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该醒了。”
脑中晕晕沉沉,昨日记忆的片段在脑海中不断浮现,让人分不清昏睡或是清醒。祁泠睡得不好,被银盘扶着坐起来时还有几分迷糊,昨日是梦?
“诶,娘子,”银盘凑近她脸上去看,“娘子怎么眼下青青的,昨晚没睡好呀?”
祁泠抚着眼下,也摸不出来,余光瞥见袖口沾染一点血迹,只教人知晓昨日不是梦罢了。
“都说酒水害人,看来真是如此。娘子多喝了酒就睡不好,以后恐怕要少吃些酒才好,变丑可就糟了,”小丫头说着打了个嗝,想起自己昨天也醉的不省人事,顿时心惊胆战,“奴婢昨晚也吃了,可再也不会用了,听娘亲说,吃多了酒,脸上会起一块又一块的红疙瘩,变成红脸怪……”
“好了,别担心这个。”祁泠抬手点了点银盘鼻尖,笑起来:“你看望舒姐姐,哪里有你说的这般可怕?因人而异罢了,别太担心,你若真忧心,不如去熬些醒酒的汤来,昨日吃酒的人多,主子丫鬟仆妇四处送一些。”
银盘深觉有道理,忙不迭去寻嬬娘。
……
黎明将过,热腾腾的饭菜用陶瓷瓦罐摆在桌上。主食是野菜稀粥,将粟米饭熬久些,磨和掉粗粝的口感。菜有两道,一是油水极少的清炒瓠瓜丝,另一道是煮豆汤,用有咸味的豆酱去煮,是这顿饭中最有味道的一道菜。
祁既白难以下咽。
他昨晚启程,从建业赶来接两位妹妹,临行前在庄子用口饭吃,本以为能尝些山珍野味,没想到是如此粗茶淡饭。
他望向对面两个动了不少次碗筷,但只用了小半碗的一双姐妹,颇有些疑惑,“两位妹妹,这两日吃得都是这么……?”
祁泠答是,念叨了下昨日和前日用的膳食,虽也是粗粮,但比今日能强些。祁望舒喝了醒酒汤,也吃不下去了。
三位年少的主子如此,怕是嫌招待不周,嬬娘嘴笨,在旁候着的吴典计忙笑着脸上前,“郎君,两位娘子,奴也想捉些野味和山中奇货一齐炖着,尝个鲜味。可府上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几十年了,只要是主子到庄子、田宅上来,只能用普通人家用的饭菜。老祖宗说过,这是……”他说到这卡住,想不起来了。
祁泠好奇问:“返璞归真,引人发思?”
吴典计满面笑容,“正是前一个了。”
祁望舒闻言又舀了一勺野粥,咕噜一下咽下去,嗓子还是卡的慌,“你们平日里吃这些?”
她们前几日少吃两次倒是新鲜,连着吃粗粮到底有几分受不了。
“是嘞,瞧着娘子吃不惯,其实平日里我们吃的粥没这个煮的时间长,还要更噎嗓子些。”吴典计道。
听完,祁既白忍着,大口吃完碗中所有饭。他咽下最后一口后,如释重负道:“祖母意在让我们济苦怜贫,躬俭节用,听说三弟在慕容家时曾吃了几年这样的饭菜,只偶尔几顿,我们也吃的。”
“哥哥,那你吃吧,我与泠妹妹饱了,先回马车上。”祁望舒握住祁泠胳膊,拉她起身走了。
吴典计陪在屋内,与祁既白商议着回去的车马。嬬娘视线游离不定,目睹祁泠渐远的裙角,她抿唇,到底几步追上来,跪在地上,“三娘子,妾、妾……”
祁望舒拍了拍祁泠,先行回马车上去。祁泠走近嬬娘,嬬娘只是一位朴素的,略微发福的妇人,她俯身温声问,“怎么了?”
嬬娘垂着头,抖如筛糠,额间冒出细汗,紧张到说话磕绊,“妾观夫婿近日忧愁,寝食不安,知道他的心病,怕娘子和郎君疑他不忠,不再用他。”
原是账本的事,祁泠道:“可他做了假账,是事实。”
“因为妾……”嬬娘眼眶红,低声道:“妾三年前生了重病,高热不退,一口也吃不下去,周围郎中都说救不了了,那年收成好,他挪了账上的存银,租牛车,拉妾去建业治病……”
她泣不成声,袖子捂着脸,哭声难压,“妾知道其中利害,周围庄子的人这么做,一旦被发现,主子发卖打死都是有的。妾央他不必,他往日早出晚归,一心扑在庄子上,从未做错一件事,妾一农妇,无才无貌,死了他大可再娶新妇。可他说……我们俩有一双儿女,后母不会亲待,妾自私,为了孩子也想活着……前些日子,府上严查,独落下了他……恳请娘子,若惩戒此事由我担,不要罚他。”
嬬娘抓住祁泠裙角,眼中不是期盼而是决然。她的夫婿为她犯险,她也只想护对方安康。
祁泠将她扶起来,“虽有情可原,但私昧银钱不对。这回便算了,嬬娘,回去你与典计说,这庄子以后仍是他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他不犯错,你们一家永远可以住在这儿。只一点,下次再遇到为难事可去府中报信。”
嬬娘再三谢过,祁泠安慰她几句,祁既白出门来,她上了马车,一行人准备妥当,启程回府。
回去的路途远,祁泠与祁望舒又刚在一处玩闹几日,既有新鲜事可说,关系也比从前近了不少。
祁望舒记性好,一件件同她说着。祁泠才发觉,她将回到建业后,每件事都同祁望舒讲了。
“你这婚退的倒一波三折。卢家呀,如今好像攀附着五皇子府,势头大起来,既有了庶子女,退婚也好。我不知道三哥哥是怎么想的,能退了婚便极好的,只有一点我觉得不大好。”
“昨个儿脑子晕,想不起来,今早细细琢磨才想了起来。”祁望舒脑后垫着个软枕,阖目养神,拿着团扇轻轻晃,下头的流苏也跟着摆。
“怎么说呢?”
祁泠掀起马车帘子,沿路的风吹进。她初到建业,两眼一抹黑,打听不出来太多的事,只靠着祁清宴告诉,如今多了个祁望舒与她说,她自然乐意听。
祁望舒睁眼,板着脸道:“地点不好。在瑞安王府作甚?瑞安王妃和咱们祖母关系不好,若说咱们祖母最恨谁,这世上瑞安王妃恐怕要排前几个了。”她又手快,扇了扇风,面上也露出几分厌恶来。
“为什么?”祁泠回过头,发出一声短促的疑惑惊呼,那日王妃寿宴,老夫人与瑞安王妃相逢落泪的亲近样子……
“那你不知道,二叔母不管这些,恐怕也不晓得,我还是听母亲讲的,”祁望舒道:“几十年前,还是闺阁之中的娘子时,祖母与她是好的,她是庶女,还要捧着祖母郡主,得些帮扶在家中过好日子。祖父少年儒将,从胡人手中收复北关,建业之中的女儿谁不想嫁,最后成了祖母夫君。当时她呢,被家族送人,嫁了如今的瑞安王。各嫁了人也就生分了。”
“前朝覆灭,她家族是率先反叛的,出了不少力,祖父死在她家兄长手中。”
这说是血海深仇都不为过。
祁泠呼吸一滞,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当日所见竟是假的?思绪一闪而过,她没抓住,与祁望舒道:“当日姐姐与姑母去看郡王妃……”
“郡王妃倒是个可怜人,”祁望舒惋惜道:“才貌双全,容色过人的娘子,偏配了个痴傻的,真是糟蹋了。被家中强送进王府中,终日郁郁寡欢,病重恐怕熬不过几年了,母亲格外可怜她,总去劝她。”
“原是如此……”祁泠喃喃道。
一切变得清晰起来。怪不得祁清宴提起瑞安王府总是语气轻蔑,两家竟有这般渊源。她思绪空又乱,当日小世子落水的场景忽而又涌现在心头。
当真是意外么?
她攥着胸前衣襟,紧紧咬着唇。上上辈之间的恩怨,老夫人的虚与委蛇,祁清宴的语气,她识事少,又不是傻瓜,已然察觉出几分异样。
祁泠忙喝了几口泛冷的茶水,迫着自己不要多想,已经过去的事,打听个明白又有何用?
她不想打破此刻的安稳。
不要再想了。
车窗外,层层青绿的山间草色已然过去,入目是古朴的连绵不断的城垛子,围起整座都城。
又回到了建业。不要再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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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呆在庄子的日子相比,府里格外无趣。
祁泠每日早起去冯夫人房中问安,陪着冯夫人料理起二房时,隔三差五领着祁云漪去老夫人那请安。
辛夷阁内,祁云漪描着大字,心里长草坐不住,想去三房找阿濯玩,与阿濯差了四岁,但阿濯正是听人使唤的年龄,极大满足了祁云漪想当姐姐的心。
而祁泠坐在窗下,绣着一方帕子,桌上的楠木匣子敞着,内里整整齐齐叠着四方帕子,上面依次绣了梅兰竹菊。
她想着琅玕院的竹林,又绣了一方帕子,前四个中规中矩,只有这条,她在竹叶旁加了只胖乎乎的雀鸟,她在琅玕院听到过它的叫声。
“三娘子,三娘子在屋里么?”听荷的声音带着点焦急,从窗外传进来。
祁泠收好最后一针黄鹂的鸟喙,出去迎了听荷,“听荷姐姐,怎么了?”
听荷急急道:“瑞安王府来信了,府内有喜事,正办着小宴,瑞安王妃想到娘子,特遣人来邀娘子过去一趟。”
“只我一个?”祁泠问道。
听荷答是,顿了一下,又答:“老夫人让奴婢跟着娘子去。”
祁泠心中重重一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道:“劳烦姐姐等我片刻,我去换身衣裳。”
“娘子……快些吧。”听荷欲言又止。
祁泠心不在焉地由着银盘换了身出门的衣服,吩咐她:“将帕子送去琅玕院吧,绣了多日了。”
走得极急,祁泠与听荷道:“到底如何了,烦请姐姐与我说个大概,”听荷神色有些躲闪,望了望她,颇为难的模样。
祁泠便道:“我只当姐姐是猜的,错了也无妨,总归让我心头有数罢了。”
听荷叹了口气,才道:“五皇子府送来份礼物,打着五皇子妃的名头,又说是给娘子的……”
祁泠牙根发颤,“给我做什么?”
“那边没明说。又因着没明说,礼简单,一只玉如意,皇子府的下人只说是上回皇子妃遇见娘子,合眼缘让送过来,不好退回。娘子到了王府,千万要小心些……”
祁泠道:“我知晓了。”表面镇定,心中却是慌起来,不停思索着会是什么情况。
车外马匹嘶鸣,车夫勒缰绳后停下,“娘子,有位郎君拦路。”
卢肇月行色匆匆,翻身下马,几步走到漆黑的车厢旁侧,这是祁家的马车,他亦知晓内里的人是祁泠,他道:“阿泠妹妹,我来与你报信。”
同是当街拦车,早已物是人非,他比从前褪去少年气,眼神更深邃坚定,不再惹人闲话,压低声音,谨慎道:“我方从瑞安王妃归来,阿泠妹妹可愿听我言说几句?”
马车在一处偏僻的巷子前靠着,车夫和听荷候在远处。
祁泠掀开车厢侧旁的帘子,到底对面是已娶亲的人,两人之前还曾有过婚约,故而更要避嫌。
她垂眸,问:“生了何事?”
卢肇月望她良久,一眼不眨,道:“……五皇子要纳你为侧妃,去瑞安王府求了王妃做媒。”
这话如若晴日惊雷,炸的她面色灰败,全身发麻,半截木头似的愣愣地杵在那儿。
她的神色,卢肇月看得分明,他早便知道她定然是不肯的。他道:“这不好,阿泠,五皇子同士族间素有仇怨。虽是侧妃之位,可五皇子求娶之事,未安好心!”
这点卢肇月不说,祁泠也知晓。
她的手发抖,两只手相叠,紧紧握在一起,亦是控制不住的颤栗与心悸,茫然失措。
卢肇月道:“还有一事,我见你与祁家三郎交好,原以为他是你堂兄,交好也应当,但阿泠,他亦非良善之辈!”
“你可还记得王府寿宴那日……”他说着面有愤色,“表妹近日才肯同我说,你可知当日她是听到了什么才要与我言说?”
“不仅于此,今日的事也同祁三郎脱不了干系!你以为他真心待你如亲妹,阿泠,你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