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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第 76 章

作者:云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6章


    张玄清很少有真正喝醉的时候。


    他年轻的时候滴酒不沾,后来名落孙山,又看见到了亡故的妻儿那样惨烈的模样,二十出头的张玄清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便养成了喝酒习惯,直至如今,几乎是千杯不倒。


    张玄清很少睡个安稳觉,每次入眠,眼前浮现的不是妻儿的死状,就是自己在朝堂起起伏伏十余载,终不得志,被逼隐居太行;又或是昔日把酒言欢的老友们摇身一变,成了一具没了骨肉的枯骨。


    无论哪一个,对张玄清而言,都是无法言说的梦魇,他隐世之后入了道教,终日饮酒,旁人看似疯癫成性,实际也不过是逃避现实的无奈之举罢了。


    可今日也不知是怎了,大抵是心里的郁结得到了短暂的抒发,张玄清竟睡了个好觉,一夜到天亮,等醒过来之后,觉得身子都轻了许多。


    他咂吧了两下嘴,酒瘾上来,便又开始寻他那酒葫芦。


    沈岁宁早就料到他一醒就要找酒喝,在他清醒前就已经把他的酒葫芦藏了起来,她席地而坐,脚边放着一只缺了口的笔洗,里面是安神香燃烧后剩下的香灰。


    “醒了啊。”沈岁宁转身从一旁的水缸里舀了一竹筒水,他这屋不大,到处堆放着张玄清写的狂草,几只水缸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墨水。


    张玄清看见沈岁宁,也不觉得尴尬,只嘿嘿笑了两声,颇有几分讨好的味道,“大侄女,我的酒呢?”


    “你回答完我的问题,自然有酒喝,”沈岁宁把熄了的香灰往门外一泼,“不然的话,我就把贺寒声给你送来的那些酒全部打碎掉,让你一滴都喝不成。”


    一听沈岁宁要打碎他的宝贝酒,张玄清胡子都气歪了,“那可是我大侄子请我喝的婚酒!”


    “对啊,那是我和他的婚酒,我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吧?”沈岁宁把笔洗放回原位,侧过身笑眯眯地看着他,“大伯,你今日可还一滴酒都没沾,休想装醉忽悠我。”


    张玄清瘪着嘴甩了下拂尘,气笑,“跟你大哥比起来,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沈岁宁没理会他,冲着门外喊了声:“灵芮!”


    声落,外面便立刻传来了酒坛子破碎的清脆声音。


    张玄清的心脏也跟着缩了一下,立刻露出心疼的表情,“别、别真砸啊!”


    沈岁宁:“那您请说。”


    张玄清犹豫了一下,没开口,沈岁宁便又让灵芮砸了两坛酒。


    酒渗进了土里,香气从外面传进来,张玄清心都跟着碎了,他妥协:“我说我说我说,你快别让她砸喽!我还指望着这些酒过冬呢!”


    沈岁宁这才喊了停。


    张玄清重重叹了一口气,“其实你都已经猜到了,又何必非要来问我?我不愿说,一是不想再牵扯进这些烂事里面,徒增伤悲。二来你也好,允初也罢,知道了这些个腌臜事,除了对坐在高位上的那人心生怨恨,又能做什么呢?”


    沈岁宁轻狂一笑,淡淡道:“为君不仁,反了他便是。”


    “小丫头,你说得倒轻巧,”张玄清苦涩摇头,“你回去问问你爹,当年就为了辅佐这么个狗东西,他手底下死了多少弟兄?你要反他,你一个小姑娘,你拿什么反他?反了他之后呢?谁来当皇帝?届时天下若又乱起来,受苦的不还是些平民百姓?”


    “这些都是后话,若真到那一步,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沈岁宁向来不愿纠结尚未发生的事情,便转移了话题,单刀直入地问:“皇帝为什么要贺侯爷死?他既知朝中已无纯臣,贺侯爷是他亲妹夫,他死了,皇帝又有什么好处?”


    “因为他有病!”


    张玄清冷笑,大骂出声:“他就是个畜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妹夫?他为了笼络部下,连自己的亲妹妹都送得出手,你指望他对一个没有血缘还功高震主的妹夫有什么血缘之情?若不是有太后在上面压着,靖川他们一家早已死了千万遍了!”


    沈岁宁愕然看他。


    察觉到自己失态,张玄清咳了两声,平复了一下心情,“你和你爹一样,都是重情重义的人,自然理解不了皇帝家的无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姊妹血亲,兄弟手足,在权力面前都是虚妄。他是皇帝,他想要谁死谁就得死。”


    这有些超出沈岁宁的认知,她缓了片刻,又问:“您刚刚说的这些事情,贺寒声他……他知道吗?”


    “我不清楚,”张玄清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我离开华都的时候,他才这么高,十几岁的少年人,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那时他跟他父亲在很多事情上就开始有了分歧,允初那孩子是个倔脾气,靖川性子又急躁,他俩一吵起来,允初便要挨一顿好打,我当初可没少给他们家当和事佬。”


    沈岁宁想了想,换了个问法:“那以您对他的了解,凭贺寒声对朝政的敏锐度,他会不会猜到什么?毕竟这几年,他一直没放弃过追查贺侯爷的死因。”


    张玄清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清楚。可凭我对他的了解,这孩子的性子与他父亲极为相像,赤诚刚烈、忠肝义胆,他身上还流了一半李家的血,便是真的知道了他爹的死跟皇帝有关,那到底也不是皇帝明文诏旨亲口授意的,他难道还能去为了扶一个旁的不相干的人,反了自己的亲舅舅?”


    两人双双沉默,片刻后,沈岁宁站起身,把藏在身后的酒葫芦放在张玄清面前,“我会让人再送两车酒上山,算是我赔你的。明日便立冬了,您也该换件厚些的新衣裳。”


    沈岁宁拍了拍手掌,外面陈最便抱着两件新缝制的衣服走了进来,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那衣服用的是极好的布料,虽不是锦缎能比的,但大约是能从山下村民手中能买到的最好的布匹,虽然缝制的手法粗糙了些,但一针一线,皆是来自学生的反哺之情。


    “这衣裳是陈生赶了几个夜亲手缝制的,”沈岁宁在旁边替陈最开了口,“他既有心,想来劝也是劝不明白的。夫子何不让他自己去尝试,将来若真是撞了南墙,必然就晓得您的苦口婆心了。”


    张玄清猜到他想做什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顺手拿起一旁的毛笔狠狠敲打着陈最的脑袋,一个字没说,起身走了。


    陈最跪着跟了几步,看着张玄清的背影,泪眼婆娑地看向沈岁宁:“沈姑娘,夫子好像还是不同意呢。”


    沈岁宁看着张玄清的背影,想到昨日他说他当年也如陈最这般跟夫子据理力争,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年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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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不服的少年如今成了那时反对他的那个垂垂老矣的夫子,而他最为疼爱、也最像他年少时的小徒弟,变成了当初的那个自己。


    张玄清并非情愿自己的得意门生回到那个当初他拼命靠近、后来又拼命逃离的沼泽之地,他大约只是看到了年少时那个意气风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自己。


    她本来还觉得有些许感伤,可一听到陈最这不开窍的话,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


    沈岁宁无奈看他,拍了下他脑袋,“你还是抓紧时间看看家里还缺些什么,走之前都赶紧安置好喽!”


    陈最吃痛地揉了揉脑袋,终于反应过来。


    他高兴得傻笑两声,“那又得让沈姑娘破费了。家里夫子和诸位同门素日里要用的笔墨纸砚,过冬的粮食、炭火,还有师兄弟们做新衣服的布匹……算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呢。”


    沈岁宁:“……”


    ……


    向张玄清辞别之后,沈岁宁带着陈最入了京。


    沈岁宁初来北方过冬,身子受损还未调养过来,有些畏冷,早早便披上了厚厚的狐裘大氅保暖,绒毛领子蹭着她白皙的脸颊,她本就生得甜美,如今瑟缩着脖子,便更添了几分江南女子的娇憨。


    马车到永安侯府门前后,沈岁宁先下了马车,让坐在外头被风吹得直哆嗦的陈最去马车里面坐,嘱咐灵芮:“你带他去添些过冬的私物,送去璞舍让爹照看,就说是张夫子所托。”


    灵芮点点头,驾着马车走了。


    沈岁宁回到侯府,门前景皓景跃恭敬行礼,她匆匆点头算作回应,人刚踏进府门,就听到高墙外卖浆人的吆喝声。


    沈岁宁顿住脚步,下意识看了眼四下,确认无人跟随之后,才从偏门走出府邸,来到那卖浆人的小摊前。


    天气冷,摊子上的糖水已换成了温热的甜酒和米粥,还有各种造型的糖人,是小孩子爱吃的玩意。


    沈岁宁看到一个用棉布裹得跟包子似的小孩仰头看着摊子上的糖人,一张小脸冻得通红,眼里满是渴望与期待,牵着他的老者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似乎是察觉到孩子的渴望,脸上露出了几分窘迫和不忍,他拉了拉孩子的小手,佝偻着背道:“今年收成不好。等爷爷地里的菜卖了钱,再给你买糖人吃,行吗?”


    小孩很是懂事,嗲声嗲气地应了声“好”,恋恋不舍地由着老者牵他走,眼神却迟迟不曾离开摊子。


    沈岁宁想了想,叫住老者与小孩,转头对卖浆人说:“温一碗米粥。”


    卖浆人应了声“欸”,转头将粥倒进了炭盆上的把壶里,又添了两块炭,炭盆星子炸出声响,小孩怯生生地躲在老者后面,略有几分畏惧地看向沈岁宁。


    沈岁宁以为是自己模样太凶了,她从摊子上拿了个糖人,半蹲下身子,露出甜美温和的笑容,“给你。”


    小孩不敢接,只紧紧拽着老者的衣裳,老者也谨慎地护着小孩后退两步,朝着沈岁宁连鞠了几躬,慌里慌张地跑走了。


    沈岁宁原地愣住,看着一老一小单薄的身影,片刻后才站起身,将糖人重新插进小摊上的耙子里。


    “这次又是什么任务?”沈岁宁看着逐渐冒出热气的米粥,平静的眼里带了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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