帮你。关于你外公平反的资料,震川之前就已经收集准备好,后来临时有任务,资料还没递交上去。找不到你妈妈,由你来递交比让震川递交更合适。” 现在大规模的平反,一般都要求是本人或者家属,这涉及到归还产业、补发工资等等问题,如果不是本人或家属,怕被人冒领。 当然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冒领的肯定还是有的,让本人或者家属亲自办理,已经是当下最优解了。 沈南星点点头,又说:“我还想,改回秦姓。” “好!” 改姓这事儿不能急于一时,她这正准备要录取呢,忽然改名,户籍档案都要改,会影响录取,最好是等到大学录取之后再改。 成勉就对京市医学院的校长王文昌说道:“小南这情况特殊,她想继承秦安堂,就必须留在丰省,去京市医学院上学确实不方便。” 王文昌想了想却说:“无论如何,去年我们是录取了南星同学的,只是被人冒名顶替了。现在查清楚之后,冒名顶替者,我们肯定是要清退的,但这学籍,其实是南星同学本人的呀!她今年完全不需要再报考我们学校,她本来就已经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 成勉:“……” 王文昌:“南星同学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给你保留学籍,你平时还在丰省上课,但如果有什么学习上的疑问,你也可以随时给我们学校的教授打电话询问,只要最后能够通过我们的结业考试,那我们也给你发毕业证。对了,寒暑假的时候,你可以来我们学校附属医院实习,我们这里的医疗技术一定是最先进的,多看看学学对你有好处。” 祝震川:“等于小南同时上两个大学,修两边的学位。” 成勉点头:“这样也可以。小南你说呢?” 这样啊。 那沈南星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王文昌也挺高兴的,要不然他们京市医学院,丢人可就丢大了。 关键是他自己也难以心安。如此,也算是对秦先生一点小小的报答了。 招待所里。 丰省医学院的校长宋秋白,和招生老师一起,打算休息一晚,第二天再赶火车回省城。 就碰上了京市医学院的王文昌校长和招生老师,还有祝震川和成勉。 别说,宋秋白还真认识王文昌,两人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曾经是同学,但宋秋白下放多年,人家王文昌可是一直在京市,还从京市铁路医院的院长,一路干到如今京市医学院的校长,现在两人的地位可是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老同学好久不见。”王文昌笑着跟宋秋白打招呼。 宋秋白的脾气也早改了,一样笑着打招呼,心底却忍不住叹息。 王文昌亲自来了,那结果就更不用说,这状元他们的小庙是装不下的了。 谁知道王文昌却是笑着跟宋秋白握手:“恭喜你啊秋白,收到一个好学生。” 宋秋白瞬间抬眸。 王文昌却又不吭声了,给宋秋白介绍成勉和祝震川。 “成院长和祝局长我都认识。成院长您好,您这过来是……”宋秋白问到。 成勉笑:“我是小南的三师伯。” 宋秋白:“……” 这他还真不知道。 他知道祝震川是南星同学的小师叔,原来成勉是三师伯啊,那肯定还有大师伯二师伯吧? 宋秋白不是中医圈子里的,对这些还真不太清楚,也就因为祝震川是省里新组建的保健局的第一任局长,他才知道祝震川。 成勉也跟宋秋白握手:“以后在学校,还请宋校长多多关照。如果有什么问题,及时跟我们这些长辈沟通。找不到震川,就打给我,这是我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 王文昌也写了自己的电话:“打给我也行,我也算南星同学的半个长辈。再者咱们老同学,也该多联络联络。” 宋秋白接过纸片,愣神几秒,才反应过来。 这意思是,南星同学真的要上他们丰省医学院?! 峰回路转天降横财啊这是! 宋秋白一张脸顿时笑成了花一样。 “一定一定,南星同学的个人能力很强,我们一定会全力培养。当然,也希望成院长、祝局长,还有王校长你们,对我们学校多提意见。” 王文昌在边上笑眯眯地纠正:“是咱们两所学校共同培养。” 宋秋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南星同学同时上咱们两所学校。” 王文昌笑呵呵地把情况给说了一遍。 “……” 你们京市人真会玩。 但是,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南星同学要在丰省上学,在京市医学院只是挂学籍! 宋秋白想想就觉得心里那个美呀。 第56章 公安局里。 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公安局里。 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里面简直跟菜市场一样,外面还围着一百多自发聚集起来的群众,眼看群众聚集得还越来越多。 最终,公安局的领导只能出来向大家喊话,不要围在这里,影响交通,也影响公安办案。 “我们要为南星同学讨个公道!” “不许包庇罪犯!” “必须严惩!” …… “请大家放心,这起案子领导们非常重视,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围观的人还是不肯走。 那金元宝可是叫嚣着他姐夫是孙县长,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威胁让赶紧放了他。 这些话跟来的群众们都听到了。 一个人或许会害怕,但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就是要为南星同学讨公道,那也就不怕了。 这会儿公安的领导来劝阻,大家压根儿不信。 最后梁满山知道了,他亲自站出来,表明身份,给大家喊话,这才叫围上来的群众们都暂时先散开离去。 梁书记么,那肯定比副县长大,他的话大家还是相信的。 梁满山也是一头的汗,这么多人,真要出个什么事,问题就大了! 他回去之后就给上级领导打了个电话。 “既然要把脓疮割开彻底清理,那就不要遮遮掩掩,摊开来,叫老百姓们都看清楚嘛。” “这个案子省里也在关注着,肯定会立为典型,省厅不是安排同志过去指导办案了么,既然办就办成铁案,经得起历史检验的铁案!” 江罗春还没走,省厅又下来了两位同志跟他一起互相监督,指导南明县办案。 还另外派了一个调查组,不过这个调查组是调查什么的,就没人知道了。 县委大院,副县长孙庆江家里。 金丽荣正在发脾气:“老孙,你打电话问问呀,怎么把我爹妈和元宝都抓起来了?这是在干什么!一点都没把你这个副县长放在眼里!” 孙庆江脸色同样难看。 “你快打电话呀,我爹妈岁数大了哪里能经得起折腾,还有元宝身体也不好,叫他们赶紧放人。” 金丽荣又抱怨道:“多大点事儿,姓梁的非要往省里捅,我看他这是不是借机想要整你呀。毕竟都知道现在这南明县是姓你孙庆江的孙,而不是梁满山的梁。” “够了!” 孙庆江呵斥一声,“少说这种话,老子真要坏事,都坏在你们头上。” 金丽荣撇嘴:“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抓我爹妈不就是在打你的脸?哦,你孙副县长的岳父岳母小舅子都被抓了,你还连个屁都不敢放,那大家可不就看清楚这南明县到底是谁说了算了。” 孙庆江脸色阴沉得可怕:“本来不想把事情做那么绝,这是姓梁的逼我的。” 金丽荣立马攀住孙庆江的脖子:“老孙,打算动手了?” 孙庆江把她胳膊拽下来,脸色沉郁:“你消停点,你爹妈他们什么都没干,最多问话就放出来了。别坏我的大事。” 金丽荣兴奋地点头:“行。那我可等着当书记夫人了。” 孙庆江又问:“文兵呢?” 金丽荣撇嘴:“我哪知道啊,他不待见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孙庆江:“他回来你告诉他,这几天给我老实点,省里派了一个秘密调查组下来,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万一撞枪口上,再坏了老子的大事。” 金丽荣:“知道了。” 话她会传到,但孙文兵那个挨千刀的玩意儿听不听,她就管不着了。 孙庆江交代完人就走了。 金丽荣正坐在梳妆台前翻检自己的首饰,想着等当上书记夫人了,肯定得再添几样海市最时兴的首饰,买块外国表,那才有面子。 正高兴呢,就有公安上门,要找她问话。 金丽荣顿时不高兴了。 她现在还是副县长夫人呢,随便俩小公安就想找她问话? 但对方把工作证亮出来,是省里的,说金丽荣如何不配合,就要带她去公安局里问话,金丽荣这才不情愿地接受了问话。 “结婚这事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家里长辈都同意了,那我们自然就去接亲了。” “讹诈她?没有*的事,元宝不舒服让她开药,吃了药确实头疼啊,肯定是她开错药了。哪里讹诈她了?” “让她要么嫁人要么坐牢?这话谁说的我可不知道……” 金丽荣否认三连,反正结亲这事儿是沈家人自己促成的,跟他们金家无关。 “我爹妈什么时候放出来?他们年纪大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我看谁能担待得起!” …… 趁着大学尚未开学,成勉和祝震川想带沈南星去一趟京市,见见师父他老人家。 老人家天天都在念叨着。 但南明县这边的案子,沈南星是当事人,虽然她已经录过口供,但省里督导办案,肯定还要再核对一遍,她暂时还不能离开。 成勉作为京市中医院的院长,可不能耽误那么长时间,就先回去了,留祝震川在这里,过几天案子结了之后,带沈南星上京。 案情并不复杂,所有证据确凿,省里来的专家也就是帮着重新梳理一遍案情,固定所有关键证据、证人证词等。 沈桂英林克保还有韩金花,根本无从抵赖。 不过么,最终把林克保定为主谋。 利用亲戚关系串通教育局副局长刘永健,截留沈南星的录取通知书,替换伪造户籍档案、准考证,让林秀秀顶替沈南星入学。 制造飙车党事故,导致沈南星重伤,孕妇重伤,多个路人严重受伤。 指使沈青山篡改沈南星的报考志愿。 还查出林克保利用职务之便,给地下赌场提供抓赌消息,互相配合,抓人放人,全都由他说了算,借此收受贿赂高达2万元! 不仅如此,林克保过往经手的案子也都被一一调查。 在这种司法系统职权还不够清晰明确,一个口头编造出来的罪名都可能要人命的年代,林克保作为城关派出所的所长,权利不大,危害却不小! 不说百分之百了,林克保经手的案子十之八九都是看关系看人情看钱,而不是看真相。 当然了,他只是个派出所长,由所里处理的一般都是治安案件,刑事案件不归他管。 但鸡毛蒜皮也能杀人。 比如有个案子,是一个姑娘告男的耍流氓,结果男的家里有关系,找到林克保这里,男的又反告姑娘耍流氓,说这姑娘有好几个男朋友。 也不管事实如何,林克保倒也没有非给那姑娘定流氓罪,而是以双方矛盾调解最后结案。 可那位姑娘在村里名声坏了,走点儿都被指指点点,最后投井自尽了。 类似的案子还不止一个。 林克保看似也没有制造冤假错案,但因他家破人亡的,却不在少数。 林克保的死刑肯定是没跑了。 但在审讯中,林克保把所有一切都揽在他自己身上。 他说针对沈南星的一切行为,都是他做的,做完了才告诉沈桂英。 沈桂英知晓,但她没有能力参与。还有岳母韩金花也是,仅仅只是知情。 至于女儿林秀秀,那就更是身不由己了。 林克保告诉公安人员,林秀秀当初在跟谈家明暗中处对象,他和沈桂英不愿意,但又不好挑破,只想着把林秀秀送走。 所以在看到沈南星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才会心生歹意。 林秀秀什么都不知道,被父母带上去京市的火车之后,带她去京市医学院办理入学之后,才告诉林秀秀真相。 林克保试图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给沈桂英韩金花和林秀秀脱罪。 在调查中,林秀秀情绪激动思维混乱,精神上确实有问题,口供也乱七八糟的,但确实能跟林克保说的对上。 但想给沈桂英和韩金花脱罪,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犯罪不是只有亲自动手去做了才叫犯罪,跟林克保一起密谋协商,也是犯罪,只不过林克保是主犯,她们是从犯。 而算计逼迫沈南星嫁给金元宝这件事,就是沈桂英一手操办的。 让金元宝讹诈沈南星,说被沈南星治坏了的这个主意,也是沈桂英出的。 而韩金花则是帮忙把沈南星锁在家里,只等金家上门把人带走! 当然了,这件事在犯罪情节中并没有那么严重,充其量也就是封建包办婚姻。 沈桂英的罪行中比较严重的,还是跟林克保一起出谋划策,让闺女林秀秀顶替了沈南星去上大学。 而韩金花呢,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她把大儿子寄回来的钱票私藏起来,放贷给其他人,关系近的借八还十,关系远的借八还十二或者十五,这种行为被定性为高利贷! 在这个年代,高利贷的性质可比封建包办婚姻的性质严重多了!早两年的话直接被枪毙都有可能! 最终调查,韩金花这些年通过高利贷获利超过万元! 钱呢? 一部分给她娘家哥嫂侄子们了,一部分被她存到信用社,全家谁也不知道! 田彩云也是难以置信。 她以为利用婆婆和小姑子的秘密,威胁婆婆给显宗还赌债,已经从婆婆手里弄出来了几千块,把婆婆给榨干了,万万没想到,婆婆竟然还私藏了那么多钱!这个老不死的! 有钱不拿出来给他们花,给显宗花,上万块啊,现在好了,都被公安收缴了! 田彩云想想就心疼到窒息,还在公安局里呢,就开始哭嚎着大骂韩金花。 还说自己之所以从前对南星不好,也都是韩金花挑唆的。 说韩金花就是看不惯小南她妈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而韩金花曾经是丫鬟出身,才嫉妒,故意使坏。 公安局里被闹腾得鸡飞狗跳的。 金家父母很快就被放出去了,问到金元宝,公安就说讹诈逼婚的事还没查清楚,还要再继续调查。 金家父母闹腾一番无果,只能先行离开,再去找闺女金丽荣想办法。 而沈群山和田彩云他们,关了两天调查清楚就也给放回去了。 沈南星的事情上,这俩确实没参与,充其量就是俩搅屎棍。再就是利用听到的一点似是而非的秘密,威胁叫韩金花和沈桂英给钱,给显宗还赌债。这属于家庭内部矛盾,人家不管。 然而这两人被公安放出来后,医院那边通知让他们去把沈有粮拉回去。 沈有粮挨了韩金花那一下,大脑受伤,人没死,但也醒不过来,他们愿意去哪儿治就去哪儿治吧,反正县医院是无能为力。 这是在城里,也没有手推车,咋办呢。 沈群山只能背着沈有粮走,还问田彩云:“医生说爹这是要成植物人了?跟三礼从前一样的那种植物人?那是不是去找找小南,叫小南给瞧瞧?不管咋说,也是小南亲爷爷。” 田彩云:“你去,我反正不去。” 沈群山:“……那这咋办?” 田彩云:“老不死的,拉回去等死。我可没钱给他花。上万块啊,你娘就是个黑心烂肝的玩意儿,手里捏着上万块啊,一点儿都不漏出来,眼睁睁看着咱们日子过得那么苦,这下好了,都被公安收缴了,这死老太婆咋不去死啊,我咋就嫁到你们这家来了啊……” 这俩人一路上唱念做打的,到了路口去拦拖拉机回公社时,人家一问他们这是啥情况,田彩云就开始苦诉。 结果可好,说了几句人家就问:“你们就是南星的二叔二婶?” 田彩云连忙点头:“是呢是呢,俺们家小南可有本事了……” 不等她把话说完,人家就直接呸了一口:“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自己亲侄女都祸害,拉你们我还怕脏了俺们公社的拖拉机!” 一个不拉,另一个也不拉。 甚至这个路口的人都认识他们了,再有拖拉机过来,都不用他们开口,其他人就跟那些拖拉机手说他俩说谁,人家竟然真是没一个肯拉他们的! 这咋整。 俩人身上还背着个活死人呢。 那能咋办,背着回去吧,几十里路,也不是不能走。 这天也不下雨不下雪的,当年15岁的谈礼冒着大雪,都能用自行车把沈南星推来县里医院看病,现在他俩成年人,还能背不动一个爹回家? 那自然是能背动的,可沈有粮个子比沈群山还高,也不轻,沈群山背着他走几里路出县城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了,前面还有几十里路呢。 俩人从艳阳高照,走到月上中天,累得要死要活总算是回到村里了。 已经是后半夜,村民都睡了,只有村里的狗冲他们汪汪几声。 俩人终于把沈有粮背回家,可到了家里,沈有粮的身体都硬了。 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 田彩云不肯背,是沈群山背的,太累了,沈群山自己浑身都是僵硬的,哪里还有功夫顾得上身上背的人,他心里都不知道起多少次把人扔掉的念头了。 如今,这是背了亲爹的尸体回来。 再看到自家这乱七八糟的院子,屋里也没人,沈群山和田彩云夫妻俩悲从中来。 好好的日子,咋就过成这样了啊! 两人坐在院子里嚎啕大哭。 哭声把四邻惊醒了,很快就有人打着手电筒过来。 “是群山和彩云回来了。” “咋就你们俩?” “韩金花那老婆子肯定要被判刑,活该!” “你问显宗啊?前天公安来调查韩金花放高利贷的事,公安走了之后,显宗就带着显祖出去了,问他去干啥,他说带显祖到城里找你们,没找到?你们没一起回来?” 听到这话,田彩云和沈群山都傻眼了。 显宗断了右手,一直不肯出门,整天都赖在床上折腾他爹妈。 这咋忽然起来了,还带他弟弟到城里找爹娘? 可是,没见到人啊! 城里不管是医院还是公安局,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地方的,显宗又在医院上班那么长时间,不可能找不到的。 那人去哪儿了? 田彩云都顾不上地上公公的尸体,直接跑到屋里去,翻箱倒柜,找钱。 而院子里头,沈群山面对着村民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别提多凄惨了。 沈群山平日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在沈南星的事情上,人们都只会说是她奶和她婶子苛待她,却不会说是她爷和二叔苛待她,似乎男人就不会苛待人,只有女人才会做出这种事。 韩金花被骂得狗血淋头名声尽毁,却还有人同情沈有粮,说他娶了韩金花,才落得个这么下场。 反正这会儿看沈群山一个汉子哭得这么惨,大家也都不像之前那样,情绪特别激动喊打喊杀的。 “群山啊,你们早做打算吧,咱们大队召开村民大会,所有社员都签字同意,把你们沈家,驱逐出咱们大队。” 沈群山的哭声戛然而止,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公安来抓走他们的那天,虽然村民们确实群情激奋,嚷嚷着把他们赶出村,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来真的。 “不行啊!把我们赶出去叫我们去哪儿?”沈群山情绪激动不已。 “爱上哪上哪,有你们这一家子在,咱们一个大队出门都抬不起头。” “你们在外头也不打听打听,外头都是咋说你们的,一窝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反正你们得搬走,现在赶紧搬走,今年的工分还能给你们算成粮食,非赖着不搬的话,以后村里啥都没你们的。” 沈群山大哭不止:“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 而此时,屋内也响起田彩云的嚎哭之声。 “天杀的,谁把我钱偷跑了啊……” 之前显宗欠下那么多赌债,从韩金花哪里榨出来的钱都还了赌债,田彩云手里也是一毛钱都没有。 后来显宗断手之后,她又去敲诈小姑子和林克保,最终弄来了不到两千块钱。 这是她的全部家底了啊,谁都没告诉,就藏在家里的墙缝里。 可是这会儿,全都没了,没了啊! 田彩云从屋里跑出来,指着院子里的村民哭喊:“你们谁进俺们院子了,钱是不是你们偷的!我要报公安,我的两千块钱啊!你们赔我钱!” 丢了两千块? 众人也是唬了一跳。 但立马就有人说:“你们不在家这两天可没人进你们院子,你家就显宗显祖两兄弟在,旁人也不知道你家里还有钱,更不知道你家把钱放哪儿去了,要偷也是你家显宗显祖自己偷的!” “显宗不是带着显祖到城里找你们去了,人呢?没见着人?那是不是带着钱跑哪儿花去了。少把屎盆子往咱们乡亲头上扣。” “没介绍信能去哪。” “去他外家没有?你没回娘家看看?” 田彩云顾不得那么多,闷头冲出去,完全不管家里这一摊子。 沈群山瘫坐在地,看着地上老爹的尸体,再看看一院子要逼他搬走的村民,心里一片悲凉,这日子还咋过啊! 村干部也觉得有些棘手。 大家已经开会讨论过了,这一家子是必然要把他们逐出栾宋大队的。 可现在咋办呢? 院子里还有个死人沈有粮呢。 就算要赶沈家人走,也得把这死人先给处理了,逼着沈群山和田彩云背着死人走,那等于是逼死沈群山。 旁边的邻居二爷,就站出来说话了。 他们也是姓沈,跟沈有粮家没出五服,这都算关系很近的一家子了。 村里要把沈有粮一家赶走,二爷本来还想说情,被他老婆给劝住了,怕被村里一块儿赶走。 再说了,沈有粮一家子那样的做派,叫他们这些同是姓沈的也都抬不起头来,他们也不敢犯众怒。 可大家没想到,要把他们赶出去的时候,沈有粮竟然死了。 尸体直挺挺在院子里,这咋弄? 旁人都不好说话,二爷就站出来了:“群山啊,给你大哥打个电话吧。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大哥作为家里长子,一句话都没有,也不像话。” 二爷道:“叫你大哥回来一趟,给你爹烧了带走,你们一家也去投奔你大哥,找条出路吧。” 沈群山连哭都忘了。 * 省城。 沈成山才刚回国,就接到二弟沈群山打来的电话,人都傻了。 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爹死了,被娘打死的。 娘要坐牢,小妹要坐牢,三弟恐怕也要坐牢,还离婚了。 小妹夫很可能要挨枪子儿…… 侄子显宗断臂,又带着弟弟不知道跑哪去了,秀秀嫁给金元宝,疯了。 大队干部们,还要把他们一家逐出村子…… 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第57章 省城。 接到二弟电话的沈成山,脑瓜子嗡嗡…… 省城。 接到二弟电话的沈成山,脑瓜子嗡嗡的。 厂里要引进新设备,已经研究了一年多,总算是定下来了。 他跟着考察队去了一趟M国,设备的事情不好谈。 想要的设备人家不卖,人家卖的,也只比国内的好一点,而国外最先进的已经领先至少三代以上。 买这个回来,等于还是买了落后国外三代的设备,很快就又会被淘汰,根本就是浪费国家珍贵的外汇,外贸部根本不给批。 因此他们又转去Y国和D国,通过艰难的谈判最终买到一套相对来说性价比高的设备。 他是刚过完年就出国的,一直到现在才回来。 结果厂子里的事都还没安置好,他就接到了家里弟弟的电话。 沈群山在电话里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而听了那些话之后,沈成山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怎么会这样! 他也才刚回国,就被厂里人告诉了好消息,说小南考了丰省的第一名,高考状元。 厂里人都恭喜他呢。 沈成山也是高兴的,毕竟是他亲生的闺女,虽说闹过一些不愉快,但血缘关系割不断。 有个高考状元的闺女,他沈成山也有面子,在省里领导那也能挂上号。 家里媳妇高红霞甩脸子,说这几天走到哪儿都是在说小南考了状元的。 还说家属院的人,平常眼红她,但是碍于沈成山的职位也没人说到她面前,现在可不一样了,一个个的都要为小南打抱不平,说她这个后妈刻薄,不容人。 高红霞很不高兴。 沈成山还说了媳妇两句,叫她把面子功夫得做到,小南考了省状元肯定要去京市上大学,以后也是有大出息的,跟她搞好关系没坏处。 和高红霞生的儿子沈显凯今年也12岁,要上初中了,以后说不定还要这个姐姐帮衬。 沈成山这头才说完媳妇,就接到弟弟沈群山的电话。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这样? 电话里,弟弟催促着叫沈成山赶紧回去,爹尸骨未寒,村里就要把他们赶出去。 这个弟弟一向老实木讷,心里没成算,家里出了这么多的大事,他可不就像没头苍蝇似的。 挂了电话,沈成山也不敢耽搁,就跟厂里请假回村,不仅如此,还要把高红霞和孩子都带上。 他爹沈有粮死了,儿媳妇孙子孙女都不回来过事,到哪儿都说不过去的。 从省城到南明县,距离并没有太远,但等火车,来回转车也要耽搁时间。 要坐火车从省城到庆市,慢车走走停停,还要给快车让路,大概要10个小时,到了庆市再等几个小时,再搭经过南明县的过路车,到南明县火车站下车。 从出发到回家,折腾了一天多的时间。 高红霞抱怨个不停,临时赶车,又是这种过路车,卧铺票都没买到,车厢里还有人带鸡鸭鹅上火车的,大夏天的人身上也都是汗味,脚臭味…… 儿子沈显凯正是爱闹爱玩的年级,倒是不觉得火车条件差,只高兴地到处看,缠着爸妈给买东西吃。 沈文慧也嫌弃,但从小被她妈教导着,不会把嫌弃写在脸上,只是明显脸色发白,精神萎靡,却还强撑着的样子,看着着实楚楚可怜,如果搁在以往继父早就要关心两句,可今天继父压根没看她一眼,还有些不耐烦。 说起来,沈成山已经好些年没回过村里了。 在小南外公出事之前,他每年都要回老家一趟,为啥呢,因为他娶了秦菘蓝,秦家大小姐。 带着秦菘蓝回村,这是衣锦还乡,其实是带着某种炫耀的心理。 之后秦家出事,时局不稳,他自己也要蜷着做人,送女儿沈南星回老家之后,他就一直没回去过。 这事儿他跟他妈韩金花商量过,这种时候必须要低调,他妈比他更懂。 他在厂里低调,他妈在村里也低调,不光是低调,还卖惨,借着把沈南星送回老家的机会卖惨。 村里人想着,秦家都出事了,那肯定也要连累到沈成山这个女婿呀,他在省城的日子必然也是不好过的。 反正就这么的,两头瞒,再加上他长时间不回老家,久而久之的,村里人提起他就是在省城机械厂上班,压根没人知道,他的职位已经越来越高。 这些年,厂里其他干部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的,被老家、岳家等等的亲戚或是乡邻各种纠缠,走后门,人情往来缠着他们,有时候不犯错误都不行,身后一堆人呢,推着叫你犯错误。 你不犯错误,他们怎么沾光? 只有沈成山,身后几乎没有任何拖累。 这也是为何在清算的时候,厂里那么多领导倒台,只有他,依旧稳步上升,还被委以重任。 这次出国,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这个副厂长,距离厂长只差一步。 这最后一步,已经不是他自身的问题了,而是要往上寻求支持,比如,沙领导。 在这个关键时刻,家里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沈成山比谁都清楚,如果弟弟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个家庭就会是他最大的污点。 竞争对手只要把他家里这情况给搬出来,那他就会彻底丧失厂长的竞争资格。 家里母亲弟弟妹妹都坐牢,妹夫还挨枪子,这样的一个人,谁敢把他放在重要的工作岗位上? 电话里,弟弟根本说不清楚情况。 沈成山心里非常焦躁,这一路上都在想着应对之策。 到了县城,沈成山拿着工作证和介绍信,先到招待所开房间,让高红霞和俩孩子住进去,他得先打听一下情况,不能就这么贸然回村。 沈成山没想到,在招待所竟然碰到了王文昌,京市医学院的校长。 当然了,他认识王文昌,王文昌恐怕不记得他。不是一个圈子里的,更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之所以知道王文昌,还是因为出国之前,带队的是省里沙领导,到京市的时候,专门请了王文昌吃饭,还带了他和几个心腹陪同。 沙领导在丰省是一把手数得着的人物,职级上跟王文昌同级,但沙领导绝对是手握地方实权,王文昌只是个大学校长而已。 可实际情况却是反着来的。 沙领导对王文昌的态度很是亲热熟络,反倒王文昌有些不冷不热,说是应酬,但王文昌滴酒不沾,说随时可能会有保健任务,不方便喝酒,沙领导当然不可能勉强,带着他们一群人,连干三杯。 散场后,沙领导的心腹有些不高兴地为领导打抱不平,说王校长太清高了些。 沙领导却没有不满,只说人家是文化人,在国外留过学,是领导跟前的红人。 更多的也没提,不过能混到这里的都不是傻子,有些东西只可意会。 沈成山对王文昌之所以印象深刻,除了沙领导对他的态度,再就是王文昌的身份。 是京市医学院的校长,但他本身并非只处理行政事务,他自己也是有留学背景,在国内技术顶尖的外科专家,给领导做手术! 这就能猜到,为何沙领导会对王文昌那么热络了,必然是有利害关系的。 沈成山没想到在这儿能看见王文昌。 南明县这种地方,有什么值得王文昌亲自过来一趟? 沈成山脑子转的很快。 他想起自己听说小南是省状元后,有人送过来的《京市教育报》和《丰省日报》,前者是记者对小南的采访,后者是小南自己发表的文章。 他清楚记得,采访上说小南去年报考京市医学院没有被录取,今年她的目标依旧是京市医学院。 而王文昌就是京市医学院的校长。 他会是为了小南来的吗? 沈成山觉得不大可能,即便小南是省状元,的确能让人刮目相看,可对王文昌这种级别的人来说,也就只是多看一眼罢了,不可能为这么个学生亲自跑来一趟。 但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个跟王文昌攀上交情的突破口。 沈成山的反应很快,他几乎是立刻就笑着跟王文昌打招呼:“王校长您好,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您。” 沈成山自我介绍一番,说了是跟着沙领导几个月前在京市,跟王校长一起吃过饭。 果然,王文昌早就忘记他是谁了,看过来的眼神很是陌生。 沈成山一点不意外,立刻就又笑着说道:“我女儿今年考上京市医学院,碰巧又在这儿看到王校长,我就冒昧跟您打声招呼。” 王文昌这下倒是来了兴致:“你女儿今年报的我们学校?考了多少分?” “476。”沈成山很矜持地笑道。 省状元的关注度是空前的,在高考成绩出来的次日,省报上就已经刊登出来了今年丰省高考文理科状元的成绩,但也只是刊登了成绩、姓名、性别和籍贯。 更具体的采访报道要在后续才会发布。 所以沈成山自然也是知道这个成绩的,确实高得离谱。 比文科状元足足高了20分。 听到沈成山这么说,王文昌愣了一下,偏头看向成勉:“我没记错的话,小南考的就是476吧,怎么,丰省有两个状元不成?” 沈成山眼睛一亮:“您认识小南?” “嗯,你女儿是……” “我女儿就是沈南星,家里都喜欢叫她小南,丰省只有一个状元,那咱们说的恐怕就是同一个人。”沈成山笑道。 王文昌的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从京市过来的路上,成勉跟他大致说了一下小师叔秦安平的事。 秦安平被打倒死亡之后,女儿秦菘蓝就也被打成资产阶级小姐,被下放农场,和丈夫离婚。 沈南星被送回乡下…… 对于沈南星的父亲,成勉只字未提。 在那个年代,因为时局不得不离婚的不在少数,很多人离婚其实是为了保全对方,保全家庭孩子。 当然,也有很多纯粹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成勉对沈南星的父亲只字未提,大概就是后一种情况了。 果然,听到沈成山的这番话,成勉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王文昌也懒得搭理这种人,岳父和妻子出事,你离婚能理解,可是离婚后就把孩子送到乡下不闻不问,这种自私自利的聪明人,他见多了。 沈南星的小姑和姑父,以及爷奶为什么可以毫无顾忌直接夺走她的录取通知书,还不就是看她没有靠山,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么。 那个时候,你这当爹的在哪?现在小南考了高考状元,你这当爹的倒是出来了。 王文昌皮笑肉不笑:“那你可真是个好父亲。” 这语气有些不对,但沈成山没弄明白是为什么,还是笑着应下来:“我也没做什么,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这孩子自小就聪明,考这么好也是她自己的功劳。” 王文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人连他讽刺的话都听不出来吗? 王文昌并不知道,此刻的沈成山才刚回来南明县,还没来得及打听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对去年沈南星被顶替一事,还毫不知情呢。 旁边的成勉冷笑:“谁说你没做什么,没你这个好父亲,谁给她那么多苦头吃。” “你这人谁呀,怎么说话的?”高红霞听不下去了吗忍不住质问。 成勉作为京市中医院的院长,为人一向是比较圆滑的,但值得他圆滑以对的人,绝不是沈成山这种的。 沈成山赶紧喝止,虽然他不认识成勉,但看王文昌和成勉有说有笑的样子就知道两人关系很近,那身份必然也不会低。 沈成山赶紧问:“您也认识小南?” 成勉却是冷笑一声,连话都不回直接往前走,王文昌在后面叫他,他也脚步飞快一刻不停。 两人就这么直接把沈成山给忽略掉了。 沈成山自从当上省机械厂副厂长后,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高红霞更是气得不行:“什么人啊!一点教养都没有!” 说完话,高红霞就催着招待所的服务员给他们办理登记,却发现,前台负责登记的服务员,正用鄙夷的眼神看她。 “没房间了。” 人家直接把沈成山的工作证和介绍信往台子上一丢,继续坐下织毛衣去了。 高红霞真是被震惊到了。 沈成山也是一样。 这年代很多服务员态度就是这样的,但那也是分人的,对待普通出差的职工,那就是不冷不热,动不动甩冷脸。 但对待像是沈成山这样的省里大厂的领导干部,你说京市的服务员这态度也就罢了,可这儿是南明县!省里下面一个小得不起眼的小县城,对待省城大厂干部,敢这样? 信不信沈成山一个电话投诉过去,这个服务员就吃不了兜着走。 可这服务员看过工作证和介绍信,明显已经知道沈成山的身份,还敢这样! 被人不拿正眼看,高红霞气得控制不住脾气就要发火,却被沈成山给拦下了。 沈成山这么多年可不是白过的。 他面上没生气,态度很和气地看向服务员:“同志,我们是有哪里做的不对吗,请你指出,我们接受批评。刚才我爱人确实不应该那样说话,我道歉。” 服务员撇嘴,依旧懒得搭理:“反正没房间了,你们爱去哪儿住去哪儿住。” “我要找你们领导投诉你!”眼看招待所里人来人往,不少人都看过来,眼中带着审视,高红霞再也忍不住怒斥。 服务员却一脸鄙夷:“你就是南星同学的后妈吧,果然,呵呵,一家子就没一个好东西。去投诉啊,今儿就是领导来把我开除,也还是没房!赶紧走!不然我叫人把你们赶出去!” 沈成山再也想不到,竟然真被赶出来了。 关键是那服务员这么说的时候,周围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呢,没一个人有异议,在听说他就是沈南星的父亲之后,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眼神看他们一家子。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沈成山也没有再过多纠缠,更不会像高红霞那样冲动地要去讨说法投诉啥的,那样只会让自己更丢人更被动,得先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家子从招待所出来,没办法了,沈成山就说先回村吧。 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坐拖拉机回村的时候,没说自己跟沈南星的关系,而是以外地人的身份打听沈南星。 这一打听,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只知道小南考了今年的状元,却不知道,原来小南去年就考上了,却被小妹和妹夫操作,让外甥女林秀秀顶替了小南去上大学。 结果现在,东窗事发。 就连小南今年高考当天手被撞断的飙车党,也是妹夫安排的。 沈成山都不需要问,就知道妹夫为什么会这么做。 从截取小南通知书,到逼迫小南嫁给金元宝,再到后来篡改小南志愿,在高考当天制造事故…… 这一系列,沈成山瞬间就能明白是为什么。 而家里其他人出事,多少也都是由这上头引起的,也就是说,算计小南,才是导致他们一家出事的根源所在。 可他这个生父,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大家对他的敌意也这么深呢? “南星的二婶说的,南星她爸在她妈出事后立刻离婚,把南星送来乡下,不闻不问。后来南星重病回省城看病,凭本事自己在省里考上药材收购站的工作,却被亲爸和后妈算计,把工作弄给了继姐,又把南星送来下乡。这种亲爹和后妈,还不如死了呢!” “南星爷奶小姑姑父为啥敢算计她的大学名额,还不就是知道亲爹后妈巴不得她一辈子窝在农村,肯定不会给她做主。逼她嫁给金元宝的时候,亲爹出来说过*一句话了吗?” “现在知道南星的小姑和姑父干的那些缺德事,亲爹又站出来说一句话了吗?” “再说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沈家从上到下骨子里都是烂透的,南星亲爹更烂。据说是省机械厂的厂长呢,好大的官呢,他出身咱们南明县,给咱们南明县做过一星半点贡献吗?这种人自私自利,没一点乡性,没亲情,没人情,畜生不如。” 高红霞一张脸已经涨红,憋得喘不过来气。 沈文慧被拖拉机上这些群情激奋的人给吓到,不敢吭声。 沈显凯却是怒了,一向是小霸王的他,直接站出来攥着拳头:“不许你们说我爸!” 众人:“……” 短暂沉默之后,拖拉机上众人反应过来了,难怪眼前这几个人不断追问南星的事呢,原来他们就是南星的亲爹和后妈一家啊! 呵呵,一家子人渣。 于是,一家人就这么被从拖拉机上扔下来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道路崎岖坎坷。 让一家子崩溃的是,来来往往也还有其他拖拉机,可愣是没一辆肯拉他们。 原来前面那辆拖拉机丢下沈成山一家,继续往前开,迎面碰上骑自行车的或者是开拖拉机去县城的,都会打声招呼,交代一声说路上碰见穿干部衣裳的一家四口,都别拉他们,那是南星的渣爹和后妈一家。 这些去县城的,得到消息,在路上也看见沈成山一家后,继续往县城走,碰上后面从县城回去的,就也都又告知一声。 于是,不管是去县城的,还是从县城回去的,两个方向来来往往,竟然没一辆拖拉机肯拉他们! 更有甚者,一些骑自行车经过他们的,还会冲他们吐口水。 高红霞憋屈得要死。 沈成山一张脸也阴沉到了极点。 沈文慧眼泪涟涟,却是不敢叫苦叫累。 沈显凯走了几里路,实在是走不动了开始哭闹,被沈成山一个眼神,又给吓回去了。 等一家子终于走回村上时,几人穿着皮鞋的脚都被磨破流血。 到了家里,没有热汤热饭,只有院子里停的一具尸体。 大夏天的。 这已经是沈有粮死后的第三天了,尸体都有味儿了。 沈文慧再也控制不住,“哇”得一声吐出来,高红霞也是扶着门框呕吐不止。 沈显凯终于怕了,他倒是没吐,只一个劲儿地往后躲。他瞧见了,死人的脸,怎么那么可怕。 沈成山绷着脸,进屋,屋里黑灯瞎火的,没有一个人。 秀英婶子隔着大门,瞧见有人,立马就叫儿子去通知大队干部。 不多会儿,大队干部都过来了,谁都没进院子,就在大门外。 隔壁的二爷沈有田,拿着旱烟杆子,佝偻着背,进了院子。 二爷沈有田和死去的沈有粮,他们的爹是堂兄弟。 “二叔。” 沈成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实在是这一路上,太糟心了。 沈有田看了他一眼:“回来就好,赶紧把你爹送去烧了带走吧,再不烧,人就要生虫了。” 国家早就提倡火化,但老一辈有些人不怕死,却怕死了被烧。 沈有粮生前的时候就总说,死了把他挖个坑埋了就行,可千万不能烧。 火化是大领导提出来的,不敢明着说大领导不对,只敢偷偷说,火化那不是挫骨扬灰么,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现在,沈有田他们是坚决不同意沈有粮再入祖坟的,都要把人赶走了,还让人入祖坟干啥? 那就只能是烧了把骨灰带走。 沈成山跪在沈有田跟前哭得可怜极了:“二叔,这是为啥啊,为啥啊……” 沈有田磕了磕手里的焊烟斗,重新塞上一点烟丝,手上的火柴颤颤巍巍地划了好几遍才着火。 他吸了一口烟,才说道:“成山啊,你是咱们家最出息的孩子,五十年代就考上大学,还娶了秦先生家的闺女,你出息的很啊。秦小姐在的时候,你年年都带秦小姐回来,村里谁家有事,求到秦小姐头上,能办的都帮忙办了,那时候村里谁不说你成山娃出息的很!” “可是自从秦家出事,你跟秦小姐离婚后,你还回过咱们村里吗?” “都以为你被秦家连累,工作艰难日子艰难,再大的难处也没人求到你头上。” “你啥时候当上副厂长的?没一个人知道,哦,只有你娘知道。” “成山娃啊,你在省城呆久了,是不是早就忘了自己农家子的出身了。” “忘了当初你上大学,是咱们这些乡亲,你家五分我家一毛,他家几个鸡蛋地送你去上学了。” “你,忘本啊!” 沈有田的声音里也带着颤音。 沈成山想要辩驳,却被沈有田打断。 “你对秦小姐和小南都能那么狠心,对咱们这些乡亲忘本,也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忘本了,就别再回来了,这里不是你的家乡,也没有你们一家人的位置。我们沈家,大房一脉,到你爷那,就算断绝了!” 沈成山猛然抬头。 “你也别等群山了。” 沈有田说。 “群山和他媳妇把你爹背回来的时候,显宗和显祖都不见了,群山留在家里看家,给你打电话,田彩云去找俩娃了,找了一天都没找着。” “昨天,有人给送来消息,说在县城瞅见显宗把显祖领去给马婆子了。” 沈成山愣住。 他知道那马婆子。 表面说的好听,谁家娃养不起了就送过去,马婆子能给娃找个家,叫娃活一条命。 实际上,就是卖孩子! 爹妈立下养不活送人的字据,马婆子私下给点“营养费”,娃就给人家了。 这意思是,显宗把他弟弟显祖给卖了?! 沈有田道:“群山和田彩云得到消息,就去找马婆子,人家说都给养家领走了,那养家是哪儿的也不知道,听口音可能是南边的。” “显祖被养家带走,显宗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群山和田彩云追过去了,不一定啥时候才能回来,你爹这都停三天了,不能再等,你抓紧时间处理吧。” 沈成山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也崩断。 第58章 现在还未实行强制火葬,全国建有火葬场的市县不足…… 现在还未实行强制火葬,全国建有火葬场的市县不足五分之一。 不过恰好,南明县就有火葬场,是跟周围几个县合用的,因为即使中央在倡导,可愿意火葬的还是少数。 从这里找不到车,沈成山出高价,让火葬场的拖拉机过来拉。 这是办丧事呢,村里竟然没一个人上门,也没有孝子贤孙哭丧。 就这么,把人给弄上拖拉机,沈成山一家也坐上拖拉机进城了。 昨天走了一天的路,今天还要跟尸体同乘,还是已经有味道了的尸体。 高红霞和沈文慧已经崩溃到麻木,沈显凯昨天看到他爷的死人脸,做了一夜的噩梦,今天早上就开始发烧,这会儿人还昏昏沉沉的,被高红霞搂在怀里,正掉眼泪呢。 沈成山也一言不发。 火葬场来拉人的拖拉机手,也是直说晦气,平日也拉别的死人,都没今天这么晦气。 村里竟然没一个人给送葬给烧点纸钱,足以说明这家人在村里的人员了,连一点点路祭都没有。 农村死者为大,生平有什么矛盾,死了也就一了百了,该上门去祭拜吊孝的都会去。 没祭拜的人,说明死的老人无德,而没有吊孝的人,说明老人的儿孙无能,老的小的都把村里人得罪完了。 可这家真是绝了。 拖拉机手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死者竟然是女状元南星的爷爷。 那这可真是报应啊。 文曲星降在你们家里,你们一点不珍惜,还差点儿把文曲星给敲碎了埋粪坑里,你们不遭报应谁遭报应? 去火化的路上,高红霞忍不住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小南就不闻不问吗?她站出来说句话,我不信村里还非要把人驱逐出村,她爷爷也就不用火葬了。” 沈成山抽着烟,没吭声。 高红霞:“我看啊,小南就是记恨这一家子呢,不光是记恨她爷奶叔婶小姑一家子,还记恨你这个当爹的。” 见沈成山还是不吭声,高红霞又道:“其他的不说,这会儿她爷爷要去火葬,她都不来送一程?人死为大,这像话吗?就是考了个状元又咋了,没亲情没孝心,这样的人国家也不敢重用。” “行了。” 沈成山终于还是听不下去,喝止了高红霞。 “先去把爹火化了再说其他事。” 这一路上,提到他们是状元的亲爹和后妈,他们受到的白眼还少吗? 拿沈有粮的死去压小南,斥责小南无孝道? 这一招怕是不好用了。 沈有粮那么多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不孝,就逮着小南一个外嫁孙女? 更何况从顶替大学名额到逼迫小南嫁给金元宝,这些事上,人们正为小南义愤填膺呢。 沈有粮的死也跟小南无关,是被韩金花给打死的。 沈成山不想再节外生枝,免得闹出来的动静更大。 火化后的骨灰就装在一个坛子里,拿了块红布包起来放背包里面,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 沈文慧和沈显凯都已经被折腾得精神萎靡,精疲力尽。 沈显凯还发着烧,哭着要回家。 沈成山哄了几句,说去二姐家一趟,就回省城,还告诉沈显凯,以后要跟二姐多亲近亲近。 高红霞却是生气了:“他都烧成什么样子了,你不担心,我还怕他烧成傻子呢!” 最终,高红霞带沈显凯去了县医院,沈文慧跟着沈成山一起去找沈南星。 只是,他们这一去却是扑了个空,家里没人。 “你们是什么人啊,找小南做什么?” 大华婶子和周围的邻居没事就在这附近转悠,生怕那些来见文曲星的,见院子里没人,把院墙上的砖都给拆走,之前倒塌的那土坯院墙的土都没了! “你好大姐,我是小南的父亲,我刚从国外回来,听说家里的事就回来看看……” 沈成山话音未落,大华婶子就已经跳着脚扯着嗓子喊起来了。 “哎哟都来看看,这就是咱们状元的陈世美爹啊,靠着攀附上秦家留在省城,秦家出事就立马离婚,还把小南丢来乡下不闻不问。” “小南被爷奶叔婶磋磨的时候你在哪?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当你的大领导,抱着你后娶的老婆干不要脸的事呢吧。” 祝震川这些天没少把这些情况跟门口这些婶子们唠,这会儿就派上用场了。 “小南去年的大学名额被顶替的时候你在哪儿?被那黑心烂肝歹毒不要脸的爷奶小姑逼迫嫁给流氓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咋的,现在小南考了状元你这亲爹就出现了?什么玩意儿啊!” “呸。” “陈世美都没你狠心。” “杀千刀的瘪犊子。” “现在来找小南干嘛,你一家子都要坐牢挨枪子了,来找小南该不会是求情的吧?” “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是省里大厂的厂长呢,国家咋会要这种人当厂长?没天理啊!” …… 沈成山被泼了一身脏水,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沈文慧赶紧跑去供销社,大致看着差不多,就随便买了一套衣裳给继父沈成山换上。 “爸,我们现在……” 他们最终还是打听到了,原来就在今天早上一大早的,小南和她的师叔师伯,以及京市医学院的校长王文昌,还有丰省医学院的校长宋秋白,都已经坐火车走了。 宋秋白当然是回省城,而小南跟着师叔师伯一起去京市,就连谈老太也跟着去了。 找不到人。 沈成山也没耽搁,带着沈文慧,敲开了副县长孙庆江家的大门。 孙庆江家也不太平。 金元宝被抓之后一直没放出来,孙庆江打听消息,那边说关于他当初讹诈沈南星逼婚的事,还没调查清楚。 金丽荣过去看了,人家也没对金元宝动粗,就只是问了当初讹诈逼婚的事,是谁授意的。 金元宝说了是林克保授意的,公安说林克保不认,还要再询问林克保,必须双方口供对上才行。 孙庆江找了自己的心腹,对方也说就这点事,到时候问清楚就出来了,当初是讹诈逼婚了,但最终不是没成么,根本不算大事。金家爹妈不都已经被放回去了么。 对方还告诉孙庆江,因为南星这个状元,省里下来的人要仔仔细细调查,金元宝作为当事人,得配合调查,可能还得在押几天。 还说了,林秀秀的问题应该也不大,也只是暂时扣押着,毕竟她也确实什么都没参与。 应该也用不了几天,最多三五天,调查结果出来后,金元宝和他老婆林秀秀就都会被放出来了。 孙庆江给金丽荣说了,可金丽荣还是心疼,摔摔打打的,说孙庆江没当上县长,现在下头的人都对他阳奉阴违。 孙庆江也正恼火呢,沈成山就登门了。 沈成山其实是先去找的梁满山,作为省机械厂的副厂长,他的职级并不比梁满山低。 现在这年代各种规定还比较混乱,在企事业岗和行政岗之间的鸿沟并没有那么大,大厂的领导或者是事业单位的领导,被调去地方行政任职的不在少数。 沈成山靠上沙领导的关系,真要是想去地方任职,一个县长并不困难。 甚至说基于省机械厂的规模,沈成山这个副厂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梁满山这个一县之长,在省里的话语权更大。 所以去面见梁满山,沈成山一点不虚。梁满山果然也是很热情地接待了他。 但谈到沈家这些事的时候,对于沈成山提出的大事化小,所有罪责林克保已经承担,那就足够给上面交代了,梁满山却直摇头。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 沈成山掉头就来找孙庆江。 “基本情况就是这些。” 孙庆江说,“沈厂长,你想让我帮什么忙?不是我推脱,这次梁书记请了市里和省里的人插手,呵呵,把我都撂一边去了。” 沈成山笑笑:“我觉得南明县的情况,还是孙县长你更了解,梁书记想要大刀阔斧的干,还是太着急了些,这次小南考了省状元,本来是好事,可是瞅瞅,现在弄成这样。” 孙庆江眼神闪烁:“梁书记是有些……太不通情达理了。” 沈成山:“梁书记没担过这么重的担子,不知道利害关系。这件事闹大了,最后遗臭万年的是咱们南明县。” 孙庆江坐直身体:“沈老弟,我明白你的意思,本就不是一件大事,闹成这样真是叫所有人都看笑话,其他办案的同志我能提上几句意见,但省里下来的调查组,我可是插不上话。听说还有省报和京里报社的记者……沈老弟啊,我这位置太低,说话也没人当回事。” 沈成山:“孙县长,我跟着沙领导刚从国外引进设备回来,沙领导对咱们丰省的发展可是有着深远规划,正需要能担得起责任的同志。我跟沙领导提过你,回头抽个时间到省城,咱们一起去拜访一下沙领导。” 孙庆江眼睛亮了:“那可真是多谢沈老弟了……” 从孙庆江家里离开,沈成山带着沈文慧,直接去医院接上高红霞和沈显凯,一家四口立刻返回省城。 公安局那边,韩金花和沈桂英都得到消息。 沈有粮死了,沈显宗把弟弟卖了,自己带着钱跑了,沈群山和田彩云两口子去找小儿子,沈成山回来处理丧事,把沈有粮火化带走,丧礼也没办,一家四口就回省城了。 韩金花和沈桂英都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成山/大哥,就没说来看看我们,救我们出去?” 那必然是没有的,人都已经坐上回省城的火车了。 韩金花和沈桂英精气神都散了。 回省城的路上,高红霞也忍不住问沈成山情况。 沈成山却什么都没说,只说小南这孩子跟她妈一样,爱钻牛角尖。 高红霞若有所思。 回到省城,一家子都精神萎靡,碰上家属院的人问,高红霞就是一脸苦笑,委屈得不成样子。 看她这样子,那好奇心重的人必然是要追问的呀,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南记恨当初送她去乡下的事,要报复呢。” “当初城里斗争形势紧张,她身份又敏感,送她去乡下真是为她好,乡下生活苦,这孩子在城里娇生惯养的,到了乡下就受不了,心里就记恨。” “天地良心,我每月都往老家寄钱,我一半工资都给寄回去了……但这孩子就是恼了我们,也恼她爷奶叔婶……” 高红霞别提多委屈了。 “这孩子去年参加高考,她爸还专门叫我往老家寄钱,后来知道她没考上,也又给寄钱,说只要她愿意考就继续考。后来他爸不是出国去了么,我呢,知道她不待见我,我就按时往家里寄钱,谁知道能出这么大的事,这孩子是彻底恨上我们了。” 高红霞还抹泪了:“她那小姑父不是个东西,把她录取通知书给截下来,告诉她没考上,这事儿我们上哪儿能知道啊!” “如今她那小姑父干的事情败露,这孩子不分青红皂白的,连我们也给怨上。天地良心啊,她爸出国这么长时间,我要带她弟弟,还要上班,我是真的也都不知道。” “她心里有怨气,她奶奶小姑姑父都被公安关起来,她爷爷也去世了,这孩子一直没露面。哎,我家老沈也是难受的很。” 有那跟高红霞关系好的,或者是想要巴结沈成山这个未来厂长的,都顺着高红霞的话说。 说沈南星不懂事,记仇等等。 而此刻,沈南星带着谈老太一行人,已经到了京市,去见曾老。 曾老名叫曾定一,并不完全属于秦派,他原本因为先天不足幼年在秦家借住求医,自身也对医术感兴趣就干脆拜师学医。 他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在秦家学医十年归家后,又博纳众家之长,甚至就连西医都涉猎颇深,最终形成自己的体系,也收了许多弟子,除了亲传的六个弟子,还有许多记名不记名的学生。 秦家在战争中死伤太多,秦派嫡系只剩下秦安平,如今秦安平也不在了,若是没有沈南星,秦派可以说断绝。 而曾老代表的京派,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 曾老现在年纪太大了,基本上是不再承担日常的保健任务,除非是遇到特殊情况。是以他现在住的地方保密级别也没有那么高,就在后来的王府井附近,一处四合院,是曾家的祖业。 第一次见到曾老,完全不像个九十多岁的老人。 满头乌发,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一点都不浑浊,步伐轻盈,走起路来四平八稳。 见到沈南星,老爷子连说了几个好,也跟谈老太打了声招呼,就叫儿媳妇招待谈老太,他则带沈南星去书房聊聊。 曾老年纪大了,不管身体看着如何不错,孩子们也不放心,尽管有保姆,大儿子和大儿媳妇也还是跟着曾老住。 大儿媳妇和谈老太年岁相当,谈老太可是海市出生,见识过繁华,也当过十来年大小姐的,在乡下的时候没摆过架子,也没提过自己年少时候的富贵,人在哪就过哪样的日子。 不像韩金花,经常把自己当丫鬟时在大户人家的见识拿出来说道,显摆自己有见识。 如今跟这位曾老的儿媳妇坐在一起,自然也不会像在农村那样不讲究,礼仪做派一点不落下风,谈吐上也毫不逊色。 两人了解之后,双方互相都很赏识,又没利益冲突,那自然是越说越高兴。 而沈南星在书房里,跟老爷子聊的也很开心。 “小南,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大爷爷永远支持你!有任何问题,找我或者找你几个叔伯姑姑都可以。只有一点,坚守本心,坚守底线。” “你想改回秦姓是好事,虽说新时代了姓氏无所谓,但要继承秦派,姓秦当然最好。” “当年我就跟你外公说过,南星这个名字和沈姓犯冲,跟秦姓才最般配,不过秦南星,念起来有些拗口,大爷爷帮你改一下怎么样,秦天南,你觉得怎么样?当然你喜欢原来的名字那就还叫原来的。大爷爷尊重你的意思。” 沈南星有些讶异,但很快就笑了。 上辈子逃亡港岛以后,她给自己取的名字就叫秦天南。 秦是外公和妈妈的姓氏,而天南,其实就是天南星,天南、南星一个意思。 “好,以后我就是秦天南。谢谢大爷爷。” 在京市的这几天,秦天南和曾老,除了吃饭睡觉,两人喝茶散步逗鸟,任何时候都不忘探讨中医上的理论。 上辈子的秦天南,只在小时候听外公提起过曾老这一脉,但她从未见过曾老,和曾老的徒弟们。 后来她在港岛终于功成名就,又重回内地的时候,已经是将近20年之后。 曾老早就过世,她又通过有关部门打听曾老的弟子们。 但那个时候,唯一还在世的,只有一直在R国的四师叔。 重活一世,能见到曾老,这位大爷爷和他的这些弟子们,真是何其有幸,握着这么好的资源,必然不能辜负。 不知不觉,在京市已经待了快一周,已经是八月底,沈南星和谈老太也得回家一趟,收拾东西去上学了,录取通知书应该也要寄到了。 曾老也很是舍不得,这一周的时间,祖孙俩聊了很多很多。 秦天南哄了哄老人家,说她上大学之后时间比较自由,又是在省城坐火车也方便,会经常上来京市看望老人家的。 老人家又摆手说不用,她一旦接手秦安堂,后续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根本分不开身,不用刻意来看他,还让她有什么事情,只管去找几个叔伯姑姑们。 正要走呢,三师伯成勉来了,按秦老爷子说的,就直接叫成勉三伯。 “是这样的,我想请小南去帮忙看一个病人。”成勉说。 曾老也没多问,摆摆手:“你们自己商量。” 出了门上车,成勉才给详细介绍。 “患者吴长明,跟谈礼的情况有些类似,也是在一次外伤中伤了头部,昏迷不醒,已经半年多了。目前身体机能都还不错,头部CT也显示淤血已经吸收,但人醒不过来。” 成勉说:“各种手段都用上了,也还是无法把人唤醒,甚至一度怀疑,他是否还有意识。” 秦天南有些奇怪:“没让大爷爷看过?” 成勉神色郑重起来:“不能让老师出手。老师年纪大了,耗损心神。” 一句话秦天南就明白过来了。 像是谈礼和这个吴长明的情况,都属于单纯药物无法治疗的程度,必须配合针术。 曾老当初学秦氏针法时,就被称赞天赋异禀,后来又习北派针法。 祝震川曾说过,如今这天底下做到过针进血止和针进痛消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但这只是做到过,而现在还能做到的,保健局里,就只有两位。 一位是荆老,一位是自家大师兄。 就连师父曾老,也是在年轻时做到过,现在恐怕也不能。 不过显然成勉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从成勉这句话里就知道,曾老现在不是不能做到,而是不能轻易去做。 确实,太耗费心神了,曾老年纪大了,万一需要他承担紧急保健任务的时候,有心无力,那可就麻烦大了。 所以成勉压根就不会把这样的病例拿到自家老师面前。 现在是有了秦天南,正值青春鼎盛,又治好了谈礼,成勉和祝震川都是看过她给谈礼记录的医案。 秦天南没有迟疑就答应下来。 病人就在医院。 到的时候,病房里并没有家属在,秦天南就先给病人做了检查。 “他的情况和谈礼的不同,谈礼当时是意识已经苏醒,但身体无法跟意识沟通,这个病人受伤情况没有谈礼那么重,但他恢复能力比谈礼弱很多。好在他昏迷的时间不是很长。” 成勉:“有机会吗?” 秦天南:“我觉得有,但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行的。” 成勉早就预料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跟病人家属商量一下,把病人转移到丰省去,你上学之余,给病人看诊?可以吗?” 秦天南:“可以。” 成勉再度点头:“行,我跟病人家属沟通。” 回去丰省的火车上,祝震川跟秦天南说了这个吴长明的家庭情况。 传承数百年的老字号興和堂,就是吴家的,吴长明是长房长孙,原本铁板钉钉的继承人,半年前意外事故昏迷不醒,现在興和堂的其他继承人也都已经按捺不住。 秦天南不由得挑眉。 她当然知道興和堂,上辈子到了后来,国药四大龙头可没有興和堂,有些人提起还不由得惋惜,说在改革开放初期,一群败家子把興和堂给拆分卖了。 后来,原本在民间声誉比不上興和堂的裕和堂,反而成了年营收超百亿的国药龙头之一。 祝震川道:“如果能治好吴长明,你关于中药材上的设想,有興和堂的支持,应该会稍微容易一些。” 秦天南原以为这个病人是三伯成勉的人脉,现在看来,确实是成勉的人脉,但同样也是成勉想要引进来给她的。 火车到省城。 把谈老太安顿在招待所,秦天南和祝震川一起去提交给秦家平反的资料。 资料提交上去之后,又去了趟丰省医学院,看看在附近找个住的地方,给谈老太住。 说了要带谈老太来上大学,那就一定要带的,秦家平反的资料才刚递上去,祖产返还没那么快,必须找个地方先落脚。 曾经的秦安堂,就在丰省医学院附近,如今那座颇具古典特色的楼,底层是药材收购站的办事点,上面两层则被租给许多零散住户。 见秦天南在看那里,祝震川就知道她必然是想起来小时候外公在这里坐诊给人看病的事了。 “用不了多久就能要回来。”祝震川说。 秦天南点点头。 但是现在要租房可不容易,这条街上从前都是商铺,在那些年都被收走,现在有些还回来了,有些还没有,但里面住的都是租户,人家也是正规跟房管所申请,房管所给安排下来的。 现在想要跟私人租房那可难的很。 祝震川:“这事不急,我看着办。明天跟我去一趟钟领导家,给钟领导的母亲再复查一次。” 次日是周一。 祝震川过来时,还带了好几份报纸,他把报纸摊开来给秦天南看。 《人民报》《京市教育报》《工农日报》,这可是在全国范围内发行,影响力巨大的报纸,省内的则是《丰省日报》《丰省妇女报》《丰省劳动报》等等。 总共竟有十来份报纸! 拿过来这么多报纸做什么? 秦天南其实能猜到,但也着实没想到会闹这么大! 像《人民报》《工农日报》这样的,立意比较高,今年丰省女状元沈南星去年大学名额被顶替这事,就只是个引子,重点要说的还是高考公开公平的决策,要从高校、从地方入手,尽可能杜绝类似顶替事件的发生,维护高考的公平性! 但即使只是把沈南星的事迹作为引子,文章中也大致描述了事情经过,并且对沈南星在第一年“落榜”之后,仍然坚持努力学习继续参加高考的事,给予高度评价。 尤其是南星同学把自己总结出来的复习资料向全社会公开这事,重点提出表扬,呼吁所有考生向南星同学学习。 而《京市教育报》的报道就详细多了,由于之前已经有一篇关于南星同学的报道,现在的这篇,不光是续作,更是完完整整地揭露了全部过程。 南星同学的外公,是被大领导亲口赞过“战地国手”的秦安平。 外公被恶意扣帽子残害身亡,母亲是丰州大学的化学教授,也被牵连下放。 父亲和母亲离婚后就把南星送回乡下…… 接上之前的报道,又写得更加详细了,把“南星”写得特别可怜。 后来就是南星终于考上大学,却被小姑和姑父截走录取通知书,让林秀秀顶替南星去上大学。 不仅如此,小姑和姑父为了不让事情败露,想要把南星留在农村,竟然要把南星嫁给公社的地痞流氓。 这时代普通老百姓的感情是最真挚朴素的,看到这里很多人都气得不得了。 后来看到南星嫁给植物人军官,治好了对方,还给十里八乡的乡亲们看病。 人们的情绪就更加被调动起来,多好的姑娘啊! 欺负她的人,真是该死! 南星高考断手的事上次报道已经写了,当时还以为是意外,记者还说如果南星没有取得好成绩,也希望大家对她宽容一点。 现在呢,真相揭露,她断手的飙车事故竟然不是意外,是林克保故意制造的! 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南星顺利高考。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南星同学还是考了全省第一,成为丰省的女状元! 任何一个看到报纸的读者,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一边为南星同学鼓掌,一边恨不得想要把林克保这些个罪魁祸首千刀万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记者在文章中又说,虽然南星同学考了全省第一,可林克保为了以防万一,早在之前报志愿的时候,就已经让人篡改了南星同学的志愿。 南星同学一直想要考京市医学院,可志愿却被改成了差很多等的丰省医学院! 考了状元,却还是不能上最好的学校,要去上一个差学校。 不得不说,记者的笔触太会调动读者的情绪了。 看到这里,读者都恨不得把报纸给撕了! 南星同学的小姑和姑父,真是太坏了!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坏的人! 不行,京市医学院必须录取南星同学,太不公平了! 报道接着往下看。 丰省医学院录取了南星同学,京市医学院的校长也宣布,他们为南星同学保留学籍,只要南星考试通过,就给她发毕业证。* 她是丰省医学院的学生,更是京市医学院的学生! 一下被两个学校录取! 大家压抑的情绪总算是得到释放! 好,太好了! 这是南星同学应得的! 在报道结尾,《教育报》还重点说了,南星同学的公开的那些资料,已经被教育部最新教材编写组审核修改,即将作为教材的补充资料印刷,在全国范围内跟着新编教材同步发行! 这是全国性的报纸,可想而知带来的影响有多大! 而《丰省日报》也在头版头条,针对“状元案”做了全面的总结和检讨。 林克保是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可他竟然做了那么多危害群众的事! 林克保当初还想把南星嫁给金元宝。 林克保和教育局副局长刘永健的关系,以及和金家的关系。 金家这个金元宝,姐夫是主管治安的副县长孙庆江,有这么个姐夫,金元宝简直无法无天,才会故意讹诈南星从而逼婚。 省里在调查孙庆江时,还遭到了极大的阻力,这背后又是谁的手笔? 《丰省日报》的总结最后落在要肃清我们的干部队伍上,否则就会出现“为官一任、为祸一方”。 《丰省妇女报》和《劳动报》等等报纸,都转载了《丰省日报》的文章,还转载了《教育报》的文章。 “状元案”在全国范围内都引起轰动。 现在这年代,除了报纸,广播才是最主要的媒体渠道。 很多工厂、公社、大队,早上都要先念报纸,念时事新闻。 而“状元案”必然是热点中的热点。 实在是这个案子集合了太多新闻要素、转折,以及普罗大众最希望看到的“善恶终有报”的结局,这可比枯燥的时事新闻更能调动人们的情绪,故而传播起来非常快。 说是在全国范围内人尽皆知,一点都不夸张。 报道上虽然没说最终判刑结果,那是因为还没审判,但压根不用怀疑,一定会从重判处! 看完所有报道,秦天南许久都没说话。 她终于,为上辈子的自己,讨回了一个公道。 第59章 谈老太在一边上坐着,眼眶发红。 …… 谈老太在一边上坐着,眼眶发红。 祝震川也没说话,给小南一点自己的空间。 许久之后,秦天南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走吧小叔,别让钟领导的母亲久等。” 今天是周一,钟领导去上班了,家里只有老太太在。 老太太拉着秦天南的手左看右看,心疼得不得了。 谁看了那些报道能不心疼这位女状元啊! 老太太现在的身体状况挺好的,也没什么好说的,被硬生生留下吃了顿饭。 吃饭的时候,钟领导也回来了,神色有些疲倦,看到两人时还是很客气地过来握手。 跟祝震川寒暄几句,也跟秦天南聊了几句。 报纸上报道的情况,钟领导当然知道,但没有必要拿出来说。 对秦天南选择留在丰省上学的事,大加赞扬。 “如今国家大势是改革开放,各行各业都需要人才,医疗行业同样。咱们丰省医学院今年被列为教育部重点医科院校,省里也要重点扶持。” “可惜了你外公,若秦先生还在,那必然是咱们丰省中医界的领头人,能带出无数优秀的学生。我听震川说,你的中医水平也很不错,那可太好了,希望你能在西医上也有所建树。” “丰省医学院的发展,除了老师们,你们这样的学生才是关键。” 钟领导说了很多,还提到了秦家平反的事。 “秦安堂是咱们丰省中医的招牌。” 钟领导只说了这么一句,显然,这就是他的态度了。 老太太催促着让吃饭,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聊。 秦天南忽然问道:“钟领导,您这些天是不是晚上都没有休息好?” 钟领导一怔。 老太太说:“叫什么领导,叫伯伯吧。闺女,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秦天南笑了笑,说道:“我只是看您神色疲倦,有所猜测。我看一下您的舌苔好吗?一会儿吃过饭的不太好看。” 钟领导很配合。 舌尖略红,苔薄黄。 祝震川也看了,如果只看舌苔,只是略有心火,并无大碍。 秦天南:“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很多人觉得老中医很神,把个脉就能知道自己是哪儿病了,其实不然,把脉和看舌苔看面色都只能大致判断是身体哪里不和,而每个人的不和表现出来的病症都不一样。” 钟领导笑了:“小南同学是在点我呢。” 祝震川却是神色严肃:“不是我说您,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有什么不舒服您还藏着掖着,万一耽搁了怎么办!” “我的错我的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这段时间半夜的时候,这两腿膝盖下面就总是痒。” 祝震川已经上手去把钟领导的裤子撸上去,果然,膝盖下面都抓出血痕了。 “痒的很,痒得睡不着。我原以为是被什么虫子咬了,床单什么都换过也不行。但是吧,又不是什么大问题,痒一会儿就不痒了,到早上我一忙起来就又给忘了。” 老太太:“难怪这几天看小云洗床单洗那么勤,你咋不早说!” 祝震川:“只有晚上痒,大约是什么时间?” 秦天南:“晚上11点到1点之间吧。” 钟领导连忙点头:“对。” 祝震川又细细地给领导诊脉,仔细观察了出现瘙痒的位置。 “晚上痒起来的时候,心情烦躁的很,也睡不着,口干口苦,我抹了风油精也都不管用。膝盖侧面下来一点,就这个位置,痒的很,还起风团。但是1点之后,这风团就渐渐消下去了,也不痒了,睡觉都正常。我也没想着这是病。” 祝震川问:“瘙痒出现的时候,是不是口苦黏腻,白天就又正常了?” 钟领导点头。 祝震川看向秦天南:“小南你说说。” 秦天南:“您这是之前就外感风邪,但失之调养,如今邪伏少阳,风湿热邪循经下注,晚上11点到凌晨1点这个时间,正是足少阳胆经气旺之时,正气奋起抗邪,正邪交争,故而在这个时段发病。而阳陵泉穴乃足少阳之合穴,所以您发病的位置就在阳陵泉穴。” 钟领导听着连连点头。 祝震川:“怎么用药?” 秦天南:“以小柴胡汤和解少阳,去党参加土茯苓、丹皮、栀子,以清心除烦,利湿止痒;再以牛膝引药下行,直达病所。邪退正安,即可痊愈。” 祝震川点头,又看向钟领导,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小师叔不在了,秦家同样后继有人!” 钟领导点了点祝震川,哈哈大笑。 秦天南开的药方,却是祝震川签的名,给领导看病,可不是谁都能行的。 祝震川这个保健局长,才是第一责任人。 老太太也是看的叹为观止。 在送走两人之后,老太太不免跟儿子感慨:“这孩子可真不得了,我看啊,她的本事兴许还在震川之上。” 钟志邦笑着点头:“震川经验更足。” 从领导家离开,秦天南就回招待所收拾东西。订的是明天的火车票回南明县。 次日一早还没出发呢,江罗春就找过来了,给她送过来一辆军用吉普车,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保镖。 女保镖自我介绍,叫温柔,叫她温姐就行了,以后她就跟着秦天南了。 不用问就知道,是谈礼安排的,他走的时候提过了。 可秦天南还是非常惊讶。 只用一眼,她就能看出来温姐的身体状况非常好,30岁的她,身体机能并未下降,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暗伤等等。 这样的人,不应该怎么早退役吧。 她想问呢,但话到嘴边又住口了,身体并不是唯一指标,巅峰状态退役的军人,也多了去了。 但这车…… “借的,用几天,等你上学之后,生活路线固定了就还回去。”温柔说。 原来如此。 也没再耽搁,秦天南和谈老太,就坐着温姐开的车回去南明县。 南明县,比省城还要沸腾。 毕竟“状元案”的事发地是他们南明县,虽然大家之前已经大约知道了女状元被顶替一事的经过,但直到报纸上的报道出来,大家才对这件事有了更详细的认知! 也越发愤怒! 可以说,今年南明县所有考生,不管是考上的还是没考上的,只要看了那份资料的,就都受了南星同学的大恩! 人都是有感恩之心的,又怎会不愤怒。 秦天南她们到南明县的时候,正赶上无数南明县的学生,不管是今年参加高考的,还是明年即将高考的,全都聚集到县城来,要求严惩林克保等人! 无论县里怎么劝说,这些人都不走,领导们急得不行。 这么多人聚集在这儿,出事了怎么办? 林克保是肯定要吃枪子,还要被公审,可现在审判流程还没走呢,也不可能现在就把人拉去枪毙了。 正一筹莫展呢,秦天南回来了。 把这些人都劝走,秦天南自己也松了口气。 去见梁满山,就说起孙庆江的事。 秦天南这才知道,孙庆江竟然那么胆大!他在郊区弄了个武器炸药库,还试图制造意外,弄死梁满山! 不仅如此,在他的地方还查到了境外先进电台设备。 部队上面出手,顺藤摸瓜,逮到了一条大鱼。 当然了,秘密部分梁满山没有多说,只是大致告诉她这个消息。 孙庆江的儿子孙文兵在冲突中被当场击毙,孙庆江和金丽荣已经被秘密带走。 而失去了孙庆江这个保护伞,金元宝的罪行也被查了个清清楚楚。 除了林克保,枪毙名单上又添一人。 为了平民愤,也是为了防止像今天这样的事件再发生,研究决定三天后召开公审大会。 公审大会,实际上应该叫做公审公判大会,是公开审判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起到对全社会的警示作用。 公审大会在火车站前广场进行。 到了这一天,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偌大的火车站前广场,起码挤了上万人,还有人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赶来。 九点,公审公判大会正式开始。 被五花大绑的犯罪分子,胸前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罪名,由公安武警押送进场,站在高台上。 所有被带来公审公判的犯罪分子,无一不是罪大恶极。 前面的有抢劫杀人灭人满门的凶残杀人犯,有放火烧村致使多人死亡的纵火犯,有制造多起QJ杀人的罪犯,还有开设地下赌场聚众赌博,放高利贷金额巨大等等罪犯。 无一不是穷凶极恶的重案犯。 但最能调动大家情绪的,还是最后被带上来的金元宝和林克保。 金元宝的罪名是QJ妇女和杀人放火。 而林克保的罪名就更多了,利用职务之便为地下赌博提供保护,通风报信,收受巨额贿赂,操控案件,制造多起冤假错案。 还有就是在高考当天,在考场门口故意制造飙车事故,致使多人严重受伤! 牵涉到沈南星的,是现在特有的一个罪名,破坏高考罪。 最后,经过公审公判,判处林克保、金元宝等人,死刑! 韩金花沈桂英,十年。 几万人的欢呼声,振聋发聩! 就在公审结束之后,南明高中的校长周长明,和老师高凤霞,一起把录取通知书送到了栾宋大队。 今天栾宋大队举办一场欢庆会,庆祝小南成为今年丰省的高考状元。 正好录取通知书送过来,那就更好了! 一份是京市医学院补发的录取通知书,一份是丰省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大队长十分高兴地把录取通知书给摆在最前面的主席台上,只准看不准摸。 欢庆会热闹无比。 大家也在热切地讨论着今天上午的公审公判大会。 “林克保被判死刑,真是活该!” “夺取了小南的录取通知书不说,还要算计把小南嫁给金元宝,今天审判的时候,审判员宣读的金元宝犯的那些事,老天爷啊,那样的人渣,林克保还要把小南嫁过去,明摆着就是想毁掉小南!” “太可恨了,林克保和金元宝都被枪毙,真是活该!” “那沈桂英咋判的?” “沈桂英和韩金花都被判了十年。” “便宜他们了!” “金元宝他姐夫不是副县长么,也不管用了?” “还副县长呢,被抓了!啥消息都没有,说不定就是间谍罪!” 都是经历过解放后那个阶段的,间谍无处不在。 像林克保这样公开审判的,或者是能打听到消息的,一般就是普通罪犯。 而像孙庆江这样忽然被带走,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的,都不用问,肯定是间谍罪。 不得不说,大家真相了! “对了,顶替小南的那姑娘,林秀秀呢?”有人问道。 “她不犯法吗?” “我打听到的是说她没犯法。顶替的事儿是她爹妈干的。学校把她学籍撤销了,她现在啥也不是。” “她都顶替小南去上学了,还不犯法啊?” “反正是够不上判刑吧,不过档案里肯定是要记上一笔的。” 这年头,即便林秀秀没有被判刑,可在她档案里记上一笔,跟判刑也差不了多少,更不用说她的直系亲属,父亲死刑,母亲十年。 在这个年代,这样的家庭背景,注定了林秀秀任何工作都找不到。 秦天南也想知道,林秀秀去哪儿了。 林秀秀也参加了公审公判大会,她站在人群中,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外婆被万人唾骂,父亲被判死刑,外婆和母亲都被判十年有期徒刑! 林秀秀整个人都精神恍惚。 怎么会这样? 她这是重生了吗?她这是在做噩梦吧! 她被金元宝折磨了那么多天,身体本就虚弱,又被公安关了这么多天。 此刻,听着周围人群对她父母的声讨,林秀秀脑子嗡嗡的,眼前一黑又一黑。 她喘不过来气,晕倒了。 周围的人赶紧把她扶起来,给她带到空旷地方,给她喂水,喂吃的,还有用风油精给她抹太阳穴的,也有给她掐人中的。 林秀秀终于醒过来,周围全都是关切的脸,都在问她有没有事? 然而还没等她缓口气,就有人说:“这不是林秀秀吗?” 林秀秀? 顶替了女状元去上大学的那个林秀秀? 审判台上被判死刑的林克保的闺女? 刚才还对她一脸关切的人们,瞬间就变了一副面孔! 各种辱骂斥责不绝于耳。 有人扯她的头发,有人推她,还有人上前想要扇她耳光。 她这样子,哪里抵得住被人群殴。 人群中到底还有一些比较理智的干部,阻拦大家,别搞出人命了! 被拦着的人,实在是气不过的,就冲着林秀秀吐口水! 一人一口唾沫,能把人淹死,原来并不是夸张的说法。 在栾宋大队为秦天南开办庆祝会的时候,林秀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在街上乞讨哀求,想要打个电话。 打给远在海市的爷爷奶奶,可电话接通她才说了自己的名字,那头就直接挂了电话。 林秀秀还想再打,却是被电话管理员给撵走,别说你没钱了,就是有钱,给你打也脏了电话! 林秀秀又渴又饿,实在是忍受不了,学着人乞讨。 有那不认识的好心人,愿意给她一块馒头,但一旦知道她是谁,人家就直接把馒头夺回来,宁愿喂狗! 林秀秀乞讨到原来住的家属院,那些以前对她各种夸赞的邻居婶子大娘,这会儿完全都换了一副嘴脸,看门大爷压根就不让她进。 倒是以前跟她关系很不好的,大院的一个姑娘,给她塞了两个馒头和5块钱,叫她赶紧走吧,在南明县她是肯定活不下去的! 林秀秀走了。 在一步步离开的路上,她忽然想问问表妹,上辈子表妹成为被通缉的杀人犯后,一路逃亡,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现在还不是被通缉的杀人犯呢,就已经觉得要活不下去了。 她可是重生的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 …… 秦天南对林秀秀的关注,也就只限于问一句她人呢,知道公安已经把她放了之后,她就懒得再管了。 上辈子顶替她上了大学,从京市医学院毕业,这么好的一副牌,最终却还是把自己活成那样的林秀秀,即便重生了,又能如何呢? 现在她的下场不正说明了,重生也不会让人变聪明。 …… 要收拾东西去省城了。 村里人都特别舍不得。 对门的春花娘帮着给谈老太收拾院子,也忍不住抹泪:“原先住县城,隔三差五的来去见面都方便,这去了省城,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见了。” 谈老太哭笑不得:“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到小南放假,或者是家里有什么事我也就回来了。” “到底不方便。” 秀英婶子带着红燕姐,还抱着一对龙凤胎过来。 龙凤胎正好是高考第一天出生的,现在已经满月过几天了,吃得白白胖胖的,可招人喜欢了。 这俩小家伙瞅见秦天南就笑,笑个不停,这会儿还笑不出声,就只是张着嘴笑,特别可爱。 “奶粉还有吗?”秦天南一边逗小孩一边问。 “还有呢,你上次给开了方子,你红燕姐奶水也下来了,现在奶水就够吃,奶粉先留着。”秀英婶子笑道。 “俩孩子呢,再长大点奶水怕是就不够吃了,到时候要奶粉的话给我打电话,省城奶粉更好买一点。” 秀英婶子连连点头,心里记下小南这份人情,但其实是用不到的,农村娃娃哪那么金贵。 吃几个月的奶水,再添一点面糊,也就长大了。 生子娘也跑过来,拿了好些鞋底子,都是比照着谈老太和秦天南的脚做的。 这种手工纳的千层底,最是费时费工,说值钱吧不值什么钱,但确实是一份情谊。 除了一大包鞋底子,还有几双单鞋几双棉鞋。 “知道你们皮鞋也不缺穿,这不是想着在家里还是穿布鞋舒服么,别的也没什么东西好送。” 生子娘现在的舌头已经完全不影响说话了,药也在秦天南的安排下停掉了。真是活生生捡回来了一条命。 大伯娘栾秋霞,最是舍不得,拉着谈老太哭得不行:“您不在家,我这主心骨都没了。” 谈老太拍拍栾秋霞的手:“胡说什么呢,你就记住我说的,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孩子们大了分出去过,你就别管。” 栾秋霞不断点头。 她哪里还敢管啊。 “老大是个闷葫芦,她媳妇一天到晚对他呼来喝去的,有啥不对就指着老大鼻子骂……” 栾秋霞叹气,“我真是忍了又忍。” 谈老太:“你以前不说老大那性子,就得找个厉害媳妇么,这不正好?” 栾秋霞:“我这就是当妈的,听不得。” “那就装没听见。再说了,你看老大自己愿意不愿意。” 栾秋霞别别扭扭地说:“老大那大傻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问他,他还说没事,还傻乐着。” “那不就行了?当公婆的,少掺和人家小两口的事。” 栾秋霞只能叹气,又说起老二谈家明和韩秋梨。 “这都多长时间了,梨子气还没消。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明子吧。” 栾秋霞道,“明子和林秀秀处对象是以前的事,俩人也早就分开了,明子一点都没有对不起梨子。” “梨子也不知道在气什么。她娘家拿一摊子事,她也没如实告诉咱们呀,结婚当天被人拿着结婚证上门来要人,这可不能怪明子呀。” “要我说,他俩也没有谁对不起谁,是吧,可梨子还抻着,一直住在石庙也不回来,明子又要上班,又要天天往石庙跑……” 谈老太:“这事儿你就更别管了。别管别问别催。” 栾秋霞叹气:“我这不是为明子着急吗?”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尤其是你这家里好几个孩子,你若是想叫他们一个个都过得好,兄弟和睦,就少掺和他们各自的小家。” 谈老太道,“四海刚回来又走了?啥时候结婚?让你置办什么没有?你就照着四海说的帮忙置办,别自己拿主意。四海东奔西跑的,他想法比你周全。” 栾秋霞:“……这我知道。” “你要真是闲,有功夫,就多看顾一下家耀和家悦,家耀明年就高考了,家悦也上高中了,到时候家里再出两个大学生,才是你的功劳!” 表姐石小榕的酱菜作坊,一切进展顺利。 之前确实看的谈礼的人情,现在谈礼回了部队,可酱菜订单一点没少,反而更多了。 这次,看的可是秦天南这个女状元的面子。 石小榕:“现在酱菜作坊的工人,平均一个月能拿到十块的工资!我们大队的村民都沸腾了呢,原先还有些不以为然的,现在都争抢着想要进来!” 秦天南:“利润分配上有争端吗?” 石小榕:“有,但都不等我说话,大队长他们就给怼回去了!” 她挽住小南的胳膊:“我知道的,都是因为你,不然啊,早就压不住了。” 说着石小榕就又笑了起来:“不过要是没有你的话,就不会有这酱菜作坊。我也不管那么多,只管做好味道,别砸了我石小榕的招牌。” 韩秋梨在酱菜作坊帮几天忙可以,时间久了的话,石庙大队的人就会有意见,自己大队的作坊,自己大队的村民都用不完,干啥还要外村人呢? 所以韩秋梨在最初帮忙了几天之后,就停手了,只是借住在石小榕家里,干的还是裁剪衣裳的活。 酱菜作坊挣到钱了,给进来干活的村民发工资,一个月能挣十块钱呢! 那花点钱,给自己买件衣裳不过分吧。 酱菜作坊招的工人多是年轻女孩子,因为之前招工的时候,一些老人看不上,觉得酱菜作坊迟早要黄,去干活也是白干,所以招到的都是跟石小榕她们岁数差不多的女孩子,还有一些刚结婚的嫂子。 真的挣到钱了,这些姑娘也爱打扮自己,韩秋梨手艺确实好,价钱也不贵,姑娘们给家里交了钱后,也想奖励自己,那就做衣服吧,连带着韩秋梨的生意也不错。 家里儿女都好,小南更是考上了状元,沈来英心情好,病情也稳定。 只是在听到广播上念的新闻,得知娘家一家子是怎么算计小南的之后,沈来英还是气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秦天南宽慰了大姑一番,恶人有恶报,再气坏自己的身体划不来。 临走之前,又跟刘兰香张国栋他们一起吃了顿饭。 刘兰香张国栋,还有梁嘉年,他们都跟秦天南一样,学校在省城丰州市。 张国栋和李远航分数低,没录上省里的大学,录到庆市了。 “没事,庆市到省城坐火车可比咱们县城方便,放假没事的时候我们就上去省城找你们。”张国栋说。 其他人要等到录取通知书到了才能走。 秦天南要先行一步。 到了省城,安顿谈老太先住招待所,秦天南则是回了机械厂一趟。 她本想让温姐跟着谈老太留在招待所,她自己回去就行了,可不管她怎么说,温姐都对她寸步不离,她也没办法了。 回到机械厂家属院,邻居的大娘婶子们,一眼就认出她了。 报纸上有照片嘛。 “咱们女状元回来了!” 本就是周末,家属院顿时就炸开了锅。 第60章 一群婶子大娘都围了上来。 “真是…… 一群婶子大娘都围了上来。 “真是小南啊,这姑娘越长越齐整了。” “嗯,比前两年更好看了。” “真考了状元啊!听到广播,一开始大家都不敢信就是你呢,赶紧又找了报纸来看。” “小南去乡下可真是受苦了,竟然还能考出个状元来,真是了不起。” 大娘婶子们纷纷夸赞。 还有人趁机提出让小南给咱们院里明年要参加高考的孩子给补习补习。 不过么,也有跟继母高凤霞关系好的,忍不住说:“小南啊,婶儿得说你一句,学习再好,做人才是最基本孝道可不能丢。听说你爷过世的时候,你都没露面。” 秦天南叹气:“我确实不知道,当时正好不在,去京市了。” “去京市干啥?啥事比你爷奶亲人还重要?” “这样的爷奶亲人不要也罢!” 人群中挤出来一个胖乎乎大婶,瞅见秦天南就热泪盈眶,一把拉住她的手护在身后,看向刚才说怪话的女人。 “这几天的报纸何芳你不认识字都没看是吧,那耳朵总没聋吧,广播天天念新闻,你也没听?” 胖女人冷笑:“沈家老两口做的那些事,都该下地狱!还想叫小南给他们送葬?做梦呢!别说小南是有事耽搁了不在,就是在,也不应该去!” “哎,可不么,见过偏心的爷奶,就没见过心思歹毒成这样的。” “还有小南的小姑和姑父,我记得以前小秦还在的时候,他们还来过咱们家属院的对吧,咋就变成这样了。” “还不是看小秦下放劳改了,看沈成山当上副厂长了呗。” “那可是亲小姑和姑父啊,咋能恶毒成这样。” 一群人都开始为秦天南打抱不平,刚才那个拿孝道指责她的大婶,这会儿躲在人群里不说话了。 有人就问:“小南,你不去京市上学呀?” “是啊,看报纸上说,京市医学院和咱们丰省医学院都录取你了,那肯定要去京市呀?” “咱们丰省医学院跟人家京市比还是差远了。” 秦天南:“我平时留在咱们省城上学,寒暑假的时候会去京市。” “哎呦这可太辛苦了。” “在咱们省城上学也好,平时住校,周末可以回来家里住,家里条件还是要比宿舍好点的。叫你阿姨给你做肉吃。” 秦天南被逗笑了:“行啊李婶儿,这任务就交给您了,您去跟高阿姨说。” “说就说,嘿,咱们一个院的都知道高主任这个后妈当的好的很,还舍不得给你吃肉啊。” 一群人都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好后妈? 肯定有,但也肯定不是高红霞。 她要真是好后妈,当初就不会让沈成山把8岁的小南星送回乡下。 她要真是好后妈,前几年小南重病回城,就不会再被送下乡去插队。 正说着话呢,高红霞就回来了,看到这么多人她惯常露出一个笑容打招呼:“都干嘛呢?” “哎呦高主任下班了啊,快快快,小南回来了!” “你家女状元回来了,高主任打算做啥好饭菜?” 一群人开始挤兑高红霞。 高红霞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很快就又笑起来:“这孩子,回来也不说一声,走走走,赶紧回家,阿姨给你做好吃的,番茄炒鸡蛋怎么样?你以前最爱吃了。” “您记错了,这是慧慧姐最爱吃的。” “……那,那就……” 想了半天,高红霞也没想起来秦天南爱吃什么。 秦天南也不为难她,笑着说:“阿姨,吃饭就不必麻烦了,我是来跟你们说一声的,前两天县里召开了公审公判大会。” “啥?”高红霞愣住。 周围本来已经要散了的婶子大娘们都站住脚步,凑过来听。 “公审公判大会。” 秦天南又重复了一遍,“小姑父和金元宝被判死刑,可能过几天就要执行。我奶和小姑被判十年,已经被送去监狱服刑了,哦对了还有三叔,他判的少点,只判了三年,送去劳改农场了。” 高红霞一张脸都变了。 秦天南继续说:“我托关系见了他们一面,我奶和小姑他们,让我给你们带个话,叫给准备些生活用品和钱送过去。” 高红霞一张脸青白交加。 其他人都纷纷询问:“真开了公审公判大会呀?” “在哪儿开的?人多不多?可热闹吧。” “是不是也要公开枪毙?” “真是活该哟。” “你奶都六七十了吧,判了十年,也不知道有没有出来那一天,这岁数,说不准哪天就死在牢里了。” “你奶干啥了咋判这么重?” 秦天南:“我爸寄回去的生活费,都被我奶拿去放高利贷了,获利太多,判的就重。表姐顶替我上大学的事儿,我奶也参与了。” “这可真是……报应啊!” 秦天南又看向高红霞:“对了,我奶说一定要叫我爸过去一趟,必须去见她,不然……我也不知道,反正她就是这么说的。” 眼看周围的人八卦的眼神越来越亮,高红霞赶紧说:“小南咱们先回家去吧。” 上了楼到了家门口,高红霞才注意到这死丫头身边怎么还跟了一个女人,衣着就是最普通的灰色衬衫灰色裤子,刚才在人群里咋就没注意到? “同志你是……” “这是三礼的远房表姐。”秦天南回答道。 高红霞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叫两人进屋了。 家里的格局还是跟很多年前一样,只是又添置了不少新东西,比如新的沙发,电视机,收音机。 母亲的钢琴上盖着蕾丝盖布,擦得锃亮,不用问就知道是继姐沈文慧在用。 母亲的书架上,原本的化学类专业书籍都不见了,堆了些乱七八糟的各种书。 一进门,高红霞脸上的笑容就垮下来了。 “小南啊,你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些事?有那样坐牢的亲戚长辈,对你来说又能是什么好名声?” 秦天南笑了:“报纸上广播上都人尽皆知了,还怕我再说一遍呀。” “低调你知不知道?你爸现在正是在关键时候,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原本板上钉钉的升职,恐怕都不知道多出来多少变数,你还要再到处宣扬!”高红霞沉着脸说。 秦天南心里微微一动,听高红霞这意思,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沈成山竟然还有把握当上厂长。 很显然,一定是他背后的那位领导出力了。 高红霞进去厨房摔摔打打地做饭,秦天南也懒得理会她,自己在屋子里转悠,开启她今天来这趟的目的。 沈文慧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房间门开着,秦天南翻出来了不少东*西放在桌子上。 “你干什么!” 沈文慧下意识地喊起来。 高红霞手里还拿着锅铲,赶紧跑了过来:“咋了?” 沈文慧红着眼睛指着屋里的秦天南:“妈,你看。” 高红霞已经看到了,眉头也皱的很紧:“小南啊,你这是做什么?” 秦天南:“拿我的东西。” “什么你的东西,这是我房间!这里面的都是我的东西!”沈文慧气得不轻。 秦天南:“这个妆奁是我妈妈的,里面的首饰呢?” “……哪有什么首饰!” 秦天南轻笑:“行。” 她直接拎出床下面的一个皮箱子,这皮箱子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但外面的皮保养的竟然非常好。 “那里面都是我的衣服!” 秦天南却不管,直接打开皮箱子上的按扣,把箱子里的东西倒了一地。 里面确实有衣服,但在衣服中间还有一个绸缎绑住的包,打开,里面有一对水头很足的满绿翡翠镯子和一个银锁。 见秦天南把镯子和银锁都给拿起来,沈文慧顿时不干了:“这是我的东西!你给我放下!” 秦天南把镯子用绸缎重新包裹住递给角落里站着毫无存在感的温姐,那个小小的银锁她则自己装入口袋。 原本要扑向秦天南的沈文慧,立马掉头去扑温姐,那她可真是找对人了。 高红霞脸色也很不好看:“小南你这是干什么?” 秦天南:“拿回我的东西呀。高阿姨,你不会以为这些东西在这儿放久了,就成了你们的吧。” 高红霞气得脸涨红:“亏你还是高考状元,考这么高的分都不知道什么叫礼貌教养?你这是抢劫!” “您可以报公安。”秦天南笑,“顺便让公安来帮我找一找,我妈的东西可不止这一点,应该还有几根金条,有其他的金银首饰……” 高红霞:“……” 她深吸口气:“小南啊,这些东西可不能拿出去,再被人说你也是资本主义做派,那你这大学恐怕都不能上了。” 秦天南:“那搁在家里万一被举报,你们担的风险岂不是更大?还是不劳烦高阿姨了。那些金条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高红霞这会儿恨得牙痒痒。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死丫头几年不见,怎么完全变了样子。 早知道…… 早知道她变成现在这样,她早把这些东西收走了! 也怪文慧这丫头,看上这对手镯,非要自己留着玩,不然早卖掉换成钱才省事。 沈文慧根本别想从温姐手上讨到好,反而被温姐推得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就开始大哭起来。 外面就传来敲门声:“怎么了这是?” 高红霞赶紧应一声:“没事没事,小南跟慧慧闹着玩呢。” 说完,高红霞看着秦天南压低声音:“你到底想怎么样?别以为你考个高考状元就能无法无天了!” 秦天南:“我没想怎么样,就只是把我妈和我的东西带走罢了。” 她把那个皮箱子里的衣服倒了一地,就开始往里面装东西。 妈妈的那些化工专业书籍都没有了,估计是被当废纸卖掉了,倒是一些文学类的书籍还在。 她把那些书都给装进箱子里。 沈文慧还想要冲上去,却被高红霞给拦住了,母女俩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秦天南装东西。 就在这时,沈成山也下班回来了。 沈文慧立刻就扑过去开始哭。 沈成山眉头紧皱,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听说小南回来的事,当然也知道小南竟然当众说了公审公判大会上,她奶和小姑被判刑,以及小姑父林克保被判死刑的事。 沈成山心里很不爽。 老厂长年底就要退休,现在正是选拔新厂长的关键时候。 这次引进设备他是头功,新厂长的位置本来应该铁板钉钉的,偏偏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 在会上,就有人提出来了他家里的情况。 沙领导力排众议,说现在新社会了不搞连坐,再说了真正罪大恶极的事林克保,总不能妹夫犯事,他这个大舅子也要担责任吧。 至于他母亲韩金花放高利贷的事,厂里也对沈成山进行了调查。 贪污受贿之类的都没有,就是每月给母亲寄生活费抚养费,结果母亲把钱给攒起来,又借给村里其他人,还收了利息。 这件事顶多算他失察,也不应该牵累到他头上。 如今已经不是过去扣帽子就把人置于死地的时候了,我们要提拔有能力的同志,不能因为这一点小瑕疵,就把人一锤子定死。 反正说来说去,就是还支持沈成山当厂长。 当然了,为了平息各方意见,那就多提几个厂长候选人嘛,老厂长到年底才退休呢,再多观察一段时间。 沙领导跟沈成山说了,这段时间注意点影响,设备已经到港口了,正在安排运输,只要完美落地,安装调试成功,这个厂长就肯定还是他的。 可沈成山一回来,就看到家里这一幕,他眉头紧皱,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小南,既然你要留在省城上学,那就好好学习。你想要什么东西跟你阿姨说,叫她给你准备。你现在这是干什么?回来抢劫?欺负你姐?”沈成山质问。 秦天南压根就懒得跟他废话:“我回来拿我妈的东西。找了半天就剩这么点了,怎么,不让我带走啊?” 沈成山抿唇。 秦天南:“我倒是想问问,当初我妈妆奁里的金条呢?还有其他首饰,怎么都没了,就剩这对镯子和我过百日外公给的银锁。其他东西去哪儿了?” 沈成山眉头紧皱:“哪有你说的那些东西,当初你妈被举报,人家来家里搜,真要有什么也都给搜走了。” 秦天南点头:“行。那这些我要带走,你没意见吧?” “你要带去哪儿?”沈成山,“学校还没开学,你这些东西拿去学校合适吗?小南,过去的事情不提了,叫你阿姨把房间收拾收拾,你回来也有个住处。” 秦天南:“好呀,我住惯这个房间了,也不喜欢跟别人一起住,把这个房间重新收拾一遍吧,我偶尔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沈文慧一张脸顿时白了,咬着唇含着泪看向沈成山:“爸爸。” 沈成山:“小南你怎么变得这么自私,还咄咄逼人!你要这个房间,让你慧慧姐住哪儿?” 秦天南:“她可以住阳台啊。前几年我重病回来的时候,不就是住的阳台吗。” 沈成山:“……都多久的事了,你还记着。” “我记得的可多了,爸爸。”秦天南笑笑,“饭我就不吃了,高阿姨估计也没心情做,东西我现在要带走。如果不允许的话,你们可以报公安抓我。” “你这孩子,说的都是什么话。”高红霞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你拿走就拿走吧。” 沈文慧焦急地喊了一声“妈”,她是真的很喜欢那对翡翠镯子,虽然不敢戴出去,可她自己私下里经常把玩的,特别漂亮。 她也打听了一下,这样成色的翡翠镯子,一对要卖几千块呢。 她想留着当嫁妆的。 高红霞看了沈文慧一眼,眼神中带着警告,沈文慧不敢吭声了,只不停地抽噎着。 秦天南把妆奁也装进去,把箱子合上,温姐顺手就给提起来,两人就这么出门了。 沈成山这才注意到屋里竟然还有一个人,他眉头紧皱。 走出家门,走廊里不少探头探脑的婶子就上下打量秦天南:“没事吧小南?好好的咋吵起来了?” 秦天南:“没有吵,我把我妈妈留下的东西带走。” 她指了指温姐提着的那个皮箱子。 婶子们都不免感慨:“就剩这么点儿东西了。” 当初的秦小姐是大学的化学教授,工作很忙,还要做实验啥的,三天两头不在家,跟她们这些街坊邻居交流也少,都说秦小姐是文化人,性子傲。 但秦小姐人家是大知识分子,跟她们这些没文化的,也确实没有共同语言啊。 人家也没看不起她们,日常碰面问候,人家也都很客气的。 倒是沈成山后娶的这位高主任,对谁都是一副笑脸,看着可和气了,实际上花花肠子多的很。 据说这位高主任,跟秦小姐还是朋友呢,从小一起长大。 当初沈成山娶高红霞,说的就是秦小姐下放了,小南还小,没人照顾不放心。 结果娶了高红霞,才多久啊,就把小南送去乡下了。 啧啧。 秦天南和温姐一起离开家属院。 回到招待所,秦天南当着谈老太的面把带回来的皮箱子打开。 “这皮箱子是我外婆的嫁妆,传给我妈,后来出事弄丢了一只,这只被高红霞藏起来了。”秦天南说。 谈老太看了这皮箱,连连点头:“这箱子可是老海市最精湛的工匠才能做出来的。现在怕是早没处寻了。” 打开箱子,把里面的妆奁拿出来,谈老太就更是交口称赞。 “上好的小叶紫檀,木料好,这雕工更好。” 秦天南把翡翠镯子也拿了出来。 谈老太:“这种水可真足,这绿也辣的很,好东西,好好收着吧。” 最后是那个小银锁。 “这银锁的形制也是老东西,银子不值钱,手工值钱。” 秦天南笑着点头:“秦家的家底,在抗战那几年就差不多耗光了,留下的东西很少,基本都是我外婆的,外公实在是舍不得卖。” 她拿着银锁抠了一下,那如意形状的银锁,竟然被掰开了,中间有一枚钥匙。 谈老太惊讶:“这钥匙……” 老太太还是有见识的,这钥匙是某家国际银行保险柜的钥匙。 “你今天去就是为了拿这个的?” 秦天南点头:“顺带拿点别的东西。” 她把一个书本翻开,竟然从里面翻出来了十几张不记名的存折,每张都是一万元的面值! 谈老太都看傻眼了。 而此刻机械厂家属院,沈家。 高红霞忽然尖叫一声从房间里跑出来,把沈成山给吓了一跳。 “又怎么了!”沈成山很不耐烦。 高红霞一张脸惨白一片:“存折没了。” “什么?” “存折!”高红霞浑身冒冷汗,“我全都找了,存折没了!” 沈成山腾地站起身来:“都没了?” 高红霞不断点头。 两人重新回屋又找了一遍,就连沈文慧也跟着跑进来帮忙找。 房间里被翻了个底朝天,可是什么都没有。 高红霞瘫坐在地上。 沈文慧咬着唇:“怎么会突然没有了?” “沈南星!”高红霞忽然说道,“一定是这个死丫头,一定是她!” “今天就她来家里,翻箱倒柜找东西,我以为她只翻了慧慧的屋子,没想到她还跑来咱们屋子里翻!存折肯定是她偷走的!” 高红霞疯了一样就要往外跑,被沈成山死死拉住。 “你要去干什么?” “我去找她!我要报公安,叫公安把她抓起来!我的存折啊!”高红霞一边哭一边挣扎着要往外跑。 沈成山怎么拦都拦不住,气急败坏地甩了她一巴掌。 高红霞捂着脸,一脸不敢置信。 沈文慧赶紧跑过来抱住高红霞,哀求地看着沈成山:“爸爸,不要打妈妈。” 沈成山深吸口气,咬牙说道:“你去找她,去报公安,然后你打算告诉公安,这些存折是哪儿来的?我的工资你的工资,能存下这么多钱?” 高红霞:“……” “当初就跟你说过,那些小黄鱼不要卖,收拾起来以后用着方便,你非要卖,要把钱存银行又不敢存自己名下,全都存成不记名的存折!现在好了!全没了!” 高红霞嚎啕大哭。【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0-70 第61章 秦天南猜的一点没错,沈成山和高红霞压根就不敢来找她要存折…… 秦天南猜的一点没错,沈成山和高红霞压根就不敢来找她要存折。 这些不记名存折算下来足足有十几万,应该就是卖掉她妈妈那些首饰,以及小黄鱼换来的钱。 而之所以能精准找到高红霞存折存放的地方,也是因为上辈子的记忆。 不过她现在也不着急把钱取出来,存折更好收拾,现在可没有百元大钞,十几万的大团结取出来也着实不好放。还要感谢如今这时代特有的不记名存折,等以后身份户籍和货币管理规范起来后,存款就必须实名了。 给秦家平反这事儿,没有那么顺利。 这一点秦天南早有预料。 上辈子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她被嫁给某领导的脑瘫儿子后,她的身份就变成了秦小丽,后来的通缉令上名字也是秦小丽。 给她按上这个身份,目的就是为了顺理成章继承秦家产业。 这说明秦家产业应该是早就被盯上了,上辈子她一切都被蒙在鼓里,也没有考出状元这么耀眼的成绩,盯上秦家产业的人,自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或许上辈子沈成山和高红霞用她亲妈的死讯骗她来省城,真正的目的恐怕就是秦家产业。 至于说夺取她那份海市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应该只是顺便。 这辈子她考出了高考状元这样的成绩,还因为南明县那一摊子事,闹得人尽皆知。 现在的她,可以说是全国上下最出名的状元,一点都不夸张。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通过她算计秦家产业的人,恐怕也很头疼吧。 果不其然,某栋小洋楼里,一个年轻男人狠狠把手里的高脚杯给砸在地上。 “说啊,现在怎么办?” 男人生得白净,一双桃花眼,嘴上还带着笑,可愣是没人敢队上他的视线。 如果林秀秀在这儿就会认出来,这就是她上辈子嫁的那位家世显赫的二代老公,沙承康。 “康少,一个农村长大的丫头片子能有什么见识?主要是她现在这动静闹得有点大,咱们做得太明显,容易被人盯上,再去攻击你家老爷子就不划算了。” “我看要不直接去找她谈?咱们有的是功夫缠着她,她要不同意卖那几栋楼,那她给秦家平反的手续就别想走完。” “就算是走完了手续,那楼她也拿不到。咱们先跟房管局那边把租赁合同给签了。” 沙承康这才慢慢消了气,脸上又挂上了笑容。 他早就盯上秦家的产业了。 秦安堂的楼是在省城最好的位置,一排足有十间门面,三层洋楼,后面还带有很大一个院子,非常气派。 当然,地段才是最重要的。 除了秦安堂,秦家还在省城另外几个繁华地带拥有好几栋楼,位置都特别好。 上头经济改革的政策已经下来了,虽然地方普通人感受还没那么明显,但他这样消息灵通的,早就知晓。 像他们这样的人,无一不在想尽办法收拢一些资产。 而省城这些地段好的楼房,大部分都是当初在运动中被没收的,现在都要陆续还回去。 他其实已经使手段弄了不少了,但秦家这可是最大的一块肥肉,他盯了很久的,怎么会放弃。 之前没太着急,是一直在等政策。 这政策终于下来了,偏偏秦家这边又出了问题,秦家唯一的血脉,竟然考上了省状元,还搞出那么大动静,全国皆知。 这就让沙承康有些难受了。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等政策下来之后,就想办法把秦家这个血脉拉拢过来。 要不然机械厂那边,也不可能轮到沈成山跟着出国。 想的就是拉拢沈成山,到时候直接把秦家这个唯一血脉嫁给他哥沙承平。 他哥沙承平先天脑瘫,脑子智商其实是正常的,甚至还很优秀,但嘴歪眼斜,四肢都无法控制。 家里人并不待见他哥,只有他奶奶在念叨着,要给他哥找个媳妇留个后。 他是无所谓的,这不是正好么,把那个秦家血脉嫁给他哥,秦家产业不就顺理成章落到他们手里了么,这样干谁都挑不出毛病。 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秦家血脉在乡下竟然结婚了。 本来也结婚也没什么,给她改个名字再嫁给他大哥就成,甚至嫁过来的人不是她也成,只要这个身份沈成山认,能继承秦家产业就可以了。 可偏偏,她闹出了个省状元,还是举国皆知的省状元。 她和秦家的关系,在报纸上也被说得清清楚楚。 这让他们逼婚也好,掉包也好,一切计划都白费。这叫沙承康怎么能不生气。 既然常规手段用不了,就得用点非常规的手段了。 秦天南又一次去房管局的时候,被人请去了办公室,见到了沙承康。 沙承康也是第一次见到秦天南,这个考了省状元的秦家血脉,就因为她的事,南明县被搅合得天翻地覆。 他老子这边还折进去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叫孙庆江的副县长,一个傻逼玩意,差点儿连累到他老子。 沙承康没想到,这丫头竟然长得这么漂亮,早知道的话,恩,他娶了也不是不行,推给他哥的话有点暴殄天物了。 “你结婚了?”沙承康问。 秦天南点头。 “要不你离婚吧,嫁给我怎么样。” 秦天南:“……” 他哥是脑瘫,他是脑残。 沙承康笑眯眯地走过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沙承康,你可能对我不太了解,恩,你对省里的领导知道多少?比如跟我一个姓氏的。” 秦天南:“不认识不知道。我结婚了,我丈夫是军人。” “不就是穷当兵的么,哦不对,你嫁这个穷当兵的,他爹好像在部队里也是干部……嗐,那又怎样?我爹比他爹更牛。跟着他你一年也见不着几次面,嫁给我,保证叫你夜夜做新娘……” 沙承康说着,手指就要来挑秦天南的下巴。 秦天南后退一步躲开,却抬手握住沙承康伸出来的手指头,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下一秒,她左手用力往下一拗。 “嗷——”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外面的人立刻冲了进来,温姐直接挡在秦天南的身前。 “这是怎么了?康少,你没事吧?” “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沙承康疼得一头汗,另一只手握着受伤的这只手,颤抖不已。 “康少,这,您这手指头,看着没事啊……” 这人还上手去捏一下。 谁知道才刚碰到,沙承康就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人竟然给疼晕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把人送医院啊! 秦天南:“康少是吧,秦家是否能平反,这位康少说了算?不过我看今天康少这突发急病,怕是没空跟我谈了,那我就先走了。” 也没人拦秦天南,主要是康少晕过去了,他们得赶紧把人送医院,再说了,康少这手指头就有一点点红,除此之外一点外伤都没有,捏着也都正常啊。怎么看也不像是被人伤到了的样子。 温姐护在秦天南身边,两人一同离开。 路上,温姐忍不住问她是怎么办到的。 秦天南笑:“雕虫小技,就是刺激穴位经络。温姐听说过针刺麻醉吧,针刺麻醉其实就是在止疼,而能止疼,当然也能调低人的痛阈,让人对疼痛的敏感度提升数倍甚至更多。” 温姐不由得舔了舔唇角:“痛阈降低后,原本可能只是针扎一下的疼,就会被放大很多倍。” “对,就是这个道理。” “那其实沙承康的手指头并没有受伤,他感觉到的剧痛是假的。这样的敏感会持续多久?” 秦天南:“不一定,有些人恢复快,大概一两天,有些人可能要四五天?” 温姐微微点头。 刚才她其实已经在脑子里有多种预案了,如果秦天南真的把沙承平的手指弄断,对方肯定要报公安把她抓走,她就得立刻给上级打电话。 现在这只是小小教训了沙承康一下,倒是免去许多麻烦。 温姐也稍稍放松了一点。其实她还想问,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都没见到她出手。不过思来想去,还是没问出口。 “沙承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温姐说着,心里也越发警惕起来。 那是肯定的。 医院里,医生只是稍稍碰一下沙承康的手指,他就疼得吱哇乱叫,浑身汗如雨下。 给他扎针抽血,针尖才刺到他的手背,他竟然直接疼晕过去了。 这下子谁也不敢再乱来,那就只能给他手指拍个片看看。 拍的片子,拿给好几个权威医生看,也都说没看出来任何问题。 没有骨折,也没有肌肉撕裂,甚至看皮肤表层连挫伤擦伤都没有。 这就是个健康正常的手指。 “那为什么这么疼?” 这谁能知道呢。 最让人心惊的是,吃止疼药竟然也不管用,还是疼。 不碰不疼,稍微碰一下就疼得不得了。 这是什么怪病? 家里疼宠小孙子的老太太也着急上火,省里医院治不好,让赶紧送去海市或者京市,那边有中外合作医院,有最先进的仪器设备,给检查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沙承康自己疼得脑子都没法思考了,更顾不上秦家这边。 就在沙承康被送走的第二天,秦家平反的文件就批下来了,是祝震川在使劲。 钟领导在会议上,提了一嘴,说现在正是大量知识分子被平反的时候,咱们省被关注最多的就是大领导亲口赞誉的“战地国手”秦安平的平反工作,问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这边问完,次日秦天南就接到通知,平反的文件已经批了。 接下来要秦天南去核对身份,接收返还下来的秦家祖业。 核对身份的过程也比较繁琐,要去查阅机械厂的人事资料,还要走访机械厂家属院的街坊邻居,确认现在的秦天南,就是秦安平的外孙女。 除了在机械厂这边的调查,还有在南明县那边的调查。 当然了,这些都不会有问题。 于是,在9月15号,丰省医学院秋季开学这天,秦天南拿到了归还秦家祖产的文件。 与此同时,她也正式改名为秦天南,户口就上在秦安堂这里。 虽然文件手续都完成了,却也不代表她就能收回房屋。 秦安堂现在上上下下很多租户,底层更是被当成了药材收购站的收购点。 在学校办理完报道事宜,秦天南就过来药材收购站这里。 一进门,就瞅见了沈文慧,正在对送来的药材挑挑拣拣。 “你这当归颜色发暗,肯定是受潮了,这种我们不收。”沈文慧神色有些倨傲。 送药材的人好话说尽:“没有受潮,就是这样的。” 沈文慧却哼了一声:“没有受潮那就是假货吧,拿独活冒充的?打量我看不出来呢。” 送药材的中年人不管怎么解释,沈文慧就是一句不收。 中年人无奈极了:“姑娘,便宜点也行,我家有病人着急用钱,一年的收成都在这上头。” “你这是要我犯错误呢,收你的假药材给人吃出病来谁来负责?赶紧走吧,不然我报公安抓你了,卖假药材还有理了。”沈文慧心情显然很不好。 中年人还在不断辩解,他这不是假药材,是真的,可沈文慧完全不为所动,还一脸不耐烦。 中年人后面还有人在排队送药材,也有边上没事看热闹的,都在劝那中年人算了,换一家收购点吧,人家说了算,别真的闹大了以后哪里都不收你的药材。 秦天南就在这时走了进来,从中年人敞开的口袋里拿了几片药材,看了一下。 沈文慧也看到秦天南了,脸色更加难看:“你来干什么?” 秦天南:“你这工作都干三四年了,真假当归都分不清?你告诉我这当归哪里假了?” 沈文慧:“……反正我说假的就是假的,就是不收。你算什么,跑来我们收购站撒泼,管你什么事。” 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 秦天南冷笑:“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对药材一窍不通还要在这儿当收购员,好好的当归你说是假货,来,我告诉你什么是假货。” “这是你之前收购的当归?颜色真漂亮啊是不是,你自己闻闻,什么味儿,刺鼻不刺鼻,熏过硫的,颜色能不好看吗?” “哦对了,你不是能分清楚独活和当归吗?那你看你收的这是啥,是熏过的独活,你还真当成当归收了!” “还有这个,这是酸枣仁?这是理枣仁!” “这是你收的黄芪?嗯,我捏出来的这片的确是黄芪,但你再看看这里面掺的这些,桑枝!这一斤里头八两都是桑枝吧。” 秦天南冷笑着看向沈文慧:“当年我考上药材收购站的工作,硬是被你抢走。抢走你就好好干啊,哪怕每天学着辨认一样药材,这几年下来你也该精通了,不至于连最简单的这些东西都辨认不出来!尸位素餐,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好!” 围观的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就是,每次来卖药材不是说受潮就是说不干净,要不干脆就说是假的。” “给我们真药材压价,好去收那些假药材是吧,还不知道肥了谁的腰包。” 沈文慧一张脸顿时黑如锅底,双眼直冒火,她咬牙切齿,怎么都没想到沈南星怎么成这样了。 当年抢走她的工作,逼她代替自己下乡插队,她还不是乖乖照办了。 这次回来,先是回家发疯,抢走了她的翡翠手镯,还把爸妈的存折给偷走,现在竟然又跑来她工作的地方发疯! 她真是疯了吗! 沈文慧想到爸妈说的,爸爸当厂长的事最重要,暂时先不理会沈南星,等爸爸当上厂长,有她好看的! 高考状元又怎么样?还不就是一个学生而已! 沈文慧努力控制住脾气,直接把所有人都往外赶:“走走走,全都走,今天不收药材了!” 她说着就要去关门。 还有很多人等着卖药材呢,顿时急了:“哎哎哎,你不能这样啊,这还没到下班时间,你咋说不收就不收了。” “被揭穿了没脸是吧。” “我要盘点药材,不收就是不收!” 沈文慧要关门。 不等秦天南开口,温姐就直接一只手顶着门,沈文慧哪怕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法把门关上。 再想到小南回家那天,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女人一只手就把她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沈文慧脸色更难看了。 “你们这是要闹事是吧,报公安!我要报公安!” 正闹腾呢,有人急匆匆地赶过来。 “站长,你可算来了。” 沈文慧看到来人,顿时委屈起来,“今天就我一个人在值班,这些人聚众闹事。” 那中年汉子赶紧说:“站长同志,我们没有闹事,我来卖药材,这姑娘非说我这药材是假的,这位同志也是为我们打抱不平。” 站长眉头紧皱:“都散散,散开点,围在这里像话吗?你们都是卖药的,自然把自己东西往好了说,但我们收购员得对国家负责对人民负责,不是你们说好那就是好!我们有我们的标准!” “这位同志,你是药材收购员吗,你什么都不懂,在这里空口白牙说我们收购员不对。” “走走走,都赶紧走吧,今天不收了,我们要盘货!” 这站长看沈文慧的眼神都拉丝了,显而易见的,也是站在沈文慧那头。 这里收购的假药,恐怕多半都是这位站长的功劳,上行下效,才会如此。 任何时候,秦天南看到假药都会特别生气。 说中医不行,不如说中药不行。后来中医产业链巨大之后,更是假货横行。所以才会有了那句话,中医亡于中药。 “闺女,你是不是……南星啊?咱们的女状元?” 忽然有人开口,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看看报纸再看看秦天南。 报纸上有秦天南的照片,还是她胳膊上打着石膏的照片。 此刻她胳膊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石膏已经去掉,看着跟正常人一样。 一个人说,立马就有人响应。 “哎,我说这闺女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呢,原来是咱们的女状元!” “真是女状元,秦大夫的外孙女!” “就是那个从小跟着秦大夫学医的小神童,乖乖呀,呀,早就听说秦大夫的外孙女,两岁就能背汤头歌,三岁能把那么厚厚的一本本草经倒背如流。” “难怪她能一眼看出来药材的真假!” “女状元说的肯定没错,你们这药材收购站还是不是人民的药材收购站,到底是姓资还是姓社?咱们群众的好药材你们不收,收的都是什么假货!” “收购这样的假货,浪费国家财产不说,不敢想有多少病人会遭殃!” “你们才是人民的蛀虫!” “打倒蛀虫!” “我们抗议!” “今天咱们置之不理,明天咱们的家人朋友在医院就只能用假药!” “我们要个说法!必须给个说法!” 秦天南女状元这个身份实在是太惹眼了,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那个站长和沈文慧还想赶紧关门,直接就被沸腾的群众给拦住推开。 这里收购的真假药材全都是他们尸位素餐、中饱私囊的证据! 这时代群众都有主人翁精神,相信自己是国家社会的主人,所以遇上这种事,有人出头,立马就会有人跟上,群起而攻之。 这么多人,谁也不敢忽视。 卫生局的领导,正在接待省保健局的领导,就听说了药材收购站这边出事。 卫生局领导不想把事儿捅出来,但祝震川已经听到了,立刻就问怎么回事。 卫生局领导只能让人把事情说了一遍。 祝震川冷笑:“看来以后再去给领导们做保健工作,所有药材我都得自己亲手挑选、亲手熬药,你猜我敢不敢给领导喝假药。” 卫生局的领导冷汗都下来了。 “这件事一定严肃处理。” “只处理这里?我看啊,所有药材收购站都得严查!药都是假的,还指望着能给人治病!” 祝震川很是生气。 秦安堂这边聚众抗议,都不等卫生局领导们给出反应,公安就先来稳定秩序了。 “我要报案,这里收购假药,怀疑有人以假乱真,侵吞国家财产,伟人都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而他们制假售假,损伤群众身体健康,罪大恶极!” 秦天南掷地有声,瞬间又引发了新一轮的叫好*声。 公安对待别人可以粗暴,但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位就是今年那个赫赫有名的女状元,谁敢跟她动粗啊。 再者大家对她也是真的佩服的很。 这时候人们心中的正义感还是很强的。 以次充好本就是让人不齿的一件事,更何况是药材作假,这可是关乎人命! 谁不生病,不用药? 谁想用假药? 这种行为真是太恶劣了! 在群情激奋中,公安把那个站长和沈文慧都给带走,药材收购点也查封了。 但是聚集的群众还是不愿意走。 这会儿查封了,明天又是一样,有什么用? 秦天南:“我向大家保证,这个药材收购点必须关门!” 她拿出归还秦家祖产的文件,打开给大家展示。 “我是秦安平的外孙女,国家已经给我们秦家平反,给我外公平反,秦家产业也都归还给我。”秦天南眼中带着热意。 “秦先生终于平反了!” “太好了!” “早就该给秦先生平反了,秦先生可是仁医,当年丰州和周边市县疫病流行,是秦先生不顾危险亲自给得了疫病的人救治,第一时间拿出治疗疫病的方剂,免费施药,活人无数!” “可惜老先生没等到今天。” 周围群众提起这些往事,都热泪盈眶。 秦天南朝着在场的所有人,深深鞠躬。 “感谢大家还记得我外公。” “以后这里还是秦安堂,我也会继承外公的衣钵,治病救人!” “我还向大家保证,在秦安堂,永远不会有假药!” 第62章 群众的情绪被调动起来,这药材收购站肯定是完蛋了…… 群众的情绪被调动起来,这药材收购站肯定是完蛋了。 秦天南本没想着能这么快收回秦安堂的门面,谁叫沈文慧给了她机会呢,不用白不用。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拿出了归还祖产的文件,告诉所有人,组织上把秦家祖产归还给她了。 药材收购站是公家的单位,还弄出了打压真药收购假药的丑闻,这个收购点必撤无疑。 收回这里已经毫无悬念。 但秦安堂这座大楼上还有后院的偏房,至少住了二十多户人,他们大多都是通过街道办和房管局租住的,想要让他们搬走,可不是搬出秦安堂这个名头就能实现的。 如今城市住房非常紧张,有很多家庭三代同堂也只能挤在三五十平米的房子里。 好不容易申请到秦安堂这边的住房,谁会轻易放弃? 别讲道德情怀,在利益面前都没用。 刚才可以帮着她怼药材收购站,现在一旦牵涉到自身利益就会瞬间翻脸。 秦天南也知道,让这些人退房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不容易也必须做。 这房子租出去的久了,没有主人,房客就会以为自己是主人了。 现在不清退,以后再想清退只会更难,一旦彻底闹翻脸,那就难上加难。 秦天南略一思索就有了决定。 就在大家情绪正激昂的时候,秦天南说:“今年国家3号文件指出,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私自侵占私人房屋,已经占用的,应予退还。早前秦安堂的房产被接管,作为公房出租,已经十余年,现在按照国家文件精神,房屋交还到我手上。” 众人逐渐冷静下来。 有就住在秦安堂楼上的租户忍不住说:“小东家,你这是打算收回房屋,把我们都赶出去?” “这咋行啊,我们没地方住啊。” “就是就是,我们是跟政府申请的租房,是政府给我们安排到这儿住的,哪能说赶走就赶走。” “小东家,既然房子给你了,那我们给你交租金就行了嘛,不让我们住,我们真没地方去呀。” 秦天南连忙摆手:“大家还是叫我小南吧,大家冷静一点听我说,国家把房产返还给我,不是让我拿去出租挣钱的,这里从前是治病救人的秦安堂,以后也是。” “小南你要重开秦安堂我们都支持,但也用不了这么大地方吧,那么多屋子呢,租给我们住,还能给你挣点租金。” “是呀,不让我们住,叫我们去哪儿?市里根本就没有房子,叫咱们都睡大街吗。” 秦天南:“实话告诉大家,秦安堂以后不止是从前的秦家医馆,还是咱们省医学院的学生实习医馆,要为社会培养更多的大夫。所以这些房屋,可能还不够用,以后说不定还要往周围扩建。” “那我们怎么办?” 秦天南:“是这样的,这些年我也非常感谢大家住在这里,帮我维护好房子,都知道房子长久没人住没人气,不维护就坏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秦安堂在大家的照顾下,保存得这么好,我真的非常感激大家。” “就是,咱们可爱护秦安堂了,都是当自家房子维护的。” “我家住进来的时候玻璃窗都破了,都是我们自掏腰包给修的。” “我家住顶层漏水,也是我们自己修的房顶。” 秦天南笑:“所以我真的非常感谢大家对秦安堂的爱护。可秦安堂也要承担属于他的社会责任,要培养更多大夫,还要让大家能买到放心药。” “我知道现在让大家腾房,对大家来说很为难,我也能体谅大家的难处,所以我决定,只要在三天内能够腾房退租的,每一户我愿意给大家补贴200元,并且凭户主的身份和户籍证明,以后大家有个头疼脑热来抓药,一律八折。” 秦天南说:“各位都是我秦安堂的家人,以后各位家人们若是遇上疑难杂症,我看不了的,我可以去找我的师伯师叔,甚至是师祖!” 秦天南再度向大家鞠躬:“承蒙各位照顾了!” “大家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明天我让人过来登记,同意三天内清退的,现场给大家发放补贴。现金!” 人群炸开了锅。 200块可真不少。 如今城镇人均可支配的年收入是330,普通工人工资30-50不等。 而现在的房子是由国家统一管理统一分配,以租养房。 各个单位向上申请盖房,再按照各厂职工情况进行分配,分配到厂子职工房的,以30平米的房屋为例,每月租金通常不超过1块钱。 但厂里的房子不可能够分的,这年头人们生孩子都多,孩子结婚就有资格分房,厂里没有,就只能向市里房管局申请租房。 由市里直接管理出租的房子,就叫市直公房。 市直公房有一部分是政府自建的,有一部分是来自刚解放时打倒的地主和资本家,还有的是拥有多处超额住宅的,只给房主留下符合他们一家人均面积的住宅,剩下的也收归房管局进行统一管理出租分配。 也就是说,你一家三口想住大宅院,也是不可能的。得把剩余面积交出来统一出租。 当然了,房子还是你的,所以在这两年国家开始纠错,保护私人房产权益之后,就会把房子所有权重新还给房主。 秦家在运动开始之前,就按照国家政策交出了多余的住房供市里统一管理安排出租。 在运动开始后,秦安平被打倒,秦家剩下的所有房产包括秦安堂,就都被统一收走,称之为托管。 秦安堂就是这样被托管,被出租的。这些都属于市直公房。 市直公房的出租价格比单位职工房要贵一点,但一平米才5分钱,一个家庭30平米的房子,一个月才1.5元的租金。 秦天南每家给补贴200块,着实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房子肯定不好找,但东家的儿子可能正要结婚,正要花钱;西家的老人生病吃药,可能也正要花钱;这家的孩子要复读参加高考,也要花钱;那家的孩子想买个工作,那也得花钱。 这年头谁家不是月光,根本攒不下来钱,这200块属实惹眼! 你说拿了200块,可是没地方住了怎么办? 那就再去房管局排队申请房子呗。 申请不到咋办? 那就先去爹妈那里挤一挤呗,或者厂里的职工宿舍大通铺,哪里还不能睡一觉呢。 这时候很多没房的夫妻,也都是各自住厂里职工宿舍,男女分开的那种宿舍,想亲热只能自己找地方。 反正200块钱的吸引力巨大。 至于秦天南承诺的他们日后有个头疼脑热过来看病抓药八折,其实大家也不太在意。 身体健康的时候,谁回想想着自己可能会生病呢。 但也有人听进去了。 听进去的不是头疼脑热,而是秦天南承诺的若是有疑难杂症,她看不好的她会请她师叔师伯,甚至师祖帮忙看。 虽然并不知道她师叔师伯师祖都是什么人,但知道她外公秦安平是什么人啊! 能跟秦安平是一个师门的,水平自然差不了。 就在所有人都在讨论着那200块钱的时候,有人忍不住问:“那要是有人不腾房呢,也不要那200块钱呢?”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秦天南收敛了笑容,目光却依旧平静而真诚:“大家都知道,从73年开始国家就在陆续归还海外华侨、华人等的私人房产,到今年归还的范围更大。” “我前些天刚从京市回来,京市那边提出要求,像是华侨华人,以及有海外关系的国内亲属,还有像我外公这样被平反的爱国典型,这一部分的私人产业归还,在今年11月份之前必须完成。” 秦天南:“上级在归还我们秦家祖产的时候也说过,清退房屋的工作可以由他们来做。但我想着都是街坊邻居的,是跟着秦安堂走过无数风风雨雨的亲人朋友,我相信大家一定会支持我重建秦安堂的!” “我明明可以不花一分钱,但我拒绝了。给大家补贴是我自愿的。但这份补贴我只想给对秦安堂存有善意的大家,若是有人觉得这是软弱可欺,那你也可以继续霸占房屋,到时候由房管局出面,把你拉入分房的黑名单,还通报到单位的时候,可不能说我不讲情面。” 人群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人群中立刻就有人说:“本就是秦先生家的房子,国家都返还给人家了,咱们还有什么理由霸占?人家还要平白给200块钱的补贴。市里也不是只有秦家清退房屋,大家可以去问问还有谁家清退会给补贴的。” “就是,要我说真别太过分了。” “小东家,我签,我三天内就搬完!” “我也签!” “我也签!” 有人带头其他人的态度就也会松动。有200块钱在这儿呢,本就诱惑力巨大,再加上秦天南软硬皆施,谁都怕被房管局拉入黑名单,更怕被通报到单位。到时候200块也没了,损失巨大! 于是在场的人基本上都同意退房。 次日正好是周末,秦天南叫了江罗春过来帮忙,穿着制服的江罗春一出现,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的租户再不犹豫,纷纷签字。 每个人高高兴兴地拿着200块钱,回家收拾东西了,破家值万贯,东西是必须收拾好的。 除了这200块钱,秦天南还说了,搬完之后验收房屋,如果卫生打扫干净,房子保持得也好的,每户再给20块钱的卫生费。 秦天南不怕出钱,能尽快清退这些租户,花点钱也是值得的,还买了名声,避免有人说秦安堂仗势欺人,让租户无家可归露宿街头。 有些人喜出望外,也有人羞愧不已。 还有人找过来:“小东家,200块钱我不要,房子我无条件清退,只是小东家你说的,可以帮忙给看病,是不是真的?” 秦天南立刻问:“是谁病了?” “是我儿子。” 老人严重全是焦灼,“去年高考恢复的消息传来,他特别高兴,日夜不休的学习,可就在高考前夕,他眼睛忽然就看不见了。我们辗转跑了很多医院,中西医的药都吃了,针灸也做了,可是都没治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老人说着就流下泪来:“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上大学,终于等到高考恢复,却得了这个怪病。我都不知道想了多少回,若是秦先生还在,肯定能治好这怪病。可惜秦先生被害死了……我真是没想到,竟然能等到小东家你。” 秦天南盯着老人的脸仔细看,忽然开口:“您是吕三伯?” “哎,哎,你还认得我呀。”老人很是惊喜。 秦天南心底却涌上酸楚。 吕三伯是老相识了,在运动之前,按照国家房屋统一管理的规定,秦家就已经让出了一部分的房屋,交给市里统一安排租赁。 吕三伯就是最早的租户,家里兄弟多,没地方住,结婚之后厂里分房也赶不上,就申请了市直公房,分配到秦家的房子里,在秦安堂这边住了好些年。 吕三伯和老婆结婚之后多年不孕,找秦安平调理了两三年才终于怀孕。 生下一个儿子叫吕康宁,比秦天南大了三四岁,秦天南小时候被外公带在身边,还经常跟吕康宁一起玩。 而吕三伯他的年纪比沈成山大不了几岁,可现在这头发花白的样子,竟然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秦天南连忙拉着吕三伯坐下,慢慢说。 这才知道,吕三伯的妻子缠绵病榻好几年,过世了,工作给儿子吕康宁接班。 为了妻子留下的工作,吕三伯跟家里也是闹得不可开交,几乎断绝关系。 现在爷儿俩单独过日子。 终于等来高考恢复的好消息,吕康宁抓紧时间复习读书,日夜不休地学习,可偏偏在高考前夕眼睛忽然失明,没能参加77年的高考,且眼睛一直没有治好,连78年的高考也没能参加。 为了给儿子看病,妻子留下来给儿子继承的工作,也卖掉了。 但儿子的病还是没好。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才让吕三伯整个人满脸老态。 “我还当你都忘了咱们。”吕三伯笑着说。 秦天南:“您忘记我记性有多好了。” 吕三伯立马笑起来。 他当然知道号称小神医的小东家记性有多好,两岁就把汤头歌背得滚瓜烂熟,任何东西她看一遍就能记住。 与其说是怕秦天南忘了他们,不如说是怕她不想跟这些老街坊攀交情。 现在看秦天南的态度,吕三伯也放下心来。 “这边他们在忙,我去给康宁哥看看。” “哎哎。” 吕三伯激动不已,连忙带秦天南去他家里。 吕三伯家住在后院偏房,这里的空间相对于楼上会大一点。 刚推门,就看到一个瘦削的年轻人,在摸索着洗碗。 吕三伯赶紧过去接过来:“叫你放着我回来再洗。” 吕康宁:“没事,我顺手就洗了。” 秦天南打量了一眼屋子里,虽然只有爷儿俩住,可屋子里依旧收拾得干净整洁。 桌上堆着很多书,床铺被褥也都叠得整整齐齐,地板打扫得很干净,晾衣绳上晾着衣服,床上有一个针线筐,里面有还没纳完的鞋垫。 吕康宁头转向门口:“爹,你带人来了?” 吕三伯连忙激动地介绍:“是小南!” 吕康宁有些惊讶,但很快也激动起来。 小南是今年高考状元这事儿,他也早就通过广播知道了,当然也知道小南去年高考成绩被顶替的事。 替她高兴,也为她愤怒,同样的,也难免为自己伤怀。 他多想上大学啊,眼睛怎么就看不见了。 在昨天之前,他没想过自己还能跟这个幼时的玩伴见面。 直到昨天,药材收购站的事闹出来,他知道小南回来了,还知道上面已经给秦家平反,还把秦家产业交还到小南手上! 他真为小南高兴。 他和父亲已经商量过了,退房,他跟着父亲去住厂里的大通铺宿舍。至于那200块钱他们肯定是不会要的。 今天让父亲去签字同意退房,他是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然把小南给带来了。 “康宁哥,我给你检查一下眼睛。” 吕康宁瞬间难过起来。 他只记得小时候的小南,这么多年没见,终于见面,他却连看一眼都不行。 秦天南不管那么多,直接上手给吕康宁检查眼睛。 一边检查一遍询问具体情况。 “别的也没什么,就是那段时间天天熬夜看书学习,白天还要上班。就在高考前几天,眼睛忽然就不行了。” “去医院检查,也没给个明确答复,赶紧又去了还是的医院,说啥我记不清了……” 吕康宁接过父亲的话回答:“当时在海市检查视力左0.1右0.1,眼底检查说双目颞侧视盘苍白,还有黄斑水肿和中心亮点消失。检查结论说是视神经萎缩,视神经炎。” “用过泼尼松龙,眼宁,毛冬青,也去中医针灸过。现在……只有眼前有一点光感。” 吕康宁声音平静,放在腿上的手却不由得攥紧。 秦天南也检查完了。 吕三伯赶紧问:“怎么样啊。” 吕康宁笑了笑:“其实也没事,我都习惯了,现在走路也不会摔跤,家里也基本上都能摸清楚,生活能自理。” 放低期待,就不会失望,反正已经失望太多次了。 秦天南想了想才说:“你这眼睛确实是被耽搁了,最初如果能够正确辩证治疗,几个疗程就能痊愈。” 吕三伯瞬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大夫这么说,都意味着治不好了。 可秦天南又说:“现在么,治疗的时间要长一点。你们得有点耐心。” 吕三伯:“……啥?小东家你这意思是,能治好?” 秦天南点头:“能治好,三伯你叫我小南吧,一口一个小东家的叫人听见也不好。” 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吕三伯却是涕泪交加。 “康宁哥最初是视劳过度,阴血暗耗,致目精爆虚,出现失明。可没得到及时治疗,古话说久病必有瘀,康宁哥这就是日久瘀阻,脉道淤塞。治疗起来也简单,滋阴补虚清热,再加上活血化瘀、清肝明目。” 秦天南:“另外再辅以针刺,养血活血,滋养神经,恢复会更快一些。” 她写下一张药方,让吕三伯去抓药,还特意叮嘱:“抓来的药材让我先看一下,别买到假药了。另外整个疗程龟板的用量会很大,碰到有龟板的药房就多买一些,免得缺药时供不上用。” 说着,她就拿出自己的针,现在就要给吕康宁行针。 她的针包勉强能算无菌,使用的时候再用酒精消毒即可。 她动作很快,三两下就给扎完了。 她还又把针刺的穴位写下来:“两组穴位交替针刺。我今天针刺的是第一组,晴明、太阳、玉枕、肝俞、肾俞和三阴交、神门;第二组是球后、翳风……” “我都写在纸上了,每隔一天针灸一次,记住要交替针灸。如果我正巧过来,我就给你针灸,如果我过不来,你就去医院找大夫给你针灸也行。” 吕三伯和吕康宁连连点头。 留针20分钟后取针,吕三伯忙问儿子什么感觉。 “眼睛感觉不胀了,头也不晕了,好像……好像能看到人影轮廓了!” 吕康宁伸手去触碰父亲的脸,去给父亲擦泪。 “好,好!太好了!小南这本事,怕是要赶上秦先生了!” 父子俩都激动不已,简直不敢相信,效果如此之好! 这也是秦天南故意为之,就是要露一手,借着吕三伯和吕康宁之口,把自己小神医的名号重新打出去。 激动过后,又坐下来聊从前的事。 “三伯我想问您一件事,我要重开秦安堂,我自己还要上学肯定是精力不够,您还记得以前在秦安堂帮我外公的苗文德苗叔吗?他去了哪里?我想找他回来帮我。” 吕三伯语气激动:“他就在市郊!我去帮你找他!他隔段时间就会以过来卖药材的名义,来看看秦安堂。他要是知道小南你回来了,还把秦安堂收回秦家,一定会特别高兴。” 沙承康在海市的夏日友好医院检查个彻彻底底,什么都没查出来。 他的手指无论是骨骼还是肌肉、皮肤,全都完好无损。 而手指的疼痛在5天后,也完全消失,就好像从来没疼过一样。 “一定是那个死丫头干的!她就这样掰了我手指一下,我就疼晕过去了!” 沙承康咬牙切齿,“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但海市医院的医生却说,他的手指那种疼痛属于神经性的疼痛,肯定不是掰一下手指就能做到的。 沙承康可不管那么多,他是在被她掰手指后才出现的疼痛,那就认定是她!不是也是!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再出现疼痛,他还是在医院又多观察了几天,还又做了什么神经检查,说是R国最先进的仪器。 可是从电话里得知,省里已经通过了秦家平反的事,并且把秦家产业都还回去后,沙承康差点儿被气死。 怎么会这么快! “今年新组建的省保健局,那个从京里来的局长祝震川,竟然跟秦家有关系。” 主要是以前的秦安平自己就很厉害,秦家其他人又都在抗战中牺牲,也没人关注秦安平有没有师兄弟什么的。 再加上这时候交通信息都不发达,京里的师兄曾老又干的是保密的保健任务,以刚建国后那些年间谍横行的程度来说,他跟师兄的联系肯定是越少越好,不然万一暴露了领导的情况,就会酿成大错。 这一切都导致,很多人都以为秦安平就是秦派秦家的独苗。 祝震川刚调来的时候,调查秦家的事,也并未透露自己跟秦家的关系,除了最大的钟领导之外,其他人还真不知道他跟秦安平的关系。 直到这次秦家平反,祝震川和秦家的关系才被组织内的不少人知晓。 沙承康这边也确实是走眼了。 如果早知道秦家跟祝震川有关系,跟京里那位曾老有关系,沙承康可能压根就不会打秦家产业的主意。 现在好了,东西没弄到,反而跟秦家结仇了。 在听手下人汇报,秦家那丫头是怎么在接收秦家产业后,迅速清退所有住户之后,沙承康也不得不赞一句,那丫头够聪明也够果断。 看似她花了五千块的冤枉钱,但实际上用这五千块,在三天内就清退租户,收回秦安堂的所有房子,真的超值! 沙承康咬牙,这丫头不光漂亮,还够聪明,够果断。 要是能嫁给他的话…… * 住户全都清退,秦天南就不怕沙承康捣乱了。 她上上下下把秦安堂的布局给画出来,重新做规划,还要找人来对房屋做修整。 斑驳的墙面,漏水的屋顶都要重新修缮。 还有秦安堂的牌匾,也要再做一个。 除了这些,她还要熬夜帮学校老师翻译国外的医学教材。 学校校长和学院的教授特批,她不需要考勤,上课时间自由。 但别人不知道这回事。 本来听说自己跟今年丰省的状元同校,很多学生都特别兴奋,想要一睹状元风采。 可是呢,从开学到现在,都上课一星期了,愣是没见过状元的面! “会不会是去京市上学了?不是说状元同时被咱们学校和京市医学院录取了吗?” “可报纸上也说了,状元会留在咱们学校上学,京市那边只是挂学籍。” “问问老师吧。” “开学的时候就问了,老师说状元就在咱们班!” “那为什么一直不来上课?考上状元是很了不起,可到了大学一切都重新开始,状元也是学生,也得遵守学校课堂纪律!” 有热心的同学,告到了学校教务处。 第63章 秦天南终于来学校了。 手里拿着翻译好的两…… 秦天南终于来学校了。 手里拿着翻译好的两本国外医学期刊,直接去往程万新教授的办公室。 去年恢复高考的时候,国家就开始组织编纂第一版的临床医学五年制本科教材,今年的78届学生,已经开始使用这版教材。 秦天南帮着翻译的是国外的教材和医学期刊。 报道当天她去找教授的时候,看到教授正在对比国内这版教材,和国外教材,桌子上还放了两本期刊,她随手拿起来看。 教授问了一下,发现她的英语水平非常好,比程教授的还要好。 程教授之前是在D国留学,英语他也懂,但没有D语那么精通。 而在二战之后,以M国为代表的英语国家,在外科手术上的发展一骑绝尘。国外这些前沿医学期刊,绕不开英语。 尝试让秦天南翻译一段之后,程教授发现,秦天南的医学知识储备量极大。 一问才知道,她自己已经自学过很多专业医学书籍。她报出来了一连串的书名。 程教授都被震惊到了,问道:“这么多你都看过?” 看过。 那掌握了多少? 秦天南一点都不客气:“书上的都掌握了。” 都掌握了? 程万新也是大吃一惊,这么多医学方面的专业书,可不是高考的那点内容。 说实话现在的高考题目为了照顾丢下书本太久的知青和学生们,题目相对来说要简单很多。 秦天南整理的复习笔记还有母题,难度甚至都要超过高考卷。 现在告诉她,她一边整理那么多的高考复习笔记和题目,同时还看了这么多的专业书? “这些年陆陆续续看的。”秦天南只能这么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有可能。 程万新松了口气,但也不能她说什么就信什么,他就一些医学上的专业知识对秦天南进行提问。 对答如流。 而且不仅仅只是背会了那么简单,她是真的理解了,并且能举一反三。 也难怪,她能把这医学期刊翻译得这么精准。于是程万新就拍板,叫秦天南把这些珍贵的英语专业书籍拿回去帮忙翻译。 同时,也决定给予她自由上课的宽松环境。毕竟现在学校的专业课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跟其他同学一样按部就班去听课,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程教授允许她根据自己的进度学习,当然,她唯一需要锻炼的可能就是外科技术,所以要求她解剖理论课可以自学,但实践课必须过来上。 只不过前期学的都是解剖学的理论知识,理论知识都不会,就要上手,是去亵渎大体老师吗? 这对秦天南来说当然好,她需要的正是这种宽松自由的学习环境。 毕竟她不光是要学西医临床,中医那边也有计划。 也正巧,她要抓紧时间收回秦安堂,腾退那些租户,也需要时间需要精力,她就没来学校上课。 却没想到,被人举报了。 “我在课堂上帮你澄清了,不过你也要有心理准备,大家可能并不是很相信。” 这也正常,秦天南是高考状元不假,是中医国手秦安平的外孙女,中医水平很厉害大家也相信。 可这西医临床的东西,跟中医简直天差地别,这才刚开学,秦天南能自学成什么样? 竟然连课都不用上! 你说她在自习? 真要自习也应该去图书馆或者教室,可秦天南连学校都没来。 在家自习? 能力真那么高的话,又何必要上大学呢,直接自己在家学不就行了。 反正心中有疑虑的人,也不是教授说两句话就能打消的。 秦天南对此并不在意,等考试就知道了。她不会因为有人质疑,就打乱自己的计划。 翻译稿留给程教授,又拿了一部分回去翻译。秦天南就离开学校了。 她还有事要忙。 秦安堂的房子需要重新装修,江罗春帮忙找了施工队,按照她的要求重新修整装修。 谈老太不想住楼上,要先在后院装修出来几个屋子,她和谈老太都需要单独的房间,还有厨房卫生间。 “房间地面要铺地砖,电线和水管都要重新走……” 她正跟施工队提要求,外面却是一阵闹腾。 她走出来,就看到是继母高红霞找过来了。 秦天南挑眉,现在才来找她要存折,怕是有点晚了。 可高红霞却是一脸笑盈盈的样子,表情亲热得不得了:“小南啊,你这孩子,这么多天都不回家吃顿饭。” 秦天南:“……” 高红霞又道:“我听说上头给秦家平反了,可真是太好了,那你妈妈是不是很快就能回来了?” 秦天南眯了眯眼睛,她不信高红霞不知道她妈秦菘蓝已经失踪了。 她依旧没吭声,只是安静看着高红霞,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高红霞:“小南啊,你爸也知道你为秦家平反的事了,你爸也很高兴,他说今儿厂里忙完,晚上早点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个饭。” 秦天南看了高红霞一会儿,点头:“行。” 高红霞生怕秦天南不去的样子,非要在这儿等着,还要帮忙。 秦天南也不客气:“那就帮忙装垃圾吧。” 工程队要施工,得先把墙上脱落的墙皮,还有一些要改造的地方打掉,就产生了许多建筑垃圾,灰尘很是呛人。 高红霞非要帮忙,那她客气什么。 话都说出口了,这会儿再不干的话,这死丫头说不定立马翻脸不去家里吃饭了。 高红霞心里怄得要死,脸上却还带着笑,真去收拾那些垃圾了。 等秦天南这边忙完,高红霞活没干多少,人却搞得灰头土脸了。 “走吧,高阿姨。”秦天南笑着说,“谢谢你来帮忙了,明天还来吗?” 高红霞脸一僵:“我……我明天上班呢,我是干部,不好带头翘班。” “那文慧姐能来帮忙吗?你看我这么多屋子要打扫,实在是忙不过来,叫文慧姐过来帮我吧。” “……你文慧姐她,她,她这两天正为工作的事心烦呢,她也笨手笨脚的,什么活都做不好,来了也是给你添乱。” 秦天南:“为工作心烦?为什么呀?” 这不明知故问吗! 高红霞气的很,却也只能忍气吞声:“没什么,就是她辞职不干了。” 是辞职?不应该是被开除吗? 秦天南却是叹气:“好好的工作为什么辞职呀,当初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考上的。” 高红*霞:“……” 她真怀疑,丈夫的策略到底行不行。 这丫头是真的变了,大变样。 上次回家借着拿走她妈东西的名义,竟然把她的存折都给偷走了。 她都快要气死了,偏偏丈夫还不让她去要。 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死丫头是怎么知道她存折放在哪儿的。 这死丫头也真是沉得住气啊,一声不吭,让人只以为她就想跟文慧抢那对翡翠手镯,实际却不声不响偷走了她的存折。 十几万啊。 那是她这些年冒着多大风险,把那些小黄鱼、金银首饰给一点点卖掉,才攒下了这么些钱! 一下子全都没了。 高红霞的心在滴血。 但偏偏这会儿又不敢跟这死丫头翻脸。 坐公交车回机械厂家属院,一进院子就碰上许多婶子大娘。 “哟,小南回来了。” “跟你阿姨一块儿回来的呀,哎,这就对了嘛,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谁家不是吵吵闹闹的,过日子嘛都是这样。” “吵闹归吵闹,可是小南,婶子也要说你一句,缺钱了跟你爸你阿姨要,不能自己不打招呼就拿家里的钱票。这可不是好习惯。” “听说秦家平反了,秦安堂也还给你了?你清退住户都花了好几千。这事儿你做得也太粗糙了,应该回来跟你爸你阿姨商量商量。你从家里拿钱,就是为这事儿?” “你都这么大不是小孩子了,还结婚了,不声不响偷拿家里钱可不像话。” 秦天南立马看向高红霞,又看向周围的婶子们:“谁说我偷拿家里的钱了?” 高红霞赶忙摆手:“都是一家人,拿就拿了。不说了不说了,等着回家吃饭呢,文慧应该都把饭做好了。” 秦天南却不干了:“高阿姨,是你告诉院子里的婶子们,我偷拿家里钱了?” 高红霞:“我没这么说,咱们自家的事不用别人管。” 张婶:“就是你说的。上回小南走了之后你就跟院里人说你钱丢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小南偷你钱了!” 高红霞赶紧分辨:“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说我钱丢了……” 秦天南冷笑:“高阿姨,那正好咱们今天把话在这说清楚。我上次回来,你也在家吧,我承认我拿走了东西,我拿走的是我妈留下的东西,高阿姨你还有我爸,以及文慧姐你们所有人都在,我当着你们的面把东西拿走的,这叫不声不响偷拿?” 高红霞:“我没说你偷拿。” 秦天南看向院子里众人:“所以你们都听清楚了吗?我是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拿走我妈留下的东西。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成偷了?” 刚才指责秦天南的那个婶子,脸色也不好看:“高主任你嘴里咋没一句实话?分明就是你跟大家说,小南来家里一趟你钱就丢了,你这不就是在告诉我们,是小南偷你钱了么。” “就是啊高主任,你咋能这么胡说八道。” “高主任你当着大家的面说,小南到底有没有偷你钱?” 高红霞真是有苦说不出。 她十几万的存折丢了,肯定就是秦天南偷走的,偏偏她不能说出口。 她解释不清楚这些钱的来历! 原本就是心里憋气,恼的很,她才故意在跟院子里人说闲话的时候,似是而非地说,就是想坏小南的名声。 只是她忘了这死丫头现在性格完全变了。 以前有委屈只会自己一个人咽,现在彻底变了一个人。 看着明明偷拿她的存折,还不承认,还逼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澄清的秦天南,高红霞真是恨得牙痒痒。 却又不得不说:“是我的错,我只是说我钱丢了,正好是小南回来那天丢的,我没说是小南偷的……” “啧。” “打量谁听不懂呢。” “高主任你这就是糊弄人了,口口声声说对小南好,屎盆子上来就往小南头上扣,要不是小南今天回来说清楚,那她还真要背上家贼的名声了!” 高红霞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小南,你高阿姨还说你记恨你姐,故意去把你姐工作搅黄,有没有这回事?” “我都不敢信高主任说的话了,真真假假分不清。” 秦天南故作惊讶:“我刚才还问高阿姨这事儿呢,高阿姨说是文慧姐自己辞职的,我还疑惑为什么要辞职。” “哪里辞职,不是说被开除了吗?” “说是你去文慧上班的地方闹事,影响太坏了,人家就把文慧开除了。” 秦天南:“上级把秦安堂返还给我了,文慧姐上班的药材收购站就在秦安堂那里,我就过去看看。谁知道文慧姐都顶替我在药材收购站上班好几年了,却连真假药材都分不清,群众送来的真药材她不收,净收一些假药材。这是药材啊,不是衣裳鞋子能穿就行,这药材可是治病救命的,药材掺假那就是在草菅人命。” 秦天南苦笑:“他们还在原来秦安堂的位置上明目张胆大肆收购假药,我能忍吗!我也不是针对文慧姐,是针对那个药材收购站。” “对对,我也听说了,这几天好像市里都在查药材收购站收购假药的事,好像所有的都要查呢。” “说是有人故意收购假药,从中挣钱呢。” “治病救命的药也被他们掺假挣钱,这些人就该拉出去枪毙!” “高主任,你家文慧当初顶替小南的工作,把小南送下乡,就已经够对不起小南了,现在还闹出假药的事!你还说小南人品有问题,我看你们母女才是人品有问题!” “亏你还是咱们街道办的主任,就这种觉悟怎么给群众服务?” 高红霞这会儿已经彻底后悔了。 她真不该去找这死丫头的! 事儿还没办,就惹了一身骚。 高红霞也不敢多说,赶紧催着秦天南回去。 家里,沈文慧手里拿着锅铲,正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很显然,她已经把刚才外面院子里的话都听个一清二楚。 高红霞带着秦天南都走了,院子里那些嘴碎的大娘婶子们还在批判她妈和她。 说她妈高红霞满嘴谎话,还说她沈文慧心眼不正,活该被开除,开除都不解恨,应该去坐牢! “文慧,你站这儿干什么,饭做好了吗?我来做吧,你跟小南说说话。” 高红霞正要关门,忽然发现门口还有一个人,温柔。 她被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连忙拍着自己胸口。 这人是一路跟过来的吗? 为什么她一点儿都没发现! 她还记得小南说这人是谈礼的远房表姐,怎么这么吓人。 她皱眉说:“我们一家子吃饭说话,今天不好招待外人。” 这是在赶温柔走。 温柔笑笑:“我跟着小南,不插话,你们说你们的,没我的饭我也可以不吃。” 高红霞:“……” 高红霞在厨房做饭,沈文慧陪着秦天南坐在客厅里,温柔依旧毫无存在感。 沈文慧盯着秦天南,好半天才说:“我工作没了,你满意了?” 秦天南点头:“不满意,你应该去坐牢。” “你!” 沈文慧一瞬间就气红了眼睛。 她咬牙:“你都考上大学了,毕业后你肯定能进医院,当医生甚至是当干部,为什么还要斤斤计较,非要弄掉我的工作!” 秦天南:“因为这工作原本就不属于你呀。” 沈文慧被气哭了,起身跑回房间里去,砰得一声甩上门。 高红霞赶忙从厨房出来:“怎么了这是?” 秦天南起身:“文慧姐不太欢迎我,那我就不多留了,毕竟我现在姓秦,文慧姐才姓沈。这里是你们的家,不是我的。” 高红霞赶紧拦住她:“这话说的,叫你爸听见该生气了。” 正说着呢,沈成山已经回来了。 秦家的事他都已经知道,包括秦天南改名的事。 刚知道的时候他也很生气,但姓秦也好,能名正言顺继承秦安堂。 这会儿才刚回来,还没进门呢就听到屋内的对话,沈成山眉头皱着。 他身后的人笑着说:“沈叔叔,你可得一碗水端平。小南在乡下吃了那么久的苦,现在可得多偏疼她一点。” 沈成山连忙笑着点头,赶紧把人往屋里让,还跟高红霞和秦天南介绍。 “这位是沙承康,康少。” 高红霞立马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只是没想到康少会跟着沈成山来家里。 她赶紧热情地招呼人进门。 还跟秦天南热情地介绍:“小南这是康少,青年才俊,你们认识认识。” 沙承康冲秦天南一笑:“小南,又见面了。” 秦天南也笑着伸手:“是啊康少,又见面了。” 她手都伸出来了,这是要握手的意思。 可沙承康一瞬间就想起来那折磨死人的疼,他表情顿时有些僵硬。 握手还是不握手? 沙承康终究还是没把手伸出去,反而背过去在身上擦了擦说:“手上沾了脏东西,就不跟你握手了。” 秦天南轻笑一声,也没强求。 沈成山:“饭做好了吗?” 高红霞:“……马上,马上,你们先坐着喝杯茶聊聊。” 沈成山:“慧慧呢,客人来了都不出来打声招呼,不像话。” 高红霞赶忙去喊沈文慧。 沈文慧眼睛还红着,却不得不挤出一个笑脸,被她妈指派去给屋里的人泡茶。 再看秦天南端坐着,等着她去泡茶伺候,沈文慧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端茶的时候,给沈成山和康少的都是放在茶几上,而给秦天南的,则故意往她手里塞,还不等她接稳就松手。 这伎俩也太小儿科了。 “啊!” 没烫到秦天南,反而是沈文慧自己被烫得尖叫着跳起来,本就发红的眼睛,这会儿直接开始落泪。 沈文慧脑子转得也快,第一时间哭道:“小南你这是干什么,我给你端茶,你为什么要泼我。” 沈成山:“小南你这可过分了,那么烫的茶,把你姐烫坏。文慧,你赶紧去冲冲水,抹点药。” 沈文慧手上也真是疼得厉害,她赶紧去冲水,涂了药膏。 沈成山:“小南,跟你姐道个歉。” 秦天南:“不。” 沈成山眉头紧皱:“你怎么越长大越没教养了,还不如小时候。” 秦天南笑了:“那当然不如小时候啊,小时候被我外公教着肯定有教养,后来跟你爸妈生活那么多年,你爸妈什么教养我就什么教养。” 沈成山也来了火气:“怎么说话的,那是你爷奶!” 秦天南:“已经断亲了。” “你!” 沈成山腾地站起来,想要教训秦天南。 沙承康咳嗽一声:“沈叔消消气,这事也不能怪小南,是刚才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是她不小心,这么烫的茶怎么能往小南手里递?是她自己拿不稳烫到手,跟小南有什么关系。” 沈成山:“……也不是这是,康少你瞅她对她爷奶什么态度。” 沙承康:“我要是有那样的爷奶,我态度更差。” 沈成山:“……” 这天没法聊了。 秦天南倒是看了一眼沙承康,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沙承康又开始说秦天南以前多不容易,把报纸上刊登的那些内容都说一遍,细数沈家爷奶小姑姑父等人的罪过,为秦天南打抱不平。 最后还很直白地跟沈成山说:“依我看啊,跟老家断亲这事儿还得沈叔你来。你是小南的亲爸,你都不为小南出头,这当的什么爹!” 沈成山:“……” 被一个毛头小子损成这样,偏偏碍于对方身份,沈成山一个字都没法说,只能尴尬地笑着点头。 涂完药在屋里偷听的沈文慧忍不住了,站出来冲着沙承康义正词严地说:“无论如何爷奶都是小南的长辈,爸爸是小南的亲爸,可小南对他们一点都不尊重。” 沙承康瞥她一眼:“有你说话的份儿?” 沈文慧一张脸蹭的红了:“我看不下去你们这样说爸爸。” 沙承康勾唇一笑,没说话。 沈成山却是沉了脸,呵斥沈文慧:“谁教你这样跟康少说话的!要不是去求康少,你以为你就是丢个工作那么简单!滚回房间去,不许出来了。” 沈文慧难堪至极,转身跑回屋里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高红霞也不敢劝,赶忙打圆场:“饭菜做好了,先吃饭吧,边吃边聊。” 她赶紧把饭菜摆了一桌子,这才抽空跑去女儿房间,小声跟沈文慧说沙承康的身份。 “他那样身份的人,你爸都得客客气气的,可不敢再去胡说了。” “可他为什么帮着小南说话?”沈文慧不服。 “他看上小南了。”高红霞有些庆幸,“幸好那死丫头已经结婚了,不然真叫她嫁去沙家,你爸都得捧着她,咱们母女一辈子都别想出头了。” 沈文慧沉默了。 好半天之后,她才咬着唇说道:“妈,小南结婚了,我还没结呢,如果我嫁去沙家,以后你在家里是不是就能挺直腰杆了?” 高红霞一愣,紧接着就摇头:“沙家门槛太高,你够不上的,除非康少自己愿意。可你也看到了,康少眼珠子都黏在那死丫头身上,都没多看你一眼。且不说康少不会娶你,就是真娶了你,你嫁过去也没好日子过。” 沈文慧低着头不说话。 嫁到那样的家庭,随便说句话都有无数人当成圣旨去办,别说是药材收购站的工作了,就是上属的卫生局长也不敢在她面前甩脸子。 还有沈成山这个继父,也得把她供着。 又怎么会没有好日子过? 第64章 饭桌上。 秦天南仿佛完全没被刚才的事情影响…… 饭桌上。 秦天南仿佛完全没被刚才的事情影响心情,怡然自得地吃着饭。 还跟温姐点评一下高红霞的手艺,比谈老太可差多了。 “小南明天有空吗?我在丰州宾馆订个位置,那边的西餐很正宗。”沙承康笑着问。 丰州宾馆是丰省唯一的涉外宾馆,有着全省唯一的西餐厅,消费要使用外汇券,通常只接待外宾,不是谁都能去的。 秦天南:“没空。” 沙承康:“中午晚上都行,我都有时间。” “说了没空。” “明天没空,后天呢?知道你还要上学,或者周末也行。”沙承康一点不恼。 秦天南:“跟时间无关,跟人有关。” 说着,她也懒得管沙承康什么表情,直接看向沈成山:“今天把我叫回来,到底有什么事?” 沈成山板着脸:“怎么说话呢,你是我女儿,没事就不能叫你回来吃顿饭?” 秦天南:“原来我是你女儿啊,呵呵,不好意思啊,没爹太久了,忘记这回事了。” 沈成山:“……” 秦天南忽然又问道:“我一直想知道,当年到底是谁举报我外公的。你知道吗?” 沈成山摇头:“眼红你外公的人太多了。” “那又是谁举报我妈妈的?” “你妈是受了你外公的牵累,再加上她是大学教授,平日里生活上也不够朴素,正巧就被人抓住批判。”沈成山说。 秦天南看着他,轻笑一声,没有证据啊,话可不能乱说。 沈成山:“那些年受到错误批判的人很多,不止你外公你妈妈……这是时代的问题。” “那我妈妈现在哪里,你知道吗?”秦天南问。 沈成山脸上闪过一抹痛色,摇头:“小南,我怕你承受不住一直没告诉你,你妈妈在下放一年不到,就失踪了,生死不知。” “当时形势太紧张了,我跟你妈离婚后也被监视着,一直到形势稍微松动一点,我就想办法给你妈寄东西,联系她,但信件全都石沉大海,后来才通过关系得知,她失踪了。” “这一点是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 惺惺作态。 问不出来什么,秦天南直接起身:“以后也别再叫我来吃饭了,耽误彼此时间。” 她也不管沈成山的脸色有多难看,起身就走。 沙承康立刻也跟着起身,跟了上去,伸手就想去拉秦天南,被温姐给挡住。 “咱们聊聊,你要重开秦安堂对吧,就一中医诊所,一间房子就足够用了,剩下的你租给我怎么样?租金保证叫你满意。” 沙承康追着她说。 秦天南直接两个字:“不行。” “你一个中医诊所哪里能用得了那么多的房子,闲着不是浪费吗?” 秦天南烦了,直接站住偏头看他:“说了不行你听不懂吗?” “能听懂,这不是跟你商量么。”沙承康嬉皮笑脸地说。 秦天南:“没得商量。” “这么绝情啊。” 秦天南懒得再搭理他,大步流星往前走,出去家属院的时候,沙承康还喊着说要开吉普车送她。 她有些弄不清楚沙承康现在这是在做什么。不过只要知道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谋夺秦家产业,中间无论他做什么,也一定都是为了这个最终目的。 * 苗文德是外公在解放前救下来的孤儿,后来一直跟着外公在秦安堂干活。 建国后种种原因,秦安堂就只剩下外公,苗文德,还有几个学徒。 外公的罪名之一就是雇工,搞资本主义,就是因为秦安堂有十来个学徒工,做分拣炮制药材的活,也有跟着外公一起学医的,外公每月会给他们一些钱,这个钱就被当成雇工的证据。 苗文德算是这些学徒工们的头头,说是秦安堂的大掌柜也不为过。 外公出事,其他学徒工都走了,只有苗文德为了外公的事四处奔走,但那个时候一切都太疯狂了,还从外公家里搜出来了给对面光头治病的医案,那更是雪上加霜。 外公死了,妈妈被离婚被下放,她被送去乡下,从此就跟苗文德没了联络。 吕三伯说知道苗文德在哪,帮她去找,可是已经找了一周,都没找到。 吕三伯说跟之前他落脚的村子里的人打听,苗文德会开车,这些年跟着公家单位的车队走南闯北,有时候十天半月回来一趟,有时候三五个月都不见人影。 吕三伯给人留了口信,但只要有空就还是会亲自过去找。 终于,国庆节之后,工程队把改造给秦天南和谈老太用来居住的那几间屋子给改好了的时候,苗文德找上门来了。 他是跟着车队回来,听到吕三伯留的口信,就第一时间找过来。 看到秦天南,苗文德的眼睛也湿润了,太像了,跟当年的小姐太像了! 再想到小姐一直没找到,苗文德心中更加伤感。 见面之后,苗文德才详细跟秦天南说了他这些年的经历。 当时形势不好,秦安平死了之后,苗文德也知道不可能再给秦家翻案,只能等待时机。 他作为“被剥削”的身份,是没有人为难他的,甚至还给他安置了户籍、工作。 他利用自己的能力混进公家车队,跟着走南闯北,身份行动都比较自由。 在秦菘蓝落水失踪之前,他去过红旗农场一次,但没见到秦菘蓝。 不得已,他只能打点关系,拖人给秦菘蓝送了点衣服和粮食。 可等他再过去的时候,就被告知秦菘蓝落水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当时根本不愿意相信,他花了很长时间找关系,调查。 后来不得已,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但他相信小姐一定没死,反正没有见到尸体就是没死。 他就开始了工作挣钱,顺便沿着那条河往下游找。 只要有空,他就会沿着河岸一处一处地找。 “小南,我觉得你妈妈肯定没死。” 苗文德说。 “我找了这么多年,沿河下游的所有村子我都找过!” “有人说曾经见到河里有人飘下去,但看不清,那条河水流湍急,几乎每年都会淹死人。” “而那条河在枯水期的时候,大半河床都会暴露出来,周边的大队会去拉河泥肥地,同时也是给河道清淤,防止来年水患。” “我问了,没有符合你妈妈特征的尸体被找到。” 苗文德把自己的笔记本给秦天南看。 “我每年都会去询问记录,这些年从那条河里发现的尸体超过30具,除开有家属认领的,还有无名尸体,特征都不符合。” “所以我相信你妈妈一定没死。” 苗文德斩钉截铁地说。 秦天南心中的感动难以言喻。 苗文德叹气:“我猜你妈妈肯定没死,但她可能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才没办法回来。会不会是头部受伤了,丢失记忆?” “有可能。” 苗文德:“现在环境越来越宽松了,秦家也平反了,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找你妈妈。” 秦天南:“登报。” 苗文德惊讶。 秦天南又说了一遍:“登报寻找。” 这时候的报纸是没有广告的,就是纯粹的各种新闻、事迹。 当然也没有寻人启事这个栏目。 如今书籍报刊之类的管理非常严格,所有报纸都是重要国家单位发行的,当然不会给你刊登广告,更别说是私人广告了。 那怎么登报? 秦天南指了指自己:“既然报纸只能刊登新闻或者人物事迹,那我争取多上几次报纸。” 苗文德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上? 之前他在路上,也看到了报纸,关于小南是高考状元的事,以及她去年被顶替的事。 他当时远在北边,边境线上,看到报纸就急匆匆地赶回。 回来就收到口信,说秦家平反了,小南在找他,他才会迅速赶来秦安堂。 那些报纸之所以会刊登小南的事,就是因为她是女状元,且经历太曲折了。 但这样的事,已经铺天盖地上过报纸了,全国皆知了,还会再继续上报纸吗? 不会的吧。 小南也不可能再去考一个状元啊。 秦天南:“状元只能上一次报纸,但我的医术可以上很多次。” 苗文德:“……” 秦天南只是笑,没有过多解释,如果这会儿告诉苗叔,她现在的医术,比曾经的外公还厉害,苗叔估计肯定不会信。 很快,秦天南就告诉苗文德,她是怎么上报纸的。 过去那些年的运动对中医药事业的发展,是巨大的打击。有调查表明,海市到1978年,曾经20位名老中医,能够出诊的只有1名。 其他地区情况也是如此,高级中医人才短缺。 恢复高考时全国医药类院校89所,中医学院只有17所,且“规模过小,校舍不足,设备简陋,师资缺乏”,这17所中还有不少中医学院没有附属医院,严重影响中医教学和实践。 鉴于这种现状,卫生部提出了“要认真贯彻国家中医政策,解决中医队伍后继乏人的问题”。 这份文件被国家直接转发,也被称为56号文件。 之后,大领导也亲自批示,“特别是要为中医创造良好的发展与提高的物质条件。” 《人民报》发表《大力加快发展中医药事业》,《光明报》发表《重视中医、发展中医、提高中医》,还有各级报纸都纷纷跟进。 全国各地都积极响应,纷纷掀起学习和贯彻56号文件精神的热潮,为中医事业的发展添砖加瓦。 而就在这时,丰州日报也发表了一篇文章《中医或将亡于中药》——秦天南(南星)。 在一片发展中医的热闹氛围中,忽然来了一个“中医或将亡于中药”,实在是有点煞风景,还很让人愤怒。 凭什么这么说? 但凡看见这个标题,人们都会被气到,会忍不住要看看这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 一看,秦天南? 有点眼熟。 再看后面括号里的“南星”,很多人都不由得惊讶,是南星啊! 现在大学开学才两个月,距离南星省状元上遍各大报纸全国出名,也就才三个月而已! 谁会这么快忘记她? 很多人至近还对她的曲折经历啧啧称奇呢,总爱用她来举例。 甚至有些人写议论文的时候,都把她的事迹当成论点了。 所以可想而知,很多人在被这个标题吸引,又看到作者是“南星”的时候,就对这篇文章产生更大的兴趣。 还有些人性子急,被标题给气到之后也没顾得上看作者,直接看内容。 这一看,就明白了为什么文章会是这个标题。 作者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讲述了如今中药以假乱真、以次充好的乱象。 从开在秦安堂旧址上的人民路药材收购站,再到其他药材收购站,甚至是医院的中药房,全都有不同程度的药材问题。 秦天南以中医人的问题,又详细举例了一些病例使用假药、次药会造成什么后果。 “中药材是天然植物药材,药性本就因产地、采收、炮制有所不同,这就是有经验的老中医会根据个人体质不同,增减方剂中药材数量的原因。倘若药材不真,便是杏林国手也治不好病,救不了命!” 在文章末尾,她说,“大力发展中医的同时,更要发展中药,要守住药材质量的底线,勿让中医亡于中药。” 看完这篇文章的人,无一不拍手叫好。 这是最简单朴素的道理,就是不识字的文盲也能明白,药材是假的,再厉害的大夫也没用。 再看看文章中,竟然连公家的药材收购站都收购假药,真药中掺杂假药、次药。 甚至是在医院的药房中抓的药,也掺有假药次药。 实在是触目惊心! 很多去去医院看病开了中药,觉得效果可能不太好的人,就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吃的药是假的,所以才没用? 白花钱,还受罪! 真是太让人气愤了! 这篇文章很快就引起卫生部的注意,紧接着,一场轰轰烈烈的药材质量保卫战从上至下展开。 首当其冲的就是丰省。 丰省作为中原地带,本就是中医药的发源地之一,是中医药大省。 却出现这样的问题。 有关部门是干什么吃的? 丰省的解决速度很快,由上至下,追究所有相关责任人的责任。 就好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很快就交出一份答卷。 下至药材收购站的收购员,上至丰省主管文教卫的领导,该抓的抓,该免职的免职,该检讨记过的就检讨记过,上上下下处理了一百多人! 还打掉了很多跟药材收购站有勾结的制假售假团伙,他们利用药材产地农民的名义,把真假药掺在一起卖给药材收购站。 这个巨大的利益链条,被连锅端了。 当然,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但有这一波杀鸡儆猴,想必短时间内没人敢在随便卖假药! 丰省打击中药材制假售假的举动,被上级表扬,号召全国各省各地区学习,在发展中医的同时,更要守住药材质量底线。 秦天南(南星)的名字,再一次响彻全国各地。 苗文德看得激动不已。 原来小小姐说的想要上报纸,就是这样上的啊,这么轰动! 在回来之前,他就知道了小南收回秦安堂的过程,知道她揭露了药材收购站收购假药的秘密。 秦安堂顺利被收回来了,但揭露的收购假药这事儿好像又没什么动静了。 他打听了一下,说是上面有领导觉得影响太坏,私下里处理就行了。 所谓的私下里处理,那自然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有很多像沈文慧这样的药材收购员被开除,抓了两个站长,然后这事儿就好像已经过去了,再没人提了。 如果真的只是怕影响坏,没有公开处置,那只要能把药材都给整理好,剔除假药,那也行。 可前些时候,眼睛已经完全恢复,但还需要用药调理身体的吕康宁,吃了小南新开的药后,眼睛又出现模糊问题,小南立刻看了药材,才发现药方中的茯苓、人参、葛根、淮山药,竟然都是假的! 小南立马就又换了几个经典方剂,在各个医院、诊所抓药。 都有不同程度的假药! 苗文德也很生气,却也只能安慰小南,等秦安堂被批准重开,他一定会亲自守好药材关。 但没想到,半月之后,小南的这篇文章就出现在了《丰州日报》的头版头条! 苗文德立马就猜到了什么,以《丰州日报》的性质,这种“自揭自短”的文章,后面必定有丰省大领导的支持。 而允许这篇文章发表,自然也已经准备好了后手。 果不其然,这篇“自揭自短”的文章,并未给丰省带来太大负面影响,反而获得中京的表扬! 苗文德感慨不已。 祝震川对此骄傲的很,还跟苗文德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丰省日报》的报道非常严肃,文章中句句都是干货,秦天南能够夹带的私货很少,也就是顺势提了一下秦安堂而已。 她想要利用知名度寻找母亲秦菘蓝,这事儿就不适合在《丰州日报》这样的报纸上提。 不过么,《丰州日报》的这篇文章是比较偏官方性质的,这篇发出来之后,其他报纸要么转发文章,有点追求的就会想要亲自采访一下秦天南。 比如贝明艺工作的《京市教育报》,还有《丰省妇女报》,《南省先进报》等等。 《京市教育报》作为最先报道“南星”事迹的报纸,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后,又追踪报道了好几期,把“南星”塑造成了现代青年学生的榜样! 一直到今天,报社还在源源不断收到全国各地的许多来信,关心“南星”的大学生活,选择留在丰省医学院有没有后悔之类的问题。 秦天南也如实说了,自己被学校教授特批可以不用跟随课堂同步学习,可以自己安排学习进度。 她把当初跟教授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还把自己看过的医学类专业书籍也说了一遍,贝明艺给那摞在地上足有一米多高的两摞书给拍了一张照片,作为素材。 这种人物采访,难免会聊到生活方面,聊到家人。 之前的报道中,只是提到她外公是秦安平,这次报道,就提到了她母亲秦菘蓝,原本是丰州大学化学系的教授,被下放到劳改农场之后,提前发现并且破坏掉间谍的爆炸袭击,却不幸落水失踪。 “记者在采访秦天南的时候,提到妈妈秦菘蓝,她的情绪就难掩激动,记者问她有没有妈妈的照片,她说没有,母亲被调*查时,父亲跟母亲离婚,很快就又再婚。一夜之间,关于她母亲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不过她说和母亲长得很像,她相信母亲肯定没死,她们一定会再见。她还玩笑般地跟记者说,让记者在报道时帮她写一份寻人启事,群众的力量最大,请大家帮她找妈妈。在经历那么多坎坷依旧保持乐观豁达,不愧是我们的榜样!” 连续几天,苗文德拿到了很多份报道小南的不同报纸,上面都在帮小南找妈妈。 苗文德不由得热泪盈眶。 几家欢喜几家愁。 秦天南这边乐观又声势浩大地登报找妈妈,高红霞却是天都塌了。 沈文慧又被抓走了! 在秦天南收回秦安堂的时候,沈文慧和那个站长就被一同抓走,但沈成山走了沙家的关系,沈文慧又只是个收购员,很快就被放出来了,那个站长一直被关着。 后来收购假药的事不了了之,高红霞就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那可是沙家的关系! 沙领导虽然不是主管这方面的,但那么大的领导呢,谁敢不给面子。没看秦天南把假药闹腾得那么大,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吗? 可是忽然,秦天南又在省报上发了那么一篇文章,简直石破天惊啊! 但高红霞还是觉得,最多就是闹腾一下处理一些人,肯定动不到沙领导头上,文慧也肯定没事。 可她万万想不到,事情愈演愈烈,文慧竟然又被抓紧去了! 高红霞哀求沈成山,赶紧去找沙领导,想办法把文慧弄出来啊,一个女孩子被抓紧去,那出来之后还能有什么名声? 可沈成山却阴沉着脸说,主管这方面的那位领导,被D内处分,记过查看。 这时候去求沙领导捞沈文慧,你猜沙领导会不会高兴。 第65章 今年才刚提出的改革开放,而私人中医诊所,要到两…… 今年才刚提出的改革开放,而私人中医诊所,要到两年后才会放开。 秦天南个人想要重开秦安堂,跟现在的规定是不符合的,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跟丰省医学院合作,作为丰省医学院的中医实践基地。 这也是之前校长宋秋白跟秦天南承诺过的,她想要重开秦安堂,眼下只有这一种办法。 秦天南把手里的钱拿来重新修缮改造秦安堂,最先修缮的就是原本秦安堂的大堂。 大堂的功能就是分诊、挂号、拿药。诊室在二楼。 目前也只有5个诊室,不分科室,但在诊室门口会挂上坐诊大夫的名字,以及大夫擅长治疗的方向。 一楼大堂里也有对各个坐诊大夫的介绍,介绍对方擅长治疗什么。 比如有的大夫擅长治疗跌打损伤,外伤骨伤这些,还有的大夫擅长治疗妇女疾病,也有专注儿科的等等。 每个大夫过来坐诊的时间不一样。 病人在挂号前可以先看看自己想要看哪个大夫,如果不懂可以问大堂的实习学生,问过再挂号。 由于这里也承担着教学实习的任务,故挂号费也低,只要5毛钱。 药费进货价多少,卖价只加百分之一,因为是中药材,肯定会有损耗,加的百分之一也只能抵消掉药材损耗,根本不是为了盈利。 而且秦安堂可以保证药材的质量。 当然了,要享受到这些,也是有条件的,比如在大夫给你看病的时候,会有实习的同学也跟着上手。 可能会让学生给你触诊、扎针、开方等等,但一定会有老师把关,在处方上签字。 如果不同意被当做教学案例,那就请移步去市医院省医院治疗。 愿意来秦安堂坐诊的老师并不多,5个诊室足够用了。 原因是,今年丰省医学院被定为国家重点扶持的医学类院校,学校把中医,西医和中西医结合都给分开了。 目前中医学院教的老师有二十多人,但这里面一多半都是之前的老师,同时也是市医院、省医院的大夫。 学校之前没有自己的附属医院,这些老师们就会把学生带到自己工作的医院进行实习学习。 这一部分老师当然不可能来秦安堂坐诊,人家也不需要。 当然,真来了也盛不下那么多老师和学生。 答应过来的5个老师,基本上都是今年新来的,比如曾经是苏市的知名中医冯锡,被下放8年,直到今年才刚平反。他不愿意回苏市,更不愿意回来当老师,宋秋白磨了他很久,才把人给弄回来。 还有另外3位老师的情况也都差不多,都是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的老师,没在其他医院任职。 只有一位是曾经在市医院中医科任职,但又甩手不干,只在学校教中医理论基础的。这位老师脾气又臭又硬,风评也不大好。 不过宋秋白敢举荐担保,秦天南就敢要。 目前就这5位老师,会按照各自上课情况进行安排,工作日每天至少会有一位老师带着学生过来坐诊。 开业当天,5位老师带着新一届的75位新生一同到场,按照之前已经演练过的,一部分新生负责接待病人,向病人说明秦安堂的规矩,指导病人挂号,带病人去科室找大夫。 一部分新生负责药房的工作。 一味味的药材已经被放进古朴的药材柜中,每个抽屉上都写着药材的名字。 负责抓药的,要仔细核对方子上的每一味药材种类和数量,确保不出差错。 开业之前,各项工作都已经准备完毕。 “我好紧张啊,不知道有没有病人来。” “有点悬吧,这又不是供销社来了新奇商品,大家都争着过来抢购,这是医馆,看病的,得正巧人家生病了才会找医院看病吧,还得人家正巧能找到这儿来。” 大家心里都没底。 但是很快,提前过来的学生们就发现,门口不断有人徘徊,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看到学生们,人家还问是不是今天开业。 学生们赶紧说是。 “腰疼能看不?” “能!” “那怎么看,是不是小秦大夫给看?” “可以找小秦大夫看,也可以找我们其他大夫看。大娘,我们到9点钟才正式开业,我先给您介绍一下咱们今天坐诊的大夫。” 会来事的同学立马笑着说道,“我们是丰州医学院中医学院的学生,秦安堂是我们学校合作的实习医馆,非盈利性质的。” “啥叫非盈利性质?” “就是不靠给人看病挣钱。我们只收取基本的挂号费,用以维持秦安堂的运转,除了挂号费,不另外收取诊疗费,药材我们按照进货价加百分之一收费,咱们中药有损耗嘛,如果完全按照进货价卖,后面肯定亏本,这医馆也就开不下去了。当然了,您也可以拿到方子后自己去外面抓药。不过,我们医馆能够保证没有假药。” 大娘有些不敢置信:“那,那你们这是图啥?” “为了给国家培养更多中医人才呀。来坐诊的大夫都是我们学校的教授、老师,来给大家看病,也是让我们这些学生跟着学习。那什么,纸上得来终觉浅嘛,好大夫也没有说是看书看出来的,非得上手实践,看得病人越多,经验才越丰富嘛。” 大娘恍然:“就跟以前医馆里的学徒一样嘛,跟着老中医学给人看病。明白明白。” 是的,跟师,师承,这是中医最经典也是最有效的培养方式。 只不过以前是一个中医大夫,就带几个学生,现在学校里,一个班级就有几十个学生,明年还会继续扩招,如此就能尽快培养出大批量的人才。 “大娘您咋知道我们今天开业的?” “看报纸上采访小秦大夫说的嘛。” 原来如此! 正说着话呢,门外又有人来。 “能看白内障吗?听说小秦大夫看眼睛可厉害了,今儿秦安堂开业,我就来找小秦大夫了。” 学生们还不明所以呢,吕三伯就拉着吕康宁在门口跟人说:“我儿子的眼睛已经全好了!” 吕三伯已经翻来覆去地把吕康宁眼睛的情况讲了很多遍,其实周围的邻居都知道。 吕康宁的眼睛忽然失明,让他错过了77/78两年的高考,工作也丢了,所有人都为他可惜。 可小秦大夫这才回来多久啊,就把吕康宁的眼睛给完全治好了! 要知道,吕康宁的眼睛,在丰省已经看遍了中西医,后来卖了工作跑去海市中R友好医院看,那可是技术最顶尖的医院了,还是没有看好! 而小秦大夫就给开了几服药,就治好了! “我儿子不是白内障,不过小秦大夫说过,白内障她也能治!” 临近九点时,人已经越来越多,大堂里已经站着坐着好些人。 九点,秦天南点了一挂鞭炮,揭下悬挂正中牌匾上的红布。 苍劲有力的秦安堂三个字,映入所有人眼帘。 这块牌匾是大爷爷曾老让人刻好给送过来的,上好的木料,非同寻常的字迹,但右下角却没有署名落款,只有一个小小的私章。 秦天南在想着,可能是大爷爷不想抢风头吧,就没有落款,只留了一个小小的私章。 但祝震川却说不是,他没见过师父用过这个私章,或许不是师父提的字。 不过也都没有深究,秦安堂要开业了! 就在学生们认真给慕名而来的病患们做讲解做引导的时候,有人过来送礼,开业贺礼。 打开的木盒子里,是一株看起来特别漂亮的野山参,还有一张卡片上写着:秦安堂开业大吉——京市中医院成勉贺。 紧接着,又有源源不断的礼物送来。 京市医学院校长王文昌送的是一朵品相非常好的灵芝。 丰省医学院校长宋秋白送的是一包藏红花。 《京市教育报》送的是中医四大经典著作。 《中医杂志》送的是名医验方集。 《中医报》送的是名医经典古方集。 还有好几家全国不同地区的医学类报刊杂志,也都送来祝贺。 他们除了送礼物祝贺,还一同寄来刊登有“南星”投稿医案的杂志样刊,寄了挺多本来,这会儿都摆在大堂的图书角,供所有人随意翻阅。 还有一些署名看起来比较寻常的人送礼。 比如鲁群书送的冬虫夏草,周佩玉送的铁皮石斛。 数量都不多,就是开业贺礼,送一味珍贵的药材,代表祝贺之意。 别人不知道这是谁,秦天南清楚的很,鲁群书是钟领导的母亲,这礼物也是代表钟领导,只是不方便署名。 同样的,周佩玉也是代表梁满山。 还有大师伯,也叫大伯伯顾勘送的一整套金针,二姑姑文瑾送了一块沉香,远在R国的四伯伯曲元良送的是一套书,全R文的,围观的人看不懂是什么,也有懂的说是R国字,还引得大家频频侧目。 在之前特别敏感的时候,但凡是带有外国字的都会被认为是跟间谍有关,现在这R文书就光明正大送过来了! 大家都有些惊疑不定呢,不过书籍上都盖有外交部和海关的章,说明书肯定是合法进来的。 在港岛的五叔梁茂实,送的最俗气,是一个一帆风顺的玉雕。 六叔祝震川也是不知道有什么好送的,思来想去把自己前些年收藏的一块品质特别好的鸡血石,请人给雕成一枚印章,作为秦天南的私章。 这会儿祝震川也把这枚私章给展示出来,还在白纸上拓印出来,让大家辨认,这个就是小秦大夫的私章。 而最惹人注目的,是一份只署名为“曾”的,送的犀角,一个完整的犀角! 这是大爷爷送的! 这么完整,品相这么好的犀角可真是太难得了! 周围的人知道那是什么,也都不由得感慨不已。 不过这年代,人们对犀角的珍贵程度感触还没有那么深,毕竟如今还没有颁布禁令,犀角就是一味珍贵的中药材和文玩收藏家门爱好的玩意儿。 眼看有这么多单位、个人,都送来贺礼,不管是来看病的还是来凑热闹的,都激动不已,这场面可真气派! 正在热闹之时,又有人登门了。 来人是沙承康,这人一点都不低调,他姓氏特殊,再加上平时的高调做派,很多人都知道他的背景。 这会儿沙承康的到来,更是惹得人群议论纷纷。 “康少你都不知道?姓沙。” “姓沙?跟省里那位一个姓氏?” “亲爹亲儿子的关系。” “乖乖啊,一直只听说康少康少,原来是这来头。” “这位也来捧场,这秦安堂真是红火啊!” “有沙领导的关系,那地痞流氓恐怕都不敢来找麻烦吧。” 沙承康把自己的礼物也给带来了。 “从南边收的,祝贺秦安堂重新开业。”沙承康笑着让人把两个麻袋抗进来放地上。 啥礼物用麻袋装啊,看着就不上档次,不符合康少的身份。 但是麻袋打开一看,好家伙,里面全是穿山甲的鳞片。这两麻袋鳞片,搁在几十年后,能卖出一个天价。 不,不对,几十年后这玩意儿是违禁品,不准卖。 秦天南也不客气,送上门的好东西干嘛不收啊。 沙承康敢送她就敢收。 但沙承康显然是不怀好意,见秦天南收下药材之后,他就笑着说:“今天秦安堂开张,我也来给捧捧场。” 说着,就有人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歪着一个人,皮肤白皙,嘴角歪着,胳膊也以不正常的姿态蜷缩着。 “这是我堂哥,之前好好的,这两天忽然变成这样,秦大夫可得救命啊!” 周围的人都非常惊讶。 “都病成这样了,咋还没送去医院?” “就是,这看着就不正常的很。” “啥病啊,咋看着跟我们村的傻子似的。这不是病吧,生下来就这样,人家说叫残疾。” “康少这是故意为难人的吧,生下来就这样的残疾,怎么治?” 秦天南正在看着轮椅上的人,沙承平,沙承康的亲哥哥,但因为他先天脑瘫,沙家其实不愿意承认他这个儿子,嫌丢人。 对外就说是沙承康的堂哥。 上辈子秦天南就是被沈成山和高红霞给迷晕了,送去跟沙承平结婚。 为了防止她逃跑,送到沙家之后,给她脚上栓了铁链,犯人戴的那种脚镣。 她和沙承平当了一个月的夫妻,有名无实的那种,后来是沙承平把脚镣打开,还给她准备了钱和介绍信,寻找时机调开看守的人,放她离开。 没错,沙家一家子都住在城里,以沙领导的身份地位,他的居住条件在这时代绝对是最好的那一批。 而沙承平这个脑瘫大儿子,则是一个人住在城郊某个农村的大院子,衣食住行都是他自己解决的。 结婚后为了防止秦天南逃跑,破坏接手秦家产业的计划,就把她锁起来,还安排了人看守。 上辈子秦天南逃跑不久,就发现了自己的通缉令,打听一下才知道,她的罪名是杀人!死者就是沙承平! 秦天南走近轮椅,给沙承平做检查,很认真。 祝震川扫了沙承康一眼,闹事是吧?呵呵。 不过沙承康很快就笑起来:“跟小南开个玩笑嘛。我堂哥他是脑瘫,先天性的,肢体跟正常人有些不太一样。不过堂哥之前确实是能走路的,虽然两只脚经常互相打架,自己把自己绊倒,但确实是能走路的。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起不来了。” 沙承康说:“去市医院省医院也都看过,也没结果,医生说可能是神经萎缩什么的,我也不懂,反正就是站不起来了。” 围观的人这才松一口气。 不是真来闹事的就行。 轮椅上这人一看就跟正常人不一样,原来是脑瘫啊,那治得好治不好,也怨不得谁。 秦天南看着轮椅上的人,直接说道:“你这情况得长期扎针,吃药,还得做一些肢体训练……我们没有住院条件,不过楼上还有空房间,你们家里人同意的话,你可以在这儿住院。” “不,不……”沙承平说。 他连摇头的动作都做不好,说话嘴角歪着,还有口水会滴下来,舌头像是打结了一样。 “不住院,那你得每天过来扎针。”秦天南又说。 沙承平依旧说:“不……不用……用……” 沙承康却直接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我每天送我堂哥过来治疗!放心吧小南,看好看不好都不怪你。” 秦天南跟沙承康说:“你去挂号缴费。” 把人支开,她则弯腰低声跟沙承平说:“我能让你重新站起来,并且能够改善你的手臂震颤。” 沙承平惊讶地看向秦天南。 她跟他说话思维很清楚,一点没有把他当成傻子那样去交流。 很多人都以为脑瘫就是傻子,不是的,脑瘫全称是脑性瘫痪,主要是大脑缺氧感染或者受伤导致的发育不良,从而导致运动障碍,有的也伴随有智力低下、癫痫等。 但沙承平主要就是运动障碍,他的智力没有问题。 可在普通人严重,看他那嘴歪眼斜,手抖脚跛的样子,就都认为他是傻子,要么不跟他说话,要么当着他的面说他是傻子,要么就是哪些小孩子,吵他吐口水丢泥巴,还有故意推他一下,看他站不稳摔倒的。 别说是普通人了,就连有些医生,也觉得他是傻子。 眼前这个人他知道,今年丰省的女状元,也是秦安堂的继承人。 她是极其少有的没把他当傻子的人,用正常人沟通的方式跟他说话。 她很漂亮,也很聪明。沙承平想。 随后,就有学生们帮忙,把沙承平推到了一楼的诊疗室。 二楼是常规诊室,一楼另外有几间处置室,为的就是腿脚不方便的,或者是急救的。 路上,秦天南把秦安堂的规矩说了一遍,病人接受治疗的同时,也要接受作为教学案例给同学们示范。 沙承平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有时候希望自己真是个傻子,那就不会自卑,不会羞怯。 他这样残缺丑陋的身体,要摊开被那么多人看到。 跟着老师进诊室学习的学生,是有排班的,并不是说一窝蜂无序地涌入,那外面的工作谁来做? 学生干部们一起拿出的方案,老师帮着给调整一下,剩下的就按照方案执行。 此刻跟着秦天南一同进入诊室的是第6组学生,前五组跟着今天的5位老师,已经进诊室了。 为了保证学习质量,同时也不至于让病人等待太久,每组只有5个学生跟随学习。 这5个学生再选出来一个小组长,所有人都要做笔记,最后由组长汇总做一个详细的笔记,交给老师,审核批改之后,就放在班上,跟其他组的学生交换学习。 秦天南先是讲了中医上对脑性瘫痪的认识,一般是归于五迟、五软、五硬的范畴,主要就是跟先天因素有关。 她又从西医的角度,讲述脑瘫跟脑神经发育之间的关系。 有学生疑问:“我们是中医,也要学这些吗?” 学校都没给中医学院的学生发西医课本,也没有西医课程。 他们还以为只有中西医结合学科的,才需要两边都学呢。 这个问题,三言两语说不清,回头理论课的课堂上再讲吧,现在先听她对病人的治疗思路。 从中西医的角度分析了脑瘫这个病之后,有学生就举手提问。 “秦老师,您的意思是这种病的婴幼儿时期进行干预,是有可能恢复部分功能的。越早治疗越好,对吧。” “对。” “那像这位病人,就没有希望了吗?” 秦天南:“能够改善,但无法治愈。” 随后,就是针对沙承平忽然出现的无法走路的情况,进行分析和治疗。 “穴位图光背没用,还得能准确找到穴位。” 5个学生中,只有一个学生,在秦天南说出哪个穴位的时候,能不假思索第一时间找准穴位。 于是秦天南就让她跟着上手,感受一下针刺进穴位时的手感。 其他同学也没有不满,毕竟这是在人身上扎针,他们穴位都找不准,哪敢给人乱扎。 …… 扎完针,按照秦天南的要求留针20分钟,取针。 同组的同学羡慕地说:“章雪,你可真幸运,这么快就上手了。你教教我们,怎么记穴位记那么快的?我看你在病人身上下针,一点都不犹豫的,你就不怕扎错吗?” 另一个同学:“章雪我记得你说过,你家也不是搞中医的呀。” 章雪:“就是死记硬背,再多扎几次就不怕了。” “多扎几次?” 章雪撸起自己的袖子、裤腿,让几位同学看她身上的针眼。 “扎准穴位的感觉是胀胀的,扎错就很疼,为了少疼几次,自然就记住了。” “……行,佩服!” 秦安堂这边红红火火,沈家那边愁云惨淡。 沈文慧被判了1年。 跟其他主犯,比如站长,还有上级利益链条相关人员比,沈文慧和另外几个采购员这判的已经算是轻的了。 可高红霞不能接受啊! 任何年代坐过牢都不是光彩的事,在如今这时候更甚。 当沈文慧被判坐牢,已经送到监狱的消息出来之后,整个家属院都是议论纷纷。 沈成山还好,沈文慧是在高红霞改嫁过来之后才改姓沈的,都知道是不是亲生的,再加上新设备正在安装调试,沈成山是头号功臣,大家也不会把这事儿翻来覆去说。 可高红霞就不一样了。 她当初利用沈成山找到工作,后来随着沈成山步步高升水涨船高,高红霞也当上了街道办的主任。 这两年允许知青回城之后,哪个知青不需要安排工作,结婚的需要安排住房调配等等,街道办可是相当吃香的工作,高红霞这个主任也权利不小。 然而现在,她闺女竟然因为收购假药坐牢了! 这让人怎么看她? 指指点点、流言蜚语就不说了,关键是还影响到了她的工作。 之前她去做调解工作的时候,谁都得给她面子,现在呢,你自己教出来个罪犯闺女,还有脸来给人家调解? 高红霞这个街道办的主任,被撤了! 儿子沈显凯在学校也因为姐姐的事跟人频频打架,死活不愿意再去上学。 沈成山忙了一天回来,面对的就是高红霞哭哭啼啼的脸,和鼻青脸肿发脾气的儿子。 都跟高红霞说过很多遍了,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没办法。 他会找好关系让人关照,沈文慧在里面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等沈文慧出来之后,再想办法给她改回自己原来的名字,换一个地方生活,找个人嫁了,有他们在背后撑着,那日子照样能过好。 至于高红霞这个街道班主任,不当就不当吧,反正工资照拿还不用上班,也没什么不好的。 等风头过去,再调动一下工作就行了嘛。 这些道理翻来覆去跟高红霞讲,可高红霞当时听进去了,第二天就又故态复萌,吵得他心烦意乱。 沈成山扭头就又出门去了。 高红霞气得很。 说得真是轻巧啊! 可是现在怎么办? 高红霞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去找秦天南,解铃还须系铃人,那死丫头能把那篇文章发出来,省里还立刻行动起来,就说明她背后肯定有人。 更不用说那死丫头还真的把秦安堂给重新开起来了,虽然是用作大学的教学实践,但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她去求求那死丫头,给她下跪也行,只要能把文慧救出来。 第66章 高红霞来找秦天南的时候,秦天南没在秦安堂。…… 高红霞来找秦天南的时候,秦天南没在秦安堂。 她在参与一场关于中药质量管理的问询小会。 原因是她给了祝震川一份草拟的中药材质量管理办法,祝震川交上去了。 她提出要成立更专业的药材检验机构,并且形成国家标准。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所有进入医院、药厂,特别是出口到国外的药材,都必须要经过检验,出具合格证明。 她把在后世的一些管理经验也写了上去,使得这份建议在现在看来,非常严谨且有国际范。 因为之前中药材假药事件在全国范围内都引起巨大反响,现在很多人看病买药的时候,都会特意问一句这药材不会是假的吧? 还有的患者拿到药之后,还要去找医生让医生辨认一下,里面是不是有假药。 这无端增加了很多麻烦和冲突。 而病人有什么错,他们就只是想要买到真药而已。 如果能有严谨的检验机构对药材进行检验,有相应的法律法规针对制假售假,那么群众自然就会放心。 那针对出口的药材,为什么也一定要检验呢? “出口的药材质量肯定没问题,都是精挑细选的,如果出现问题,国外人家就不采购了,所以产地那边只要是出口的药材,品质管理都非常严格。这还有必要再做检验吗?” 是啊,最好的药材都出口去换外汇了,药材质量可是一点都不能马虎,毕竟洋人可不跟你讲人情关系,出现一点问题,直接索赔,甚至还会断掉合作,这样的后果谁也承担不起,自然就会特别上心。 那是不是就没有必要做药材检验了? 秦天南看着问话的人说:“我们现在的确是缺外汇,都在积极想办法出口创汇,在出口药材的质量上确实不敢马虎,但是,我们的药材出口价格怎么样呢?” 低廉。 相当低廉。 但那能怎么办? 我们出口创汇的商品,又不只是药材的价格低廉,很多商品的价格都特别低廉。 因为我们没有高端制造业,没有高新科技,我们只能用低廉的农副产品、手工艺品、珍稀矿产资源等等,去出口创汇。 “我们没有定价权。” 这就是根本所在。 你卖得贵了人家就不买,可以去世界其他国家买。人家不缺供货商,我们缺外汇。 “目前进口中药材的国家,以及日后可能会长期大量进口中药材的国家,可能一直都会是R国和H国。这跟中医文化有关。” “短时间内,R国应该会是最大的中药材进口国。而我们国家则是最大的中药材出口国。” 一直到几十年后也是如此,我国是全世界最大的中药材出口国,出口量非常大。 到了那个时候,国内中药材种植早就已经有国外财团进驻干预。 那些国外财团拿走了国内质量最好的药材,顺便轻而易举操控国内药材价格。 人家说涨价,国内药材就涨价,以至于几十年后中医药变成了,“以前没钱,吃中药,现在没钱吃中药。” 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定价权。 那定价权要怎么获得呢? “R国想要进口中药材可以,但所有出口的中药材,都必须经过质量检验,拿到检验合格证才可以出口。” “若是R国以质量不合格为由拒不支付货款,或者是罚款等等,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出检验合格报告。” “可是R国会轻易认同我们的检验标准吗?”领导说道。 当然不会。 人家就是明着欺负你。 这种事情发生不是一次两次了。 秦天南说:“不认同这个标准?那他们就买不到药材了。” 领导一愣,紧接着就沉默。 “我们的标准才是标准,要想买就得认我们的标准,不认,那就去其他国家买吧。” 中药材为什么叫中药材,其他国家就没有吗?有,但绝对不可能像中夏国这样品种齐全,且采收、炮制技术都是最好的! “我们的标准才是标准。”领导又默念了一遍这句话。 越品越有味道。 秦天南:“要拿到国际定价权的第一步,就是制定标准。一旦国外接受了这个标准,那么我们就迈出了拿下定价权的第一步。” “中药材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农作物,农作物当然会受到气候灾害虫害等等的影响。” “一旦受灾减产,过检的药材数量少,那是不是就要涨价?” “只要把检验标准定下来,握在国家手中,以后中药材的价格,就是我们说了算。” 领导的拳头都攥紧了。 也就是在这时,对外国人卑躬屈膝的走狗还没成气候的时候,提出这样的办法才会有用。 等再过几年,经济开放,人的思维开放,国家又要开始大力引进外资,金钱至上,洋人走狗遍地走的时候,这种方案根本就不可能得到落实。 都不用洋人出手,买办就会开始对你疯狂狙击。 现在这个时机刚刚好,国家的硬骨头还没被软化腐蚀,同时R国因为自己国内的情况,对中药材的需求量正在快速上升。 如果更早提出的话,R国中药材进口量没有那么大,国家可能根本就顾不上这个方面。当然,秦天南也没重生到更早的时候。 “那药材检验标准的制定……”领导又问。 秦天南不慌不忙地又拿出了一份文件,其实是后世药材质量检验机构的常规检测方法和项目,包括了中药材的产地、性状分级,以及农药和重金属残留等等。 “可以再多方征求意见。”秦天南说。 领导看完就“噗嗤”一声笑了,倒是不用特意这么谦虚一句。 挥挥手让工作组离开,领导才走过来抱了一下秦天南:“小南,你很好。” 秦天南也笑:“二姑姑,您更厉害。” 这位领导就是师姑文瑾,卫生部的领导,这次带队下来的就是她。 工作做完,文瑾就让秦天南带她去秦安堂转一转。 已经开业几天了,秦安堂的病人数量却是只多不少。 原本几位老师只坐诊3天的,现在不得不被迫延长时间,不然慕名而来的病人,看不上病,实在是太辜负病人了,有好些都是从外地赶来的,这年头出门是真不容易。 走到秦安堂门口,看着那牌匾,文瑾就笑:“知道那个私章是谁的吗?” 秦天南摇头。 文瑾手指往上指了指:“那位的。” 秦天南瞬间明白过来,也是惊讶至极。 文瑾低声说:“领导每每提起你外公,都深觉遗憾。” 一*阵沉默之后,两人都不再提这个话题,进去参观了秦安堂,几位老师都在一刻不停地给病人看诊。 文瑾参观一圈后,去了后院秦天南的住处,也拜见了谈老太。 看到秦天南桌上的书时,她眉头微微一皱。 R文的,文瑾也懂,且这几本书她也是看过的。 “R国一方面毁灭中医,一方面又要利用中医方剂。他们研究出来的方剂颗粒,咱们这边争议很大。但他们已经批准部分颗粒方剂进入医保系统了。” 文瑾的声音里听不出来什么态度。 她是个中医,但同时她现在也是管理者,不能情绪化地单纯以一个医生的角度来看问题。 秦天南点头:“这也是他们中药材的采购量开始上升的原因之一。” 在中夏国刚刚开始稳定,开始要改革开放,开始意识到中医人才断层,要鼓励推进中医发展的时候,R国早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废医验药。 他们完全否定中医,任何人想要取得医师资格给人看病,必须是接受的西医教育,取得西医执照。 没有取得西医执照的传统中医行医治病,是非法的,因为R家就不承认中医这个群体。 他们要让国内的中医自然消亡。 跟随R国脚步的蛙岛也是一样,中医数量急剧减少。 但R国却从中医经典名方中筛选一些通用方剂,利用现代技术制作成颗粒冲剂,由西医按照病人的症状给病人开具。 这种方式简直是对中医的亵渎。 他们等于是完全摒弃了中医上的阴阳五行,认为中医治病靠的就是中草药中的有效成分。 那么只要把这些有效成分提取出来,按照西医开药的方式给病人开药就可以了。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R国可以说是没有中医了,只有汉方药的存在,且汉方药发展迅速,日后更是占据了国际中药市场最大的一块蛋糕,另一块大蛋糕是被H国的东医吃走了。 中夏国就只沦为了中药材的出口国而已,产业链的最低端。 讽刺的是,几十年后国内的中医像是被温水煮青蛙一样,趋于消亡。 但R国反而意识到了中医理论的不凡之处,重新把《中医学概论》纳入医生执业考试范围。 秦天南不觉得凭借自己能够改变历史进程,世界趋势皆是如此。 西医如今的优势太明显了。 且国外医药资本,早就盯上中夏国这个巨大的市场。 后世网络上经常会有关于中西医的争端,但其实背后,都是利益之争。 我们大领导很早就提出要走中西医结合的路子,肯定西医,但也不能否定中医,认为中医是我们民族问话的瑰宝。 想要走中西医结合,其实就是那句话,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目的是为了治病救人,而不是让你分出个高下。 可西医有着严重的排他性。 中西医结合的路子只能是越走越偏,最后都沦为敛财的工具。 比如几十年后去了医院,不管看什么病,都给你开一些中成药颗粒,价格非常昂贵,效果么,有没有根本不知道。 而给病人开具中成药颗粒的根本不是中医或中西医结合的医生,任何医生都能开,根本不需要有中医背景。 这跟R国开具汉方药又有多大差别。 只要是感冒发烧,也不用管是寒是热,清热解毒的颗粒冲剂直接开。 到那个时候,医院的西药是零利润,价格昂贵的中成药颗粒就成了医院敛财的工具。 秦天南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悖逆历史进程,但她想要为中医药,保留一份传承。 走我们的路,让他们去说吧。 也走他们的路,让他们只能跟随我们的脚步。 “二姑姑,我想去港岛一趟,要办什么手续?”秦天南问。 云瑾:“手续我帮你办。” 送走二姑姑,才听学生说,高红霞一大早就过来找她,等到快中午还没见她回来就走了。 秦天南也没理会,她肯定还会再来的。 果然,第二天,高红霞就又来了。 “小南,阿姨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你文慧姐。”高红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秦安堂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看到高红霞给秦天南跪下,都忍不住看过来,想凑个热闹。 秦天南:“高阿姨,你找错人了吗?” “小南,阿姨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你认识那么多大人物,肯定能把你文慧姐救出来的,她才……她跟你差不多大,还没结婚呢,出了这样的事,叫她以后怎么活啊。” 秦天南没有吭声,任由高红霞哭个不停。 有那上了岁数的病人,见不得这样一幕,高红霞看着就是长辈的,给小辈跪下哀求。 有人就说话了:“小秦大夫,这是求你给治病的?能治你就帮忙给治吧,怪可怜的,不能治就叫她去大医院。” 不等秦天南说话,也是过来看病的张婶就开口了:“这不是高主任吗?大清早的堵着秦安堂的大门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真当你闺女得了绝症呢。” 张婶就是机械厂家属院的胖张婶,她闺女早产肺发育不全,是被秦安平给救回来的,后来没奶水,也是秦菘蓝帮忙给弄到奶粉票买了奶粉。 张婶对秦家人一直非常感激。 她今天是带着自己男人过来看腰疼的。 前些年机械厂包装车间发生火灾,她男人在救火时腰被砸了,就此落下病根,一变天腰就疼得下不来床。 秦安堂开业当天她就带着男人来了,给小南捧场,当时小南太忙,他们就也没打扰,去找了大夫看病就回去了。 今天是来复诊的。 正巧就碰上了高红霞在这儿胡搅蛮缠。 围观的人一听张婶这话,就知道有热闹看,纷纷询问是怎么回事。 “她就是小南的后妈,她闺女叫沈文慧,就是原先开在秦安堂这里的那个药材收购站的收购员。”张婶毫不留情地揭底。 哼,自家有个坐牢的闺女还不灰溜溜躲远一点,非要闹到人前来,那又何必给她留面子。 “后妈啊,我知道,我看报纸上说过,小秦大夫她亲妈前脚刚出事,她爸立马就离婚又娶了个后妈。” “对对,我记得在报道中说,一夜之间秦大夫亲妈的所有东西都没了。啧啧啧。” “难怪小秦大夫登报找她妈,却连一张亲妈的照片都没有,这当后妈的咋就能恶毒成这样,收拾前头人的东西,都不给孩子留个念想的。” “后妈前脚进门后脚就把小秦大夫送到乡下去,自己闺女留城里过好日子。” “她那闺女就是收购假药的吧,她那药材收购员的工作还是顶替的小秦大夫的呢。” “真是母女俩都没一个好东西!” “收购假药坐牢活该!还有脸来求小秦大夫。” “才判一年,判得可太轻了。” 千夫所指。 高红霞连眼泪都挤不出来了,很想对着这些多管闲事的人破口大骂,但她孤立无援,明摆着骂也骂不过。 秦天南:“大家都别围在这里了,去诊室门口排队吧,老师们马上就到。” 叫人群散开,秦天南带着高红霞走到外面去,她看向高红霞:“我可没本事给沈文慧脱罪。” 高红霞咬牙,一双眼怨毒地看着秦天南。 “但有办法让她不坐牢。”秦天南说。 高红霞瞪大眼睛,立马又换了一副表情:“小南我就知道你心善,求求你救救你姐,阿姨和你姐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 秦天南:“以后报答?高阿姨您可别给我放空话,我要先看到报答。” 高红霞:“……” 秦天南低声说了什么。 高红霞一张脸瞬间涨红,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秦天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怎么这么恶毒,我是你后妈,他可是你亲爸啊!” 秦天南面色淡淡的:“我恶毒?行。” 秦天南说完直接转身,不再理会高红霞。 高红霞却慌了,想到什么,她又赶紧追上去:“小南,小南,你让我想想,你让我好好想想。” 秦天南轻笑:“尽快吧,我过几天就要出远门了。” 高红霞从这儿离开,就去了监狱。 正如沈成山所说,打点过了,别人想要来监狱探视那可得接受审查,走程序,而高红霞过来就能见到沈文慧。 这才关进来几天啊! 女儿就憔悴成这样,不光是憔悴,那脸上脖子上明显还有伤,必然是被欺负了! 高红霞心里又气又急,连忙问女儿:“你爸不是说让人关照你了,怎么……怎么还成这样?” 沈文慧冷笑:“关照?狱警越关照我,我就被打得越狠。” 说着她眼泪都掉下来了:“妈,你都不知道在这儿坐牢的都是什么人!她们折磨人的手段……呜呜……” 高红霞连忙说:“妈一定给你想办法,一定,你再忍忍。” 沈文慧听到这话瞬间就面目狰狞起来:“忍忍忍,等等等,你就会说这话,你怎么不来试试!” 高红霞:“这件事闹太大,我跟你爸都在到处找人,实在是没人敢管啊。我今天还去求了小南,我给她跪下,可她……她根本不同意。” “我不信!”沈文慧,“你一定没尽力!如果坐牢的不是我,是小弟,我不信你会像现在这样!” 高红霞:“……” 沈文慧冷笑:“你口口声声疼爱我,其实你最疼爱的只有小弟!妈,我再给你三天时间,如果到时候还不能把我救出去……我就要找我爸了。你也不想让我爸知道,小弟他其实……” “你闭嘴!” 高红霞双目通红,“文慧!你怎么都不为妈想一想,这件事说出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沈文慧眼泪掉下来:“妈,我只是想出去,我不想坐牢。” 高红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好,好,我,我答应你,我一定想到办法。” 回家之后,高红霞枯坐到天黑。 儿子沈显凯放学回来,吵闹着说饿,一看他妈没做饭,立马就不高兴了,把书包丢沙发上,就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吃。 沈成山今天心情不错,新设备安装工作进展顺利,接下来只要顺利投产,他厂长的位置就算是铁板钉钉了。 今天下个早班,他还顺道去买了卤肉、饺子,还买了一只烤鸡,儿子吵着要吃烤鸡好几天了,顺道就买了。 可回到家里,他就不由得皱眉。 都这个时间了,冷锅冷灶的,饭也没做,妻子人也不见。 儿子沈显凯一边吃着饼干,一边看连环画。 “作业写完了吗?”沈成山问。 沈显凯赶忙收起连环画:“……做,做完了。” 这一看就心虚。 沈成山把手里东西放下,去看高红霞:“怎么了,不舒服?” 高红霞坐起来,抬头看向沈成山:“老沈,我今天去看文慧了。” 一提到这个话题,沈成山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这件事翻来覆去都说过很多遍了,以后不要再在家里提。” 高红霞:“……” 沈成山扭头就要出去,被高红霞紧紧抓住胳膊:“你说找关系照看文慧,可文慧在里头都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那不是你闺女,你不心疼!” 沈成山脸色阴沉:“那你要我怎么办?我拼着这厂长不当了,把文慧救出来。然后呢?我们的日子还过不过,显凯呢,你就不为显凯考虑?你是文慧的妈,也是显凯的妈!” 高红霞:“……” 看妻子失魂落魄的样子,沈成山深吸口气,放缓语气,坐下来揽住妻子肩膀。 “红霞,咱们得为儿子考虑是不是?我们为文慧做的够多了,当初本该文慧下乡,可咱们却让她顶替了小南的工作留在省城,把小南弄下乡,叫小南一直到现在都还恨我。你说我这个当继父的,够对得起文慧了吧?” “文慧自己不争气,家里又没缺她吃缺她穿,为一点蝇头小利,帮着收购假药,最后惹来祸端。你为了她,街道班主任的职位都丢了,还被那么多人看笑话,你这当妈的也仁至义尽了。” “要我说,文慧就是日子过得太顺了,才成长不起来。这一年时间叫她好好反省反省,等出来之后,咱们都不会不管她。我都把她以后的路子想好了,肯定叫她过上好日子的。” 安抚过高红霞,沈成山就说出来吃饭吧,他买了肉和饺子,还有烤鸡,一家子好好吃顿饭。 沈成山一边吃饭,一边教育儿子,沈显凯却不怕他,还跟他顶嘴。 不过父子俩自有自己的相处模式,沈显凯顶嘴完就又开始卖乖,父子俩又言归于好。 “行,爸爸答应你,只要你下次考试进步十个名次,咱家就买彩电!买R国进口的。” “是跟朱厂长家一样的彩电?”沈显凯眼睛顿时亮了。 “对。” “爸爸你最好了!”沈显凯欢呼,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我肯定能考好!我以后还要考大学,我也要考状元!” “行,有志气。”沈成山笑着抿了一口小酒。 高红霞看着气氛融洽的父子俩,心里别提多煎熬了。 第67章 吃过饭。 高红霞收拾了碗筷,叫儿…… 吃过饭。 高红霞收拾了碗筷,叫儿子赶紧写作业,她又回了房间。 “老沈,你说……”高红霞带着试探性地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叫文慧不坐牢?” 沈成山喝了点酒正闭着眼睛小憩,听到高红霞这话他立马就来气。 “刚才不都说过了吗?已经说过多少次了,怎么还要纠缠这个问题?”沈成山语气很不好。 高红霞忍着心里的难受说道,“我的意思不是让你托关系叫文慧出狱,而是想办法,叫文慧不用坐牢。” “不都一个意思?” “不是,是文慧的罪名还在,但她可以不用坐牢。”高红霞又解释道。 沈成山皱眉:“你的意思是找人顶替她去坐牢?哼,这要是在宣判之前,那都还有可能,现在人都送进去坐牢了,怎么顶替?” 高红霞也弄不明白。 沈成山:“你少再琢磨这些了,有精力就好好管管显凯的学习。” 高红霞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出去了。 酒劲儿上来的沈成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准备睡觉。 听见房间门又打开的声音,他也没动。 但很快,一具身体就贴了上来,手直接就往他裆下伸。 沈成山猛地睁开眼,推开献媚的高红霞。 这会儿的高红霞已经换了一条红色丝质睡衣,露出身上大片大片的皮肤,这裙子的裙摆很短,只到大腿根处,她稍稍一动弹就会走光,偏她还连底裤都不穿。 高红霞直接跨坐在沈成山的身上,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嗓子夹着,声音矫揉造作。 “成山,人家想要了……” 高红霞准备充分,甚至还化了口红,为了讨好沈成山,她可是实处浑身解数。 男人啊,再有本事都逃不过身下那二两肉的冲动。 结婚之前,她就用各种新鲜花样勾搭住沈成山的,结婚之后,她更是三五不时用夫妻间的方式奖励沈成山。 她把沈成山拿捏得死死的。 这种方式对男人非常有效,但凡她想干什么,只要在床上伺候好了沈成山,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比如当初送沈南星下乡,她也是先斩后奏,沈成山确实也生气,无论如何沈南星总归是他闺女,但她勾着沈成山来几次新花样,沈成山的气就消了。 一个闺女而已,哪有自己的前途重要,更何况儿子才是根本。 高红霞太惯常使用这种手段对付沈成山了。 这次也是。 她在想,秦天南都能有办法叫文慧不用坐牢,那说明肯定是有可操作性的,她在床上使使劲儿,沈成山答应了肯定就会去想怎么做。 她也在反思,沈成山从国外回来,立马就遇上家里出事,马不停蹄回乡下,一家人都灰头土脸的。 他们夫妻俩压根儿没心思做那种事。 回城之后,沈成山工作又特别忙,这段时间又被小南那个死丫头给弄得心思浮躁,再加上老夫老妻了,也确实没再男女之事上花心思了。 这样看来不行,夫妻间那种事情少了,感情就淡了。尤其是男人。 高红霞得用花样再把男人给栓回来。 这就是她思索许久之后想到的办法。 她特意穿上了以前老沈最喜欢的这条红色裙子睡衣,还化了妆,打算今晚把所有本事都给使出来。 可高红霞忘了,她已经不年轻了。 下垂赘肉,让她的身形不再窈窕,皮肤也不算白,以前年轻的时候看着还好,上岁数后就不好看了。 描那细眉,涂那红唇…… 沈成山沉着脸,直接把高红霞从身上掀下去:“累。” 他翻个身就要继续睡。 高红霞:“……” 她以为沈成山是还在生气,故作矜持,就又上手去摸,嘴里还说着那些下流刺激的话。 可沈成山却不为所动,被她弄烦了,直接就坐起身来,丢下一句去厂里加班,走了。 高红霞刚追出去,就看到沈成山已经推开家门,又砰的一声关上。 高红霞这身打扮也不敢追出去,在客厅里也不敢久站,怕被儿子看到,就赶紧回房间去。 越想越气,把身上这衣裳都给撕了。 一夜未眠。 她早上做好早饭,摆在餐桌上,又去叫儿子起来吃饭。 伺候儿子吃完饭,她就拿着提着饭盒,去厂里给沈成山送饭。 果然,沈成山就睡在办公室里。 见她来了,还是没好脸色。 “老沈,我一大早去买的筒骨熬汤,手擀面,你尝尝。” 沈成山不吭声。 高红霞抿着唇,软和着声音说:“老沈,你先吃饭,吃完饭你给我说说,等文慧出来怎么给她安排,我去告诉她,叫她有个盼头,日子就不难捱了。” 这是想通了。 沈成山也没再故作姿态,洗过手就坐到桌旁,大口大口吃着面条,一碗面很快下肚。 吃过饭,他才说道:“明年在阳市要新建一个化工厂,除了引进国外设备,还有许多其他配套设备都要从我们厂采购。那边的负责人我熟的很,他手里有办公室的工作名额,我让他给文慧留一个。到时候把文慧户籍改回她生父那边,顺便换个名字,一切重新开始。” 沈成山道:“不出意外的话,我当上厂长后在机械厂至少还能干二十年,有我这个靠山,文慧不管是嫁给谁,日子都不会差的。” 高红霞红了眼睛。 见她这样,沈成山也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我说过我会安排好文慧的,你啊,就爱胡思乱想。至于说里面欺负她的人,我叫人再狠狠警告一下。” 高红霞点头,忍不住抱着沈成山开始大哭。 办公室门忽然被推开,有人看到屋内这一幕,立马说了声不好意思就退出去了。 沈成山放开高红霞,冲着门外喊:“小叶子,干嘛呢?” 穿着白衬衫的姑娘又探头进来,笑着说:“对不起啊,是有个设备上的数据不太对,我来问问师傅。” 高红霞皱眉:“师傅?” 白衬衫姑娘笑:“是呀。” 沈成山轻咳一声:“好了,红霞你先回去吧,我们要开始忙工作了。” 高红霞收拾碗筷,跟沈成山交代一声让他中午吃食堂,晚上她包饺子,让沈成山忙完就早点下班回家。 沈成山摆摆手。 高红霞拎着东西出门,从那个白净漂亮的姑娘跟前经过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 这姑娘眉毛也是修过的,画的很浅很自然,嘴唇也饱满红润。 高红霞不由得皱眉,自从社会风气没那么严肃之后,厂里女工们就都爱打扮,描眉画眼的,一点都不朴素。 门外是走廊,她走过去了,又忍不住倒回来,从窗户外面往里看。 那个叫小叶子的姑娘,她以前没见过,什么时候调来厂里的? 这会儿那姑娘正把笔记本放在沈成山桌子上,两人凑得很近。 高红霞心里有些不舒服。 而那姑娘忽然抬头看向窗外,还冲高红霞笑笑,挥了挥手。 高红霞赶紧走了。 从厂里离开,高红霞又去了监狱一趟。 “文慧,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你日后的路,你爸已经给你规划好了……” 高红霞把沈成山的打算说了一遍,又跟她保证,“谁欺负你,告诉管教,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沈文慧:“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救我出去。” 高红霞脸色一变:“文慧,现在时机太敏感了,你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妈知道委屈你了,但凡有一点办法,妈都不会叫你受这样的委屈的。” 沈文慧:“别骗我了!你肯定有办法!你就不怕我真把小弟的事说出去!” 高红霞脸色也沉了。 “文慧,把你小弟的事说出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没了沈成山这个当厂长的爹,你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惨!等以后出来什么工作都找不到,那时候你才知道什么是人生无望!”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高红霞不再理会女儿,硬着心肠起身离开。 她相信她的女儿不是傻子,只是坐牢一年而已,文慧一定能够想清楚,鱼死网破容易,可等她以后坐牢出来,那日子恐怕比死都难受。 文慧一定能想通。 高红霞在心里告诫自己。 只要文慧不闹,她就也不用再去求秦天南了。那个没亲情没人性的玩意儿,连她亲生父亲都要害! 叫她咬沈成山? 呵呵,把沈成山咬下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只是能叫文慧不用坐牢? 姑且相信那死丫头真能办到,叫文慧不坐牢,可是把沈成山拉下马,叫他当不成厂长,吃亏的还是她一家子! 当她高红霞是蠢的吗,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 见过沈文慧后,高红霞心情轻松,像是放下一个担子一般。 秦天南迎来自己的期中考试。 老师们都知道她的水平,但同学们不知道啊,只知道她这个状元开学之后,没来上过一天课。 都知道她在忙秦安堂的事,甚至在秦安堂开张之后,她自己也作为大夫给病人看诊,还带教同一届的新生。 一开始不是没人对她提出质疑,哪怕她外公是秦安平,可她外公去世她被送去乡下的时候才8岁,她能跟着外公学多少? 自学?自学的水平够吗? 不过开业那天,除了其他送开业贺礼的之外,竟然还有那么多份中医杂志给送贺礼,还送了很多自家的报刊杂志,都是刊登有秦天南投稿病例的,那些报刊杂志这会儿就被摆在秦安堂,供人随便翻阅呢! 那些报刊杂志上投稿的病例,都是秦天南自己亲手诊治的,也被专业的中医报刊杂志过稿刊登,足以说明秦天南的中医能力。 更不用说,自从秦安堂开业之后,慕名找她给看病的,甚至比找其他老师教授的还多。 只不过她时间有限看不过来,每天就只放20个号而已。 但凡看过她给病人治病的,都不会对她的中医水平有任何怀疑。 当然了,鉴于她现在还只是学生,她开的处方,都要被当天坐诊的教授审核才会拿给病人去抓药。 “她中医水平高,不代表她西医水平就高。”邱学海说道,“西医和中医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西医说感冒是病毒感染、细菌感染等等,中医却说是什么风邪入侵。我知道病毒是什么,可不知道风邪是什么。” 78届医疗系1班的班长邱学海,又在跟人发表他的观点。 邱学海是丰州市人,父亲是丰州市医院急诊科的副主任,母亲是护士。 虽然只有父母这一代的医学背景吧,但邱学海也确实是有底子的。 他也想考京市医学院,无奈知道自己的成绩距离京市医学院还差一大截。 报考本省的医学院更为稳妥。 他本以为以他的成绩和医学背景,来了本省医学院后,一定会成为他们这一届的领头羊。 可谁能想到,省状元竟然放着京市医学院不去,也要来上丰省医学院! 邱学海在开学之前就在想,省状元又如何?是秦安平的外孙女又如何? 在西医学习上他领先她一大步! 一想到在课堂上,他的学习进度远超省状元,邱学海就觉得太爽快了。 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省状元竟然不来上课! 班级名单有她这个人,她却一天都没来上课。 邱学海如愿成为班上学习进度最快最好的,老师也特别愿意挑他回答问题,挑他进行各种示范等等,因为他性格外向胆大有一定的组织能力,还让他当了班长。 可,总会有人说,那是因为省状元没来上课!不然老师肯定会让省状元当班长! 邱学海就很气,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举报了省状元的旷课行为。 学校给了解释,说是根据系里老师们的评估,允许省状元自由安排学习时间,不一定非要来上课。 老师在课堂上回答的这个问题,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同学们都知道对此有疑问的人是谁。大家都看向他。 这可把邱学海气坏了。 不过很快老师就说,省状元不来上课,但她会按时来参加考试,到时候她是否能跟上学习进度,看考试成绩就知道了。 邱学海就问,如果跟不上呢? 如果跟不上,那就得跟其他同学一样按时来上课学习。 所以邱学海一直在盼着这次期中考试。 终于期中考试来临,邱学海只盼着学校把题目出得越难越好。 而秦天南,总算是来学校了。 她来的时候,考试马上就要开始,她看了一圈,只有第一批进门第一个位置有一个空位,大概就是她的位置了。 监考老师也看到她,立刻就跟她说:“你位置在这里。” 她的学号就是781101,78代表的78届,11代表医疗系1班,01就是她的座位号了。 而邱学海,就是02,就在秦天南的后面。 从秦天南进门起,他的目光都能把她刺穿。 很多同学都想跟秦天南认识一下,但考试很快开始,老师已经开始发卷子了。 考试时间2个小时,都是前半个学期学的基础理论,又延伸了一点。 秦天南答题的速度飞快。 半个多小时后,她就举手。 此刻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考试,只有她后面的邱学海看到她举手,立刻就看过去。 监考老师也走过来问她。 秦天南压低声音:“老师能提前交卷吗?” “……当然可以。” 秦天南交了卷就直接出了教室。 有些同学发现了,有些同学沉浸在题海对此毫无所觉。 邱学海看着秦天南离开的背影,嘴唇紧抿。 这份试卷的难度确实很大,前面只有一部分题目是在书本上能够找到答案的,后面的都是需要通过对教材的理解,才能给出答案。 他才做了一半,还有一半没做。 秦天南竟然已经交卷了。 接下来的三场考试也是同样,秦天南做题速度非常快,都是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交卷。 邱学海也不由得加快自己的做题速度,可无论如何还是赶不上。 考完试,其他同学都在互相讨论题目,都知道他成绩好,过来跟他对答案。 邱学海:“这次题目确实出的难,这道题是……” “原来是这样!班长真厉害。” “我也做错了,哎,脑子不够灵活。” “还是基础知识掌握不牢……” “班长不愧是班长。” “对了班长,你坐在南星后面有没有注意到她卷子真的都写完了吗?每次都那么早交卷。”有人问。 “是啊班长,南星那答题速度也太恐怖了吧。” 邱学海:“我只顾着做题,没太注意。咱们是医学生,跟其他专业不一样,做题不能只求快,得求稳!这就跟给病人看病一样,得认真仔细,不能遗漏任何一点异常,那可是关乎病人性命!” “班长说的对。” “有道理。” “那或许是南星同学知识掌握扎实呢,题目对我们来说难,对她来说不难呢。” 邱学海也笑着点头:“是啊,南星同学是咱们的省状元,非常厉害,咱们需要认真思考的题目对她来说可能就是小儿科。咱们不能跟南星同学比,人家半小时做完能考满分,咱们俩小时做完能及格就不错了。” “班长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学得那么扎实肯定也能考好的。南星同学还是有些太急躁了,做题那么快,应该再检查检查的。” 一群同学感慨万千。 秦天南考完试就没管那么多了。 通行证已经办下来,她要去港岛了。 “奶,现在过去不方便,等再过几年就会很方便,到时候我带你去港岛玩。”秦天南笑着说。 谈老太也是感慨万千。 “您要回村里住一段时间吗?”秦天南问。 其实谈老太跟着她来省城,着实是有些孤单了,周围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她每天也那么忙,都顾不上谈老太。 谈老太想了想:“那我回去几天,四海的婚事定了日子,我回去看看。我怕你大娘再犯什么糊涂。不过四海是个有主见的,应当没事。” 秦天南:“我找人送您回去。” 谈老太摆手:“就坐个火车我还能不会了?” 秦天南还是不太放心,就跟江罗春说了一声,江罗春安排人送谈老太回去。 出发之前,秦天南通过带着男人来看病的张婶,了解到机械厂那边一切风平浪静。 沈成山和高红霞的日子照旧。 秦天南眯了眯眼睛,看来,让高红霞下定决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高红霞在女儿和男人之间,还是选择了男人。 想也知道是为什么,男人当上厂长,才能带给高红霞最大的利益,毕竟她不光是有沈文慧这个女儿,还有沈显凯这个儿子呢。 秦天南出发港岛之前,叫温柔帮忙送了一封信出去。 这年头,国家的飞机很少,机场也很少,也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 秦天南和温柔一起登机,从丰州市到G市,再从G市到深市,过口岸去港岛。 现*在的飞机上还不禁烟。 机舱内烟雾缭绕。 秦天南:“……”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是真不想坐这飞机。 她和温柔去港岛,是用的京和医院港岛访问团的名额。 京和医院访问团从京市坐飞机直接到G市,秦天南她俩得在G市跟访问团汇合,再一同去深市口岸进入港岛。 不能耽误人家访问团的时间,要赶在G市汇合,只能是坐飞机过去,在机场汇合。 这些都是二姑姑给安排好的。 就在秦天南和温柔下飞机时,高红霞也收到了一封塞进她家里的信。 高红霞眉头皱着,谁塞进来的? 也没有署名。 等她打开信看了之后,立马就脸色大变。 她手里还拎着买的肉、菜,沈成山最喜欢吃茴香牛肉馅儿的饺子,她今儿跑了好几个地方,拖了关系人情才买到一点牛肉,又跑去城郊跟农民买了点新鲜的茴香苗。 正准备回来做饺子,好好讨好沈成山呢,就收到这样一封信。 高红霞眼前几乎是立刻就浮现出早上在沈成山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一幕。 穿着白衬衫,干净青春靓丽的女孩子,用极其崇拜的目光看着沈成山。 高红霞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一个没看住,就出这种事。 高红霞怒火中烧,却还告诉自己保持冷静,捉奸捉双,得抓个正行! 她包好饺子等沈成山下班。 沈成山下班很晚,但终究还是回来了。 “老沈,我包了茴香牛肉的饺子,饿坏了吧,快点吃。” 沈成山却是摆摆手:“在厂里吃过饭了。” 高红霞抿唇。 晚上,她又一次精心打扮,摸上沈成山的胸膛,甚至把“老沈你是不是老了不行了”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却只换来沈成山的不耐烦:“你烦不烦,都多大岁数了,我忙得要死回来也不让歇歇,我还不如睡办公室。” 而后沈成山竟然真的拿了两件换洗衣服就走了。 高红霞枯坐一夜。 第68章 秦天南她们也没有等太久,一个小时左右,京和医院访问团乘…… 秦天南她们也没有等太久,一个小时左右,京和医院访问团乘坐的飞机就落地了。 领队叫王明,热情地跟秦天南和温柔确认身份之后,就叫他们跟着一同上了接送的车辆。 车子会直接送他们去深市。 访问团一行有12人,加上她们总共14个人。 上车之后,有人在抓紧时间看书,有人在互相讨论。 大家的情绪都比较饱满,也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了,好像都是高能量人群。 他们讨论的声音并不算小,秦天南听了一会儿大致就明白了。 原来这个访问团是去港岛的玛丽医院进行参观学习,明天在玛丽医院会有一台心脏移植手术,是M国蒙特利知名心脏专家亲自操刀。 京和医院的医生们对此都非常兴奋。 今年国内进行了第一台心脏移植手术,病人术后存活109天。 这台手术是在海金医院进行的,京和医院当然也不甘落后。 秦天南没有多话,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在颠簸中到了口岸,下车,在领队王明的仔细交代中,一行人开始过口岸进港。 人还挺多的。 正排队呢,前面忽然起了骚乱,紧接着就有人喊道:“有人晕倒了!” “有没有医生!救命啊!” “我们都是医生!”王明赶紧喊道,他们一行人被先放了进来。 秦天南已经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男人,满脸潮红,双眼紧闭,牙关紧咬。 旁边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还有几个保镖。 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估计应该是助理什么的,这会儿正急得满头是汗。 大少爷只是感冒发烧而已,怎么就忽然晕倒了! 他是奉命“带”大少爷回去,可大少爷要是出事,他就完蛋了。 这人急得团团转,冲着关卡的工作人员大声呵斥。 工作人员脸色很不好看,他们都是正常工作,给人检查过关,谁知道这人忽然就栽倒在地,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但工作人员也都没有吭声,港岛那些大家族的,他们这些小虾米可得罪不起。 工作人员先把王明一行人放过来。 京和医院的几个医生都上前去检查,王明则把他们的通关证件给工作人员。 看到他们是京和医院的医生,工作人员也松了口气,的确是医生。 虽然他们不知道京和医院是个什么医院,但是看到他们来港是为了去玛丽医院参观学习,那想来在内地应该也是不错的医生吧。 “高热晕厥。” “不是卒中。” “应该是感冒或者其他病症引起的高热、脱水、低血氧症导致晕厥。” “这体温似乎太高了。” “你们这边有退烧药吗?有的话拿来先喂点退烧药。” “没有。”工作人员摇头。 那个西装革履的助理都快要急疯了:“你们为什么连药品都不准备!都是吃白饭的吗!” 有个工作人员气不过想要上前理论,被同事拉了一下,暂时忍下这口气。 “从这里送去医院需要多久?可以找点冰袋过来给病人降温,这么高的温度送到医院,脑子都要烧坏了。”京和医院的医生又问。 从这边去医院,开车起码也要一个多小时。 太久了。 但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个助理又开始大叫,着急的时候说的全都是白话,反正意思就是叫这群医生们赶紧想办法,只要能救大少,一定会给他们重金酬谢。 可一群京和医院的医生们,压根儿听不懂白话,只知道那个人面目狰狞叽里呱啦的不知道说啥。 秦天南拿出了自己的针灸用针:“我是中医,可以给他急救。” “这……” “女士,如果出现什么问题,你要负责的。”工作人员提醒。 本来他对这些大陆妹是没那么好心的,谁叫那个人模狗样的扑街骂他们呢。 秦天南:“人命关天。” 那个助理却立刻瞪大眼睛:“小姐你可以吗?” 秦天南:“得征求你的意见,你说救我就救,你说不救就不救。” 助理瞪大眼睛。 秦天南催促:“赶紧做决定,不然你家大少就翘辫子了。” 地上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抽搐起来,看起来很是吓人。 王明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一脸为难地看着她。 这里是港岛。 这要是给人救回来了还好,救不回来的话,正如工作人员说的那样,要负责的。 王明可是知道秦天南是谁安排过来的,他可不想她出事,更不想因为她的事得罪顶头大领导! 可眼看地上的人不断抽搐,口吐白沫,实在是…… 那助理也被吓到了,一咬牙:“你救!” 他也不傻,眼前这大陆妹动手施救,给救过来了当然好,救不过来他在董事长那边也有话可说,大不了把责任都推到这个大陆妹身上。 要是不让这个大陆妹动手,那大少爷真出事,就只能他自己背锅了。 秦天南也不再耽误立刻蹲下来给人扎针。 也就短短一两分钟的功夫,病人的抽搐就停止了。 秦天南让人拿来毛巾给病人嘴巴里的口水清理一下,避免堵塞气道。 5分钟都不到的功夫,病人就开始出汗。 所有人都知道,发烧的时候出汗,就意味着在退烧。 更让人惊奇的是,前后不到15分钟的功夫,病人竟然缓缓睁开眼睛。 “这……太神了!” “这姑娘手真高啊。” “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中医针灸,可不是骗人的。” 那个穿着西装的助理,浑身上下已经湿透,这会儿更是惊喜不已。 “大少,大少你醒了!” “走走,大少,我们立刻去医院。” 这边,他们的证件已经全部都核验完毕,放行。 秦天南也没再管那几个人,跟着王明一行人去打出租车。 正在打车,那个助理又追了上来:“谢谢你啊靓女。今天不太方便,大少叫我问你们住在哪个酒店,回头一定重重感谢。” 秦天南还没说话,王明就笑着把酒店名给说了。 上了出租车去酒店的路上,王明还是忍不住抹汗:“小秦啊,你刚才的行为太冒险了,这是在港城,不是咱们内地,这里那些资本家无法无天的,万一那男人出点什么事,你肯定要被牵连。以后可别这么冲动了。” 这说的是实话,秦天南点头,并未反驳。 事实上,她也不是无缘无故救那个人的,盖因前世……也算是朋友吧。 他们认识的时候,他已经有了神经系统后遗症,肌肉不自觉抽搐,肢体运动不协调,几乎只能依靠轮椅出行。 据说这一切都源于他曾经的一场持续不退的高热。 秦天南并不知晓是什么时候,也没多问。 今天见到,她才恍然,原来是在这个时候。 “我倒是觉得小秦同志做的对。小秦同志,你这一手针术可真不错,关键是真能起效。病人这种持续高烧,必然是有感染,体表无外伤,很可能是肺部感染或者大脑感染出现严重的炎症反应……你是怎么做到的,叫病人迅速退烧?” 跟他们同车的徐医生好奇地问道。 王明赶紧给介绍:“小秦,这是徐思博徐主任,我们医院心外的专家。” 秦天南点头,大致说了一下思路,徐思博苦笑着摇头。 她说的很有道理,但那是基于中医阴阳五行正邪的道理,而徐思博是个外科医生,他不信这些东西。 那就没办法交流了。 去酒店的一路上,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这就是港岛。 可真繁华啊。 一直到几十年后,内地人到香港都还是会受到各种歧视和不友善的对待,更何况是这个时候。 到了酒店大堂,要办理入住的时候就出了问题。 前台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白话,领队王明能听懂,也会说,但口音比较生硬。 毕竟他也才第二次来港岛,白话还是上次回去后现学的,好久没用已经生疏了。 前台小姐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把一行人晾在这儿。 而酒店大堂来来往往的,都是衣着时髦的港城人。 他们这群人的衣着打扮行为举止,和人家比起来,那真是泥腿子进城的感觉。 周围人进进出出看他们的眼神…… 窘迫,除了窘迫还是窘迫。 秦天南走上前去跟前台服务员交流,她上辈子在黑诊所最先学会的就是白话,要说到让本地人都听不出来口音的程度,为此不知道吃过多少亏。 但她现在当然不可能说一口流利的白话。 她直接用英文跟前台交流。 一口非常流利,且没有“土味儿”的英语,让前台小姐收敛起来。 王明他们也很是诧异,她的英语竟然说得这么好。 秦天南无意打脸这狗眼看人低的前台小姐,不然的话,她在港岛就什么都不用干了,遇见个人都得上去打脸。 前台小姐撇撇嘴,没有再继续晾着他们,给他们办完入住,随后又用英语说了一连串的注意事项。 比如不许在房间里抽烟,不许用酒店毛巾擦桌子,上完厕所要冲马桶,不许穿着拖鞋去餐厅等等。 秦天南冷笑:“真把你们这破酒店当五星级了。有你们这样的员工,难怪经营不下去要被收购,也不知道换了新老板,你还保不保得住这份工。” 前台小姐一张脸顿时涨红。 秦天南没再理会她,一行人上了电梯,去各自房间。 电梯里很安静,一直到上去他们房间所在楼层,所有人都很安静。 房间订的是最普通的房间,一个房间要200港币,贵得吓人。 秦天南和温柔一个房间,回到房间洗漱之后,出来吃早餐,就碰上了正在外面踟蹰的王明。 王明看到她们就立马笑道:“走走,一起去餐厅吃饭。” 餐厅中餐西餐都有,一份牛肉面20元,一份牛排要80元。 这只是最基础的,还有各种点心蛋糕等,价格都相当昂贵。 秦天南就吃了一碗面,给温柔点了一碗面和一份牛排,还又要了两个小蛋糕,她食量比较大。 王明一行人,都是看了又看选了又选,最后都选了比较便宜的面。 经费有限,大家实在是舍不得多花。 200块一间的酒店,人家正常来说是住两个,他们一个房间挤四个人。 只有秦天南和温柔两人一间,为了避免大家误会,王明还特意说了一句,人家不走我们的账。 这么说大家就明白了,人家就是蹭一下他们单位过来一趟,私人进出不方便。 吃过饭,王明一群人就又都回房间去了,明天就要去医院学习术前的各种准备,记录分析供体和受体的情况等等,他们得争分夺秒做足准备,是没心思去外面玩的。 秦天南和温柔一起在街头逛逛。 上辈子来到港岛已经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来了就进黑诊所打工,没有身份,她压根不敢抛头露面,抓到就会被遣返。 因此哪怕黑诊所老板只给她极其可怜的工资,她也只能待在那里。 她对这个时期的港岛,不算陌生,但也不算熟悉。 温柔并不知道秦天南来港岛要做什么,但她不是多话的人,她只保护她的安全,多余的话不会说一句。 第二天一早,秦天南起床的时候,王明一行人已经去玛丽医院了。 秦天南吃过早餐,才和温柔一起打车去往九龙旺角,在这里有一座风格独特的唐楼,就是如今港城很出名的中医诊所回春堂。 这是梁家的产业。 执掌回春堂的就是梁茂实,曾老的五徒弟。 上辈子的梁茂实在几年后突然去世,还上了新闻头条。 那个时候她还在黑诊所打工,也不知晓梁茂实跟曾老的关系。 一直到她功成名,国家有关部门以曾老跟她外公的关系联系她之后,她才知道曾老还有个徒弟在港岛,就叫梁茂实。那个时候梁茂实早就死了很多年了。 回春堂没有了梁茂实坐镇,他的徒弟们都撑不起来门面,后来梁家把回春堂的房子捐赠给政府作为古迹保护了。 秦天南来港岛,就是找梁茂实这位五叔叔的。 不愧是港城知名中医诊所,过来看诊的患者络绎不绝。 之所以今天直接过来,是因为梁茂实每周一和周三的上午,固定会来回春堂坐诊,发放的都是平价号,为的就是让普通人也能找他看病。 其他时间,他就基本都是在挣钱——给富人看病,价格昂贵。 有些人说梁茂实是活菩萨,明明给富人看病一次能收费成千上万,但他硬是每周分出来两天时间来回春堂坐诊,让穷人也有机会找他看病。 但也有人说梁茂实没有医德,言过其实,死要钱。 这也没说错,梁茂实确实爱钱,他一点都不遮掩,就差没把爱钱俩字刺到脸上。除了是个中医大夫,他还是个商人,他在M国R国Y国都有投资国债股票之类的,他死后被披露出来的财产超过10亿美金! 尽管名声褒贬不一,也架不住梁茂实名声还是越来越盛,很多人争着抢着给他送钱,就连Y国的皇室成员也都找他看中医。 上辈子梁茂实在家中突然死去,死因没有公布,外界猜测很多,有人就嘲讽他不是医术高明么,还不是救不了自己的命。 一边嘲讽,一边又羡慕梁茂实怎么就那么有钱。 而钱,就是秦天南过来找这位五师叔的理由。 回春堂里很多病人,尤其是梁茂实的诊室外面,更是坐着很多人,秦天南和温柔过来,有的人压根儿没心情理会,有的人则多看了她们一眼。 人太多了,两人想找个地方坐都不行。 就在这时,有人哼了一声,用白话说道:“两个大陆妹也跑来找梁先生看病,恐怕连梁先生的规矩都不知道,以为这里跟大陆那种地方一样,想插队就插队。” 秦天南看了过去。 这不是熟人吗。 昨天负责接待的那个前台小姐,正在翻白眼呢。 秦天南轻笑一声:“原来你自己也知道自己眼睛有毛病啊,这么快就来看病了。” 前台小姐脸色一变,立刻瞪过去:“你说谁眼睛有毛病?” 秦天南:“你呀,你在这儿排队不是为了看眼睛吗?确实,你眼睛毛病还挺严重的,港城能给你治好的,怕是只有梁先生了。” 前台小姐气得站起来指着秦天南鼻子,趾高气昂:“你以为这里还是在酒店啊,我怕你?哼,港城就是被你们这群北姑弄得乌烟瘴气。怎样,和落后野蛮的大陆比,港城繁华迷了你们的眼了吧,是不是不想回大陆了?呵呵,天天都有北姑想方设法留在港城,没有合法手段就东躲西藏,还去卖皮肉,不过就算是卖皮肉也比你们留在大陆强对吧。” 旁边凳子上坐着的中年女人,脸色很黄,人特别瘦,她拉了拉前台小姐的手:“淑华,算了。” 前台小姐却不理会:“妈,你都不知道我昨天上工的时候,这北姑对我多过分,叫我出丑哎。” 秦天南目光冷漠,并未跟她争吵。 但这前台小姐的嗓子太尖利了,很快就有穿着保全制服的人过来维持秩序。 在回春堂闹事并不是多罕见的事,多是因为挂不到梁先生的平价号。 梁先生在回春堂的平价号要提前一月预约,预约需要病人或者家属到场,还需要登记病人和家属的证件号。 平价号不许转让,只能是预约登记的病人本人,在预约时间到场,过期作废。 这么多的条件限制,就是为了让真正的平民能够挂到这些平价号。 规矩是规矩,总是会有些人不想守这个规矩,就会出现闹事的情况。 保全们处理这种事情都顺手了,所以一听到有人吵架,就以为是类似事件,赶紧过来。 见到保全过来,前台小姐立刻指着秦天南说:“这两个北姑肯定没有挂到梁先生的号,想要跑过来插队,快点把他们赶走。” 说着,这位前台小姐还故意用手在鼻子跟前扇了扇:“一年都不洗澡的北姑,臭死了。” 过来的保全看向秦天南:“你们是来看诊的病人或者家属吗?有挂号条吗?” 秦天南摇头。 “看吧,我就说她们肯定没号,就是想过来胡搅蛮缠插队的!” 保全皱眉:“没有挂到梁先生的号,你们可以去挂其他大夫的号,回春堂还有其他大夫坐诊,是梁先生的学生。” 保全态度倒是还可以,不管心里怎么想,确实没把歧视大陆人摆在明面上。 秦天南:“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找我五叔叔的。” 保全:“?” 秦天南:“就是梁茂实先生,他是我五叔叔,我看他正在给病人看诊,就没有打扰他。” 保全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前台小姐已经控制不住地笑出声:“北姑果然都爱说谎。梁先生是你五叔?大家都知道梁先生在家里排行第二,再说了你姓梁吗?吹牛都不会,乡巴佬。” 保全也觉得不可能,从来没听说过梁先生有这么个侄女。 秦天南:“上一个病人进去大概15分钟了,应该快要出来,等下你去问一下梁先生就知道了。” 保全迟疑着,不知道应不应该因为这么离谱的事去打扰梁先生。 就在他犹豫之时,诊室门开了,助理学生走出来叫下一个患者进去。 保全赶紧上前去跟助理学生说了这事儿。 助力学生看了秦天南一眼,点点头,进去在梁茂实耳边说了几句。 梁茂实先是一愣,紧接着立刻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是梁先生!” “梁先生出来了。” 前台小姐的脸色有些难看,梁先生怎么出来了?是巧合吧,一定是巧合! 保全却是不由得庆幸。 梁茂实的目光已经落在秦天南身上,他定睛看了几秒,脸上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朝着秦天南走过来。 “小南?我还以为你明天才能到,二姐也真是,都不说清楚时间。”梁茂实笑着说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秦天南笑:“正巧来跟五叔叔您学习一下呀。” 梁茂实哈哈大笑:“好,那跟我进来吧,五叔叔给你检查一下功课。等咱们看诊完,五叔叔带你去吃大餐。” “最贵的?”秦天南笑。 梁茂实笑得更大声:“对,最贵的!” 梁茂实带着秦天南和温柔一起进了诊室,那位前台小姐已经目瞪口呆。 尤其是当助理学生喊道:“12号吴丽珍,12号吴丽珍?没来吗?” “这里!” 中年女人忙站起身,拉着闺女罗淑华的手,“淑华,到我们了。” 前台小姐罗淑华:“……哦,哦。” 第69章 诊室内。 秦天南坐在主治医生的位…… 诊室内。 秦天南坐在主治医生的位置上,梁茂实坐旁边给她当助理。 而他原本的助理学生,都在一边上站着,一个个手里都拿着笔记本,同样是表情复杂。 罗淑华和母亲吴丽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母女俩直接就被惊呆了。 病人的资料在预约就诊卡上已经登记的有,吴丽珍,45岁,那显然不会是年轻小姐。 秦天南直接让病人坐下,开始给病人问诊。 罗淑华忍不住说:“梁先生,我们是来找你看病的。” 梁茂实点头:“放心,我全程监管,出现任何问题我来负责。” 罗淑华:“……” 秦天南看着眼前这不断擦汗的中年妇女,叫她伸出手来,给她搭脉。 很快,秦天南让她换了一只手继续搭脉,同时开口说道:“你这病在西医上叫糖尿病,中医上叫消渴症。差不多已经两年了吧,查出来的时候你应该就开始服用西药了,是D860吧,甲苯磺丁脲。” 吴丽珍连连点头。 秦天南:“刚开始服用西药的时候效果应该是挺好的,但是大概从半年前开始,你的病情就开始反复,西药控制效果没有那么好了。口渴喜饮喝乏力的症状增加,大便干小便频,失眠多梦……” “你最近俩月还出现了肢体疼痛,麻木,心前区……就是这里。” 秦天南在吴丽珍的胸口摁了一下,“这里出现他等他,痛处固定不移……你之前月经正常,现在已经闭经了吧。” 吴丽珍一脸震惊,不断点头。 站在母亲身后的罗淑华也是瞪大了眼睛,这,这都说准了! 要知道她带母亲可是看过好几家医院了,之前又因为梁先生的号太难挂了,她排了好几次队都没挂上,就暂且去了其他中医诊所看中医。 那些大夫也能判断出来母亲是消渴症,说的也都是消渴症的症状,比如消瘦多饮多尿之类的,没一个能说出母亲肢体疼痛麻木,尤其是心口疼这些症状! 甚至她和母亲在主动说明这些症状的时候,那些大夫还说这跟消渴症无关! 吃了几贴药不管用之后,那些大夫竟然直接叫她们去西医医院,吃西药,说治疗消渴症西药更管用! 可她妈妈就是因为吃西药不管用了,才来看中医的啊! 罗淑华气得要命,本来都不打算再看中医,打算给母亲打胰岛素的。 但想到回春堂梁先生的名头,她就想着再抢一次,抢到号就来看,抢不到就打胰岛素算了。 只是打胰岛素比起吃药来说,花费肯定会更高也更麻烦。 就是这么巧,罗淑华整夜不睡去排队,真给她抢到了一个梁先生的号,可把她给激动坏了。 亲朋好友和邻居们知道她竟然抢到了梁先生的号,也都为她高兴,说她运气好,还让她去买**呢。 **这两年才刚在港城发行,玩法新颖,不知道多少人一夜暴富,引得全民都打**! 罗淑华也觉得自己运气真好。 终于等到看诊这天,哪怕是昨天跟那些大陆X吵了一架,也没影响到她今天的心情。 可谁能想到,在回春堂竟然又碰见那两个北姑,真是把她气死了。 更气的是,喊来保全没赶走那俩北姑,反而叫梁先生亲自把她俩带进诊室了! 那个穿着棉布衣衫土得要命的北姑,竟然真是梁先生的亲戚吗?! 罗淑华脑子是懵的。 尤其是进来诊室之后,看到梁先生竟然让那个北姑给她妈看病,罗淑华就更生气,却不敢当着梁先生的面发火,如果在诊室吵闹的话,是会被取消看诊资格的! 这看诊资格有多来之不易,她最清楚,可不敢闹事。再加上梁先生说有任何后果他来承担,罗淑华就闭嘴了。 可是当那个北姑准确无误地说出她妈的症状,比如最让她纠结的心口疼这些,罗淑华的震惊已经无以复加! 此前没有一个大夫说她妈心口疼跟消渴症有关!去了医院拍片子,也没有显示出来心脏有什么病变! 罗淑华激动得不得了,再三跟秦天南确认,她妈妈肢体疼痛麻木,心口疼,真的是跟消渴症有关吗? 秦天南给出肯定回答,是的。 “这是糖尿病引起的气阴两虚瘀血证,瘀阻于脑络则成中风偏枯;瘀阻于肢体则麻木刺痛;瘀阻于心脉可致胸痹心痛。” 罗淑华说:“可我们去医院拍片,心脏没问题。” 秦天南:“想要拍出问题?可以,再等两个月出现心梗了,就能拍出问题了。” 罗淑华:“……” “都心梗了,那还有命去拍吗?”梁茂实的学生忍不住嘀咕。 秦天南给开了方子,又说了一句:“按方服药,生活饮食上也要注意。” 说着,秦天南又看向梁茂实:“五叔叔,你们这边病人复诊是怎么安排的?她这起码得吃半年的药。” 梁茂实笑道:“有专门的复诊号。” 说着,梁茂实就跟病人说:“我侄女的判断没问题,就是这么个思路。” 他在方子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就交给病人:“去按方抓药,一周后复诊。” 吴丽珍很是激动地接过药方。 她忍不住又说道:“能不能……给我闺女也看看眼睛?” 她不知道闺女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刚才在外面也只以为是那两个北姑跟闺女吵架才会故意那么说的。 可是现在,这北姑的医术这么厉害,连梁先生都认可,那……那是不是代表着闺女的眼睛真有问题? 罗淑华心里也是一样想的。 回春堂在港城多少年了,还是梁家的资产,梁先生的能耐多少人都求医不得,她相信梁先生绝对不会胡来。 梁先生认可这个北姑的医术,那说明这北姑医术是真的强。 确实,大陆那边是落后,但港城的中医也是来自大陆,据说梁先生的老师也是大陆人…… 那…… 那这北姑刚才说她眼睛的问题,会不会是真的? 罗淑华咬着唇:“梁先生,您帮我看看眼睛好不好?” 这下都不用梁茂实说话,旁边的助理学生就直接说:“不好意思啊,一号一人。小姐你不懂规矩的话可以去看看外面的公示牌啊。” 罗淑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刚才讽刺那俩北姑不懂规矩,这会儿…… 母女俩匆忙起身离开。 等人走后,梁茂实没着急让助力学生叫下一个号,而是问道:“小南,如果一周后复查效果不是很理想呢?” 秦天南:“首先确定她是真的按时按量吃药了,如果是,但效果还是不理想,那就上胰岛素。” 边上的学生不由得说:“那为什么不现在就上胰岛素?治疗消渴症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胰岛素啊。” 秦天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把这个人换成病人的身体。每天给胰岛素当然可以,但如果能够从根本上调整,让身体胰岛功能慢慢恢复,那会不会更好一点?” “可是不一定能调整好吧。” 秦天南点头:“对,所以如果调整效果不理想,就辅助使用胰岛素,继续进行调整,给身体更多恢复的时间,如果最终还是不行,那就只能长期使用胰岛素。” “可是这样对病人来说,为什么不直接使用胰岛素算了。调整不好对病人来说又浪费钱又浪费时间。” 秦天南:“那就要看大夫自己的判断了,如果我认为毫无希望的病人,我会直接劝他去医院打胰岛素。我愿意治的,都是我认为有希望达到一定效果甚至是治愈的。” 好自信的样子。 学生们有些震惊,也觉得不太信,这漂亮小姐看起来太年轻了,她应该去选港姐而不是在这儿给病人看病。 学生们忍不住看向梁茂实。 梁茂实脸上的满意根本就藏不住。 他说道:“都听到了吧,如果你们没有能力辩证清楚,或者认为治不了,那就不要耽误病人的时间。不要以为中药吃不死人,随便开给病人试试。” 病人比较多,中午吃的快餐。 一直到下午5点钟左右,所有新挂号的病人和复诊病人全部给看完。 一群学生们都身心俱疲,梁茂实、秦天南和温柔这三人,还是神采奕奕精神饱满的样子,实在是叫人羡慕不已。 “走,回家洗个澡,带你们去吃大餐。” 回去之前,梁茂实先打了个电话。 等回到梁茂实位于市中心某座摩天大楼的大平层住宅时,已经有管家带着人在等着了。 这是个至少有四五百平方的大平层,从装修就能看出来主人是个相当会享受且有钱享受的人。 管家身后跟着的几人都画着标准的妆容,头发盘起来,穿着整齐的制服,胸前的姓名牌上是某个国外奢侈品牌的标志。 梁茂实直接对秦天南说:“时间太赶了,叫他们送了点衣服过来,你们挑挑有没有喜欢的,没有的话,晚点叫他们再多送些来给你们挑,换其他牌子也行。别跟叔客气,我先去洗澡,你们挑好了去客房换洗。港城哪里都好,就是又闷又热。” 秦天南笑着点头:“我不客气。” 梁茂实又跟管家和那些销售们交代一声,他就进去洗澡了。 就这会儿的功夫,品牌的那些销售们已经飞快地把带来的衣服都整理出来,还带了一个可移动的便携*架子,把衣服都挂在架子上,供秦天南挑选。 “抱歉啊秦小姐,时间太赶了,模特赶来太久怕耽误您和梁先生的时间。”销售笑着说,“下次一定请模特上门为您展示。” 秦天南点头。 温柔眼睛眨巴了一下。 老实说,她很受震撼的,她现在脸上的平静,完全是职业习惯使然。 来到港城,她真是见识太多东西了,这还只是港城,不是M国,也难怪很多人对M外充斥着向往。 对比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 秦天南很快挑了一条法式长裙,也拉着温柔挑。 看着那些款式让人脸红的裙子,温柔不断摇头,低声跟秦天南说:“纪律问题,我不能穿裙子,妨碍工作。” 秦天南点头:“等回去的时候,挑你喜欢的送你。” 温柔依旧摇头:“这些款式,都不合适。” 不管是吊带的、挂脖的、抹胸的,甚至还有大露背的……真的都不合适! 行吧。 最终给温柔挑了经典的白衬衫黑裤子,挑了一双中跟的皮鞋。 温柔心里在想,这衣服肯定很贵,但她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价钱。 衬衫是一条丝质衬衫,版型很好。 温柔把扣子系到最上面,被秦天南又给解开,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略微露出锁骨,下面的衣摆束进裤腰中,更显腰线。 温柔有些不自在,但活动一下身体,觉得也还行,不妨碍活动。 就是这衣服的料子也太滑了,她就没摸过这么丝滑的布料,太舒服了,舒服得她得时不时低头看看自己到底穿没穿衣服。 晚上去吃饭的地方更是让温柔大开眼界,是在维港附近的一家高档酒店。 那么高大,灯火辉煌。 门口竟然还有那么大的喷泉造景…… 一辆又一辆见都没有见过的小轿车来来往往接送客人。 进出这里的客人,仿佛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走进酒店,那仿佛从天上吊下来的巨大璀璨水晶吊灯,简直让人一步开眼。 温柔愣神了一秒钟,迅速回神,忍不住狠狠掐了一边自己的手心。 就刚才分神这一秒,若是有间谍袭击,后果不堪设想。 等上到顶层餐厅,周围都是落地玻璃窗,梁茂实订的位置就在窗边,站在这里,能把港城灯火辉煌的夜景尽收眼底。 秦天南也不由得多看一会儿。 这就是1978年底的港城,和此刻的内地比起来,的确像是两个世界。 “小南,要来港城发展吗?我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女,那些学生也都不成器,跟你比差太远了,以后回春堂可以交给你继承。”梁茂实问。 温柔的目光刷地看过来。 秦天南摇头,没有片刻迟疑。 梁茂实也有些惊讶:“都不带思考的吗?” 秦天南笑:“确实不用思考。” “我能问为什么吗?”梁茂实好奇。 秦天南想了想:“我不喜欢港城的气候,也不喜欢这里的食物。” 梁茂实实在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气候?一天到晚待在恒温房间里,气候冷热有关系吗?还有食物,只要有钱,什么食物都能吃到。 不过他也没有再追问。 开始上菜了,一道道菜肴精美得像艺术品一样,让人不忍下口。 温柔从来都不知道,菜能做到这么漂亮! 但是,那量也太小了吧。 一道菜,差不多就是一口的量,这一顿饭吃下来想要吃饱,岂不是得吃几十个盘子? 那厨房得洗多少个盘子啊。 吃了好半天,温柔计算着自己已经吃了十几个盘子了吧,但肚子里还是空空如也,她觉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吃了。 难怪小南说不喜欢这里的食物,这东西漂亮是漂亮,偶尔吃一次新鲜,天天吃真是麻烦死人啊。 此刻的温柔并不知道,这样的菜品可不是普通工薪阶层能吃得起的。 终于吃完了饭,温柔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多少个盘子,到了后面她已经懒得数了。 晚上没有回酒店,梁茂实直接带两人去了他的私人山顶别墅,距离市区比较远。 温柔被震撼了太多次,但在看到梁茂实的别墅,知道这里就他一个人住时,还是惊呆了。 这么大的别墅,就一个人住! 而别墅里配备的管家厨师园丁保洁之类的,就有二十多个人。 乖乖啊。 这就是资本家过的生活吗? 她真切体会到了前些年打倒资本主义时,所说的资本主义到底是什么。 这样奢侈的生活,如果放在内地,那只能是剥削阶级才能过得上的。 多少人连饭都吃不起呢! 秦天南让温柔在别墅转转,或者去房间休息也行,她和五叔叔有话要说。 支开了温柔,秦天南和梁茂实去了他的书房。 书房的风格和外面的奢华不同,反倒像是古色古香的中式风格,整整一面墙都是书,各种书籍,最多的是医书。 秦天南拿出了从银锁中找到的那把钥匙,递给梁茂实。 梁茂实挑眉看过来:“H银行高级保险柜的钥匙。” 秦天南:“我想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另外,五叔叔,我想让您帮我做投资。” 梁茂实惊讶。 秦天南:“投资外国股市,尤其是R国,并且寻找机会收购R国制药公司……” 梁茂实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好半天他才问:“制药公司,你想做什么?” 秦天南:“中药材有效成分的研究提取,以及颗粒化是无法避免的趋势,与其未来把国际上的这部分利润让给R国H国,还不如我们自己拿。医药领域的研究太烧钱了,股市来钱更快,但哪怕是股神也不敢说稳赚不赔,另外也是为了国内的中药材市场能够健康良性化发展,不被国外资本裹挟。” 梁茂实:“中药在国际上能有那么大的市场吗?” 虽然就连Y国皇室成员都找他看中医,但他对中医未来形势并不乐观。 西医发展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随着科学的发展,人们就希望能够用科学解释来解释一切,而中医的阴阳理论就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就会被归于伪科学。 其实西医上无法解释的、能解释也束手无策的更多。 但人们不会觉得那是西医的局限性,而是觉得因为科学还没有发展到。 可对于中医古代典籍中的确存在的错误,他们就不认为是时代的局限性,而是认定中医就是糟粕。 在国际上甚至根本不承认中药是药,而要想以药物在国际上市,得通过人家各国的药监认证,比如M国FDA认证。 在后世中药被各种批判,你说中药有效,就会有人问那为什么通不过FDA的认证? 难道你也认为本草中说的人的屎尿也能治病? 再者就是西药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 梁茂实如果只是一个中医,感受或许不会那么深,但他还是个商人。 一般人或许不会太注意,但他很清楚,西药,也就是化学药品行业的利益有多么庞大! 就拿今天那位消渴症的患者来说,一开始去医院发现糖尿病,就要吃西药,西药吃上几年之后控制效果不好了,就会出现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继而引发全身各种问题,想要控制血糖那就必须打胰岛素,而胰岛素一打就是一辈子。 这还不算糖尿病引起的其他并发症,后期的每一种并发症,都在要钱要命。 不光是糖尿病还有高血压。 高血压真的是只能一辈子吃药吗?再准确一点来说,是每一个高血压,都只能一辈子吃降压药吗? 更不用说还有各种疫苗。 这些背后,都是明明白白的利益。但对于普通病人来说,我吃了药,控制住了血压血糖,那自然就是有效的。 可这是治病吗? 是治病,但更是生意。 一旦沾上利益,又是被资本控制的,以资本逐利的本性,没有需求那就制造需求,难吗? 梁茂实心中比谁都清楚,但他不愿意去想那么多,因为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中医一定会没落这个事实。 那何必去想动想西,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挣钱呢。 此刻,秦天南说想要通过中药的国际市场,来反过来稳定国内中药材市场,梁茂实想说异想天开,还想说有那个必要吗? 不过看着秦天南的眼睛,梁茂实终究还是点点头:“那就试试吧,大不了就是亏钱。” 秦天南又道:“五叔叔,国内正在改革开放,但步子不会特别大,我想要弄个人实验室,到时候如果在国内政策阻力大的话,想请您帮忙,以港商的名义投资建实验室。” 梁茂实点头:“这个没问题,不过一个实验室的投资是巨大的,后期的花费更是非常庞大。” 秦天南笑:“是啊,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所以才要来找五叔叔你啊,你可是财神爷。” “你要是来继承我家回春堂的话,多少钱我都给你投。” “你先给我投钱,我再考虑要不要继承。”秦天南笑。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秦天南才道:“五叔叔,我给你搭个脉?” 梁茂实挑眉,直接伸出手来:“来。” 秦天南仔细诊脉,结论是梁茂实身体好的很,他这岁数,比年轻人身体还好。 所以他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70章 第二天,梁茂实就带秦天南去取了银行保险柜里的东…… 第二天,梁茂实就带秦天南去取了银行保险柜里的东西。 有黄金珠宝,债券,还有数额不一的英镑、美元存款凭证,竟然还有一栋老实别墅的房契和钥匙。 有凭证存款倒是能取出来,但债券就不一定了,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了。 东西取出来之后,就去了房契所在的那栋别墅。 这边是一整个的别墅群,都是几十年的老式别墅了,有统一的物业管理,看起来还不错。 梁茂实知道这地方。 “这里很多别墅的主人,都已经移居国外,这里就是他们在港岛的一处资产,托人打理,回来的时候可能才会住一下,也可能很多年都没人住。” 这里的钥匙是特制的,像印鉴一样有花纹有编号。 别墅的业主如果长期不住,要重新入住的时候就要验证房契和钥匙。 验证之后,几人顺利进入别墅。 别墅院子里的草木打理的都不错,大门和墙壁护栏也都挺好。 但是进入主楼内部之后就会发现,所有家具都盖着白色的防尘罩,地上是厚厚的灰尘,吊灯上和墙角,很多地方都布满蜘蛛网。 “回头让物业来清理一下。”梁茂实说。 除了这栋别墅之外,保险柜里的剩下的那些东西价值也就是十来万美金。 他们猜测,这栋别墅里应该另有乾坤。 地板、墙壁,地下室…… 都找了,也没有找到夹层。 在翻找的过程中他们也发现,这里之前肯定也有人来找过。 这些很长时间没人住的别墅,物业可能不敢明目张胆破坏,或者是给别人住,但进来搜刮一番还是很有可能的。 比如别墅里的保险柜,显然就已经被破坏掉了,里面空荡荡的。 不过他们都不觉得别墅保险柜里会放多少财务,这个目标太明显了,小偷进来一定会先找保险柜。 所以保险柜里的东西可能就是用来扰乱小偷视线的,拿走就拿走了吧。 但他们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有什么东西。 梁茂实也很是无奈:“或者就只是一座别墅?” 当然,这座别墅现在也价值三千万港币呢。 最后是温柔发现的。 楼梯的台阶不对劲。 敲开之后发现,这台阶外表看起来像是石头砌的,但里面却铺着金砖。 每一阶里面都是。 所有进来的人都只顾着找夹层,找地下室,找隐藏空间,而这金砖就砌在台阶里面。 梁茂实:“……” 这得值多少钱啊! 这么多的金子对于普通人来说想要变现也是麻烦事,但对梁茂实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港城这些大家族,哪家没有金库呢。 存在银行里的钱多,但也要有自己的金库,金子,是永恒的货币。 他们每家,每一年都还会固定储存一定量的黄金,用作家族产业保值。 梁茂实说:“我直接给你兑换,到时候让人把这里再重新装修,那些家具也都该换掉了,以后你再来港城就有自己的房子了。” 那些黄金兑换出来差不多500万美元,秦天南没拿,直接让梁茂实用这些钱给她做投资。 梁茂实:“你还真信我这个五叔叔啊。” 秦天南:“我相信曾爷爷。” 当初跟老爷子聊着几位师伯师叔的时候,她专门问了在港城的五师叔,和在R国的四师叔。 曾老爷子问她想要知道哪方面的事。 她问可不可以对他们完全信任。 曾老爷子沉默好久才说:“老五看似重利益,实则重情义;老四有情义,但重利益。” 当时老爷子的这句话,让秦天南思索了好久。 最后不得不佩服老爷子的智慧。 一般人听了这话可能就觉得,老五梁茂实可信任,老四不可信任。 但秦天南却觉得,老爷子的意思是,老五当然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但是老四,只要你给足他利益,就也可以信任。前提是,你能给足他利益,或者是用足够大的利益拴住他。 因此,秦天南来找梁茂实,资金全权托管给梁茂实,她只远程提供一定的信息和要求。 从曾爷爷的话中,秦天南其实也能听出来,四师伯的心,可能只有一半是红色的了,另一半是金色。 想要在R国收购制药公司,当然得把四师伯拉到一条船上来。 至于说利益? 帮着四师伯一起,吃掉整个R国的汉方药市场,够不够? 秦天南对梁茂实很信任,但梁茂实却是认认真真地拉了律师团过来,起草好资金代理协议,并且还要收取管理费。 秦天南失笑。 签好协议之后,梁茂实带着秦天南去交易所感受一下气氛。 这时候的交易所,简陋、原始,一切都靠电话联系,靠手写更新代码和数字。 但气氛着实火热。 也对,这两年股市爆火,很多人也不管懂不懂股票,都想来股市玩一把,说不定就一夜暴富了。 从现在起到81年,港城股市整体都在快速上涨,当然了中间肯定会有回落调整,但整体趋势还是快速上涨的。 到82年中夏国和Y国开始就港城问题进行谈判,投资者对港城未来不看好,股市开始暴跌…… 一直到84年联合声明发表,才有所好转,国外投资者也进入港城股市,股价开始节节高升。 到了87年由M股引发的全球股灾,又是一**跌。 利用好港岛这边的股市,起码她之后实验室的研究资金就都不缺了。 而等到80年,R国资本自由化,允许外国资本进入股市之后,那才是真正的金钱战场。 R国八九十年代的经济泡沫,让全世界都震撼。 这辈子有条件,她当然也要为R国的泡沫尽一份力。 如今交通不便,跟国外的通话通信都不方便,秦天南就只能跟梁茂实交代。 梁茂实听完她的话,也是无语的很。 “约老四过来一趟?我跟他谈?”梁茂实有些不太情愿。 秦天南:“一本万利的买卖,给您送钱呢。” 梁茂实:“我咋这么不信呢?” 是啊,不经历过R国的经济泡沫破裂,谁也无法相信。 R国平均股指从78年的6000点,到最高峰89年的39000点,90年泡沫破灭,股票也开始崩盘,1992年跌至14000点。 这场泡沫,世界各国资金都是推手。 有人跳楼,就有人暴富。 秦天南当然是要当这个暴富的。 在港城待了一周时间,京和医院的访问团准备回程。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待在玛丽医院,一天就睡几个小时,就是为了参观学习这场心脏移植手术。 他们并不能直接进入手术室观摩,但手术过程已经用录像带录下来了,他们拿到了一份。 手术过程非常震撼,堪称完美。 但术后病人的情况却不那么乐观,已经出现了排异反应、感染。 他们的时间已经到了,必须离开港岛,但是显然这个心脏移植的病人,恐怕也撑不了太久就会因为器官排异去世。 秦天南听他们讨论,忍不住问到:“有用到环孢素吗?” 她记不清楚环孢素的上市时间了。 医生们摇头:“用的环磷酰胺和强的松龙。” 前者是免疫抑制剂,后者是肾上腺皮质激素,是目前器官移植手术能用的药物。效果自然是不理想的。 这么一说秦天南就知道了,器官移植患者的福音环孢素,应该还没上市。 徐思博问秦天南:“你刚说的是什么药物?” 秦天南想了想说:“环孢素,从真菌代谢物中提取的,有很不错的免疫抑制效果。我也是听说的,你们有认识国外的同行,可以问问他们,叫他们邮寄相关资料回来。” 这年代可不像是后世网络发达的时候,现在打一个越洋电话都是很困难的事。 邮寄信件更是跨越山海着急也没用。 尤其是中夏国又被西方国家给隔离成一座孤岛,消息来往很不方便,这些医生们不知道国外的先进研究成果,实在是太正常了。 回去这一路上,又是折腾。 也没飞机坐了,国内航班太少,时间不合适,坐的火车卧铺。 回到丰省,秦天南就回去学校一趟,跟校长谈港资实验室的问题。 以目前的政策,实验室挂个人名义显然是很困难的,如果从高校入手相对来说,获批的可能性就会大一些。 港商投资跟高校共建实验室,港商投资,高校出人才,最后的研究成果,双方各占一半。 实验室出来的研究成果,港商有优先购买权,可以一次性买断,也可以分成。 宋秋白先是激动,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他直接摇头:“上面肯定不会批的。要不然,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就该叫咱们来回答了。” 秦天南:“申请一下试试吧。” 宋秋白苦笑:“行。” 试试,也就只是试试,一点都不乐观。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刚下楼,秦天南就被人给拦住了。 “南星同学。”邱学海喊道。 秦天南转头看过来。 她开学之后一直没来上课,是真的一节课都没上过,所以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同学是谁。 “我是医疗系一班班长邱学海。” 秦天南想了一下,点点头:“班长好,有什么事情吗?”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邱学海神色很是复杂。 秦天南还真没想起来这回事。 邱学海:“你是第一名。” 秦天南点头,意料之中的事。 邱学海眼神很复杂:“你几乎所有科目都是满分,只有一道题目做错了,扣了2分。” 秦天南皱眉:“什么题目?” 邱学海说了,是一道跟消化系统有关的题目。 秦天南听完之后直接说:“我的答案是对的,课本上这一节的内容落后了。” 现代医学本就是不断进步发展的,也在不断回头纠错。 邱学海:“……” 该说她太狂妄了吗?! 他原本来是想干什么的? 他是想来问她是不是作弊了。 比如她跟校长,跟教授们关系都那么好,这只是学校的期中考试而已,她会不会是提前拿到试卷,所以才会考出近乎满分的成绩! 可这会儿听到她这么说,邱学海都懵了。 原以为她是故意做错一道题,免得被人说背答案作弊,可她居然说她这答案才是对的,课本上的知识落后了!! 邱学海质问她作弊的话,这会儿都说不出口了。 这也太狂了吧! 邱学海深吸口气:“下周开始正式上解剖实践课,你要来上课吗?” “……来。” 看她头也不回地离校之后,邱学海也回去教室。 有同学问他见到南星同学了吗,邱学海说见到了。 “那班长你问南星同学这成绩是怎么考出来的了吗?” 邱学海:“……没问。” “咋不问问呀,叫南星同学解释一下,这么难的题目,她是怎么做得那么快,还几乎全对的。” “她经常出入校长老师的办公室,这期中考试就是咱们老师自己出题。”有人说道。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另一个女生很不高兴地说。 “没什么意思啊,这次题目那么难,咱们班长爸妈可都在医院上班,班长还提前学了那么久知识掌握特别扎实,班长才考了368,南星竟然考了398!我们想问问她怎么考出来的还不行啊。” “哼,说来说去,不就是没考过南星同学不服气,就想要说人家是作弊。没考过就没考过,能力问题,非要污蔑人家作弊就是人格问题了!” 其他同学也纷纷附和。 “那是南星啊,她考出什么成绩我都不意外的。” “就是,外省人可能不知道南星同学的含金量,咱们本省的还能不知道吗?班长你也是咱们省的,你没用过南星同学的复习资料?” 邱学海:“……” 眼看两拨人开始吵起来,邱学海赶紧说:“好了好了,大家不要争吵了。南星同学的成绩确实非常非常优秀,太优秀了,叫人有点难以置信。” “那也不能污蔑人家作弊。” “对对,是。”邱学海笑道,“我把我试卷带回去给我爸妈,我爸妈都觉得咱们学校这题目出的很难,他们还笑着说真考试的话,还不一定能考得过我呢。” 其实考试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全班同学就已经被南星的成绩给惊掉下巴。 虽然都是基础知识,但并不是说把课本背会了就一定能把题目作对的! 这次考试4科满分400,南星同学考了398,第二名就是邱学海,他考了360,落后38分! 而其他同学就更差了,班上平均分还不到200分,最低分只有95分。 4科考了95分。 那位同学也不能说他不努力,实在是基础太差了,对方是文科生,分数刚过本科线,也不知道怎么调剂的,竟然给调剂到医学院这边来了。 这年头录取还是有些混乱,调剂也是,不同于后世是服从专业调剂,现在是服从院校调剂。 如果你上了本科线,又服从调剂,一旦你前面三个志愿都没有被录上,就会把你调剂到没有录满的学校里。 曾经就有网友说自己父亲是老三届,数学特别差,外语好,报的专业也是外语专业,现在报外语专业数学分数是不计入总分的。 不算数学,加上外语,父亲的总分数还是很高的,报的志愿肯定能上,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给父亲录到一个他没报的学校的物理系。 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不过那个时候的学生就是有个大学上就高兴了,也不管那么多。 现在这个调剂到医学院校里来的学生,大概情况就是如此,但医学知识跟其他文科知识还不同,对他来说学着着实困难,分数自然就是垫底。 而南星同学,竟然考了398分,几乎满分啊! 南星同学都没来上过一节课,全靠自学,考出几乎满分的成绩? 听说她还要兼顾秦安堂那边,一天到晚都在忙,时间真的够用? 所以同学们才会质疑,她真的没有作弊吗? 自然也就有了今天的争端。 邱学海说:“这样吧,都知道南星同学非常优秀,咱们申请学校把南星同学的试卷张贴出来,咱们好好学习一下,看看自己跟状元之间的差距!” 优秀试卷展示嘛,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很多学校都会把各科第一名的试卷贴出来。 邱学海去申请,老师也同意了。 于是,同学们就看到了南星同学的答卷,每一题的答案都写得特别清楚,没有丝毫涂抹痕迹。 再加上当时在考场上可是有很多同学看到了,每一科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南星同学几乎都只用了三四十分钟就交卷! 这说明她读完题目,答案就直接出来了,只需要写上去即可! 这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去怀疑,她是不是提前知道答案了,背下来直接写就行了。 因为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但很快就有同学发现,南星同学有些题目的答案,和标准答案不太一样。 问了老师,老师说南星同学这种方式也对,他们考虑一下,南星同学的回答甚至更好一点,他们还参照南星同学的答案,改了标准答案! 这一点,直接就打消了同学们心中对南星作弊的怀疑! 那位女生就很高兴:“这样可以证明南星同学不是作弊了吧!” “没人说南星同学作弊。”邱学海赶紧澄清。 “哼,有没有那个意思你们自己知道,反正南星同学是真金不怕火炼,我看以后谁还敢质疑。” 邱学海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勉强露出个笑容。 邱学海又指着秦天南做错的拿到题目,把今天南星同学说的话说了一遍。 同学们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这道题南星同学说她没错,那难道是老师错了? 老师思索之后却说:“回头我跟南星同学沟通一下,再给大家解答。” 老师还叹了口气:“医学就是不断进步的学科,我们落后国外很多,有一些我们认为还很新的东西,在国外其实已经落后了,所以大家更要努力学习刻苦钻研,迎头赶上!” 到了下次上课,果然,老师给出了答案,南星同学是对的。 同学们:“……” 没人知道这次期中考试对邱学海的打击有多大。 他自认为医学基础很好,今年医疗系本科用的是新教材,但也是从老教材改编出来的。 而老教材,他高中的时候没事就在看,有不理解的还会问爸妈,他自认为自己的基础知识可能比很多现在医院的医生都扎实。 期中考试他考了360分,已经很好很好了,可南星居然考了398!只差2分就满分。 哦不,现在按老师的意思,南星就是满分。 邱学海实在是被打击到了。 他不断收集南星的有关资料,自然也看到了前不久假药事件的各种报道。 也看到了《京市教育报》给南星同学做的采访报道,上面有一张照片,是南星同学看过的专业书,那么厚厚高高的一摞。 照片太模糊了,邱学海也看不清楚那些到底是什么书,不过根据采访内容就能知道,那写书是西医的专业书,在采访中南星说她都看完了,所以学校老师评估后才会给她自由上课的权利。 邱学海一整个震惊到了。 同时也明白过来,难怪她考得分数高,原来她也提前学了! 邱学海咬牙,他也要提前学更多,下次一定要超过她。 虽然下次……可能也很难超过。 想到她那分数,和答题速度,邱学海实在是很难不泄气。 不过他很快就振作起来,只是看课本学理论,但医学是要实践的。 下周就要上解剖实践课了,面对大体老师,他就不信她一个女生会不害怕。 就算她不害怕,她敢上手吗? 理论归理论,真到了人体上,她分得清楚各个器官吗! 他就不同了。 他甚至进去过真正的手术室,近距离观摩过手术! 他暑假的时候还跟着爸爸在急诊科帮忙,给病人缝针这些活他已经做的很顺手了,他缝针的技术还得到院长伯伯的夸奖了呢! 邱学海不断给自己鼓劲,他不会输。 爸妈都说过,男人更适合当医生,他一定会是个比她厉害的医生! 等下周南星同学来上解剖实践课,就该他出风头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0-80 第71章 秦天南并不知道邱学海的心思,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秦天南并不知道邱学海的心思,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丰省中医药协会成立了。 祝震川是会长,秦天南也被邀请加入。 就凭秦天南让回春堂重新开业,哪怕是作为学校的中医实习诊所,也是本事!就凭这一点,她就有资格成为中医药协会的首批会员。 更不用说她还是秦安平的外孙女,秦家继承人。 以及她为打击中药材制假售假做出的贡献,每一个中医人都得为她拍手叫好,勿让中医亡于中药! 成立了中医药协会,就要组织相关的交流会,探讨大家平时遇到的问题。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首要的一件大事,就是关于药材检验的合格标准,通过协会向相关从业人员征求意见。 有人觉得上头开始重视中药材的质量了,是好事。 还有更敏感的就会想,这是打算做什么?打算统一中药材的质量标准吗? 上头其实已经拿出了一份标准,现在是就这份标准向大家征求意见,看看是不是有不合理或者缺漏的地方。 只有祝震川和秦天南知道,这份标准就是秦天南起草的那份。 祝震川也告诉秦天南:“你二姑姑说,上面原则上已经同意建立国家中药材质量监督检验中心,现在正在制定标准和细节。但这个检验中心建在哪儿,还没确定。” 秦天南:“要么建在交通枢纽,要么建在药材产地,但各类药材产地太多,也太分散,所以还有一种是建在药材的集散地。” 秦天南说道:“如果一个地方,能够满足所有要求,那就再合适不过了。” 祝震川:“……我这就去找钟领导。” 各省在上头都有人,这个检验中心一提出来,几个省就都在争,都说自己才是最大的药材产区,还有非药材产区的交通枢纽城市也在争,说自己地理位置好,更方便药材送检。 反正现在上面吵做一团,最终还没定下来,就看各省的本事了。 而如果有一个省份既是药材产区,它的某个城市又是交通枢纽,还是大规模的中药材集散地,那岂不是不二之选? 当然了,这事儿不可能那么快定下来,还有得扯皮呢,让领导头疼去吧。 沙承康又带着哥哥沙承平过来做针灸了。 “小南你去哪儿了,好些天都没看见你。”沙承康就是听说秦天南*回来了,他才过来的。 秦天南懒得理他。 沙承康也一点都不客气,笑嘻嘻地凑上来:“小南,你看着是什么?” 他拿出了一瓶香水,献宝一样说:“这可是从F国带回来的,你闻闻,可香了。” 秦天南:“……别,赶紧拿走,香水味会影响我嗅觉,我还怎么给人看病。” 说着她就让人推沙承平去诊室了,还交代让人拦着沙承康,家属不许进诊室。 沙承康:“……” 这香水他托人带回来了几瓶,但凡被他送了香水的女人,知道这是F国货,没有一个不欣喜若狂的。 这可是外国高级的玩意儿,不是国内的花露水!! 沙承康咬牙,这个秦天南,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也对,她要是跟普通女人一样,就不会轻易让他的算计落空了。 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自己当初手指头疼,到底是不是她干的。 不过么,他就喜欢有挑战性的女人。 沙承平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针灸、药物治疗,情况确实有好转。 他的嘴好像没有那么歪了,当然脖子还是梗着的,因为脖子的骨骼和肌肉长时间朝着一边歪斜,已经定型了。 变化最大的事他的胳膊。 虽然他胳膊还是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弯折着,但先前一刻不停的震颤,现在几乎完全停止! 这对病人来说非常重要。 之前病人的手指也是弯折的,两只手总共只有6根手指是正常的。 按理说六根手指正常,日常也差不多够用,但由于病人手臂震颤实在是太严重,导致他的正常手指也没法使用。 现在病人的手臂震颤被控制住,他那正常的六根手指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正常拿捏都不成问题。 他还可以自己拿筷子稳稳地吃饭,而不是像之前因为颤抖,一口饭吃得全身都是。 另外他还可以写字! 一直跟踪记录沙承平的学生们,都十分高兴,也知道了沙承平以前是会写字的。 他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没这么严重,但一直没有治疗,再加上多次摔跤等等,他的情况就越来越严重了。 现在,控制住他的肢体震颤,就能让他的生活质量改善一大半! 秦天南又检查了他的胳膊。 “筋太硬了。” 她说,“我可以通过按摩、针灸和药物,来改善你手臂的情况,但这个过程会持续比较长,可能半年到一年,甚至更久。不光是时间问题,还有就是会特别疼。揉筋松解肌肉必然是会特别疼的。如果是我在,我可以用针刺给你止痛,但不可能你每次治疗都有我在。所以就看你能不能承受了。” 沙承平:“可以。” 疼? 他最不怕的就是疼了,疼痛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而不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如果说一开始他对这些治疗并不抱有期望,但现在,他已经开始忍不住有奢望了。 单单是手臂不再震颤这一条,对他来说就意义重大! “那今天就先尝试一下。” 秦天南让人拿了纱布来给他咬着,不然太疼了咬到舌头。 秦天南一边操作一边给同学们讲解。 “他是成年人了,筋只会更硬,如果是儿童的话,相对来说效果更好一些。当然,都会很疼。” 秦天南说:“大家注意看我的手法和力度……日后如果有儿童脑瘫患者过来求医,一定不要贸然上手,万一力道太过会造成二次损伤的。” 秦天南累得额头出汗,而沙承平全身已经汗如雨下,疼的。 学生们也都一个个看得牙关紧咬。 想知道疼不疼,经常不锻炼的人去跑个八百米,或者是爬山之后第二天,腿酸痛得下不来床的时候,再用力按摩,那种疼痛大概是现在病人承受的三成,换算一下就知道到底有多疼了。 每次秦天南让学生上手来试的时候,也是沙承平能稍微缓解一点的时候。 给病人揉筋按摩,的确是男生更有优势,男生的手更大,力度也更大。 “如果可以,最好是每天都能来按摩。”秦天南说。 针灸三天一次,但揉筋按摩每天都来效果会更好。 “谢谢,我会按时过来。” 沙承平嘴里的纱布拿掉,声音嘶哑。 秦天南又道:“给你开的药有吃的,也有用来泡澡的,有条件就全身泡澡,不方便的话就把两只手臂泡进去,水温以皮肤能够承受的温度为适宜,感觉到水凉了,就可以出来了。” 迟疑了一下,秦天南又说道:“这些事情一个人不太好完成,你……能找到人帮你吗?” “可以。”沙承平毫不犹豫地说。 只是他没说,是他一个人可以完成,还是他可以找到人帮他。 秦天南也没有再多问。 这辈子,她跟他就只是大夫和患者的关系而已。 给沙承平治疗完,外面的沙承康已经走了,据说是有人匆匆忙忙过来叫他,说家里人叫他赶紧回去,沙承康原本还想等着秦天南出来呢,却不得不先回去了,他还是比较怵自家老爷子的。 刚从诊室出来,就看到了在外面走来走去的胖婶。 秦天南立马喊道:“张婶,你找我?” 张婶笑着问她忙完了没有,秦天南点头,张婶就拉她到了一边上去。 “你爸跟一个女技术员不清不楚,被高红霞抓到了,高红霞把那个女技术员打了一顿不说,还闹到厂里,非叫厂里开除那个女技术员。还跟厂里要求,要管你爸的工资。”张婶小声说道。 秦天南不意外,这本就是她告诉高红霞的小道消息,上辈子沈成山也有这么一出,但高红霞比较理智,没有闹大,而是私下里拿捏了沈成山。 这辈子么,女儿坐牢,丈夫不肯帮忙,还找了年轻貌美的女技术员卿卿我我,钱和好处都不知道给了那年轻女技术员了多少,高红霞怎么能不发疯。 即便是发疯,高红霞也还是没有想要毁掉沈成山的打算,她还是没有举报沈成山。 机械厂家属院,沈家。 厂里领导和妇联的同志都在给高红霞做工作。 “红霞,你真的误会沈厂长了,叶姿同志是今年刚分配到咱们厂的大学生,咱们厂不是引进新设备了么,得培养一批新的高学历的技术员,对新设备比较了解的只有沈厂长,自然就是他给学生们当老师。” “他们就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你也知道咱们在维修或者讲解设备细节的时候,要凑近去才能看清楚,工作的时候不分男女,谁都没注意不是吗?” “对对,以后叫老沈跟女同学讲解的时候注意点,或者红霞你要不同意的话,就把叶姿同学分给别的师傅带。” 高红霞冷笑连连。 她也是女人,有没有问题她看不出来吗?呵呵,都是她玩儿剩下的。 她跟秦菘蓝是小时候认识的,她们的家庭差距太大原本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一场意外她救了秦菘蓝,两人就此成了朋友,也是因为秦菘蓝她才有机会上学,又跟秦菘蓝成为同学,关系也越发的好。 后来秦菘蓝跟沈成山结婚,她也结婚了,但她嫁的男人在外面是个窝囊废,谁都能踢一脚,在屋里却只会对她耍横。 生活把她所有心气儿都给磨光了,让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她比秦菘蓝先怀孕,但怀孕也没让她少挨打,她快要生的时候秦菘蓝也怀孕了,再看看沈成山是怎么对待秦菘蓝的…… 一直被压抑在内心深处,对秦菘蓝的嫉妒,在那个时候骤然爆发。 她什么都不如秦菘蓝。 后来她男人醉酒后淹死了,她总算是解脱,婆家人把她们娘俩赶出来没地方住的时候,秦菘蓝收留了她。 在秦菘蓝家里,看到沈成山是怎么照顾怀孕的秦菘蓝,给她洗脚,给她按摩水肿的腿,还给她洗头…… 高红霞无数次地想,她容貌不如秦菘蓝,学问不如秦菘蓝,家世更不如秦菘蓝,所以就不配沈成山这样的男人吗? 她被嫉妒吞噬。 高红霞就不信了。天底下的男人就没有不偷腥的。 她是不如秦菘蓝漂亮,但她也不像秦菘蓝那样矜持无趣啊。 家里的老婆再漂亮,关了灯也就那样不是吗? 某一次趁着秦菘蓝不在家的时候,高红霞上门了,给沈成山做饭,还给他准备了酒。 她当时也是用特别崇拜的目光看着沈成山,就如同那个叫叶姿的女技术员一样的眼神。 她跟沈成山睡了之后,就故意装作后悔,一直避开沈成山,尤其是秦菘蓝在的时候,高红霞更是躲着沈成山。 她越躲,沈成山就越上头,甚至还威胁她,如果不听话就告诉秦菘蓝,她装作很害怕失去秦菘蓝这个朋友的样子,半推半就,两人的关系就这么维持了下来。 两人接触更深之后,高红霞也了解了沈成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的确喜欢秦菘蓝,但对他来说秦菘蓝就是天上仙子那样的存在,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自卑的,她永远不会用崇拜的眼神看他。 而且秦安平这个岳父也一直不喜欢沈成山。 而跟高红霞在一起,沈成山才有种自己是真男人大丈夫的感觉。 后来运动开始,高红霞状似无意地跟沈成山透露,秦安平当年给逃跑到对岸的光头看过病,手里还有给光头看病的医案。 果然没多久,秦安平就被抄家了。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后来的事态竟然那么严重,秦安平也死了。 而秦菘蓝,似乎发现了什么。 高红霞对着沈成山哭,一旦他俩的事被发现就铁定要被拉去游街的,恐怕还要被送去劳改。 她哭完没两天,秦菘蓝就也被打倒,被下放去农场劳改了。 沈成山飞快离婚,划清界限。 因为高红霞和秦菘蓝的关系,沈成山不想落人口实,不想娶高红霞,或者说他不想那么快娶高红霞,至少要等等吧。 可是才半年都不到,高红霞就告诉沈成山他怀孕了,再不结婚肚子就瞒不住了。 两人顶着流言蜚语结婚了。 高红霞就这样,把沈成山这个男人握在手中。 所以她一看到那个叫叶姿的女人,就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此刻所有人的解释,她一个字都不信! 沈成山跟那个叶姿,肯定有问题。 “我可以不闹。” 高红霞说,“只要老沈答应我几个条件。” “第一,开除那个叶姿;第二,以后工资都交给我管;第三,老沈知道我要说什么。” 厂里干部也看向沈成山。 沈成山脸色阴沉:“工资可以交给你管,其他不可能。” 高红霞脸色骤然一变:“领导们你们看看,他这是解决事情的态度吗?” 沈成山:“我也叶技术员没有任何问题,你在厂里闹事,还打了叶技术员,现在又要让厂里开除叶技术员,人家凭什么要被你污蔑,以后都要担着破鞋的名声。” 高红霞见沈成山这么维护叶姿,心里又气又怒,还有一丝恐惧。 当年沈成山说跟秦菘蓝离婚就离婚,现在这是轮到她了吗? 高红霞立刻就大哭起来:“领导们你们都评评理,是我在胡搅蛮缠吗?” “好了好了,都在气头上,先各自冷静一下。” 今天这调解显然是没用了。 沈成山收拾了几件衣服直接出门,这是打算晚上都不回来住了。 高红霞气得很,却又无可奈何。 她现在没有跟沈成山撕破脸的资本,显然沈成山也是拿捏住了她这点心思,赌她不敢毁了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高红霞气得心口疼。 这么长时间没去看望文慧了,也不知道文慧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高红霞就买了点东西去探监。 去了才知道,文慧竟然进了医务室,她下面出血,差点儿流产了。 高红霞又急又气,但反应过来更是一脸懵。 文慧,差点儿流产? 等等,文慧是什么时候怀孕的?她怎么怀孕的?!男人是谁! 高红霞见到了女儿沈文慧。 “是谁的。”高红霞咬牙切齿地问。 沈文慧低下头,小声吐出两个字。 高红霞满脸震惊。 很快她就想到了什么,她立刻说道:“文慧你等等,我想想办法,你一定要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 高红霞离开之后,也顾不上跟沈成山还在冷战,立刻找到了他。 “老沈,我有事找你。”高红霞抓着沈成山,把他拉到一边上去,把文慧的事情给说了。 “我记得,女人如果怀孕的话,是可以监外执行的?” 高红霞情绪激动,“那,那文慧是不是就不用坐牢了?” 沈成山目光冷然:“未婚先孕,你当是什么好事吗?” 高红霞:“这……” 她抿着唇:“我知道,可事情已经出了,不然怎么办?老沈你快想想办法,把文慧捞出来啊。” 她压低声音说道:“那死丫头不听话,说要是不赶紧把她弄出来,她就要举报,说她是被强J的。” 沈成山脸色更阴沉了:“她是不是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他冷冷地看了高红霞一眼,那眼神让高红霞浑身发冷。 不过,沈成山终究还是去走关系,给沈文慧申请了监外执行。 沈文慧本来也不是什么重罪,判了一年而已,怀孕的话是可以申请监外执行的。 沈文慧从监狱里出来了,还光明正大地回来家属院居住,见谁都没有不好意思,好像不是去坐监而是去旅游回来一般。 家属院的人都啧啧称奇,以前咋没看出来这闺女脸皮这么厚呢。 而高红霞更是每天变着花样给闺女做好吃的,鸡鸭鱼肉天天不重样。 一开始家属院的婶子大娘们都不知道,但很快就能看出来,这肚子越来越鼓,这是在给孕妇进补呢吧! 可这闺女,哪儿来的孩子?跟谁怀的孩子? 整个家属院都议论纷纷的,搁在别人身上这么多的风言风语,姑娘恐怕都活不下去了。 可沈文慧却一点都不觉得丢人,肚子都还没起来呢,就手插着腰在院子里晃来晃去,另一只手还在腹部抚摸着,那样子实在是有些事渗人。 沈文慧出狱和怀孕这事儿,秦天南当然也知道了。 她确实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发展。 年底的这次会议,彻底确定了改革开放的基本方针,举国上下一片欢呼沸腾。 而此时,沈文慧的肚子已经起来了。 在元旦之前,沈文慧出嫁了。 她嫁给了沙承平。 即便是百般不情愿,她也没有办法。沙家那边只给了她这一条路,让她怀着沙承康的孩子,嫁给沙承康的脑瘫哥哥沙承平。 用沙家奶奶的话说就是,老大这样以后是难有后的,这样正好,也算是给老大留个后。 至于身体完好的二孙子沙承康,自然不能娶沈文慧这样坐过牢的女人。 就连现在结婚时,沈文慧都还处于监外执行的状态呢,按理说她还是个犯人。 家属院的人一开始不知道沈文慧嫁的是什么人,后来知道是沙领导的侄子,大家也都很是惊讶。 沙承平是沙领导亲生儿子的事外头人知道的不多,但沙承平是个脑瘫残废的事,可是瞒不住的。 于是厂里很快就流言四起,说沈成山为了当上厂长,不惜把继女嫁给领导的脑瘫侄子,以此讨好领导。 这种传言传起来实在是太快了! 而且传着传着,还传出了其他流言,说当年运动刚开始的时候,是沈成山举报了岳父秦安平! 有关光头医案的事,就是沈成山告诉卫兵去抄家的! 不光如此,沈成山还举报了自己老婆秦菘蓝,导致秦菘蓝一个大学教授,被下放劳改! 而沈成山立马就跟秦菘蓝离婚,划清界限。 这种无情无义、忘恩负义、媚上欺下的人,有什么资格当机械厂的厂长? 第72章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自从那次秦天……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自从那次秦天南来家里,沙承康也来了之后,沈文慧就对沙承康产生了想法。 那么大的领导唯一的儿子啊! 如果能嫁给他,那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尽管母亲告诉她,他们跟沙家的家庭不匹配,但那又如何? 大将军娶村姑的还少吗? 她比村姑可好多了,而且她继父沈成山也是大领导拉拢的对象,是这么大一个机械厂的副厂长,马上就是厂长了呢,她为什么配不上康少? 再者就算真配不上,只要康少喜欢自己,也可以。 再退一步,不喜欢,但他们有了关系,她肚子里揣上了孩子,康少就必须娶她。 她妈妈当年不就是用这一招拿下继父沈成山的么。 当然还有一条是,康少对小南那个死丫头有意思,如果她把康少抢过来,哼,以后的日子,小南怎么跟她比? 在这种种心理的驱使下,沈文慧去找了沙承康。 沙承康对送上门来的女人,自然是来者不拒,沈文慧没有秦天南长得漂亮,但也不丑,这个岁数的大姑娘,又是在城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哪个不是水灵灵的。 跟沙承康有了关系,沈文慧就试探过沙承康的口风。 但沙承康摆明了不愿意娶她。 沈文慧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告沙承康QJ妇女?那可是连自己也毁了。 沈文慧就开始算计,等到自己肚子里揣上娃,再让人撞破他们两个的事,沙承康就必须得娶她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肚子还没揣上呢,竟然又被重新公安抓了,最后还被判刑坐牢! 沈文慧更不敢胡乱攀咬,不然以沙家的能耐,她恐怕得死在牢里。 所以坐牢的沈文慧,把她跟沙承康的事瞒得死死的,一边又逼迫她妈找继父沈成山想办法,把她弄出去。 然而平日里口口声声说疼爱她,把她当亲闺女的继父,却压根儿不愿意救她,找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她,就是要让她坐牢。 沈文慧也无可奈何。 但她心底也隐隐有期盼,她从被抓到坐牢,这已经有俩月了,月事都没来,会不会…… 果然,成真了! 当她妈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康少的孩子,立刻就去找了继父沈成山,想办法给她办了监外执行。 沈文慧心中那叫一个得意。 出狱之后,她妈把她伺候得像娘娘一样,继父也对她和颜悦色。 她跟继父说,要尽快嫁给沙承康,不然她的肚子超过三个月就该显怀了。 继父一开始当然不同意,这是明摆着的事,康少怎么可能会娶沈文慧。 别说她还坐过牢了,就算是没坐牢,康少也不会娶她! 想要以此去要挟沙家,呵呵,真当人家领导是菩萨呢! 但这事儿也确实要告诉沙家那边一声。 于是…… 结局就是,沙家同意沈文慧进门,只不过不是嫁给沙承康,而是嫁给沙承平! 这事儿沙领导其实也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家里老人愿意,一心一意要促成此事。 沙家奶奶还许诺,不管沈文慧肚子里生出来的到底是男是女,沙家都有他们的位置。 只当是给老大留个后。 沈文慧只要老老实实的,那她就是沙家的儿媳妇,以后沙家资产也有她大房一份,生下来的孩子日后前程更是不会差。 如果她不老实不安分,沙家能娶了她,就能叫她消失得悄无声息。 沈文慧不敢不同意。 沙承康也又见了她一面,一番敲打连带诱哄,沈文慧就答应了。 只是心中当然还有委屈。 不过在出嫁前,高红霞也跟闺女谈心。 “沙家明面上只有康少一个儿子,肯定要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助力,人家这叫联姻,你就是没出事,咱们也高攀不上。” 高红霞说。 “而康少这种人你也了解,他身边不会缺了女人的,哪怕是娶了老婆,他外头该咋玩还是咋玩。” “他对那些女人都是玩玩就算了,这些你都清楚的。但你嫁给他哥,就是他嫂子了,那你跟外头那些玩玩就算的女人可就不一样了。” “你生的孩子继承的是沙家大房,而孩子又是康少血脉,以后康少能不管?” “你不能跟康少闹,你得表现得懂事一点,委屈求全。这样康少才会对你更怜悯,以后听着孩子叫他叔叔,他也会更愧疚,这样你们母子一辈子都有好日子过。” 高红霞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给沈文慧讲。 “现在无非就是受点委屈,嫁给个残疾人,那又怎么样呢,有人背后看你笑话,那你看他们敢不敢当着面笑你?” “笑话你的人为了一个月几十块钱工资起早贪黑的时候,你已一句话就能叫他们没了工作!叫他们下跪来求你!这样不好?” 沈文慧被说服了。 她同意嫁给沙承平。 婚事就这么定下来,在元旦之前,沈文慧和沙承平结婚。 沈文慧这么懂事,这么委屈,沙家自然也不会亏待她。 沙承平原本是一个人住在城郊的农家院子里,现在沙家给他在城里安置了一处住房,叫新婚小夫妻俩都住在城里,还给他们安排了保姆,说是照顾两人,其实主要是照顾孕妇,沙承平不喜欢别人碰自己。 婚事上,沙承平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他都不用到场,结婚证就办下来了,婚礼是没有的,就是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或许是知道反抗也无用,沙承平压根就没反抗。 结了婚之后,沈文慧当然不可能跟沙承平睡一起,她自己住一个房间。 两人连饭都不在一起吃,一天的时间里几乎不会碰面。 成为沙家儿媳妇,仗着肚子,沙家奶奶给钱给票,公爹给钱给票,就连康少也给钱给票。 沈文慧终于过上了想买什么就买,想吃什么就吃的神仙日子,每天的所有心思都在花钱上。 指挥着保姆,大包小包提着东西回家属院,挺着肚子趾高气扬地回去。 家属院那些老邻居们的唾沫星子,反正淹不到她,正如她妈所说的,都是嫉妒! 嫁个全乎人,但是没本事,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这叫好? 她嫁的是个残废,但谁有她日子过得好? 反正沈文慧高兴的很。 她也算是看明白了,康少外头女人多的很,在床上还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真嫁给他也未必就是好事。 现在这样的日子才快活。 她老老实实跟沙承平过日子,只是喜欢花钱买东西,这对沙家来说压根不算毛病,就连最初不同意她嫁进来的沙领导,也都不说什么了。 现在沈文慧唯一不舒服的就是,继父沈成山跟厂里那个女大学生技术员勾勾搭搭,叫她妈高红霞被人看笑话。 她妈上次没敢大闹,也是因为还有求于继父沈成山,要让沈成山把她从牢里救出来。 现在她出来了,也嫁到沙家了,那她这个当闺女的,必须给她妈出气! 也叫厂里人都看看,她这婚事嫁的好不好! 沈文慧不闹沈成山,只找那个女大学生技术员叶姿。 哼,叶姿,叶子,娶这么风骚的名字,一听就不是个好东西。 沈文慧直接带着保姆挺着肚子去厂里找叶姿,叫保姆扯住叶姿,沈文慧给了叶姿好几个大嘴巴子,还把准备好的破鞋挂到叶姿脖子里。 厂里下班时候人特别多,许多人都看到这一幕。 有人上来想要拦着,沈文慧就挺着肚子挡在前面,是男的就质问人家是不是也跟叶姿有一腿,不然咋会帮这个破鞋说话。 是女的就质问人家知不知道叶姿跟她家男人都搞一起了,她还来帮破鞋。 反正是闹得特么难看。 沈成山得到消息赶紧过来,叶姿已经被打得狼狈不堪,沈成山非常生气,沈文慧却还要当众要挟,要让叶姿保证,以后不能再勾引沈成山。 叶姿怎么可能这样保证,在沈成山到来之后,叶姿终于恢复人身自由,她直接哭着跑了,一边跑一边要去上吊,被厂里的人给拦了下来。 浑身是伤的叶姿也被厂里送去医院。 沈文慧带着保姆趾高气扬离开之后,高红霞也在心里暗自得意。 顾忌着沈成山,她不好出手收拾叶姿,现在闺女替她动手了,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她就不信了,都闹成这样,那个叶姿还能继续在厂里待下去,那脸皮也太厚了。 而且闺女现在是沙家儿媳妇了,沈成山这个继父也管不了她。 一次不行就闹两次三次,总会把那些莺莺燕燕都给闹腾滚蛋的。 高红霞心里高兴,晚上就多做了两个菜,儿子沈显凯吃得很高兴。 可沈成山回来之后,脸色就不对。 等到儿子吃完饭出去找同学一起玩,沈成山才把手里的水杯砸在桌上,冲着高红霞怒道:“荒唐,真是荒唐!是你叫文慧去厂里闹的?” 高红霞撇嘴:“我可没叫文慧去闹,文慧怀着孕情绪不稳,一听人家说起那个不要脸的破鞋她就生气,我这个当妈的不中用,她也是在给我出头。” 沈成山起得直喘气。 好半天,他才缓缓说道:“高红霞,咱们离婚吧。” 高红霞:“……” 仿佛没听清一般的高红霞,在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瞬间跳起来。 “你说什么!” “离婚。”沈成山却好像是彻底想通了一般,下定决心说道,“离婚,房子,存款全都给你,显凯你想带你带,你不想带也给我。” “不可能!沈成山你可真是丧良心啊,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当牛做马,给你老沈家传宗接代,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还说跟那个破鞋没搅在一起,这会儿为了她你都要跟我离婚了!” 高红霞直接哭闹起来。 这会儿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直接大哭大闹,惹得周围邻居都来看热闹。 高红霞立马就跟周围邻居说沈成山要跟她离婚的事儿,说他就是跟叶姿那个破鞋干了脏事儿,嫌弃家里的媳妇要离婚,他就是个陈世美。 邻居们也都纷纷开始指责沈成山,当初跟秦小姐离婚,还能说是形势所迫,可他离婚后很快就娶了高红霞,现在又要因为个年轻女大学生,跟高红霞离婚,这种男人就是作风有问题! 沈成山很生气,但一张嘴也说不过家属院那么多张嘴,他叫高红霞自己冷静冷静,他先走了。 自这天之后,沈成山再没回过家,晚上都是睡在办公室,任凭高红霞咱们去伏低做小,怎么去讨好,沈成山也都不回家,就是摆明了架势,一定要离婚。 高红霞找了厂里领导、妇联,还有街道办,总之任何能找的都找了,都去给沈成山做思想工作。 因为这种丑闻离婚的话,那必然会是沈成山身上的污点,他想升厂长? 那也是在做梦! 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相当这个厂长,想当厂长的人多了,沈成山等于是把这个把柄送到别人手上,别人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在这个年代,私生活上这么大的污点,还闹的人尽皆知的人,他会因为技术还留在技术岗位上,但想升职那是做梦。 高红霞等着沈成山服软。 但沈成山就铁了心的,要离婚! 高红霞又开始埋怨闺女沈文慧,说都是沈文慧闹得太狠了,现在沈成山一心想要离婚,这可咋办? 高红霞已经不年轻了,她街道办主任的工作也丢了,现在就是街道办的一个办事员,工资都降了。 她这情况这岁数,离婚能咋办? 关键是,她再婚的话,也不可能比现在嫁得更高,那岂不是被所有人都看笑话? 高红霞就拖着不离婚。 秦天南知道他们现在这狗咬狗的,也没过多理会。 沙承平还是照常过来做治疗,从一开始揉筋硬生生能把他疼晕过去,到现在,沙承平甚至可以面色不变地接受揉筋,当然了,还是会疼得浑身湿透,但却一声不吭。 沙承平从未提过沈文慧的事情,秦天南当然也不会提,她只是个大夫而已。 指导着学生给沙承平做完治疗,秦天南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大堂里有人在哭闹。 “闺女,我们厂已经半年多都没发工资了,我实在是没钱,我孙女烧得厉害,能不能先赊给我点药,等明天我儿子回来,我肯定第一时间把钱送过来。”有人在哀求。 收费的小姑娘,就是过来轮换值班的学生,她也很为难。 秦安堂本来就是不盈利的,就收5毛钱的挂号费,药费只加百分之一,只是勉强够损耗的。 这有人看病不给药费,那到最后还要亏本呢。 关键是这个口子不能开,一开了之后,就会有更多说没钱的想要来赊药了。 往常这种事情都是由苗文德苗叔处理的,今天苗叔不在,这可咋办? 她们这些学生姑娘,压根儿就没有处理这事儿的经验。 秦天南正好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她走了过来:“孩子怎么了?” “肺炎,发高烧。”孩子奶奶擦着眼泪,“我手头真的只有5毛钱,刚才挂号用掉了。” 孩子奶奶看着怀里小孙女那烧红的脸,哭着说道:“厂里半年多都没发工资了,家里实在是没钱,都要揭不开锅了。孩子咳嗽好些天了,我们自己找了好些草药也不管用,今天一直高烧不退我不敢耽搁,赶紧送娃过来看病。” 老太太说着就哭起来:“身上的钱只够挂号的,实在是没钱买药。闺女你们行行好,我真的不会欠账的,我儿子去帮人家带班,过几天人家就给钱了,我一定马上送过来。” 正说着话呢,老太太怀里发高烧的女童就开始抽搐起来。 秦天南连忙把孩子接过来抱进诊室,给孩子针刺放血,又小心地给孩子按摩。 一边做一边给学生们讲解,如何快速给高热惊厥的小孩紧急退热。 终于,小孩不再抽搐,人也苏醒过来。 孩子奶奶这才敢放声大哭。 “都怪我,都怪我啊,我要是早点把欣欣送来看病就好了。欣欣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哪里还有脸活啊!” 边上同学很是同情:“奶奶,你们什么厂子,咋就发不出工资了?” 现在不管什么厂子的职工,那可都是铁饭碗。 这位奶奶擦了擦眼*泪,看向秦天南:“你就是小南吧,你跟你妈妈长得像的很。” 秦天南惊讶。 徐奶奶苦笑道:“我是老徐家的,保丰厂的职工,你小时候被你外公带着还去过保丰厂呢。” 秦天南对这位徐奶奶没印象,不过应该是有这么回事。 徐奶奶就说了保丰厂的现状。 保丰制药厂,在建国前就是秦家产业之一,建国后公私合营,一开始国家给私人企业家的是25%的利润,但后期这个数字实在是太高了,且年年上涨,国家就又改了政策,改为按照私人股本,给予定期利息。 前期这些利息确实给到秦家了,而秦安平是个乐善好施的,来秦安堂找他看病的人,穷苦人家他就不收诊费了,他还会定期去义诊,都是自掏腰包。这些钱也花了个七七八八的。 到了66年,运动开始,这些利息也被作为秦安平是资本家的证据之一,人没了,利息当然也断了,保丰制药厂彻底成为国营。 只不过和十年前的红火热闹相比,现在的保丰制药厂已经快要经营不下去了。 秦安平当初死得太突然,保丰制药厂的招牌“乌鸡白凤丸”“牛黄清心丸”是有完整配方的,可以继续生产,但是“避瘟丹”的核心配方在秦天南手中,他死得太突然,配方没有交出去。 原本老老实实生产这些有配方的药也能维持下去,但没了秦安平对药材那么严格要求,蛀虫们自然就开始蠢蠢欲动。 那些年又乱得什么都顾不上,动不动给你扣帽子,谁都不敢出头,可想而知会是什么后果。 厂里用来生产“乌鸡白凤丸”和“牛黄清心丸”的药材,大量掺假,导致这些药的药性很差,群众吃了没有效果,自然是不愿意再购买。 原本因为秦家而深受群众信任的保丰制药厂,现在已经成了假药厂的代名词。 徐奶奶苦笑着说:“现在群众去买乌鸡白凤丸都要先问问是哪儿出的,保丰厂的?那不要,要津仁堂的。” 如此一来,厂子怎么可能还维持得下去? 厂里两百多号工人,从前年开始就只发一半工资,所有福利都没有,医保?自然也没有。 而到了今年,连一半工资都发不出来了,财务上一分钱都没有。 保丰厂的职工多次去闹,要求政府接管厂子,给工人发工资,可怎么接? 保丰厂的工人就说,把他们给并到纺织厂也行啊,纺织厂每天做不完的活,人家工人工资全额发放,还有各种福利不断。 这更不现实了。 知青大规模回城,现在城里工作岗位本就严重不足,任何一家厂子但凡是有招工,也都是面向本厂职工子弟,谁会去要保丰厂那么多的累赘。 政府也多次进行安抚,可问题是,嘴上说得再好听,工人连饿得两眼冒绿光,谁有心思听那些场面话。 而政府也确实拿不出资金去救济保丰厂,现在就僵在这里了。 保丰厂的职工都是端着铁饭碗的职工,可铁饭碗里却一粒米都没有。 工人们要生活啊,那就只能自己出去找些临时工干干。 可现在城里闲人太多,临时工都很难找到,徐奶奶的儿子儿媳妇都出去找工干,也挣不够全家人吃喝。 又遇上孩子生病,这可不就没办法了么。 秦天南听完之后,就说她私人借给徐奶奶20块钱。 徐奶奶感激得不得了,又开始哭说当初如果秦安平没死,现在保丰厂也不会被他们弄成这样。 秦天南安抚了徐奶奶,又跟徐奶奶好好聊聊保丰厂的事情。 徐奶奶心中有气,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天南问这些也不是闲问的。 她早就盯上了保丰制药厂,一直在等待时机。 元旦前的中京会议召开之后,国家彻底走上大规模拨乱反正和改革开放的道路。 很快,国家就会为被戴上“资本家”帽子的原工商业者脱帽。 再往后,很快就会允许私营。 这些具体细节秦天南记不清楚,但她想要私人建厂的话,最少也要到两三年后才可以。 她现在想要打保丰厂的主意,只能是从其他方面,比如说她去当这个亏损的保丰厂的厂长。 但让秦天南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春节前,保丰厂和从前属于秦家产业的两家药材加工厂,竟然都被政府交到了秦天南的手上! 第73章 厂子交给秦天南。 秦天南个人占4…… 厂子交给秦天南。 秦天南个人占49%,国家占51%,秦天南负责厂子的具体日常管理,财务上接受国家监管。 这又变成公私合营了,甚至比早前的公私合营更离谱! 五六十年代的公私合营,最初是给私人25%的分红,只是分红,厂子的管理权当然在国家。 私人可以选择继续在厂子上班,也可以什么都不干,坐拿分红,这一点在运动开始后就成了剥削。 当时不乏一些政治敏锐度的人,不要分红,也不要后来改的股息,而是直接把厂子捐给国家,自己成为一名工人。这种的基本都能平安躲过运动时期,不被扣上资本家的帽子。 到66年,已经基本全部收归公有,不存在私营企业了。 哪怕是现在已经确定了改革开放的方针,但国家到下半年才会放开私营个体工商户的政策。 私营企业,起码要到两三年后。 但现在就把保丰厂给了秦天南,还是以这种她和国家各占一半的比例,这实在是不符合当下的社会情况! 也完全出乎秦天南的预料! 不过,这种方式对秦天南来说当然是有利的。尤其是把厂子的管理权交到她手上,这一点至关重要。 祝震川有些不太高兴:“那是个巨大的包袱。” 是啊,一个有两百号嗷嗷待哺员工的濒临倒闭的厂子,账上没有一分钱,只有一堆债。 接手这个工厂,占49%的股份? 呵呵,那是背了49%的债。 秦天南却很高兴,如果真是一个盈利的厂子,那她也没机会沾手了。就算是政府愿意交到她手上来,工人也不会同意的。 但保丰厂就不一样了,只要能给工人发工资,她这个厂长就没人会反对,而她也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构想来。 至于说债务,那都不是事儿。 这才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五叔叔已经给她的资产增值了10%,就增值的这部分,就足够还完保丰厂的债务。 不过么,她可不会把那钱拿来还债,有债务压在头上,才更有危机感么。 * 学校的期末考试来了。 邱学海非常紧张,期中考试之后,他在学习上比之前更加努力百倍! 他知道秦天南聪明,基础好,但她忙那么多事情,分配到学习上的时间实在是有限。 他就不信了,他加倍再加倍的努力,会没有效果! 先前在期中考试后,邱学海本以为自己在基础知识的学习上落后秦天南,但在解剖课上肯定能赢回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秦天南在解剖实践课上的表现,也是一鸣惊人!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很多同学第一次见到大体老师,不说上手了,就是闻到那味道就受不了,跑出去呕吐。 第一次上课,与其说是解剖实践课,不如说是心理适应课。 邱学海就比较从容了,迎来全班同学敬佩的目光,他安抚同学之后,还能给心理上已经适应了的同学进行讲解。 可秦天南呢,她来了之后,老师竟然直接安排她上手。 邱学海当时就提出了反对,大体老师多珍贵啊,哪能让一个第一次上解剖课的学生就上手?这是浪费,是不尊重! 老师却说,如果有不对就立刻要求她停手。 老师说,她做,完全按照老师的指令,切开皮肤、肌肉,剥离动脉静脉…… 老师说的每一个指令,她都精准完成。 人家说下笔如有神,她这是下刀如有神,完全不带犹豫的,而且特别精准! 解剖课的老师也相当惊讶。 秦天南就说,她把人体解剖课的所有知识点都记得滚瓜烂熟,记到不需要思考,脑子直接就会给出答案的地步。 而很多学生,你问他人体有几根肋骨,他都还要想一想。 知识掌握得熟练,胆子又大,那解剖课可不就如鱼得水么。 邱学海对人体的了解也非常透彻,大体老师因为福尔马林的作用,到底是跟真实人体有差别的,而他可是近距离看过开腹手术,看到过活生生跳动的心脏。 邱学海知识点掌握得也很熟,也胆大,但是下刀的时候有些掌握不住轻重,才刚切开肌肉层,老师就不让他动手了。 “回头找动物标本练练手感。”老师这么说。 邱学海不由得脸红。 秦天南得到的全是夸赞,而他才刚开始没多久就被喊停,这谁高谁低,一看便知。 但同学们好像都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下课后甚至还很敬佩低说:“班长你也太厉害了,我光看着就手抖。” “你还手抖呢,我光顾着克服反胃了,脑子都不会转了。老师问肝胆和胰腺的位置,我都想半天。” “班长,那解剖刀切下去是什么感觉?我一想起来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总觉得切到我自己身上了……” 不是想象之中的嘲讽。 邱学海忍不住说:“我不厉害,南星同学才厉害,我跟南星同学比差远了……” “嗐,南星同学那是天才,咱们凡人跟天才比不是自寻烦恼吗?反正班长你就是很厉害就对了。” “班长听说你去观摩过手术?”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问起来。 邱学海心里又苦又酸又甜。 他清了清嗓子:“大体老师和真人患者确实手感不一样,我把握不住力度。我去观摩过手术,我还在急诊上给人做过缝合,我缝合技术还不错。” 上完解剖课之后,邱学海就开始重新定位自己。 南星是天才,他不跟她比,他是凡人中最厉害的。 他要偷偷努力,加倍努力,某一天他真的超过南星,那岂不就是凡人打败了天才!必然更加一鸣惊人! 自那之后,邱学海就更加努力。 这年头的大学生就没几个不努力的,这学习机会太难得,所有人都特别珍惜。 而邱学海比别人更努力,他也更有资源。 他现在的目标就是,超越南星同学! 所以这次期末考试,邱学海非常紧张也非常兴奋。 南星就坐在他前面的位置上,邱学海眼睁睁地看着她依旧是每一门都半个多小时就交卷,心情从最初的震惊、不信、难受、自我怀疑,到最终的麻木。 不过邱学海只允许自己颓废一节课的时间,他必须振作起来,抓紧一切时间学习,才有机会实现弯道超车! 而对秦天南来说,期末考试就是一件事,做完就做完了,她要去保丰厂了。 马上就要过春节,现在的春节假期制度还没恢复,今年春节依旧不放假。 但人家其他财政宽裕的厂子单位都会给职工发福利,保丰厂呢,别说福利了,工资都没有,这春节怎么过? 厂子里的职工们开会商议,大家一起去堵区领导,不然就去堵市政府,要个说法。 他们这一个厂子两百口人,就该饿死吗? 秦天南过去区委办公室的时候,就碰上了保丰厂工人堵门。 不管领导们怎么安抚,怎么劝阻,保丰厂职工们这次是铁了心的,非要拿到钱。 已经大半年没发一分钱工资了,厂里男职工出去找临时工干苦力,女职工带着家里老幼去外头挖野菜。 可这大冬天的,上哪儿挖野菜去? 还要不要人活命了? 没被鬼子打死,没被饥荒饿死,反倒是要死在这太平年代? 区领导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么多职工过来围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就要出现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怎么办? 他们其实已经接到上级下达的文件,把保丰厂重新由国营变成公私合营,私人的那部分股权还给秦家。 可问题是,人家秦家凭什么接这烫手山芋啊。 也不知道是上头谁给批的这个文件,这哪是把股份还给秦家,是把债务给了秦家吧! 任谁想要接手这一个烂摊子,实际到手的不是一个盈利的厂子,而是二几百号人吃饭生活的问题,以及外面上百万的外债。 现在的秦家,就只有今年的女状元秦天南一个人,她有多少钱能往这厂子里填? 如果秦安平还活着,凭秦安平的威信也能镇住保丰厂,让保丰厂起死回生。 可秦天南,她是女状元不假,可状元不状元的,对保丰厂来说毫无意义。 区领导压根儿就没去找秦天南。 他们也不觉得秦天南会接手保丰厂,换做是谁都不会接这烫手山芋的。 “都是国营厂子,吃的是国家饭,总不能有些厂吃饱,看着保丰厂这些人饿死吧。实在不行,咱们豁出这两老脸再去区里各个厂子里化缘。” 区委书记和区长,都是愁眉不展。 已经化缘多少回了,人家各个厂都怕了他们了。 还能咋办! 外头堵着区委办公楼大门的保丰厂职工,这一次是全员出动了。 全厂所有职工、家属,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齐齐整整。 男人们在喊着要求发工资,老人小孩在哭着要吃饭。 区委书记:“咱们区政府今年的福利……全部挪出来发给保丰厂职工,我个人捐出来3个月工资。” 区长叹气:“我也捐3个月。” 区里其他领导也都说捐3个月工资出来,区委书记说:“大家的心意我知道了,咱们区委领导班子每个人捐不超过2月工资,其他人如果愿意支援保丰厂兄弟姐妹们的,自愿捐款不超过1个月的工资,资源,不许强迫摊派。” 话是这么说,但即便是自愿,说了不记名不摊派,也没一个人会逃掉这份捐款。 1月工资是不少,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尤其是对比保丰厂,已经有大半年一毛钱都没发过,真是想想都难啊。 显然,只是区委这些领导、办事员们,捐出来的工资对于保丰厂两百号职工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区委书记和区长两人打算分工合作,一个去上头市里化缘,一个去区里各个厂子化缘。 区委书记站起来:“那我们这就出去跟保丰厂的职工们说,除夕之前,保证给保丰厂职工每个职工发放30元。至于保丰厂的事要如何解决,等年后商量出一个具体的方案。” 然而,这话一说出来,保丰厂职工却并不同意。 “每个职工背后都是一家子,一家子30元过年当然够,可是已经半年多没发过工资,谁家都是亲戚朋友借遍,负债累累,人家过年也要用钱,这30块都不够还给人家的!” “就是,只说给发30元,厂子根本问题不解决,下个月还是没钱。你们说要商量方案,都商量多久了?去年商量到今年,今年再商量到明年?” “我们不要30块,我们要复工复产!” 区领导连忙解释:“复工复产,生产出来的东西没人要,那厂子还是发不出来钱。” “那就叫我们生产别的,人家厂子生产的东西都供不应求!” 反正工人们是铁了心,非要叫政府保证再给他们找个饭碗。 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谁也不敢轻易答应。 于是乎,这一句那一句的,人多嘴多手也多,一个不小心就起了冲突。 秦天南来的时候,这边事态已经有些失控。 保丰厂的一个职工在冲突中,头破血流,人当场就倒下。 “杀人了!” “当官的杀人了!” 职工们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一想到厂子的现状,想到大家生活没有着落,来要个说法还被打死人,大家的怒气就再也压制不住。 眼看更剧烈的冲突就要发生,秦天南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 没有喇叭,秦天南只能站在最高处,取下开大会时用到的锣,使劲儿地敲。 吸引到了人群的注意力之后,她立马高声喊话。 “全都住手!” “有港商愿意投资保丰厂!保丰厂马上就能复工复产!” “谁敢往前一步,立刻开除!” “我是秦天南,秦安平的外孙女,保丰厂以后我说了算!” 说完这些话,她就跳下来,在温柔的保护下冲到了伤者跟前。 伤者的家人正围着他,哭个不停。 “徐奶奶?”秦天南惊讶。 徐奶奶也看到了秦天南:“小南,是你啊,呜呜,你徐叔他是不是要死了啊,小南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地上的人头破血流,双眼紧闭。 原来受伤的就是徐奶奶的儿子。 秦天南不敢耽搁,立刻给地上的徐国强做检查,很快她就告诉徐奶奶:“徐叔叔没死,他颅内有出血,这会儿是昏迷了,我马上给徐叔叔止血。” “脑子出血了?那,那还有救吗?” “有,我救治过脑出血的病人。” 秦天南毫不犹豫地说,“是我婆家的大伯母,不信你们可以去查证。医案发表在《南方中医杂志》78年4月份那一期上。” 她说得非常详尽,想要质疑她的人就住了嘴。 他们并不知道,这事儿秦天南是混淆概念了,大伯母栾秋霞是脑血管破裂导致的脑出血,而现在地上的徐国强是外伤导致的颅内出血。 并不是一种病。 不过秦天南也没骗人,对于她来说徐国强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她能救! 她立刻拿出针具,先给徐国强行针止血,紧接着立刻让人把徐国强送去秦安堂。 “为什么不送去省医院?咱们省里只有省医院的大夫水平最高吧。” 秦天南看向徐奶奶:“徐奶奶,送去省医院也可以,记得告诉医生,6个小时之内不要动我下的针即可。” 徐奶奶咬牙:“送去秦安堂!我信小南。” 秦天南站起身来,再次向大家表明身份:“以后保丰厂重新变为公私合营,由秦家和国家合作经营保丰厂!” “我向大家保证,只要保丰厂整改迅速,最快春节后就能恢复生产。”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不会是骗我们的吧?国营怎么又变成公私合营了,这不是倒退了?” “就是,不可能。” 秦天南看向区委书记:“吴书记,您给大家讲讲。” 吴书记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立刻说道:“上头是下达了文件,保丰厂原本属于秦家的股份,重新交还到秦家手上,以后的保丰厂,就是秦家和国家合作经营,由秦家管理,国家监管!” 所有人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吴书记的秘书已经飞快地去把红头文件给拿了出来,展示给职工代表看。 竟然是真的! 人们都有些精神恍惚。 “就算重新回到公私合营又怎么样?秦先生早就不再了,现在的保丰厂也早不是从前的保丰厂了,谁来接手都一样,都是一个烂摊子。” “小南啊,你是秦先生的孙女,咱们这些职工都记着秦先生的好,咱们都不愿意坑你。那个叫你接手保丰厂的才是在坑你,叫你背负上咱们这么多人的生计,还有厂子上百万的债务!” 徐奶奶也点头:“小南,厂子的情况上次跟你也说过了,艰难的很,你还是别来趟这趟浑水了。” “对,我看他们就是想要推卸责任,不管咱们这些职工,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有职工冷笑:“吴书记,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准备年后拿给我们的解决方案?把这烂摊子扔给秦家后人?” 吴书记:“……” 冤枉啊! 他也不知道上头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份文件他扣着没发到厂里,就是怕职工们觉得是在推卸责任甩包袱。 他提出先捐工资捐福利给保丰厂,就是想再争取一点时间,再跟上头商量商量,到底怎么解决。 可偏偏今儿这情况,他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秦天南却摆手说道:“大家听我说,我愿意接手保丰厂,是因为我有绝对的信心,能让保丰厂重新恢复往日的荣光,甚至更进一步,成为咱们中夏国最大最先进的中药厂!” 所有职工都张大嘴巴。 吴书记、林区长和其他领导,也都面面相觑。 一阵安静之后,有人问到:“小南,你刚才说有港商想要投资咱们保丰厂,是真的吗?” 秦天南毫不迟疑地点头:“是真的,但咱们保丰厂现在还不合格,得抓紧时间改造。人家港商要求很严,到时候要来验收的!” 如果说港商平白无故就要投资保丰厂,大家肯定不信,但这会儿说港商要求保丰厂进行改造,还要验收,那就说明人家是真的有意向来投资的啊! 众人劲头一下子就上来了。 “可是现在厂子账上没有一分钱只有债,怎么改造?” 秦天南:“我还有一点钱,我先垫付,所以咱们工人的工资,暂时只能给大家发一半,希望大家能够理解,等厂子盈利之后,一定会把之前欠大家的工资都给补上!还要给大家盖房子分房子,以后咱们保丰厂,一定是工资福利最好的厂子!” 听起来实在是太美好了。 但钱没拿到,什么都是空谈,职工们在激动过后也都冷静下来了。 秦天南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每月先发一半工资? 职工们的要求并不高,只发一半他们也满意,只要厂子还有起死回生的希望。 但这一半,真能发下来吗?别又是哄他们的。 秦天南知道大家的顾虑:“今天我原本是想来让领导带我去保丰厂跟大家见面的,没想到在这儿提前跟大家见面了,也挺好,可以不多浪费时间了。咱们厂的财务呢,跟我过来一下,下午去取钱,今晚就给大家发这个月的工资。明天大家就得行动起来,按照要求,咱们一起改造保丰厂!” “好!” 没有再往后拖延,虽然只发一半,但今天晚上就给发,这还不好? 最让大家激动的还是秦天南说,明天就开始着手对厂子进行改造。 这比发工资更叫人觉得有希望! 这年头大家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加班,就怕没活干。 事情解决,秦天南原本是让温柔带着保丰厂的财务去取钱的,但温柔说不行,她不能让秦天南离开她的保护范围。 秦天南:“……” 行吧,她给忘了,原以为这是在区委办公室够安全的,但温柔显然是牢记自己的任务。 秦天南就打电话叫苗叔过来一趟,带着财务去取钱。 当天晚上,钱就发到了保丰厂每个职工手上。 虽然只有半个月的工资,但这是新的希望! 第74章 在这种情况下接手保丰厂,对秦天南来说是件好事。…… 在这种情况下接手保丰厂,对秦天南来说是件好事。 在最危急的关头,她站出来向职工们承诺可以发一半工资,并且还找来港商投资保丰厂。 这些条件,再加上秦天南的身份,以及区领导拿出来的上面下发下来的那份文件。 这诸多因素加在一起,让秦天南立刻就抓住了全体职工的心。 这对她顺利接手保丰厂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那对厂子里某些人来说,自然就不是好事了。 秦天南接手保丰厂,那势必就要查账。 一旦查账,某些人就要慌了。 这些年他们采购药材时,以假乱真、真假混合,甚至干脆某些药材全部都是假的,他们在这上面贪的钱可一点都不少。 这些账经得起查吗? “现在库房里一点药材都没有,她有什么证据说咱们采购假药?” “就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她就算是想查也没证据。” “她要是老老实实别动什么歪心思,那咱们这些厂子的元老自然愿意帮她重新把厂子做起来,她要是翻旧账的话,呵呵,那就别怪咱们不讲情面欺负她一个小辈。” “对,咱们才是厂子里的老人,就算是秦先生也不敢不尊重咱们。” 然而,秦天南既然接手保丰厂,自然就敢捅马蜂窝,经营权给了她,她还不敢放手做事? “所有参与到采购假药材的人,全都自己过来找我交代情况。凡是自己过来说明情况的,只要情况属实,且愿意把这部分获利交出来的,可以继续留在保丰厂;若是自己不主动承认,等我查出来,我会把你们一个一个全都送去坐牢。” 秦天南说。 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三天,我只给三天时间。” 她在说完这些之后,就让苗文德召集厂子里的管理人员,把厂子改造工作由他们安排下去,现在就开始对厂子进行改造。 保丰厂之所以会有这么多员工,是因为厂子收购的是原料药材,还需要自己进行净制、切制、炮制。 经过这些步骤所产生的就是药材净料,也是可以用作配伍加工的。 这些环节都需要改造。 原本的机器也都需要保养维修。 保丰厂的职工们一边开始轰轰烈烈的改造工作,一边也在议论着,到底有没有人去秦天南那边“自首”。 “他们从厂子身上吸饱了血,这会儿叫他们自己放血,肯定不可能。” “他们都是厂子里的老人了,才不怕小南呢。” “都是以前的事了,小南想查也不容易,我看啊,这事儿只能是糊涂账。” “他们在厂里势力大的很,再拉起来一群人对抗小南,那这厂子还怎么做下去?” “哎,我就怕闹成那样,厂子就又黄了。” 果然如这些职工们讨论的那般,三天时间,没有一个人去找秦天南自首的。 到了第四天,所有职工都绷着神经呢,害怕秦天南直接撂挑子不干了,说不管厂子了。 但秦天南还是照旧过来布置工作。 一个上午过去,大家心里都忐忑得跟什么似的。 都快要到中午了,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小南这是看没办法,就不管了? 某些人心里也在得意,就知道她是吓唬人的,其实根本没办法吧。 然而,临近中午时,公安来了厂子里。 不是一个公安,而是很多个公安! 这是干什么? 不少人心里都开始慌了。 “田叔,咱们要不要跑?这被公安抓走的话肯定要坐牢的。” “跑什么跑?公安有证据吗就抓人?我告诉你们,谁都不许怂!所有人,都坚决不许承认,公安没有证据也拿咱们没办法!” “对,咱们这么多人呢,那个叫啥,法不责众,只要咱们都把嘴巴闭紧,就肯定没事。” “叫我们知道谁敢乱说……呵呵,就等着吧。” 一群人互相威胁,竟然又镇定下来。 其他职工们也是瞪大眼睛,来了这么多公安,这是动真格了。 可是,能找到证据吗? “田树根、王江河……” 公安一个一个点名找人。 “公安同志,找我们干啥呢,我们正在抓紧时间改造厂子。” “就是啊公安同志,可不能耽误外面复工复产。” 公安在对所有点到的人核对身份之后,直接说道:“你们涉嫌采购假药贪污受贿,损害国家利益,先对你们进行逮捕!” “公安同志冤枉啊!小南,你这是血口喷人,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叫公安来抓我们!” “就是啊小南,我们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外公当初都要仰仗我们来管理厂子,我们才是厂子的老人,你来当厂长就要把我们这些老人一脚踢开!” “大家都看看,我们可都是厂子的元老,新厂长上台就要把我们开除,凭什么!”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 同时也是在危言耸听,想要引起其他职工的恐慌,没有证据就叫公安抓人,这搁谁身上不害怕啊。 秦天南直接站出来说道:“前些时候国家下达文件要严查中药材制假售假,咱们省里从卫生厅到卫生局再到药材收购站,上上下下抓了多少人,想必大家都知道。” 闹那么大,谁能不知道呢。 秦天南又说:“整个中药材制假售假的链条,从药材产地,也就是从农民的田地里开始,到最后进入患者的口中,每一个环节都查了个底朝天。你们凭什么觉得就没查到你们头上?” 那些人瞬间浑身发凉。 秦天南冷笑:“没抓你们,是因为保丰厂是个烂摊子,群龙无首,公安那边怕操作不当,引起普通职工们不必要的误会,所以暂时没动保丰厂而已。” “我给过你们机会,只要你们自己主动承认并且把获利交出来,我就不追究更多。” “但你们不听,认为我年轻好拿捏。” “那就依法处置!该坐牢就去坐牢!哪怕是坐牢,也得把从前吞的钱给我吐出来!” 那些人只觉得腿都软了,也不知道是谁带头,竟然“噗通”一声跪下来,朝着秦天南磕头哀求,还搬出来跟秦安平的关系求情,说当初只是一时糊涂等等。 秦天南不为所动。 见状这些人立马就又换了一副嘴脸,指着秦天南鼻子大骂,骂她心思歹毒,手腕狠辣,不近人情。 还威胁秦天南,厂子里都是他们的人,没了他们,这厂子就甭想运转! 秦天南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人都是这样的招数,示弱不行就又开始威胁。所以她在给了三天时间之后,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叫公安来抓人。 秦天南当着他们的面看向围过来的所有员工:“他们采购假药牟利,损害厂子利益,把好好保丰厂,变成如今丰省人尽皆知的假药厂,现在还说没了他们,这厂子就甭想运转。” “我想问问你们,他们制假售假犯法,公安对他们依法抓捕,你们有不服的吗?” “有要罢工不干的吗?” “有,现在就走人,算你们蠢!没有,日后若是谁在工作中使坏,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一众职工都面面相觑。 被抓的人还在大喊:“都不许出工,都给我罢工!” “谁敢上工,等老子出来,第一个收拾你!” 一边是秦天南,一边*是被公安抓了还凶神恶煞的那群人。 但场面并未僵持。 徐奶奶第一个站出来:“他们就是厂子的一群蛀虫,好好的厂子就是被他们给弄坏了。咱们保丰厂从建国前就积累起来的名声啊,现在外头人家都叫咱们假药厂!” “可不是么,都是端铁饭碗的,人家碗里有米有肉,咱们碗里屎都没有。出门去人家问我是不是工人,我说是,可人家问咱是哪个厂的,咱都没脸说啊!” “好好的厂子被你们弄成这样,还嫌不够,现在小南要来接手厂子给大家找活路,你们还捣乱!一群挨千刀的玩意儿,我锤不死你们。” 有人直接脱了鞋子往那些人脸上砸。 一个人这么干,其他人也都纷纷动手,早就想打这群垃圾蛀虫了! 这么多人群情激奋,公安怕出事赶紧把人都给带走了。 剩下的人一个个喘着气哈哈大笑着在地上找鞋子。 “老孙头你偷摸着穿谁鞋呢,露大拇指那双才是你的!” 大家都簇拥向秦天南。 “小南,咱们坚决拥护你!” “谁要捣乱,就是在跟咱们全体职工作对。咱们啥也不想,只想让厂子重新活过来。” “小南,啥时候能开始生产?” 看着一张张期盼的脸,秦天南忍不住说道:“很快就能恢复生产,只是这马上都要过年了……” “有活干,天天都是过年!” “对对对,只要能复工,这年就是最好的年。” 大年初一,保丰厂复工。 复工生产的第一款药,还是从前保丰厂的招牌,乌鸡白凤丸。 工人们又开心又担忧。 虽然说大家都知道现在的药材都是真的,生产的乌鸡白凤丸更是真材实料,可群众们不知道啊。 医院诊所药房,也都不要保丰厂的乌鸡白凤丸。 这药生产出来,也只能是继续在厂里积压。 师傅们有心想要劝秦天南,但如果不生产乌鸡白凤丸,那就牛黄清心丸?或者再生产其他药,结果也全都是一样的,群众不认可,医院药房也不要。 秦天南却说销量的事不用担心,她有办法,让大家只管生产便是。 之所以先生产乌鸡白凤丸,是因为这款药大家都比较熟悉,生产了那么多年了,操作流程都滚瓜烂熟了。 而这,有助于秦天南纠正大家的操作标准。 她制定了一整套的标准流程,在制药过程中的每一步,都必须严格按照操作手册上的操作来。 比如操作手册要求搅拌杯在进料时必须确保干燥,那就一定要确保干燥,不能有一滴水。 而之前的话,是没有那么严格的,清洗过的搅拌杯难免会残留一些水珠,都是干净的水珠,工人就觉得应该无碍,直接又开始进料。 现在就得纠正这样的很多细节。 一开始工人们也比较难接受,大家都做习惯了的,忽然要改,又是这样的大家觉得没什么用的细节。 不过这些事情秦天南不需要解释那么多,标注的操作流程就是要工人什么都不用问,必须按照这个标准来执行,差一点点都不行! 纠正的过程很痛苦,但都想着厂子会越来越好,也就坚持下来了。 乌鸡白凤丸的生产量并不大,只是开胃菜,很快秦天南就又拿出了两款配方。 保肤膏和保肤散。 作用都是抗菌止痒消炎护肤,可以广泛用于蚊虫叮咬、真菌感染、过敏抓挠,甚至是烧伤烫伤,以及轻微外伤。 两款药的使用场景有所不同,膏状的适合用在裸露干燥处的皮肤,而散粉状的适合用在腋下、裆部、腿弯等等。 比如婴儿的肉肉褶皱处发红,就适合用散状的。 “必须严格按照配方要求进行配比,咱们的生产环节,也必须全部按照生产操作手册来。” 秦天南再三要求:“一定要对工人提前进行培训,每一款药的标准操作流程都有所不同,不可以出错。培训合格之后才能上岗,刚开始生产效率不高也没关系,一定要按标准来。” 幸亏厂里的这些老师傅们,才能让秦天南的指令被准确执行。 秦天南还制定了奖惩措施,这对工人们来说显然更有吸引力。 那标准操作是麻烦了点,可小南非要让这么干,还要给奖励,那必然就是有这么干的必要!他们照做就是。 运动期间那些人戴上红袖章就权利滔天,活生生把厂子给折腾到臭名昭著。 如今总算是又看到希望,这些职工也都是普通人,谁都想要厂子能真的变好,自然干劲十足。 一整个春节,保丰厂都是热火朝天的。 实在是太忙了,大家差点儿都忘记那些个被公安抓走的采购假药的人了。 只有他们的家人在不断奔走,打听消息。 春节过后,那些人一个个的都被判刑,还被追回所得财务。 钱早就被他们给花了,那怎么办? 家里要是能给这些钱补上,就给你判少两年,补不上,那就往重了判。 有人补了钱,也有人没补。 还有人跑去找秦天南哭诉,想要让秦天南去公安局说说,把人给放了,他们日后一定把钱都给补上,日后也一定都好好上班。 秦天南都不用说话,厂里的人就给怼回去了。 真当公安局是咱们厂长开的,你违法犯罪了厂长说抓人就抓人,说放人就放人? 你们侵吞的不是厂长的财产,是国营厂子的财产,也就是国家财产! 秦天南当然也不会理会。 这些人恼羞成怒就开始骂,说外头人人都知道保丰厂是假药厂,就算是已经复工了,生产出来的药也没人肯要! 秦天南面色不变,其他人脸色却很难看。 因为这很可能是事实。 厂子里现在已经生产出来了不少的药,都堆积在仓库呢。 销售科的负责人魏展鹏,愁眉苦脸的。 他去跑了医药公司那边。 现在的药物分配是由医药公司进行采购分配的,医药公司人家说不要保丰厂的药,要了也是积压库存,给谁都不要。 去找医院和外面的药房,人家也都不要保丰厂的药。 魏展鹏甚至去跑了乡下农村那边的卫生院,可人家一听是保丰厂的,直接连听都不听就叫他走了。 真不是魏展鹏不努力,他鞋子都跑坏几双,嗓子说到发炎,人家也跟他说,你说你们现在用的药材都是真的了,我相信,可买药的群众不相信啊! 甚至还有人跟魏展鹏建议,你们厂子要想活起来,要不就干脆改个名字,别叫保丰厂了,换个名字药就能卖出去了。 销售科的其他几个同志遇到的情况也都差不多,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 这年头,任何一个厂子人家生产的东西都是供不应求,压根不愁卖,唯独他们保丰厂,被人家直接拒之门外。 魏展鹏心里苦啊。 他也纠结的不行,要不要换名字?这也不是他说了算的,可药卖不出去,厂子还得黄。 “换名字?当然不。” 秦天南说,“换了名字还能是保丰厂吗?” 那药卖不出去咋办? 秦天南:“放心,我会为保丰厂正名,也一定会重新扭转保丰厂在大家心中的形象。” 保丰厂是曾经秦家的招牌啊,怎么能轻易叫它毁掉。 过完年没多久,国家政策就又有了新的进展,允许私人自食其力,从事修理、服务和手工业者的个体劳动。 到底是省城,对风向变化极为敏感。 一夜之间,原本隐藏在暗处的小摊贩,就开始出现在了大街小巷。 有人卖茶叶蛋,一天能挣工人半个月的工资。 现在还是只发一半工资的保丰厂,工人们的心就也有些蠢蠢欲动了。 有人觉得这样半死不活地拖着,还不如去卖茶叶蛋。到农村去收鸡蛋上来,煮一煮就能赚钱,以前是怕被抓投机倒把,现在国家允许了,不怕被抓了。 可多少年来的传统观念,让大家也都很难下定决心丢掉手里的铁饭碗,哪怕现在这铁饭碗也并不能让大家吃饱饭,哪怕这个铁饭碗一点都不光鲜亮丽。 “厂子里反正也不是特别忙,找我妹妹帮着来顶班,我先去卖卖看到底挣不挣钱。” 徐奶奶的儿媳妇吴艳丽说。 徐奶奶摇头:“你忘了厂子规定了,咱们厂现在不允许厂子外头的人来顶班,也不允许卖工作,如果要卖只能卖给厂里。” 这年头工作是可以卖的,也可以找人顶班的,但秦天南过来之后,就对此做了新规定。 吴艳丽:“妈你跟小南熟,你能不能去跟小南说说,干啥要这样规定呀?我妹妹手脚比我还勤快,肯定能干好的。” 徐奶奶瞪了儿媳妇一眼:“别一口一个小南的,叫秦厂长。人家这么规定必然是有道理的。” 吴艳丽叹气。 叫她直接把工作丢掉实在是舍不得,也心虚,那生意也不是好做的,有人挣钱就有人亏本。 她是想着做一下试试看,如果亏了就回来继续上班。但厂里不允许代班,这可麻烦了。 徐奶奶又碰见秦天南的时候就跟她说起这事儿,说是厂里许多人都动了心思,人心浮动。 秦天南点头。 她当然知道的。 一个是因为现在的工资只发了一半,如果能够全额发放工资,工人们的心情就不会那么起伏不定。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自从复工到现在,仓库里的药已经做了那么多,可是一单都没有卖出去。 卖不出去药,厂子从哪儿挣钱?又怎么给工人发工资福利? 工人们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才会更加着急。 库存也确实差不多够了。 时机成熟,秦天南凭借着自己的人脉关系,联系了《丰省日报》《丰省工人报》《中医报》,还有《京市教育报》,邀请他们参加保丰厂集中销毁假药仪式。 不仅如此,她还叫厂里人花钱买些糖果啊之类的,找城里小孩子到处宣传,就说保丰厂要集中公开销毁假药。 只是销毁假药还不够,她还散出消息,所有群众家中若是有之前购买的保丰厂生产的药物,均可到保丰厂的对外销售门市部进行更换,并可以免费领取2个鸡蛋。 没有外包装,已经拆过了不完整的药物,也都可以去换。 但是为了避免把一盒药拆成几份去换,要求前来更换的必须是有一半以上未开封的药物才可以。 别小看了小孩儿们传播消息的威力,短短几天时间,整个丰州市都知道保丰厂要集中销毁假药,还要回收更换群众手中之前购买的保丰厂生产的药物! 有人试着拿没吃完也舍不得丢的假药去更换,也不管换来的药到底好不好,反正白给俩鸡蛋呢。 一个人成功换到了,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去。 到了集中销毁药物的这天,现场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公安都到场来维护秩序。 秦天南已经准备好了大喇叭,先是向大家说明了保丰厂改制的情况,现在她是保丰厂的负责人。 “我以秦安堂的信誉担保,以后的保丰厂,绝不生产假药,绝不会让任何一瓶假药流入市场!” “保丰厂接受所有群众监督,如果有人发现保丰厂使用的药材掺假,欢迎举报,如果属实,对举报者奖励一万元!” “信任不是嘴上说出来的,保丰厂会用实际行动,重新赢取大家的信任!” 第75章 古有虎门销烟,今有状元销假。 被…… 古有虎门销烟,今有状元销假。 被邀请过来参加销毁假药现场采访的记者们,对秦天南这次销毁假药的行为都给予高度赞扬。 秦天南本来就是热点人物,是因自身经历崎岖坎坷,坚韧不屈、才华出众而闻名全国的丰省高考状元,后来《京市教育报》汇总了全国各地高考成绩之后发现,秦天南不光是丰省的高考状元,她还是全国高考状元! 78年的高考试卷是全国统一命题,所以她的分数,就是实打实的全国状元! 这让她的名气更上一层楼,说是全国上下人尽皆知一点也不算很夸张。 文曲星本星! 可以说,但凡是写秦天南的文章,当期的报纸都会被抢光,还被人收藏,报社都会收到无数的群众来信,询问秦天南的情况,表达自己的关心,还有要求他们报纸多印一些,他们都买不到。 因此秦天南一发出邀请,这些记者们就都来了,都愿意来报道跟她有关的事。 更何况这集中公开销毁假药,也是惊世骇俗之举呢。 记者们也是难得见到这样的大场面,拍了不少照片,还详细询问了保丰厂如今的情况。 秦天南顺势邀请记者们去厂里参观,从采购的原料药材,到后续的每一步加工,都让记者们看个清清楚楚。 “信誉是最重要的,一旦丢失想要再重新建立非常困难,但我们有信心,也欢迎全国人民的监督。” “你说的发现使用假药材奖励一万元,是真的吗?”记者问。 “当然是真的。药材质量监管是长期的任务,只靠我们企业,难免会有懈怠,有群众作为监督,我们才会时时刻刻警惕,确保不让假药进入我们保丰厂!” 记者又问:“听说你要回收更换从前保丰厂生产的药品?” 秦天南再度点头:“对的,从前保丰厂生产的药品,因为采购人员贪污受贿以公肥私,采购了假药作为生产原料,导致即使按照原本的配方,做出来的药药性依然大打折扣。这样的药流入市场,本就是犯罪!” “这属于之前遗留问题,其实跟你这个新厂长是没有关系的,而你要回收更换这些药品,那势必会对刚刚复工的保丰厂,造成巨大的经济压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秦天南:“可从前购买那些药的群众,也花的是真金白银啊!他们买到了假药,钱花了也耽误了治病,他们才是最无辜的。也正是因为我们现在刚刚起步,经济非常紧张,才只能以更换药物的方式补偿大家,再次对大家说声抱歉!保丰厂以后绝对不会再辜负大家的信任!” 记者又问:“听说你们保丰厂还要给前线捐赠一批药物?” 这两年南边邻国就一直不断骚扰我国边境,残害我国公民,国家多次警告他们依然我行我素,今年更是对我国边境居民做出令人发指的犯罪行为,我们权衡再三最终决定展开自卫反击。 前线战场就在南边,那边的气候对我们的战士来说是巨大的挑战,全国上下对此都十分关注。 “对,捐赠的是我们保丰厂的新药,保肤膏和保肤散……前线在南方,那边气候炎热潮湿,蚊虫肆虐,我们的新药保肤膏和保肤散,可以对抗多种皮肤问题以及外伤。不管是蚊虫叮咬、过敏、红肿、湿疹等,全都有效,还可以用于一般的烧烫伤、外伤。”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款新药叫秦氏紫药,是由秦家数代名医不断改良研制出来的金疮药,专门用于外伤止血消炎抗感染,能促使伤口快速愈合。但这款药的生产工序非常繁琐,成本也比较昂贵,我们目前只能生产一小部分,全部都捐赠给前线战士,暂时不对外售卖,保肤膏和保肤散可以对外售卖。” …… 很快,有关秦天南接手保丰厂之后,公开销毁假药并且向前线捐药的新闻报道,铺天盖地! 数个热点因素加在一起,让人不好奇都难。 在这个朴实的年代,人们对报纸的信任度很高,人心也都非常纯粹。 秦天南回答记者的话也非常诚恳,几乎是瞬间就赢得大家的心。 “销毁假药材制作的药品,这种魄力真叫人佩服!” “还要回收更换以前的药品,这可都是在亏钱。保丰厂才刚刚复工,怎么承受得起啊!” “听说他们的工人一个月才只发一半工资,可他们却要给前线捐赠那么多的药品。” 关于保丰厂的事,所有人都忍不住讨论。 保丰厂的做法太真诚了,真诚永远能够打动人心。 保丰厂已经那么艰难了,还要支援前线,大家能做点什么? “我家里也有几盒从前买的保丰厂乌鸡白凤丸,本来因为去换会给几个鸡蛋,我还想着抽空去换,现在不换了。保丰厂都有魄力销毁那么多的假药,我就这几盒药,还毁不起了?我也销毁!” “别说,我家也有一盒。” “我家也有,我也不去换了,咱都销毁掉!” “咱们街道也办个集中销毁假药,响应保丰厂。假药就应当被销毁!” 人们热烈地讨论着,情绪非常激昂。 “咱们不光不去换药,还应该支持保丰厂,购买保丰厂的药!让他们赚钱!” “对,我相信保丰厂,不,我相信咱们女状元!” “是啊,如果是其他人管理保丰厂,那说得再好听我也不信。” “乌鸡白凤丸女人都应该备一两盒在家里。” “可不是么,那保肤膏据说效果好的很,我家小孙子整天上蹿下跳,身上的伤就没好清白过,我也得买一盒备着。” “我也要买,我家小孙女白白嫩嫩的,特别招蚊虫,那蚊子也奇了怪了,专门盯着她咬,一咬就是好大一个包,好些天都不好。这又快到夏天了,我也得赶紧买了备着。” 自从报道发出去之后,各大医院、药方、卫生院,也都不断有患者询问,有没有保丰厂生产的药,他们要保丰厂的药。 有些消息落后的,听到有人询问还一脸诧异,以往各个都不要保丰厂的药,现在怎么点名要? 这都不知道,那你消息可就落后了。 一看报纸上各种各样关于保丰厂的报道,好么,明白了!这就打往上报告申请要保丰厂的药! 之前求爷爷告奶奶都卖不出去的药,现在到处抢着要。 为了抢到保丰厂的药,竟然还有人给销售科的人送礼! 魏展鹏这段时间每天都激动得想哭! 他们保丰厂还有这么一天! 想不到,实在是想不到啊! 他们的秦厂长,真是活生生的救世主。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仓库里的药已经销售一空! 保丰厂现在工人们加班加点,生产出来的药都还是供不应求! 到了发工资的时候,这个月的工资足额发放,另外还有奖金。 秦天南说:“预计下个月就能开始给大家逐渐补发之前拖欠的工资。” 拿到工资条的工人们,一个个眼圈都是红的。 有人忍不住说:“秦厂长,以前拖欠工资的人又不是你,你不用给我们补发,日子都熬过来了,咱们……也该为厂子做点贡献。” “就是,我们没脸拿您补发的工资。” “要不我们工资还是只领一半吧,厂子做了那么多的事,还要给前线战士们捐赠药品,账上肯定没钱,我们一半工资就够生活了!” “对对,我们只领一半工资。” 秦天南连忙摆摆手:“大家听我说,厂子有困难的话我会如实告诉大家的,既然给大家发全额工资,那就说明厂子撑得住。” 她笑着跟大家说:“保肤膏和保肤散,我们捐了一批,国家也跟我们采购了一批!所以我们接下来可能也没法休息,依旧得加班加点生产药品供给前线。” 国家跟我们采购! 太好了! “我们三班倒都可以,我们不怕加班加点,就怕没活干!” “哈哈,已经休息得够久了,接下来一年我一天都不想休息!”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秦天南又让各个组长,一定要严抓质量,厂子形势越好,越是不能出错。 整个保丰厂上上下下,一片欢腾。 之前还因为家里人被抓不断闹腾的那几家人,也偃旗息鼓了,他们现在压根就不敢出头,本就是过街老鼠,现在保丰厂这么热闹,他们哪里还敢有动作。 原本想要联合熟悉的员工给保丰厂找麻烦的,搞搞罢工啊什么的,这下子傻子才会跟着他们干! 厂里原本像是徐奶奶儿媳妇那样,想要自己做小生意的,也都打消了念头,保丰厂的前途一眼就能看到,谁还愿意去当小商小贩,多丢人啊,还得自负盈亏,担着风险呢。 这种观念一时半会儿也是改不了的。 而对保丰厂来说,职工们心思不再浮动,能过安下心来好好工作,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3月底,秦天南接到了谈礼打过来的电话。 “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一个字都不回,队里的都在笑话我,说我娶媳妇肯定是骗人的。”电话里谈礼的声音带着笑。 秦天南:“……那就只是一封信。” 没错,谈礼嘴里说的写了那么多信,其实就只有一封,只不过这一封信厚得跟一本字典也差不多了。 这人跟写日记似的每天一页纸,训练内容不能说,训练地点不能说,执行的什么任务也不能说,所以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就能婆婆妈妈的写那么多。 实话实说,她没有看完,只看了开头几张中间几张,和最后几张。 她也没回,因为他给的那个地址就不像是正经地址,虽然她也知道可能把信寄到这个地址,就会有人转交给他,但她一想到寄信中途会被负责保密工作的同志们先看,她就实在是不知道写什么才好。 等等,那他寄给她的这封“字典”,岂不是也被保密工作的同志们翻看过很多遍?说不定还有复印备份。 秦天南:“……” 辛苦保密工作的同志们了。 不得不说秦天南某种程度上真相了。 “怎么,信不给我写,话都不愿意跟我说?我说小南同学,我这才离开多久,你不会是打算改嫁吧?我还没死呢。” 秦天南:“你是不是要去南边了。” 谈礼:“……不愧是我媳妇,真聪明。” 秦天南天气:“注意安全。” 上辈子这场战役开始的时候,他还没苏醒,这辈子她提前唤醒他,倒是要送他去上战场了。 “我肯定比谁都惜命。”他轻轻笑着,“等我回来,你就答应跟我谈恋爱成吗?” 秦天南有些无语:“你满脑子就想着这个。” 谈礼笑声一点都不掩饰:“对啊,放着家里这么迷人的媳妇不谈,我傻吗?” 两人说了几句,谈礼那边已经没时间了:“不多说了,奶奶那边先瞒着吧,等我回来再跟她说。” “好。注意安全。” “知道。” 挂断电话,秦天南沉默了好久。 电话是在公安局接的,通过保密专线打过来的,江罗春提前叫她过来等着接听。 这会儿接完电话,江罗春送她出来,还在叹气:“也不知道我们原来的小队成员都又回来没有。不过就算没回来,他们也会以不同的形式参加这场战役。我要是再坚持两年,这次就也能去了。” 秦天南没有说什么,她能理解江罗春想和战友们并肩作战的心情。 江罗春也没有再多说这个话题,而是又说起了谈礼:“我之前在南明县的时候就想说,三礼醒过来后,性格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秦天南问:“怎么不太一样?” 江罗春笑:“就好像是变小了,重新变成他刚入队时候的样子了哈哈哈。” 秦天南莞尔。 脑子里一个念头快速闪过她没抓住,注意力已经被门口正在闹腾的人给吸引住了。 “这里是公安局,你们都给我住手,再不住手上手铐了!”公安同志一边呵斥着,一边把扭打在一起的人给分开。 秦天南看到了,其中一个就是高红霞,另一个是个年轻女人。 高红霞被拉开之后就哭着说道:“公安同志啊,你们快点把她抓起来,她勾引我男人,还把我闺女打流产了啊。” “好了好了,具体情况我们会做笔录,都不许再动手了。”公安同志说道。 高红霞还要说话,就看到了跟着江罗春一起从公安局里走出来的秦天南。 高红霞脸色一变,紧接着就走上前来,朝着秦天南哭道:“小南,你爸他真不是个东西啊,我真是后悔啊,当初怎么就嫁给他了……” 秦天南却是笑了笑:“可别,你们多般配啊,天生一对。” 高红霞:“……” “他都烂成这样了,你还是舍不得跟他离婚,那可不就是天生一对么。” 秦天南没再理会高红霞,转身就走。 高红霞却是赶紧喊道:“小南你不能走,你去看看你姐,你姐被送去医院了,她见红了,她的孩子可不能掉啊,阿姨求求你了,你去看看你姐,只要你保住你姐的孩子,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 任凭高红霞在后面扯着嗓子喊,秦天南的脚步却是片刻都不曾停留。 这边公安同志又扯住高红霞:“哎你说清楚,你闺女到底流产没有?刚才告诉我们说流产了,这会儿又说是见红。” …… 4月份的时候,小王兽医和赵立业刘兰香一起过来找秦天南。 刘兰香考上的是丰州大学农学院,而赵立业考上的是丰州大学工学院。 虽然都是在丰省,但丰州大学跟丰省医学院距离还是很远的,秦天南也并不经常去学校,刘兰香和赵立业去找过她两次没找到,再加上学校功课忙,还要跟着老师下试验田,就一直没过来了。 春节前来过一趟看谈奶奶,但也没见到秦天南,得知秦天南她们春节不回老家,刘兰香和赵立业就一起回去了。 过完年来,刘兰香给带了不少家里的东西来给谈老太,就又去学校了。 倒是没想到,今天小王兽医竟然跟他们一起来了。 “我们厂子孵出来的第一批小鸡,已经全都卖出去了。” 小王兽医十分高兴。 “对了,冯局长也让我感谢你,你给介绍的那位曹兽医,非常厉害!” 这个曹兽医,就是上辈子秦天南流亡大山时救的那位兽医师父。 当时她从被拐卖的山村逃离,在连绵不断的大山中过了差不多2个月的野人生活,终于走出去,救了摔下山沟的兽医师父曹忠义,后来跟着曹忠义去他上班的养殖场当学徒工,学到了不少兽医上的本事。 这辈子的秦天南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逃亡,自然也不会碰到曹忠义。 但如果没人救的话,曹忠义恐怕会死在那个山沟沟。 秦天南原本是打算亲自去一趟的,但她不好解释自己怎么会提前知道曹忠义会摔死?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自己真是犯轴了,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曹忠义摔在那个山沟沟里才去救人? 南明县畜牧局的冯副局长来省城开会时过来见她了一面,提起兽医人才培养的事。 秦天南立马就想到了曹忠义。 庆市农专里有兽医专业,让冯副局长帮忙牵线搭桥,把曹忠义挖过来,到庆市农专去当兽医专业的老师,那就直接可以避免曹忠义在山沟沟里出事啊! 于是秦天南就跟冯副局长说起了曹忠义,说是她从别人口中听说的这个曹兽医的事…… 冯副局长一听觉得有门,又跟农专那边商量了一下,就亲自去找人了。 也就是个把月的功夫就走完手续,曹忠义就被挖去庆市农专当老师了。 如今看来,曹忠义当老师的水平应该是挺不错的。 小王兽医还笑着说:“曹老师可真是厉害,猪牛羊都会看,鸡鸭鹅也会看,我们这次搞孵化,曹老师也帮了大忙呢。” 秦天南点头。 小王兽医:“鸡苗孵化的技术基本上已经掌握了,接下来是饲料,之前你说过可以给鸡饲料中添加一些药物,能够增强鸡的体质,预防鸡瘟?我就是来找你说这事儿的。” 秦天南:“我给你写几个方子,都是中药材,可以添加到鸡饲料中去。你们顺便做一下对比实验,再筛选出最合适的。” 小王兽医就等着她这句话呢。 秦天南又说道:“可以去药材加工厂购买他们筛选出来的药材边角料,一样用。不过一定注意不能使用霉变或者是假的中药材。” “明白明白。” 刘兰香也告诉秦天南,自从去年大队私自把地给分了之后,去年秋天种的玉米黄豆,产量比从前直接翻了一倍! 冬小麦到6月就该收割了,以目前地里庄稼长势来看,一定会是大丰收。 当然了,前提是得遇上好天气,别在收割期遇上连阴雨。 刘兰香低声说:“这事儿恐怕也瞒不了太久,我是来跟你讨个主意,怎么办。” 秦天南笑道:“这事儿我去年就跟梁书记私下里沟通过,其实就等着你们出成绩呢。” 刘兰香惊讶。 秦天南:“其实梁书记也是在赌,赌政策。去年年底大会召开之后,政策就开始逐步落实,你看今年都允许小商小贩了,农村农民面临的困境,当然也要解决。而这也需要一个契机。或许你们就是那个契机。” 刘兰香又兴奋又忐忑。 6月。 丰省大部分地区都开始收割麦子,夏季蚊虫多,保丰厂的保肤膏又迎来一波销售高潮。 果然不愧是给前线战士用的药,效果就是好。 这保肤膏,人们还给取了个名字叫万能膏,甭管是蚊虫叮咬,还是过敏红肿,烫伤烧伤,擦伤割伤,用着效果都很好! 而秦天南这边也收到了好消息。 梁茂实在港岛注册了公司,已经通过商务部向丰省医学院发出邀请,要共同建立一个药物研究实验室。 原本秦天南想要个人实验室,但在当下国情是没办法的。 只能通过跟大学合作建立实验室,不过在合同细则上,就可以灵活操作了。 这个实验室,真正的核心就是秦天南。 第76章 秦天南又去了一趟港岛。 这次是去…… 秦天南又去了一趟港岛。 这次是去见从R国飞过来的四师伯,曲元良。 “总算见到你了,小南。”曲元良笑着说。 秦天南也笑着喊道:“四师伯。” 一阵寒暄之后,就进入正题。 “之前送给你的关于R国汉方药的资料,原本只是想给你开阔一下视野,*没想到你真重视起来了。” 曲元良笑道,“你也觉得汉方药,是中医药的未来?” 秦天南摇头:“中药提纯和颗粒化,是中药发展的必然趋势。但其实我并不认同。四师伯你也是中医,你认为呢?” 曲元良意味深长地说:“R国现在不承认中医。” 这句话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R国不承认中医,但他们觉得中药是有效的,觉得中药之所以会起作用,是因为药材中的有效成分起作用了。 既然如此,那只要把这些有效成分提取出来,按照病人的症状进行使用不就可以了? 这其实就是完全的化学药物的思维,跟中医思维是截然不同的。 R国现在走的就是这个路子,把中药的使用西化,用西医的病名,给汉方药标注适应症,形成所谓的方证对应模式,让西医按照这个说明,给病人开具汉方药。 秦天南:“四师伯,那你觉得R国汉方药的市场会有多大?” 曲元良毫不犹豫:“很大。” 秦天南笑了笑:“那四师伯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曲元良看她一眼就哈哈大笑起来,朝着她举杯:“有钱不挣是王八蛋。” 秦天南也举杯。 坐在边上的梁茂实撇嘴,手里拿了串菩提慢慢捻着,也没插话。 曲元良:“小津制药已经走在汉方药研发的前列,前年批准进入医保的那几款汉方药,都是他们的。他们还在持续不断研发新的汉方药。小南,咱们想要插一脚可不容易。” 秦天南:“也不难。” R国的老龄化非常严重,到了80年代只会更加严重,老龄化带来的其中一个严重问题就是医药问题。 老年人太多,年轻人太少,医保没钱了。 这就逼得R国政府不得不加快事实医药分离,药品控费等等举措。这一系列的政策让R国药品在十年时间里,价格下降了百分之六十几! 医院医生从各个方面给病人控费,治病已经成次药的了,首要就是控费。 这让R国的仿制药迅速崛起,对原研药的替代超过八成。由于当时质量监管问题,这些仿制药品的质量也是参差不齐,这就导致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出现严重药物副作用的患者飙升。 对汉方药来说这就是机会。 历史文化的原因,R国现在虽然禁止中医,但民众对汉方药的需求从未降低。 再加上R国这个时期的现状,汉方药的市场必然会飞速发展。 秦天南是因为上辈子的经验认识,才了解这些的,而曲元良却是实实在在身在其中的聪明人。 他们的目标也是一致的,就是要从R国的汉方药上挣钱。 跟曲元良又谈了一些细节,梁茂实的律师已经起草好了协议,三方签字。 曲元良看向秦天南:“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秦天南点头。 曲元良负责R国那边公司、工厂的建立以及打通销售渠道,秦天南负责提供配方工艺,以及药材原料。 梁茂实是中间的桥梁,毕竟秦天南没法直接跟曲元良合作,得通过梁茂实在港岛新成立的这个公司。 聊完工作,三人又一起吃了顿饭,曲元良就走了。 梁茂实还是有些迟疑:“你对你四师伯,能信任到哪个程度?” 秦天南笑:“我信的是金钱的力量。五叔叔你怕他日后把我一脚踢开啊,这是必然的。” “那你还……” “至少在他把我们踢开之前,我们已经挣到钱了。至于之后……汉方药有没有未来还不好说呢。” 秦天南没再多提这些,而是催梁茂实:“实验室的仪器设备,什么时候能到位。” 梁茂实:“还得一段时间,国际上对中夏有各种禁运条款,涉及到精密仪器的,都在禁运目录上。我只能通过其他渠道去搞,别急。” 秦天南:“那走走四师伯的关系啊,我可以不急,四师伯那边不是着急要配方工艺嘛,没有实验室,我怎么给他把配方工艺搞出来。” 梁茂实:“……言之有理。” 两人不由得笑起来。 走出酒店门口,秦天南就要上车,忽然有人冲了过来,温柔立刻挡在秦天南身前。 梁茂实的保镖要晚一步,但也立马赶了过来。 “秦小姐,秦小姐我错了,我不该对你无理,我的左眼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家里只有一个老母,还得了糖尿病啊,我眼睛看不见他们要开除我,我不能失业啊……” 来人就是上次秦天南来港岛时碰见的那个无理的前台小姐。 秦天南去回春堂找梁茂实时,又碰上这个前台小姐带母亲去看病,她母亲是糖尿病。 当时秦天南就告诉她,她的眼睛快瞎了,不过这位前台小姐显然以为她是在骂人,压根不信。 现在么,想要治病,却根本挂不上回春堂的号,她也不是没去大医院,比如玛丽医院,可一番检查下来,说她眼睛没有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失明,原本考虑说有可能是颅内肿瘤压迫神经,她花了巨额费用做了据说是现在最先进的CT,却也没查出来什么,医生就只给她开了一些营养神经的维生素片。 “我真的错了秦小姐,秦小姐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救救我的眼睛。” 罗淑华哭着哀求,“我妈妈的糖尿病还要长期治疗吃药,如果我丢了工作,她就没钱吃药了。求你了秦小姐,我保证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求求你了……” 秦天南也没为难她,给她开了一个方子。 回到丰省。 秦天南就被江罗春告知了一个消息,沈文慧真的流产了,大月份流产,大出血。 高红霞发疯一样咒骂沈成山,还当众公开举报沈成山。 秦天南看过来。 江罗春说:“高红霞举报沈成山贪污受贿,以瑕疵品的名义倒卖厂子生产的合格零部件。不仅如此,高红霞还说,当年你外公出事就是沈成山举报的!后来牵扯到你妈妈之后,沈成山立刻跟你妈妈离婚划清界限。为了避免被牵累,他才娶了成分好的高红霞。” 这些事情秦天南早就知道,她没有亲自动手,而是用了一些手段挑拨离间,让他们窝里斗。 这也不是目的,她的主要目的,还是想要从沈成山口中知道妈妈秦菘蓝的下落。 在他们窝里斗的时候,说不定就能够得到线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也真的不知道。 高红霞应该是真的不知道,否则当初沈文慧又被抓进去的时候,她说有办法救沈文慧时,高红霞如果知道,应该就会以此作为条件跟她谈判了。 那沈成山究竟知道不知道? 江罗春:“在冲突中把沈文慧推下台阶的是叶姿,叶姿现在已经被抓了。” 上次冲突中沈文慧见红了,高红霞就嚷嚷着叶姿把她闺女推流产了,这次好了,真推流产了。 要知道沈文慧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八个月,都成形了,现在流产生下来的是个死胎。 那可是康少的血脉啊! 沙家之所以愿意叫沈文慧进门,嫁给沙承平,就是因为沙奶奶发话了,想要给老大沙承平留个后,这孩子是沙承康的,那就更好了。 可现在孩子没了,沙奶奶非常生气,沙家从上到下都很生气。 这边呢,沈成山不顾高红霞的反对,执意要离婚,高红霞已经纠缠了半年,上上下下领导妇联都找过了,都无法动摇沈成山离婚的念头。 如今闺女又被推流产,高红霞愤怒之下,就当场举报沈成山,还说出了沈成山当年举报他岳父的丑事! 厂里已经给沈成山停职了。 沈成山当年举报秦安平的事,充其量只能算是家事是私事,但高红霞还举报他贪污受贿,把厂子里合格的机械零部件当瑕疵品卖,这就很严重了,必须要接受调查。 秦天南都不用猜就知道,沈成山这次的调查必然会雷声大雨点小。 原因很简单,把厂里合格的零部件当瑕疵品卖,并不是沈成山一个人的主意,而是厂里集体领导的主意,在这件事情上,谁都有份,只不过沈成山是经手人罢了。 倒卖所得的财务,也不是沈成山一个人用了。 因此这件事调查到最后肯定是一笔糊涂账,厂里会给糊弄过去的。 不过,沈成山的厂长也是别想当了。 果然,没过多久,机械厂新厂长直接走马上任,是空降过来的,对方压根就不是丰省人,据说是从北方大省直接调过来的,对方在系统里也是颇有名气。 沈成山背后靠着沙家,虽然厂长没当上,但出了这么多事,他还依旧待在副厂长的位置上。 只不过他现在这个副厂长,和他从前那个副厂长是没法比的。 从前老厂长处于半退休的状态,沈成山这个副厂长跟厂长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现在么,新厂长年富力强,还是系统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沈成山这个副厂长又是犯过错误的,怎么跟人家比? 所有人都知道,对方是肯定不会容忍沈成山继续待在副厂长这个位置上虎视眈眈的。 恐怕要不了多久,沈成山就会被弄走。 但现在一时半会儿,沈成山也走不了,新设备是他负责的,才刚开始正式运转,还要他盯着呢。 叶姿调走了。 沈成山也不再提离婚,但高红霞清楚地知道,沈成山这是彻底记恨上她了。 他现在完全不回家住,也就偶尔有空的时候会带儿子沈显凯出去吃饭,至于高红霞,他完全不搭理她,什么都不管。 高红霞心里不是不后悔。 但如果她不那么狠狠闹一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沈成山跟自己离婚,娶那个叶姿? 呵,他休想。 但眼下还有件事,就是文慧的事,文慧大月份流产,还伤了子宫。 这可怎么办呢。 孩子是文慧立足沙家的根本,现在文慧成了这样,沙家那边也非常生气,也就是顾忌着面子,才没把文慧立刻扫地出门。 如果文慧还能怀孕,那大不了再怀一个。可偏偏文慧伤了子宫,医生说恐怕很难再怀孕。 这要是叫沙家知道了,还不立刻就把文慧扫地出门? 就在高红霞焦虑得睡不着觉的时候,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你是,秀秀?”高红霞有些不敢相信。 眼前的姑娘又黑又瘦,狼狈不堪,如果她不自报家门的话,高红霞甚至觉得这是哪儿来的乞丐。 林秀秀勉强笑笑:“舅妈,我大舅呢。” 林秀秀这样子实在是不好看,家属院的邻居都在朝这边看你饿,高红霞忍着恶心,把林秀秀领进屋了。 “你先……你先去洗洗,我去厂里叫你大舅回来。”高红霞说。 沈成山不忙,现在厂子里的事交到他手上的并不多,他只是不想回去,要么住办公室要么住宿舍。 高红霞过来找他,沈成山立刻就冷了脸,听她说是林秀秀来了,沈成山的眉头顿时皱起。 “她没说过来干什么的?”沈成山问。 高红霞哼了一声:“等你回去问呢,在院子里我都不敢吭声,生怕人家问她是谁。你也知道因为小南,秀秀这个表姐的名声都成啥样了。我怕别人的唾沫星子把咱们一家淹死。” 沈成山没说什么,跟着高红霞回去了。 等他们回去,林秀秀大致收拾了一下自己,也就是洗洗脸,梳梳头。 只不过她的头发太长时间没洗过,梳也梳不通,更是乱七八糟。 沈成山见到林秀秀这样子,心里也有一瞬间的不好受,但也就只是一瞬间而已,下一刻他脑子里想的就是,得把这个外甥女送走,他自己现在就是麻烦缠身,再收留这个顶替小南上大学的外甥女,更不是好事了。 “大舅。” 林秀秀终于见到亲人,扑到沈成山的身上就开始哭。 沈成山眉头皱着,把林秀秀给拉开,叫她坐下,说说话。 林秀秀从爸妈外婆他们的公审大会上跑了之后,原来家属院的人给了她一些钱,她带钱离开。 她本想坐车来省城,钱丢了,好不容易遇上个好心的大婶,对方却以为她是精神不正常的神经病,把她骗到村里,卖给一个老鳏夫。 林秀秀实在是没办法了,主动勾搭了一个二流子,想方设法逃跑,来到省城找大舅沈成山。 爷奶那边,自从爸爸被枪毙之后,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 如今林秀秀,就只剩下大舅这个亲人了,她只能来投靠大舅。 沈成山嘴唇紧抿。 看到大舅的表情,林秀秀心里就也是咯噔一下,显然,大舅也不愿意管她。 也是,因为小南,她林秀秀也算是全国出名了,但凡知道她就是顶替小南的那个表姐林秀秀,人们就对她止不住地唾骂。 后来林秀秀根本不敢说自己叫林秀秀,她给自己改了名字叫林丽丽。 当然了,她没有户口本,也没有介绍信,一路上她得躲着人走。 就连街道上的红袖章,只要看到你形迹可疑,那也是有权利询问你身份户籍,如果不是本地人就要查介绍信的。 “大舅,我知道你不方便收留我,只想求你帮我办个身份户籍,现在国家允许做小生意,我做小生意也能养活自己。”林秀秀哀求道。 沈成山沉吟之后,终究还是点头了。 这并不算很为难的事,只是看到林秀秀,他难免就会想到自己一家子。 爹惨死,连好好下葬都不成,娘和小妹都在坐牢,妹夫吃了枪子。 老实巴交的二弟和二弟妹,为了寻找被大侄子卖掉的小侄子,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杳无音信。 三弟也在坐牢,三弟妹离婚后连孩子们的姓氏都改了,也离开了南明县。 他自己呢,厂长是没指望了,现在就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再看向眼前狼狈不堪的外甥女,沈成山也不免悲从中来。 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林秀秀总算是松了口气:“谢谢大舅,我,我很快就走。” 沈成山叹气:“你在这儿住几天吧,等户籍办下来再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也这个岁数了,叫你舅妈帮你介绍个人家?” 林秀秀却立刻摇头:“不,不,大舅,我我不想结婚。我可以自己摆摊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 算算时间,从她重生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 很多事情之前她没想明白,现在也该想明白了。 为什么她重生之后,这辈子的事情跟上辈子完全不同呢?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 她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就出在沈南星身上。 她都能重生,那或许沈南星也重生了呢。 上辈子她只知道沈南星南下逃亡,并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不过从自己身无分文逃亡的经历上就能猜测一二,沈南星上辈子肯定也是凄惨无比。 重生之后的沈南星,必然是会特别仇恨她一家子,还有外公外婆一家,以及大舅一家的。 而她也知道自己错了。 她上辈子临死之前见到了以爱妻宠妻著称的大老板谈家明,也是她的前男友,她应该第一时间回来找谈家明的。 那样谈家明就不会跟别的女人结婚,她也能及时发现小南也重生了,也就能给出相应对策,不至于被小南算计到家破人亡。 这是第一重错误。 第二重错误就是,谈家明既然已经结婚了,她就不应该再继续纠缠,为了嫁给谈家明,把自己也弄得声名狼藉,还被捆着送去跟金元宝结婚,被他虐待。 错了,全都错了。 林秀秀逃亡的这段时间,在不断反思总结。 她可是重生的,她知道历史走向,见识过日后国家发展变化的啊。 都说这个时代遍地是黄金,最初胆大做生意的都挣到钱了,她又何必非要嫁给谈家明? 上辈子她嫁给沙承康,后来沙家倒台之后,她的学历工作都被收回,她嫁给后来的男人,就开始没日没夜地做着小生意。 白天卖鱼,晚上卖小吃,都很挣钱! 反思之后的结果就是,林秀秀决定来求大舅,帮她重新弄个户籍。 她要自己做小生意,当女老板! 她不要再结婚,绝对不要。 至于说要不要给大舅预警? 当然不要。 林秀秀知道自己没那么聪明,她怕自己圆不了谎,所以上辈子的事,她一丁点都不要提。 关键是她发现了,不能跟沈南星作对,沈南星太聪明太厉害了。 她能猜到沈南星重生了,反过来,沈南星自然也能猜到她重生了。 这是林秀秀思考好久才想明白的事。 她今天来找大舅,就是为了身份户籍的问题,等拿到之后,她就会离开这里去深市。 为什么不留在省城这里? 因为她怕沙承康。 上辈子她是京市医学院的高材生,被分配到省卫生系统工作非常体面,又因为大舅的缘故,她才会嫁给沙承康。 这辈子她这样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再嫁给沙承康。但她很了解沙承康,他想要玩女人,可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 林秀秀对沙承康的恐惧是刻进骨子里的,所以她一定要离开这里,去深市。 听到外甥女说要自己做小生意,沈成山也点点头,也好,他可以帮她弄个户籍,但想要给她再找工作可就比较麻烦了,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 高红霞心思却是活络起来。 文慧伤了身子很难再怀孕,她在沙家就立不住脚,迟早要被扫地出门。 到时候文慧即便再嫁,日子也不可能会好过,更不可能比得上在沙家的日子。 不就是孩子么。 沙家又不知道文慧伤了子宫,只要文慧再“怀孕”,那问题不就解决了? 孩子从哪儿来? 高红霞看向了坐在沙发上,一脸局促的林秀秀。 第77章 工作上有很多事情要做,但秦天南却并不想当工作狂。 …… 工作上有很多事情要做,但秦天南却并不想当工作狂。 上辈子她太累了,一直都在努力地活着,以至于她的人生除了活着,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乐趣了。 这辈子她想要在工作的同时,也要享受生活的乐趣。 来到省城这一年,她拿回了秦安堂,重开秦安堂,还拿到了保丰厂,并且让保丰厂起死回生。 她还去了港岛,拿到了秦家祖产,跟五叔叔梁茂实达成共识,也跟四师叔曲元良谈妥进军R国汉方药市场的合作。 这一年实在是太过忙碌,让她有种重新回到上辈子工作狂时的状态。 发现谈老太有些不舒服,她才从这种状态里面出来,也猛然醒悟。 她再次告诫自己,要放松下来,工作的同时更要享受生活。 天太热了,丰州市是城市,都是楼房,城里也没有什么绿化,待在城市总觉得比乡下要热。 谈老太的不舒服用俗话说就是生热了,轻微中暑。 也不需要喝什么药,绿豆汤当茶饮,再好好休息休息就成了。 不过秦天南还是给谈老太喝了一瓶藿香正气水,保丰厂6月份开始生产的新药品,现在也才刚刚上市,夏天用正好。 秦天南有些愧疚,把谈老太带来省城跟着她,对她来说可好了,每天回到家里就有热腾腾的美味饭菜吃,但她出去忙了,谈老太自己待在家里,多无聊啊。 谈老太却说她想多了,她都来这么长时间了,跟周围的邻居也都混熟了,大家早上一起去买乡下人挑进城的新鲜蔬菜,供销社有好东西了也会告诉她,跟大家一起去抢。 正说着话呢,外头就有人喊道:“舒姐姐,好点没有?” 谈老太赶忙应了一声。 秦天南出去开门,把人迎进来。 “哟,小南今儿在家呀。我来看看你奶奶,说是有些头晕,可能是热着了。我煮了绿豆汤,给你们端些来。” 秦天南立马笑着请人进屋。 这是住在后头巷子里的吴家奶奶,跟谈老太日常走的都很近。 吴家奶奶的小闺女今年才回城,回城又找不到工作,待在家里时间长了哥嫂都有意见。 “当初结婚的时候,要彩礼不够,还非要我把工作让给她,不然我把工作让给小静,小静也不至于非得下乡。” 吴奶奶气道,“现在小静回来了,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工作,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她嫂子就整天甩脸子。” 谈老太就说:“这家务事就是这样。” 吴奶奶叹气:“现在回城的人太多,工作哪里那么好找的呀。小静说要出去摆摊,我瞅着街道上卖茶叶蛋的,卖馒头包子的都已经不少了,这生意也未必就那么好做。” “小静想卖什么?”谈老太问。 吴奶奶:“小静说想卖饺子,馅儿调好,面和好,一个煤炉子一口锅摊子也就支起来了。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卖。” 谈老太:“试试呗,又不费多少本钱。到时候忙不过来了,喊上我去给帮忙包。” 吴奶奶立马就笑起来:“哎呦你说的,要是有那么好的生意就好了……” 俩老太太说说笑笑的。 秦天南这下倒是相信了谈老太的话,她住这儿不寂寞。 学校期末考试完,邱学海问秦天南要不要去医院实习,他可以帮着安排。 他这个班长当的还是很合格的,班上同学只要想去医院帮忙打杂的,他都能帮着给安排。 工资肯定是没有的,但他给申请到了一人一天5毛钱的生活补助。 别看只有5毛钱,已经不少了!也是邱学海费了好大劲才给申请下来的。 毕竟他们这些才上了一年学的医学生们,到医院也就是只能打杂,跑跑腿传个话,帮忙抬病人,真正专业的活还干不了。 秦天南摇头,她说好了假期要去京市的。 邱学海有些失望。 不过秦天南还没来得及去京市,就接到了刘兰香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刘兰香的情绪很激动。 “小南,我爸,还有队里老支书、大队长,会计,几个小队长……全都被抓了。” 秦天南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 河滩口公社,刘湾大队,就是刘兰香家所在的那个大队,他们去年私下里把田地分了,去年秋季收成就很好,今年夏收已经结束,刘兰香之前给她打电话,说收成很好。 有多好呢? 刘湾大队小麦亩产平均能达到每亩1000斤! 这个数字以几十年后的眼光来看不算高,那时候只要不遇上自然灾害,小麦亩产一千四五并不罕见,最高甚至能达到一千七八! 这跟后来的种子选育、化肥、农药都有关系。 而在如今这个年代,小麦平均亩产1000斤,绝对是非常惊人的。 不用跟别的地方比,就跟刘湾大队自己比,刘湾大队过去这十年,小麦亩产就没有超过300斤的! 小麦只是翻了3倍多,玉米红薯的产量直接比从前翻了5倍! 可以说刘湾大队今年不光是不用再欠公粮,他们能足额交上全部公粮。 照这样下去,在留足大队农民每年足够的口粮之后,也要不了3年就能把从前欠的全部缴清! 而刘湾大队的地理位置和田地情况也不是最好的,如果换成是向阳公社、秦集公社这些土地情况更好的地方,那粮食产量能翻多少,简直不敢想。 激动归激动,问题也是无法回避的。 现在虽说提出了改革开放,但形势依旧比较严峻,私自把集体的土地分给农民,这可是违法犯罪,真要追究下来的话,都得去坐牢,甚至是枪毙! 村里人也都知道,所以三番五次告诫大家,一定要守口如瓶,不要对外乱说。 但这种事,其实很难瞒得住。 地里的庄稼长势摆在那,老农民一眼就能估算个差不多,自己大队就算守口如瓶,也总不能蒙住周围其他大队的眼睛。 再者上工的时候,不是按照小队上工,是每家每户固定管理某一块田地,有心人看了就能猜出来。 所以这事儿瞒其实也瞒不住多久。 周围其他大队,有些眼红想要效仿,自然不会举报,但架不住每个大队每个村里,都有懒惰心思不正的。 现在大锅饭这些人还能有口饭吃,都开始自己烧小灶,他们咋办? 所以秦天南很容易就能猜到:“是被举报了。” 刘兰香点头:“嗯。” 她声音微微颤抖,努力装作坚强的样子,但情绪实在是难以自控。 “你先别太着急,我等下给梁书记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秦天南说。 刘兰香深吸口气:“你也别为难领导,这一天迟早要来,去年大家就已经想到了。小南你知道么,他们说就算被抓了也高兴。今年地里收成实在是太好了,大家能交得起公粮,也能吃饱饭,吃不完!” 挂了刘兰香的电话之后,秦天南就打给了梁书记。 梁书记正在开会。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把电话重新打回来了。 秦天南问了一下情况。 梁满山也没有隐瞒,直接说道:“是被人举报了,暂时先把他们抓起来,后续……再看看怎么处理。放心吧,我交代过了,人在里面肯定不会受罪。我这边材料也准备好了,下午就去省城见钟领导,汇报工作。” 第二天下午,梁满山从钟领导那边离开,就来了秦安堂,还带了礼物过来。 谈老太身体也舒服了一些,赶忙叫进来泡茶,又要出去买菜,要留他们在家里吃饭。 梁满山赶紧说不用了,还要赶回县里,明天一早还要开会。 梁满山跟秦天南又聊了几句刘湾大队的事儿,目前暂时先搁着。 人关起来了,但是不着急处理,任何决定都不着急下,就先晾着。 钟领导明天的飞机赶去京市。 在钟领导有消息之前,这件事就先晾着。 秦天南也不由得点头。 这种冷处理的方式是对的。 至于夏收之后马上就要耕种秋季作物,怎么办? 梁满山笑了笑,总不能把全村人都抓了吧。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 村里其他人,该怎么种还继续种! 钟领导那边的消息一天两天是下不来的,也不能着急。 秦天南决定带着谈老太回去一趟。 到了县城,也是先去拜访梁满山,顺便帮梁奶奶检查一下身体。 “我好着呢,我这头疼病再没犯过了。”梁奶奶热情的很,拉着谈老太和秦天南的手要她们坐下,非要他们中午一定留在家里吃饭。 又说起儿媳妇周佩玉,孙子梁嘉年去京市上大学了,儿媳妇周佩玉一有时间就往京里跑。 其实是因为周佩玉怕梁嘉年回去京城上学,心理问题会复发。 不过如今看来,情况挺不错的,梁嘉年偶尔还会给她打电话聊一下医学上的事。 现在的医学生并不像二三十年后,被规培制度和医院、病人多重压榨,精神压力巨大。 梁嘉年适应的很好,日常上课,节假日去医院打杂,从实践中学东西永远比死读书要快。 梁满山也很高兴,前几天在省城的时候,时间不够没有多说,现在总算是有时间了,就好好聊聊。 难免就提起秦天南在省城做的事,尤其是让保丰厂起死回生。 “你觉得我们南明县有没有条件建一个药厂?我听说保丰厂现在的药品供不应求,工人们都加班加点。生产任务太重了嘛。” 秦天南却是笑着摇头:“保丰厂在不断改造升级中,生产要求很高,暂时不打算开分厂。咱们南明县的话,也是药材产区之一,县城老早就有药材一条街,完全可以把这一块做好,弄个药材加工厂其实更合适。” 药材加工厂,就是把从产区收上来的药材进行初步净制,再按照不同厂家要求进行切制、炮制等等。 国家把保丰厂交给秦天南的时候,也把从前属于秦家的两家药材加工厂也一并交给了她。 只不过药材加工厂那边的情况和保丰厂不同,保丰厂已经走投无路了,秦天南怎么改革都行。 而药材加工厂那边,不算多红火吧,但日子比保丰厂好过多了。 因此对于国家把他们交给秦天南,这两个厂子里反对的声音是比较大的,尤其是管理层。 秦天南也没着急去处理,而是一直晾着,让那两个药材加工厂维持原本的经营。 现在保丰厂彻底翻身,红火起来,时机也差不多就到了。 梁满山立刻又细细地问秦天南药材加工厂的事。 聊了一会儿之后,又说起了刘湾大队分田到户的事。 已经过去一周了,钟领导也早就从京市回来了。 梁满山说:“领导的意思是,先干着。” 秦天南沉默了一会儿。 梁满山说:“这件事就算是要负责,也是村里的领导要负责,所以刘湾大队的支书和大队长都还在关着,其他人已经放回去了。” 梁满山没有明说。 秦天南又不傻,当然明白过来了。 意思就是这件事还没确切的定论,暂时就只能是先晾着,但完全可以不耽误农业生产呀,该种地的继续种地。 其他大队看到刘湾大队这样,会不会效仿? 当然会。 那粮食产量是实打实的。 这年头谁看到粮食不眼馋啊,谁不想家里堆满吃不完的粮食! 刘湾大队的事儿也不是机密,周围很多大队都知道了,甚至其他公社也听说了,都在盯着呢。 县里处理了吗? 处理了,人抓了。 但影响刘湾大队的生产种植了吗?没有啊! 在这人人饿肚子的年代,粮食就是生命,就是一切。 于是乎,在种植秋季作物时,有许许多多个大队,都悄无声息地把田地给分了。 举报者当然还会有,但县里调查了没证据,就这样吧。 刘兰香还是很忐忑。 “村里大家都很担心三爷爷和大伯他们,最后如果所有罪名都让他们两人承担的话……” 如果真让他们两个承担罪名,那很有可能是枪毙。 秦天南是知道历史走向的,当然不会出现那样最坏的结果,她安慰刘兰香,但刘兰香不知道历史走向,她很难完全放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回到县城,当然要去学校看看高老师,还有*周校长他们。 今年高考时间提前到7月的7/8/9日,后面也会固定下来这几天。 现在距离今年高考只有5天时间,学校里的学生们,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 去年南明高中所有学生全部上线,无论是中专还是大学,所有学生都考上了,简直堪称是奇迹! 去年高考成绩出来之后,秦天南这个女状元是香饽饽,被各路报纸争相报道,但南明高中,这个创造了全员上线的学校,也同样被报纸关注。 后来报道南明高中,采访校长周长明和几位老师的相关报道也非常多。 周校长甚至被邀请去市里省里做报告,被教育部门点名表扬。 县里这边呢,无数学生想要挤进南明高中,南明高中的所有教室都利用起来也不够,只能限制招生人数。 不过好歹是把教室宿舍的照明问题都给解决了。 眼下正计划着要建新的教学楼。 秦天南的到来,校长老师们都非常高兴,正好这马上就要高考了,让她给同学们加加油鼓鼓劲,也让大家心情稍微放松一下。 秦天南也没推辞。 很快,校长就通过广播把大家都召集到操场上,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学校的老师们竟然都在。 而人群最中间的那个,看着有些熟悉啊。 “是南星!” “是咱们的状元回来了!” 同学们一下子就沸腾了,立刻就要涌上前去,被学校老师们给拦住,维持秩序。 秦天南跟大家问了好,又讲了高考的注意事项,从做题到生活上应该注意什么,她说的很详细,很真诚。 最后她祝愿大家,一切顺利,金榜题名! 她还给学校捐赠了几箱藿香正气水,给同学们预防中暑。 之后她又单独找了班主任高老师。 给高老师又把了个脉。 高老师的情况很稳定。 秦天南说:“药方我再重新给您调整一下,吃一月停一月,继续吃着。” 过去的这一年,秦天南虽然没有回来,但也不忘记提醒高凤霞记得吃药,不能断药。 这学生那么忙,还始终记挂着自己,高凤霞如何能不感动。 反正药材也不贵,她就吃着吧,吃着药的时候,的确是好多了,也很少再咳嗽。 原先的时候,弟弟和表姐都说吃那么长时间的中药对身体肯定也不好,叫她停药。 早前她不是在表姐的强烈要求下去庆市表姐工作的医院拍了一个片子么,后来表姐说她叫医生看了没事,她给忙忘了。 再后来表姐就也没再反对她吃中药,只说既然身体吃着药没副作用,也不咳嗽,那就继续吃着嘛。 药有没有用,身体最知道了。 高凤霞就也没管那么多,一直吃着药,如今这学生竟然还要让自己继续吃药。 不过高凤霞也没有反对,吃就吃吧,她现在都不用去买药,每个月弟弟都把药送过来,生怕她不吃。 要不是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之前拍的片子也没问题,她都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呢。 回到村里,那阵仗更是夸张。 半个村子的人都围到家里来,人挤人的,都没地方站。 还是大队长他们把人给劝回去了。 院子已经收拾过,知道她们要回来,栾秋霞带着谈家胜方雪梅把被褥都给拿出来晾晒过,屋子内外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 晚上谈家明和韩秋梨也回来了,两人到现在还没领证,就只是处对象的关系。 老四谈家海,也带着媳妇白华回来了。 秦天南对谈家海的印象不深,这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媳妇白华,一看就是被家里宠着长大,没有吃过苦的姑娘,漂亮大方。 不是很熟,秦天南就没有刻意攀谈,不过这姑娘显然对她很好奇,总是不住地看她,见她看过去,这姑娘就冲她一笑,秦天南也只好冲她也笑笑。 吃过饭,栾秋霞和方雪梅抢着收拾碗筷,韩秋梨也过去帮忙。 白华终于找到机会,拉着秦天南说话:“可算是见到你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也聪明。” 秦天南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白华:“我跟四海结婚的时候你没来,听奶奶说你去港城了?港城是不是很繁华呀,跟咱们这里完全不一样吧。” 秦天南点头:“是很繁华。” 白华叹气:“我也想去港城看看,但我爸不让。” 秦天南笑笑:“以后会有机会的。” 白华又朝周围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跟秦天南说:“对了,你知道姚菲吗?” 秦天南摇头。 白华压低声音:“姚菲是我姨妈家表姐,她还有个身份你肯定也不知道了。” “什么?” 白华:“她是三哥的前对象!” 秦天南:“……” “我跟四海认识的时候,还不知道这回事呢,还是后来有一次全家人聚餐,表姐知道我处对象了就问了一下,我说了四海的名字,谈这个姓氏特殊嘛,表姐一听就问了起来,然后才知道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白华:“我当时也只知道表姐有个对象是部队上的,是她爸爸,就是我姨夫给她介绍的,是姨夫手下的兵。我还问过表姐,不是说不想嫁当兵的吗,以前介绍那么多都不同意,怎么又看上了,表姐还瞪我呢。” “后来听说我姨妈又在给表姐介绍对象,我才知道,三哥出事了。” 白华说道:“表姐那时候其实不想再找对象,但我姨妈以死相逼,非要我表姐马上处对象。自那之后,我都不敢再跟四海提我表姐。” “后来四海出差了好长时间,回来就说三哥结婚了,还说三哥也苏醒了!” “不过四海跟我说,不许我把三哥苏醒的事告诉我表姐,我就没说。” 白华看看秦天南的脸色:“三嫂你也不用生气,三哥跟我表姐的事,都是过去的事啦。三哥不是又回去部队了吗,我表姐知道了也找过去,听说三哥见都没见她呢。我这表姐一向心高气傲,肯定也不会再低头的……但是也说不好,毕竟表姐是真的特别喜欢三哥,又见了那么多,一个都看不上……” 秦天南:“……” 第78章 秦天南算是看出来了。 白华这姑娘…… 秦天南算是看出来了。 白华这姑娘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被家里养的太过娇憨,生活上精神上都没吃过苦头,说话也不太顾忌。 再者就是,白华跟她那个表姐姚菲的感情应当也不是很好,所以白华应当是更偏向丈夫这边的亲戚,也就是她这个三嫂。 把姚菲的事情告诉她,就是想要跟她这个三嫂拉近关系。 秦天南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这姑娘是真的傻白甜啊。她就没考虑过,这种事情说出来,其实是两边都不讨好。 见她不说话,白华有些忐忑:“三嫂你真生气了?哎哎不至于,我就是想着提前告诉你一声,都是亲戚么,免得日后哪天你忽然见到我表姐,不知道内情,那不是被动了呀。” 秦天南无奈:“我没生气。” 白华这才松了口气,抓了桌子上的花生剥来吃:“对对,咱不生气,我表姐已经没机会了嘛。” 秦天南没有生气,她只是在想,谈礼和姚菲真的是前对象的关系吗? 是与不是,其实也都不重要。 谈家海挑完水回来,一进来就看到白华和秦天南坐在一起说着什么,他还听到了表姐俩字。 谈家海眉头皱了皱,很快就说道:“小白,时间不早了,三嫂累了一天也要休息,咱们也回去吧,明天一早就要回城里。” 白华起身跟秦天南告别,一边往外走还一边挽着谈家海的胳膊说:“家里蚊帐换新的了吗,蚊子太多又热,我都睡不着……” 韩秋梨晚上就住老宅这里,她跟谈家明现在就是处对象的关系,住到谈家去不方便。 栾秋霞和方雪梅收拾完东西后,栾秋霞还想找秦天南说会儿话,方雪梅自己走了。 栾秋霞叹气:“你大嫂她这人,就是轴,原先我还说她会来事,瞅瞅现在这样子。” 秦天南给栾秋霞倒水。 栾秋霞捏着茶缸子:“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大嫂轴起来跟你大哥是一样的,都是俩直肠子,脾气不好,干活是没的说,也会过日子。你奶经常说分家了就叫我别管那么多,我也不管了,不过我瞅着他们日子倒是能过起来。” 秦天南点点头。 这个会过日子,是怎么个会过法呢? 栾秋霞没说,秦天南大致能猜到一点,也没提。 她等着栾秋霞进入正题呢。 栾秋霞就道:“这过日子有钱没钱都能过,无非是抠搜点,但这家里要是没个孩子,日子就真过不下去。” 秦天南无奈,就知道是为了这个。 “大娘只能是舍下这张脸来求你,当初你大嫂跟你大哥结婚那事,本就是糊涂账,要不是娟子娘这媒人搞鬼,他俩肯定成不了。” 栾秋霞到现在提起来还生气。 “你大嫂以为都是咱们的主意,你大哥说不上媳妇,就使那见不得人的手段,她才闹腾成那样。后来娟子娘事发,你大嫂也知道了……这一年来,我瞅着她性子是没那么左的。” 栾秋霞央求秦天南:“她这人也不坏,听说你们要回来,这屋里里里外外都是她在帮着收拾,也没多说一句……” 秦天南:“好了大娘,您不用多说,我明白,都是一家人,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您就是想问问,大嫂为什么还没怀孕,什么时候能怀孕是吧。” 栾秋霞连忙点头:“他们结婚一年了,你大嫂肚子都没个动静。我是不着急呀,又是忙四海婚事,这家耀也马上就要高考,明年悦悦也要高考,我忙都忙不过来,就是村里人嘴碎总是说嘛。” 当初秦天南就断言说方雪梅不好生,如今可不应验了么。 只是这话传来传去就变了味,秦天南说的是方雪梅不好生,传到最后就变成了不能生。 秦天南说:“大嫂的情况不是药物能帮得上忙的,她身体其实没毛病,只是生理结构导致她不容易怀孕。大娘你可别听信那些乱七八糟的土方子,叫大嫂乱吃药啊,那样反而会把身体搞坏。” 栾秋霞脸色一白:“那,那这咋办?” 秦天南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方雪梅的这种情况,其实适合去做试管,可现在没有试管呀。 自然怀孕当然也是有可能怀上的,就是几率会比较低。 秦天南也只能说:“不能着急,越着急越不来,放松心情说不定就有了。” 栾秋霞很失望。 秦天南也没有办法,方雪梅这不属于病,她也没法给治,准确点说是以现有的医疗条件,她没法给治。 栾秋霞长吁短叹的,然后又赶紧问秦天南:“梨子和小白都没这个毛病吧?” “没有。” “那就好。” 栾秋霞长舒一口气,又说道。 “小南,你也劝劝梨子,早点跟明子去把结婚证再领回来。她要是不愿意张扬,咱就一起吃顿饭也算那回事,她要嫌不圆满,我重新再给她张罗一回也行。你去跟她说说,说说,她跟明子现在这样,人家都跟看西洋景似的。趁着老大家那边没孩子,他们生了我还能给帮着带带,不然到时候都挤在一块儿生孩子,我给谁带不给谁带?” “小白这媳妇,家庭条件好,人长得好也大方,不爱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就是太……哎,太娇了些。” 栾秋霞压低声音,“天天晚上叫老四给她打洗脚水,一会儿这儿疼了叫老四给她按按,一会儿口渴了叫老四给她倒水,水凉了烫了都不高兴。早上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起来,老四去拧毛巾给她擦脸,把人拉起来,给她穿衣服,还要给她穿袜子穿鞋子……我的个天爷啊,跟伺候祖宗一样。你看刚才吃饭的时候,碗里有个花椒粒,都要叫老四给她挑出来。那个折腾今儿啊,也不知道老四怎么受得了。” 栾秋霞深吸口气:“幸好他们也就偶尔回来住一回,要不然就算是你奶天天跟我念叨叫我别管,我也忍不住!” 秦天南:“……” 看出来了,大伯娘这是憋了挺久的。 次日一早,秦天南就跟韩秋梨一起去石庙大队,大姑家。 谈家明过来送她们去。 到了石庙大队,真是肉眼可见的变化。 村里原本坑坑洼洼的土路,现在垫了石粉煤渣,很是平整,之前大队提供的用作酱菜作坊的院子也翻修了,扩大了。 走进去后就能看到,原本所有工序都挤在一个院子里完成的酱菜作坊,现在每道工序都分开了。 以前还有些脏乱,现在却是非常整齐洁净。 仔细看,用来装酱菜的坛子、瓶子也都升级了,更精美了。 “小南!” 石小榕一把抱住她,“你可算回来了。” 回到家里,大姑沈来英正忙着做饭,气色好了很多,脸颊也有了一点肉。 “大姑。” 秦天南笑着喊。 大姑看到她当然也是非常高兴,直说她瘦了,其实是她又长高了一点点,看起来有点瘦。 虽然之前每个月都要打电话,但大姑总嫌电话费太贵,匆匆忙忙说几句就挂了。 如今见这面,真是有说不完的话。 都不用把脉,光从气色上就能看出来大姑情况很不错,果然,脉诊之后的结果也是。 大姑的胃癌可以说进入稳定期了,后续只要继续调养,好好保养,生存期会很长的。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日子过好了,小榕表姐的酱菜厂越做越好,大勇表哥在公社饲养场的工作也转正了。 公社饲养场现在已经由小王兽医接手,不再饲养种猪,而是专心做小鸡孵化、药物和饲料。 日子过得好,大姑的心情自然也好,病就养得好。 石小榕也迫不及待地跟秦天南分享自己这一年来做出的成就。 还是得益于小南这个状元,之前看谈礼面子订购酱菜的单位,后来谈礼走了,小南又成了状元,她这个状元表姐自然跟着沾光,那些单位都还继续订购她的酱菜。 虽然说她的酱菜味道是好,但谁都知道的,那些单位厂子下订单,可不光是看东西好不好。 要么你送礼送到位,要么你背后有人。 反正酱菜生意很顺利,现在已经扩大规模,不光是自己生产队的自留地、荒地全都种上了能做酱菜的菜,就连周边大队也都开始种菜,卖给他们酱菜厂! 为了收谁的菜不收谁的菜,还闹出了不少事呢。 当然也不是没有别的大队跟着做酱菜的,味道怎么样不说,根本卖不进那些单位厂子里去,更别提说进供销社了,只靠着在外头卖,农家有几个舍得花钱买酱菜的,自然是做不下去。 石小榕高兴地说:“庆市都有我们小榕酱菜卖了呢。” 秦天南点头:“加油,争取卖到省里,卖向全国。” 石小榕感慨:“那可有点不敢想,哈哈。” 说完工作的事,又说起个人的事。 石小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她和小王兽医订婚了,等到年底结婚。 她去见过小王兽医的父母,人家条件好,也没说看不起她家是农村的。 前些时候小王兽医的父母很低调地过来,登门求娶,两家这就算是订婚了。 他们是想等着年底的时候,到处都不忙了再结婚,现在实在是没时间,也都抽不出来空。 “小南,年底你回来吗?”石小榕问。 去年春节小南就没回来。 秦天南点头:“当然,你结婚我肯定回来。” 那可太好了。 石小榕非常高兴。 吃过饭,大姑又拉着秦天南问,到了省城,她爸那边有没有为难她。 秦天南把父亲和继母那边的事情大致说了,又说跟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来往。 大姑握着她的手,很是难受。 这么好的孩子,咋就生在他们沈家了呢,亲缘这么浅。 秦天南没有着急走,难得回来,在大姑家住一晚,晚上几个姑娘一起睡,聊到半夜。 现在国家允许做小生意,韩秋梨之前还是偷偷摸摸给人裁衣服,现在可以光明正大了,她心灵手巧,价格也实惠,来找她的人很多。 石小榕翻了个身:“要我说你这生意就应该在城里做,价格能高一点。” 农村条件没有那么好,多少人就结婚的时候才裁一身新衣服,犹犹豫豫,又怕费布,又想做大一点,做到一半又想改改的比比皆是。 碰上那些难缠的,石小榕有时候都替韩秋梨着急,韩秋梨倒是脾气好的很,让改就改,实在没法改了再说。 城里条件好,人们做衣服相对来说没乡下这么小心翼翼,工钱给的也多些。 秦天南:“这样吧,你们搬去城里学校那边住,我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是说在南明高中外头,秦天南为了参加高考住的那个院子,已经从谈老太的小姐妹手中买了下来。 “家耀和悦悦住,还有一个空房间,秋梨姐你去住嘛。”秦天南说,“你帮我看好房子,就当是给租金了。” “这……”韩秋梨迟疑。 她在石小榕家里住这么久,小南大姑和石小榕都没有赶她走的意思,但终究是不方便。 她要做衣服,晚上会熬夜,东西会堆很多不说,缝纫机的声音也吵,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明显,她一直在想着搬出去。 秦天南:“别这样那样了,就这么说定了。家耀马上就要高考,等高考完,那院子里就家悦一个小姑娘住,我们也不放心呢。小榕姐说的也对,你这生意到城里更好做一点。” 韩秋梨想了一会儿:“行,但租金我必须给,各是各的。” 秦天南无奈,也只能点头。 又说起韩秋梨和谈家明的事。 公审大会之后,林秀秀就不知道去哪儿了,有可能失去海市投奔她爷奶去了。 不管林秀秀怎样,都不会再对韩秋梨和谈家明的婚事构成威胁。 但这俩人却是一直都没有结婚。 秦天南忍不住问韩秋梨的打算。 韩秋梨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半天才说:“我有点不太想结婚。” 石小榕问为什么,是不喜欢谈家明了吗? 韩秋梨摇头,喜欢当然是喜欢的,她一直喜欢谈家明,但她觉得结婚有点可怕。 “穆国强你还记得吗?”韩秋梨问。 秦天南点头,她当然记得。 就是韩秋梨的“前夫”,当初韩秋梨他爹收了穆家彩礼,就答应把闺女嫁过去。 韩秋梨跑了,韩家就让韩秋梨的姐姐跟穆国强一起去领证,以韩秋梨的名义领结婚证,以至于后来在韩秋梨和谈家明的婚礼上,出现了穆国强带着结婚证来抢婚那一幕。 当时秦天南碰巧看到穆国强手上的黑痣,告诉他,他那不是普通黑痣,是黑色素瘤,让穆国强赶紧去检查治疗,还有希望。 穆国强原本不信,得知了秦天南就是“南星”,而穆国强的妹妹也是高考生,对“南星”非常崇拜,于是穆国强选择相信秦天南的话。 穆国强去庆市做检查,结果真是黑色素瘤,他担心庆市的技术不够,去省里做了手术把黑色素瘤切除了。 穆国强也没忘记秦天南的话,后来还去找她给开药,秦天南说他那个痣应该是切除干净了,癌细胞应该也没有扩散,算是万幸吧。 对秦天南来说穆国强就是个普通患者,他那边应该也不会再纠缠韩秋梨了,这事儿就应该完了。 这会儿听韩秋梨这么说,是还有事? 秦天南不由得皱眉,穆国强不会还是想要娶韩秋梨吧。 韩秋梨摇头:“那倒不是。当时我爹拿了他300块彩礼,他看病回来之后,就去报公安告我爹骗婚,要那300块的彩礼,还要让政府撤销我跟他的那张结婚证。公安把我爹跟我大姐都抓起来了,我爹手里钱早就花光了,我大姐拿出来了100块,还有200写了欠条……现在我爹也知道我在哪儿了,三天两头找我要钱,找明子要钱,还说不管我嫁给谁,都得给他钱,得养活他,不然就去告我。” 韩秋梨叹气:“我爹那人我了解,不给他钱他一直盯着我,给他钱他更会盯着我,那我就不结婚了呗。” 石小榕无语:“那你还一辈子不结婚了?我看你爹那人可是长寿像。” “走一步看一步吧。” “关键是明子哥那边,他岁数也不小了呀,马上就要奔三了,还不结婚……他妈恐怕都要急死了。”石小榕说。 秦天南忍不住笑,确实,大伯娘很着急呢。 在大姑家住了一夜就回去了。 回到村里,对门的春花娘正缠着谈老太说省城的事儿呢。 春花娘说着说着就掉眼泪:“春花那死丫头,真是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了,我一把屎一把尿给她拉扯大,供她吃喝供她上学,就是想拿她那点彩礼,她就把我当仇人一样。她日子好过,也不管她兄弟都这岁数了,还没结婚呢……” 见秦天南回来,春花娘这才收住话头,擦掉眼泪,又笑着去跟秦天南说话。 “不是我说你大嫂子,我就没见过这么抠搜的人。” “一年到头,就没见过她割一两肉,炒菜都不放油的,盐也是买最便宜的粗盐,连个二合面的馒头都舍不得吃,天天都是窝窝头高粱面。” “你大娘心疼儿子,整天干那么重的活,连点油水都没有,就三五不时地做点肉菜叫他们吃。你大嫂子可好笑了,叫她去吃她也不去,就叫你大哥一个人去。她说分家了也不占公婆便宜,人家公婆想叫儿子吃啥就吃,她不去沾光。” 春花娘说着就忍不住笑:“后来有人问才知道你大嫂子的想法,就是她没沾光,以后也别叫公婆沾她的光。原先还说你大嫂子往娘家扒拉,现在可不一样了,他娘家妈过来,你大嫂子就拿窝窝头招待,娘家妈说要借钱,你大嫂子直接给顶回去,一毛都没有。” “你是不知道你大嫂子抠成啥样了,那没人要的老黄瓜她都给捡回来晒成干,还有那白菜帮子,她也给腌起来冬天当菜吃,炒个冬瓜连皮都舍不得去。” 春花娘感慨道:“不过要我说,你大嫂子这也是个过日子的人,他们两口子不像明子秋梨都有本事挣钱,四海和他那媳妇更是工作好家庭好,至于你跟三礼就更比不得,这没本事的农村人想把日子过起来可不就得抠着来么……” 之前方雪梅嫁过来的时候闹得鸡飞狗跳的,如今看来,她抠成这样,反而让村里人对她评价好了起来,提起来就说是个能吃苦会过日子的人。 秀英婶子和妇女主任宋秀芳也过来找秦天南说说话。 总共也就在村里待了5天时间,高考开始,秦天南和温柔也坐上了去京市的火车。 火车票是温柔买的,从南明县道丰州市是硬座,到了省城丰州市还要换乘去京市的火车,那一段买的是硬卧。 秦天南没想到,在火车上竟然碰到了熟人,准确来说是上辈子的熟人。 秦天南是去上厕所的时候发现这俩人的,她在周围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女人很瘦,面色蜡黄,她有肝病。 她男人就是这时代普通劳苦大众的样子,两人看起来就是一对苦命的夫妻。 秦天南很快就确定了,他们已经得手。 他们的身边是一个趴在小桌子上昏睡的姑娘,夫妻俩跟周围的人说,这是他们闺女,得了怪病一直发烧,他们带闺女出来看病的。 俩人的样子太具有欺骗性了,别人对他俩的话也没怀疑。而那个姑娘,显然是孤身一人,他们物色的目标往往都是孤身一人。 这俩人就是职业干这个的,把人从火车上迷晕了带下去之后,就会有其他人接手。 秦天南不确定是只有他们两个,还是有其他同伙,她没着急行动,而是跟温柔说了之后,让温柔去叫乘警。 这俩人还在跟周围的人聊天。 “你们来丰省算是来对了,一定得去秦安堂,秦安堂你们听说过的吧……” 那夫妻俩连连点头,满脸感激的样子:“那我们可算是找到庙门了!真是谢谢你啊同志,我们下了火车立马就去秦安堂。” 秦天南适时开口:“不如让我先给这姑娘看看,是得了什么病,能不能治,免得你们白跑一趟。” 第79章 第79章 秦天南的话,瞬间把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 第79章 秦天南的话,瞬间把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姑娘,你这话说的,你说不能治,秦安堂就治不了?” “是啊同志,话可不能乱说,秦安堂的大夫都很厉害的,全都是中医大学的老师呢,都是以前就很有名气的大夫。” 那对夫妻也赶紧笑着说:“不用麻烦了,火车马上就到站,我们下车就后去秦安堂。” 秦天南笑了笑:“也不麻烦,找我看也是一样的。” “哎姑娘,你,你不会就是秦先生的外孙女吧,你是南星同学!” “啥,南星?咱们的省状元?” “这你消息可就落后了,《京市教育报》后来的统计结果已经出来,南星同学可不光是咱们省状元,还是全国状元呢!” “乖乖啊,全国状元?” “那可不么,全国用的都是同一张考试卷,她是最高分,可不就是全国状元!” “可算是见到南星同学真人了,报纸上的照片到底是不太清晰。” 一个车厢里的人都兴奋起来。 那夫妻俩一见情况不太对,在众人兴奋地七嘴八舌找秦天南说话的时候,那夫妻俩就打算带着那昏睡的姑娘悄悄离开。 “我的中医水平虽然比不上我外公,但也得到了几位老师的认可,给这位姑娘做个基本诊断还是不成问题的。” 秦天南笑着说。 周围人立刻就帮忙拦住那那对夫妻,争相给他们介绍秦天南的身份。 “所以说啊,你们运气可真好,叫咱们状元先给你家姑娘看看到底是啥病,秦安堂能不能治,也免得你们白跑一趟。” “就是就是,快快,瞅这姑娘都昏迷不醒了,问题恐怕很严重,赶紧叫状元给你们看看,别耽搁病情了。” 那对夫妻眼看是拒绝不了,俩人就准备开溜。 把那姑娘放下,瘦弱的女人立刻一脸痛苦:“行,那就……那就谢谢大家了,我这,我有肝癌,我这说难受就难受,大强你扶我去一下厕所,我家姑娘就托给大家照看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哎呦乖乖,肝癌啊,行行你们快去吧,你家姑娘我们照看着你们放心。” 众人还很贴心地给让出了一条道,还有人问:“你们这要不要帮忙啊?” 女人连忙客气地摆手:“不用不用,谢谢大家,帮我照看好我姑娘就感激不尽了。” 秦天南却就挡在女人的去路上,不肯让路。 “我这肚子疼的很,快憋不住了,姑娘你让让。”女人说。 秦天南:“你这不像是要拉肚子,应该是肠绞痛吧,坐下我给你扎几针就好了。” “哎哎,不用不用,我真是想拉肚子,我去趟厕所就好。”女人赶忙拒绝。 秦天南却已经拿出了针具包。 女人见状,又赶紧说:“姑娘,说实话我这不是肝癌,我是乙肝,怕大家不愿意靠近我才不敢说。” 女人话音刚落,周围原本聚在一起的人群,立刻散开很远。 一直到几十年后,许多人还是谈乙肝色变,更何况是现在,普通群众对乙肝认识不足,对乙肝的传染途径也搞不清楚,反正就知道是很可怕的一种传染病。 “你这人有没有公德心!有乙肝你跑出来做什么!” “为什么不早说?我刚才跟你坐那么近,你说话唾沫星子都飞我脸上了,我是不是被传染上了,呜呜呜,我才刚从农村回城……” “我刚才还好心扶你一把。” 另一个乘客不断地拍打着身体和手,“我这身上是不是已经沾上病毒了,这可咋办啊。” 眼见这边制造出了混乱,女人立刻就说:“我就是看围过来的人多,我才想个理由赶紧离开,躲大家远一点的,是这位……这位状元不让我走。” 众人立刻看向了秦天南。 秦天南直接捏住女人的手腕,依然不让她离开,竟然是丝毫不怕被传染乙肝的样子。 车厢里已经往远处躲的人,脸色都变了:“南星同学,你,你赶紧放开她,别给你传染上乙肝了。” 秦天南却说:“她没有乙肝,她有慢性胆囊炎,引发了黄疸,所以她看起来这么黄,她肚子疼的位置也是在右上腹,而不是肠道,这都是慢性胆囊炎的症状。” “那,那万一她真有乙肝呢?” 秦天南:“即便真有,普通日常接触也不会构成传染。乙肝的传播途径主要是血液传播、母婴传播,以及性传播。比如你跟她打针共用一个针头,那你就有可能被传染。” 凭她的医术她当然可以判断出来这女人是胆囊炎,但是知道这女人没有乙肝,则是因为上辈子的记忆。 这女人上辈子就是这么吓唬人的,被拐的女孩求救时,她就搬出来乙肝,原本想要帮忙的人就迟疑了。 然而此刻即便秦天南这么说,人们还是很恐慌。 秦天南也并不指望说这两句话就能消除大家对乙肝的恐慌,她又说道:“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让大家不敢碰她。因为她是人贩子。这姑娘根本不是她闺女,也不是生病昏迷,而是被她下药迷晕的!” “你,你这姑娘咋胡说呢,你是状元了不起,也不能血口喷人啊!”女人立刻挣扎着反驳。 这时乘警已经来了。 周围群众已经告诉乘警这女人有乙肝,乘警显然也有所顾忌。 秦天南就说:“是不是的,把这姑娘唤醒就知道了。” 她不由分说地取针,在这姑娘头上扎了一针。 一分钟的时间都不到,这姑娘就幽幽转醒,满脸迷茫地看着周围*。 “闺女,你好好看看,他们是不是你爹妈?”乘警问到。 那姑娘头脑还不大清醒,过了一会儿才摇头说道:“不是,他们,是我遇见的好心阿姨,帮我占座位帮我打热水……这是怎么了……” 这下子真相大白。 两人还想跑,已经被乘警给揪住了,直接上手铐。 这两人立刻改了嘴脸,对着秦天南骂骂咧咧的,嘴里还开始威胁,说知道秦天南是谁了,以后绝对不会放过她。 秦天南冷笑,谁不放过谁,还不一定呢。 周围人见状也稍微放松下来,是吓唬人的就好,不然给他们传染上了咋办。 车子已经到站丰州站。 那俩人,这姑娘,还有秦天南他们都被带去派出所。 这俩人死活都不承认拐卖的事,倒是那姑娘父亲的秘书过来接站,听说了这事赶紧报告给姑娘父亲,又对秦天南和温柔表示感谢,还说姑娘父亲很快就过来,会当面致谢。 但秦天南和温柔的下一趟去京市的火车马上就要到了,不能耽搁。 秘书连忙询问两人的单位,都不用秦天南回答,铁路派出所的人就帮忙回答了。 秘书不是本地人,但对南星这个很出名的状元也不陌生,看报纸么! 秘书这会儿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 知道了秦天南的身份信息,那自然也是要报自己这边的身份信息啊。 “她叫赵素晴,她爸爸是我们领导赵荆川,省机械厂厂长。” 秦天南顿时明白了,为什么秘书在知道她身份之后表情有些复杂。 这秘书听口音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应该是跟着新厂长一起过来上任的,那自然是要对厂子基本情况做一个调查。 要调查,就绕不开沈成山这个副厂长,也是之前的准厂长,那自然就会查到沈成山还有个女儿,是去年很轰动的全国状元。 在所有人看来,空降的新厂长都是抢了沈成山的厂长位置。 这会儿偏偏沈成山的女儿,救了新厂长的女儿,这怎么能不巧呢。 秘书尴尬,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秦天南也没多解释,只说:“那两个人贩子作案手法娴熟,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希望你们能重点关注这个案子,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再拐卖他人。” 秘书连忙点头:“那是一定!” 话是这么说,她可不会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既然这夫妻俩喜欢装柔弱示人,那就变成真柔弱吧,柔弱到没力气再干伤天害理的事。 …… 从丰州市去京市的这段火车,买的是硬卧票。 卧铺车厢比硬座车厢要松散很多。 到了京市,先去京市医学院,参加专门为她一个人准备的期末考试。 原本只打算做本科大一、大二的期末考试,她做完一张卷子,老师就在旁边改一张。 大一大二的做完,就又把大三大四的也拿给她做。 索性就全部做完吧。 医学这玩意儿,知识点太多,有时候即便是成熟的医生,在碰到某个知识点的时候,也得查一下书。 即便是学校的老师教授,也不敢说能完全掌握所有知识点。 而秦天南的答卷,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不光是基础知识答卷,还有病例分析题,也是学生们认为最难最接近实践的题目,秦天南的回答,同样挑不出来任何毛病! 其中有一道病例分析题,是说病人胸闷胃痛,恶心呕吐,大多数人的答案都是肠胃炎,而秦天南在诊断结果那里写,须排除心梗。 而这道题,是京一附院最近的一个真实案例。 病人胸闷胃痛,恶心呕吐,持续没有缓解,去医院的时候很难受,急诊的医生在给病人初步检查后,开了肠胃炎的药物让病人自行回家休息,等病人再次送来时,已经昏迷,错过最佳治疗时机,病人死亡! 来到京市的第二天,接连拜访完曾爷爷二姑姑三伯伯,大伯伯依旧不在国内,秦天南就直接去了京一附院急诊科当实习生。 她这实习生是京市医学院的校长王文昌特批的,直接给她塞急诊去了。 她的理论考得再好,也不代表她就能独立给病人看病,理论和上手操作完全是另一回事。 给她塞实习那边,找了个带教老师,是急诊的副主任胡雪兰。 “丰省医学院的?”胡雪兰看到秦天南的资料,不由得皱眉。 这份资料也是王文昌让秘书帮忙办的,按照秦天南的意思,就把她当成普通的应届毕业实习生对待。 虽然她理论上也是京市医学院的学生,但京一附院,就是京市医学院的附属医院,来了个陌生的京医学生,大家肯定要打听她到底是谁,就干脆写是丰省医学院的大四生了。 “怎么现在才来实习?”胡雪兰问。 这一届的实习生已经分配过来有俩月了。 胡雪兰也就是那么一说,根本没指望秦天南回答,她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丰省医学院的学生,能跑来京一附院实习,就足以说明她肯定是有背景的,一般人压根别想这么干。 调来京市的医院实习,目的显然就是想要在实习结束之后留在京市的医院。 这种关系户胡雪兰见得多了,不过上来就把关系户放在急诊的却是不多。 胡雪兰也懒得说那么多,直接给秦天南说她这边的规矩。 总之一个原则就是,多看多学多练,这多练当然指的是私下里自己想办法练,而不是在病人身上练。 然后胡雪兰就把她交给其他来得早的学生了。 一同在胡雪兰手下的还有3个学生,两男一女,他们都是京市医学院的学生,对秦天南这个丰省医学院过来的,倒不至于说看不起,但也确实不大能看得上关系户。 秦天南也不着急融入,先跟着多看多学。 这个时代的医院,和后世制度森严的大医院还不太一样,秦天南得知道自己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实习医生主要就是给主治跑腿,也帮着分检病人。 急诊的病人五花八门的,最多的还是外伤,摔伤割伤烫伤等。 刚刚接的这个病人,就是腿上被划了一个十几厘米的口子,皮肉外翻,看着非常骇人。 胡雪兰带着几个学生助手给病人清理伤口,缝合,一边治疗一边提问,当然,没提问秦天南。 提问之后,又让学生亲自上手给病人缝针。 病人是成年人又打了麻药,没那么疼,胡医生说明情况之后,病人也同意给学生们练练手。 其他三个学生都上手了,只有秦天南在边上学习。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天。 秦天南也不着急,让她做什么就做,不让就看着。 这样的性子,倒是让同组的学生都对她观感好了起来。 再加上这一组原本是两个男生一个女生,女生落单,就更容易向秦天南靠近。 渐渐的,几人就互相熟络起来,忙的时候也会互相帮着给带饭。 秦天南也听到了同组实习生吐槽带教老师胡雪兰。 “胡老师是出了名的强势严格,对病人春风化雨,对咱们就是雷霆万钧。”钱馨馨说道。 边上的李国兴,一边记笔记一边说:“跟着胡老师能学到东西,就是容易精神受损。” 另一个男生赵跃进笑道:“咱们胡老师可是说一不二,连院长她都敢怼,什么关系户她也都不管,敢犯在她手里,统统都得滚蛋。前些时候那个心梗误诊的,哪个领导来说情都没用,被胡老师赶走了。” 钱馨馨说:“那位张医生不愿意上夜班,调班没被批准,他就把脾气撒在病人身上,给病人看病一点耐心都没有,随便问几句开药就让病人走了,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开除他都是轻的!” 赵跃进点头:“他这个错误后果太严重,以后恐怕都当不了医生了。” 晚上几个人轮流值夜班。 秦天南和钱馨馨两个女生一组,没病人的时候两人也没闲聊,抓紧时间看专业书。 间歇地处理了两个小的外伤缝合,一个意外烫伤,一个低血糖。 到了午夜时分就差不多安静下来了。 正准备打个盹呢,外头喧闹起来。 “医生,医生快点,我家孩子高烧抽搐了!” 急诊晚上遇见孩子高热抽搐的情况也比较多,尤其是在换季感冒大流行的时候。 现在相对来说还少一些,不过小婴儿免疫系统还没完善,什么时候发烧都是有可能的。 孩子送过来的时候,抽搐的劲儿已经过去了。 秦天南和钱馨馨连忙帮着把孩子放在诊疗床上,给孩子测体温,听心肺音。 39.8度。 家长说已经给孩子喂了四分之一片的安乃近,孩子烧退了,但是很快就又烧了起来,还出现了抽搐的现象。 他们赶紧把孩子送来医院,这会儿孩子抽搐现象停止了,但依旧高热不退。 胡雪兰已经被护士叫过来了。 钱馨馨立刻把给小患儿的查体情况说了一遍,用药情况也说了。 用药间隔时间太短,不能再继续用药。 但患儿体温太高也不行,得赶紧先把体温降下来。 钱馨馨脸色发白:“胡老师,会不会是……脑膜炎?” 这三个字一出,患儿父母顿时脸色大变。 六七十年代中夏国脑膜炎大流行,死亡患者不计其数,而即便是存活下来,后遗症也很突出,失聪、学习障碍、智力障碍等等。 以至于许多人骂人的时候会说,你是不是得了脑膜炎?就是在骂对方脑子有问题。 胡雪兰瞪了钱馨馨一眼,钱馨馨立马缩了一下脖子。 她也是忽然想到的,反复高烧、抽搐呕吐、昏睡不醒,这确实有点像脑膜炎的症状,学校老师都教了,在给病人做诊断的时候,要优先考虑排除危及生命的治病因素。 就像是前些天那个被误诊的心梗患者,病人有胸闷胸痛,也有胃痛。 他有可能就是肠胃炎或者胃病导致的胃痛,连带着出现了胸闷胸痛这些症状,也是有可能的,人不舒服的时候什么症状都会出现。 但偏偏他就是心梗导致的胸闷胸痛。 老师们反复提这个病例,就是说要优先排除致命因素。 钱馨馨觉得自己会往脑膜炎上怀疑很正常。 看着焦急不安的父母,胡雪兰赶紧说:“先去抽血化验,只是高烧抽搐不能确定就是脑膜炎。” 秦天南这个时候开口:“胡老师,我能用中医的方法试试吗?先给孩子降一**温,不然他很快就又要抽搐了。” 胡雪兰的脸色比刚才更加严肃:“不可以。” 秦天南没有再多说,胡老师有她的立场,如果随意让一个实习生上手,那才是有问题。 但旁边的家长已经听到了秦天南的话,立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赶紧问秦天南有什么办法。 胡雪兰立刻跟家长解释,这是医院新来的实习生,没有处方权,还需要跟着老师学习。 家长却不管那些,焦急地说:“中医上有办法让孩子退烧那就用啊,现在孩子也不能再吃退烧药,你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为什么不试试中医?” 胡雪兰脸色很难看:“就算是要看中医也不能让实习生来,我们先给孩子做物理降温,我马上帮你联系我们院里的中医大夫。” 孩子家长很焦急:“这大半夜的,等你把大夫叫来孩子都不知道烧成什么样子了!” 秦天南开口了:“大哥大姐,胡老师也是为了孩子好,我只是个实习生经验不足。这样吧胡老师,您先联系咱们院的中医大夫,我给孩子用中医手法退烧,我保证不用药物,只用针灸和推拿,不会对孩子产生负面影响的,您看可以吗?” 胡雪兰盯着秦天南看了几秒钟,点头,让护士取来针具。 秦天南给小孩指尖和耳垂放血,很小的针孔,揉捏按压出血,而后又给孩子推拿。 十几分钟后,孩子出汗了,出汗就说明在退烧,家长顿时松一口气,不住地向医生表示感谢,尤其是秦天南。 让家长陪着孩子注意观察,而秦天南和钱馨馨都被胡雪兰叫走批评。 “钱馨馨你的问题,谁让你随便给出脑膜炎的诊断?知不知道这样会吓到家长,如果病人多的话还可能引起恐慌!” 钱馨馨连忙认错。 胡雪兰又看着秦天南:“你是西医大夫,随便给病人用中医手段或者是一些土方法治疗,万一出事谁来负责?你有行医资格吗!” 胡雪兰又训了几句,让她们以后有什么判断先请示她,不要放着患者家属的面说,免得无法收场。 胡雪兰的确是好意,秦天南理解,所以刚才在外面也没有跟胡雪兰对着干。 不过,等胡雪兰说完,她想了想还是跟胡雪兰交代一下:“胡老师,我是有行医资格的中医。” 这年代是没有执业医师考试的,也不存在医师资格证。 农村经过培训就能上岗的赤脚医生会发赤脚医生证。 而医学院,只要是医学专业毕业的,就都是可以给人看病的医生。 中医讲究师承,不需要医学院毕业证也可以,秦天南师承秦派秦安平,在各类中医报刊杂志上发表过数十篇医案,还有祝震川、曾老给她背书,那她就是名正言顺可以给人治病的中医。更不用说她现在已经是丰省中医协会的首批会员。 秦天南也没说别的,就把自己丰省中医协会的会员证拿了出来,就这个就足以证明她有行医资格。 胡雪兰:“……” 钱馨馨眉头能夹死苍蝇,你一个中医,跑来当西医实习生? 第80章 大家都认识南星,对秦天南这个名字还是比较陌生的。 …… 大家都认识南星,对秦天南这个名字还是比较陌生的。 这也是秦天南选择在京市这边的医院实习的原因,一举一动不会那么受关注。 这都实习一星期了,钱馨馨几人也没把她往南星的身上做联想。 自从知道秦天南有中医资格之后,胡雪兰对秦天南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得严厉,但也不反对她用中医手段给病人治疗,只是要提前告知病人。 绝大多数的病人都不抗拒中医治疗,但也有病人,接受了西方教育后走向了极端,认为中医就是糟粕,是伪科学,非常抗拒中医治疗。 比如这天急诊来的这位病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病人,肚子鼓得像怀胎十月。 但怀胎十月的肚子一般是往下坠着鼓起来的,尤其是比较瘦的孕妇,而这位女病人同样很瘦,可她的肚子是从胸部往下,整个平缓地鼓起来。 手按上去很硬。 病人主诉腹痛腹胀,频繁呕吐,无法放屁和排便。 病人已经有好几天没吃饭了,水也喝不下,低血糖晕厥,这才被家属硬拖来医院。 正好是晚上,门诊没有医生,就来了急诊。 还有一点不用病人说也能够闻得到,病人口臭。 今晚跟秦天南搭班值夜班的是赵跃进,赵跃进之前的口罩因为天闷热流汗太多湿了,他给洗洗晾出去,结果大半夜来的这位病人口臭这么严重,他都快要受不了了。 哪怕这位女病人很漂亮,生病了也依旧很漂亮,可那口臭实在是叫人受不了。 赵跃进赶忙去找别人借口罩。 这年头可没有一次性口罩,都是棉的纱布口罩,也没有严格要求所有医生护士都要戴。 毕竟如今就连手术室的管理制度都没有那么严格,手术中其他医生护士也能进入手术室,要过两年才会出规定,手术中只准手术护士进入手术室。 而秦天南从上辈子带过来的习惯,口罩那是必须要戴的,她还戴了两个,虽然说这种棉纱布的口罩即便戴两个,也不可能比得上后世的医用一次性口罩,也聊胜于无吧。 让女病人躺下,给她做初步检查。 这么大的肚子,真是把人都给吓了一跳。 询问病人基本情况的时候,重新戴上口罩的赵跃进就问,病人是不是怀孕了? 病人脸色却很难看,盯着赵跃进的口罩:“你是不是嫌我臭,要不然你怎么忽然戴口罩?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怀孕了!你到底会不会给人看病。” 赵跃进:“……” 病人很漂亮很虚弱,声音却很是尖利:“滚出去!不许你给我看!你算什么东西,实习生?你连医生都不是,有什么资格给我看病!” 这位女病人是坐私人小轿车来的,衣着打扮也都很洋气。 带女病人来的家属,看着更是气派,那手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 赵跃进被骂了也没吭声,说已经去叫主治医生了,他这边要负责询问一下病人的基本情况。 女病人却根本不配合,一定要让赵跃进出去,还朝着陪同过来的家属吼道:“我不要在这里看,我要去中R友好医院!这里的医生哪有什么医术!” 陪同过来的家属,一个是病人母亲,一个是病人哥哥,两人都赶紧解释说,中R友好医院太远了,先在这边看,说这里也是京市最好的医院了,还认识医院的院长,肯定会安排最好的医生。 病人情绪却没有被安抚住,依旧很激动,不过病人太久没吃饭身体虚弱,激动的情绪更加损耗体力,病人很快就又开始呕吐,也没力气再闹腾了。 “没有怀孕。”病人母亲跟还留在诊室里的秦天南低声说道。 秦天南记录了,但在开血检的单子时还是要求查是否怀孕。 这些化验单也是实习医生预开的,等带教老师过来给病人检查完毕之后,再看学生开的单子对不对,对就直接签字,不对就重开,能节约时间。 秦天南本来想要给病人查体,但看病人这样子也不会配合的,病人母亲也说等医生来,免得病人情绪再激动。 秦天南就没有再上手了。 等到胡老师从值班室床上爬起来匆匆洗把脸赶过来,病人的态度还是很不好,只是刚才闹腾那一通,让她这会儿也没力气了。 询问得知胡老师就是主治医生,还是急诊科的副主任之后,病人总算是配合看诊了。 一番检查下来,胡主任也让开单子,查血,查B超。 虽然查体知道病人的肚子不是因为怀孕,但女病人的话,必须要排除掉怀孕,尤其是腹部相关的。 做B超也能看到病人肚子里到底是什么。 开了单子,急诊现在也没病人,就让两个实习生带着病人家属和病人去做化验。 这位名叫江芙的女病人,看到赵跃进时依旧抗拒,不许赵跃进跟着,只让秦天南跟着。 秦天南却说:“待会儿做B超需要您躺在操作台上,赵医生更能帮上忙。” 能帮忙抬人。 当然这是跟病人的说法,实际上是能跟着进B超室看影像,也是实习生学习的机会。 江芙还想抗拒,被家属给拦住了,也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江芙总算安静下来。 抽血化验,然后去做B超。 秦天南和赵跃进就站在B超老师的后面,一起看画面。 赵跃进不是第一次看B超,但这次看到的东西,实在是让人震惊。 他很想问B超老师这是什么。 但他也学乖了,这位江女士可不是好说话的,他就没问,等着B超出结果。 而结果,震惊所有人。 这肚子里不是大家想象中的肿瘤啊、腹水啊之类的,而是被撑得巨大的肠子,往上都顶到肺了! 急诊科的副主任胡雪兰,也同样吃惊,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即便是病人抗拒,也得问诊。 病人原来就有便秘,一周排便一次是经常现象,最长的时候十来天不排便也是有的。 而这次时间最长,足有3个月没有排便。是的没错,不是三天,也不是三十天,而是三个月! 所以病人这么大的肚子,里面全都是…… 那肠子已经被撑得十分粗大,往上移动都顶到胸腔的脏器了。 胡雪兰脸色也很不好看,这种情况可不好处理。 病人已经便秘太长时间,排泄物在结肠停留太久水分都被结肠吸收,显然已经硬化。 这个时候就算是开泻药也不管用。 胡雪兰看向秦天南:“小秦,中医上有什么办法吗?” 秦天南摇摇头:“病人肠道的粪便已经形成粪石,肠道堵塞了,我可以尝试用药物、针刺和按摩帮助病人肠道蠕动,同时对病人进行扩肛灌肠,一点一点让病人把粪便排出。” 正在讨论着呢,王文昌来了。 王文昌是京市医学院的校长,也是京一附院的院长,这位江女士果然是有背景的,大半夜把王校长叫来。 不光是王文昌,一同过来的还有消化科的大夫。 “如果这些都不行,就只能手术了。” 在几十年后,因为结肠冗长或者结肠蠕动太慢导致便秘而部分或者全切结肠的手术并不罕见。 但在现在还是比较罕见的。 消化科的大夫说的手术,也不是说切除结肠,而是手术介入帮助病人排泄。 不过么,一般能不手术还是不手术为好。 王文昌也问了秦天南,她说的办法有没有把握。 秦天南点头。 王文昌就明白了,又道:“先解决眼下的问题,那之后呢,病人长期便秘才是根源所在,能调理好吗?” 秦天南再度点头。 王文昌就知道该怎么跟病人说了。 然而让王文昌也没想到的是,他亲自过去把治疗方案讲给病人,病人却根本不愿意配合。 “我不要!我要做手术!” 王文昌:“……” 他以为病人没听懂,又说了一遍:“中药加上针刺按摩,这样对身体几乎没有伤害,而且等到顺利排便之后,可以立刻用中药进行调理,以后就不用再被便秘困扰了。” “不行,我不吃中药!也不要做针灸!都是骗人的封建糟粕,休想糊弄我。” 江芙非常抗拒。 王文昌也是没想到:“……” 江芙的母亲把王文昌叫到外面,才低声说道:“小芙她比较抗拒中医,西医上有没有办法?” 王文昌恍然:“所以她便秘这么严重,你们以前都没看过中医?” 江母尴尬点头。 原本还想再劝的王文昌,也知道不必浪费口水了,长期严重便秘,竟然一直都没有看过中医,那足以说明对方的态度了。 王文昌叹了口气:“应该早点去看中医的,中医调理肠胃治疗便秘,还是很有效果的。” 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这种程度。 江母一脸无奈:“小芙的性子你也知道,太倔了。” 王文昌:“但是做手术就会有风险的,一般但凡有办法,我们都不提倡做手术。” 江母同样也是唉声叹气:“但她脾气谁都劝不动,如果要让她吃中药的话,她宁肯不治了去死。算了,随她吧。文昌啊,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王文昌连忙说道:“师母您这就见外了,那我先安排小芙住院吧,您放心,我一定找最好的医生给小芙做手术。” 病人转走了。 急诊科这边只留下一地八卦。 “咱们小秦医生从来不说大话,但凡是她提出的治疗方案,就没有失败的,这位病人怎么就非要做手术。” “是呀,做手术风险多大啊,万一感染了怎么办,这可说不准的。” “我真是特别好奇,怎么就能把自己憋成这样才来医院的?自己在家里用点泻药也不会吗?” 赵跃进看向秦天南:“小秦,你也别生气,现在有些人对中医是有比较大的成见。” 秦天南没吭声,现在其实还算是好的,绝大多数人都还是认可中医的。 等到几十年后,那情况才严重呢。 那时候人们不信任中医是有很多因素的,中医水平参差不齐,假药横行,以及被资本重金引导的网络舆论等等。 秦天南没吭声。 正说着话呢,又有病人被紧急送过来。 “我爸洗澡摔了一跤,就起不来了!” 病人五十多岁,被老婆儿子送来医院。 胡雪兰一边给病人检查一边询问病情。 “我听见砰得一声就赶紧敲门,等我进去老头子就摔在地上了,怎么喊都喊不应。” “把他从洗澡间弄出来就开始吐,眼皮耷拉着睁不开,吐了我们一身。” 病人还有肉眼可见的肢体抽搐。 病人长期有高血压。 胡雪兰立刻判断出来,病人这很有可能是脑出血。 而现在病人右侧肢体瘫痪无反应,血压升高心率变慢,左侧瞳孔逐渐扩大,对光反射减弱。 种种迹象表明病人已经出现脑疝,情况危在旦夕。 “快,打电话叫费主任!” 胡雪兰迅速给病人进行急救。 秦天南也帮着快速解开病人衣领扣子,让病人从平躺变为侧卧位,防止舌根后坠造成呼吸道梗阻和误吸,迅速清理病人呼吸道分泌物。 胡雪兰给病人开了脑室造影。 但还没等送去检查,病人心脏骤停,胡雪兰立刻开展心肺复苏术。 几分钟后,病人心跳恢复。 但脑疝的症状更严重。 秦天南立刻说:“胡老师,病人脑出血的情况比较严重,可能拖不到费主任过来。” 胡雪兰眉头紧皱。 费主任是脑神经外科的权威,他在国内最早提出用微创穿刺治疗脑出血,当时国际上普遍认为脑出血后24小时到48小时是外科手术的禁区,最快也要到第三天,通常6-10天才进行外科手术治疗。 但这些晚期手术对于急性脑出血病人来说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费主任最早提出应该进行超早期手术介入,以挽救病人的脑组织。 费主任提出要先微创穿刺抽吸血肿,然后再尽快开颅清除血块。 费主任因此挽救了许多急性脑出血病人的生命,他还是全国脑血管病研究协会的会长。 但现在这个病人,出血又急又快,并且发展非常迅速,恐怕等不到费主任。 胡雪兰脸色也很难看。 秦天南说:“我有办法给病人暂时止血,让病人能够等到费主任。” 胡雪兰看她一眼,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点头。 这几天的相处胡雪兰也了解了秦天南,她是最晚来的走关系进来的实习生,情绪稳定性格稳重,关键是基础知识扎实,不爱出风头但也不怕事,敢于承担责任。 就比如现在,她就敢冒着担责任的风险站出来说可以给病人止血! 而她也从来不说大话,说了能做到就是能做到。 王文昌安置好江家人重新回来的时候,秦天南已经控制住病人的情况了。 王文昌可不是不懂技术的,他自己本来就是心脏外科的专家,医学大佬,询问一番就知道病人的情况有多严重,如果不是因为病人家距离医院很近,病人可能都撑不到入院。 即便病人被送到医院,但是出血量那么大,病情进展太快,也很难等到医生做手术。 这种往往就是连手术机会都没有的那一类急危重症病人。 就算费主任在,也没有时间没有机会把人救回来。 偏偏遇上了秦天南。 针刺止血,针进血止,王文昌只听成勉说过,但这才算是真正见到! 叹为观止。 又忍不住感慨,如果这能普及的话,那得多救多少病人? 秦天南说:“病人脑部出血暂时止住,但也一样没有脱离危险,需要尽快做开颅手术清除血肿。” 费主任来了。 在了解情况之后,费主任比王文昌更加震惊! 他甚至觉得难以置信。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刨根究底的时候,费主任决定尽快给病人开颅。 一边准备手术,一边给病人家属说明情况。 病人家属也是乱了方寸,不过好在也是有一定文化的人,脑出血这个词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这家人能够听得进去医生的话,非常慌乱但也尽力配合医生。 “妈肯定没事的,费主任是咱们国家脑血管方面最好的医生,由他给爸做手术肯定没有问题。” “可是刚才医生说你爸的情况是最危险的那种,就算是做手术也不能保证能救活,呜呜,你爸要是出事我可怎么办啊……” 患者儿子强撑着情绪安慰母亲:“妈,咱们往好处想,医生说我爸的情况原本都等不到费主任过来给他做手术都的,咱们运气好,正好秦医生会针刺止血,帮我爸先止血了,要不然我爸现在就已经……” 病人老婆立刻点头:“对对对,咱们运气是好。” “是啊是啊,听说这针刺止血特别特别难,全国上下都没有几个人会的,正巧秦医生会,还正巧在这个医院,也碰巧今天她值夜班!所以说咱们运气真的好,那接下来手术肯定也会顺顺利利!” “一定要顺顺利利。”母子俩都开始祈祷。 而费主任那边拿到病人检查结果就准备直接给病人开颅。 费主任还允许今晚值班接诊病人的实习生进手术室近距离观摩手术。 赵跃进兴奋得跳起来,激动的不得了,这可是费主任的手术啊!他能进费主任的手术室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因为秦天南,如果没有秦天南那一手针刺止血,病人压根就撑不到费主任来给他做手术! 赵跃进当然也非常感谢秦天南,不过在感谢之余,更多的是敬畏。 普通病人患者或许对针刺止血没有太深刻的概念,作为医学生,一年后实习顺利就会正式成为一名医生,针刺止血带给赵跃进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他在激动之余,也不免怀疑,秦天南她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医和本科医学生? 这年代的手术室还比较简陋,各种手术仪器同样落后,用来钻穿颅骨的电钻甚至是兽用的,更不用说其他辅助仪器。 而费主任的技术非常精湛。之前通过病人病情就已经判断出来病人出血是在左脑,又通过脑室造影确定出血位置和基本情况。 开颅之后果然,病人出血量很大,形成了许多血块,需要一一清理。 费主任的操作非常迅速仔细,为病人保住大部分脑组织,更有利于病人术后恢复。 一直到手术结束关颅,病人脑部都没有再出血。 手术*结束,目前看来手术很成功,但一切要等到病人醒来,度过危险期再说。 以目前的医学手段来说,有数据统计,过去十年间接受治疗的严重脑出血病人开颅手术后1-3天的死亡率超过五成,3-5天的死亡率约有3成。 也就是说,即使做了手术,术后能活下来也才是少数。 但急危重的脑出血不做手术,就只能等死,病人和家属也不得不搏一搏。 手术结束,费主任跟家属交代后又洗个手,就找不到那两个来观摩的实习生了。 费主任也是无语,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跟他套个近乎的吗,说不定等实习完可以直接过来他的科室呢。 费主任一直到下午下班才有空,直接找到急诊这边来了,而秦天南今晚不值夜班,她不在医院。 “费主任,等明天小秦,额等明天秦医生上班我告诉她一声,需要让她去找您吗?”赵跃进赶紧说。 费主任点头:“叫她不忙的时候过去找我一趟。” 送走费主任,李国兴和钱馨馨抓住赵跃进问情况。 赵跃进:“也没什么,你们不是都知道了,我跟秦医生去观摩了费主任的开颅手术嘛。” 李国兴看他这嘚瑟样,忍不住勒住他脖子,赵跃进赶紧求饶。 钱馨馨气的不行:“啊啊啊我怎么就跟你换班了!本来应该是我被咱们小秦医生带进费主任手术室的啊!气死我了!” 赵跃进乐得傻笑,又安慰道:“你只知道我被带进手术室,不知道我受了多大的精神损伤,那个一肚子屎的病人,那口臭,我的天……不行了,我从来不知道人的嘴竟然能臭成那样……”【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0-90 第81章 三天后。 脑出血病人醒过来了。 …… 三天后。 脑出血病人醒过来了。 五天后,病人意识完全恢复,对病人的大脑进行评估,包括语言思维等等,评估结果非常好。 由于超早期的手术介入,控制出血清除血肿,病人脑组织损伤程度降到最低,恢复起来也更快,还不会影响日后的正常生活。 病人家属对费主任简直感激涕零。 不是他们夸张,而是入院之后,他们对费主任这个脑血管方面的权威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同时也对脑出血卒中这个病了解更清楚。 越了解就越恐惧。 因为费主任是脑卒中的权威,平时在外面难得遇上一例的脑出血病人,在这里却非常多,病房都住满了。 有送医不及时导致病人连手术机会都没有就死亡的,也有活着送来医院,但手术后没撑过前三天的,还有撑过前三天,却没撑过前五天的。 这些死亡病例其实也还好,最让人难受的是,术后人活着,却一直没有醒过来的。 病房里术后昏迷时间最长的病人,已经快50天了还未醒来。 还有术后醒来了,但因为脑组织损伤过大,病人生活不能自理的。 一桩桩一件件,看着就叫人揪心。 所以孙学东一家才无比庆幸,对费主任也是无比感激! 费主任却说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你们最应该感谢的是秦医生,她在我赶来之前就已经帮助病人止住出血,否则以病人那出血量根本撑不到我来做手术。” 孙学东一家连连点头。 费主任道:“在手术中病人也没有持续出血,这给我减轻了极大的手术操作上的压力。当然了,你们也要感谢自己,同意让我尽快实施手术,否则病人颅内大量血肿堆积,拖延时间越久就会导致越多脑组织损伤。到时候即使手术成功,病人也有可能醒不过来,或者醒过来也无法生活自理。” 孙学东一家简直感激不尽。 一家人也在商量着,也要向秦医生表达感谢。 费主任则是在想着,要怎么把秦医生留在医院,留在他这个科室。 这样的人才,去其他科室完全是浪费了嘛! 费主任正想着要怎么说服王院长,把秦医生要来他们科室,而此刻的王文昌正焦头烂额。 江芙手术后出现并发症。 嗯,她手术后体重轻了足足15斤。 手术还是很顺利的,但现在却出现了并发症,还是比较严重的腹腔感染导致的腹膜炎。 哪怕是在几十年后,急性腹膜炎的病死率依旧高达5%-10%,更何况是现在。 王文昌正在向江母解释情况。 江母哭得像泪人一样:“文昌啊,你可一定要救救小芙,小芙命苦啊……” 王文昌:“师母您放心,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 话是这么说,王文昌心里也没底。 江芙的急性腹膜炎是由腹腔感染引起的,现在的治疗就是清除腹腔中的脓液,对渗出液进行引流,同时使用大量抗生素控制感染。 但感染的控制情况如何,也要看个体情况,还要看细菌培养的结果。 最终结果如何,王文昌并不能保证。 所以说作为一个外科医生,王文昌也从来都是提倡能不手术就不手术,手术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技术,是逼不得已的选择。 安抚了一下江母,王文昌就又赶紧去打电话,找其他医院的专家过来会诊。 无论如何,他都是想要保住江芙的,毕竟是老校长的闺女,老校长当年对他有恩。 江母努力收拾情绪,知道情况很严重,却不能把这种焦虑的情绪传递给女儿。 江母收拾一番回去的时候,经过走廊上就听到护士们在说秦医生。 江母没有刻意去听,但护士们的声音并不小,她还是听到了。 “能让费主任交口称赞,不用问,那位秦医生等实习结束,肯定会被费主任要走。” “还等实习结束呢,我小姐妹说他们费主任都跑去急诊好几趟了,就是为了要人。” “我一直觉得中医只能调养身体,治慢性病,真没想到在急救上也这么厉害。那可是严重脑出血的病人啊,被秦医生几针下去给救回来了。” “严谨点说,是被秦医生几针下去保住命了,救活过来还是靠的费主任做手术。” “如果没有秦医生,病人都没机会等到费主任做手术。” “哎呀所以说是相辅相成嘛。” 江母心里咯噔了一下。 如果她没记错,女儿入院那天晚上在急诊,那个提出说先不用做手术的实习生,就是姓秦。 江母其实早就后悔了。 她哪里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并发症啊,早知道……早知道女儿再任性,她也不应该同意叫她手术的。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回到病房,江芙疼得脸色发白,正在对她嫂子发脾气:“我说我饿了,我要吃饭,我要喝水!我想吃牛排!” 她嫂子拿着湿毛巾在给她擦汗,被她一把推开:“我哥呢,我要我哥,我妈。” 她捂着肚子,疼得直抽气,却还固执地叫嫂子走开。 看到江母进来,江芙委屈得又哭起来。 “妈妈,我饿,我也疼,我肚子好疼啊,这里的医生根本不行,还有王文昌,他根本没有尽力,我让他给我开止疼药他也不肯,我知道他跟赵荆川关系好,他就是想要折磨我。妈妈我要转院,给我转院,我要去中R友好医院。” 江芙哭闹不止。 她嫂子周佩玲默默走出房门外面。 周佩玉过来的时候,就听到病房里姐姐小姑子闹腾的声音。 这会儿见姐姐一个人在外头,周佩玉眉头紧皱。 周佩玲连忙把妹妹拉走:“我没事你别冲动,医生说小芙现在情况很不好,都不敢告诉她。” 周佩玉眉头紧皱,连忙问是怎么回事,周佩玲把情况说了一遍。 周佩玉真是要被气笑了。 “我就没见过你小姑子这样的人,就她是大小姐,所有人都应该让着她。要我说她那脾气就是你婆婆和你男人给惯的。” 周佩玉冷笑,“能不做手术为什么要做手术?就因为她不信中医,就宁肯做手术?她妈和她哥还不拦着,还纵容着,若真出点什么事,那也是他们自己纵出来的!” 周佩玲忙扯着妹妹袖子,又小心瞅一眼病房内,生怕被听到:“你小点声。” 周佩玉真要被姐姐这性子给气死,又不忍心不管她。 周佩玲低声说:“你说要不要给赵荆川打个电话?王院长说小芙的并发症特别严重,恐怕有生命危险。” 周佩玉冷笑:“打什么打,她跟赵荆川都离婚多少年了,关人家什么事,把人家赵荆川的日子都搅和成什么样了,还不打算放过人家。” “他们毕竟有孩子。对,还有素晴,素晴前些时候跟小芙吵架,自己一声不吭跑去丰省了。小芙现在情况危险,不说赵荆川了,小晴这个亲闺女应该在身边的吧。万一……” 周佩玉:“你别自作主张,问问你婆婆,就算是要打电话,也让人家亲妈亲哥去打。” 周佩玲拍了妹妹一下:“连姐夫都不叫。” 说着,周佩玲又忍不住叹气:“小芙真是太任性了,本来不必要做手术的……” 周佩玲把江芙入院的经过说了一遍,又提到了那位秦医生,别看只是个实习生,但她会中医,特别厉害,这两天医院上下都传遍了,就在小芙入院当晚,还来了一个严重脑出血的病人,就是那位秦医生给救回来的呢,如果当时小芙听那位秦医生的,就不用做手术了。 周佩玉原本没太在意,但听到姐姐提到针刺止血的时候,她立刻看过来。 针刺止血可不是随便谁都会的。 “秦医生?” 周佩玉一拍额头,她怎么给忘了,小南现在已经改名字叫秦天南了。 周佩玲也不知道秦医生叫什么名字,周佩玉赶紧问了旁边护士,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出来就是叫秦天南。 周佩玉真是被气笑了。 “秦医生就是小南,南星,我跟你说过的南星!” 周佩玲惊讶:“就是那个,那个把嘉年都治好了的南星?你在家里说起过很多次,早前还求爸和哥让他们帮忙,让她去京市医学院上学的那个?” 周佩玉点头:“对,后来她自己考了状元,压根用不着走关系。就是她。” 周佩玲也是一脸懊恼。 她刚想说去跟婆婆和小姑子再说说,但立马想到小姑子的性格。 她就摇头:“我小姑子以前的事……她对中医非常仇视,认为中医都是骗子,哪怕再厉害的中医她也不愿意看的。” 周佩玉冷笑:“那随便她了。” 说完,她又警告姐姐不要乱插手江芙的事,已经吃过太多次教训了还不长记性,要干什么让她婆婆和男人去做。 周佩玉去急诊找秦天南了。 秦天南正在给一个小女孩缝针。 一群孩子玩闹没有轻重,小女孩脸上被划了拇指长的一个口子,血肉外翻,看着非常吓人,又是在脸蛋上,看着很让人心疼。 这个位置,这种程度的伤,以后必然是要留疤了,实在是叫人难受。 钱馨馨一边给小女孩清理伤口一边气愤地骂一同被送来的两个小男孩。 那俩小男孩也受伤了,但他们受伤的位置是在腿上,两个小男孩哭嚎声传遍整个急诊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腿断了。 而这个小姑娘却只是红着眼睛哭。 “这脸上要是留疤……”钱馨馨不敢说太多,怕小姑娘听了更难受。 “哼,还说不重男轻女,来了只管抱住那俩罪魁祸心肝肉地哄着,都不来看一眼。” 秦天南在准备缝合的东西,她跟钱馨馨说:“我来缝合吧。” 钱馨馨下意识就想问你行吗,要不还是让胡老师来,实习这么长时间,简单的外伤缝合他们都能做,不比缝衣服难。 但是到小孩子身上,尤其是面部这样的地方,最好还是叫胡老师来,尽可能地让孩子不留疤。 不过钱馨馨立刻就想到了,秦天南可不是普通的实习医生! 胡雪兰也过来询问,秦天南还是坚持说她来,胡雪兰就同意了。 秦天南没有给小姑娘打麻醉针,而是用的针刺麻醉,看得钱馨馨目瞪口呆。 胡雪兰也仔细地看着秦天南的缝合,有任何不对她都准备实时接手。 秦天南的缝合比平时的外伤缝合要细致很多,用最细的进口缝线,一层一层逐层缝合,其实就是美容缝合,现在很少用。 即便如此,以小姑娘这伤口的深度和长度,以后还是会有疤痕。 只是相对于普通缝合来说,这个疤痕会小很多,而且会是线状的,不是普通缝合的蜈蚣状的。 整个缝合过程中,小姑娘没有动一下,也没有吭一声。 缝合完了,小姑娘问会不会留疤。 秦天南点头:“会有一点点,不过也能补救。等拆线之后,我给你一瓶药膏,你每天涂一点,一瓶药膏用完,疤痕基本就能完全淡化了。” “姐姐,会不会很贵呀,我没有钱。” 秦天南摸摸小姑娘的脑袋:“不贵,姐姐自己做的,不要钱。” 小姑娘的眼睛亮闪闪的。 胡雪兰点头说道:“这样一层一层缝合,能够减轻皮肤张力,确实会凭证很多,针线都特别细,愈合后也不容易留下针孔线孔。” 钱馨馨:“就是缝合起来太麻烦了,其他位置对疤痕要求不高也不必要这么缝。” 周佩玉就是这时候找过来的。 “小南,我就知道是你。”周佩玉笑着过来打招呼。 秦天南也有些惊讶:“周阿姨,您怎么过来了?” 周佩玉简单解释了一下,秦天南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接收的长期便秘的女患者,是周佩玉姐姐的小姑子。 “你来京市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家老爷子早就说要认识认识你呢。” 周佩玉道。 秦天南:“过来一直就在医院实习,确实没时间,回头我休息的时候一定登门拜访。” 周佩玉:“那可说定了啊,你哪天休息,叫我家老爷子在家等着。嘉年之前就是在这儿实习的,不过今年暑假他跟老师同学一起参加医疗下乡活动了,为期一个月呢,他要知道你来肯定就不去了。” 聊了几句就又提到江芙。 “江芙这性格一多半都是被她父母哥哥宠出来的,任性的很,年纪大了也一点没好,反而变本加厉。她年轻时候的一些经历,导致她特别仇视中医。反正都跟你没关系,让王院长他们想办法去吧。总归不至于……” 周佩玉不想多说这个人,但也没想着叫人死。 病人不信,秦天南当然不会上赶着。 而接下来江芙接连病危,又被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足足折腾了二十多天,用了进口的新型抗生素,情况才终于稳定下来。 在这期间,秦天南已经成了京一附院的模范实习生。 针刺止血抢救重症脑出血病人,被费主任盯上,三番五次要把她调过去。 给面部受伤的小女孩缝合伤口,拆线后疤痕呈细小的线形,等日后疤痕处的肤色和周围肤色一致,就会更不显眼。 当然了,秦天南给了小姑娘的那祛疤膏,别人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她还在值夜班的时候抢救了一位胎盘植入的产妇,母子平安。 其中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有一位患者因为手臂意外割伤来医院缝针,在给病人缝针的过程中,病人说胸痛背痛胃痛。 李国兴还开玩笑说,之前有位病人说胸痛胃痛,当胃病治的,结果却是心梗。 病人也跟着开玩笑,说他多了个背痛,肩膀也有些疼。 秦天南在给病人检查之后,很严肃地让病人去做个超声心动图的检查。 李国兴还不太认同,不至于吧。 就连胡雪兰也不能确定。 因为病人胸痛背痛的症状可能是跟外伤受伤经过有关,也不是很痛。 病人过来医院也只是缝针,如果要额外多做一个超声心动图,费用也是很贵的,病人愿意承担吗? 秦天南坚持,病人也是个爽朗的人,就说那就做一个看看,只当是检查身体了,平时体检可舍不得做这些项目。 超声心动图做出来后,胡雪兰还是有些不确定,那是什么。 秦天南却很肯定地说,是主动脉夹层,甚至还指出了位置。 第一时间让病人躺在病床上不许动,立刻给病人开各种术前化验,同时立刻通知院长王文昌,他自己就是心胸外科的专家教授,国内心外的权威。 再有就是,立刻让人通知家属,如果要做手术的话,这些准备工作都要做到。 王文昌听说是升主动脉夹层同样也是吓了一跳,眼镜都差点跑掉。 他仔细慎重地诊断之后,肯定了秦天南的结论,就是主动脉夹层,还是很危险的StanfordA型,1970年Stanford大学医学中心提出的有别于DeBakey的另一个分型。 A型也是其中最危险的。 王文昌作为国内心外的专家权威,他当然做过主动脉夹层的手术,成功率……低到令人发指。 最重要的原因是现在的技术手段,主动脉夹层诊断非常困难,很容易误诊漏诊。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即使做出了正确诊断,手术难度极高,人工材料质量也不好,容易打折扭曲,植入难度非常高,因此导致手术成功率也极低。 迄今为止在王文昌的留学及工作生涯中,总共只参与过36例主动脉夹层手术,他自己主刀的只有26例,手术成功的只有3例,最终存活的,0。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病人的病人还处在极早期,主动脉还没有发生大面积撕裂。 情况非常紧急,病人也一样措手不及,谁能想到他就是手臂上割了个口子过来缝针,只说自己有点胸疼背疼,怎么就出这么大的事? 医生说他心脏大血管那什么夹层,听都没听说过的病,但看医生的态度却是非常严肃,甚至就连医院的院长都亲自来了! 病人和匆忙赶到的病人家属全都难以置信。 秦天南拿了条管状的橡胶止血带,给病人解释什么叫主动脉夹层,告诉病人情况有多凶险。 哪怕是在几十年后,仪器药物人工血管等,以及医生的技术都比现在要高出好几个层次,但手术成功率依然很低,更不用说现在了。 但不做手术,同样是死路一条。 病人家属忍不住哭了起来。 没有任何人能给病人和家属任何保证。 王文昌也只能告诉病人,他可以从协会里给病人申请补助手术费,至于要不要做手术,由病人决定。 “不做一定死,做了有百分之一的机会能活,那就做嘛。”病人倒是豁达。 王文昌没说话,因为病人可能连百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 这场手术,集结了全京市各个医院心外的权威,就连助手都是外院的专家。 除了护士之外,唯一被批准进入手术室的只有秦天南,因为秦天南说她在港岛的时候,读过国外主动脉夹层手术的文献资料,对国外这个手术流程非常熟悉,且在手术中她也能帮忙控制病人出血。 这场手术耗时足足12个小时。 手术成功了! 京一附院成了全国首家成功实施A型主动脉夹层手术的医院。 哪怕是在几十年后,某家医院成功开展主动脉夹层手术,都是值得上新闻的大消息,更别说是现在。 作为最先给病人做出主动脉夹层诊断的秦天南,也跟着手术团队一起接受了采访。 “第一个难度就是诊断,十个病例可能十个都会漏诊,这种病太罕见也太凶险了……所以秦医生才是这次手术的关键!” “这类手术在国外同样也难度非常高,不过国外成功案例比我们多。秦医生看过大量国外文献,对手术流程和各种突发状况特别熟悉。” “可以说,这次手术成功,秦医生是首功!” 记者不断点头,在采访即将结束时又问道:“听说秦医生只是个实习生?” “……对。” 第82章 8月中旬。 秦天南结束自己的实习生涯,拿…… 8月中旬。 秦天南结束自己的实习生涯,拿到了由京市医学院颁发的毕业证书,和京一附院发的实习合格证书。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秦天南竟然就是那个南星,她还只是个大一学生,就通过了学校各年级的合格考试。 来医院实习期间更是出类拔萃! 也就是说,她只用一年时间,就完成了别人4-5年的学习,用一个半月的时间,完成了别人至少一年到两年的实习! 有了毕业证书和实习合格证书,可以说她就是一个正式的医生了! 钱馨馨李国兴赵跃进几人,作为跟秦天南一起实习的,感触更深! 无论是专业知识还是手上的技术,秦天南比之他们都是绝对碾压。 “真是舍不得你走。”钱馨馨忍不住说。 李国兴问:“你以后要往哪个方向发展?我觉得心胸外科更好。” 那场中夏国首例的A型主动脉夹层手术,录像他们都看过不止一遍,任何时候看都叹为观止,这绝对是外科手术最巅峰技术的展现! 赵跃进却认为颅脑也很牛,也更适合秦天南。 秦天南把后来网络上流传的一句话说给他们:“小孩才做选择,我都要。” 三人:“……” 震惊过后三人又忍不住点头。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那肯定是在痴心妄想,多少医生穷其一生能在某一个领域取得成就,就已经很不错了,大多数医生都只能当个平庸的医生。 还全都要? 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可说这话的人是秦天南,他们又觉得好像理应如此。 毕竟这位可是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学完医学本科知识的牛人啊! 这时候的医学区分没有那么细,甚至没有分出临床医学这个专业,而是统一用医学或者医疗学专业。 秦天南现在已经从京市医学院的本科医学专业毕业,也拿到了实习结业合格证书。 “那我觉得你更应该留在京市。” 钱馨馨说。 李国兴也点头:“咱们京一附院算是京市最好的医院之一了,各种进口仪器都有,就像那个主动脉夹层的患者,如果不是咱们能做超声心动图,怎么给病人确诊?” 赵跃进也说:“对呀,咱们还是国内最先引进CT的,你回去丰省那边,任凭你医术再好,没有这些先进仪器,很多病都是没办法给病人确诊的。” 钱馨馨:“就算你用中医的手段给病人确诊,可像这些危急重症,如果病人不能眼见为实,恐怕还以为你在吓唬他们。” 说的都对。 如果秦天南只是想要当国内首屈一指的外科医生,那她留在京市必然是最好的选择。 无论是院长兼心外专家王文昌,还是颅脑的费主任,对她都是极其欣赏爱护,如果她留在医院,那必然会倾尽所有资源培养她。 再出国去世界更先进的医院进修几年,简直就是一条通天路。 但秦天南重生回来这么长时间,对现在的医疗条件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却越发觉得,她不应该只当一个医生。 制约国内医疗发展的因素,医生技术只占一小部分,更大的部分是药品和先进的器械。 既然重生了,总不能白来一趟。 去周家拜访的时候,梁嘉年也已经跟着老师调研回来了,得知秦天南在京一附院实习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正好跟他错开,梁嘉年懊恼不已,怎么就这么巧! 得知了秦天南在医院实习的成就,梁嘉年脸上的笑就没止住,果然不愧是南星! 在周家还碰上了周佩玉的姐姐周佩玲,又说起了江芙。 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现在情况总算是稳定下来,进入康复期了。 但是大量抗生素的使用,对她身体伤害也很大。 家里人劝她用中医调理,她死活都不肯,还说自己这命是西医救的,如果看中医恐怕早就死了。 周佩玲也是无奈,自己丈夫和婆婆对这个小姑子都十分纵容,她的话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哪怕是在江芙还住院的时候,秦天南已经成了医院的最牛实习生,全院皆知的那种,江芙当然也知道,却还是拒绝承认自己选择错误,甚至还拿秦天南参与的西医手术来说明中医无用,中医有用的话,干嘛还得靠手术拯救病人? 反正就是说不通。 周佩玲说,她婆婆和丈夫其实已经非常后悔了,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无法挽回。 本来医生让江芙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但因为江芙前夫和女儿要来,她硬是不出院,还要待在医院里。 秦天南不可能把每个病人都放在心里,如果不是今天来周家遇上周佩玲又说起,她都差点忘了江芙这一号人。 秦天南又去见了曾爷爷。 马上就要走了,得跟曾爷爷打声招呼。 “在这样的病症上,外科手术的确有着独到的优势。”曾爷爷说。 一旦出现主动脉夹层这样的病,中医的确束手无策,即便是秦天南能做到针刺止血,但这也不是针刺止血就能救治过来的。 三师伯成勉也过来了。 “便宜王文昌了!叫你来我们医院实习的,你跑他那儿去了。”成勉说道。 秦天南笑了一下:“我在秦安堂实习得够多了,要均衡发展嘛,中西医都要会一点。” 成勉无奈叹气。 他就没见过能把两者都学好的。 不过也没再提这事儿,成勉又提起了去年就跟秦天南说过的吴长明,興和堂的少东家。 去年高考之后,秦天南来京市拜访曾爷爷,成勉就说起了这个病例,同样是植物人的病例。 当时秦天南也去给病人做过检查,还说如果要治疗的话可能需要让病人去到丰省,她能就近给治疗。 成勉说要跟吴家人商量,最终也没去,而是由秦天南跟成勉说治疗方案,由成勉在京市给吴长明治疗。 在治疗半年后,吴长明醒了。 又经过了半年的治疗和康复,吴长明现在基本算是生活能够自理。 主要是吴长明之前昏迷的时间比较短,恢复相对快一些。 成勉说吴长明想约她见个面。 秦天南没有犹豫就同意了,北药这一块,话语权在吴家这边。 上辈子秦天南知道的興和堂,是没有吴长明的,吴长明就是这次昏迷没有醒来,興和堂是吴家其他房的人掌控的。 后来的興和堂,手握无数中药古方,但其主营业务一个是出口中药材,一个是保健品,其实也算是沦落成药材供应商了。 跟吴长明见过面,秦天南就直接回去丰省了。 学校已经开学。 校长宋秋白很是无语:“你在京医都毕业了,在我们这儿才上大二?这合适吗?” 秦天南无奈:“那您说怎么办,正巧过去考试,就一并考了,我也没想到王校长直接给我发毕业证了。” 宋秋白思索了一下,直接说:“你考程万新教授的研究生吧。” 去年国家恢复研究生招生,今年正式确立研究生招生制度。 但研究生考试并不跟高考一样统一,现在还是由各个招收研究生的学校自己定的。 很不巧,丰省医学院的研究生招生考试,延续了去年的时间,是在5月份,8月份已经复试并且招生完毕。 秦天南注定是赶不上今年的研究生招生考试了。 宋秋白说:“程教授今年的研究生没有招满,给你一个名额不成问题。” 程教授今年计划要招5个研究生,但实际上只招了2个,首先是报名的人不多,其次是进入复试之后,程教授容忍不了弄虚作假的,就给刷下来了几个,只招了2个,说宁缺毋滥。 “你本科这边补考也来不及,就跟着学校进度,每次考试把全年级的都给考了吧,等到明年期末全部考完,就能直接领本科的毕业证了。”宋秋白说。 秦天南点头。 研究生这边需要的手续,宋秋白说不用秦天南管,他给补办,只要去跟程教授报道就行了。 现在医学类的研究生还没有像后世划分那么细致,毕竟连专业划分都还比较笼统呢。 像以后的研究生会区分是专硕还是学硕,其实就是上临床还是不上临床的分别。 现在就没有区分。 而程万新教授当年留学是普外,后来又研修了腹部外和肝胆,现在重新复职后一边要教学,一边也要在医院担任职务。 铁道口医院今年正式划给丰省医学院,作为附属医院,名字都改了,现在是丰医附院,不过大家叫习惯了,还是喜欢叫铁道口医院,跟丰州大学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区分开来,那边叫丰一附院,因为人家还有丰二附院。 程万新教授现在就是丰医附院铁道口医院的医生,他的研究生,基本都是跟着他在医院,边工作边学习。 对于秦天南的到来,程万新教授什么也没多说,直接布置任务。 也就是现在实验室还没建好,要不然这样高强度的工作,秦天南都忙不过来了。 之所以答应宋校长来上这个研究生,也就是趁着实验室还没建成,不然她根本就没时间。 秦天南在程教授这儿第一个上的手术就是阑尾炎。 原本烂尾切除的手术并不难,但这位患者的情况之所以不好处理,是因为他的阑尾化脓了。 程教授主刀,充分给与自己学生学习和实践的机会。 今天上手的是洪国超,他之前已经跟着程教授做过阑尾炎的手术,不是第一次了。 可这次情况不同,化脓的阑尾一碰就破,脓液流出污染腹腔。 洪国超顿时就有些慌,手忙脚乱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做。 程教授立刻询问旁边的女生梁云。 梁云当然也慌乱,但不是自己上手,倒是不至于像洪国超那样慌乱,她立刻就复述了一遍类似情况的处理。 程教授就让梁云来。 然而理论和现实的差距很大,梁云虽然把操作要领背得滚瓜烂熟,但真到自己上手,才知道一点都不容易! 最终还是程教授亲自上手,给处理收尾。 下了手术台,一顿批评是少不了的,还要写一份*手术报告。 秦天南什么都没做只是旁观,也一样要写。 洪国超和梁云都是外省的,考研究生考来丰省医学院的,听说过南星,但了解不那么清楚,也不知道秦天南就是那位很出名的南星。 对于秦天南这个突然空降过来的研究生同学,两人也觉得有可能是关系户,毕竟初试复试,压根就没看见这位同学。 难道是本校保送上来的? 也不至于啊,名单公布的时候,保送名单也没有这位。 不过两人也没有寻根究底,实在是医院的工作,还有学习,实在是太忙碌了。 不来医院,自己身边可能一年到头都碰不上一个做手术的,来到医院,一天到晚都在做手术。 不过也正是因为手术量很大,他们才能这么快得到上手的机会。 医院平均下来,几乎每天都有3-5台的阑尾炎手术,还有不等的胃穿孔、胃癌、胆囊切除等等手术。 这还只是腹部的手术,算上其他更多。 他们作为程教授的研究生,要收病人,要做前期诊断,要制定手术方案,也要跟程教授一起上手术当助手,还有就像是阑尾炎这样的手术,程教授还会叫他们上手。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去急诊帮忙,现在医院科室划分没有那么清晰,医护人员特别紧缺,哪个科室缺人就会抽调。 程教授这样的肯定不能抽调走啊,会被抽走过去帮忙的就是他们这些研究生,比本科实习生还要命苦。 因为本科实习生是真实习,还不能称为是医生呢,而他们研究生则是已经可以行医的医生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写手术报告,要追踪病人术后,还要看程教授给他们的书单,国内的国外,程教授随时会提问! 压力是真的很大,洪国超和梁云两人,实在是没心思针对秦天南。 再者就是,现在的压力主要是学习和手术上的压力,共同作为程教授的研究生,他们之间其实并不存在着很大的竞争,自然就不至于针对。 只是秦天南也不太爱说话,那两人也是一整天身心俱疲,脑子和身体都被掏空,也没太大心思社交,三人反正就是这么不咸不淡的。 直到这天晚上,秦天南和梁云一起被抽调去急诊,下半夜的时候来了一位患者说是胃疼胃胀恶心呕吐,来医院让医生给开点胃药。 梁云接待的病人,是一位大娘,排除了病人阑尾炎的可能,大娘也没有其他病史,目前看来似乎就是急性肠胃炎。 梁云让大娘去做个腹部超声,去验个血。 但大娘死活不肯:“我就是胃病,你给我开店胃药就行了。” 大娘还埋怨陪同来的家属:“我就说不来医院,等天亮了去秦安堂看就行了。这又要化验血,又要拍片子,得多花多少钱啊。去秦安堂老大夫给把脉就知道是啥病了,吃药也花不了多少钱,你非要来医院。西医做手术是厉害,化验不花钱啊?检查一大堆,离了检查就不会看病了。” 大娘说话压根儿没避人,就是说给医生听的。 梁云生气归生气,但也没多说什么,嫌医生开的检查贵的病人很多,普通人哪个不怕花钱,还怕白花钱,就连去医院检查,没查出来病的检查就都觉得是亏了。 梁云看觉得应该是肠胃炎,但病人情况还是有些严重的,腹痛呕吐,刚才又吐了一次。 谨慎起见,梁云还是想要确认一下腹部有没有其他问题,可大娘怎么都不愿意配合,就只让开胃药。 梁云耐着性子劝说:“拍片子化验血,是为了检查有没有其他问题的,万一耽误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胃病,你赶紧给我开点胃药,开点能止住呕吐的和止疼的就行了。”大娘不耐烦地说。 梁云也没有办法了,那就先开胃药吧,让大娘注意观察。 正巧这个时候,秦天南给另一位外伤病人做完缝合过来了。 大娘家属已经去取药,大娘的精神头不太好,一直捂着腹部,梁云还在耐心地跟大娘交代,一定要注意观察,如果吃了胃药还是不舒服,就尽快来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大娘很难受,没回答。 秦天南过来看了一下梁云记录的病例,她眉头微微皱起:“病人说了有胸痛?” 梁云无奈:“我让病人做进一步检查,但病人不愿意。” 梁云还把病人刚才的说辞都给说了一遍。 这个时候很多人认为西医非常科学非常先进,中医是封建迷信。 但同样的也有相当的一部分人认为,西医还是比不上中医,中医望闻问切就能看病,西医必须要靠各种检查。 显然眼前这位大娘就是如此。 秦天南想要询问这位大娘,除了胸痛,是不是还有其他症状,但大娘蜷缩着身体,拳头抵着胃部,表情很难受,一言不发的。 秦天南问了好几个问题,大娘却还是摇头:“我自己身体我知道……嘶,等明天一早我就去秦安堂看中医,治胃病还是中医好。” 梁云无奈地看向秦天南:“……” 秦天南想了想说道:“我也会点中医,我给您号个脉吧。” 大娘精神萎靡,刚才梁云很耐心,可大娘太难受了压根不想回答。 这会听到秦天南说她会点中医,大娘总算肯抬眼来看秦天南了。 这一看,大娘就觉得有点熟悉,但秦天南带着口罩呢,大娘也没认出来。 其实等大娘抬起头来,秦天南看到他的脸色时,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 一边摸脉一边询问大娘。 “您最近一段时间是不是都不能吃油腻?” “是,有好几个月了,炒菜都不能放油,吃点就恶心。”病人声音虚弱。 秦天南脸色严肃起来:“我得再给您查个体。” 大娘不愿意,她现在已经很难受了。 她捂着肚子,声音有些艰难地说:“你们到底会不会看病,来回折腾病人。我不要你们看,我明天去秦安堂看,秦安堂看病可好了,小秦大夫……跟你们一样岁数,比你们厉害的多……” 秦天南有些无奈,她只好摘下口罩:“大娘,您认识我吗?” 大娘刚想说我怎么认识你是谁,一抬眼就看到了秦天南的脸。 她顿时瞪大眼睛:“啊,小秦大夫,怎么是你?” 秦天南赶紧说:“您的情况不是一般的肠胃炎,有可能是急性胰腺炎,情况很危险,我得给您做个详细检查可以吗?” 大娘连连点头:“行行,我相信你小秦大夫。” 梁云:“……” 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 秦天南连忙叫梁云帮忙,把大娘扶着躺在诊疗床上,她开始给大娘查体。 “我按您腹部,疼的话您说话。” “这里……这里……” “哎呦。”大娘疼得缩成一团。 秦天南嘴上说着大娘的查体情况,梁云连忙在边上进行记录。 “上腹部疼痛,疼痛向腰背部放射,疼痛呈阵发性加重。” 又询问了大娘一些情况。 秦天南又补充说道:“进食后疼痛加重,恶心和呕吐的反应是在腹痛后出现,呕吐物呈咖啡色,呕吐后疼痛无缓解……” 梁云的脸色也越来越严肃。 秦天南跟大娘说:“大娘,您的这些症状,我们高度怀疑可能是急性胰腺炎,需要给您拍个腹部超声,再验个血,才能确诊。” 大娘不懂啥叫胰腺炎。 这会儿去给大娘拿药的家属也过来了,秦天南立刻给家属又解释了一遍。 重点是告诉家属,急性胰腺炎非常危险。 家属也是吓了一跳。 梁云原以为还需要再劝说,可病人这次很爽快递说:“我不懂啥是胰腺炎,小秦大夫说要做我就做。” 说完,大娘又问:“不能吃中药吗?” 秦天南说:“您的胰腺炎应该是胆石症引起的,需要尽快手术取石,这不是吃中药能解决的。如果治疗不及时,胰腺产生脓肿,那情况就会非常危险!” “行。” 大娘直接点头,“我听小秦大夫的。” 梁云:“……” 第83章 现在的超声手段比较单一,设备和技术都不能跟后世…… 现在的超声手段比较单一,设备和技术都不能跟后世比。 铁道口医院现在只能做腹部超声,没有CT机,全国有CT机的也就那几个医院。 而胰腺属于腹膜后位器官,做腹部超声时它的位置很容易被胃和肠管挡住,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通过血液检查血清淀粉酶和血清脂肪酶的指标,就能确认了。现在C反应蛋白这个指标还没有被应用于临床,也是受限于现在的技术手段。 这个病例引起了程万新的重视。 在确定了病人的确是胆石症导致胆管堵塞最终引起的胰腺炎之后,以现在的手段只能给病人做手术,摘除胆囊。 大娘有些恐惧做手术。 但秦天南此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大娘的胆石症不是一天两天,是长期的,结石比较大。 如果是早期的话,中医上有“化石”的方剂,还是挺有用的。 但现在肯定不行。 而西医上,目前国际上通用的方法也是直接摘除胆囊。 但摘除胆囊并发症发病率很高,还可能跟结肠癌有一定的关联,医生们又开始想办法保胆。 前些年国外有医生尝试用口服鹅去氧胆酸治疗胆石,但这种疗法对胆石的大小位置都有严格要求,即是你完全符合要求,有效率也只有4成,何况大娘这胆石的大小,肯定是不符合要求的。 更不用说这种方法的其他弊端了,比如用药时间长,药物副作用大,费用昂贵,还可能引发胆囊管结石嵌顿等。 在询问了程万新教授之后,秦天南才知道这个时候也没有针对胆囊结石的体外碎石。 所以综合来说,目前只能是通过做手术的方式取出结石。 但手术怎么做呢? 校长兼院长的宋秋白,过来参加了这次医院会诊。 会诊是由程万新主持的,医院里的专家医生,还有程万新的研究生都来参加。 方案就是那两个方案。 第一,直接摘除胆囊,手术难度低,但可能会有严重的并发症,还有一定可能导致病人结肠癌。 第二,保胆,手术难度高,且国际上有临床数据表示,保胆取石之后,结石复发的几率也非常高。 大家的意见各不相同,不过总体来说都倾向于第一种,手术操作会更简单一些。 再者就是如果选择保胆手术的话,手术难度高,也不一定能成功,最后还是要摘除胆囊,那不是白费功夫,病人也受罪么。 洪国超说:“要不还是问问病人要怎么选吧?” 有不少人点头认同。 身体是患者自己的,风险也是患者自己的,患者有选择权。 程万新看了洪国超一眼,说道:“不能把压力转嫁给病人,在让病人做出选择之前,我们医生要给出最优选择。” 程万新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秦天南和梁云:“患者是你们收的,你们说说意见。” 梁云有些紧张。 她看了一眼秦天南,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认为应该先尝试保胆,如果保不住也只能摘除。” “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医院另一个医生说道。 “国际上普遍认为,胆囊结石患者的胆囊,是结石生成的温床。说是胆囊造口取石术后,结石复发率极高,就是这个原因。手术中麻烦点就算了,但开腹可是大手术,取一次结石,下次复发了还要再开腹吗?这对病人来说比摘除胆囊风险更大吧!” 确实如此。 程万新又看向秦天南。 秦天南道:“我认同梁医生说的,先保胆取石,如果保胆不成功再摘除胆囊。” 这刚才已经讨论过了,没有必要再讨论。 其他医生也都没说话,只以为她跟梁云一样就是程教授的研究生。 那对于各位成熟的医生来说,研究生也就只是学生而已,程教授这等于是在提问学生了,他们压根没必要跟学生讨论那么多。 眼见大家都没什么话说了,宋秋白轻咳一声,又看向秦天南:“秦医生,你说说你的理由。” 众人这才又看过去。 有必要吗? 不是大家不认识秦天南,而是戴着口罩真不太容易认出来人。 再者就是秦天南去学校的次数太少,学校的老师,对她最熟悉的就是宋秋白和程万新了,其他人知道“南星”,对秦天南这个名字还真不是那么熟悉。 还有就是,目前全校师生,除了校长宋秋白和程万新教授本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南星”已经不是大二学生,而是研究生了。 没人把现在戴着口罩的秦医生,跟“南星”联系起来。 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梁云和洪国超是外地人,知道“南星”,却不知道就是眼前的秦天南,谁没事想那么多。 所以在大家眼中,这个秦医生就是走了校长关系,成为了程教授的研究生,说白了就还是一个学生。 宋秋白为什么单独又拎她出来问? 这关照的态度也太明显了。 众人正在心中吐槽呢,秦天南已经开口了。 “患者的胆石不是一天长这么大的,这跟很多因素有关。我给病人做过检查,也仔细询问过,从中医上我认为病人是长期情志不畅,致使肝气郁结疏泄失常,胆汁排泄不畅,胆汁淤滞,就会形成结石。再有一个原因是病人此前的居住环境阴暗潮湿,外感湿热侵袭人体,再加上病人长期饮食不节,要么饥肠辘辘,要么撑肠拄腹,又喜食肥甘,导致湿浊内生,蕴而化热,湿热煎熬胆汁,促使结石形成……” “停停停,现在是讨论手术方案的,你说这么多中医上的东西有什么用?能让病人不做手术吗?”有个医生不耐烦地说。 秦天南也不生气,心平气和地解释:“病人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出现比舒服,恶心呕吐的感觉了,如果她当时能尽快找医生调理身体,她的结石就不会形成。” “那现在也回不到一年前啊。” 秦天南笑了笑:“对,所以说身体不舒服要及时看,不要拖成大毛病。” 宋秋白却是听明白了。 他立刻说道:“秦医生你的意思是,给病人做保胆手术之后,可以用中医调理病人身体,防止病人结石复发!” 秦天南点头。 宋秋白一拍桌子:“可不就是么!外国医生为啥要说胆囊结石病人的胆囊,是结石形成的温床,不摘胆囊结石还会复发?就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结石真正的成因。咱们能用中医让病人的结石不复发,那必然是保胆对病人更好啊!” “……” “真的能保证病人手术后不复发吗?” 秦天南摇头:“不能保证,中医上认为人的很多疾病都跟情志有极大的关系。用药只能是调理身体,但如果病人自身无法解决其饮食不节的生活习惯,以及居住条件,也无法保持心情舒畅,那结石必然还会复发。只不过是用中药手段,能让病人结石长得慢一点,在结石还小的时候,可以用‘化石’的方剂排出结石,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长到这么大必须手术的地步。” 手术方案就这么决定了,优先保胆。 术前谈话当然还是要跟病人说清楚,不过显然,对秦天南盲目信任的大娘,立刻就选择了第二种。 大娘还说:“小秦大夫你放心,手术后我肯定完全听你的。前些年主要是我男人长期生病吃药花销很大,闺女在乡下过得也不好,我这心啊天天都压着一块大石头。去年我男人死了,闺女高考落榜,儿子又摔断腿……我真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今年就好了,我闺女拿到录取通知书去上大学了,儿子也谈了对象,国家政策好,我自己摆个小摊也挣到一些钱,马上就能从原来的房子里搬出来,以后再不住阴暗潮湿的地方了。” 秦天南也点头:“手术后您好好调养,以后保持心情愉快,有哪里不舒服的时候,及时去看,别拖。” 这场手术,程万新主刀,另一位医生是一助,秦天南作为二助上台,梁云和洪国超只能站在外围观看。 手术很顺利。 最后的关腹让秦天南上手,程万新观察她的步骤和动作。 无可指摘。 在这场手术之后,宋秋白和程万新都意识到了,或许这就是国家一直想要推进的中西医结合。 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如果老鼠太狡猾,就两只猫一起合作。 大娘术后恢复情况很不错,半个月就出院了,出院的时候秦天南给开了中药进行调理。 术后一月,血液等各项检查指标都恢复正常,但秦天南还要求大娘再吃一个月的中药。 这个病例也被当成典型案例,共享到了腹部外科协会中,作为学习材料。 秦医生也在科室里出了名。 大家都说,程教授的这位研究生,竟然也是学中医的吗?中医水平似乎还不低。 一旦别人对你产生好奇的时候,想要再保持低调就难了。 没多久就有人认出来了秦医生就是秦天南,是“南星”。 可是“南星”不是去年的高考状元吗?那她今天就是大二啊,怎么就成了程教授的研究生? 洪国超和梁云也同样震惊。 原来跟他们一起的秦医生,竟然就是全国最出名的状元南星! 今年高考成绩也早就出来了,哪个省都有状元,可是再没有一个状元像“南星”那样,举国皆知! 甚至于提起状元二字,如果不加定语的话,大家都会直接默认状元说的就是南星。 你说今年的状元?那你说清楚嘛,今年哪个省的状元?不认识。 反正洪国超和梁云在知道秦天南就是“南星”后,心情相当复杂。 两人很想问,她不是才大二吗,怎么就直接成研究生了? 但又顾忌到“南星”这个研究生,不是参加了研究生考试考上的,那可能就是靠关系上的,都是成年人了,这话问出来多尴尬呀,两人就没问。 再者就是,每天和秦天南一起,跟着程教授给病人看诊,上手术,两人对秦天南的看法已经完全改变。 无论是知识储备,还是手上的技术,秦天南都非常厉害! 一开始程教授还跟提问他们两个一样提问秦天南,可是到了后来,程教授压根不会再用这些问题提问秦天南,而是完全跟和同级别医生探讨一般,跟秦天南讨论! 程教授有时候忙的话,都直接让秦天南坐诊,不光是带秦天南上手术,程教授甚至还放开手让秦天南主刀! 程教授还让他们有处理不了的情况就找秦天南。 洪国超和梁云完全没有异议,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毫无反抗之心。 国庆节后的一天。 秦天南照旧跟梁云一起,被抽调去急诊。 从去年提出改革开放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一年了,经济开放的势头越来越猛,但随之而来的治安状况却坏了很多。 再加上知青大批量回城,城市工作岗位严重不足,待业青年扎堆就容易滋生事端。 这段时间打架斗殴的事情越来越多,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因为打架斗殴来处理伤口的。 今晚又是一起,两边十几人的冲突,一个个都是头破血流的,被公安带过来处理伤口。 秦天南和梁云,还有其他值班医生都叫起来了,人太多,消毒处理和缝合也没有那么快。 伤口没那么大的就被公安压着蹲在墙根,伤口大的优先进行处理。 也是因为这段时间治安太差,公安不得不加派人手进行巡逻。 今晚带队巡逻抓到这伙人的就是江罗春。 这段时间秦天南在医院工作太忙,她也好长时间没见江罗春了。 这会儿秦天南一边给伤者处理伤口,一边跟江罗春说话。 “我前两天去看谈奶奶了,老太太在城里住也还挺适应的,正在腌辣白菜呢。这辣白菜的吃法我以前在北方吃过,味道真不错。” 江罗春道,“我问老太太怎么想起来弄这个了,咱们这边一般都是直接用盐腌,老太太说你想吃了,你在哪儿吃过这种辣白菜?” 秦天南:“……” 那当然是上辈子吃过。 偶尔换换胃口吃两口,还是挺好吃的。 “奶腌了多少辣白菜?”秦天南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在问。 江罗春想了想:“我看着得那堆白菜,有两百斤吧。” 秦天南:“……” 她只是偶尔想吃一口,不想天天吃啊! 江罗春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忍不住笑起来:“这个你放心,吃不完有我们呢。谈奶奶的手艺真是太好了,上回给我带的那一罐蘑菇肉酱,真是香死个人,我带去办公室里,我就吃了一口,剩下都被抢光了。” “你干什么!” 正说着话呢,就听到梁云的怒喝。 江罗春立刻回神,飞快走过去。 原来是其中一个二流子,喝醉了头上都挂彩了,手上还不老实,梁云去给他胳膊的伤口消毒,他伸手就来拽梁云口罩。 江罗春抓住那二流子的手呵斥道:“还不老实是吧!” 又问梁云没事吧。 梁云摇摇头,没事。 江罗春又呵斥了二流子几句。 二流子显然是喝醉了,很不服气,冲着江罗春嚷嚷:“你,你算老几,也敢抓老子,信不信,信不信我……” 江罗春懒得理他,甩开二流子的手警告他:“给我蹲好了,小刘看着点,不行就上手铐。” 二流子却是猛地伸手去推江罗春,江罗春都还没还手呢,这人就被反作用力,自己给自己弄倒了。 倒在地上,二流子还在骂骂咧咧的,可是很快他就捂着肚子喊疼,蜷缩在地上,任凭另外一位刘公安过来拉,这人也死活不起来,就一个劲儿地喊疼。 梁云都被气笑了。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位江公安压根就没动手,是这人去推江公安,自己站不稳摔倒了却不肯起来,还捂着肚子喊疼,干嘛,碰瓷呀! 但很快梁云脸色就变了。 这二流子表情不对劲,脸色惨白,额头汗如雨下,看起来是真疼。 秦天南把眼前这个伤口缝线打结,立刻小跑过去给地上的二流子做检查。 二流子手用力摁住自己的左上腹,身体蜷缩着不断地喊着疼,皮肤湿冷,心率加快。 等梁云把血压计拿过来量血压时,二流子已经出现意识模糊的症状,血压也骤降。 秦天南说道:“立刻安排腹部超声,可能是脾脏破裂。” 梁云都懵了,就摔了一下,就脾脏破裂了? 不过梁云反应也快,暗自懊恼自己真的是气糊涂了,这群二流子是因为打架斗殴进的医院,就算脾脏破裂肯定也是之前打架打的。 果然,梁云掀开二流子的衣服就看到他腹部膨隆,腹肌紧张,叩诊时有移动性浊音,这说明他腹部已经有腹腔内出血! 果然,在腹部超声下显示,二流子脾脏破裂,腹腔内出血严重,必须立刻进行手术。 梁云脸色很难看。 “程教授今天去京市了,医院其他能做手术的医生也都不在……” 急诊科的主任立刻说:“那就赶紧联系啊,或者让病人赶紧转院。” 秦天南拿来针具,第一时间给病人针刺止血,但脾脏血运太过丰富,病人在送来医院之前脾脏应该就已经开始出血,只是过量的酒精麻痹了病人的痛觉,而他推江罗春,被反作用力给推倒时,破裂的脾脏开始大出血。 这会儿即便秦天南用针刺止血的办法给病人止血,可腹腔内现在充满血液,对病人来说同样十分危险,必须马上手术。 程教授接到电话之后,详细询问了病人的情况,以及腹部超声的结果。 这几天有一个学术会议,各医院相关专家都去了,程万新权衡之后认为,给病人转院,还不如让秦天南动手。 当然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但程万新教授坚持自己的看法。 压力就来到秦天南这边。 程万新教授问她对这个手术有没有把握,秦天南说有,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秦天南主刀,医院的普外医生给她当一助,给病人实施脾脏切除手术。 只是开腹之后,秦天南认为病人的脾脏还有补救的可能,可以保脾。 脾脏非常脆弱,血运丰富,保脾手术和切脾手术的难度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但秦天南成功了。 整场手术都被用录像机录了下来,很快,这场手术的影像,就被腹部外科协会收藏,成为脾脏修补的经典案例供全国上下医院的相关专业医生们学习!这是后话了。 下了手术台,梁云激动得手都在抖,她是二助,她再一次近距离亲眼看到秦天南的手术。 她的手上动作,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最初她觉得秦天南是走关系当上程教授的实习生,后来她觉得秦天南也是挺有实力的。 那么到了现在,梁云甚至觉得秦天南的水平,不逊色于程教授!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除了惊叹,梁云完全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好说。 江罗春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人要是死了,他这个带队的可就麻烦大了。 二流子和家属还想讹诈,但医院这边的检查报告给出去了,足以证明二流子的脾脏是在来医院之前就破裂的,再结合他身上的伤,很显然都是打架斗殴造成的。他们也只能偃旗息鼓。 从这场手术之后,秦天南参与主刀的手术更多了。 从急性肠梗阻,到结肠癌的切除,再到胃穿孔手术等等,秦天南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医院里的人大多都像梁云一样,对她从一开始的质疑,到最后的敬佩、仰望。 一个人只比你优秀一点的话,那可能会产生嫉妒,优秀太多太多,那根本连嫉妒都不会有了。 这天夜里,秦天南正在值班,护士带了个孕妇进来,说要找她。 秦天南抬头看过去,不由得微微皱眉。 “小南,小南,求求你救救我好不好?” 眼前的孕妇,竟然是林秀秀。 看她的肚子,应该也就是四五个月的样子。 秦天南真没想到会在这儿再见到林秀秀,不过看林秀秀专门叫护士带来找她这样,说明林秀秀早就知道她在这里。 第84章 林秀秀的脸色很不好看。 手一直捂…… 林秀秀的脸色很不好看。 手一直捂着肚子。 带她进来的护士让她坐下,喊秦天南过来给她看诊。 既然来了医院,那就是病人,秦天南没有拒诊。 但到了具体询问病情的时候,林秀秀不想跟别人说,只想告诉秦天南一个人。 秦天南知道林秀秀不聪明,却也不会觉得她是什么省油的灯。 尤其是两人现在可以算是有深仇大恨的。 秦天南就说:“我们值班有规定,要么让护士在这儿,要么我找其他医生一起。” 林秀秀抿唇,她肚子实在是疼,就也顾不上那么些了。 她直接就说:“我怀孕了,我肚子疼的很,你帮帮我,帮我……帮我做流产手术行不行?我知道你厉害的很,医院的人也都说你什么大手术都能做,比好多医生都厉害。” 她上次被高红霞带过来检查的时候,看到了小南,还从医护人员的口中听说了小南有多厉害,那么高难度的手术都能做! 秦天南没有说话。 边上的护士就先无语了:“这位女同志,我们这里是急诊科,不做手术,就算是要做手术,你也找不着秦医生啊,她又不是妇产科的,不能给人做流产手术。” 林秀秀:“……” 秦天南知道林秀秀脑子不太好使,却没想到这人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林秀秀肚子疼得脸色发白,她捂着肚子:“那,那怎么办?那你能不能找医生给我做手术?” 护士又说:“同志,做流产手术需要提供结婚证,或者是单位开的介绍信,还得有家属陪同,不是你说做就做的。” 林秀秀脸色更白了,身下的血已经顺着裤子往下流,这会儿已然滴到了地上。 秦天南立刻上前去给她检查。 很快她就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林秀秀惨白着脸,苦笑着说:“这孩子……不是我想生的,我趁他们不注意偷跑出来,我本来想买点打胎药吃了把孩子流掉,可是,可是吃了之后一直肚子疼,疼得我受不了……我又听人说,流不下来还有可能把我也给憋死,我就来医院了……小南,我保证以后不跟你作对了,我都没想过再要见你,我原本想去南方的,小南你信我一次,你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呜呜……” 护士听得不明所以,但也能听出来,眼前这个孕妇跟秦医生从前就认识,可能还有什么恩怨,意外怀孕了不想要了,就自己去买打胎药吃,又怕出事才来找秦医生帮忙。 秦天南摸脉已经知道了。 林秀秀吃的肯定不是从正规医院开的药,而是江湖郎中骗人的东西。 单单只是吃药,效果没有那么快。 现在米非司酮还没上市,医院正规的流产手段通常就是人流手术。 林秀秀吃的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打胎药,但效果肯定不会那么快。 再者,她怀孕已经有4个多月,胎儿已经成型,这个时候没有药物能直接流产。 秦天南让护士帮忙,把林秀秀扶着躺在诊疗床上,给她做了个初步检查。 检查完之后,不光是她,护士也眉头紧皱。 林秀秀大出血的原因肯定不是吃了所谓的打胎药,而是身体上被粗暴虐待。 药物加上被伤害,多重因素让林秀秀出血不止。 秦天南直接说道:“你吃的药还留的有吗?” 林秀秀点头,说在她口袋里,护士给掏出来后递给秦天南。 秦天南闻一闻就知道,这药丸就是用乌鸡白凤丸,加上山楂丸,再用糖水混合给黏合起来的,这玩意儿根本没有打胎的效果。 “我还吃了好多藏红花!”林秀秀说,“我听说那个也能堕胎。” 秦天南:“……”* 她真是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秦天南说道:“你吃的这些药物没有堕胎作用,不过你现在子宫出血情况严重,要保胎的话不一定能够成功。” “我不保胎,我要流产!”林秀秀焦急地说。 秦天南看她一眼:“你结婚了吗?” 林秀秀:“……” 护士也问:“姑娘你是被欺负了吗?还是咋了,你有没有单位?有单位介绍信也行。” 林秀秀还是摇头,焦急不已:“那可怎么办啊?” 秦天南说:“你现在出血情况严重,必须马上做手术,否则可能会危及你自己的生命,我把情况跟妇产科那边说一下,孩子是次要的,救大人的命才最要紧。” 林秀秀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倒是护士先反应过来了,立刻就点头说道:“你想保胎也得看能不能保得住,先保大人的命吧。” 林秀秀还想说话,护士已经出去推轮床了,要把病人送去妇产科那边。 林秀秀这才看向秦天南,还没弄明白。 她抓住秦天南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小南我知道你肯定也是从上辈子回来的,你报复我们一家我也不恨你,我不敢恨你……我是真的只想自己挣点钱,活下去,就当个普普通通的平常人那样。我没有故意监视你窥探你。” 林秀秀脸色越发苍白了,她吸了吸鼻子:“公审大会后我要去南方的,可现在这世道真是太乱了,路匪骗子太多,我被拐卖了……我艰难逃出来,身无分文,正好是在省城附近我就找来……我想找我大舅,我就想借一点钱就走,我想去南方……可,可高红霞那个女人真是太恶毒了……” “高红霞和沈文慧那对母女歹毒至极,小南你这辈子功成名就,她们不敢算计你,就算计我……” 林秀秀忍不住锤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这孽种,就是沙承康的。上辈子我跟沙承康……呜呜,小南,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想离这里远远的,她们就是不放过我,非要我生下这个孩子,把孩子给沈文慧,让沈文慧继续当沙家的儿媳妇。我不要!我不生!” “小南求求你了,帮我把孩子流掉……” 林秀秀身下的血液不断涌出。 秦天南看了她一眼,才开口。 “现在跟你说的话,你听完我就不认了。” 秦天南说,“你拿不出做流产的手续,就做不了流产手术。你现在不是要做流产手术,你是要保胎,但你意外受伤子宫出血严重,这种情况下胎儿很难保住,再严重一点的话,子宫都可能保不住,医生为了母体的安全,最好就是尽快拿掉胎儿,否则拖久了可能连子宫都得切除。听明白了吗?” 林秀秀愣了好一会儿,抹了一把眼泪,点头,她终于听明白了! 林秀秀深吸口气:“谢谢你小南,谢谢你。” 秦天南:“不用感谢我,母体比胎儿更值得保护。” 很快林秀秀就被送去妇产科那边。 妇产科的医生还在问:“秦医生你不是会针刺止血吗?” 秦天南说:“病人不相信中医,怕扎针会影响到胎儿。” 林秀秀一愣,接着立刻就点头:“不许给我扎针!” 妇产科医生不管怎么劝,林秀秀就是跟发疯一样,不准秦天南给她扎针,她情绪这样激动,出血情况更加严重。 秦天南又说:“再这样下去,病人子宫首先就保不住,再严重的话还会危及病人生命。” …… 最终,在妇产科医生们各种劝说之下,林秀秀很“痛苦”地答应做手术,拿掉胎儿,保住自己的性命。 高红霞和沈文慧母女俩赶来医院的时候,手术都做完了。 医生还在跟林秀秀说:“以后要准备怀孕的话,感冒发烧的时候尽量不要打抗生素,肚子不舒服赶紧来医院,不要自己胡乱吃保胎药,外面江湖郎中卖的那些保胎药都是骗人的,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成分,净害人。” 林秀秀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伤心”极了的样子。 高红霞和沈文慧脸色更是加难看到极点。 孩子没了! 她们的算计落了空。 沙家那边怎么办? 沈文慧刚要质问,林秀秀就大哭起来:“舅妈,文慧,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孩子,呜呜呜……我没保住孩子……” 沈文慧:“……” 高红霞紧盯着林秀秀。 林秀秀又哭着说道:“舅妈,医生说我没有伤到子宫,就是出血多了点,再养个一年半载就养回来了,到时候我肯定再帮文慧生一个孩子。舅妈你答应我的条件,还作数吗?” 在把林秀秀到沙承康的床上之后,谁也不确定能一次就怀上,必须笼络住林秀秀。 笼络,无非就是威逼利诱。 威逼很简单。 利诱么,林秀秀不是想去南方吗,高红霞就答应等孩子生下来之后,给林秀秀三千块钱,她拿着三千块去南方做生意也好,嫁人也罢,互不干涉。 “舅妈,文慧,对不起……呜呜,我前些天有些发烧,我自己偷偷买了药吃,前天……前天大白天的康少又找我,我求文慧姐帮我把康少支开,文慧姐可能是没听到……康少走后我肚子就一直疼……我自己去外头买了药……到昨天晚上就一个劲流血,我太害怕了就赶紧来医院,谁知道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高红霞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安抚了林秀秀几句,但她心里可不会轻易相信。 她又去找医生询问情况。 “她昨晚来急诊,接诊的是秦医生,她死活不让秦医生给她扎针……后来情况太危险的,如果不赶紧把胎儿取出来的话,出血难以控制,子宫都得摘除!甚至有可能危及到病人的生命。” 医生还在说高红霞:“你们是病人什么人?病人为什么那么抵抗中医针灸?” 高红霞笑了笑没多说。 林秀秀哪里是抵抗中医针灸,她是害怕秦天南,不敢叫秦天南给她扎针吧。 毕竟,她俩可是有着深仇大恨呢。 高红霞心底的疑惑打消了,跟林秀秀说了几句话,给她留了点钱,就带着沈文慧走了,说过两天来接她出院。 林秀秀总算是松了口气。 时间拨回到林秀秀手术醒来之后。 秦天南过来看她。 两人多聊了几句。 林秀秀把她自己知道的上辈子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还跟秦天南说,即使现在高红霞母女俩不敢对秦天南动歪念头,也不能掉以轻心。 林秀秀还说让秦天南一定要小心沈成山。 “你外公和你妈妈,都是大舅举报的。”林秀秀说着就低下头。 “小南,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从来都没有害你的心思。” “顶替你高考录取通知的事,我是真的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咱俩从前那么好,你也知道我对上大学没什么执念的,我……我那时候又在跟谈家明处对象,我是真不知道我爸妈他们竟然截留了你的录取通知书。” “他们带我去京市,我还以为是去玩,到了京市他们才告诉我……” “那个时候我爸把一切手续都办好了,我要是回来告诉你真相,我爸和我……我们就全都毁了,而你再考一年也能考个好学校。我知道我确实自私,对不起,我……这些我没什么好辩解的,你怨我怪我都没错。” “我爸想要把你嫁给金元宝的事,我也真的都不知道。” “我重生的时候,你已经嫁给谈礼了,我就更不敢跟你说明真相。我……我以为只有我自己重生,我就想着我已经来上大学就继续上,等你第二次高考完之后,也是暑假,我就回去了,我一定告诉你小心大舅和大舅妈,还有那个沈文慧,不叫他们再把你嫁给脑瘫的沙承平,也不叫沈文慧夺走你海市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更不会叫你再成为杀人犯……” 林秀秀刚做完手术,声音还很虚弱。 “小南,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从来没想过要对付你,要你不好过。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原谅我,没关系,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些事。” 林秀秀苦笑:“上辈子嫁给沙承康,后来沙家倒台,我爸妈也被送进监狱……而我自己,生活也惨不忍睹,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报应。” “这辈子我原本想嫁给谈家明,可是却闹成那样,让我彻底没了念想,还被送去跟金元宝结婚……” 林秀秀哭个不停:“小南,我不怨你,这都是我的报应。我爸妈当初想把你嫁给金元宝,到头来被金元宝糟践的人却是我。” “我知道是你设局让我爸挨枪子,让我妈坐牢,我也不恨你,这是他们的报应。” “小南,我说这么多不是想让你原谅我,你肯定也不会原谅我,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把咱俩都重生的事往外说。等我身体养一下,我就去南方了,我再也不会回来。” 秦天南看了林秀秀一会儿,缓缓说道:“你能走得掉吗?高红霞和沈文慧想要的孩子还没到手,你能走?” 林秀秀脸色一白。 她低声说:“我到时候直接从医院溜走,她们不可能天天在医院守着我的。” 秦天南:“你就不想报仇吗?” 林秀秀:“……我,我找谁报仇?” 秦天南都被她给气笑了。 她就直说了:“你从医院偷偷溜走,你想去南方,只有坐火车是最安全的,但只要康少想抓你,你就走不掉。再去东躲西藏?” 林秀秀脸色惨白,想起自己之前被拐骗的经历她就浑身哆嗦。 秦天南说的对,现在的公路根本不像多年以后,也没有长途营运的客车,就算是有些地方有,可路匪路霸横行,直接拦车抢钱的情况多的是。 只有火车相对来说是安全的,只要她警惕别被人贩子拐走就行。 但坐火车的话,康少要抓她可太容易了。 “那怎么办?”林秀秀无措。 秦天南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上辈子一直到你死,我妈妈都没有出现过,是吗?” 林秀秀一愣,才反应过来秦天南问的是谁,秦菘蓝。 林秀秀点头:“没有。” 秦天南:“沈成山也从来没有提起过?” 林秀秀再度点头:“从未。” 秦天南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总算是破灭了。 她之所以一直留着沈成山没动,只是通过高红霞让他们窝里斗,就是想要让他们乱中出错,或许就能透露出来秦菘蓝的消息。 但现在看来,沈成山大概也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母亲秦菘蓝,是真的早就不在了。 “把沙家连根拔起,把沈成山高红霞都送进去,你想去哪儿自然没人再拦着你。”秦天南轻声说道。 …… 于是,林秀秀不走了。 就林秀秀那脑子,秦天南当然不指望林秀秀能去挖出沙家的罪证。 她让林秀秀,去找沙承平。 如果说还有谁想让沙家完蛋,那就是沙承平了。上辈子想办法把她放走的,也是沙承平。她走后,就背负上了杀人犯的罪名,被杀的人就是沙承平。 不过林秀秀却说,她也知道沙家许多罪证。 上辈子林秀秀可是嫁给了沙承康,深入接触到沙家不少秘密的! 于是秦天南就叫来了江罗春。 “高红霞和沈文慧在你的水中下了安眠药,把你送到沙承康床上,你被沙承康多次强J,怀孕,还被他们看管囚禁?” “不仅如此,你还要举报沙家重大犯罪行为,你要回去收集罪证?” 江罗春真没想到秦天南一上来就给他这么棘手的一个案子。 沙领导可不是普通领导,想要扳倒他,牵扯可是非常广的。 这事儿江罗春还真是不敢轻易相信局里的同事。 秦天南带江罗春去见了钟领导,具体案子细节她不参与。 元旦之前,经历了一年左右的建设,实验室总算是可以投入使用了。 这个速度如果对于后世的基建狂魔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放在现在,就很了不得了。 能建这么快还得归功于这是港资。 实验室里的各种仪器设备也差不多都已经就绪,这里面的设备,差不多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那一批了。 秦天南跟程教授商量过了,以后她在医院的时间可能不会那么多,每周估计只能来2天,最多3天。 她的硕士论文方向是跟胃癌有关,如果说医院有胃癌病例她再过来跟。 也就是现在国家学位制度才刚刚确立,再加上她关系实力都够硬,才能这么干。 实验室主要是为秦天南建立的,但用的是大学的名义,秦天南的通行证是最高权限,其他教授想要使用得打申请,至于说学生,只能跟着教授蹭一下,是不可能单独使用的。 秦天南没管那么多,四师叔曲元良那边都催了好几次了,再不把配方拿过去,四师叔恐怕都要怀疑她合作的诚意了。 秦天南这边只有一个人,她也没打算做完所有工作。 再者配方是她脑子里已经有了的,不需要一遍遍实验,只要完成对有效成分的提取和融合就可以了。 难度就是在现有的仪器条件下,对最优配方制定出稳定的工艺流程,使得能够量产。 秦天南实验室和医院两头跑,还要抽空回去秦安堂,忙碌得不像话。 终于在春节前,拿出来了出自《金匮要略》的“大建中汤”和“金匮肾气丸”两个改良过的配方以及完整的提取、制药工艺。 不过么,工艺还需要验证,实验室里的成功不代表可以量产。 工艺验证的事就交给四师叔了。 同时由港资公司盛夏医药在世界范围内注册专利。 这两款药在R国上市就是所谓的汉方药,配方出自中夏国古代医药典籍《金匮要略》,方子是公开的,全世界谁都可以用。 方子当然不可能注册成专利,注册的都是工艺技术专利。 就比如这个方子在国内大夫会根据病情加减药物,煎成药汤给病人服用,这药汤是没有专利。 但如果你把这个方子用新的工艺技术制作成颗粒或者浓缩剂等,这个工艺技术,是可以申请专利的! 后世网上营销号经常说中夏国经典方剂有很多都被R国注册成了专利,其实注册的不是古方的专利,就是工艺技术的专利。 她拿出来的这两款汉方药,都是后来在R国最畅销的汉方药之一,销往全世界,还是无数去R国旅游的中夏国人最喜欢的买的汉方药。 现在,她要先下手为强了。 第85章 春节前,收到了好消息。 中京在内…… 春节前,收到了好消息。 中京在内部文件上,开始在全国范围内试点包产到户。 丰省就是首批试点,钟领导召开丰省常委会,无视一切阻拦,要求全省向南明县河滩口公社刘湾大队学习包产到户的经验,争取下一季收成能够翻倍! 而南明县这边,原本一直被关押着的刘湾大队的村干部,已经全部被释放。 周边其他暗中跟刘湾大队学习包产到户的,现在有了省里的文件,也不用遮遮掩掩了,直接大大方方。 全省上下一片热闹欢腾,从省里开会,到分享刘湾大队的经验,再到各个市县,各个公社拿出具体方案,这一系列事情竟然在春节前完成了! 效率高的地方,在春节前就把地都给分完了。 而正好从今年春节开始,国家恢复春节假期,这必将是近十年来最热闹的一个春节了! 刘兰香放寒假回去之前,跟赵立业一起过来找秦天南。 刘兰香激动得不得了,抱着秦天南的胳膊,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如果不是秦天南,刘兰香大队的叔伯们也只敢把包产到户的想法在脑子里想想,根本不敢实施。 实施之后效果果然非常好,第一季收成就直接翻倍,当时他们都还想着能瞒则瞒,但秦天南却让他们去跟县委梁书记汇报工作。 再后来被举报,如果不是有梁书记在上头顶着,就不仅仅是抓他们几个村干部能了事的。 抓了他们也没处理,就是在晾着这事儿,等上头的政策。 秦天南什么都没说,刘兰香却从梁书记那边知道,秦天南一定是在省里钟领导跟前说了什么,后来梁书记去找钟领导,钟领导又跑了很多趟中京。 如今,政策下来了。 他们刘湾大队不光没有犯罪,甚至还成了全国瞩目的模范大队! 现在钟书记号召全省向他们刘湾大队学习包产到户的经验。 省里上上下下各级报纸,还有中京的报纸,以及全国其他地区的报纸,都赶来丰省,就是为了采访他们刘湾大队! 他们刘湾大队包产到户的经验,实施包产到户之后的收成变化,全部都公开刊登在报纸上,供全国人民检阅。 那让人震撼的粮食产量,尤其是跟之前作为对比,实在是太叫人心动了。 全国上下多少人吃不饱饭呢,只看到那粮食产量翻了几倍,就没人能够坐得住。 原本推行包产到户的试点只有三个省,这下好了,全国各地都在上书,要求也进行试点。 上头虽然还没有完全批复,但小道消息说,不管上头批不批这个试点,下头人们已经开始分了。 这种趋势根本挡不住。 钟领导也透露了几句,更具体的政策大概过完年就会出来。 秦天南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重生带来的影响,这政策来得比上辈子要早至少一年。 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 刘兰香问秦天南春节期间回不回南明县,秦天南摇摇头。 实验室里还要忙,虽然已经拿出来了两款药给四师叔,但想要抢占R国汉方药的市场,那两款药还不够。 除了实验室的工作,她也得分配出一部分的时间去医院,她的硕士毕业论文需要足够多的临床病例支撑。 秦天南是肯定没有办法回南明县了,问了谈老太,谈老太也说不回去。 她要是回去了,留小南一个人在丰州市过年?不可能的。 腊月二十三,小年,秦安堂也关门了。 保丰厂腊月二十六最后一天上班,晚上在厂区举行春节职工大联欢。 从求爷爷告奶奶只求一口饭吃,到如今工资福利一骑绝尘,保丰厂只用了一年。 保丰厂生产的药品,也从没人要,变成抢着买。 最基础的老药乌鸡白凤丸和牛黄清心丸,经过最初的哄抢之后销售趋于平稳,在丰省几乎把其他品牌的都给挤出去。 在国内其他省份的销量也不断上涨。 而保肤散和保肤膏的销量,更是一骑绝尘,被群众称为“万能膏”,卖往全国各地。 今年6月份,南方战场第一阶段已经结束,战士们打道回府,有报纸采访。 战士们还提到了保肤散和保肤膏。 那边环境湿热,蚊虫特别多还特别毒,咬一口就是一个大包,痒得恨不得抓破,抓破就开始感染流脓,怎么都好不了。 针对这样的伤口保肤膏特一涂就好,而针对腋下腿根等处因为潮湿闷热而溃烂的伤口,保肤散就特别有用了。 总之大家都特别感谢保丰厂,做出这样的好药! 有了这样的宣传,再加上这东西也不算贵,家家户户都能买得起一盒两盒的试试,效果一试便知。 这两款药现在差不多已经替代了原来的老药,成为保丰厂的招牌。 下半年的时候,保丰厂又推出了一款新药,祛疤膏,祛疤膏的价格比较昂贵,数量也少,但效果太好了,也是一点都不愁卖! 就这几款药,就已经足以让保丰厂所有工人忙不过来,天天加班加点。 但大家愿意加班加点! 跟其他国营工厂加班加点不一样,他们加班加点最多是多给点福利,而保丰厂的加班加点,可是实实在在给算加班费! 他们一个月的加班费,甚至都能赶上工资。 以往嘲笑保丰厂职工的,现在一个个羡慕嫉妒得不行。 往年保丰厂职工最怕走亲戚,今年家家户户都是大包小包的,恨不得搬空百货大楼。 以前别人问你是职工啊,在哪个厂上班,保丰厂的人都不好意思说话。 现在么,不用问,一个个天天穿着厂里发的工服,胸口高高挺起,生怕别人看不见自己的工牌。 这样红火的厂子,谁看了不眼热。 今年是恢复春节假期的第一年,很多厂子都会办职工联欢会,保丰厂也不例外。 早前些天厂子就已经不加班了,开始为职工联欢会做准备。 终于到了这一天,职工们今天上班都遮掩不住兴奋和激动,今天主要是打扫卫生,清理和保养机器。 大联欢放在晚上。 管理厂子的苗叔采购了大量食材,让食堂敞开了做,一定要让工人吃得满意! 秦天南把谈老太也给带来了,跟大家一起举行大联欢。 冬天的丰州市还是很冷的。 那就先吃饭,吃完饭再联欢。 一道道热气腾腾的炖肉、炸鱼,吃得全体工人头也不抬。 “这红焖羊肉绝了!明年让食堂把这道菜上了。” “赶紧吃吧,想什么呢,羊肉那么贵。” “嘿咱们又不是吃不起。” “咱们吃得起,但供应不上呀,明年让农民兄弟多养点羊。” “这红烧肉做的好,肥而不腻。” “才吃饱饭几天,你还知道肥而不腻呢,这肉就得吃肥的。” …… 已经放假了,秦天南也不限制大家喝酒,不过都只能喝一点助兴。 天太冷了,荤菜一凉就没法吃,大家吃饭都很快。 晚上7点,饭就吃完了。 东西都收拾下去,桌子上重新摆上了花生瓜子糖果,还有后勤采购的各种特色点心果子之类的。 前面舞台早就已经搭建好,保丰厂新春大联欢正式开始! 主持人选的是厂里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姐,大姐长得胖乎乎的,笑起来特别喜庆,嘴巴也会说。 首先邀请了区委吴书记上台讲话。 领导的发言比较简短,肯定了保丰厂这一年来做出的成绩,为区里解决了大问题,也希望大家来年再接再厉,更创辉煌。 然后就请保丰厂的厂长秦天南,上台讲话。 如果是搁在以后,大家其实都不爱在各种晚会上听领导讲话,但现在时代不同。 秦天南得鼓舞大家。 吴书记显然是不想抢风头,只简短地说了几句,秦天南就得说得更具体一点。 她讲了这一年保丰厂取得的成绩,几款药都卖得特别好,保丰厂已经把从前失去的阵地又重新拿了回来,甚至还占领更多。 她甚至直接公布了保丰厂今年的大致利润!约为500万。 工人们都疯了。 五百万? 他们厂一年的利润竟然达到500万! 她也表扬了厂里各个部门,大家通力合作,没有一个拖后腿的! 保丰厂的发展,是靠大家共同的努力。 她还顺便说了明年的工作计划,继续做好原本的几款招牌药,争取卖向全国,卖向世界。 同时呢,也要建立更加完善的检验体系。 这五百万的利润,按照股份分配的话,有一半都是秦天南的。 但秦天南却说她不打算拿走一分钱,所有的钱都要重新投入保丰厂。 这个新的质量检验部门,就是明年工作的重中之重,也必将会非常烧钱。 现如今厂里的质检主要是药材原料,这一点秦天南要求的很严,保丰厂已经吃过原料造假的亏,绝对不能在这事情上犯错误。 再者就是出厂质检,但出厂质检只是检验包装。 等到明年,药材不光是要检验真假等级,还要检验是否有农药重金属残留,生产的每一个环节也都要指定完善的检验监督制度。 生产的成品药,不光要进行包装检验,更要进行药性的检验。 秦天南说:“药品想要走向世界,制定完善的检验制度必不可少。” 职工们其实也有些怀疑,真能卖到国外吗? 人家外国的药那么先进,会买咱们的中成药? : 工人们都替秦天南觉得肉疼,分到秦天南手里的可是两百多万的利润啊。 两百多万,按照现在的工资水平,大家不吃不喝一辈子也挣不了两百万。 秦天南没有说太多,又说回到工人福利本身,这才是大家最关心的。 “明年会制定更完善的员工工资、奖金和福利政策,多劳多得,能者多得。以后工人的工资福利,将会占到厂子收益的一半。” 有人不太了解这个概念。 厂里财务室的人就已经给算上了:“如果按照厂长说的,占到一半的话,那明年咱们工人的基本工资翻倍都用不完。” 基本工资翻倍?! 这简直,简直不可思议! “国家允许吗?咱们国家工人工资都是有规定的,多少级的工人拿多少工资,厂长给咱们私自涨工资,这……这会不会出事啊。” 问话的人都忧心忡忡的。 他们现在的基本工资跟其他工厂持平,但他们还有加班费啊! 最忙的时候,他们加班费都抵得上工资了,这是其他厂子想都别想的。 他们很满足! 乍一听到明年新政策实施之后大家基本工资有可能翻倍,都很激动,可冷静下来就又害怕了。 咱厂长可不能干违反国家规定的事儿啊! 一顿饱和顿顿饱,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财务科的同事们也摇头,这个他们也不太清楚,不过,咱们厂子跟其他国营厂有着根本的不同,咱们厂是公私合营的! 是厂长和国家合营的厂子,厂长占股49%呢,那她要给工人涨工资,应该是可以的吧。 秦天南又说道:“厂子决定明年向区里申请土地,给大家建职工家属楼!等过完年,就会拿出具体的方案预算,以及分配标准。” 还要建房分房! 心里没想那么多的职工更加沸腾。 这可太好了! 简直跟做梦一样。 心里想太多的职工,却觉得越发不安心了。 这又要涨工资,又要盖房子,得多花多少钱啊,国家同意吗?! 有人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秦天南笑着看向吴书记:“吴书记,大家不相信我说的,您给大家说说吧。” 吴书记只好又站起来,拿着大喇叭说道:“关于保丰厂明年的财务规划,上级已经通过!大家放心!” 通过了! 把厂子挣的钱,拿出一半来用在工人身上,剩下的继续投入厂子发展! 大家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忍不住都欢呼起来。 联欢会正式开始,大家心情比之前更加澎湃,更加热烈。 前面一个个、一组组的职工们表演完毕,又开始自由联欢,大家都可以上去跳舞唱歌。 这一场联欢会,一直从傍晚进行到深夜。 谈老太熬不住,十点多的时候就让人送她先回去了。 秦天南和吴书记,也被工人们簇拥着去一起欢呼笑闹。 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终于结束的时候,午夜钟声都响起了。 厂里各部门的领导,各生产小组的组长们都留下来打扫卫生。 从厂子里面走出来,冷风一吹,秦天南也忍不住一个哆嗦,把大衣拢了拢。 温柔连忙又拿了一条厚厚的围巾给她秦天南围上。 天上飘起了雪花。 黑夜里,只有温柔的手电筒这一束亮光,街道上早就没有行人。 雪花在手电筒的灯光下不断飘落,秦天南忍不住伸手去接。 却被温柔忽然抓住,拽到身后,手电筒直直地打向前方:“谁在那里,出来!” 温柔声音极其冷厉。 秦天南一愣,才抬头看过去。 那边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啊,但看温柔这紧张的架势,秦天南也不敢妄动。 “出来!” 温柔又厉喝一声,一只手还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却松开了秦天南,摸向自己的后腰,单手上膛。 秦天南眉头紧皱。 能让温柔如此紧张,如临大敌,对方应该很危险。 秦天南正在想是得罪谁了呢,前面的人已经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站在手电筒的光里。 “是我。” 对面的人开口,声音有些哑。 温柔浑身紧绷的气势瞬间松懈下来,看向秦天南。 秦天南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那人在光束中抬起头,穿着军大衣,一头的雪花,眉毛和眼睫毛上都落了雪花,一边朝这边走还一边活动手脚,显然是已经等太久了。 秦天南也终于认出来,是谈礼。 温柔没有多说话,收拾好东西就退后一步,依旧站在秦天南身后。 谈礼眼睛盯着秦天南,目光炙热如火,嘴里的话却是对温柔说的:“温姐,给你放个年假。” 温柔:“……” 谈礼牵起秦天南的手,她手冰凉,他的手却是暖烘烘的,温暖干燥。 “穿太少了。”谈礼把她手拿到嘴边哈气,又搓了搓。 秦天南还有些不太能反应过来。 他已经把自己的军大衣给敞开来,把她包进怀里:“给你暖暖。” 秦天南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找不到家门,等你把我领回去。” 秦天南:“……” 我信了你的邪! 被谈礼拉着往前走,秦天南忽然想起来温柔,赶紧回头去找。 是应该给温姐放个假,其实暑假的时候她在京一附院实习的时候就说,让温姐自己放个假不用跟着她,她就在医院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温姐直接说不行,她必须对她寸步不离不弃任何环境下都是。 后来秦天南也就不提了。 现在就算是要给温姐放假,也不能是在深夜啊,这大半夜的…… 秦天南回头,就已经看不见温姐了。 谈礼笑:“我们只要能放假,任何时候都可以。” 秦天南也真是无奈了,不由得道:“你要回来也不早点打个电话,我能给温姐准备点东西,也不知道温姐家是哪的。” 谈礼:“这你就别操心了,多看看我。” 天太黑瞧不清他的脸色,秦天南的手搭上他的脉,脸色变了又变。 “受伤了?” “六七月份就结束,你到现在才回来,就是因为受伤?” 谈礼赶忙摇头:“没有,伤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没回来是还有其他任务。”* 其实秦天南知道,她还宽慰过谈老太,当初大部队都回国,报纸上也刊登了战争胜利结束的消息,可谈礼一直没有回来,谈老太忧心忡忡。 而秦天南是知道的,结束只是暂时的结束,后来还有很多场小型战役,时间更是绵延了将近十年。 所以谈礼没有第一时间跟大部队一起回来,秦天南并不觉得有多大问题。 刚才给谈礼搭脉,他近期的确是受过伤,不过也正如他说的,不算严重。 两人走着走着雪下的更大了,秦天南滑了一下,差点摔倒。 不过有谈礼在身边,他的反应能力当然不可能让她摔倒。 这一捞,干脆就不想松手了,直接把人抱起来。 “雪越下越大了,这样走快点。” 一直到进了院子大门,这人才不舍地把她放下来。 是谁说的找不到家门的? 这一摸一个准,大门的门栓都直接被他挑开了。 院子里已经积了一层雪,这个点谈老太都睡了,有温柔跟在她身边谈老太也不像以前那么操心。 秦天南带谈礼进了自己住的屋子,屋子里放了一个煤炉,炉子上专门用铁皮做了一个烟道通向窗外,防止中毒。 屋里比外面暖和不少。 脱下外面的大衣,谈礼已经打着手电筒去外面打水,外面的水缸里水面已经结冰了,不过只是一层薄冰,按一下就碎了。 打了冷水进来,炉子上还有热水。 两人怕吵醒谈老太,将就着洗漱完就睡下了。 秦天南也不矫情,这只有一张床,又是大冬天的,总不能叫谈礼睡地上。 谈礼把洗漱完的水泼出去回来,就看到秦天南给他留了一半的床,自己挤在内侧墙角。 两人一起躺在床上,以往都是秒睡的秦天南这会儿也有些睡不着。 谈礼当然也睡不着,打仗的事不好说,战场就没有不沉重的。 谈礼就挑了些能说的,比如南边的蚊子真的特别大! 再比如山林里特别多蚂蝗,尤其是下过雨以后。 那边蛇也多,有小战士没见过过山峰,差点就被咬了,不过蛇**面吃的。 那边冬天的气候其实还挺好,不冷,也不算很热,咱们这边冬天还是太冷了,也太干了。 “那边适合种果树,水果都特别甜,给你带了一些,明天再尝吧。” 这一晚,他睡的很规矩,那么大个人,就只占了一米五大床的三分之一,侧着身体睡,几乎要掉下去。 也没有之前那么嬉皮笑脸耍赖的样子。 离开之前跟她说,等他回来两人就正式处对象,这话他也只字未提。 第86章 次日一早。 秦天南一睁眼,就对上一双漆黑深邃…… 次日一早。 秦天南一睁眼,就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 她被吓了一跳。 恍然反应过来,谈礼回来了。 “醒了你怎么不起床。” 还躺在这儿吓人。 谈礼轻笑一声:“你先放开我,我才能起来。” 秦天南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抱着他的胳膊,一条腿还搭在他身上。 实在是他身上太暖了。 男人身上阳气重,尤其是身体健康的男人,冬天盖同样的被子,他身上就是热腾腾的,女人就容易手脚冰凉,被子盖得压人都还是凉的。 秦天南又不喜欢用电热毯,容易燥,她平时都是拿两个输液瓶装上热水,再套上谈老太给织的套子。 昨晚上回来给忘记了。 但身边这个暖炉,比后半夜就凉了的暖水瓶可暖和舒服太多了。 秦天南若无其事地松开他,谈礼也没再耽搁,把被子给她掖好,自己穿着一件薄薄的秋衣就起床了。 先去看煤炉子,煤炉盖子捅开,换掉煤球。 煤炉子烧得旺了,很快上面的水就烧开了,屋里也比之前更暖和。 “你再躺会儿,我去见奶奶。” 院子里谈老太已经醒了,但顾忌着秦天南还没睡醒,踩着雪在院子里走动做早饭,也没扫雪。 谈礼走出门去,正瞅见谈老太在弄水。 下了一夜的雪,温度降了很多,缸里的水也已经冻得比较厚了,谈老太在拿着擀面杖敲。 “奶。”谈礼走上去喊了一声。 “哎。” 谈老太下意识地回答,但很快就转过身来,手里的盆子擀面杖都掉在地上。 “三礼!” 谈老太声音里难掩激动,连忙拽着孙子上下左右地看,眼圈都红了。 “都好着?” “您看哪儿不好?”谈礼笑着转个圈,“不行我再给您打套拳看看。” 谈老太锤了孙子一下,声音都哽咽起来,但很快就又憋回去,压低声音:“别吵醒小南了,她这些时候太忙,睡眠不足。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十来点的时候到的,知道小南在厂里,就直接过去找她了。我跟她一起回来的。” 谈礼笑着扶谈老太去屋檐下,“我来弄,您别摔了。” “你奶还没老到那个程度。” 谈老太没好气地说,“做个饭我还做不了了?” 谈礼:“这不是我回来了么,您放着孙子不使唤啊。” 凿开冰面,打了一盆水,谈老太说熬一锅小米粥,再去外头巷子口买点包子油条热在锅上就行了。 “天冷了,小南就不叫我自己做包子馒头,都是买的。”谈老太拉着孙子的手上上下下地看,“身上也都好着,没受伤?” 谈礼:“我说没受伤您也不信,上了战场多少都会有点小伤,都是些皮外伤早就好了。” 谈老太却不相信:“都是小伤,那人家大部队早就回来了,你怎么拖到现在?” “我还有别的任务,回来的就稍微晚了点,您放心,我这身体养好不容易,我也爱惜着呢。” “你知道就好!”谈老太哼了一声,“你结婚了,可不是一个人了!” “知道知道。” 谈礼站起来,“您做饭,我去扫雪,待会儿我出去买包子。” “晚点再扫,小南还没睡醒呢。” “醒了,赖床呢。” “……那让她多躺会儿,一年忙到头。” 秦天南哪里还躺得下去,而且谈礼这个热源起来之后,被窝里的温度也开始下降,她自己裹得再严实也不够暖和,再这样翻腾几下,她就该鼻塞了。 秦天南就也穿衣起来。 院子里谈礼已经把雪扫了大半,看她出来就说道:“等一下,我打水进去给你洗漱,外面地上滑。” 好像你不回来,我就不用洗漱了一样。 不过谈礼不在的时候,温姐也把她照顾的很好,已经不仅仅只是保镖了。 等她洗漱完,他也懒得换水,直接用她剩下的水洗把脸就完事儿了。 冬天又冷又干,秦天南洗过脸擦干,就会用自己自制的护肤品护肤,先涂一遍精华露,再涂一遍面霜。 谈礼凑过来:“也给我涂点。” 秦天南挖了一坨抹他脸上:“自己搽开。” 谈礼很简单地伸手涂抹均匀,秦天南这才看到他的手。 手心很多茧子,昨晚他拉她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但这会儿才看到他手背上,各种伤痕都有,还有些皴裂。 秦天南从抽屉里拿出来一盒保肤膏:“这个对干裂冻伤也有效果。” 对比一下媳妇纤细白嫩的手,再看看自己这粗粝的手,好像是有点儿不大好看。 他给手上涂了一遍保肤膏,这才说道:“这东西好用的很,多亏了有这个,要不然光蚊虫蚂蟥都能叫咱们的战士苦不堪言。” 手上涂抹完,谈礼就从衣架上取下帽子围巾,给秦天南戴好,大衣也穿好,就拉着她出门了。 “干什么。”被他拽着的秦天南有些疑惑。 “出去买包子油条,我不知道在哪儿。” “……” 出门就能看见了! 不过这人非要拉着她出去买,那就去吧,反正她今天不去实验室,不去医院,也不用去保丰厂。 从院子里出来,就碰到了隔壁的吴家奶奶正在扫路上的雪。 也不光是吴奶奶,街道两边的住户一大早都在扫路上的雪呢。 现在也不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时候,如果碰到邻居家没起来扫雪的,都会帮着给扫了。 秦安堂门口的雪,更是一早就被扫了个干干净净,都不知道是谁扫的! “小南起来了,今儿不去上班……哟,这是……”吴奶奶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有些惊讶。 秦天南轻咳一声,给介绍:“这是谈礼,谈礼,这是吴奶奶,跟奶很要好,平日里总一块儿说话做事。” 谈礼立刻笑着打招呼:“吴奶奶好。” 吴奶奶这才反应过来:“哎呦,哎呦,这就是三礼啊!你从部队回来了!这可太好了。” 谈礼笑着点头。 吴奶奶又问:“回来探亲?放多长时间的假?” 谈礼笑道:“工作调动回来了,以后就不走了。” 话音一落,秦天南也立刻转头看过去。 谈礼冲她眨了一下眼睛。 秦天南忍不住掐了他手心一下,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点说? 就出门买个包子油条的功夫,一整个街道都知道,小秦大夫的爱人从部队回来了,工作也调动回来,以后都在家了。 小秦大夫真的已经结婚了呀,还以为是说笑呢。 小谈那长相那气派,两人站在一块儿看着般配的很。 谈礼迅速成为街头巷尾的八卦中心。 吃过早饭,谈老太就叫他俩出去逛逛,一个刚回来,一个忙了一年,好好出去转转,逛逛百货大楼,买年货! 出了门,秦天南才忍不住问谈礼:“你真的不回部队了?” 谈礼点头:“大部分时间不回去,不过工作性质还是保密的。” 秦天南也没再具体问,只问:“那以后是留在丰州市?” 谈礼:“算是。” 什么叫做算是。 谈礼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可能无法每天都回家,不过每周肯定都能回来。” 秦天南收回自己的手,插在大衣兜里。 这年代两性关系还是偏保守,即便是夫妻在街上也没有手牵手的。 何况他俩的关系,其实有点儿尴尬。 两人一起去百货大楼。 得给谈礼买几套衣服,要不然他就只能天天穿这一身,都没得换的。 从内到外都要买。 现在买衣服都不用试,在身上大致比划一下就行了,谈礼的身材胖瘦倒是很标准,主要是高,很多衣服都不够长。 从内到外买了三套,又去买鞋子。 总共也就不到二十分钟就买完了。 秦天南嫌这里人多就要走,谈礼却拽住她:“过年要穿新衣服,只给我买,不给你买?” “我不缺衣服。” “衣服又不是缺了才能买的。” 谈礼拽着她去了女装柜台,在一片黑灰蓝色调中,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件红色长款大衣。 “同志,就那件,拿过来我们试一下。”谈礼说道。 售货员看了两人一眼,确定是能买得起的就给拿下来了。 “这大衣可贵,我们就进了一件,尺码不合适也没得挑。”售货员说。 “多少钱?” 边上也有人问。 实在是这红色太正了,特别漂亮。 售货员:“125块,这可是港货,不过不要票。” 哦豁,那还真是贵,相当于很多人三个月的工资了! 这件红色大衣裁剪确实漂亮,不像现在内地偏向保守的直筒型,肩颈腰身的线条都很流畅,腰部还有腰带,绑上后更加凸显出腰身。 谈礼直接拿钱。 但一翻口袋…… 忘记带钱包了。 刚才给他买衣服的时候,就一直都是秦天南在付钱,现在…… 谈礼轻咳一声:“媳妇,好看,买。” 周围的人眼睁睁地看着秦天南自己掏钱,看向谈礼的眼神都不免有些诡异。 正在这时,有个女生响起:“这大衣还有吗,我也要一件。” 所有人都看过去。 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皮衣的男人。 男的是沙承康,女的不认识,沙承康身边的女人从来都不重样。 沙承康还戴了一个墨镜,这会儿他摘下墨镜,一副才看到秦天南的样子。 “小南,这么巧,你也来逛百货大楼啊,你可总算是放假了,整天找你出去玩你都上班。”沙承康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身边的女子看向秦天南的眼神顿时就不善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由得哼了一声,抱着沙承康的胳膊撒娇。 “康少,那件红色大衣我刚才就看上了,说回头再来买的,就被人给抢走了。” 沙承康不在意地扒拉下女人的手:“叫售货员再拿一件。” 售货员:“这是港货,红色的就这一件,不过还有一件黑色的要不要?” “黑色的多老气啊!” 女人跺脚,然后就看向秦天南,“红色的给我,你要黑色的。” 秦天南懒得搭理。 女人又开始去拽沙承康的胳膊:“康少!” 沙承康直接甩开女人:“行了,你穿又没有小南好看,白白浪费衣服。” 女人气得脸色发青,却也只敢咬唇跺脚,并不敢忤逆康少。 “媳妇,走吧。” 谈礼的声音很冷淡。 康少这才看到站在秦天南身边,手里提着一大包衣服的谈礼。 “小南,这是……”康少眼睛也眯了起来。 秦天南:“谈礼,我丈夫。” 她也懒得再搭理沙承康,直接走人,沙承康盯着两人的背影许久,眼底是一片冰霜。 回去的路上,秦天南想了想,还是把有些事跟谈礼说了一声。 如果谈礼这次只是回来过个假期,过完年就又回去部队,那她就懒得多说。 但谈礼说他以后都在丰省这边工作,那有些事情还是要跟他交代一声的。 首先是沙承康的身份。 其次是沈文慧嫁给了沙承康的哥哥沙承平,又拐骗囚禁了林秀秀,让林秀秀帮忙代孕生孩子。 林秀秀不想生就找了她,还说知道沙家的一些违法犯罪的事,秦天南就帮林秀秀报警,找了江罗春。 这些事情她不说,谈礼也会从江罗春那边知道,她还是提早跟他说一声。 秦天南淡化了自己在对付沙家这件事中的作用,把林秀秀当做主导。 谈礼听完之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没提沙承康对她的觊觎和时不时的骚扰,谈礼有眼睛,看得出来。 回家之后,谈老太也说这件红色大衣买的好,小南穿上显得皮肤更白,也更有气色。 谈礼回来后,这家里还是不一样的。 谈老太指派谈礼一会儿去修院墙,一会儿又弄炉灶,年货也备了很多。 “没买到牛肉,要不然做点牛肉丸,小南爱吃。”谈老太在炸豆腐丸子,让谈礼把刚炸好的端一碗出去给小南吃。 谈老太下油锅也不让秦天南帮忙,秦天南就在翻译国外医学杂志,主要是这时候也没什么娱乐,大冬天下雪,外面冰天雪地的,路上都结冰,就没几个人不摔跤的,她也实在是不想出去,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在家里翻译杂志。 谈礼把那炸好的豆腐丸子,萝卜丸子,猪肉丸子,还有鱼丸,每样就捡两三个拿过来,怕她吃着脏手,还特意拿了一把叉子,又把一直温在炉子上的梨茶也给秦天南倒了一杯。 过了一会,外面雪不下了,谈礼就过来叫她出去。 “出去转转,放松一下眼睛。” “外面路滑。” “带你去滑冰。”谈礼道,“活动一下筋骨。” 也是,坐久了人都生锈了。 今年冬天比较冷,这几天又连续下雪,丰州东湖已经结冰,很多人在这儿滑冰。 秦天南也就迟疑了几秒钟,就站起身来,穿上外套。 谈礼给她拿了围巾帽子,还不知道从哪弄了个耳护,还有手套,齐齐整整的。 秦天南的运动天赋不错,要不然上辈子也不能成功逃亡。 后来工作压力大,她就喜欢各种极限运动放松身心。 她挺喜欢滑雪的,一开始去滑雪场,后来去滑野雪。 没有滑过冰,但对她来说也不难,很快就能自己滑,越滑越顺畅。 谈礼就跟在她身边,两人滑着滑着就起了好胜心,你追我赶,花样连连。 秦天南体态轻盈动作灵活,谈礼滑的比较稳,速度确实一点都不慢。 两人竞相追逐,引来无数人驻足叫好。 玩累了要走的时候就遇上麻烦,一群混混模样的人挡住他们的去路。 周围的人见状都跑开了,这段时间混混二流子是越来越多了,又临近年关,偷窃抢劫的事层出不穷,前几天还听说有人为抢几毛钱不惜动刀子杀人,还有姑娘下夜班回家晚一点,就被流氓堵在巷子里糟蹋了,姑娘受不住就跳河。 这会儿又碰上这么一堆流氓混混,普通人都赶紧躲跑了,有那好心的跑去报公安,但距离比较远,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这边,谈礼把秦天南护在身后,目光冷厉地看着这群混混。 “小子想出风头是吧,带个漂亮媳妇很得意是吧。” 为首的混混双腿叉开,指了指自己**,“从这钻过去,小爷就放你们一码,要不然,把你媳妇给老子摸……” “砰!” 不等他把肮脏的话说出口,谈礼就一脚把人踹飞出去。 “虎哥!” “兄弟们上,弄死他!” 一群人直接蜂拥而上,朝着谈礼冲过来。 谈礼一只手拽着秦天南,把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另一只手直接握住伸开的混混的手,毫不犹疑出力一掰,“咔嚓”一声,骨头直接错位,断没断就看这混混的运气了。 不过对方到底人多,谈礼为了护住秦天南,更多是用脚,每一脚都非常凶残,直接废掉一个人的战斗力。 混混见状不妙,抽出了随身携带的钢管,谈礼脸色更难看,一出手就让对方的钢管有来无回,钢管在他手里威力更大,混混们更是顷刻间就躺了一地。 “别动!” 最初被揣开的那个虎哥,捂着肚子爬起来,距离谈礼和秦天南足有3米远却不敢再上前,手里拿着一把枪,对着谈礼,脸色狰狞。 “我说别动,再动一下我崩了你!” 虎哥咬牙切齿。 “兄弟们,上去给我把他按住。” 虎哥喘着气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跟我横是吧,能打是吧,你牛逼是吧,给我往死里打!敢还手一下,老子现在就把你媳妇扒光!” 谈礼没理会虎哥,看向秦天南:“我数到三,蹲下。” 秦天南没有任何迟疑点头。 “三。” 秦天南飞快蹲下的一瞬间,谈礼身子一侧,一个箭步跃起。 “砰!” 虎哥只来得及扣动扳机,谈礼的脚已经踹到他的脸,这一脚毫无保留,虎哥直接在冰面上滑飞出去。 而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有人中枪了。 秦天南蹲下的时候,就看到了,虎哥扣动扳机,时间太过仓促他没有瞄准完全就是乱打的。 子弹打中了刚才听从虎哥命令围过来的混混中的某一个。 中枪的混混倒地,手紧紧捂着肚子,鲜血从指缝里涌出。 “杀人了!” 所有混混一哄而散。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以往虎哥只要掏出枪来,那接下来就顺利的很,压根没有人敢反抗,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今天这男人,真他妈的邪性!他竟然不怕枪! 公安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地上躺了一地,一个个哀嚎不止,还有人中枪的。 这公安来得还挺快的。 谈礼和秦天南作为当事人也被带去了公安局。 伤了这么多人,还有枪支,有人中了枪伤,原以为做笔录、审讯都要很久,但实际上却很快。 秦天南就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在笔录上签字之后就出来了。 谈礼就在门口等她。 “现在治安是越来越坏了。”秦天南叹了口气。 这是大势所趋,回城待业的青年太多,没有足够的工作岗位,可不就三五成群,就容易出事么。 谈礼:“以后得更谨慎一些,我在的话就陪你出门,我不在,至少也得温姐在。” “恩。”秦天南没跟他争这个,她也很惜命呢。 关于这群混混,秦天南没有多想。 背后的事,谈礼也没跟她说,这群混混,跟沙承康有关。 次日,秦天南依旧在家做翻译,谈礼出门去找江罗春。 “加快对沙家的收网行动。”谈礼说道。 江罗春:“……小南跟你提的?” 谈礼看他。 江罗春抽了抽嘴角:“案情还在保密阶段。” 谈礼拿出了一个证件,丢给江罗春。 江罗春接过一看,脸色就变了,立刻站起来朝着他敬了个礼。 随后,就报告了具体案情进展。 牵涉面太广,调查难度太大,想要尽快收网可不容易。 而且沙领导上头也是有人的。 谈礼捏了捏眉心:“等过了年,他头上的人就没了。” 江罗春:“……” 好半天,江罗春实在是忍不住,问道:“那你上头的关系?” 谈礼没吭声。 江罗春目光深邃:“我原以为你是在南边战场,前些天小宋放假回来,他说你没去,你是回部队了,但你一直没归队。什么情况?” “还有温姐,你上头到底什么关系,能让温姐给小南当保镖?” “昨天那一帮子混混拦着你们闹事,其中一个混混中枪死了,其他人都被带走,压根儿就不叫我们审。” 谈礼只能说两个字,机密。 江罗春也就不再多问了。 其实早在前年在南明县的时候,谈礼脑袋磕到昏迷,醒来后恢复了记忆时,他刚好也在,第一时间见到了恢复记忆的谈礼,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谈礼变了。 按照当时谈礼的说法,他的记忆停留在出任务重伤昏迷前一刻,昏迷之后的记忆都没有了,包括后来被小南唤醒之后,宛如新生婴儿,到成长为一个青年这一段的记忆也都没有了。 那么照理说,恢复记忆的谈礼,应该就是江罗春记忆中的“队长”。 可实际上却不是,江罗春难以形容。 他说部队里的事,他也都记得,说一些只有两人知道的事,他也记得。 但感觉就是有些奇怪。 他还没来得及追根究底,谈礼就被部队来人接走了。 再见就是现在。 更不一样了。 第87章 过完年。 秦天南原本是没有那么快…… 过完年。 秦天南原本是没有那么快上班,但医院打电话过来,有个中晚期胃癌的病例,想要做手术。 秦天南就去医院了,当然,得带上谈礼这个大尾巴。 之前她在医院工作的时候,温柔也在近距离跟着她,但温柔比较容易隐藏,不那么显然,谈礼就不行了,他一米八五的个头就特别显眼,经过他身边的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即便是戴着口罩,他看起来也跟其他人不一样。 秦天南无奈,只能也给他拿了件白大褂,让他跟在她身边当“实习生”。 即便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也还是很引人注目。 秦天南忍不住问:“你这样的,是不是不适合做卧底任务?” “得看是什么卧底。” 秦天南想起上辈子,这人豪门大少爷的人设,恩,确实还挺合适的。 这个胃癌病人在其他地方已经做过诊断,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胃部的深层组织和淋巴结。 至于有没有往其他地方扩散还未可知。 现在血液检查肿瘤标志物还做不到,更没有pet-CT,因此癌细胞扩散的早期,根本无法被检查出来。 但秦天南还是个厉害的中医,她有她的诊断办法。 秦天南告诉病人,癌细胞已经扩散,哪怕是手术切除全胃,效果也不会理想,更别提病人还想只切三分之二。 那要怎么治? 意见不统一。 如果癌细胞已经扩散,那医生们就不建议手术,而是建议化疗,延长生存期,虽然效果也不会很好。 而秦天南的建议是吃中药,按照她的治疗策略走,病人身体情况并不好,化疗可能都挺不过一个疗程。 但病人却想要做手术。 病人的理由也很简单,没有任何检查结果表示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就凭一个年轻医生检查几下,就说他癌细胞扩散了,没有手术条件了,他不服气。 哪怕别人告诉了他,秦天南是秦安平的外孙女,不是什么小医生,病人也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眼见为实,检查出来才算数! 治病看病也讲究缘分。 这位病人最终转院,去京市了。 倒是另外一位大姐,也是刚刚被检查出来胃癌中晚期的,大姐的情况发展比那位病人更严重,超声检查发现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肝脏上。 不过区别是大姐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做手术。 “那得多花多少钱啊,恐怕没千儿八百都不够。就是开了刀,能多活三年五载的又咋了,哪怕十年我也挣不到一千块。不开刀,开点止疼药吃就行了。” 于是,大姐就成了秦天南的硕士论文病例之一。 秦天南正要回去呢,急诊那边过来叫她。 “有个年轻姑娘下巴上磕一个大口子,三角形的,姑娘家长怕留疤,急的不行。我之前听说秦医生会那什么美容缝合,正巧秦医生今天在,过去看看?” 也花不了多少功夫,秦天南就答应了。 这过去一看,可不巧了么,这姑娘她认识,就是在暑假去京市之前,火车上遇见的被人贩子给迷晕的那姑娘,叫什么她忘了,不过秦天南记得她爸爸就是丰州机械厂去年新上任的厂长。 姑娘哭得特别伤心。 边上身材高大的男人满眼都是心疼,不住地安慰着。 旁边还有一个穿着呢子大衣,从头到脚都很精致的漂亮女人,正咬着唇,脸色很不好看。 秦天南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那个女人身上,不由得多看了两秒钟。 又是熟人,就是那个便秘的江芙,因为不信中医,宁肯做手术的那位。 时隔半年,看起来是恢复了,但脸上厚厚的粉也遮不住憔悴和皱纹。 如果卸掉妆容,她脸色肯定是黄的,皮肤暗沉无光泽。 一场大手术,还有那么严重的并发症,对人身体的影响是巨大的。 “秦医生的缝合技术是最好的。”边上医生介绍说。 在秦医生之前,大家对缝合的要求就是治病救人,如果伤口在脸上,医生是会注意点,别缝歪了什么的,但也都没想过什么美容缝合。 再加上现在医疗相关从业人员远远不足,更没人在这上头下功夫。 几乎所有缝合好的伤口,都能看到针脚,以及疤痕的隆起。 这放在其他地方还好,放在脸上可真是不好看。 这姑娘的伤口就在下巴上,正中间。 “以后疤痕长长就淡了,你化个妆就能给遮住,看不出来,爸爸让人给你带F国的化妆品回来。”女孩爸爸在不断安慰着。 女孩还是哭个不停。 “赵素晴!我说你够了没有,就一个小伤你能哭多久?还不是怪你自己,我是你妈,你不听话我还不能打你了?你要不是跟我对着干也不会摔倒,更不会受伤!”江芙脸色很难看。 “够了!” 赵荆川呵斥一声,转头看向江芙,“你出去,不要在这里妨碍医生。” 这么多人看着,江芙面子更是挂不住。 “你吼什么吼?你也有错,口口声声说想女儿,暑假女儿过来这几天,你都照顾不好她,叫她跟个乡下流氓处对象!真是丢死人了!” 江芙恼恨极了,“一点都不知道自尊自爱,我打她怎么了?我金尊玉贵养她这么大,一点儿苦没叫她受,一点委屈没给她吃,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给她介绍的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她不见,跑来跟个乡下流氓处对象?” “他不是乡下流氓!” 赵素晴冲江芙大吼,头上的伤口流血更多,纱布都浸透了。 “不是乡下流氓是什么?” “他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他爸还是县医院的院长!” “一个乡下大专而已,还好意思说是大学生。”江芙冷笑,“他爸是县医院的院长?呵呵,区区县医院的院长,连见你外公的资格都没有!” “我外公已经死了!死了!”赵素晴吼道,“妈你知道外面说什么吗,说咱家早就落魄了,就你还做着你大小姐的梦!” 江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眼看还要吵,秦天南开口了:“这伤口还缝不缝,不缝我下班了。” 边上的医生赶紧介绍,说这就是会做美容缝合的那位医生。 赵荆川赶紧说道:“麻烦您了。” 又让赵素晴赶紧听医生的,躺好,给她缝针。 江芙忍不住说道:“这里医生的技术哪里能行,到时候缝不好再留一个疤难看死了,你现在就给我们订票,我带小晴回京市去缝。” “你够了!”赵荆川把江芙拽到门外去。 躺在诊疗床上的姑娘,忍不住呜呜地哭,身体颤抖。 过来给秦天南帮忙(偷师)的医生,以及护士,都忍不住劝慰她,让她别哭,这样没法缝。 “咱们秦医生非常厉害,肯定能给你把伤口缝得特别好,等愈合之后伤口疤痕会很小的。到时候你再买一盒我们保丰厂产的祛疤膏涂上几个月,保管那疤痕就淡得看不清了。” 赵素晴的情绪逐渐平稳。 秦天南开始给姑娘缝合。 她动作很快,也就几分钟的功夫就缝好了,又交代说过一周来拆线,期间要禁食辛辣刺激的,伤口要注意不要沾水,防止感染。 秦天南起身准备出去,口罩上沾到了血渍,她就摘了口罩。 赵荆川在感谢的时候也看到了她的脸,迟疑了一下,就忍不住问到:“你是秦天南秦医生?” 秦天南点头。 “暑假在火车上,是您救了晴晴,真是太感谢您了!后来我带晴晴去秦安堂拜访,得知您去京市了,不一定什么时候才回来。后来晴晴回去上学,我工作太忙,就没顾得上再去,没想到今天在这儿见到您了。”赵荆川非常客气。 秦天南有些意外,赵荆川竟然能认出她来。 赵素晴也非常惊讶,瞪大眼睛看着秦天南:“秦姐姐是你呀,我都没认出来。当时脑子有些糊涂,我知道您救了我,但我记不清了。” 秦天南笑了笑:“举手之劳。对了,我想问一下那两个*人贩子,后来怎么样了?” 赵荆川道:“他们手法娴熟,必然不会只犯案那一次,追查起来难度比较高,但在我的坚持下,警方对这个案子也比较重视,最终还是把他们那一整个犯罪团伙都给挖出来了。像他们夫妻俩那样负责在火车上拐走女子、小孩的,还有好几对,把人拐走后火车下面还有接头的,负责运输、售卖……他们手里还有买卖人口的账本,现在多地警方都在核查,把能解救的都给解救出来,他们这群人贩子,一定会被判处极刑!” 秦天南点点头:“那就好。” “今天真是多谢您了。”赵荆川再度感谢。 这番感谢还不够,第二天,赵荆川就带着女儿赵素晴找过来了,提了一大堆的礼物。 赵荆川和赵素晴又是一番感谢。 “昨天医院里的事,让您见笑了。”赵荆川语气也有些无奈。 赵素晴抿着唇。 谈礼忽然说道:“你谈的那个对象,是不是叫陈国栋?” 秦天南也看过来。 昨天在医院吵架的时候江芙说了,大专,父亲是县医院院长。 赵素晴一脸惊讶:“你,你怎么知道?” 谈礼看向秦天南:“年前我给陈国栋打电话,他提了一嘴,倒是没说很清楚,只说姑娘家世好,他配不上。” 赵素晴咬唇:“我妈总说他是冲我家世来的,可是我们两个认识完全是意外,他还帮我打流氓,他根本不知道我家庭条件。” 赵荆川也是头疼:“晴晴,你都没跟我细说,到底怎么认识的?” 赵素晴:“……就是去年暑假的时候,你去庆市机械厂出差那几天,我跟你一起去了,你谈工作我有些无聊就出去玩……我被流氓骚扰,他帮了我,却还被我误会是流氓同伙,我还打了他一顿……反正就那么认识了。后来才知道他是庆市师专的学生。他人挺有趣的,带我找好吃的,带我玩……反正我对他有好感,后来我回京市了,我们经常写信打电话……” 赵荆川脸色也不太好看:“所以你寒假才刚放假就着急过来,就是为了见他。” 赵素晴脸红了一下。 赵荆川:“你跟我说去找同学玩,就是去找他?好几天时间,你住哪儿?” “招待所!”赵素晴瞪他爸,“爸,你也不相信我吗。他带我在庆市逛了一圈,后来还送我回来丰州市。对了,他还说他跟南星是朋友呢。我一开始脑子还没转过来,现在才想起来,秦医生,你就是南星啊!” 秦天南:“……” 居然真是陈国栋。 赵荆川连忙跟秦天南打听这个陈国栋。 秦天南把陈国栋的基本情况说了一遍,赵荆川也不怎么满意,其实换成张国栋王国栋,他也不会满意的。 不过也确实,这人不像前妻江芙说的那么差。 至于前妻在意的门当户对的事,他倒不觉得太过重要,只要差距不是特别大,尤其是男方家里长辈不会胡搅蛮缠,这点很重要。 他和江芙结婚的时候可算是门当户对,可那又怎样? 他父亲刚被打倒下放,他也被从原来岗位上调离,江芙就要离婚,甚至还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也就是那一次,江芙不敢去医院,自己找了江湖郎中吃中药,孩子没打下来不说,她自己还药物中毒,后来孩子没了,她也大出血差点儿死掉。 就因为这,她之后再也不肯看中医吃中药。 所以门当户对或许重要,也或许没有那么重要,还得看人。 赵荆川这才又跟秦天南说,前妻江芙在家里翻出了赵素晴和陈国栋的通信,春节前从京市杀过来,还跑去陈国栋家里,威胁陈国栋不许再纠缠她女儿。 威胁的话当然不可能好听,还是到人家家里去威胁的。 所以女儿在知道后,就跟江芙大吵一架,也就是在吵架时,江芙非常生气忍不住去扇女儿巴掌。 但女儿也没有乖乖站着被扇,躲开了,不小心绊倒,脸上就受伤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秦天南和谈礼也没有多说什么。 赵荆川显然也不想提这事儿,开始找其他话题。 又说起了去年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赵荆川送女儿回京市,顺便去医院看望了前妻。 当时前妻的情况很危险,并发症、感染很严重,医生说有生命危险,前岳母给他打电话之后,他紧急带着女儿去了京市。 家庭情况和从前的经历,让前妻江芙的性格比较偏激,明明可以不做手术,非要做手术,差点儿丢了命。 秦天南也没提自己就是江芙初诊,且建议不用做手术的大夫。 秦天南又主动问起了机械厂的情况。 赵荆川在斟酌语言,不过最终,他还是说起了一些事情,厂里接到举报信,在深入调查沈成山。 那举报信就是秦天南让温柔送到赵荆川办公桌上的。 秦天南只有一句话,就是希望能严查到底,不要冤枉好人,也不要放过一个坏人! 过完年,保丰厂正月初八开工,但就在开工当天,保丰厂被查封了。 理由是侵占国有资产,资本主义复辟。 保丰厂职工们的天都塌了,一个个哀嚎不止。 “怎么会这样,吴书记不是说上头已经批准了吗?” “吴书记只是区里的领导而已,他说话能算数吗?前些年就是省里的领导,被批下去的也不少!” “这是那股子风又要重新刮起来了?” 那十年已经结束,但很多人还是心有余悸,总害怕会不会再重新来一次。 “秦厂长还是太年轻,太着急了!” “咱们厂子当初活不下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重新弄成了公私合营!国家公私合营都取消多少年了,这只要有个私,说你是资本主义就跑不了。” “这可咋办啊,大家都想想办法。” “去找吴书记!” “找吴书记有什么用?有用的话今天厂子就不会被封了!我看得去找省委。” “对!查封咱们厂子,这是在断咱们两百口人的活路。” “我看大家还是冷静一点,先去找苗副厂长,让他问问秦厂长,这事儿该咋办。” 秦天南得到消息,也是有些惊讶。 但是很快,她就不惊讶了。 高红霞过来找她,叫她回家里去一趟,关于保丰厂的事,还有说头。 秦天南原本就在猜测,这下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哪里出问题了。 谈礼也去上班了,温姐已经回来,秦天南就带着温姐又去了一趟机械厂家属院。 沈家屋里。 沈成山高红霞,沈文慧,还有沙承康都在。 秦天南问了一句:“林秀秀呢?” 高红霞脸色不自然了一瞬,立刻就又带上笑容:“秀秀这两天不舒服。” “叫我来什么事?”秦天南直接看向沙承康。 沙承康脸上还带着笑:“小南,咱们合作怎么样?” “合作?” “保丰厂还是太小了,限制你的发挥。你手头有配方,我有人脉资源,咱们完全可以扩大规模,争取建成丰省最大的制药厂,怎么样?” 沙承康的意思是,叫她把保丰厂的股份让出来一部分给他,扩大厂子规模,等过两年政策更加宽松的时候,进一步压缩国资股份占比。 沈成山也说道:“你自己口无遮拦,把保丰厂的利润说出去,现在外头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保丰厂这块肥肉。你就算是有你外公那头的一些关系,也挡不住别人的算计,引入康少那就不一样了,谁敢轻易跟沙家作对?” 高红霞也跟着点头:“是呀小南,你爸算过一笔账,引入康少的股份之后,保丰厂规模扩大,你的股份看似是减少了,但挣的钱只会更多!” 沈成山:“你也不用怕厂子太大了不好管理,等你们签好协议,我就申请离职,我去给你管理保丰厂。” 秦天南笑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呀。 看来,机械厂调查沈成山的事,已经调查出了东西,才会让沈成山这么着急寻找出路。 秦天南:“如果我不同意呢?” 沙承康嘴角的笑带着邪气:“那你试试,保丰厂能撑多久。” 秦天南点点头:“行,那就试试。” 她起身离开。 高红霞赶紧喊住她:“小南你别冲动,保丰厂可是你外公的心血,厂子真要是毁了,你对得起你外公吗?你也是结过婚的人了,做事怎么能这么冲动。” 秦天南回头看她:“正因为是我外公的心血,才不能被你们糟蹋。沈成山,你害死我妈妈,要是被我外公知道,我把保丰厂交给害死我妈妈的人管理,你说我外公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 沈成山脸色瞬间黑了:“我是你爸,有你这样称呼的吗!” 秦天南:“你也配?” 沈成山攥紧拳头:“你妈妈是自己跳河死的,我也很心痛,我也找她找了很久,没找到。” “都到现在了,再这么装模作样就没必要了吧,当初举报我外公,后来又举报我妈妈,沈成山,你跟韩金花不愧是母子,一脉相承的自私狠辣,六亲不认。” 秦天南看向沈成山:“很不巧,我也继承了你们这一点血脉,如果不是想从你嘴里知道我妈的下落,你以为我会留你到现在?现在看来,你果然也不知道我妈妈到底去哪儿了,所以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只会恶心人,那你就跟你妈妈你妹妹你弟弟们一起去坐牢吧。” 沈成山一张脸青白交加。 秦天南走了。 沈成山平复一下呼吸,又看向沙承康:“康少,她不愿意让出股份,那咱们只能启用另一个方案了。” 沙承康盯着沈成山,嘴角扯出一个阴冷的笑:“沈成山,你最好能成功,否则,我先把你送进去。” 康少走了之后,沈成山没理会高红霞母女,也出门了。 沈文慧有些焦急:“妈,林秀秀上次流产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伤着了,身下就没干净过,她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孩子?” 高红霞抿唇:“带她去找个医生看看,实在不行,就假怀孕,到时候从外面弄个孩子。” 第88章 保丰厂被贴了封条。 任凭厂里的领导们上上下下…… 保丰厂被贴了封条。 任凭厂里的领导们上上下下跑断腿,省里就一个还需要调查就给推回来了。 只要调查没有结束,保丰厂就不能开工。 所有人急得要命。 秦天南让大家不要急,她已经在想办法了。 事实上,她什么都没做。 很快,沙承康那边的后手就来了。 原本的新丰药厂,改名为保丰新药,原本新丰厂生产的其他药全部停掉,开始生产新药。 保丰新乌鸡白凤丸,保丰新牛黄清心丸,保丰新保肤膏,保丰新保肤散…… 新药的外包装和保丰厂的一模一样,就只是多了个新字! 不仅如此,保丰新药厂还挖走了保丰药厂销售科的两名员工,生产线上被挖走的员工也有,很少。 但是保丰新药厂现在已经散出消息来,原本保丰厂各个生产线上的职工,只要愿意来保丰新药上班的,统统可以把人事关系转过来,工龄年限等等都照旧,工资翻倍! 保丰厂这边年前说的是过完年制定新的财务方案,以后会把利润的一半拿出来用作工人的工资福利,财务上的人算了一下,跟工友们说这样的话,明年的工资有望翻倍。 但工资翻倍是从利润中来的,如果没有利润,那自然就没法翻倍,甚至会沦落到之前工资都发不出来的境地! 而人家保丰新药那边,只要过去了,立刻就给工资翻倍! 更不用说人家保丰新药后头有大领导撑腰,不会像是保丰厂这样,人家大领导就一句话就给你查封了。 只要拖着你,拖也能给你拖死。 秦天南作为厂长,也去了厂里安抚工人,说让大家不要着急,就当是放个假了,基本工资照发。 工人的情绪被安抚住了,但也只是一时。 正月过去,保丰厂还没有任何解封开工的迹象,不少工人就坐不住了。 再加上保丰新药那边眼看红火的很,两下实在是不成对比。 有一个跳槽的,就会有第二个。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保丰厂就有上百名职工把人事关系转去保丰新药了,其中不乏管理层的干部。 秦天南就一句话,想走就走,人事关系上不要设卡,谁要走都给转。 前前后后走了百十人,职工总人数的一半。 剩下的都是不愿意走的。 “当年形势严峻,秦先生被打倒被迫害致死,咱们都当了缩头乌龟。现在,保丰新药明摆着是要算计秦厂长,咱们还打算再当一次缩头乌龟吗?那这一辈子都别想再抬起头了!” “之前一分钱的工资不发,咱们不也撑过来了那么长时间?去年咱们只要好好工作的,谁拿到手的钱不是基础工资的两倍以上?更不用说前两年老厂子欠咱们的钱,秦厂长也都给咱们补足了!就凭这些,我也要挺秦厂长!” “对,我们支持秦厂长的任何决定。” “我们愿意跟厂子共存亡!厂子只要一天不倒,我们就一天不走!” 徐奶奶过来找秦天南。 “小南,我们对不住你。”徐奶奶忍不住抹眼泪。 厂子刚被秦天南接手的时候,正是国家放开政策允许小商小贩的时候,徐奶奶的儿媳妇对厂子不看好,想要自己去摆摊,但后来终究还是舍不得铁饭碗的工作,想着等等看秦天南到底能不能叫厂子起死回生,就让自己表妹去摆摊,她继续上班。 后来在秦天南的带领下,厂子不光是起死回生,还蒸蒸日上。 徐奶奶儿媳妇就很高兴,幸亏当时没丢下工作去摆摊。 但是今年厂子又出了这样的事,徐奶奶儿媳妇就又摇摆不定了。 她倒没有被保丰新药厂的双倍工资给诱惑,也不打算像其他人那样去保丰新药厂,她又想出去摆摊了! 去年她表妹摆摊,起早贪黑风吹日晒的,的确很辛苦,但挣的不比她的工资少! 之前她还不怎么羡慕,在厂里拿的工资也不少,工作还没有那么累。 可现在厂子这不是困难重重么,她就又想去摆摊了,表妹说今年做生意的人更多了,但钱却比去年更好挣! 秦天南还以为徐奶奶儿媳妇是想去保丰新药呢,原来就是想去摆摊啊。 她笑着说:“厂子一时半会儿还没法开工,嫂子心思活络,有上进心是好事呀,想摆摊就去摆嘛,等厂子复工之后,她想回来上班就回来,不想回来就继续摆摊都行。” 徐奶奶惊讶过后,又有些羞愧:“那,那给她这几个月的工资停掉。” 秦天南笑着说:“不用,你跟厂里其他工人也这么说,这几个月大家想干什么都行,基础工资照发。等厂子复工的时候,愿意回来的就回来。” 这消息传回厂子,所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人觉得,厂子是不是真不行了,秦厂长这是要大家自谋出路。 也有人觉得,秦厂长可真是个大好人,大家都不上班还给发基本工资。 恰好保丰新药那边又放出消息,最后三天,三天后就不再接收保丰厂的职工。 于是,又有二十多人把人事关系转去了保丰新药。 现在保丰厂职工不足八十人! 即使现在厂子能重新开工,这八十人怎么完成生产任务?怕是只能做两款药! 更别说保丰厂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工,还不好说呢。 对此秦天南依旧不着急。 留下的职工里,有一些像徐奶奶的儿媳妇那样去摆摊,还有一些不擅长做生意的,就出去打零工,每隔几天管事的都要把人叫回来,维护保养机器。 焦虑当然还是焦虑的,但能留到现在还不走的,这会儿也比较坦然了,跟厂子共存亡呗。 而秦天南那边,也出了问题。 她被人举报了。 举报的人不光是内部举报,还把她捅到了报纸上。 “屠龙者终成恶龙——学术毒瘤,状元南星!” 文章发表在《南州新报》上。 这样耸人听闻的标题,几乎是瞬间就能抓住读者眼球,尤其是直接在大标题写上了状元南星的名字。 好家伙,但凡是看见这张报纸的,都很难不被勾起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意思? “给我来一份《南州新报》。” “我也要一份《南州新报》。” “还有没有《南州新报》?怎么哪儿都卖光了,那报道上到底是怎么写的。” “你买到《南州新报》了吗,借给我看看。” “报纸上到底怎么说的,我不信南星会那么品行低劣!” 全国很多地区,但凡是能够买得到《南州新报》的,都在热烈议论之中。 “报纸上说,南星大一入学之后,几乎没有去上过一天的课。” “这个我知道,好像是说南星早就把大学本科的知识学完了吧,早前《京市教育报》采访的时候,不是还拍了一张照片,南星在家里看过的专业书堆起来一米多高。” “南星上的是医学,不是其他学科,不是把课本看完就算是学会了的。医学必须要有老师教、带,那病人又不会照着课本一模一样生病,还是得靠医生灵活判断。” “不是说南星是曾经的中医国手的外孙女,从小跟着一起学医吗?或许是已经积累了很多经验。” “你也说了那是中医国手,而南星现在考上的大学是西医!根本就不是一个系统的东西。” “关键也不是这些,而是南星她今年应该是大二,可她竟然直接跳过本科,去读研究生了!她研究生的导师就是他们本校的程万新教授。” “报纸上说程教授去年有5个研究生名额,却只招了2个,说是其他人面试都没过关。而南星没有参加研究生考试,却成为了程教授的研究生!这要是没点猫腻,谁相信啊?” 这年头没有其他媒体,大家对报纸的信任程度是非常高的,基本上报纸上报道的,大家就都认为是真的。 “我同学今年的研究生名额,就被挤掉了,不是高考那种顶替,而是挤掉,光明正大挤掉。笔试的时候成绩第一,面试直接刷下去,名额留给本校的。” “呵呵,你同学还笔试成绩第一,我姐姐报考的学校,研究生考试的题目直接告诉本校学生,人家背答案,外校报考的怎么考得过?” “那南星更厉害哟,笔试都不用考,直接保送。” “学校对优秀学生保送也就罢了,各个学校都有,可南星她才上完大一,大二都没上啊,就给保送去了研究生?你说她要是学文学的,文学水平非常高,或者学数学的,数学非常厉害,那咱们都无话可说,但她是学医学的!医学啊!直接跳过本科上研究生,简直是天方夜谭!” “医学研究生和其他专业可不一样,本科毕业就可以去医院当正式医生了,研究生也是在医院跟着导师一起治病救人。所以南星她现在就在医院,治病救人!” “报纸上说,南星还跟着导师一起参加了手术,甚至还独立给病人做手术。老天爷啊,让一个满打满算学西医才一年多的人给病人做手术……那到底是手术,还是屠宰啊!” “简直是无法无天!我看那位程万新教授也不是好东西,简直是在草菅人命!” 所有人都激烈地讨论着。 “难怪说屠龙者终成恶龙。” “当初她大学名额被表姐顶替,全国人民都为她鸣不平!如今呢,她上了大学,也学会了走关系,挤占别人研究生名额。” “亏我还把她当成励志的榜样,我还收集了所有刊登她文章的报纸,我做了一本剪报册,每每生活不顺心的时候都会看看她的故事,激励自己,可现在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 “原以为她是破除教育毒瘤的利剑,到头来,她却是那颗毒瘤。” 失望。 简直失望透顶。 全国各地无数人,在看了《南州新报》之后,都纷纷给丰省教育部门写信举报,还给中京教育部写信举报,不能让这样的教育毒瘤,毁了中夏国教育的未来!更不能让这样的屠夫,进医院草菅人命! 群情激奋。 之前对“南星”有多真情实感,这会儿就有多气愤,是那种自己看走了眼,喜欢错人的气愤,愤怒的情绪甚至比喜爱更加高涨。 如果再过二三十年,大家就会知道一个词叫流量反噬。 “南星”此刻经历的就是流量反噬。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是全国最出名的高考状元,可想而知形象坍塌之后,她必然会更加出名,只不过这次是臭名昭著。 全国很多地方都知道了,丰省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丰省医学院。 看到报纸的同学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上面说的人,是他们的同学“南星”吗? 南星大一的确几乎没来上过课,就只来参加考试,考试次次都是第一,断层领先。 大二开学至今,南星依旧是一次都没来上课,但也的确按时来参加期中和期末考试,每次都是毫无悬念的第一! 有那其他学校的学生,好奇过来打听情况的,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回答。 外校学生当然也会质疑啊:“期中期末考试而已,又不是高考,都是学校老师自己出题,或许老师提前就把题目透给她了呢,要不然她能次次都第一,还领先第二名那么多分?” 邱学海腾地站起身来:“你哪个学校的,不要乱说。南星不需要老师透题,她的专业知识储备不比老师差!” 同班同学都忍不住点头。 外校学生的同学也告诉他:“已经不止一次了,我们考试题目的答案,如果跟南星同学的不一致,最后老师都会修改,说南星同学的答案才是最佳。” 医学类的不是数学题,答案就是一个数字,医学类的有模拟病例题,南星同学的答案永远是最佳! 其实一个学生是不是有真才实学,是不是走后门,她本校学生是最清楚的。 既然同班同学都这么说,那或许南星同学的基础知识真的很牢固吧。 “可她大二都没上,就直接去上了程教授的研究生,这怎么说?她一没有通过研究生考试,二她本科都没毕业,也不符合保送资格吧。” 这一点,同学们还真是反驳不了。 因为他们也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时候才知道,南星竟然已经是程教授的研究生了!! 而学校里不只是南星这一届的学生,还有新一届的和老生。 新一届的也会质疑,而老一届的更加质疑,尤其是去年本科毕业的那一批。 他们中也有不少人参加了研究生考试,有的笔试过了面试没过,有的笔试都没过。 无论如何,“南星”一个本科才读一年学生,都没资格上研究生吧! 丰州医学院附属铁道口医院,也就是秦天南跟着程万新教授工作的医院。 医护人员同样也是非常震惊。 他们震惊的不是秦天南的专业水平如何,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 他们震惊的是,秦天南本科竟然才读了一年! 程教授的另外两位研究生,梁云和洪国超倒是没有那么震惊,他们在春节前打架斗殴的混混脾脏破裂那场手术之后,已经知道秦天南就是“南星”。 两人并不知道她是怎么成为程教授研究生的,但他们对秦天南的专业能力非常敬佩,完全没有不服气的地方。 人家一个本科才上了大一的,把他们两个正儿八经考上研究生的给比下去了,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但现在这情况发展,明显是对秦天南很不利啊。 他们医院里都知道秦天南的能力,外头的人不知道,只知道她就上了一年本科就成研究生了。 教育公平这个话题,从来都是热门。 从“南星”高考被顶替,到“南星”走后门上研究生,这话题实在是太颠覆了。 《南州新报》发这则报道之后尝到了甜头,后续继续追踪报道,说要给全国人民一个交代! 每一期的报纸都直接卖爆,印刷量比从前翻倍都不够卖,直接翻三倍、四倍都能卖光! 自第一期报道刊登出来后,到第五期的时候,《南州新报》的刊印量直接增加到十倍!依旧卖光! 《南州新报》这可算是找到流量密码了,原本就是南州市的一个地方报纸,现在好了,全国出名! 全国上下,有谁不知道《南州新报》的? 《南州新报》卖得比他们本省的《南省日报》都多,就这印刷量都比得上《中京日报》、《光明报》了! 人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大家实在是太气愤了。 这件事影响力特别大,特别坏。 外省的人还只能气得干瞪眼,本省本市的,那可是有条件上门堵人的。 谁叫秦安堂就那么明晃晃地杵在那儿,跑不掉呢,这就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现在秦安堂门口天天围着一大堆人。 不过本省的人,对“南星”实在是有滤镜。 当初“南星”的高考复习资料,可是实实在在让丰省高考学子受益了的! 去年“南星”的资料更是直接被教育部给汇编之后,作为官方发布的教材补充资料,提供给全国学生,让无数人受益无穷! 更不用说“南星”还是秦安平的外孙女,继承了秦安堂,她不光是让大家能花小钱看大病,她还还用自己的影响力,一举把丰省的中药造假,甚至是全国的药材造假都给推到风口浪尖上,促使全国上下重视并且严肃处理药材造假事件,为全国人民的健康保驾护航! 这样的“南星”不光是高考状元,她还是丰省人的骄傲。 这次的“恶龙”事件,丰省人是最难受最痛心疾首的,但也会怀疑,到底是真的吗? 他们的状元,会是这样不堪的人? 自己受过迫害,如今又去迫害他人? 实在是难以置信,大家都不愿意相信! 有些人去找秦天南是想问问情况,想让她说清楚,解释清楚。 也有人是出于嫉妒心理,想要把高高在上的状元给拉下马! 还有的纯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这件事的影响力有多大,就看秦安堂门口杵着的人都是来自哪儿的就知道了。 不光是本省距离近的人,还有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的人,都围拢过来,要“南星”站出来,给个说法! 但“南星”始终没有露面。 秦天南在干嘛呢,她让谈礼把谈老太送回乡下去,人多容易发生混乱。 南明县那边对秦天南的信任度非常高,大家都觉得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有人问到谈老太跟前,谈老太也说,小南不是那样的人,也肯定不会做那样的事,大家等她澄清就好了。 丰省这边,秦安堂被围堵得几乎都没法正常营业了。 秦天南还是没露面,也没给出任何解释,任由事情继续发酵,她自己则又去港城了。 这次是谈礼陪她一起去的。 不过,除了他们两个和温柔,还有一队去港城考察的,也跟他们一起。 到了港城两拨人分开之后,就剩秦天南谈礼和温柔三人了。 这次来港,不用住酒店,之前的别墅已经整修完毕,他们直接住别墅就行。 提前打电话过来,物业管家已经把别墅都收拾好,直接入住即可。 晚上,梁茂实请他们吃饭,派了司机过来接。 选的是港城最贵的餐厅,坐在窗边用餐,能毫无遮挡地看到夜光中灯火璀璨的维港。 几十年后自媒体发达的年代,很多人到了维港会觉得不过如此,实在是内地发展得极其迅速,手机上什么美景都能看到,实在是很难被震撼。 但在这个年代,灯火璀璨的港城和内地,完全是两个世界。 秦天南和梁茂实谈着公司的事,谈礼把自己面前的牛排切成小块,换到她跟前。 牛排很软嫩,但黑胡椒酱熬的不好,有点儿腻口,秦天南吃了两小块就推开了。 谈礼按铃叫服务生过来,又点了芝士龙虾焗意面,蒜香奶油柠檬虾和最简单的嫩煎金枪鱼,又把秦天南面前的牛排拿过来三两口吃掉。 梁茂实轻咳一声:“下次再来,就不带你来餐厅了,本来想着给你换换口味,现在看来在家做中式的你可能更喜欢。” 秦天南笑着点头。 吃得差不多,已经开始上甜品的时候,梁茂实叫服务员过来签单。 “您这桌已经有人埋单了。” 服务员手掌指向餐厅不远处的另外一桌。 梁茂实的位置不需要回头,而秦天南和谈礼的位置则都需要回头才能看到背对着的人。 不过不用他们回头,服务员有所动作的时候,那桌的人已经拿着酒杯朝这边走过来了。 秦天南还没看见人。 倒是谈礼,脸色有些不怎么好看。 秦天南原本不好奇这会儿也好奇了,谈礼认识这人? 第89章 终于见到人了。 原来是他啊。 …… 终于见到人了。 原来是他啊。 梁茂实笑着站起来,拿起酒杯跟来人碰了一下:“弘益,好久不见,你最近可是风生水起哦,天天上报纸头条。” 程弘益笑着说:“比不得二叔您年轻时的风采。” 梁茂实在两家是老二,有些交情的就会叫她二叔。 梁茂实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程弘益被肩膀,又给秦天南和谈礼介绍。 “这是程弘益,港城程家大公子,做码头生意的,了不起的很。前段时间刚收购了港城原本的丽华酒店,这是要进军酒店业了。”梁茂实笑着说,“年轻有为啊。” 程弘益连连摆手:“都是父辈余荫。” 梁茂实又指着秦天南和谈礼:“这是秦天南,我师门侄女,这是谈礼,她先生。” 程弘益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冲秦天南笑道:“秦小姐您好,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去年在深市通关口岸,我高烧晕厥,是您施以援手。” 秦天南点头:“记得。” 程弘益立刻笑起来:“秘书*留了您下榻的酒店,我出院后得知,您已经回内地了。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我也是看了好久才敢确定是您。” “举手之劳罢了。”秦天南笑笑。 程弘益却说:“对您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一定要好好感谢。” 梁茂实就笑道:“原来还有这份渊源,弘益,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跟侄女开了家公司,正为一些事头疼,你这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啊。” 程弘益连忙道:“有能帮得上忙的,是我的荣幸。” 说着,程弘益又问道:“不知秦小姐今晚下榻何处?我让酒店给秦小姐准备一间顶层套房,秦小姐任何时候只要来港,都可以直接入住。” 谈礼笑了笑:“她不太喜欢住酒店,我们有落脚之处,就不劳程先生费心。” “没关系,套房我会一直为秦小姐准备着,随时有需要只要您在前台报上姓名即可。”程弘益道。 看了看时间,程弘益又说:“今晚有世界知名乐团的音乐会,不知道秦小姐和谈先生有没有兴趣。” 谈礼看向秦天南。 秦天南笑:“不了谢谢。” 吃过饭,梁茂实又找了一间茶室,喝茶谈事。 有些东西打电话不方便说,只能面谈。 “已经找了国际上负责专利事务的公司注册专利了。” 这说的是秦天南提供的那两款“汉方药”,大建中汤和金匮肾气丸。 不光是注册专利,还要获得GMP和FDA认证。 GMP是欧的,FDA是M的。 这两个认证在后世也被很多无良商家用来误导消费者。 这认证其实包含了食品和药品。 即使通过认证,也并不代表就是合格的药品,可能是食品,可能是有一定功效的保健品。 公众认为通过了FDA认证的药品就是合格的药品,其实说的是药品注册监管,通常都是针对化合药的。关键字在注册。 没有一款中药能够通过FDA的药品注册,一直到几十年后也是如此。 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秦天南一开始也是冲着食品和保健品认证去的。 没办法,现在的规则是人家说了算,要想把这些药物卖到国外,就只能这样。 说到这里,秦天南忽然想起来了青蒿素。 她只知道青蒿素在研究出来之后,没有及时注册专利,并且由于国内学术研究者们对西方残酷资本世界不够了解,没有保密意识,直接把青蒿素的化学结构和相对构型以论文的形式发表。 等于说是把青蒿素最大的秘密都公开出去了。 紧接着又有不同机构争相发表论文,把青蒿素的完整提取方法、药效等等全部资料都给公开出去。 这个时候,青蒿素的基础技术已经不可能再被注册成专利了。 专利注册要求新颖性,要先注册后公开,而不是先公开后注册。 根据这些技术资料,西方资本对青蒿素展开大量研究,抢注了许多周边衍生专利。 后来中夏国又研究出来了复方蒿甲醚,吸取教训第一时间注册专利,但也只是在国内注册,为了在国际上注册下来专利,不得不跟国外医药公司合作,中夏只收取专利费,把国际研发权利都交给了国外公司,也就是说,中方彻底丧失复方青蒿素产品在国际上的销售权,这给后来国外医药公司反过来利用青蒿素绞杀中方药企提供了极大便利。 秦天南把这件事记在心上,回去之后要好好查查,能挽救就挽救。 她主要是记不清楚时间线了,只知道有这么回事,她不是参与者,具体时间线记不清。 在世界范围内相对于化合药来说,中药的市场小得不值一提。 但化合药,中夏国起步太晚了,现在国外各大医药公司已经有了上百年的积累,而国内还是从零起步。 药品研发不是简单的科技发明,是大量科学家多年的积累。 一直到几十年后,中夏国在军事高新科技等诸多领域都称王称霸,可在化学合成药上,却依旧没有多大成效,落后国外非常多。 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小。 但秦天南也有自己的优势。 药物研发的过程非常漫长且复杂,很多时候花上几年十几年都不一定会有结果,就是因为不确定性太多了。 化合药就是这样。 有时候科学家对目标化合物研究了好多年,最后却发现反而是其衍生物针对某些疾病的效果非常好! 还有一些化合物,科学家发现的时候初步试验觉得不行,被各种理由放弃,但后来机缘巧合又重新拿起来实验,结果就成功了。 化学制药行业失败率太高太高,所以研发投入才会特别大,也只有大的制药公司能够有这样的底蕴。 秦天南劣势很多,但她有一点是其他制药公司没有的,就是她知道未来。 她能准确知道哪款药物一定是有效,是会全球大卖的。 就比如磷酸二酯酶(PDE)5抑制剂,最初是作为降压和治疗心绞痛的药物进行研发的,但最后临床上发现其降压效果比较一般,但其副作用会导致病人阴J**,制药公司又将其跟治疗阳痿的研究合并,在首批临床试验上就取得了巨大成功,经过重新合成后,重新申请了合成专利和新适应症专利,成功上市,就是后来全球大卖的西地那非,也叫伟哥。 再后来又发现FDE5对肺动脉高压也有效,就又从药监那边申请通过了西地那非治疗肺动脉高压的适应症。 上辈子到秦天南死的时候,单单是这一款药物,就给制药公司带来了超过200亿美元的收入! 那可是两百亿美元,一千多亿中夏币啊! 秦天南跟梁茂实说:“帮我了解一下D国百辉制药。” 梁茂实惊讶:“哪方面的了解?” 秦天南:“越全面越好,看看有没有收购的可能。” 这家公司也有上百年的底蕴,但在战后经营不善,大概几年后就会被M国的制药公司收购。 百辉制药手里也掌握着不少专利,其中有很多尚未应用到临床。 国外的大制药公司就是这样,在研究过程中发现一些新型化合物,也不管最后会不会应用到临床,会不会上市,第一时间就先注册专利。 像是奥美拉唑,1978年被发现就注册了专利,中途研究了又放弃,放弃了又重启,十年后才真正上市。 梁茂实忍不住说:“你不会是想搞化合药吧,那可是个无底洞!” 这比抢占R国中药市场还不靠谱! 秦天南也没想那么多,哪怕是能弄出来一两款世界畅销药物也值了。 见她坚持,梁茂实也无奈了:“行行行,我先让人调查看看,但就算是真的能收购也很麻烦,你的身份,困难重重。” 这好办,找代理人就行了。 但难办的是,代理人得是绝对信任的,否则真成功的话,那利益可是巨大的,人性经不起考验。 聊得差不多,就回去休息了。 晚上茶喝得太浓了,秦天南有些睡不着。 “出去走走?”谈礼问。 十点多,还不算太晚。 秦天南就起身,两人也没走远,就在别墅区转转。 这个季节,港城也是稍微有点儿冷的。 谈礼牵着她的手往前走,问她:“报纸上的事,你自己处理?” 秦天南点头:“恩,你别管,你忙你的。” 虽然谈礼没说,秦天南却知道他很忙很忙,他工作的地方就在丰州市附近,每周却只能回家两次。 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家里都装了电话,要知道秦安堂到现在还没装电话呢,她家估计是丰州市唯一私人家装电话的。 报纸上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那一周每天都回来。 秦天南都有些好笑,跟他说了没事,他却还是坚持回来。 这次来港城也是,明知道他忙得要死,说了她自己过来就行,他却非要一起跟来。 秦天南不由得想到,他现在过来港城了,那七八年之后,他还会再以某个新晋豪门私生子的身份,来港城当卧底吗? “对了,你认识程弘益?”秦天南忽然想到这事儿,不由得问到。 谈礼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不认识。” 秦天南站住,看他,眼神中带着狐疑。 她可没那么好糊弄,吃饭的时候程弘益过来打招呼时,他看程弘益的眼神,可是带着敌意的。 “现在认识了,听说他喜欢上一个偷渡过来的内地姑娘,被家里知道后,他跟着那姑娘一起去了内地,但人家姑娘拿了程家的钱,回内地后立马找人结婚了。” 秦天南:“???你怎么知道?” 谈礼:“卫生间里听来的八卦,据说港城那些小报上都有,你想看的话我明天给你找些过来。” 难怪梁茂实也说程弘益这段时间天天上报纸头条。 “……我不想看。” 谈礼又说:“报纸上还说程大少受了情伤,和橡胶大王家的千金订婚后,还和女明星来往过密,被未婚妻捉奸在床。” “……” 秦天南睁大眼睛,还有这样的事! 上辈子没有啊! 不过也对,上辈子程弘益长时间高热引发神经系统病变,他肢体很容易抽搐震颤,虽然也能站起来走路,但日常出行基本是靠轮椅,程家家世再好,人家橡胶大王的千金也不会嫁给程弘益呀!毕竟程家也不止程弘益呢。 这辈子被她救了,程弘益身体正常,倒是有本事搞花边新闻了。 不过秦天南也知道港城小报的尿性,上面报道的东西有一成真就不错了。 她跟程弘益上辈子是朋友,这辈子只是认识而已,倒不必过问那么多。 倒是谈礼,你怎么对这些花边新闻这么感兴趣的? “……” 谈礼轻咳一声,“这边的报纸,标题太抓人眼球了,就看了一眼。” 这倒是,能不被港城小报震惊的,才是少数! 次日。 不是梁茂实在回春堂坐诊的时间,他要带秦天南和谈礼出去玩。 来港不看跑马可算是白来一趟了。 梁茂实还带秦天南去摸了他的马,名叫凯莉的母马,一身棕色毛发特别漂亮。 秦天南给凯莉下注,还小赢了几百块。 晚上梁茂实又带两人去赌石,一块块黑不溜秋的翡翠原石,一刀穷一刀富。 有像梁茂实这样纯粹就是来玩儿的,当然也有靠这个吃饭的。 过来玩又碰到了程弘益,可真是巧了。几人寒暄几句就开始挑石头。 “随便挑,五叔请客,切涨是你的,切垮算我的。”梁茂实非常豪气。 秦天南也不客气。 她喜欢翡翠和黄金,对钻石没太大兴趣,当然了如果是特别大特别昂贵的钻石,她也喜欢。 但说实话,她运气不好,上辈子也不是没玩过赌石,就没切涨过,能保本的次数都少,就连买的开好几个窗的料,都能给赌垮了。 好不容易切涨了一次,结果那老板是拿危料冒充的了老蓝水,把秦天南给气得啊,后来再也不玩赌石了,喜欢翡翠就直接买成品! 这辈子,都重生了,运气不会那么差吧? 事实证明,她的运气大概被重生给耗光了,连切几刀都是垮垮垮。 她的脸也垮了! 倒是程弘益,切出了一块豆青,小涨。 他还凑过来跟秦天南说挑选原石的技巧,又说他曾经切出来最好的一块是冰种阳绿,但里面有黑点,做首饰是不行了,就叫人设计雕了一个摆件。 反正也是玩,就让秦天南再挑几个玩玩。 秦天南有些没劲。 这时谈礼也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个拳头大的料子给她:“这个怎么样,我不懂这些。” 秦天南看了一眼:“料子挺细的,应该是老坑的。” 程弘益也凑过来看,笑着说:“是老坑没错,但你看这里有裂,这么小的料子,这裂估计都吃进肉里了,切开也是废料,翡翠最怕的就是裂。” 秦天南也跟着点头。 谈礼想了一下说:“那就让他们磨一下皮,回头我给你雕一个茶宠,摆着玩吧。” 秦天南不由得笑了:“茶宠用紫砂比较好呀,不过这形状,雕个小老虎吧,摆茶盘上玩倒是可以。” 梁茂实也切了两块料子,平平无奇,没有涨但也没亏。 但他玩在兴头上,催着叫秦天南再挑几块。 秦天南可不想再一遍遍验证自己手气差了,就把这个成年男人拳头大小的石头递过去,叫切石料的师傅给磨一下。 针对小的料子,通常都是擦,因为万一里面是好东西,擦能最大限度保存里面的肉。 这一擦,不得了。 一眼看去是黑绿的,但冲洗过后灯光搭上,好家伙,这起码得是阳绿! 种水也特别好,至少是高冰种的! 秦天南瞪大眼睛,立马拿过原石看了又看,又看向谈礼。 这该不会是一片绿吧。 擦!擦完! 在场的所有人都激动了,今天切出来的最好的,是一块冰种的白翡,还有一块豆绿。 而现在这块,最少是阳绿,下面颜色如果吃得深,还可能到帝王绿! 乖乖啊! 立马就有人喊道:“梁生,这块石头卖不卖。我出这个数。” “你会捡漏哦,好意思么,梁生卖给我,这个数。” 梁茂实也是瞪大眼睛,相当激动。 他立刻摆手:“这是我侄女的石头,她说了算。” 秦天南比他们更激动。 她第一次赌涨! 咳咳咳,最终还没擦完呢不能乱说,但她当然不卖啊! 她差这点钱吗?她差的是赌涨! 不是她挑的石头? 谈礼挑的就是她挑的!就是她的! “不卖,擦完。” 擦石师傅的手也在微微颤抖,那叫一个激动啊。 终于擦出来了,水一冲,好家伙,一整个拳头的翠绿,那绿得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吸进去。 太漂亮了! 秦天南爱不释手。 梁茂实也激动地赶紧接过来:“我看看,我看看。这,这不止是阳绿了吧,帝王绿!绝对能达到帝王绿!这种水至少是高冰,真透啊!” 程弘益也连连点头:“好东西!真是看走眼了,这裂就表层一点,没吃进去,一点不影响里面。” 无数人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已经有人问这块石头在哪儿拿的了,秦天南看向谈礼,谈礼:“说吗?” 秦天南:“……随便。” 谈礼就指了指那边:“E区。” 好家伙,E区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十块钱一个随便你挑。 更眼红了怎么办! 十块钱切出来这玩意儿,起码能卖几百万! 这个年代的几百万啊! 梁茂实也催促道:“侄女婿手气不错啊,再挑两块,挑两块。” 谈礼也是一脸无奈,看向秦天南。 秦天南就抱着这块看了又看:“随便你们。” 梁茂实立刻拉着谈礼又去挑石头了。 不冲赚多少钱,但这种赌涨的感觉可太好了! 谈礼说他真不会挑,对这些东西毫无研究,梁茂实说有研究的都赌垮了,这玩意儿有时候就是拼个手气。 谈礼就又给挑了两块。 其他人见谈礼挑了,立马把他挑的旁边的也给挑走。 倒是程弘益,没再凑热闹,只看着别人挑石解石了。 原本一个解石师傅不够用了,又叫来两个,老板也亲自上手给解石。 给梁茂实挑的这两块原石,一块是几千块的,一块是过万的。 几千块的那个,切出来了糯种的春带彩,就是绿色加紫色,肉质细腻无绺无裂,也是好东西! 当场就有老板出60万,梁茂实不卖! 春带彩,多吉利啊! 过万的那块,切出来种水绝佳,高透的玻璃种,只不过是白翡,就是没有颜色的翡翠。 这年头高透的白翡不是那么受欢迎,市场还是更喜欢有色的翡翠,尤其是绿的,越绿越值钱。 不过等到千禧年后,白翡就比较受年轻人的喜欢了,尤其是透亮纯净的白翡,价格也非常高。 眼前这块虽然没绿色,但架不住是玻璃种的,也非常难得,体积又大,卖十几万不成问题,一万块买来的原石绝对是赌涨了。 梁茂实笑得合不拢嘴。 秦天南对这白翡也很喜欢:“五叔叔,这块卖给我吧。” 梁茂实直接大手一挥:“拿去拿去送你了。” 他对白翡没什么兴趣,还是更喜欢春带彩那块,真漂亮啊,当然了,小南手里那高冰种的帝王绿,更漂亮。 别人或许会趁着运气好再继续切,但他们都懂得要适可而止,打道回府。 梁茂实在家里请他们吃饭,也叫上了程弘益。有程家帮忙的话,以后想要走非官方途径运送一些仪器设备进来,会容易一些,正好小南对程弘益又有救命之恩,这关系就该适当走近些。 厨师是粤菜的,做了一大桌子,口味清淡却不寡淡,吃得叫人格外尽兴。 聊得也很尽兴。 还说起到内地投资的事,现在试行的就是一线之隔的深市,不过其他地方也不是没有合作的可能。 程家老本行是做码头生意的,现在又搞酒店,谈礼就说,现在深市就缺一家像样的豪华酒店。 程弘益也说在考虑,他也看好内地市场。 晚上回去,秦天南洗完澡抱着那块帝王绿各种角度地看。 谈礼洗完澡披着浴袍出来,看她还在摆弄,就问:“喜欢手镯还是珠子,叫人加工出来。” “不用,我又不喜欢戴首饰,就这样一整块更好看。” 原本说雕个茶宠,现在可是舍不得了,雕下来的每一点料,都是浪费啊! “那白翡也就放着?” “白翡可以委托加工,偶尔也有需要戴首饰的场合……哎,问问五叔叔他那春带彩要不要加工,给我留一副镯子,奶应该喜欢这些吧。” 谈礼失笑:“五叔都让人定做架子,要把那块春带彩的料摆在客厅呢,而且奶更喜欢珍珠。” 行吧。 次日,两人真去了珠宝行,给谈老太买了一条海水珍珠项链,没有挑特别大尺寸的那种,太夸张了只能用来收藏,挑的是12的南洋珍珠。 海水珍珠非常有光泽,比淡水珍珠亮很多,淡水珍珠戴久了也容易暗淡,海水珍珠就不会。 南洋珍珠品质绝佳,这一串也真不便宜,但确实很漂亮。 买完珍珠,秦天南忍不住又看看店里的其他珠宝,黄金翡翠玉石钻石,应有尽有。 上辈子也是,珠宝这东西她不喜欢戴,但喜欢买,也喜欢看。 港城这边老师傅的手艺真不错,那黄金发冠做的真是太精致太漂亮了! 这种才配收手工费,而不是一个素圈就要多少多少手工费。 正看得眼睛发亮的秦天南,忽然听到谈礼叫她。 “小南,这款戒指好看吗?” 第90章 很难说不好看。 因为那钻石真…… 很难说不好看。 因为那钻石真的很大!大就好看! 等等,这款戒指看着怎么有些眼熟,在哪儿见过? 上辈子她看过买过的珠宝太多,这一款她应该是没买过的。 那可能是在珠宝展上看到的? 秦天南还在脑海中努力搜寻回忆呢,销售就说这是套戒,结婚可以戴整套,日常可以拆开不戴主钻,只戴镶嵌了一圈小钻石的戒指。 而男戒非常简单,就是一个素圈,上面刻有纹路,一个碎钻都没有。 见秦天南不说话,销售就说要戴在手上才知道好不好看。 果然很好看,在灯光下切割完美的钻石极其璀璨耀眼,拆掉主钻的戒指也很好看,精致低调。 “好看吗?” 秦天南点头:“好看。” 然后,就买了。 走出去秦天南才忽然意识到,这戒指圈口怎么这么合适? 而且这戒指,起码得二三十万吧,这个年代的二三十万,那可算是天价了! 一般这价位的戒指肯定都是定做的。 她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狐疑。 谈礼无奈地抓起她的手,十指紧扣:“买不起更贵的了,兜已经空了。” 秦天南:“……” 她是这个意思吗? 他什么时候订的戒指?这家珠宝行是港城老字号,在内地也没有开分号,他怎么订的? 还有就是,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秦天南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谈礼忽然停下脚步,她就撞在了他身上。 四目相对。 下一秒,他低头吻住她的唇…… 这里是港城最繁华的商业地段,街上人来人往,他竟然在这儿亲他!大庭广众的! 秦天南僵住了,眼睛瞪大。 她看到了对面高楼大厦上挂的巨幅明星珠宝广告,脑海中飞快闪现出了一个画面。 “视后降龙,激战48小时,百万钻戒曝光,好事将近。” 配图是美女视后从别墅出来的图片,以及一枚钻戒。 秦天南只觉得脑子轰得一下。 这则新闻她看过! 巧了,新闻的主角她也都认识! 视姐田佳琳就是她上辈子的好朋友,粤省农村的漂亮姑娘,家里情况不好,但她个人条件很好,外形出众,嗓子也好,她自己跑来港城发展,一步步打拼后来成为了港城电视台的视后。 那次田佳琳参加酒会被灌酒,她躲在厕所里不敢出去,电话打给了秦天南。 而当时龙三,胃病犯了,叫她过去别墅看诊。 她跟龙三借了车,去把田佳琳带出来,田佳琳住处都是狗仔,她又喝得烂醉,秦天南就把她带到龙三的别墅。 谁知道第二天,报纸上就刊登了这个劲爆消息! 就因为拍到了田佳琳从龙家别墅出来,就直接搞出来“视后降龙激战”这样的标题。 龙三还告了那家报纸,但显然港媒就没有怕告的。 不过这件事后都以为田佳琳是龙三的人,倒是少了不少麻烦。 难怪会觉得手上这戒指眼熟,秦天南想起来了,她现在手上戴的这枚钻戒,和当时报纸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有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想要推开这人,这人却吻得更深,气得她忍不住咬了他一下。 “嘶——” 谈礼抬手擦了一下嘴角:“回家再说,行吗?” ……行! 一路上,秦天南心都是乱的。 所以,她重生了,林秀秀也重生了,谈礼,也重生了。 她和林秀秀重生的时间应该是一致的。 谈礼呢。 是在什么时候? “就是被墙砸晕那次。”谈礼说。 秦天南:“……” 原来,那个时候谈礼说的恢复记忆,并非是如谈老太他们想的那样,恢复重伤成植物人之前的记忆,而是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谈礼轻轻地叹了口气:“当时……挺害怕被你知道。” 秦天南眉头紧皱:“为什么?” 谈礼轻笑一下:“假装我就是这一世的谈礼,我们就是将错就错的夫妻关系。若是上一世,我们……” 只是私人医生和雇主的关系。 秦天南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假如当时她发现,这个醒来且恢复记忆的是上辈子的龙三,她也是会迁怒的吧,迁怒他的到来,让她失去了谈小礼,虽然他们就是一个人。 难怪那个时候就觉得他行为有些奇怪,但没有细究。 如今想来,都是破绽。 他在伪装自己只是恢复了植物人之前的记忆。 但他实际呈现出来的,却是他还未去当兵之前的性格,痞气、无赖、流氓。 实际上他去当了几年兵,还执行过那么多危险秘密任务之后,他的性格应该是更靠近后来去港城当卧底的龙三。 而他当时为了不让秦天南联想到龙三,硬生生把自己往当兵前那个三混子上靠。 秦天南当时只顾着为谈小礼的离开而难受,竟然没发现。 …… 沉默好久。 她才又问:“那你现在……你这次回来,为什么……” 为什么不装了? “上一世我没参加过这场战役,我执行了诸多任务,那些任务也很残酷,但跟战场终究是不一样的。” 谈礼看着她,语气轻缓而认真:“我不想再错失任何一天。秦天南,我喜欢你,上辈子喜欢,这辈子更喜欢。” “……” 心脏仿佛被什么给击中的感觉。 就连呼吸,都有些错乱。 上辈子他们两个的关系,很清白,但又很克制。 但克制,又怎么会真的那么清白? 她认出他,也猜出他卧底的身份。 她在地下手术室里救了他的命,他后来也数次拯救她于危难。 他们之间清白,却又根本算不清。 秦天南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你让我缓缓。” 他却根本不给她机会,捧住她的脸就吻了下去。 “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上辈子碍于身份和任务,他只能克制着,一颗心水深火热地煎熬着,面上却不能露出分毫。 一直到死,他都在惦记着。 这辈子,他不会再被身份限制,也不会错过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 他的吻又凶又急,秦天南只觉得自己的氧气都被夺走,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脑海里闪过的全是上辈子的画面。 她被人用枪顶着脑袋,在地下黑诊所给他做手术。 她因为没能保住某个帮派一把手的手,被他们砸上门来,黑诊所的老板把她推出去给那帮人消火,在她逃无可逃的时候,他出现了,那人的另一只手也废了,没过几天黑诊所老板就被黑吃黑,丢进海里喂鱼。 她被抓进警署关押遣返,他把她赎出来,还给了她新身份。 她接手黑心老板留下的诊所,又被多方刁难时,也是他出手帮忙。 后来她被绑架,是他交了大额赎金保住她的命,后来又把那群绑匪绳之以法。 秦天南想起在许多个夜晚,他会因为伤口崩裂这样的小事,叫她过去给他处理。 也会想起很多次,他做一碗葱油面,只肯给她一筷子。 他还会包新鲜的荠菜饺子,却又只做一盘,吝啬地只给她分两个。 她最喜欢的还是他做的鲜虾馄饨,他包了一冰箱,每次却只煮一小碗,三两口就给吃完。 有一次她实在是忍不住,给他处理好伤口,看他上楼之后,她把他冰箱里的馄饨偷了十几个。 嗯,摆得那么密密麻麻的馄饨,每一层只拿走几个,应该看不出来。 最后一次见面,跟平常没有两样。 如果非说有,也有,就是他在煮鱼丸面时,不小心手一抖,面条下多了,给她盛了一碗。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完了一碗面。 当时她还在想,希望他明天继续手抖,尤其是下馄饨的时候。 可第二天,港媒铺天盖地的新闻,说的都是他畏罪潜逃的消息。 据说他逃到东南亚了,后来又被大陆警方抓回国内秘密关押审讯。 港城回归那些年,各种事层出不穷,他的消息很快被金融战给盖了过去。 再后来她跟国内达成合作后,也打听过她的消息,得到的结果就是,人已牺牲。 曾经那些一直被克制、被压抑、被埋藏在心底的情愫,火山一样爆发。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娇嫩的花朵在风雨中可怜地摇曳。 身上出了太多的汗,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他冲得又急又凶,秦天南脑子里什么画面都被撞得支离破碎,指甲在他肩上留下血痕。 攒了两辈子的男人,像是一头饿狼。 到了最后,秦天南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被他抱着放在温暖的浴缸中,轻轻揉搓。 一觉醒来,全身酸痛。 在看到她眼皮颤动的瞬间,他就控制不住地亲了上来。 “我还没刷牙……” 不让亲嘴,他就亲手,亲耳朵,亲脖子,亲锁骨。 她气得踹他,却被他握在手中,架在肩上,他附身下去。 秦天南的手不由得抓紧床单,脚背绷直,眼底绽开烟花…… 被拉着做了一番晨间运动,秦天南已经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又去洗了个澡。 被他十指紧扣拉着下楼的时候,看到温柔,秦天南难得有些脸红。 等看到餐桌上的鲜虾云吞,她更惊讶。 温柔还笑着说:“我早上起来的时候,谈礼已经擀好了馄饨皮在包馄饨了,味道真不错,丰省就吃不到这么新鲜的虾。” 馄饨皮薄如蝉翼,里面是一整颗新鲜现剥的虾仁,还有些许瘦肉。 吃起来的味道,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眼眶忽然有些酸。 “现在正是吃荠菜的时候,回去给你包荠菜饺子。”谈礼给她的馄饨汤里加了一点醋,又加了一小勺的辣椒油,她喜欢这么吃。 吃过饭,就收拾东西等车来接,准备回内地了。 “你那时候怎么认出我的?不对,应该问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谈礼捏着她的手指把玩:“有情报部门调查过,我那时候因为任务需要严重受伤,所以事先就要选好诊所,情报部门选中的就是你在的那家诊所,因为你的技术在圈子里已经出了名。” “所以你第一次见我,就知道是我?” 秦天南惊讶。 谈礼点头。 秦天南抿着唇,亏她还觉得谈礼肯定没认出她来。 “如果不看情报部门提供的资料,只见一次两次我确实认不出你。”谈礼实话实说。 这还差不多。 他跟她只是小时候有交集而已,从他开始当兵,他们就没见过面了。 嫁给他的时候他是植物人,南下逃亡的时候他也还是植物人。 前前后后算下来,在港城见面,距离他们小时候见面,已经是十七八年之后的事了,若是能一眼认出那才有鬼呢。 可不就有鬼么,人家是调查过的,有备而来。 谈礼轻笑:“看到情报部门的调查报告,我也很惊讶,竟然是我那抛夫弃奶的小媳妇。” 秦天南忍不住掐了他一把,不会说话就闭嘴! “当年……我离开后,奶很难受吧。”秦天南想着也觉得愧疚。 站在谈老太的角度,救了她,还供她上大学,结果她一考上大学就无影无踪了。 谈礼失笑:“那可不么!奶很生气,骂你是白眼狼呢。” “……” “所以后来我醒了之后,要去找你给奶讨个说法,结果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人,倒是后来要去港城执行任务,在那边的资料里逮到你了。” 秦天南:“……好好说!” 其实大致就是这样,谈老太一开始确实生气,后来就又担心*,找沈家询问也没结果。 后来孙子醒了之后,谈老太还记挂着这事儿,无论如何总得知道人在哪儿吧。 然后一调查,就发现了沈成山干的龌龊事,还有沙家这个根基庞大的大老虎。 不仅仅是为了给她报仇,也是多方因素,把沙家连根拔起,自然就为她报了仇。 当初污蔑她杀人的通缉令也撤销了,但找不到她。 谈礼除了遗憾也只是遗憾。 没曾想后来要去港岛执行任务,反而在资料里看到了她,原来她跑去港岛了。 原本只打算有那一次接触,在他按照计划受伤后去黑诊所找她治疗。 但后来,机缘巧合救了她,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接触。 她和小时候被送回乡下村子里的那个小公主妹妹已经完全不同了。 但偶尔又能看到曾经可爱小姑娘的影子。 那个时候的她聪明果断坚强又有韧劲儿,渐渐的他的视线就很难从她身上移开。 但身份原因,他知道跟她的接触越少越好,越冷淡越好,可他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制造见她的机会。 他一直克制着,不跟她聊私人话题。 只有一次实在是忍不住。 那是她被拍到在程弘益家过夜,港城小报就开始乱写,他很生气,跟她说程弘益配不上她。 她也不知道在跟他犟什么,说哪里配不上,她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她就是一个逃亡过来连身份都是才刚办出来的北姑,程弘益能看上她,是她烧高香了。 他气得要命,却什么都不能说。 后来他在港城的任务结束,要转东南亚,要把这个身份利用彻底。 离开的时候他在想,如果她真的跟程弘益在一起也挺好,至少程弘益不是港城那些喜欢玩女明星的花花公子。 秦天南眼底也有些发酸。 她不愿意承认,但骗不了自己,上辈子自己也是喜欢他的。 只是她当然也能感受到他故意为之的疏离。 因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猜到他是卧底的事并不困难,所以她也知道,她也一样要克制。 原以为他任务结束之后,或许,或许可以有机会再见面,哪怕是在内地。 但却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秦天南看他:“那你现在,工作……” 谈礼:“我跟国家坦白了。” “……” “所以才把温姐调过来在你身边,要不然,以我的级别,可不够格请温姐来给我爱人当保镖。” “……” “那我……” “不会找你去问话的。”谈礼让她放心,“你只专注医学领域,又长期在港城,政治军事这些,你不怎么关注,问你也没用,问我就够了。” 这就是他被接走之后,一直到南边战争结束还没回来的原因吧。 他的坦白,上面也需要验证。 “所以把保丰厂的股份还给我,也是因为……” “嗯,领导说希望你放开手脚不要有顾虑,希望咱们国家也能出一个世界医药龙头企业。” “希望你能把中医中药这民族瑰宝发扬光大,希望咱们在化合药上也能有突破,希望我们全民医疗能够做得更好……” “当然了,现在国家方方面面的实力都还不够,只能靠所有人不断的努力。” 他说的简单,但秦天南却很清楚,他一个人抗住压力,抗住所有的问询,有多难。 一直到接他们的车子停在别墅停车场,秦天南都还不能完全消化这份情绪。 温姐已经把行李都装上车。 谈礼给她打开后车门,垫着她的头让她上车,他也跟着上去。 驶出别墅,秦天南忍不住低声说道:“应该不止有温姐吧。” 谈礼笑着默认。 周围还有许多保镖,毕竟他们两个的情况太特殊了,国家损失不起。 回到丰省。 状元风波已经发酵得越发激烈。 不光是《南州新报》,还有许多地方报纸也都开始跟风报道状元黑幕。 简直是群情激奋。 无数记者、作家,都也正想写文章抨击这种恶劣现象,要求还教育一个公平! 许多学生、知识分子,都纷纷写信给教育局,教育部,给中京,要求彻查此事。 而保丰厂的封条,也依旧贴着。 更让保丰厂剩余几十位职工们惴惴不安的是,保丰厂好不容易才挽救回来的名声,似乎又一次坍塌了,而且这次比从前更甚! 医院、药房和医药公司那边,再一次拒绝接收保丰厂生产的药物。 关键是普通群众,也又开始自发抵制保丰厂的药! 而这个时候,撬走了保丰厂许多职工和管理人员的保丰新药厂,用和保丰药厂一模一样的包装,已经占领了保丰厂的销售渠道。 现在群众买药都要看看,到底是保丰新药厂的,还是保丰药厂的。 秦天南不在,保丰厂剩余这些头铁的职工们,在焦躁过后也开始想办法。 去年终于能在人前挺起胸膛说自己是保丰厂的职工们,年后又不得不把脊梁都给弯了下去。 保丰厂的仓库里还有一批成品药呢,现在也卖不出去了,那就分配给各个职工,大家自己拿出去卖! 可外面的群众不要保丰药厂的药,只要保丰新药厂的药。 “我这段时间打听了不少保丰新药厂的相关情况,他们厂的药材原料检验不像我们那么严格,我还找到了他们进货的药材加工厂,他们的原料药材质量参差不齐!” “难怪,我也到处打听,有不少群众反应说保丰新药厂生产的保肤膏效果不好,还是原来咱们保丰厂生产的效果好!” “保肤膏保肤散他们生产的效果差是肯定的,因为具体工艺配方是秦厂长掌握的,他们弄不走。就算他们把咱们的人挖了很多,也做不出来一模一样的药。” “最难的还是祛疤膏,他们完全做不出来。前些时候还有人来找我,要收购咱们厂里库存的祛疤膏,我还想着干什么呢,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想把咱们库存拿去,贴上他们的标签卖!” “不能卖给他们!” “那必须不卖!” “只是不知道厂子的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留守职工们正心急如焚呢,这天一大早的,省里的执法队就过来了,说要接管保丰厂! 如今各种制度不完善,所有的厂子都是由国家和地方共同管理,地方能够行使的权利很大。 现在,人家拿着省里文件来,要接管保丰厂。 得到消息的留守职工全都跑到厂子门口去阻拦,还爆发了严重的肢体冲突,不少职工头破血流。 但就这么几十个人,哪怕是拼上身家性命,能阻拦得了吗? 给你扣上一个阻碍执法的大帽子,直接给关进去都是小事。 眼看厂子守不住了,留守职工们忍不住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秦天南回来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0-95 第91章 接管保丰厂? 谁给你们的权利! …… 接管保丰厂? 谁给你们的权利! “秦厂长,你来得正好,这是省里下发接管保丰厂的文件,你签字吧,也安抚一下职工们,别闹出来什么事可不好收场。” 带头的人拿了一纸文件递给秦天南。 秦天南看了一眼,直接说:“我怀疑你这文件是伪造的,上面连省委办公室的章都没有。” 带头的人脸色沉了下来:“有执法队的章就行了。” 秦天南却是半步也不让:“行不行,等公安来就知道了。我已经报了公安,跟上级部门核实,看看你们到底是走的哪里的程序!” 带头的人一瞬间有些慌。 但也就只慌了一瞬,想到自己背后站着的是谁,他立刻就镇定下来。 这时,区领导也闻讯赶来,不过很显然,这群人仗着有后台,也压根就不把区领导放在眼里。 “执法的文件已经下达给你们,你们非要抗拒执法,那我们也没有办法!” 领头的人直接手臂一挥,带来的执法队就要往厂区里面冲。 职工们拼了命地阻拦,死活都不让执法队进入,执法队眼看手里的工具都拿出来了。 区领导害怕出事,纷纷上前去拦在职工和执法队的人之间,避免发生严重的肢体冲突。 就在这时,公安到了。 “都住手!” 公安武警直接包围过来,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执法队领头的赶紧上前去交涉,公安这边直接把他拿出来的执法文件给收缴了。 “哎哎同志,文件你得还给我啊,我们这是在秉公执法,你们不能阻碍我们执法。” 公安负责人说:“领导马上就到,有什么话你跟领导说去。” 区政府的领导们也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不过,也不知道来的是哪个领导,管不管用。 “敢问,是哪位领导?”执法队的人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执法队的人看着感觉不太对头,就有些想先撤了,结果公安不让他们走! 很快,领导来了。 执法队的人还在想,来的只要不是钟领导,是省里其他任何领导他们都不惧。 结果,来的竟然是中京卫生部的领导! 一个女领导。 执法队的人认不出这位女领导是谁,但省里位置不逊于沙领导的胡领导,此刻正陪同这位中京女领导过来保丰厂视察! 不过应该也无碍,胡领导也要给沙领导面子。 女领导笑着说厂区门口还挺热闹,都说了不用搞那些欢迎仪式,要杜绝形式主义。 胡领导脸上在笑着,眼神却很是锐利。 那所谓的接管保丰厂的文件就被送到了胡领导的手里。 女领导笑着问怎么了。 胡领导摇头,很是无奈地说:“地方上的一些人无法无天,丢人现眼。” 女领导没有追问,只说:“时间有限,咱们先进厂子里开展工作吧。” “好,文部长请进。” 眼前这位女领导,正是卫生部的副部长文冀。 她这次过来丰省,主要目的是药材质量监督检验中心的选址问题,以及考察丰省中药材加工和中药制药的问题。 去年中药制药最亮眼的就是保丰药厂,她当然要来参观保丰药厂。 虽然有很多人不想让她来,想要让她去保丰新药厂,她也答应了,但她在今天早上出发时,突然让司机改了线路,就碰上了保丰厂要被强制接管这事儿。 文冀并没有追问,她只是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进厂里参观。 区领导赶紧跟了上去,帮着给介绍。 胡领导则是立马找秦天南,说明利弊。 如果让文部长对丰省的制药环境不满意的话,那说不准药材质量监督检验中心的选址就会出现什么变故,让秦天南一定要以大局为重,一定让文部长满意。 其实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要把保丰厂停产的原因归到自己身上。 比如说生产计划有所改变,或者是生产线要升级等等。 秦天南笑了笑:“胡领导,我太久没来厂里,对厂里情况不怎么熟悉。” 胡领导脸色很不好看。 而那边,文部长也说道:“我看门口围着这么多职工,他们对厂子的情况最熟悉,最能叫我了解到厂子的真实面貌,这样,各位工人兄弟姐妹,你们谁是车间负责人,或者是小组长之类的都可以,作为工人代表,给我介绍一下厂子可以吗?” “我!” “我!” 好几个职工高高举手。 于是在这场参观中,秦天南就成了配角,主角就是厂子里的职工们。 “这是我们的原料药材车间,所有采购回来的药材都会在这里进行分类检验,去除掉杂质和不达标的药材,把质量检验合格的药材送进下面的生产线上……” “我们进行药材检验的都是老师傅,对药材质量把关非常严格,绝对不容许任何有质量瑕疵的药材流入生产线。” …… 文部长看得很细,询问了很多问题。 胡领导和其他陪同领导催了好几次,说保丰新药厂那边已经等待领导很长时间了。 文部长总算是结束了在保丰药厂的考察。 “感谢各位工人兄弟姐妹,你们才是保丰药厂最重要的财富!”文部长说道。 “那我们药厂什么时候才能正常解封生产?” “就算能正常解封,工人少了那么多,必然会影响生产。” 工人们忍不住问。 胡领导赶紧打断:“好了好了,文部长要去下一站了。” 文冀冲各位职工们笑了笑:“大家相信你们的秦厂长。” 这一群领导走了之后,职工们纷纷询问秦天南:“秦厂长,文部长这是什么意思?” 秦天南笑着说:“咱们厂很快就会复工,大家不要着急。” 职工们顿时欢呼起来,但欢呼过后,还是有些忐忑的。 区里的领导也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 这段时间为了保丰厂的事,他们也是跑断了腿,却是上下推诿,哪里都不肯给个准话。 他们硬生生地看着保丰新药厂,不光是挖了保丰厂的职工,还把保丰厂的药都给替代了,真是叫人难受。 但去省里闹了几回都没有下文,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这下好了,文部长亲自来保丰厂视察,相信事情肯定有转机的。 不过,即便保丰厂能够重新开工,可失去的口碑和市场,还能回来吗? 眼下最关键的事,其实是秦天南。 另一边。 文部长去了保丰新药厂视察。 原料药材分拣车间,打扫得非常干净,分拣出来的原料药材也都是处理得很干净,乍一看,挺好的,甚至环境比保丰厂还要更好一点。 可文冀是谁啊。 她可不是普通的卫生部干部,她还是曾老的二徒弟,她在当领导之前,首先是一位中医。 不像后世大学里培养出来的中医,可能药材都分辨不清,老一辈的中医们,药材才是基本功! 你连药材都不懂,怎么给人开药,怎么给人看病? 文冀指着分拣好的药材问:“这是什么?” 边上的师傅立刻回答说:“这是当归。领导您看,我们这当归品质都是最好的。” 文冀又指了另一味药材:“那个是什么?” “领导,那是西洋参,我们采购的都是最好的药材。” 文冀点点头,说道:“你们药材都是从哪里采购的?是从药材加工厂,还是直接从产地采购回来自己净制的?” “是从药材加工厂。”保丰新药厂的负责人回答说道。 “哪个加工厂?” 负责人又说了几个加工厂的名字。 文冀让秘书做好记录。 随后又参观了制药车间,和包装车间。 文冀拿了一颗包装好的乌鸡白凤丸,掰开闻了闻,又放嘴里尝了尝。 保丰新药厂的负责人赶紧笑着说:“文部长,我们这药可好了,稍后给您带上几盒,您自己用或者送人都可以。” 文冀点头:“其他药也给我来几盒吧。” “没问题!” …… 关于秦天南的各种质疑、谣言,还在不断发酵。 秦安堂现在已经无法正常开业了,外面一条街上都是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的,想要求证的人。 这可不是后世交通发达的年代,如今出趟远门可是困难重重,花钱还受罪。 但依然有这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想要来求一个真相。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 之前的状元南星,是太多人的榜样了,正是因为前些年大环境太压抑,如今放开才导致人们格外疯狂,他们“追星”也一样疯狂。 再者就是南星的“粉丝”群体实在是太庞大了,总会有一些疯狂的,非要堵上门来要个说法。 所以再困难重重,也挡不住那些人。 他们宁肯一天只啃一个馒头,也要在秦安堂门口堵南星。 秦天南都无奈了。 不过事情已经发酵得差不多了,谈礼也说沙家那边,开始准备收网了。 时机已到。 这天,高红霞和沈成山一起过来找秦天南。 高红霞脸上带着笑,眼中带着得意。 沈成山的城府就深得多了,他叹了口气:“小南,你看看现在闹成这样,你的名声都糟蹋了,保丰厂和秦安堂,都因为你被人唾弃。” 秦天南冷笑:“这不是你们一手操纵的吗?” 沈成山很是无奈:“小南,无论怎么说我都是你爸,我们是亲父女,血脉相连。你这性格就跟你妈妈一样,太犟了,在社会上生存还是得圆滑一点。” “怎么圆滑?” 沈成山:“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在国内以后做什么都会被人盯着,还不如去国外。国外无论是生活条件,还是医学领域,都比国内先进太多。咱们国家比人家落后了一百年都不止!” 秦天南挑眉:“去国外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沈成山:“以前非常困难,现在稍微容易一点,你不都去港城了吗?如果你愿意去的话,我给你想办法,跟国内一些考察团一起出去,然后你找个借口离开队伍就行了。你出去就会知道,国外真的是天堂,一点都不夸张。” “那你怎么不去?” “我是职位的关系,出国不管做什么都要报备,受到严密看管不能离队的。但你不同,你就是一个普通学生,出国了找个借口就跑了,队伍也不可能非找到你才回国,他们也等不起,你只要能成功留在国外,那以后过的就是人上人的生活。” 沈成山说道:“你别觉得我在骗你,等你到国外,只要你去一趟就知道人家有多发达,是你完全想象不到的发达,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有多么正确。” 听得出来,沈成山是真的对国外特别向往。 高红霞叹气:“我都想叫文慧出去。” 沈成山说:“小南是医生,可以用交流学习的名义出国,文慧会什么?” 高红霞撇撇嘴。 沈成山说:“资本主义社会就是金钱社会,只要你有钱,什么事情都可以办到。” 秦天南:“你给我钱吗?” 沈成山苦笑:“我能有几个钱?你要是把保丰药厂的股份卖了,倒是能值一些钱。但你之前不愿意卖,现在保丰药厂都成这样子了,也值不了太多钱。不过你可以把秦安堂,还有秦家其他的产业给卖了,倒是能筹到不少钱,足以叫你在国外也过得舒舒服服的。等你在国外学医有成之后,那更是能挣大钱,国外的医生可不像咱们国内,就领几十块的死工资,人家医生一年挣上十几万刀是很正常的。” 高红霞瞪大眼睛:“一年十几万刀?等于咱们的多少钱?” 沈成山:“官方渠道就二十多万吧,但在其他渠道,一刀能换咱们十块钱!” 高红霞都快晕过去了,这么多钱! 秦天南要不是对这些有了解,真要被沈成山给忽悠瘸了。 一年十几万刀,真敢说啊。 显然,沈成山为了叫她把秦家产业卖掉,这是在给她画大饼呢。 秦天南看着他:“如果我不同意呢?” 沈成山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你可别不听劝,最好看看自己现在这是什么处境。康少现在还有兴趣花钱买你手上的产业,等康少彻底没有耐心的时候,他可就不花钱了!你一定不想领教康少的手段。” 秦天南笑着让温柔送客:“我倒是想看看,康少有什么手段。” 出门之后,沈成山脸色非常难看。 高红霞说:“现在怎么办?” 沈成山:“我去找康少一趟,我这个当父亲的,也是仁至义尽了,她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怪不得谁了。” 高红霞撇撇嘴,没说话。 次日,秦天南在去实验室的路上,遇到袭击,失踪了! 也是在这天,《京市教育报》头版头条刊登了一篇文章,“谣言止于智者——状元南星,医药天才!” 国家教育部门,对引起舆论轰动的“状元南星”事件做了深入调查,记者全程跟踪报道。 首先是大家最关心的,南星她本科才读一年,就直接上了程万新教授的研究生,是不是违规走关系。 当然不是。 因为南星同学只用一年,就完成了大学四年的医学本科学习,并且用一个暑假,完成了医学生第五年的实习,顺利拿到京市医学院医学本科的毕业证书和实习合格证书。 南星同学的全满分考试卷,都在京市医学院的资料室里放着呢。 实习合格证书,是京一附院盖章认证的。 教育部门的工作人员一一验证。 为了考证这些内容的真实性,记者走访了京市医学院,亲自采访了给南星同学做监考的老师,证明南星同学的确是通过学校全部考试,拿到了毕业证书。 记者还去京一附院采访了在去年暑假带教南星同学的急诊科副主任胡雪兰,以及跟南星同学一同实习的几位同学。 胡雪兰:“南星同学的专业水准不比我差。” 钱馨馨:“我从没见过像南星同学那么厉害的实习生。” 李国兴:“不管是理论还是实践,她都特别牛。别说是我们这些实习生了,就连正式工作的医生,都未必比她厉害。” 赵跃进:“怀疑她作弊走后门的真是脑壳进水了,知不知道我们脑外科专家费主任,绞尽脑汁想要让南星同学留下,还有我们院长心外科的王校长,只要南星同学愿意,我们王校长恨不得直接叫南星同学读他的博士!去年我们医院那台震惊医学界的世界级难度的主动脉栓塞手术,我就这么说吧,没有南星同学,那台手术就不可能成功!” 记者在京一附院的采访中,也受到了极大震撼,也找到了去年暑假被南星同学治疗的一些患者。 大家都对这段时间关于南星同学的谣言非常愤怒! 但大家可能还是有疑问,南星同学是怎么成为程教授的研究生呢? 很简单,保送。 这个保送名额是京市医学院的。 相关手续资料也全部可以查证。 不仅如此,记者还去了丰省医学院。 校长宋秋白说,南星同学去年时间有限,只参加了本校的大一考试。 不过在大二期末的时候,参加了全校全年级的专业考试,这是南星同学的成绩。 大二,所有专业第一。 大三,所有专业第一。 大四,所有专业第一。 她一个人,包揽了全年级的第一名。 校长宋秋白说:“按照计划,下学期如果她依旧能够通过全部专业课的考试,我们就会给她发本科毕业证。” 宋校长还笑着说:“她的硕士论文现在只差临床数据,预计她也能很快完成硕士学业。可惜我们学校教授没有博士点,她想读博士只能去其他学校了。” 记者还走访了南星同学跟着导师一起工作的铁道口医院。 跟南星同学一同工作的程教授的另外两位硕士研究生,对南星同学同样十分敬佩,还说程教授太忙,平时其实都是南星同学带他们的,程教授也让他们有不懂的只管问南星同学! 众口铄金,积羽沉舟! 谣言止于智者! 文章末尾还附上了南星同学上大学以来的成绩。 发表在医学杂志上的,脑外科的治疗案例分享,主治:费南天、秦天南。 心胸外科的案例分享,主治:王文昌,秦天南。 腹部外案例分享,主治:程万新,秦天南。 肝胆外科…… 除了这些,还有秦天南在各类中医杂志上发表的诸多案例分享,报纸版面有限,只能提及那些中医杂志的名字和页码,供读者查阅。 在文章最后,记者还说起了秦天南接手保丰药厂之后,做出的成绩。 保肤膏保肤散,祛疤膏,已经成了保丰药厂最核心的药物。 并且,港城回春药业,已经通过外贸部向保丰药厂下了价值100万的药品订单! R国夏正药业,也通过外贸部向保丰药厂下了总价超过100万美元的药材、药品订单! 谣言止于智者,公道自在人心! 《京市教育报》的这一篇长篇报道,简直是石破天惊! 紧接着,其他报纸也纷纷跟进报道。 有的是转载《京市教育报》的内容,有的是刊登自己报社记者的调查。 就连《中京日报》这样的报纸,也刊登了“多思、多想,切勿盲从”这样的文章,在文章中还对《南州新报》这样的报纸进行了严肃批评,新闻工作一定要实事求是,而不是信口开河! 如果说之前对“南星”有多失望,有多愤恨,这会儿就有多愧疚。 对南星愧疚,自然就对信口开河做出虚假报道的《南州新报》等数家报纸非常不满! 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群众的愤怒也是恐怖的。 《南州新报》的编辑部都被砸了。 上面不得不下发文件,《南州新报》等数家报纸,停刊! 但仅仅只是这样,依旧不能消除大家心中的怒气。 正巧这时,有报纸报道了保丰药厂和保丰新药厂的事。 “保丰药厂至近还贴着封条,工人们完全不知道何时才能开工。” “昔日200余职工,如今仅剩七十几位,数百万的外贸订单,如何完成?” 第92章 数百万的外贸订单,上上下下没人能够忽略。 …… 数百万的外贸订单,上上下下没人能够忽略。 如今中夏国出口创汇的,要么是珍稀矿产资源,要么是附加值很低的农副产品、手工艺品。 这种情况还会维持很长时间。 中夏国对于西方发达国家来说,就是廉价劳动力。 但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你需要外汇,去购买发达国家的先进技术设备。 谁也没想到,中药竟然能打开一个突破口,虽然这个口很小很小,但也足以让人惊喜! 因为外贸订单上是有价格的。 像是中药材,全都是经过净制炮制的,价格是国内的2-3倍。 但这其实并不贵,因为订单质量要求非常严格。 真正贵的是成药。 像保肤膏保肤散,国内售价2元一盒,外贸订单10美元一盒。 祛疤膏的价格更恐怖,国内一盒祛疤膏卖10元,已经是天价了,可在外贸订单中却要卖到80美元一盒。 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通过内部渠道查到保丰厂外贸订单价格的沙承康,完全无法相信。 她怎么敢这么定价! 而外商又怎么会同意当这个冤大头? 即使这些药的效果好,可是要多花十倍几十倍的价格购买这些药,真不是冤大头吗?! 现在官方汇率是1美元能换本国货币两元,但在黑市上的汇率,1美元至少能换五六块钱! 按照官方汇率算,可能还没翻几倍,但按照民间汇率算,价格就是翻了十倍几十倍啊! 其实也是消费水平决定的。 一盒效果非常好的祛疤膏,国内卖10块,相当于很多城镇工人十天的工资。 而80美元,只相当于现在R国人3-4天的工资,当然这是进货价,零售价90-100美元很正常,那也只相当于4-5天的工资。 如果是在M国的话,100美元大概只相当于人家1-2天的工资。 用这点工资,买一盒效果非常好的祛疤膏,很贵吗?一点都不贵! 经济越发达的地方,就越舍得在个人身体外貌上投资。 沙承康不懂那些,他只看到了利润。 大大的利润! 不说别的,在国内按照10元价格买下祛疤膏,再以80美元,不,70,不不不,60/50,哪怕就只按照10美元的价格卖出去,也能赚得盆满钵满啊! 还有保肤膏和保肤散也一样,国内才2元,外贸订单竟然卖10美元,外贸单就算只卖2美元,都能赚翻了! 这是多大的利润啊! 沙承康脑子迅速活络起来。 保肤膏和保肤散,他们保丰新药厂也可以生产啊! 只有那个祛疤膏,他们也不是不能生产,但不是特别对。 不过,管他呢!先卖了再说! 你说你是跟保丰药厂签订的外贸订单,呵呵,保丰药厂完不成订单,他们保丰新药厂这是在帮助兄弟单位呢! 总不能耽误外商的事儿吧,那可是要赔违约金的,还耽误给国家挣外汇! 说干就干。 沙承康立刻就让保丰新药厂抢订单。 前期很多出口订单其实都是这样,外汇不会直接到厂子手里,而是到外贸部,国家会兑换成自己货币再拨到厂子里。 同样的,如果厂子完不成订单,就会要求其他厂子共同承担生产任务。 这种模式在其他出口商品那里行得通,但在药品这里,能行得通吗? 沙承康才不会去考虑这种事,反正他就是要抢订单。 总不能保丰厂完不成任务,就不做了吧。那不是白白把外汇往外扔? 至于说秦天南的事出现反转,报纸上都开始为她澄清,原先被误导的人也都纷纷醒悟过来,这对沙承康来说,暂时顾不上了,他得先把订单抢过来,把钱给挣了。 秦天南那边就算是口碑反转了又能怎么样,保丰厂能开工吗? 保丰厂还有多少工人? 沙承康还过来找秦天南,索要祛疤膏的配方工艺。 这无耻嘴脸真是把秦天南都给气笑了。 沙承康说得冠冕堂皇的,现在保丰厂的生产暂时跟不上,那就先由保丰新药厂承担生产任务嘛,日后等保丰厂恢复了,那就看国家怎么分配。 秦天南当然不可能把祛疤膏的配方交出来,沙承康要不到,就让外贸部的领导出面,约谈秦天南。 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如果秦天南不交出祛疤膏的配方工艺,保丰厂就等着倒闭吧!以后的外贸订单,绝对不会给保丰厂一分一毫! 这年头类似的事情很多,如果得罪某些人,那些人是宁肯损害国家利益,也一定要给你一个教训的。 反正损失的是国家的钱,又不是他们的钱,他们若不教训你,怎么能彰显自己手中握着的权力。 沈成山跟沙承康说,拿不下祛疤膏的配方工艺,那就不拿了。 原本还想着如果秦天南配合的话,就给她一部分订单,现在既然这样,那就一分都不给她留。 整个外贸订单中,挣钱最少的就是原料中药材。 但也能挣钱。 其次就是保肤膏和保肤散。这两款药保丰新药厂已经复刻出来,都已经上市销售,完全挤占掉保丰厂*的市场份额了。 沈成山给沙承康的意见就是,先把这两个部分的订单给完成交货,拿到钱。 最后再交货祛疤膏。 名字也叫祛疤膏,牌子也是保丰厂的,至于说有没有效果,那就不好说了。 你说以后没有订单了? 那至少现在这笔订单是吃到了。 早期没有在国际贸易中吃过亏的国内很多厂商,就是这么单纯。 沈成山带着上面的调令,去了机械厂新厂长赵泾川的办公室。 上面都没给机械厂打招呼,直接就要把沈成山调走,还不是调到其他机械厂,而是要调去保丰新药厂。 这调令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赵泾川压着调令,也没说不给批,只说让沈成山再考虑考虑,就算是要调职,去庆市农机厂,或者是洛市轴承厂都可以啊,都算是专业对口,这去保丰新药厂,实在是浪费了他这个人才啊! 沈成山却非常坚决。 赵泾川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在调令上签了字,同意了。 沈成山终于成了保丰新药厂的厂长。 虽然保丰新药厂的地位跟机械厂压根不能比,但他是一把手,他说了算! 而且他一接手厂子,就从保丰厂手里抢来了几百万的外贸订单。 这批外贸订单做下来,保丰新药厂的效益必然会非常可观。 高红霞让沈成山把她也安排到厂子里去上班,就在财务室上班,坐办公室。 还有沈文慧,安排到宣传科了。 不仅如此,高红霞还利用这个关系,安排了不少人进厂。 沈成山没理会,这些都是小事,他在抓生产任务。 倒是高红霞有些担心:“老沈,这批外贸订单做完,以后怎么办?” 药材和保肤膏保肤散也还罢了,就祛疤膏那样的操作,肯定就是一锤子买卖,坑了人家外商一次,还想有第二次? 沈成山:“大不了以后都不做祛疤膏这款产品了。再说了,祛疤膏是保丰厂的,其他都是咱们保丰新药厂的,那外商就算是要追责,也是找保丰厂。” 高红霞:“我是说以后!这外贸订单能做多久?” 沈成山:“以后就算是没有外贸订单,国内的订单也吃不完。只要有沙家做靠山,就光是省内,就够咱们厂赚个盆满钵满。而且沙领导还要更进一步,去中京,到时候……咱们厂肯定会再继续扩大规模,最终成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大药厂也不是不可能。” 高红霞却还是忍不住叹气:“到底还是跟机械厂没法比。” 沈成山却是说道:“那可不一定。机械厂是国有的,永远也不可能转为私有。而保丰新药厂,现在明面上虽然还是国有,但一旦放开私营,立刻就会转为私营。在机械厂我这厂长干到头,也就那点死工资,但在药厂,康少承诺会给我分红。那可不是几千几万的事儿,是每年都能稳定十万、几十万的收入。” 高红霞惊讶地张大嘴巴。 沈成山一脸感慨地说:“我算是看出来了,如今经济放开之后,钱才是一切。你都不知道深市那边,跟咱们内地简直天差地别。” 赵泾川这个新厂长已经上任一年多了,这一年多,厂里不知道多少人看他沈成山的笑话。 赵泾川不光有技术,手段也厉害,一年多的时间就把他这个原本的准厂长给边缘化了。 厂子里多的是捧高踩低有“眼色”的人,沈成山这一年多在厂里的日子,着实不怎么好过。 所以即便明知道药厂不如机械厂,他也必须从机械厂跳出来。 为什么不跳去其他机械厂? 当然是因为沈成山现在已经整个机械制造系统里混不下去了。 而且他举报自己前岳父秦安平,和前妻秦菘蓝的事,也让他的名声彻底坏了。 连最亲近的人都举报,这样的人,谁敢用他? 他就是想转去其他机械厂,除非是沙领导那边使劲,否则也是不太可能的。 而沙领导,现在正是在往中京调动的关键时期,他这边不宜大动,而康少的药厂正是关键时候,需要人帮忙,他过去正合适。 很快,沈成山就入职了保丰新药厂,并且开始生产外贸药品订单。 而保丰厂,随着秦天南名声恢复,声望甚至还更上一层楼,越来越多的人呼吁重新启动对保丰厂的调查,看看保丰厂到底是哪里违规了! 《工人报》发表了“到底是谁想‘杀死’保丰厂”的文章,文章中对保丰厂遇到的问题发出疑问。 外贸订单是冲着保丰厂来的,可实际上保丰厂到现在都还处于封闭关停状态。 保丰新药厂真的能够承担得了外贸订单任务吗? 记者多方调查发现,保丰新药厂生产的多款药品,虽然配方看起来都跟保丰厂的一样,但采访了许多群众,都表示保丰新药厂生产的药品,效果要比保丰厂生产的差很多。 “以前保丰厂生产的保肤膏,我们叫万能膏,蚊虫叮咬、擦伤烫伤、过敏红肿全都能用,真真正正是万能膏。但现在保丰新药厂生产的,就跟清凉油差不多,就只能管蚊虫叮咬。” “保丰新药厂生产的保肤膏,用了很容易过敏!我手到夏天出汗就容易起水泡,以前用保丰厂产的保肤膏,摸上两天就好了。现在用保丰新药厂的,摸了两天那水泡直接烂了,记者同志你看看我的手,这都烂成什么样,化脓了!” “保丰新药厂生产的保肤膏还能当个清凉油用,那祛疤膏屁用都没有,还一用就过敏!” 记者在文章中说,群众对保丰新药厂的产品有非常多的负面意见,但保丰新药厂却加班加点不断扩大生产,还接到外贸订单。 而真正生产放心药的保丰药厂,却还在无限期关停。 到底是谁要“杀死”保丰厂? 我们自己群众都不满意的药供给外商,以后我们国家的药在国际上,能有什么名声? 记者的这篇报道可算是引起了无数群众的共鸣,大家原本还觉得买保丰新药厂的药也无所谓,反正价格都一样。 可实际上呢,花了同样的钱,买到的药效果非常差,根本不能跟保丰厂的比,甚至还会导致患者过敏! 有些人还觉得可能只是偶然出现的一例两例,记者报道之后才知道,竟然那么多人都认为保丰新药厂生产的药无效,甚至是负面效果! 这还得了! 重重压力之下,关于保丰厂被关停的问题压不住了。 秦天南并不着急。 但其他人着急啊! 终于,调查结果出来了。 保丰厂公私合营是走的商务部内部试点,没有对外公示,现在内部文件公布,那些议论保丰厂到底是姓资还是姓社的论调,就可以打住了! 既然保丰厂没有违规,那就立刻解封。 保丰厂职工们一个个喜极而泣,几个月了,终于有了结果! 实在是太难了。 然而解封之后的保丰厂,却并没有立刻开展生产,而是重新规划厂区,又从国外引进了更先进的生产线。 甚至在安装投产之前,都没人知道这些生产线到底是生产什么的。 但不管怎样,只要厂子解封开始正常运转,厂里职工的心也就安定下来了。 厂里所剩员工不多,剩下的员工全部投入到原料药材车间,同时厂子开始大量收购各种药材。 “苗副厂长,咱们这是要转行做药材加工?”有职工忍不住问。 苗副厂长却笑了笑说:“当然不是,现在这只是在备料,方便日后投产,不然到时候原材料供应不上,那不是耽误生产进度嘛。” 工人:“……” 工人们有些无语:“可是苗副厂长,外贸订单都被保丰新药厂抢走了,医药公司那边也不要咱们的药,咱们生产越多挤压越多啊。” “不怕!”另一个职工说道,“现在国家允许个人摆摊了,不行我就自己摆摊拿出去卖!你们没看报纸吗,人家记者采访了很多群众,大家都说咱们厂生产的药才是好药!他们都想买咱们厂生产的药,只是在医院都买不到,不行咱们就自己去卖,肯定好卖。” 立马就有人点头,跃跃欲试。 苗文德赶紧说:“打住打住,你们出去摆摊卖卖小吃什么的就算了,药可不能随便拿出去卖,这可是犯法的!” 众人偃旗息鼓。 虽然大家心中还有疑虑,但厂长叫干啥,大家就干啥! 厂子的库房也都翻新了,按照秦天南的规划设计来,现在库房,干净敞亮,分区合理,看着就觉得先进! 保丰厂这边在积极整理原料药材,另一边保丰新药厂则在开组马力生产外贸订单。 沈成山这个厂长当得那叫一个风光。 外商出手大方,但对订单时间要求得非常严格,很快就到了第一批交货时间。 货交出去了,沈成山就安排工人抓紧时间生产第二批货。 与此同时,沈成山也跟沙承康一起,利用沙家的关系,暗中给医药公司的采购负责人,医院药房的采购负责人输送利益,要他们不采购,或者是极少量采购保丰厂的药。 至于说保丰厂自己零售? 那就卡他们的零售许可,现在的药厂可是没有零售许可的,毕竟是计划经济,一切都要按照计划来。 只要保丰厂的药买不出去,他们厂子就没有效益,就活不下来! 以沙家的丰省的势力,想要围堵一个小小的保丰厂,难道还做不到? 就在沈成山和康少都得意洋洋的时候,外贸部那边传来噩耗。 外商经过鉴定认为,这批出口的药物全是假药。 假药? 问外商有什么证据。 外商代表直接拿出了鉴定报告,他们订单的药品,可是有样品的,谁也不会在没有样品的情况下就下那么大额订单。 外商给样品做了成分检测。 而这边送过去的货,包装看起来一样,可是成分检测结果天差地别! 这不是假药是什么? 按照合同,外商可是要追责的。 追责多少? 订单金额的十倍。 比如第一批交货价值50万元,就要承担违约赔偿500万元! 后续的货如果还是一样无法保质保量按时交付,那么后续订单也要支付同样的十倍违约赔偿! 沙承康把手里的文件砸到沈成山的脸上,表情狰狞:“说吧,现在怎么办!五百万,呵呵,你他妈给我弄五百万出来!而且后面还得继续赔!” 沈成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直冒冷汗。 怎么会这样。 “康少,康少这事情不对劲,外商显然是有备而来,这是故意算计我们呢!沈南星,一定是那个死丫头,她拉来的外贸订单,她肯定是跟外商一伙的,说不准这就是她给外商出的主意!” 沈成山脑子转的还是很快的。 沙承康脸色阴沉地看过来:“现在你说怎么办?” “去找她!” 那也要能找得到。 “外贸订单上签的也是保丰牌的,那,那就应该去找保丰厂!” 沈成山很快就想出来了办法。 外贸订单上签约的是保丰牌,他们厂生产出来的也是用的保丰厂的包装,一模一样的包装。 那直接把责任全都推到保丰厂身上不就行了? 然而当沙承康把这办法说给自己老子时,却直接被自己亲爹给扇了一巴掌! “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事!当初抢订单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今天!” 沙领导气得头晕眼花。 外商那边紧追不舍,一定要赔偿。 正值中夏国改革开放之际,国家要引进外商,要促进外贸发展,出了这样的事,如果不好好处理,那在国际上的信誉都没了! 保丰新药厂现在只有一条路走,赔偿,并且想办法让接下来的订单,保质保量按时交付,否则,厂子完蛋不说,还会影响到沙领导。 沙承康最终咬牙,变卖他这些年好不容易搜刮的产业,凑了500万,把违约金给交了。 剩下的订单他们也要不起,只能转给保丰厂。 可保丰厂凭什么要这订单?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沙承康脸色阴沉得可怕,却还是不得不低头。 秦天南:“我们厂子面积还是太小了,我要保丰新药厂那块地。” “你想要保丰新药厂?”沙承康抿唇。 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个药厂现在对他来说已经完全是鸡肋了,留下来也没用。 秦天南却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要你们厂,我只是要那块地。” “那我们厂怎么办?” “迁走啊。地给我就行了。” “……迁去哪儿?” “这个随便你们,酒厂不是搬走了么,你们去老酒厂院子也行啊。” “厂里这么多工人,你也不要?”沈成山脸色同样难堪至极。 秦天南:“我说了,我只要土地和厂房设备。给你们三天时间,同意的话,我就接手剩余的外贸订单,不同意就算了。” “……” “……行。” 保丰新药厂的全体职工,天都塌了。 然而,这还没完。 沈成山还是被抓了。 第93章 保丰新药厂搬去老酒厂旧址了。 原有的…… 保丰新药厂搬去老酒厂旧址了。 原有的土地厂房设备全都给了保丰厂。 等职工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手续都已经走完了。 宝丰新药厂的职工们简直是天都塌下来了。 什么设备都没有,搬去老酒厂干什么? 一群职工都坐在那里干瞪眼吗? 生产任务没有了,厂子支付了几百万的违约金,现在财务上还倒欠银行钱。眼看这就到了发工资的时间,工资也发不下来,财务连人都找不到。 职工们堵住高红霞,不让她走,质问她沈成山现在哪里,质问沙承康在哪儿,到底是谁把厂子给卖了! “我怎么知道!” 高红霞一张脸也是涨得通红。 她比谁都着急,可她也没有办法啊,她也在找沈成山。 职工们非常愤怒,找不到康少,那是一定要找到沈成山的。 职工们也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说沈成山在机械厂,说是要为厂子想办法,职工们不能坐以待毙啊,都纷纷跑去机械厂。 等职工们去了机械厂才知道,沈成山哪里是来给工人们找出路的,他是被机械厂保卫科给抓来的! 这年头国营大厂保卫科的权力是非常大的,如果厂子里出现什么案件,他们是有权力调查抓人,最后再向公安机关移交。 “沈成山在机械厂工作期间涉嫌职务犯罪,现在已经被我们保卫科控制,马上就会移交给公安。” 机械厂的人这么说。 新药厂的职工们傻眼了。 这! 沈成山被机械厂保卫科控制的时候,人也是懵的,但他相信不会有事,呵呵,他在机械厂这么多年了,对机械厂了如指掌,什么猫腻他不知道? 真要是敢对他开刀,他可就管不住嘴,什么都要往外吐了,到时候,看看谁比谁更慌! 赵泾川来机械厂一年多了,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做领导到了一定层次上,那互相之间都有默契的,互相竞争往上爬的时候可以使手段,但有个底线,非要把对手往死里整的话,那就得小心对手把你也拉下水,做人得留一线。 所以沈成山很自信,即使现在的机械厂厂长赵泾川把他给抓了,厂里也多的是不想叫他开口的人。 因此厂里保卫科要调查是吧,随便查,自然会有人给他遮掩,给赵泾川的调查设置阻碍。他沈成山都离开机械厂了,按照潜规则来说就是,人走事消,以后什么事都不应该再牵扯他。 如今赵泾川破坏规矩,呵呵,看似是在整他沈成山,实际上是对准所有人。 赵泾川还是太着急了啊! 沈成山在保卫科里自在的很,都是老熟人了,他也知道厂子保卫科的手段,沈成山并不害怕,甚至还跟曾经的下属们闲话家常,就等着被放出去了。 不过现在最让沈成山头疼的还是药厂那边。 药厂已经完蛋了,这点不需要再说,赔了那么大一笔钱,直接把康少这两年的积攒都给赔出去了。康少非常生气。 沈成山跟康少保证了,过了眼前这关,完全可以从其他生意上把钱找回来。 国家在逐步开放私营,只要沙家不倒,屈屈五百万算什么? 制药这个行业不适合长期圈钱,那什么行业适合呢? 建筑材料,钢筋水泥,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门槛非常高,但对于康少来说,几乎等于是没有门槛,利润又快又多。 就在沈成山盘算着出去之后,要给康少拿出一个完整规划时,公安来了! 机械厂竟然真的把他移交给公安了!现在公安过来就是带他走的! 沈成山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他被带出去的时候,立刻就叫嚣着他要见赵泾川,要见老厂长,要见杨副厂长,要见吴主任…… 公安却直接押着他往外走:“该叫你见的时候自然会叫你见。” 公安给沈成山上了手铐,押着他从保卫科办公室往外走,一路上沈成山都在叫着原来厂子里那些领导们的名字。 一路上,许多职工都在围观。 沈成山也不觉得丢脸了,他高声喊着要见那几位领导,还说逼急了他可什么都要往外说了! 药厂职工们没想到,过来找沈成山就碰上这事儿。 而机械厂职工们,全都非常鄙夷地看着沈成山,还有人出言刺激沈成山:“沈副厂长,有什么话你就说啊,你说啊,你说出来咱们工人给你做主。” “哈哈六字你这不是埋汰人家沈副厂长的吗?人家可是领导,咱们就是最普通的工人能给人家做什么主?人家只要一句话就能叫你丢掉铁饭碗。” “哟,这么厉害呢,还当自己是机械厂的副厂长呢,干了多少年都转不了正,业务不行人品也不行。举报害死自己岳父和媳妇,这是人还是畜牲?眼看在咱们厂子里待不下去就跑去药厂,结果好了,害得人家药厂直接赔外商五百万,厂子都要倒了。” 保丰新药厂外贸订单风波,已经被记者给报道出来了,正值改革开放之际,外贸部要提醒国内的所有厂子,签下外贸订单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外商要求,切勿因违约造成重大损失。 同时也要保护我们国家信誉,像保丰新药厂用假药糊弄外商这事,坚决不能再发生!国际信誉经不起三番几次的糟蹋。 沈成山作为保丰新药厂的厂长,在这件事上的责任首当其冲。 外地可能还不清楚,但本地谁不知道,保丰新药厂已经完蛋了,现在土地厂房设备都给了保丰厂,而保丰新药厂那么多职工,也都完全没有了着落。 沈成山刚调任药厂的时候多风光啊,当时沈成山和高红霞从机械厂这边宿舍搬家的时候,沈成山那满脸笑容居高临下的姿态,高红霞那趾高气扬得意炫耀的样子,都让机械厂这边的职工非常看不惯。 只是当时看不惯也只能忍着,甚至还有人上赶着讨好沈成山和高红霞,问他们药厂那边工人的工资多少啊。 得知那边工资很高,福利奖金也非常丰厚时,不少人也都心动了,在哪儿干不是干?在机械厂只要你职称上不去,那你一个月工资几十块就到头了。 药厂那边也不需要什么技术,工资轻轻松松超过他们。而且就像是从保丰厂调去新药厂的那些职工一样,人家是直接调动人事关系,工龄什么的都照旧,这有什么不好? 当时也有不少人心动了,想着要不要走走高红霞的关系,也调去新药厂,这年头谁不想多挣点钱呢。 不过大概是之前沈文慧坐牢他们看笑话,得罪了高红霞,高红霞对他们各种奚落,最后也没同意叫他们进新药厂。 现在想想新药厂的处境,这些人都不免庆幸,幸好高红霞当时没同意! 曾经沈成山和高红霞有多风光,有多趾高气扬,现在就有多狼狈! 都在看笑话呢。 至于沈成山喊着要见厂里的领导们,口口声声要说出什么秘密来,呵呵,职工们巴不得他多说点,狗咬狗一嘴毛,那些当领导的,谁身上干净。 “老厂长,吴主任,你们赶紧出来,不然可别怪我什么话都往外说!”沈成山一边跟押送他的公安对抗,一边朝着办公楼的方向大声喊。 沈成山才刚喊完,厂子办公楼里忽然跑出来了许多人,不是职工,全都是领导干部,一个个脸色非常焦急紧张。 沈成山冷笑,果然,都坐不住了吧! 可让沈成山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压根儿没看沈成山一眼,而是朝着所有职工大喊。 “所有人,全体都有,现在立刻马上全部出动,打扫厂区!打扫办公楼!有M国外商要来咱们厂子参观,已经到路口,马上就到厂里了!” 好家伙,这消息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谁也顾不上再管沈成山,全都一窝蜂地朝着办公楼和厂区跑去。 有外商过来参观啊! 这是多大的荣誉,这代表的可不光是自己厂子的脸面,更是国家脸面,容不得有一点马虎! 至于看沈成山的笑话,那什么时候都能看,可若是厂子在外商面前丢了人,那谁都脸上无光。 这时候的人集体荣誉感是非常强的,哪怕对很多领导不满,但都认为那只是个别领导不是个好东西,不能责怪国家。 原本围在这里看热闹的人顷刻之间全都跑光,就只剩下了药厂过来找沈成山的二十多个职工,所有人都是一脸懵。 沈成山却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就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能想到用这种办法把那群职工们全都调走。 沈成山镇定自若地等着老领导来找他谈,放他走。 可是结果呢,老领导直接跟保卫科和公安的人说:“公安同志,沈成山的事情实在是太恶劣,也太影响咱们厂子形象了,外商已经到了厂子门口,再让他胡乱说话……” 公安同志立刻就明白过来,刚才还没堵沈成山的嘴,这会儿直接把沈成山的嘴给堵住,塞进吉普车里。 其他还站在原地的药厂职工们全都傻眼了,他们咋办? 咋办? 机械厂领导和公安都严词警告这些人,都老老实实的散开,不要想着在外商面前闹出来什么幺蛾子,一旦出事,那罪名可不是一般人承担得起的! 普通职工哪里敢那么胆大,他们是来找沈成山的,又不是来得罪机械厂的,干啥要破坏人家外商参观?他们又不傻。 于是这群人也装作自己是机械厂职工,赶紧去帮忙打扫厂区,顺便或许有机会见见外商,是不是真的都一个个金头发蓝眼睛的。 公安把沈成山塞进车里,立刻就要启动车子离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办公楼的所有领导都已经下来,等在这里,而外商的车队也已经进入了厂区。 公安现在也不能走了,幸好已经把沈成山的嘴给堵上扔车里了,再安排俩人看着他,也不怕他闹事。 赵泾川亲自出来迎接外商,身边还跟着他的女儿赵素晴。 只不过,还有一个女人让大家都有些意外,厂里人其实已经知道了,那就是厂长赵泾川的前妻江芙。 厂里职工们不知道赵泾川和江芙为什么离婚,在他们看来,江芙非常漂亮,举手投足都带着优雅的气质。 自从江芙过来厂子里之后,厂里不少女工都忍不住模仿江芙的发型,江芙的衣服穿搭,甚至是江芙说话的语调走路的姿势! 听说江芙的家世也很好,所以没人知道,赵厂长到底为什么要跟江芙离婚。 不过离婚之后两人也都没有再婚,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女儿,两人都很疼爱女儿,所以大家猜测,这离婚或许就是生气吵架了,下不来台吧,说不定哪天就又复婚了。 原来还有女工见赵厂长是单身,想要试一试有没有机会。 当江芙来了之后,已经没人再去碰钉子了,毕竟赵厂长的前妻是江芙那样的人啊,又怎么会看上她们这些除了干活,方方面面都比不上江芙的女工? 此刻,大家看到赵厂长带着前妻和女儿一同过来迎接外商,就更加确定心中的想法,赵厂长跟前妻这也算是赶时髦了,离婚不离家呢这是。 外商车队一共有5辆车子。 前后都是吉普车,上面下来的都是公安,中间那辆车漆黑到发亮的车子,他们也不认识是什么,反正那车子看着就非常高档。 这辆车子前面上下来两个人高马大的洋人,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领带还戴着墨镜。 那壮硕的身材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 这就是外商? 厂里其他领导忍不住催促赵泾川:“厂长,跟外商打招呼得用英文吧,厂长你英文好你说,咱们厂的翻译咋还没来!” 赵泾川却说:“这俩应该是外商的保镖。” 保镖? 保镖这么有气势! 果然,这俩保镖下车之后,径直走到车子的后门处,打开车门。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的男人,男人的身高不逊色于那两个保镖,至少也有一米九了吧,反正很高很高! 刚才看那俩保镖的西装就觉得肯定很贵。 此刻看到这个男人身上的西装,才知道什么是高档。 浅灰色的西装剪裁十分得体,脚上是锃亮的皮鞋,手腕上戴着所有人都没见过的表,湛蓝色的眼眸下车后并未看向其他人,而是走向另一侧的车门,他亲自给打开车门。 在场的人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这,这位银灰色西装的男人应该是外商吧,那能叫他亲自去给开车门的,是什么人物?外商的领导? 此刻所有人都已经下车,呜呜泱泱一大堆人,除了那两个保镖和灰色西装男人,还有好几个黑西装的洋人,手里拎着文件包,估计是秘书助理之类的。 从车上下来的当然还有外贸部陪同外商的工作人员,正过来跟机械厂领导说明情况。 “这都是来自M国ER公司的外商,他们来国内考察投资环境,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才会顺带来咱们丰省机械厂一趟。” 机械厂的工程师忍不住说道:“ER公司,就是M国化工巨头的那个ER公司吗?咱们海市去年引进的那一套化工设备的那个ER公司?” “对。” 好家伙。 明白这其中关键的人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就是那个ER公司啊! 海市去年引进最成功的那套化工设备,就是ER公司的,那可是巨无霸项目。 “今天来的不知道是ER公司的什么人?”有人问。 “灰色西装那位是ER集团首席执行官。” “……这是个啥职务?” “就是ER集团的重大事务,他说了算。” “乖乖啊,那不就是老板吗?” “这么说也没错。” 陪同外商的工作人员笑道,“ER集团就是他们科尔家族的,而这位史蒂夫科尔先生,目前在ER集团中职位最高,手握的股份也是最多的。说他是ER老板一点没错。” “这么大集团的老板,得有多少钱啊。” “呵呵……上千亿美元吧或许。” “……” 所有人看史蒂夫科尔的眼神,都像是在看财神爷,上千亿美元是多少钱? 不过,既然这位科尔先生就是大老板了,谁还能让他亲自去开车门?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从另一侧被科尔先生打开的车门里,走下来一个穿米白色法式衬衫和黑色伞裙的女人,伞裙长度只到女人膝盖下一点,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 女人在科尔先生跟前显得特别娇小,但其实她其实应该有差不多一米七高了! 当女人转身看过来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很漂亮! 漂亮优雅又恬静淡然的感觉。 在见到这位女士之前,所有人都认为江芙已经是他们见过最优雅漂亮的女人了,此刻大家已经想不起江芙了。 不过这个女人的容貌看起来,怎么总觉得有些熟悉呢,是哪里熟悉? 一时之间大家想不起来。 而被嘟着嘴塞在吉普车里的沈成山,却是在隔着车窗玻璃看到那个女人时,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这个被外商大老板亲自开车门请下车的女人,她,她,她怎么那么像……秦菘蓝? 不不不,不可能是秦菘蓝。 秦菘蓝早就死了十多年了! 就算秦菘蓝没死,她怎么可能去国外,又怎么可能跟ER的大老板扯上关系?不可能,不可能! 科尔先生和那位女士一同朝着这边走过来。 工作人员立刻给介绍:“这是丰省机械厂的厂长赵泾川,这是……” 那位女士却是展颜一笑:“川哥,好久不见。” 赵荆川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清清,你总算是舍得回来看看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这是搞突然袭击啊。” “有点匆忙,没来得及。” 女士看向赵素晴:“这就是素晴呀,都长这么大了。” 赵泾川赶紧说:“素晴,快叫姑姑。” 赵素晴连忙乖巧地喊姑姑。 那位女士笑着从秘书手里接过一个包装得极其漂亮的红丝绒盒子,盒子不大,但看着就非常精致。 “姑姑给你准备了一些礼物,随后再叫人送到你家。” “谢谢姑姑。” 负责接待外商的工作人员也很是惊喜,这位女士居然跟赵厂长关系这么熟悉,那这接待工作就好办多了。 机械厂的人呢,除了赵荆川之外的其他人,在厂里待最长时间的杨副厂长忍不住问:“这位女同志是……” “这是秦清,我妹妹。”赵泾川笑着说。 一个姓赵一个姓秦。 赵泾川又解释了一句:“是我父母的干女儿。” 原来是干亲的关系啊。 灰色西装的科尔也冲赵泾川笑着打招呼:“你好,川哥。” 赵泾川:“……” 其他人:“……” 这洋人会说咱们的话? 虽然还有些口音,但已经算得上是字正腔圆了! 一行人去了厂办接待室。 然而江芙却在看见秦清的一瞬间,直接转身就走,脸色极其难看。 现*场人太多了,闹哄哄的,一直到了接待室,才有人发现江芙好像没在。 没在也没人管,毕竟是赵厂长的前妻,来了他们不会赶,不来也不会专门去叫她来。 大家已经知道了科尔先生的身份,也知道了秦清是赵厂长父母认的干女儿,跟赵厂长算是兄妹。 那秦清跟那位科尔先生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跟ER公司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秦清笑了笑:“我是生化方面的研究员,跟ER公司算是合作关系。” 一番热情的交谈之后,就邀请外商在厂子里进行参观。 参观之后是用餐环节,厂里的接待很是为难,外商不是要吃西餐吗?他们不会做啊。 秦清却笑着说,就做家常菜即可,她也不喜欢吃西餐。 至于科尔先生,让他尝尝我们的菜也挺好。 食堂那边直接把已经退休的大师傅给请回来了,一定要色香味俱全,这关系到面子问题! 有领导提议要清场,叫其他员工去外面吃饭,赵厂长直接说不用,秦清不会计较这些,让大家出去吃饭太不方便了。 吃完饭,外商一行人继续参观完工厂,就去涉外酒店休息了。 而厂里,工人们都在兴奋地讨论着外商,讨论着秦清女士。 很多人都说,她看起来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第94章 涉外酒店。 晚餐只有4个人,秦清…… 涉外酒店。 晚餐只有4个人,秦清、科尔,赵泾川和赵素晴。 科尔的中文很好,交流几乎没有障碍。 赵泾川问道:“这些年你有没有再想起点什么?” 秦清摇头:“这里的饮食似乎有些熟悉。” 赵泾川:“丰省和周边的裕省、安省、西省,口味其实都差不了太多。当初爸妈救下你的时候,可是在云省,距离这里实在是太远了。” 秦清点点头。 赵泾川又问了秦清的打算。 科尔也看向秦清。 “暂时不考虑回国工作。”秦清说。 “是,国内的科研条件还是太差了,现在政策还在不断推进中,在国外更有利于你的研究。” 科尔明显松了口气,脸上也又露出笑容,他看向赵泾川:“川哥,你如果考虑到国外发展,我和清清会给安排好,还有素晴,可以到国外留学。” 赵泾川笑着摇头:“我不想出去,国内现在正处于飞速发展的时期,我希望能出一份力。” 科尔并不意外。 “至于素晴想不想去留学,看她自己吧。” 赵素晴:“我……不想去。我对现在学的专业不感兴趣,去留学我也不知道要学什么。” 她现在学习的专业是文学,她妈妈说女孩子学文学会比较好。 “那素晴你自己喜欢什么?”秦清问。 赵素晴摇头,有些羞愧:“我不知道。” 秦清:“不急,可以慢慢寻找。或许明天,或许后天,你就知道你喜欢什么了,即使一直找不到也没关系,做当下你愿意做的事。” 赵素晴从小就喜欢这个姑姑。 爷奶恢复工作回城的时候,她见到这个姑姑时,一开始吓了一跳,因为这个姑姑脸和脖子上都有疤痕,似乎是烧伤,说话也怪异。 她一开始还很害怕,不敢跟她接触,但很快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姑姑。 但这个姑姑说话语速慢,但做事很果断,头脑思维特别清楚,仿佛就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 最重要的是姑姑情绪特别稳定,她不小心摔了花瓶,不小心把菜汁滴在衣服上,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时,姑姑不会骂她吼她,会告诉她要怎么做,告诉她下次怎么避免。 赵素晴很难不喜欢这个姑姑。 可妈妈不喜欢姑姑,也不让她喜欢。 姑姑出国之后,就几乎断了联系,因为一封信要邮寄太久太久,电话也打不过去,再加上那些年对海外关系很敏感,赵素晴几乎都要忘记这个姑姑了。 如今再见,赵素晴差点儿都不敢认。 姑姑脸上的疤痕已经不见了,皮肤仔细看似乎还有一些痕迹,但一般人可能并不容易发现这些痕迹,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会轻易被她的眼睛给吸引过去,其次才会放在她的面容上。 一顿饭下来,聊得很开心。 姑姑会讲起国外的情况,也会向赵素晴询问国内的事,大事小事趣事,姑姑都很有兴趣听。 两人聊着聊着,赵素晴就觉得这些年的生疏似乎都不存在了,姑姑还是那个姑姑。 赵素晴跟姑姑说起她去年暑假在火车上遇见人贩子的事:“我当时不太舒服,那个大婶好心地帮我去打热水,我喝了几口就特别困,迷迷糊糊的,身上也软绵绵使不上劲……要不是正巧碰见了小南姐姐,我恐怕真被他们给拐走了。” 秦清也是一脸严肃,叮嘱赵素晴以后独自出门一定要小心。 晚上秦清留赵素晴在酒店陪她说话,赵泾川一个人回家,手里还带着秦清给他和女儿的礼物。 家属院的人看到赵泾川回来都纷纷打招呼,还有人询问厂长怎么不带妹妹回来家里住。赵泾川说家里地方不大,妹妹现在算是外国来的投资人,按照规定也是要住涉外酒店的。 家属院的人都不由得感慨,前些年海外关系还是人人喊打,谁家都不敢说自己有海外关系,现在可是不一样了。 又有人问厂长闺女怎么没回来,赵泾川就说跟她姑姑一起住酒店了。 真是叫人羡慕。 但没过多久,家属院的人就听到厂长家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大家纷纷从门里、窗口探出头来,一个个眼中闪烁着八卦之光。 这咋回事呢? 从来没见过厂长跟谁这么大声吵架,哦,也没见过厂长前妻那位江芙同志这么大声说话。 江芙同志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吵架的人啊! 可这会儿两人争吵很是激烈。 “赵泾川,你那点龌龊心思真要我挑明吧!当初咱们离婚就是因为她,现在她回来了你就迫不及待想跟她再续前缘了是吧。” “啪!” 赵泾川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江芙脸上。 江芙满眼的不敢置信,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都要疯了,扑到赵泾川身上开始厮打。 “赵泾川你竟然敢打我,被我说中你们这对狗男女的龌龊心虚了是吧,你敢打我,赵泾川你算什么男人,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答应嫁给你……” 赵泾川脸上脖子上手臂上都被抓出了一道道的血痕。 家属院原本看热闹的职工们,听到这里似乎打起来了怕出事,赶紧叫了厂里其他领导还有妇女主任过来。 大家敲开门的时候,就发现厂长这屋里真是乱七八糟的,桌子上柜子上的东西都被扫了一地,电视机也被砸了个稀巴烂,锅碗瓢盆都砸在地上,简直是一片狼藉。 而厂长赵泾川本人,脸上脖子上的血痕还在往外冒着血珠子。 再看江芙,披头散发,一边脸肿着。 妇女主任就赶紧过去拉江芙的手,又斥责赵泾川:“厂长这就是你不对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应该跟女同志动手。江同志,走走,你今晚住大姐家里去,这脸得赶紧上点药。” 江芙却一把甩开妇女主任的手:“不用你们在这儿假好心,都跟赵泾川是一伙的!” 说着,江芙就看向周围所有看热闹的人:“你们不是都想知道我跟赵泾川为什么离婚吗?” “江芙!”赵泾川脸色难看到极点,眼神中尽是警告。 江芙却在气头上,压根不怕,她冷笑着说:“就是因为今天外商中那个女的,她叫秦清!我跟赵泾川离婚就是因为她。” 所有人都极其惊讶。 有人说:“今天那位女同志,不是厂长妹妹吗?” “呵呵,妹妹,狗屁的妹妹!”江芙完全抛开自己一向优雅的形象,嘴里吐着脏话,“赵泾川爹妈当初救了秦清,可这份救命之恩秦清是怎么回报的?她勾引赵泾川,赵泾川也对她有意,这对狗男女就勾搭在一起了……” “江芙!”赵泾川眼神冷得可怕,“当年我们离婚,就是因为你胡乱造谣,后来清清不愿意跟你一般见识,她去了国外,如今她回来,你还要继续造谣!你以为清清现在还是被我爸妈救下来的孤女吗?她ER公司的首席科学家,手握ER公司股份,是我们国家重点邀请回来的国际专家!你这样胡乱造谣外商,是要坐牢的!” “我造谣?我只不过是把你们那点龌龊事儿说出来罢了。呵呵,坐牢?来抓我啊,来啊,来啊!”江芙一点都不害怕。 赵泾川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他还没说话,厂里的其他领导就开口了:“厂长,这事儿真传到外商口中,怕是……” 赵泾川闭了闭眼睛,咬牙说道:“报公安。” 江芙冷笑,还在添油加醋地说着。 一直到公安到来,她才知道,赵泾川竟然跟她来真的,真的报公安抓她。 “赵泾川你丧良心,你敢做出丑事还怕我说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难怪你会跟秦清勾搭在一起,你们就是一路货色……” 公安把江芙带走了,赵泾川整个人疲惫不堪,一段错误的婚姻,让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婚的心思。 父母、领导,这些年不是没给他再介绍过,有些他知道,自己推了,有些他不知道,江芙就已经给破坏掉了。 他一直没想再婚,也没有在意,但似乎正是他的这种做法,让江芙默认他还是她的人。 江芙并不避讳地告诉所有人他们离婚了,但又毫无避讳地出入他的家,跟女儿一起住在他家里。 有人问江芙为什么还不跟他复婚,江芙依旧骄傲地说她不愿意复婚。 之前父母就隐晦地跟他说过这样不好,但他实在是不想再婚,就也懒得费心,无论如何江芙都是他女儿的母亲。 现在…… 赵泾川也跟着去了公安局,说明情况。 涉及到外商,这事儿下面的人可不敢随便处理,赶紧要报上去。 很快,秦清也知道了这件事。 不过秦清也没多说什么,就说按照法律法规,无故散步谣言应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这要求看着不高,但也着实不好办。 没有提出具体办法,怎么样才能叫外商满意? 知道秦清和赵泾川的关系,ER公司这次过来,也是秦清一手促成的,所以这事儿还是又找到了赵泾川。 赵泾川已经把情况跟公安同志说明了,秦清女士是他父母的养女,后来出国了,跟他之间就是兄妹关系。 那怎么解决这事儿呢? 这事儿解决不了,江芙就一直被关着不放出来。 京市江家也知道了消息,家里气氛很不好。 江母哭个不停,不断地询问着儿子这可咋办啊,赶紧把小芙救出来。 江城脸色也很难看:“赵泾川怎么能这么做!他跟小芙怎么说也曾经是夫妻,还有一个女儿,他怎么能这么对待小芙!” 陈玫让儿子进屋去写作业,快高考了。 江城看向陈玫:“小玫,你跟秦清也认识,你们女人之间好说话,要不……” 陈玫沉默片刻才说:“现在的秦清可不是从前的秦清了,你们没听说吗,她现在可是国际上有名的化学家,是ER的首席科学家,听说还是M国知名大学的教授。” 她每说出秦清的一个头衔,江城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陈玫:“小芙怎么说赵泾川都没事,赵泾川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会忍,可说秦清,那可涉及到外交关系了。” 江城:“那你说怎么办?就看着小芙被关在公安局里?” 江母哭得不行:“小玫你头脑灵活,你也给想想办法,公安局那里面什么条件啊,小芙怎么受得了。” 受不了就别乱说话啊! 陈玫也真是受不了自己这小姑子,平时在家里娇气矫情一些也就罢了,在外面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活该受点教训。 要她说,小姑子之所以会成今天这个样子,就是被江母和江城给宠出来的。 现在怎么办? 陈玫虽然很生气,但也不得不帮忙想办法。 “秦清当年是被赵伯伯和伯母救下来认了干女儿的,这次回来,她还没去见过赵伯伯和伯母吧?无论如何,只当是看在素晴这个亲孙女的份上吧。赵伯伯和伯母他们说一句话,秦清总不会还抓着小芙不放。” 这是正经主意。 “还得赶紧给赵泾川打个电话。” “行,我去打。” 江家这边在想方设法救江芙呢,秦清没管这些事,她带着科尔在丰州市转一转看一看。 因为是外宾,当然不能随意活动,得有人跟着,不过也没有特别限制不许去哪里。 秦清和科尔走着走着,就到了秦安堂的门口。 自从秦天南的名誉恢复之后,秦安堂这边又是门庭若市。 科尔说:“这就是你们这边的中医馆?秦……什么?” 他只认识秦清的秦字。 “秦安堂。”秦清念出这三个字。 科尔扭了扭脖子:“这里可以扎针吗?我脖子有些不太舒服。” 边上陪同的工作人员立刻说:“当然可以。” 一行人就进了秦安堂。 人很多,大家对洋人都很好奇,一听说洋人脖子不舒服想扎针,立马就有人说把他排的号让给这个洋人吧,远来是客。 这也得益于确立改革开放政策之后,广播报纸上的宣传,说外商过来是投资的,用外商的钱建设我们国家等等,这些宣传大大消除了民间对洋人的抵触情绪。 科尔去扎针了,秦清自己在秦安堂这里转一转。 充斥着中药材的味道,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陪同的人也在介绍秦安堂,说是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能追溯到什么时候…… 大堂放置的书架上,有许多中医刊物,秦清随手拿了一本看看。 边上就有热心群众问她是不是要看南星的文章,十分贴心地指出这本刊物上,南星写的文章是在哪个位置。 秦清有些疑惑:“南星?” 群众见她不知道,那兴致立刻就上来了。 这年头不知道“南星”的人还真不多,好不容易遇上这国外回来的,还不知道“南星”的,那可不得好好给宣传一番啊! 听完热心群众介绍的“南星”生平,饶是秦清一向淡定,此刻也不得不为之震惊。 这个女孩子可真了不起。 “哎,要不人家说人生没有十全十美的,像南星这么好的姑娘,就没生在一个好家庭……对了,南星还登报找妈妈呢,一直也没找到,只怕是不太好啊。” 人生确实不可能十全十美。 秦清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但她对“南星”这个女孩子,还是挺感兴趣的。 “有港资公司投资联合丰省医学院建了实验室,可能不是国际上最先进的,但也算不错。秦女士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实验室参观一下。” 科尔身上的针已经取下来了,大夫又给他开了膏药,贴上去之后,科尔立刻就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确实好多了。 在秦安堂参观完,秦清和科尔就离开了。 苗文德今天过来秦安堂帮着盘点库存进货,这批芍药的质量不太好,得从其他地方进,不知道秦安堂这边还剩多少货。 他拿着库管单从楼上下来,下意识往外面看了一眼,视线收回来之后,他却忽然觉得不对,立刻又转头看过去,刚才映入眼帘的那一抹身影已经不见。 苗文德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这是眼花了吧。 刚才看到那个身影,怎么那么像小姐? 苗文德追了出去,已经不见人了。 他连忙问了刚才谁过来了,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他错过了外商过来看病! 外商? 外商里还有一位女士,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苗文德详细问了之后,觉得自己肯定是多想了,如果真是小姐的话,没有道理回家了也认不出来,更没有道理听到小南的名字和事迹,也无动于衷。 苗文德放下这个念头,开始干活。 活干到一半,他忽然又想起来,当初小姐是落水了,那条河正是丰水期,水流湍急,或许小姐受伤失忆也是有可能的吧。 苗文德坐不住,把手头的工作交给其他人,自己跑出去打听这外商的来历。 苗文德很快就打听出来了,他连忙赶去实验室,小南今天也在实验室,说是在研究什么新药。 而外商,也去参观实验室了! 苗文德赶到的时候,秦天南已经看见秦清了。 有那么一瞬间,秦天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直到秦清站在她面前,朝她伸手,她才有所反应。 旁边陪同人员在给秦天南介绍科尔和秦清。 科尔见秦天南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自己女朋友看,也是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就笑着说:“清清,这位小姐的眼睛跟你有些像呢。” 秦清被秦天南盯着,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心脏好像有些紧,她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指尖。 秦天南深呼吸了好几次,也依旧无法完全平静下来。 宋秋白也很奇怪,秦天南可不是一般大学生,他就没见她怵过任何大场面。 怎么这会儿见到这外商,就不太对劲了呢。 宋秋白就担任了解说,介绍了一下实验室。 这实验室在中夏国算是很不错的了,该有的仪器设备都有,也是比较先进那一批的,但在科尔和秦清眼中,只能算是平平无奇。 很快就参观完,秦天南问秦清:“秦女士,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秦清下意识地点头。 苗文德赶过来的时候,神色是难以掩饰的激动,秦天南冲他微微摇头,苗文德强忍着上前去相认的冲动。 要吃饭,其他环境当然不合适,还是去的涉外酒店。 只不过这顿饭参与的人比较多,算是丰州市政府请外商吃饭,顺便谈一谈外商有没有什么想法。 秦天南跟秦清坐在一起,苗文德坐在秦天南旁边的位置上,两人显然都无心吃饭。 科尔在应酬。 秦天南也并未一直看秦清,可秦清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问道:“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秦天南抿唇。 深吸口气,她选择直说:“我一直在找我妈妈,她12年前落水失踪,我觉得你……像我妈妈。” 其实在别人看来,现在的秦清跟秦天南面容并不是很像,至于说眼睛像,确实有些像,但也不足以说明什么。 可秦天南不是一般人。 她一眼就看出来秦清的面部和脖子皮肤都是做过手术的,她脑海中能够还原出她没做手术之前的样子。 再者就是秦清的声音,她嗓子肯定也受过伤,导致她现在的发音咬字有些奇怪。 但她举手投足的姿态没有变,恍惚是秦天南记忆中的样子。 而苗文德认出秦清,完全就是靠的身形姿态,眼神。 秦天南的话,让秦清也瞪大眼睛。 “我是A型血。”秦清说。 秦天南:“我也是。” 可只是血型并不能说明什么,A型血的人多了去了。 秦清:“我……12年前在云省被养父母救下,当时我就已经失忆了,我脸上脖子里痘有烧伤的痕迹,后来去了国外动了好几次手术,才恢复到现在这样。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你妈妈。” 秦天南鼻子有些酸。 秦清拿了一张纸巾递给她:“我不清楚自己是否生育过,但我腹部和大腿有生长纹,或者应该说是妊娠纹。” 她很坦然。 跟秦天南记忆中的妈妈一样。 秦天南看着她:“那你想要恢复记忆吗?我可以试试。” 第95章 晚饭过后,秦天南和苗文德离开时,正碰上赵泾川和赵素晴过…… 晚饭过后,秦天南和苗文德离开时,正碰上赵泾川和赵素晴过来找秦清。 赵素晴很惊讶在这儿看到了小南姐姐,聊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姑姑今天去小南姐姐所在的实验室参观了,晚上接待人员安排的饭局。 赵素晴立刻就跟秦清说:“姑姑,这就是在火车上救我的小南姐姐!” 秦清点了一下头。 她脑子还有些乱。 这姑娘,疑似是自己的女儿。她还说,能帮助自己恢复记忆,问自己愿不愿意。 秦清怎么会不愿意。 她一直想要寻找自己的过去,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她自己本来就是生化方面的专家,各种方法都尝试过,但都没用。 以前她还会安慰自己说,过去的记忆也未必就是好的,找不回来或许也是好事。 但在今天见到秦天南之后,她忽然就焦虑起来,想要找回记忆的念头也越发强烈。 她已经跟秦天南约好了,明天去秦安堂,接受治疗。 送走秦天南和苗文德,秦清带赵泾川和赵素晴重新回去酒店。 科尔没听到秦天南和秦清的聊天,只是敏锐地察觉到秦清情绪不好。 坐下之后,赵素晴去泡茶。 赵泾川很是愧疚:“清清,对不起。” 江芙的父亲是最早一批留洋归国的医生,曾经是京市医学院的校长。 现在的校长王文昌,就是江父的学生,当然也不止王文昌这一个学生。 除了学生,江父还有不少好友,都是老一辈革命家。 江母求上门去,看在过世江父的面子上,大家也都愿意给江芙求个情。 最后就求到了赵家父母那里。 当年秦清出国并不是因为江芙,但在江芙看来就是因为她揭穿了秦清和赵泾川的“丑事”。 那个时候赵家父母就很不高兴,但因为不想叫江芙在外面乱说,就忍了下来。后来在赵泾川要跟江芙离婚的时候,赵家父母也没有阻拦,哪怕是江母找过去,赵家父母也只说看孩子们自己。 现在清清才刚回国,竟然又发生这事。 赵家父母很生气。 但来求情的,也都是老一辈的,他们也不能一分情面都不给。 赵家父母就给出了条件。 第一,要求江芙公开在报纸上向秦清道歉,保证以后绝不再犯;第二,要孙女赵素晴的抚养权;第三,希望江家以后约束好江芙,要见孩子可以让孩子去江家,不要再以照顾孩子为借口来赵家。 江母和江哥气得脸色发青,这是一分情面都不留啊。 小芙那样爱面子的人,怎么会登报道歉!怎么肯把女儿抚养权交出去!不过素晴已经满18岁了,抚养权其实没有什么可争的,赵家也不是真的在争抚养权,而是在告诫江家管好江芙,不要再藕断丝连地纠缠赵泾川! 江家人脸色很难看,也很难接受这要求。 但是一同过来求情的老一辈们,却觉得赵家这要求很合理。 为了能尽快放江芙出来,江家也只能答应。 赵泾川把这些事情跟秦清说了一遍。 他也很是愧疚:“爸妈让我问你的意思,你要是不同意的话,可以不用管他们什么情面不情面的。” 赵素晴咬着唇没吭声。 她有时候真的很讨厌妈妈的神经质和控制欲,可,那到底是她妈妈啊。 秦清不在意这些,挥挥手:“就按爸妈说的去办。” “谢谢姑姑。”赵素晴心口一块大石头落地,挽住秦清的胳膊撒娇,“姑姑,我谈了个对象,你在丰省待多久呀,我给他打电话了,让他明天来省城一趟给姑姑你见一面。” 秦清有些心不在焉,她点了一下头,问道:“素晴,之前你跟我说在火车上,被小南救了的事,你再认真跟我说一遍好不好?” 赵素晴有些奇怪,但还是认认真真又说了一遍。 秦清:“她现在叫秦天南,以前叫沈南星是吧。” “是呀姑姑,她可不是一般人,是咱们全国家喻户晓的状元南星呢。” “为什么是全国家喻户晓?”秦清追问。 虽然在秦安堂已经听热心群众说过一遍了,但当时她没有很认真,就当时听故事一样听的,现在她想仔仔细细地听一遍,从不同的人口中去打听。 “南星”的事迹,当真是谁都能说上几句,赵素晴在去年被秦天南救了之后,也是认真打听了一下,这会儿说起来头头是道。 赵素晴说得口干舌燥,终于说完,却发现姑姑似乎在发呆,眼睛还有些红。 “姑姑你也觉得很感动是吧,但凡是听了南星故事的,就没有不被触动的,她以前过得真是太苦了,太可怜了。她也太坚强,太厉害了!” 赵素晴觉得小南姐姐值得一切溢美之词。 送走赵泾川和赵素晴,秦清打电话给接待人员,让他们帮忙找找所有一切关于“南星”的报道,所有的,最全面的!找到多少就先送过来多少! 今天白天已经累了一天,晚上秦清的情绪明显不太好,科尔想要劝说秦清好好休息,要看什么资料明天再看。 秦清却是摇头,她等不及。 一想到这个表面上被无数人赞誉,实际上却吃尽苦头的姑娘可能会是她女儿,秦清就觉得一颗心绞着疼。 这些东西并不难找。 很快,工作人员就送来了一堆报纸…… 秦清一夜没睡。 秦天南也睡不着,她打电话给谈礼。 夜里接到家里电话的谈礼,心里咯噔一下,吓得不行,从研究室跑出来,飞快地朝着办公区跑去,一边忍不住问过来叫他的值班人员,电话里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值班人员说没说。 谈礼心中已经预设了几百个坏消息。 “谈礼。”电话那端秦天南的声音很平静。 “嗯,我在。” “……今天忙吗?” “不忙,我正打算回去,都到大门口了又被叫回来,说家里来了电话。”谈礼说。 “哦。我以为你今晚不能回来呢。” 谈礼笑:“原本打算给你个惊喜,这下被你识破了。先别那么早睡,给你带好吃的回去。” “好。” 挂了电话,谈礼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立刻给上级打电话紧急请假外出。 这里是研究所,到底不是部队,再加上谈礼身份职位特殊,请假很快就通过了,负责他安全的工作人员开车送他回市里。 夜里还出来摆摊的不多,谈礼恰好知道一处,去叫人煮了牛肉粉丝煲,炸云吞,放在他带来的食盒里,打包回去。 晚上12点钟左右,谈礼到家。 秦天南还没睡,拿了纸笔在写写画画。 谈礼把带回来的食盒打开,又倒了谈老太酿的桑葚酒,两人边吃边说。 今晚的饭菜秦天南没吃多少,这会儿也确实饿了。 “小心烫。” 食盒保温效果好,牛肉粉丝煲的油也会封住热量不易跑走,这会儿吃还依旧烫嘴。 秦天南吃了一小碗,才放下筷子,把今天的事情说了。 谈礼抬起头来:“你是说,那有可能是你妈妈?” 秦天南点头。 谈礼抿唇:“现在应该还没有DNA技术吧,是长相很像,还是……” 秦天南说了自己的感觉。 谈礼点点头:“如果她能恢复记忆,就能最终确定了。不过,她当年是怎么从赵家养女,顺利出国,并且取得如今这番成就的?” 很不可思议。 ER集团那样的庞然大物,秦清作为一个华人想要打入核心几乎不可能。 更别说她现在似乎还有ER的股份,还是ER的首席科学家,能够接触到ER的最核心机密。 秦天南问谈礼:“上辈子,你听说过秦清这个人吗?” 谈礼仔细回想,然后摇头:“你对她有什么印象吗?” 秦天南:“她的声音很熟悉。” “你刚才说她的嗓子受过伤,语调有些奇怪?” “嗯,这个奇怪的语调,让我想起了一个人。”秦天南说。 “谁,我认识吗?” “希亚秦。” 谈礼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那个死在港城特大台风中的M籍华人,AG生物科技公司创始人?” 秦天南点头。 谈礼很是惊讶:“会是她吗?” 当时他还没去港城,对那位希亚秦的事也只是听说,知道有这么一个消息,再加上是死于极端天气,就没有过多了解。 秦天南低声说道:“她当时其实不该死的。” 谈礼:“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是为了救我。”秦天南说。 谈礼眉头紧皱。 秦天南说了当时的情况。 极端天气,诊所的一个老客户受伤了,其他人都不愿意出去,老板就叫她过去出诊,反正这种天气也肯定没有警察查身份。 但客户住的地方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她过去就被盯上,出来的时候被一群帮派小弟尾随。 就在她快要被抓到时,一辆车子飞速停在她面前,她想都没想试着去开车门,车门还真被打开了,她飞快上了车,才看到前面开车的是个女人。 她慌乱地说着谢谢,女人用很奇怪的语调让她坐好。 女人开车带她摆脱那群帮派小弟的追踪,但才跑出去一个街区,车子就因为撞到倒下的广告牌爆胎了。 后面的古惑仔很快就会追来,两人果断下车往居民区跑去。 可就是这么不走运。 那个时候的普通居民区,跟后来的棚户区也没太大区别,私搭乱建很多。 一大片的钢制结构的铁皮屋顶被吹翻朝着两人砸过来。 “小心。” 那个女人只来得及说这一句话,两人就同时被压在屋顶下面。 一大片钢架结构铁皮的屋顶,很重很重,秦天南比较幸运,没有被钢结构砸到要害,头部还能活动,只是腿被压得死死得拔不出来。 而那个女人,很不幸,她正巧被钢结构砸中头颈部,瞬间就失去了生命。 风雨稍歇,周围的居民都过来帮忙把那一整个的钢结构铁皮屋顶给抬起来。 秦天南一条腿断了,但那个女人的命没了。 有人报警了。 秦天南当时作为黑户哪里敢见警察,她糊弄了周围的居民,偷偷溜走。 后来第二天就在报纸头条上看到AG生物科技公司创始人在台风中意外死亡的消息。 配的图片就是她和那女人出事的地点,女人脸上被人盖上了衣服,附近还有她爆胎的车子。 秦天南:“她出现在那里救了我肯定是巧合,没人知道我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并且被人追赶的。” 可*就因为是巧合,她才越发觉得难受。 不需要任何原因,愿意救大街上根本不认识的女孩子的人,她该多善良啊。 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她根本不会死。 而当时风大雨大,两人在风雨中都极其狼狈,再加上天色已暗,秦天南连她的面容都看不清楚,只记得她那略显怪异的语调。 “我怨过她,想过她,找过她,后来已经麻木了。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们早就见过了,她甚至为我付出了生命。” 谈礼上前一步,紧紧地抱着秦天南。 次日一早,秦天南才刚睡醒就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她起床出来,就听到谈礼说,秦清来了。 说好了今天过来秦安堂让她给医治的,这么早,秦安堂都没开门呢。 秦清跟科尔一起来的,自然会被街坊邻居,和早早过来排队的患者们围观。 谈礼就请他们进院子来,说是来自己家的客人。 谈老太问他们有没有吃过早饭,一起随便吃点,秦清也没客气,坐下跟谈老太聊,话题中心依旧是秦天南。 见秦天南也起床了,谈老太就说可以吃饭了。 现包现煎的锅贴,有韭菜鸡蛋馅儿的,也有肉馅儿的,凉拌皮蛋、凉拌卤牛肉,酸辣萝卜丝,拍黄瓜,谈老太简单弄了四个菜,又熬了一锅小米粥。 科尔对谈老太的手艺大加赞赏,说比酒店做的还要好吃。 秦清胃口还是不太好,吃了两个锅贴,喝了一碗小米粥,目光总是在秦天南脸上打转。 谈老太都看出来不对劲了,不过她也没说。 吃过饭后,秦天南认真地给秦清做检查。 秦清很是忐忑:“有恢复记忆的希望吗?” 秦天南:“有。” 秦清笑了一下,但很快就说道:“如果无法恢复,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当然。” …… 沈成山被抓之后,拒不配合审讯,非要见秦天南。 谈礼询问秦天南的意见。 其实沈成山配不配合审讯都无关紧要,公安手里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在现下这个时代,足以要他命的证据。 唯一可能有疏漏的是,无法完全查清楚沈成山到底藏匿了多少资产。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 只是谈礼觉得,或许小南还有什么想法呢。 秦天南去见了沈成山。 沈成山看到她,立刻就说:“小南,你救我出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关系到你妈妈!”沈成山压低声音,“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妈妈在哪儿吗?你救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果然,不出她所料。 沈成山非常急切,但秦天南却好像无动于衷的样子。 沈成山不免怀疑,秦天南是不是也见到了秦清,认出秦清就是她妈秦菘蓝? 不应该啊。 秦清的样子变了声音也变了,秦天南跟秦清分开时那么小,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只有他这个枕边人,曾经花费无穷的心思讨好秦菘蓝,研究秦菘蓝,才能只凭借身形姿态就认出她来。 秦天南看着沈成山:“沈成山,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当年,你为什么要举报我外公和妈妈。” 沈成山沉默。 许久之后他才说道:“小南,你是我女儿,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应该会理解我的。” “所以,为什么?我想听你亲口说。” “为什么?呵呵。”沈成山笑起来,“当然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我配不上你妈妈啊,你外公更是从来都没有看得起我过。你外公你妈妈家世好,有钱有势,而我,呵呵,我是丫鬟生的,搁在旧社会连给你外公家当长工都不够格。但现在是新社会了!他们凭什么还瞧不起我!” 沈成山的情绪被勾上来了。 “我没想你外公死的,我只是想让他不要再那么高高在上。可我没想到他那么不禁折腾,都还没怎么被批斗就死了,他不是神医吗?连自己的命都救不了!” 秦天南:“那我妈妈呢?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可你早就跟高红霞勾搭在一起,我外公出事,你又举报了我妈妈。” “我是迫不得已。” 沈成山咬牙,“我没想过要举报你妈妈的,我爱她!可是高红霞勾引我,还怀孕了,她威胁我!我那样的出身爬到这个位置容易吗?我不能被打回原形,你不知道那时候搞破鞋的罪名有多严重!” “所以你只能举报我妈妈,跟我妈妈离婚。” “那只是暂时的!” 沈成山狡辩,“我找了关系,等你妈妈下乡去之后会关照她的,可谁知道她竟然会撞上间谍在农场搞破坏,她还冲在前头……她失踪之后我一直在找她,我很努力地找她了,但之前一直都没找到。” 秦天南不想再听下去了。 或许她今天就不该来的。 不,该来,只不过不该问那些愚蠢的问题。 秦天南看向沈成山:“你跟高红霞离婚了?” 沈成山眸光闪烁:“对,我早就想跟她离婚,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总算是能摆脱她了。小南,你救我出来,我带你去找你妈妈,我终于发现她的线索了!” 秦天南却不着急,而是说:“你跟高红霞离婚,把高红霞摘了个干干净净是吧,如果没有意外,你还给高红霞留了钱,毕竟你们之间还有个儿子呢,对不对?” 沈成山脸色一变。 秦天南笑了笑:“你说过我身上流着你的血脉,的确,狠毒肮脏的部分,确实遗传自你。” 沈成山眼神十分阴沉:“你到底要做什么?那是你弟弟!” 秦天南笑:“你怕我做什么?” 沈成山:“小南,我知道你恨我,恨你奶奶,恨整个沈家,但你弟弟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还对你这个姐姐特别崇拜。我不求你关照他,只要你别动他。” 秦天南:“我动他干什么,他跟我毫无关系。” 沈成山松了口气,但却觉得秦天南这答应得也太干脆了。 秦天南就又补充了一句:“他跟沈文慧是姐弟,跟我可不是。” 沈成山皱眉。 他顾不上细想,又开始劝说秦天南救他出去,他知道秦菘蓝在哪儿。 秦天南:“不牢你费心了,我已经找到我妈妈。她当年被人救了,后来机缘巧合出国,成了国际著名的科学家,M国知名大学的教授。这次跟她一起来国内的科尔先生你看到了吗,ER的大老板,是我妈妈的男朋友。” 沈成山的表情极其扭曲,面部肌肉抽动。 秦天南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他:“再看看你,你连科尔先生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你怎么能配得上我妈妈?巧言令色哄骗了她,还不珍惜,呵呵。” 沈成山两只手死死地抓住审讯椅的扶手,整个人想要冲向秦天南,却被手铐锁链给限制住。 他脸上脖子上青筋暴突,显然是被刺激得不轻。 秦天南欣赏了一番他这般模样,站起身来:“等你上法场的那天,我会带我妈妈去送你一程的。放心,我们会帮你收尸,医学院那里缺少教学用的尸体,就当你这种渣滓,最后为社会做点贡献吧。” “你这个没有人伦的畜生,我是你爸!”沈成山嘶吼道。 秦天南站住,回头:“行,那我再最后送你一个消息,你把所有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还给高红霞留了不少钱对吧,那正好,显凯的亲爸也回城了,人家一家三口正好拿着你的钱,欢欢喜喜过日子。” “你说什么?显凯的亲爸?显凯是我儿子!” “呵呵。” 秦天南只说了这两个字,就不再理会疯狂嘶吼的沈成山,从这里离开。 没过两天,谈礼就告诉她,沈成山又吐露了几个藏匿钱财的地方,还推翻了之前的口供,把高红霞也重新拉进来…… 不仅如此,沈成山终于还是咬出了沙家。【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全文完结】 第96章 沙领导去中京汇报工作的时候,沙承康被抓了。 沙领导去中京汇报工作的时候,沙承康被抓了。 紧随其后的是,沙领导在中京直接被控制,都没回来丰省的机会。 而丰省这边也是迅速出击,根据前期调查,把所有相关人员全部抓捕控制。 沙家在丰省根深叶茂,这一被查,牵涉面甚广,可谓是全省震动! 唯一逃过一劫的就是沙承平,只不过沙承平也被抓起来了,以抓捕的名义实施保护。 谈礼说沙承平拿出了很多关键性的隐秘证据,这些证据如果其他人要调查,很难调查得到。 比如说沙领导竟然跟对面岛上有联系。 这些事情上辈子直到沙领导倒台,其实都没有被完全查清楚,因为丢失了关键证据。 而如今有沙承平出手,所有一切都被调查得清清楚楚。 “那沙承平呢?” “他数学天赋很高,我帮他申请把他调去西北研究所做数据,他自己也很愿意。”谈礼说。 秦天南:“不怕他泄密吗?” 毕竟沙家可是有间谍嫌疑。 谈礼道:“那边的科学家一辈子都隐姓埋名,连家里人都不知道他们死活,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密,不必担心这个。” 秦天南点点头,又问起林秀秀。 “沙承平身边需要一个照顾的人,林秀秀愿意跟他一起,他们经过组织特批,已经正式结为夫妻。林秀秀到了那边,可以安排去后勤上。” “之前林秀秀说过事情结束之后想要去南方……”秦天南有些迟疑。 谈礼:“没有勉强她,这是她自愿的。” 秦天南没有多说什么。 林秀秀也是重生的,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有关部门就不会轻易放林秀秀自由。 临走之前,林秀秀来见了秦天南。 “我觉得这两辈子过得都太累了,以后想过简单一点的日子。国家也不会亏待我,等我老了会有很高很高的退休金,就算没有儿女,也不用担心饿死……” 林秀秀说:“你可能会觉得我跟沙承平是凑合,不是的,我挺喜欢他。他身体残缺,但他太聪明了,我喜欢他那样的人。” …… 沙家的问题很严重。 从严从重处理,81年的春节前,主要犯罪成员沙领导、沙承康、沈成山等都被判处死刑。 高红霞和沈文慧都属于边缘人物了,但身上担着的事也一点不少,分别被判了十年、八年。 沈显凯被他生父带走。 秦菘蓝又回来了一趟,她听说要对沙家举行公判大会,她要跟秦天南一起参加。 虽然她的记忆一直没有恢复,但她已经改了名字,改回秦菘蓝。 沈成山胸前挂着死刑犯的牌子,一眼就看到了秦菘蓝和秦天南。 沈成山目光死死盯着这母女俩,拼了命地挣扎,却被身边的武警给押着无法挣脱。 他后悔了吗? 不重要了,亲眼看到他被判死刑,被送上断头台,秦天南心中的那个结,散了。 秦菘蓝这次回来,又是带了一大堆的东西,在国内还没有卖的那些奢侈品牌的衣服包包,各大品牌的化妆品,还有秦天南最喜欢的珠宝。 反正秦菘蓝看到顺眼的,觉得适合自己闺女的就会直接买,觉得可能不适合的也买,或许小南喜欢呢。 她想把女儿失去的都给弥补回来,倾尽她所有! 秦天南有些无奈,她整天都泡在实验室里,秦菘蓝给她买的这些衣服包包,她都用不上啊! 不过秦菘蓝喜欢买,买就买吧,反正秦家房子多,祖业都还回来了,不光是秦安堂,还有好几栋楼呢,重新装修之后,秦天南谈礼和谈老太就搬去那边住了,那边专门给秦天南弄了一个大大的衣帽间,秦菘蓝买的东西都可以往那边放。毕竟平时住在秦安堂的后面,确实有些吵闹。 而且总得给秦菘蓝也准备一个房间吧,不然秦菘蓝每次回国都要住酒店。 新房子重新装修过,秦天南说要求,谈家耀画设计图,出施工方案,谈家明的工程队负责装修施工。 谈家耀79年考上了南城大学的建筑学院,学建筑,现在让他画个设计图根本不在话下。 而谈家明在韩秋梨去了县城,开了裁缝铺子之后,自己也辞了公社临时工的工作,他人缘好,就拉了一帮兄弟给人建房。 这次秦天南说要装修新房子,谈家明就自告奋勇过来帮忙,这是自家的事,自家有工程队能做工,何苦找别人? 小南和三礼,给自己家做了多少事,他现在就只是给他们装修个房子而已。 谈家悦去年考上了中京大学美术学院,原本她是不太敢报的,学美术啊,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前途的样子,随便学个其他专业出来都不愁工作的呀。 不过秦天南支持谈家悦学美术,有天赋,自己又喜欢,为什么不学呢,人很难得有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 至于说以后不喜欢了,那也没什么,谈家完全有托举她的能力,不必有后顾之忧。 韩秋梨跟谈家明重新领证了,但没有再补办婚礼。 韩秋梨就住在县城秦天南的那个院子,给租金秦天南也并不多说直接收下,自从国家允许个体工商户之后,韩秋梨和石小榕一起,成为第一批办工商营业执照的个体户。 韩秋梨的裁缝铺子,活多得做不完。得知远嫁的二姐,姐夫死了,二姐带着闺女守寡,被夫家吃绝户赶出来,韩秋梨就把二姐喊到自己铺子里帮忙。 现在经济政策越发宽松了,石小榕的酱菜作坊也受到了挑战,这些年酱菜作坊确实挣钱了,给村集体也挣到了钱,石头庙村的村民们也都富了起来,这生产队的合作模式,就有些不稳定了,各怀心思,不能拧成一股绳,再继续下去迟早就是翻脸。 在真正翻脸之前,石小榕提出退股,把作坊交给大队,大队以后可以继续用她的配方生产酱菜,但是不能再用“小榕酱菜”这个名字。 有人同意也有人不同意。 为什么呢? 但凡是聪明点的就知道,石庙大队的酱菜作坊之所以能卖得好挣到钱,最关键的人物就是石小榕。 酱菜这东西最重要的是销售渠道,其次才是味道。 味道做得再好,卖不出去都是白瞎。 而石小榕有“南星”那个表妹,就缺不了销售渠道,一旦石小榕退出,这酱菜卖给谁?人家之前采购他们酱菜的厂子,还凭什么再继续采购?还一点货款也不拖欠。 这道理一说大家都明白。 石小榕也知道大家的顾虑,她就笑着说道:“国家现在的政策是盘活经济,我也想让大家都能多挣点钱,才会提出退股的。我退股了,也不会不管大家。是这样的,既然大家担心销路,那咱们可以签一个供销合同,你们作为供货商供货给我,我拿去卖,争取把咱们的酱菜卖到全国。” 大队经过集体表决之后,同意了,把原本合股的酱菜作坊收归集体所有,所有村民都可以参股,最后收益分红,如此酱菜作坊就成了集体所有。 同时,石庙酱菜跟石小榕签订供货合同,约定每一款酱菜的原料配方和工序,确保按照石小榕的要求做,做好之后供给石小榕,石小榕自己这边找工人贴上商标,往外售卖。 有人会觉得给石小榕供货的价格,可比之前直接卖给各个厂子的价格要低不少呢。 石小榕转手拿去卖就能挣钱,那咱们自己也直接拿去卖,价格还高一些。 卖呗,能卖的出去再说。 石小榕也不计较这些,她的客户已经拓展到全省各个市县了,石庙大队这些人最多也就是在本县那几家最早订购酱菜的厂子里活动活动,无所谓的,她不会管那么宽,越是管的宽,那些人就越觉得她沾光他们吃亏,他们想去活动就去呗,正好感受一下什么是吃拿卡要,到头来就会发现,劳心劳力还挣不到什么钱,也就会老老实实地把酱菜卖给她了。 不过石小榕也知道,仅有石庙大队这一个供货商,日后必然会限制自己,她就开始物色,打算在时机合适的时候,正式建属于自己的酱菜厂。 石小榕跟小王兽医已经结婚,关于酱菜厂的事,她征求了公婆的意见,主要是公公的意见。 最后选择把酱菜厂开在庆市,交通会更加便捷,方便日后她的酱菜运向全国。 正好梁满山也调来了庆市,听说石小榕在为酱菜厂选址,他就是管经济这一块的,简直是一拍即合。 多一个酱菜厂,能解决多少就业问题啊,还能拉动经济,多好的事儿。 石大勇和小王兽医的鸡苗场,也是越来越红火,专用鸡饲料也研究成功,孵化场、饲料厂,还有鸡用疫苗、药物,也都逐步发展起来。 小王兽医成立了新丰牧业公司,石大勇也有股份。 大姑沈来英的身体比从前好了很多,主要是日子过得顺心,身体就好。 石小榕去县城之后,大姑就也跟着去县城住,现在石小榕要在庆市建厂,整天忙的不可开交,大姑也跟着去了庆市,主要是不放心闺女,尤其是闺女现在还怀孕了,小王兽医虽然已经很努力地两头跑,也还是不可能天天回去,沈来英自然要跟闺女住一起。 春花娘来省城了。 打听了好久才找过来,见到谈老太就激动的不行。 谈老太连忙叫她进屋,给她倒茶,坐下来说说话。 太久没见了,春花娘的情绪好久才平静下来。 谈老太问她怎么来省城了,春花娘就说是春花怀孕了,吐的厉害,那死丫头还一身的犟劲,是女婿打电话叫她来的。 谈老太叹气,说了春花娘几句,结婚的事情上着实伤着闺女的心了,既然这次女婿叫过来,那就好好照顾春花,把闺女的心暖回来。 春花娘嘴上犟着心里早就后悔了,儿子指望不上,她还得指望闺女呢,这回来一定得好好给闺女笼络住。 春花娘就跟谈老太说起春花吐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喝口水都吐,这怀个孕人快要给折腾的不像样了。 她今儿过来给谈老太拎了点自家种的芝麻磨的小磨油,找谈老太说说话,顺便也是想来问问小南,有没有什么法子,春花这吐的实在是太厉害了。 谈老太一听就说叫春花娘把春花给带过来,有些女人怀孩子是这样的,能吐个昏天暗地,严重情况下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春花娘吓了一跳,这么严重,还没听说话谁家孕吐能没命的。 不过谈老太这么说了,春花娘也不敢耽搁,连连答应,第二天就带春花过来了。 秦天南昨晚就听谈老太说起这事,今天特意在家等了一会,果然,春花娘就带着闺女来了,女婿送他们一起来的。 春花娘还跟以往在村里一样,看到秦天南就高兴地叫小南,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不过春花和她男人就有些紧张了,他们在省城,更清楚秦天南这三个字的意义。 秦安堂的主人,保丰制药厂的老板,保丰药材加工厂的老板,她还有很强的海外关系,就连省里的大领导都得对她客客气气的。 现在的保丰制药厂可不是从前的保丰厂了。 当初保丰新药厂利用沙领导的关系抢了保丰厂的外贸订单,结果赔了几百万违约金不说,为了让保丰厂接手剩下的外贸订单,还把厂房仓库都赔出去了。 保丰厂抓住机会,稳扎稳打,保质保量按时完成外贸订单,为国家赚取外汇,厂子也又引进了新设备,一批批地招人。 而保丰新药厂随着沙家倒台,也算彻底完蛋了,厂子账上没有一毛钱全都是债,工人工资发不出来,没有领导负责,就连工人想要拉厂里东西出去卖都没东西! 保丰新药厂的职工们多方求救无门,只能自寻出路,可是出路在哪里? 别看国家放开私营,鼓励个体经商,但做生意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现在个体经商的环境也不是那么好,各个机关部门各种明目收费,甚至都不需要明目直接就来收费,还有地痞流氓上门骚扰等等,很多人没那个勇气经商。 很大一部分人还是更喜欢稳定的工作。 所以这些职工们就又把目光放在了保丰厂,保丰厂现在效益可好了,一批批地招人啊,他们都是熟手,又是保丰厂的老人,怎么都比新招的生手更有优势吧! 可是保丰厂却不收! 哪怕是各个部门的领导上门求情,请求让保丰厂帮忙解决这些职工,保丰厂也坚决不收! 保丰厂的职工们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当初厂子遭受危机的时候这些人二话不说就跳槽,现在又想回来,哪有那么好的事! 但那些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不断地去找政府领导,这么多职工的安置问题不解决,可是容易出乱子的。 而保丰厂这边,股权又进行了的重新分配,给那些陪着保丰厂度过最艰难时刻的老职工,分配股权! 虽然具体分配到每个人身上的股份很少很少,但有了股权以后都会有分红,若是着急用钱还可以把股份卖给厂里,每个职工现在分配到的股权份额卖出去,能值5000-10000,也就是说厂里白给你了这么多钱! 当然了日后随着厂子发展,职工的股权会被不断稀释,但肯定是会越来越值钱的。你要是觉得这股权不靠谱,那可以现在就卖给厂子,一把拿钱走。 还真有几家卖股权的,有的是遇到事急用钱,有的纯粹是觉得股权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如把钱拿手里实在,现在银行利息可不低,这些钱存银行光利息都不少呢。 有人卖股权,有人还想买,但不允许,股权这东西只能卖给厂子,且这部分股份只有分红权。 保丰厂这举措简直能把人给刺激疯,尤其是当初跳槽去保丰新药厂的人。 保丰厂现在的工资本来就高,加班有加班费,还有奖金,还建了特别漂亮的职工楼,免费给职工分房住,现在还又给股权! 谁能不嫉妒啊! 为了能够重新回到保丰厂,那些人可谓是想尽办法。 最后,想进保丰厂可以,但一切得重新开始,这边要重新计算工龄,无论你是谁,进保丰厂要跟新招的人一样接受培训和考试,通过才可以正式入职,通不过那就还是不收。 这是底线了,无论是来说都不行。 反正全丰省的人都知道,现在最好的单位就是保丰制药厂! 而这一切的关键人物就是秦天南。 所以春花男人和春花对着秦天南,根本放不开,局促的很,反倒是春花娘,就跟当初在村里一样,该说笑说笑。 秦天南没给春花开药,而是说了姜糖的做法,叫春花娘做给春花当零嘴吃,又教了怎么给春花按摩能缓解孕吐,如果这些都还是不能改善,就建议不要这个孩子。 如果换个大夫这么说春花娘早就骂过去了,秦天南这么说,春花娘就只有唉声叹气的份。 半个月后,春花娘又喜滋滋跑来跟谈老太说春花反应小了很多,她又开始操心这到底是不是个带把的,谈老太都不想说她了。 秦菘蓝比上辈子更早注册了AG生物科技公司,收购了D国即将破产倒闭的百辉制药。 第一款药就是从西地那非入手。 第二款则是阿托伐他汀。 申请专利,并且直接向FDA申报进行临床实验。 当然了,从申报到临床实验再到获得FDA的审批上市,是非常漫长的过程。 不过秦天南也不着急,国内人口众多,患者数量庞大,这些药物已经通过一期二期的临床试验,获得审批,已经应用于临床了。 中药方面,R国汉方药市场越来越大,凭借着秦天南给出的配方,四师叔曲元良硬生生从原本的津井制药手中撕下来一大块肥肉,不光是进了R国医保,还在普通民众中培养出了特别好的口碑。 保肤膏保肤散和祛疤膏在R国卖的特别火爆,现在已经限购了,都有黄牛炒药,尤其是祛疤膏。 这些药的口碑直接带动了整个公司的口碑,以至于其他没有进医保名录的汉方药也卖的特别火爆。 曲元良又投入了大量的广告营销,进一步提升知名度,在西方国家生活的很多华人,都会让人从R国代购这些药品。一时之间,火爆非常。 国内中药材市场也不断扩大,从种植,到加工销售,已经形成产业链。 中药材质量监督检验中心,最终落户庆市。国家也制定了中药材质量标准,所有药材要上市交易,必须通过质量检验。 出口的药材自然也要通过检验。 不仅如此,秦天南联合吴家郑家等等几个老字号,共同组建了中药协会,协会规定出口的药材按照检验标准还要制定最低出口价格,不允许低价抢客户。一旦违反规定,全行业封杀。 不加入这个协会,不遵守协会的规矩?行,那协会就能叫你买不到药材,毕竟中药材的种类太多了,没人能做完所有药材生意,都需要串货,你不守规矩,就别想从同行那里拿到货,你拿什么交付外商订单? … 谈礼当然不会再去港城卧底,他在经历了最初几年的忙碌过后,现在基本已经能做到每天按时上下班。 反倒是秦天南,有时候实验到了关键时候,在实验室一泡就是一整天,谈礼不过来接她,她都不记得下班。 这天,新药的实验很顺利。秦天南难得准时下班,刚换好衣服谈礼就来了。 “走,带你出去吃饭。”谈礼说。 这段时间忙,两人好久没出去约会了,秦天南就笑着点头。 但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呀,这怎么到机场了? 几个小时后,落地港城。 维港上空无数烟花绽放,很多人驻足观看,拍照许愿。 没人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烟花秀是因为什么,不过不妨碍大家觉得惊喜浪漫。 谈礼的目光专注而诚挚:“上辈子的今天,我们重逢。” 秦天南有一瞬间的恍惚,是今天? 她其实不记得了。 那时候的她白天躲在地下室,生怕被抓到遣返,老板不肯叫她闲一分钟,没有病人就叫她整理各种器具药品,打扫卫生。 她也几乎不计算日子,因为看不到未来,也没有期待。 不过都过去了,她活在当下。 “咔嚓”一声。 画面定格。 照片上,谈礼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看烟花璀璨的夜空。【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