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寒意料峭。
黑如浓墨的夜空中,忽地窜起一阵火光。很快,烈焰的红色染红了夜空,在京城中不断扩大。
陈王终究是动手了,弑兄篡位。
喧闹的杀喊声沿着主街一路往前,不曾停歇,整个京城都被包裹在血光火海中。
温府院中,温云琛被两名士兵押着,浑身是伤,不难看出先前与人经历过一番打斗。
一把沾满血的匕首被扔在了地上,为首将领捡起它,戏谑地掂了两下:“果然是将门之女,死到临头还能反抗,杀我兵士。”
他用匕首沾血的刃挑起温云琛的下巴,啧道:“若不是毁了容,本将军倒是可以勉强把你收作……妾室。”
面前女子即便不施粉黛依旧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如绸缎般的青丝只用一根破旧的木簪绾起。
如若忽略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她本该是极为标志的美人。
温云琛冷笑一声,将口中鲜血喷在将领脸上:“无耻小人,有种便杀了我,我即便化作厉鬼,也要让你九族不得安宁!”
“你!”
将领正要恼羞成怒,忽地笑了,似乎觉得曾经的将门嫡女被踩进泥里还不够,高傲道:“温二娘子怕是不知,你那被杨氏收留的母亲,昨日便死了。”
温云琛猛地抬起头来,双目充血,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她死了,重病缠身,做不了工又没钱治病,就在柴房病死了。”说罢,便是一阵得意的笑。
温云琛眼前忽地一片漆黑,心中坚持了许久的弦终于断了。
三年前,她意外毁容,温父奉命出征,遭奸人所害含冤战死,自此温母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兄长又莫名猝死,至此温家彻底没落。
只有二房因女儿顶替了温云琛的婚约嫁入杨氏而生活优渥,还把温母带到杨氏,美其名曰“照顾主母”。
后来温云琛才想明白,他们大房遭受的这些变故,与二房脱不了干系,而他们带走母亲,也只是为了威胁温云琛乖乖听话。
因为二房的手笔,温府家产也被尽数收去,昔日恢宏的将军府变得破败不堪。
似乎是为了折辱温云琛,二房并没有要了她的命,而是把她关在这里如同牲畜般圈养。
为了找到父兄惨死的原因,也为了母亲,温云琛没有寻短见,但三年来没能发现多少有用的信息。
如今,他们若想摆脱温云琛这个累赘,趁宫变动手最合适。
喉中苦痛的哽咽压得温云琛什么都说不出来,眼中被溅上了血,血红一片,只有寒光闪过的片刻刺眼。
“温二娘子不必伤怀,我这就送你去见家人,送你们泉下相逢!”
用劲最后的力气,温云琛抬起头来,撕心裂肺般大喊道:“……我死后,必化九幽厉鬼,生啖尔等血肉,将你们撕碎撕裂万劫不复!!”
温氏世代忠君,父亲一生戎马,他们凭什么就落个这样的下场?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刀光没入身体,温云琛只感受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身后的兵士松手,她便卸了全部力气般倒在地上。
血光染红了青石地面,温云琛感受到身体的温度逐渐流逝,逐渐变成和冰冷石板一样的温度。
好恨。
若自己再强一些,若手中握有权势,她是不是就能救下自己的家人,让那些害他们的人都下地狱?
就在意识逐渐模糊之时,府外的喧嚣声似乎突然扩大了数倍,紧接着便有叛军大喊:“将军,有人偷袭!呃——”
“温云琛,你在里面吗?!”
“谁敢动她?让开!都给我让开!”
一个男人的声音自叛军后传来,温云琛一怔,这是个并不熟悉的声音。
是谁?
很快,叛军便打斗起来,一时间,温府中一片混乱,火光与血光交杂着,如地府鬼怪的盛宴。
不多时,有一人不顾一切拼杀至院中,在看到倒地的温云琛后,更是红了眼,不要命般往她这边杀,一招一式根本没留给自己防守的余地。
男人一袭黑蓝色衣袍,长发高高束起。温云琛见到了他的脸,俊美无俦,眼中尽是果决,满身杀伐气息像极了地府爬上来的阎罗。
但这样一张脸,温云琛肯定自己没见过。
身体几乎到了极限,眼前彻底黑了下去,温云琛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些声音。
叛军将领怒道:“裴允晏,你竟敢反叛?!还敢只身前来?!”
裴允晏……
温云琛想起来了,裴大将军的独子,裴少将军,少年便能领军出征的将才,京城人人闻风丧胆的阎罗煞神。
但在她的记忆中,两人并未见过,裴允晏为什么要为她拼命?
裴允晏手中的刀卷了刃,便丢掉,抢过叛军手里的刀继续杀。
数不清杀了多少人,身上的血分不清是谁的,连眼中都溅入了血,目光所及一片血红。
怪不得人人叫他煞神,杀起来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似乎满心只有“杀”这一字。
但即便再英勇,终究还是寡不敌众,不多时裴允晏败下阵来,背上满是没入身体的羽箭。
他跪倒在地,目光依旧看向温云琛,一点一点朝她身边挪去。
温云琛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
“见过一次……我们见过一次,”裴允晏看着已然不会睁开眼睛的女子,满目猩红,无厘头地开始说,“我曾在高台上,高高地见过你一眼……”
……疯了吧?温云琛想。
那么远的一眼,竟值得一个已然功成名就的将军赔上命也要救她?
“我后悔……自己没能早些来找你。”
裴允晏的伤在青石板上留下一路蜿蜒的血迹,眼神却比外面的火光更加炽烈,耗尽力气终于把她抱在怀里。
“温云琛,我肩负的东西太多,从来没什么后悔的机会,也没什么随心所欲的机会……但我现在恨自己没早些救你,没早些说自己的心意。”
“我心悦你,我想让全天下都知晓,我只心悦你。”
哪怕……她容貌尽毁,裴允晏也还喜欢她吗?
原来在她低微如泥的这段时间,仍有人把她当作心上珍宝。
只是,也许时不待我,一切都来得太晚了。
若有来世,裴允晏……
曾经不敢宣之于口的一切,不要再当作临别之言。
冰冷的黑暗彻底吞噬了意识,裴允晏维持着抱着温云琛尸体的姿势,两人一同被火焰吞噬殆尽。
——
意识模糊间回笼,紧接着眼前便是一阵刺眼的光。
温云琛下意识抬手遮挡,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谁……”
一开口,嗓音竟是沙哑得可怕。
“女公子,您醒了!”
熟悉的声音让温云琛一愣,立即朝床边人看去,女孩脸圆圆的,竟然是她从前的婢女浮白!
“你……”温云琛瞪大眼睛,继而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围一切。
自己上一刻还死在那片火中,下一刻竟在温氏还未覆灭时的闺房中醒来。
温云琛冲下床,看着铜镜里自己还完好无损的脸,看着自己明媚的少女面庞,愣怔片刻后,伴着心中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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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笑出了声。
她回来了!回到了自己十六岁时,回到了自己未被毁容时,回到了一切还来得及挽救的时候!
温云琛来不及跪谢满天神佛,想到上一世死前最后的画面,扭头抓住浮白的手腕,下意识问:“裴允晏在哪?”
浮白吓坏了:“女公子提那位做什么?咱们和裴府素无往来,何况那裴少将军不是京城煞神吗,提他怪吓人的……”
在浮白看来今日发生的一切是相当可怕了,先是自家从来不赖床的女公子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接着便对着铜镜里的自己笑个不停,笑完又问一个素不相识的煞神在哪……
不是脑子生病了吧?
冷静片刻,温云琛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摆了摆手。
找裴允晏的事得从长计议,哪能直接跑到人家面前?但眼下她可以跑到另外几人面前。
看着院中熟悉的一草一木,忍着鼻腔的酸楚,冲出房门,朝父母院落奔去。
她想见到父母,想见到阿兄,这些阔别已久的思念让她恨不得直接飞到他们面前!
终于,在穿过几个回廊后,便听见房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姒妇啊,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这也是为了咱们温氏好。连道长都说咱家不干净,只是驱邪而已不会出事的。”
温云琛停住脚步,凝眉。
这不是她二叔母,温家的仲夫人吗?
二叔早逝,二房只留下他妻子柳氏和女儿温夕玉,可这看似柔弱的两人却心眼颇多,上一世把整个温氏搅得天翻地覆。
“这……”另一个更显柔弱的女人纠结着说,“将军从不喜鬼神之说,我也不信,娣妇还是请回吧。”
阿母,是阿母的声音没错!
柳氏还不依不饶:“姒妇,你仔细想,婿伯如今在外领军,过几日才归家,若在此时家中出了乱子岂不是给他添堵?你就听我的,法事也不过两个时辰必定结束,到时候家中一切安好,岂不完美?”
温云琛明白过来,冷笑一声。
上一世,就是在这所谓的法事上,那道人手中烧红的剑划伤了她的脸,偏不知道那剑提前浸过什么奇怪的符水,这才让疤痕一直消不下去,让她毁了容。
看来她回来的正是时候,这次她又岂会让二房再得逞?
“二叔母这是为难我阿母,明知她性格柔便游说她。”温云琛大步走进房中,乖乖朝温母一行礼,随后站在她身边看向二叔母。
“二叔母若真为了家中安好,怎不等阿父回来再同他商量?”
“嘿,”见一向好说话的温云琛突然呛她,柳氏心中奇怪,强硬道,“你这女娃,何时学会了听墙角?大人间商量也是你能置喙的?”
“阿琛,”温母担忧地拉住温云琛的手,“听浮白说你今日睡得格外久,是身体不舒服吗?”
温云琛忍住即将决堤的眼泪,笑着摇摇头:“没事阿母,我就是前几日午睡没睡够,今日补个觉罢了。”
“此事不可小觑啊姒妇!”柳氏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似的,喋喋不休,“阿琛这嗜睡的异象怕就是鬼怪来临的前兆,说不定是挑准阿琛下手呢!”
温母眼中担忧更甚,明显动摇了。
长辈该干的事一点没干,如今倒来摆长辈的谱,做个架子给谁看?
温云琛心中暗嘲,默默一想,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她乖觉道:“二叔母说的是,刚才是我鲁莽了,这么说来我这几日确实觉得家中不对劲,不然阿母就答应下来,一场法事而已,很快的。”
确实很快的。
只是这次毁容的不会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