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辞盈去书院的时候没有看见谢安蕴的身影,夫子离开之后,谢然跪坐到辞盈书案前,轻声道:“被禁足了。”
并不算人尽皆知的消息,故而谢然的声音轻到只有相近的辞盈一人能听见,辞盈眼眸稍稍抬起一些,同谢然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多余的话。
不用多想,谢安蕴被禁足只会是因为昨天的事情。
辞盈低头:“多谢然小姐。”
夫子才走,此时学堂里面人不算少,谢然弯眸应下这一声谢,拿起辞盈放置在一旁的书本看起来。课本并不算新,但被保存地很好。
肉眼看去,课本上没有一丝毛躁,轻柔的宣纸上映着密密麻麻的批注,因为时间呈现出的新旧两种笔墨交织着,谢然眼眸中浮现了一丝温柔:“二小姐曾经的课本吗?”
辞盈点头,将课本翻到首页,上面赫然是谢素薇的名字。
谢然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将课本轻轻合上,动作珍重地递给辞盈。
辞盈看着谢然,眼眸在课本上停留一瞬,谢然并没有加以掩饰她的神情,于是辞盈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谢然昨天的善意来源于什么。
是因为小姐呀。
辞盈心变成软绵绵的一片,眼眸又不自觉酸了起来,谢然同她告别,辞盈应下。再过两日就是出成绩的日子,这两天学堂的人放学后都走的很快,辞盈不在其中。
她总会是晚一些,避开人群。挂着每家牌子的马车会在书院一条街外等候自家的主子,谢家也按照小姐的身份为此辞盈准备了一辆,如果说这些天来辞盈没有一点迷失是不可能的。
除开最开始书房她跪地一个时辰的告诫,后面的每一分每一刻,她都被谢家赋予她的虚假的权势地位和供养托举着,夫人唤她小姐的名字,从前同她一样的奴仆向她端正行礼,吃食用度她也一直都是小姐的规格。
她不停地告诫自己,每日都告诉自己,学问无高低,但人有异。人贵在本心,贵在自足,即便现今她这些公子小姐同在一个书院,同在一方学堂,同听一位夫子颂课,同考一样的墨卷,但她和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马夫扬鞭回府,辞盈手摩挲着小姐留下的课本。
其实她也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无欲无求,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此时正眠于东方的墓穴之中,如果人死之后的灵魂会化作和润的风雨,吹过她脸颊的每一缕风都会泛起阵阵轻柔的笑意。如果这被众人称为馈赠的登高的天梯不是写着小姐的名字,辞盈大抵也会权衡利弊地爬上去。
风吹起窗帘,细雨雾连之中,辞盈仿佛看见了小姐那双温柔的眼睛。
*
提到谢家,长安世家上了些年纪的人心中总是会想到一段往事。苏墓大战之前,朝中势力诡谲,皇位之上是年幼失权的天子,皇位之下是虎视眈眈的世家,其间还夹杂着两三亲王乱政。
王苏两家借由失权天子之手,苛政敛财豢养兵马,打压同为世家的上官家和李家,向来清流中立的谢林两家联合,挽救已处于颓势的上官李两家,拨乱反正。
说起谢林两家的联合,谢林两家原为姻亲,谢家二公子谢清正和林家大小姐林香青梅竹马天作之合,于林家大小姐及笄三年后大婚,圣上亲赐“金玉良缘”的牌匾,可好景不长,苏墓大战前两年,林家大小姐死于一场疫病,留下年仅七个月的孩童,也就是如今的谢家长公子谢怀瑾。
合盟在前,幼童在后,王苏两家日历猖狂,苏墓大战一触即发,谢林两家灯火长燃七日,于第八日清晨谢家二公子迎娶林家二小姐林兰入门。据说当然林兰已经有谈婚论嫁的夫郎,与其私奔未果被林家抓回,绑着绳索上的花轿。
是非对错,已无人能评说。苏墓大战后半程,王苏两家之中作为附庸的苏家向新帝一派也就是谢林两家投诚,苏墓大战大胜,如今的皇帝宇文帝登上皇位。宇文帝执掌皇位近二十年中,民间流传着忌讳莫深的一句。
“王与谢,共天下。”
如今新帝登基,风头正盛。
......
谢家,清霜宛。
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推开窗棂,清风徐来,房间的烛盏遇风摇曳,谢怀瑾长身玉立,雪白衣摆似云般垂落,不染尘埃,他的另一只手搭在前面的木质轮椅上,对着上面的妇人唤了一声:“姨母,天上星河人间愿,船流盏盏,是个赏月的好日子。”
夫人,也就是林兰端坐在轮椅上,抬头望着窗棂映出的一片星河,今日是十五,每月十五谢怀瑾会来向她请安,除开这一声“姨母”,礼数做的甚至比他那个爹还要让人挑不出错。
林兰望着外面的星河,很小的时候有个人告诉她,人死了会化作天上的星,承载在世人的缱绻思念。即便是夏日,妇人身上也盖着厚厚的毛毯,脸上的这些年刻下来的雍容、温柔与苍白:“殊荷,你和她不同。”
殊荷是谢怀瑾的字,谢怀瑾温声一笑,但笑意不抵眼底。少年卓然而立,烛光映不亮少年唇色浅淡的唇,同样淡如水墨的眉眼也没有承载太多情绪。
他大抵也还是有三分好奇,于是发问:“我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林兰其实没有太多关于阿姐的回忆,她和阿姐一母同胞,人生却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分流,最后竟又荒唐地延续到了一起。她描述着:“一个古板的世家小姐,比你父亲还要古板些,满心满眼都是家族利益,那时长安所有世家女的典范。”
谢怀瑾随着林兰的眸光一起望向远处,恰是东方,明日朝阳升起的地方,他二妹的埋骨之地。
他提着灯笼离开轻霜宛的时候,天上的星星已经散了大半,墨愉恍若影子一般无声跟在谢怀瑾身后,良久之后听见自家公子清冷的声音:“明日去请王太医为姨母复诊。”
*
辞盈回到听霜院,记挂着茹贞这些日的异常,但需要先完成今日夫子布置的功课,静心下来,一直到月沉时分,辞盈才闭上书卷。
她洗漱完去寻茹贞,却发现茹贞已经睡了。辞盈坐在床边,茹贞畏热,夏日总是掀开被子,辞盈温柔笑着轻轻为其盖上一层,吹灭烛火的时候眼眸垂了下,灯火未灭茹贞应该是在等她,她在书房停留太久了。
辞盈回到床边,没有直接入睡,算算日子是茹贞来葵水的日子了,她握住茹贞的手,像以往一样为茹贞按了一会,茹贞喜饮冰,葵水来的时候总是腹痛难忍,她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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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女医师那里学的按摩手法。
按着按着,辞盈轻声说了一句抱歉,她自觉这些日对茹贞有些疏忽。过了一刻钟,辞盈才上床入睡,明天就是澧山书院放卷的日子,想到此,辞盈的心跳的愈发厉害,可她最近忧思太多,即便心中担着许多事情,困意还是悄然来袭。
隔日,天大晴。
辞盈乘着马车去往澧山书院,下马车的时候刚巧遇见谢然。谢然同她招了招手,辞盈提着裙子走过去,不想沾上地上的水洼。
谢然见此不由抱怨:“长安的天气总是如此反复无常,从前我随父亲在岭南那一带,虽闷热潮湿但也没有如此反复。”
辞盈好奇地听着外面的见闻,笑着道:“听说岭南的荔枝很好吃。”
熟悉些了,谢然比初见更为放开,闻言直接表情失控,随后贴近辞盈耳边:“同你说心里话,我现在听见荔枝都想吐。”说着,谢然夸张地干呕了一下。
辞盈不明白,但她很喜欢谢然。
喜怒哀乐,哪怕是手臂上掩不住的鞭痕,都像一个鲜活的人。
走近书院之后,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谢然说:“父亲说我这次考核如果倒数,就会被书院赶出去。”
辞盈瞧了瞧谢然,见她脸上真有担忧,轻声道:“不会的,相信我,就算你是最后一名也不会被书院赶出去的。”
谢然看向辞盈,又随着辞盈的目光看向了人群最拥挤处。
澧山学院没有统一的衣裳,故而很轻易通过每个人的穿着辨认身份,辞盈望向的那几人,应当是谢家极为偏僻的旁支或者被荫蔽多年的他姓子弟。
他们身形佝偻几近跌倒,掩面痛哭者有之,麻木不语者有之,谢然走近,榜上最后一栏赫然写着那几人的名字。
谢然一时沉默不语,她望向一旁的辞盈,却看见少女的视线一路往上爬,最后定在前三榜中间的位置。渲着金粉的放榜红纸上,前三榜赫然立着谢家那位逝去二小姐的名字——谢素薇。
谢然受过谢素薇恩德,看见这个名字时浑身一颤,就听见一旁辞盈的低吟:“如果小姐还在,应该会在榜首的位置。”
周围很吵闹,谢家最有前途的学子挤在一起,其实也就是一群吵闹的鸭子,就像谢然那个自小被誉为神童的弟弟一样。但谢然就是听见了辞盈那一刻的声音,谢然随着辞盈的声音回想起那个她记忆中的二小姐。
温柔典雅,才情绝艳,病如西子。
*
书院中,辞盈原本是一个透明人,除开谢然和她交近些,其他人都是避而远之的态度。他们不同于谢府的奴仆,需要尊着礼数明面上规矩恭敬,在书院他们同辞盈谈一个平起平坐都是拉低身份。
但偏偏辞盈拉着一个“二小姐”的幌子,除开谢安蕴如此愚笨之徒,稍有些脑子的人都明白事关逝去的二小姐,这就是一滩浑水,能不淌就不淌,各人都是疏远有之。直到这次放榜出来,看见红榜的公子小姐都隐晦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辞盈。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可惜是一个奴仆。
可奴仆亦有依借学识出头归附主家脱离奴籍甚至跨越阶级之人,于是他们又叹道,可惜是一介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