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肇月声音还似回荡在耳旁,祁泠跟着王府引路的仆妇走,整个人仿若浸在酸涩里,痛也痛不起来,委屈又谈不上,只是迷茫没有实感。
听荷手搭在她胳膊上,带着忧唤了声三娘子,祁泠才意识到她走神了许久。
听荷问她有没有事,祁泠想说没事,能有什么事呢?却喉间一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随着仆妇慢吞吞进了王府后殿,王妃平日接待来客的小堂里。
与上次来时不同,上回是祝寿时的大殿,这次则是王妃平日所居的内殿。
一面极大雕刻的玉质云屏伫立在前,绕过屏风,内殿处处以椒涂壁,金砖为地,镶嵌金丝璎珞的帐纱铺满象牙床,侧旁两座美人榻,宫服锦绣,簪环映彩。
五皇子妃一如当日那般高傲,微抬下巴,狭长的眸,眯起的眼神似针,将来人细细瞧过一遍,随后掩唇娇笑道:“叔母瞧,你念着的小娘子来了,我见过她一面,有点印象。这不殿下一提及,我便应下了呢。”
“好了,知你不妒,善解人意素有淑行。”瑞安王妃依旧笑容满脸,对五皇子妃说了两句夸赞的话。
只祁泠听过了祁望舒说的两家渊源,再看那笑也是心里堵着,再觉不出和善来了。
风水轮流转是常理,但若是背后有人推了一把得到的苦果,谁能咽的甘愿?
更何况,取胜之人摆出一副亲近嘴脸,权势高又奈她不何。当日提起已逝的祖父,祖母该有多难过?可到底人家是为皇帝办事,老人家只能咬碎了牙咽下肚,应付过去。
祁泠自问做不到,她执拗又爱憎分明,被瑞安王妃拉去近处时,手还有些僵硬。
瑞安王妃不知看没看出来,只亲昵依旧,褶皱的手在她手背上抚了抚,道:“好孩子,谁能到想呢,我们到底还是有做亲戚的缘分。”她点了点旁侧皮笑肉不笑的五皇子妃,“以后与她住在一起,离得也近,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长长久久的呆在我身边才好。”
殿内摆着的明珠光晕柔亮,祁泠低着头,长而卷翘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映出一道剪影,亦令人看不清她的眼中神色。
只见女娘眉若春水,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秾纤有度,玉肌凝脂皎若人间点酥娘。
瑞安王妃和五皇子妃皆含糊其辞,未没将话彻底挑明,却又等着她的反应。
祁泠抬起头,眸若清泉,呈出一片坦坦荡荡来,毫无羞怯意,问道:“娘娘所言何意,阿泠愚钝,听不明白。”
“这……”
五皇子妃亦故作吃惊,望向瑞安王妃,面上单纯不解,内心暗暗冷笑,夸她不妒?
真是可笑,后院那么多嫔妾,她妒的过来吗?普通人家尚且注重子嗣,三皇子的大儿子都快满地跑了,五皇子只有她生的两个嫡女,后院的零星冒出来的丫头片子。她家世不显,敢拦着他纳妾么?
这祁泠也有意思,摆明了不愿意。话都说到这份上,还装傻。
五皇子要纳,她便来了。他既恐她坏事,假模假样地光说不做,又托了这个能忍的老婆子说亲,那她作壁上观好了。
一时,五皇子妃颇有几分爽快,静等瑞安王妃说话。
瑞安王妃嗳一声,道:“好孩子,我与你仔细分说,内里缘故是这般,她是个不好生养的,皇家子嗣为重,府里如今那些……”她蹙蹙眉,“出身太过低贱,肚子也不争气,莫看徇儿妾室多,他其是个疼人的,那些为了子嗣才接进府里去。”
“可你不同……”
她握着祁泠的手,紧了紧,温声细语,如若长辈般亲切道:“徇儿亲自与我言说,许你侧妃之位,纂刻玉牒之上,名正言顺,是皇家的正经媳妇。”
“咱们先前结了缘,我认你为义女,送你进皇子府。待你开枝散叶,他们连带着我,都亏待不了你。”
五皇子妃掐着袖中手,面上是笑的,掌心都要沁出血珠来了,正经媳妇?那她是什么。
妾便是妾,伺候的是夫妻两个,任这老婆子说的天花乱坠,想抬人生儿子同她抢位置,等真到了府上,还不是任她捏扁挫团。
只是祁泠到底是祁家出来的,又要被认成劳什子义女,比其他人能耐了些。
被五皇子妃阴冷冷看着的祁泠,一直沉默,任瑞安王妃说的再好,她也没有丝毫动摇。
当初与卢家的婚事板上钉钉,婚期将至,她都想要退婚,是眼里是容不得一点沙子的人。此刻任五皇子妃笑着,祁泠也知她是根本不愿的,不论孟氏有多恶毒,谁人也不愿与旁人分享夫君。
祁泠退后一步,跪在地上。
如今瑞安王妃只等她一句应允的话,她不愿,就要明确相拒,不能留下一点余地。
此刻她只能赌一把,靠自己。也不对,是靠身后的祁家。普通人家的女儿可以强娶,祁家却是不能。
“承蒙娘娘错爱,不敢挟恩以报,娘娘若收我为义女,阿泠感恩戴德。只是阿泠蒲柳之姿,长于江州偏僻地,性情偏执,不敢高攀殿下。”
未嫁女娘散下的发垂落肩后,虽然跪着,但脊背挺直,莹润的脖子也未弯,只是略微垂头,仍孤清傲直。
言辞和姿态让人想起,她是祁家养出来的娘子,从未少过吃穿用度,只是养在深闺,少见人而已。
往日祁泠恭顺纤柔,在外人面前乖巧温婉,像是极听话胆怯的。被叫到王府上这么一问,她纵有三两分不愿,也会因王妃问话带来的威严而害怕,说不出拒绝的话。
瑞安王妃笑容僵硬了几分,道:“孩子,你可是怕皇家规矩多?你还小,不知世故,也不明白,只要你循规蹈矩,不出错,来日定是少不了的锦衣富贵。嫁去小门小户规矩更多,还不如自己清清静静独处一院。”
祁泠仍语气坚决:“娘娘,我才疏德浅,自小体弱多病,落水着寒卧床修养将好,恐难担子嗣之任。亦无心荣华,来日只想嫁一寒门为正妻。”
五皇子妃自然乐意少了个敌人,在侧出声,“叔母,人家说了不愿,可不能传出咱们强抢的名声。”
瑞安王妃抿抿唇,神情肃穆起来。
祁泠话语间提及上次救了落水小世子的事,又言她不挟恩以报。可他们若是迫她,以怨报德,会传出怎样的名声?
更何况,祁家态度不明,祁泠依旧是士族女娘,而非可以随意强娶之人。
……
听荷候在内殿前,听全了事情经过,欲伸手扶住出来面无血色的祁泠。祁泠只由着她扶了几步,便抽出手来,独自走着。
她今日拒婚,算是将瑞安王府连带着五皇子府得罪个彻底,来日一片茫然。
内殿的宫女被瑞安王妃吩咐着,快步出去报信。
给祁泠引路的仆妇极看主子脸色,来时热络亲切,回去时一言不发,疏离至极。
祁泠随着仆妇,后面跟着听荷,她每步走得轻飘飘,落不到实处去,内心空荡荡,她应该快些,快些离开这处是非之地,可能回到那里去?
祁家么?
她借着祁家势,摆掉了这桩婚事。可不会再自以为是。祁家除了冯夫人,还有谁会将她看作自己人?
如果她真是祁氏女,祁氏视若亲生的女儿,此时此刻也不会孤零零在这处了。
寿宴日王府笑声宴宴,花团锦簇,今日却静悄悄的。来往下人垂目轻步而去,极尽奢靡之地,静得泛着几丝死气,花墙依旧开得灿然,不过换了一批花而已。
祁泠无意望去,一位夫人牵着孩童走在池边小路上,夫人穿着白色宫服,发间无饰宛如缟素,牵着的孩童衣着富贵,后面浩浩荡荡跟了些丫鬟婆子。
似乎是那位可怜的郡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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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身后脚步声沉重,腰间玉组佩发出碰撞的响,快步赶上,斥一声,“站住。”
祁泠心里一紧,垂下眼帘,转身过去,侧身请了皇子安。
楚徇迟迟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走到近处,围着她细细打量了一圈,“本宫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可没想到……你这么回去,不会受家中责罚?
“呵……还是你以为,今日在王府发生的事,祁家无人知晓?你的好兄长,可还会护着你?若我没记错,他今日可在祁家,早上送去的礼,是经由他手下人取进去的。”
祁泠站直了身,抬头望去,神情微敛,褪去温顺,她已然知晓温顺无用,在旁人看来是软弱可欺。
只见楚徇唇角诡异地扬起半分,嘲讽的模样,咬字时声音轻缓,带着尖锐欲刺破人心的恶意。
若卢肇月未提前将真相告知她,恐怕她此刻真会被这几句话击溃心神。
她的身世,祁家许多人知道。可那些人不是主子,便是主子身旁的比较亲近的奴婢。这件事在家中说,在家中闹,不约而同没传出去。
只说她是来历不明的养女。
当初卢家也不知道。
若想一件事被人知道,自然有千百种办法。杜仙露就偏巧在寿宴当日知道了,匆匆去寻卢肇月,正是要说此事。
发生在瑞安王府的事,五皇子也顺势知道,她的身世便不再是秘密。
卢肇月还与她说了五皇子身世。他生母是随行服侍的女婢,有孕后被接进府中,生下他就死了。因此,他幼时被士族子弟鄙夷、轻贱,内心极恨。
如今皇族和士族为首的几大家族之间有一个微妙的平衡。楚氏皇族欲将其除去,可才经两朝,根系尚浅,还是一部分世家捧出来的皇族,不足将其覆灭。
而士族几大家已对楚氏心生忌惮,彼此联姻,树大根深盘根错节。虽被皇室掣肘,不如从前肆意可在朝中说一不二,到底还有几分特权,谁家也不愿舍弃安稳,做出头鸟。
新帝已老,等到三皇子或是五皇子上位又是一番新情形了。
要是有个嫁去皇室的女儿,孕育子嗣,不说给家中通风报信,也总归能缓和关系,留条缓和关系的退路。
可这样的家族女,一朝生变,即为家中弃子。
楚徇道:“本以为你与本宫一同,是其中异类,会厌恶他们。那些人故作清高,行尽虚伪之事。本宫好心,欲将你拉出祁家,你不但不领情,反踩本宫一脚,打定主意与其同流合污。”
他话音落下,上前一步,抬手欲捏住祁泠下颌,被祁泠偏头避开,又听他一声冷哼,“且看祁家能护你到几时?待到彼时——”
“定令你后悔今日所言!”
楚徇拂袖而去,走前意味深长地望祁泠一眼。隐忍又倔强,只会令人更想折去她的傲骨,看她哭泣求怜的模样。
兀自无言回了祁府,比来时更压抑。下马车之后,祁泠同跟着她的听荷道:“你回去禀老夫人吧,我先去一趟琅玕院。”
听荷忧心望她,到底还是转身去瑞霭堂回话,这也是老夫人意思。而祁泠独自走向琅玕院,这段不远的路足够她将一切想清。
不管别人说,她亲耳听到才是真切。所以,她要去亲口问问祁清宴——
他所做的一切,意在让她为家族献身,去五皇子府做妾吗?
走到院前,见到沉弦。
沉弦尚不知道发生何事,欢欢喜喜迎上前去,“三娘子来的可巧,郎君今日在呢!不过谢郎君比娘子早来一步,娘子候上片刻,我先进去报于郎君听。”
“嗯,去吧。”
祁泠尚且能维持平静,想着没什么好委屈的,世间到底没有白得来的好,是她犯傻。只是想起往日,鼻尖发酸,胸腔被涩意填的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