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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章

作者:汤苒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炎炎正午,日光火辣辣地落下来,庭前的青石被晒得滚烫。


    祁泠站在院中,唇色发白,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单薄的身子受不住这般日头,素色衣裙摇摇欲坠,有中暑的势头。


    侍女银盘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搀住她胳膊,心疼又愤愤道:“卢家真是欺负人,早早将女娘子唤来,却以有贵客在的由头让娘子等着、候着。贵客,再贵的客能有府上未过门的少夫人重要吗?”


    祁泠闻言,抚上银盘的手,温声安慰着:“我没事。”


    祁泠抬眸望去,为她引路到后宅的仆妇正坐在廊庑阴凉处偷着闲,时不时觑一眼庭下的主仆两人,眼神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而在仆妇身后,正屋的门紧紧闭着,仿佛代表内里女主人诉说对她的不待见。


    祁泠忍着发晕失力,站直身子,提高声量对着廊下的仆妇道:“劳烦妪姆再通传一番,我母亲卧床养病,我需在侧侍疾,若夫人今日无空,我便改日再来。”


    “才等了小半个时辰……”仆妇嘟囔着,一抬头对上祁泠的眼,她面色苍白,但那双眼清澈又明净,直直看着人时,透亮地仿若能看清人心。仆妇愣了一下,随后慢吞吞站起身,推门进了屋。


    不消半刻,仆妇掀帘出来,“祁娘子,夫人请。”


    祁泠随着仆妇一同,走过不长的廊庑,进入等待许久才得以入内的堂屋。


    堂前高挂着“室雅兰香”四字,两侧摆着水墨屏风,正位端坐着一位妇人,一袭深衣,簪金玉步摇为饰,不尽华贵。


    正是卢夫人,她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一口茶水,未抬头,语气平淡:“我娘家有贵客到,未曾想与你碰到了一处,不大巧,倒是让你在外多等了些。”


    若知贵客要来,为何命人去祁府寻她来?即使撞上了,也大可让她去客房候着,为何要让她在院中晒着,左不过是寻个说辞,责难她罢了。


    婆母为大,儿媳只有忍着的份,以后这样的事,还多着呢。


    祁泠心知肚明,也只能俯身行礼问安,“不知夫人今日唤阿泠来有何事?”


    卢夫人掀起眼帘扫了一遍祁泠,女娘正是窈窕年华,玉颜莹润,旁人花钿满头不及她素颜桃面。她轻笑道:“旁人皆赞慕容家的女儿好颜色,殊不知真姝色躲在江州一隅,还偏巧让我儿遇见了……”


    祁泠垂着眸,没接话。


    “也便不能怪我儿魂牵梦萦,不顾反对,着了魔要娶你为妻。他闹,便随了他,但——”


    说到此,卢夫人竖起眉一声冷哼,话锋一转,语气尖锐,“即将嫁做人妇,难道没人教你为妻之道?还未成亲就管到夫君的房中事上了,传出去真是令人笑话,一个妓子通房都容不下,拈酸吃醋尽显小家子气,有婚约在,你便可如此放肆么?”


    原来今日是为此事。


    这几日压得祁泠心头发闷的事被她这般轻易说出来,反倒成了祁泠的错处。


    说起婚约,这门亲确实是祁泠高攀。


    祁卢两家皆为士族,祁家百年大族,子孙昌盛,若论地位高于卢氏。但祁泠非祁家亲生,被二房夫人收留,未上族谱,只算养女,便矮上一头。


    祁父祁观复十年前自请外任,去往江州任单车刺史,祁泠遂随养父养母离开建业,在江州长大。


    三年前,卢将军被任命为江州都督,与祁观复共管江州事。独子卢肇月去江州探望父亲时,遇见祁泠,一见钟情,要聘她为妻。


    祁家夫妇本就因祁泠愈发过盛的容貌而忧心她的婚事,正巧彼时出现的卢肇月家世清贵,虽无长处,可相貌俊秀,为人良善,不失为夫婿的好人选。两家就此定下婚事。


    当远在建业的卢母得知此事时,婚约已成。纵使她不满祁泠只是个养女,但祁家有祁家大房坐镇,不容欺负,她只能憋屈认下。


    去岁年末,先帝因病过世,皇太弟登基,祁父和卢将军都被调任回建业,两家的婚事也筹备起来,婚期定在六月。如今算来,只剩月余。


    但前几日,祁泠从关系不佳的庶姐祁云漱那听得,卢肇月月前狎妓留宿烟花之地,甚至将人带回家中,为此生出许多闲言。


    祁泠不信旁人所言,传书信与卢肇月相询此事。


    当今士族门阀子弟,私下浪荡风气甚重。但祁泠一心想寻一位两心相许的夫君,当初本不愿同卢家结亲。


    是卢肇月当街拦住祁泠的马车。


    车马人流涌动中,少年涨红了脸,站在路中央抬手对天发誓,若能娶祁家阿泠为妻,定视若珍宝,此生只守一人。


    世间几人能如此?


    更何况少年意气风发,满腔赤诚,祁泠心软应下。这桩事至今还是江州城内佳话。


    时过境迁,卢肇月的回信中意思十分含糊,没仔细解释当日情形,只再三保证定不负她。


    这事今日却直接闹到了卢夫人面前。


    自打祁泠回到建业,曾见过卢夫人几面,每次都不缺嘲讽嫌弃。这是未来的婆母,卢肇月又许诺在先,故而先前祁泠一再退步忍让。


    但此事祁泠不愿再退,故开口:“不生二心,不纳妾室通房是泛思提亲时主动提及,非我迫他。他狎妓以至满城风雨,而我写信相询,不觉有错。”


    “真是荒谬!”卢夫人气得掷茶盏于桌上,重重一声响,吓得人心头一颤。


    她未曾想到祁泠竟敢出言顶撞,一个孤女哪里来的胆子,“我卢家三代单传,若你无子,我儿还要绝后不成?”


    “再者,这事也与你们祁家脱不了干系,祁三郎带泛思同去,他怎会拒绝?”


    祁家三郎。


    祁家大房独子,父亲镇守北关,威震一方,母亲出身士族之首的慕容氏。


    家世显贵自不提,祁三郎又品性极好,风光霁月,世人倾慕。年少曾与名士清谈,百人围观,方过十四却不输分毫,字字珠玑,学识风采过人。


    世人称其琢玉郎,神姿风彻,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如此人物,是名门子弟皆有心结交。


    算起来,这还是祁泠的堂兄,但她与这位有名的堂兄不熟,也不知晓卢肇月为何会同堂兄牵扯到一处,令其沾上污名。


    祁泠蹙眉,“夫人莫要牵扯旁人。”


    卢夫人回过味来,祁家旁人她自问得罪不起,便不再提,“要嫁进卢家做媳妇,大度是少不得的。泛思的表妹过几日会到,你要做表嫂的,陪她逛逛建业,以后相处的时候还长。”


    说到此,她以手支额,阖上双目,只撂下一句,“这些闲事闹的我乏了,今日你先回去罢。”


    祁泠亦不想在祁家多留,敷衍行礼告退,转身时瞥见屏风后一角粉色女子衣袍,她脚下一顿,随即快步离开。


    马车走在大道上,车马压过碎石发出辚辚声响,窗外闹市喧嚣声不止,祁泠的心也乱作一团。


    银盘年岁小,藏不住话,在她身侧喋喋不休,“卢家欺人太甚!当真以为祁家无人呀?娘子也是祁家三娘啊……那话是何意?哪有正妻还没过门,就将表妹接来府上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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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揣的什么心思,嫌不嫌丢人啊。”


    银盘这话不是空穴来访。


    大家族不缺借住的亲戚,但卢家这位表妹不同,是当初卢夫人给卢肇月选的未婚妻。祁卢两家定亲后,卢夫人还打着娶平妻的算盘,但祁家二房不允,这事才不了了之。


    祁泠揉了揉眉心。她错了,她不该相信卢肇月当时的话。他身份地位皆由父母所给,光同她口头许诺又有何用?


    卢夫人打定主意刁难,等祁泠嫁过去,到了卢府里,还不是任人摆弄。纳不纳妾、娶不娶平妻,恐怕她也做不得主了。


    看出祁泠低沉的情绪,银盘察觉失言,忙闭上嘴,娘子没几日就要嫁过去,这桩亲到底是变不了了。


    她又咽下抱怨,找补安慰道:“不过,卢郎君待娘子还是好的,回建业后怕娘子不适应,郎君送了不少东西过来。成婚后会护着娘子,是个好夫婿呢。”


    “好夫婿……会是么?”祁泠喃喃自问。


    婚前狎妓纳妾,又有不清不楚的表妹,以后谁能说的准。


    “娘子……”银盘是个实诚丫头,被祁泠这么一问,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了。


    祁泠闭上眼,靠着车厢,不愿再说此事。


    祁家宅子坐落在煊赫之地乌衣巷,坐北朝南,祁家二房回建业后没住进去,反倒搬进紧连着祁家的小院子,被称作小祁府。


    回到二房,祁泠先去正院看望养母,走进正堂,绕过屏风,冯夫人贴身的嬷嬷先迎了上来。


    祁泠问:“母亲今日如何?”


    嬷嬷眉目疲惫,对待祁泠亲厚,拉着她的手:“夫人今日精神还好,午后咳得厉害,方才用了小半碗安神汤,好不容易睡下了。娘子去卢家怎样?”


    祁泠停住脚步,望向帘内,帐纱之中隐约能看见躺着的妇人,屋中充斥着熟悉苦涩的药味。


    她本想将卢夫人今日的话告诉养母,但又不忍打扰,劳其心神,便轻声道:“还是那般……父亲和妹妹呢?”


    “大人在那院……夫人怕小娘子过了病气,将她送去了老夫人处。”嬷嬷叹了口气,带着祁泠往外走,也劝祁泠,“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娘子不要太计较这个。”


    “大人和夫人年少夫妻,年轻的时候不也是鹣鲽情深,又有什么用,如今不还是歇在那边的日子多么?娘子嫁去卢家,早生个男孩才是要紧,不要像夫人这般命苦……”


    祁泠沉默良久,嗯了一声。


    ……


    窗棂支开了半扇,晚风吹拂,携着白日吝啬给予的凉意,素色衣衫被风吹拂,衣角翩飞,祁泠支着下颌,望着窗外。


    祁泠的住处在正院后面的辛夷阁,正院冷冷清清,灯火昏暗,女主人还未醒来。而旁边的馨院暖意融融,欢声笑语,是柳姨娘的居所。


    冯夫人进门三年无子,祁观复纳柳氏为妾,柳氏肚子争气,次年生长女祁云漱,又过一年生子祁雪峤。


    冯夫人太过孤寂,抱养祁泠进府来。七年前才得一女祁云漪,但也伤了身子,此后缠绵病榻。


    冯夫人曾同祁泠再三嘱咐,不要同她一般悲哀。


    可如今,嫁入卢家的日子得以窥见。


    卢肇月忤逆不了母亲之意,而她的出身被婆母视为耻辱,今日罚站,明日刁难。卢肇月也毁两人之约,纳妓为妾,还有寄住的表妹对平妻之位虎视眈眈。


    夜深几许,祁泠无法入睡,那念头恍若野草,生生不息,扰得她神思不宁——


    这样的卢家,她不想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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