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神山内部更近了,看着地图,只要再穿过前方的冰山峭壁,进入深处,差不多就能寻到守山人的踪迹,也就是岚烟所求的,碰到那根撑天金柱。
品意却说,大家元气损耗太大,不易继续前进。
护体诀需要法力,打架需要精力,这两样在来的路上的确耗了大半,前路是未能踏足的地方,若还有别的危险,品意只怕弄丢了这几根小萝卜,辜负了郑如简。
他倒是并未直言,可明眼人早能看出来此行他的畏手畏脚。
但法力岚烟还有,精力她也有,她想着自己完全有能力替他们撑下去……无论如何,不能停在这里。
从临湘县来到这神山处,耗了月余,足够昏迷的程学进两人回祥云山报信。
只需要一个传音,应天阁就知道神山有人混入,仙台亦是,再告知郑如简两人身份,皆时就是瓮中捉鳖。
更何况还有下一座山,一点时间都不能再拖了。
岚烟展开地图,看着前面延伸出的一点路程。
冰山夹道,悬崖峭壁。
脚下放置玉碗的山洞和之前的类似,都是山中自然形成的洞道,从那头进来,来到这头,面前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她迈出山洞隔着厚厚的雪幕往外瞧,金柱此刻仿佛就在她头顶,向上,在天空顶出一圈金色的光圈。
看着像是要去到很高的地方。
岚烟抿了抿唇,又向后看围坐在玉碗边上的几个少年,目光渐渐滑向最前面望着她的黎难。
他对她挑了挑眉:不想回去?
她眨眼:嗯。
项昀他们也在就前进或回程的事情和品意商量,问他前路有什么艰难险阻。
后者也不清楚,只说第一次行进,就被搅进旋风中,进入的五个弟子剩下两个。
神山边上的风,雪,地,似乎都有这诡谲的神通,能和妖兽一齐变化形态的同时,也能分出自己的心思挽留行人。
岚烟回头,掏出怀里那个盛放泪珠的瓶子伸出洞外,很明显能见到风暴停滞一瞬,再打着急旋冲来。
她迅速收回手。
黎难在这时起身,抬高手猛地放下握住她的,刚刚才被她收回去的瓶子就非常“不小心”地摔在了地上,咕噜噜,碰到前方的一个石块,弹了出去。
岚烟:……
这行为是否有点太过笨蛋了……
她瞥了他一眼,那人微笑,干巴巴地“哎呀”了声,就要转头说些什么。
结果岚烟便如离弦的箭,转眼的功夫就跟着自由飞翔的瓶子冲出了洞。
黎难:……
品意见状,拧眉起身,箭步赶来黎难身边:“发生什么了。”
“瓶子让我弄掉了,她去捡了。”黎难愧疚。
身后几个这时都起身过来,闻言惊异皆有,项昀更是满脸黑线,看他带着浓浓的恨铁不成钢:“就是一瓶眼泪,丢了就丢了,你那么爱说话,再给海妖讲几百个故事不就又回来了,这么危险怎么不拦着她?”
黎难:“我的错我的错……”
关辰则是奔向洞边:“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阿烟都看不见了啊?”
何莫宇抬手看了下腕间灵丝,再焦急看向品意。
那人这会正在绕掌绷紧灵丝,几人腕上丝线皆现,正向着洞外风暴内延伸,微微缠出力道,但那头的人这会不知去了何地,丝线用力拽,这么长时间还没拉回不说,方位也感知不到。
黎难能看到品意逐渐拧紧的眉头,他也盯着那根丝线,当下已经有些不淡定了,就在他想将这几人拦在此处,自己进去找的时候,灵丝终于反馈出了些东西。
他急忙凑去,品意抬眸,向风暴上望,接着手上用力将丝线往后拽。
“她在神山道内。”
黎难默默用力的手松了点,内心两个小人不断打架,舌头都快咬断了,艰难出声劝:“神山里面,会不会比这里安全。”
项昀:“你是不是傻。”
“我意思是,她不知怎么去的神山中,若是强行这么拉她回来,中途……”他留下个话口。
关辰便能很好的接上:“对啊,风暴吃人,这一来一回的,万一出别的岔子。”
“可总不能让她待在那无知之地吧?”何莫宇脱口而出后,黎难的话马上便跟在后面,“那你们回,我去找她!”
他像是就等这句话,说完急不可耐要去寻人。
品意被他们左一言右一语说得头都大了,见黎难这每根乱毛都有独特想法的人更是憋气憋得辛苦,一把将人抓回来,回看身后人一眼:“回去还是前进,选吧。”
他都这么说了,定是没人愿意回,甚至关辰已经开始催促赶路。
黎难见这齐刷刷上赶的模样,理智回笼,突然长了良心一样劝告:“可以再想想,我和阿烟到底比你们境界高些。”
他是想让他们留下。
但那些人此刻毫不领情。
项昀点了点他:“你但凡有点师兄的样子,现在也不必说这个。”
黎难觉得他这辈子在这个话题上都会过不去。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我的错我的错,即刻动身吧。”
品意从他身上移开眼,拉紧几人相接的灵丝,当即带着人踏出洞口。
风雪立即旋在众人身上,脚下的路依旧如糖似霜,粘腻攀上腿脚,而风又扯着人往天上飞,整个就像案板上活好的面团,任神山之力将他们揉圆搓扁。
品意感觉手中的丝都要被搓断,于是再激发些灵力,加固丝线后,再次寻明方向,努力靠近金柱。
这时候,几人周围忽然被一面牢固的白晶封住,像个移动大球,将他们裹着向前护送。
何莫宇最先反应过来这是谁的手笔,向黎难那看,低声道:“你的身体?”
黎难:“好得很。”
项昀:“岚烟一走你就行了,感情这一路真是装的?!”
毕竟他这一路虚弱得很是邪门,说是倒霉也行,摔过来绊过去的简直心酸,连带着一直关心他的岚烟都很心酸。
而剩下人看着就是纯酸。
关辰暗暗骂骂咧咧:“我去了就要给她告状!”
黎难叹气,本想很不要脸地告知她岚烟估计不会计较这等小事,但话到嘴边还是停住,思绪牢牢扯在“岚烟”这个还没找到的人上面下不来了。
于是白晶小球内因为他的突然沉默,变成一众沉默。
片刻后,再被品意的疑惑打破:“找不到了?”
黎难拧眉:“怎么会,法力被压制了吗?我给你……”
品意摇头,透过白晶看外面的风雪。
众人已经到达夹道中部,狂风拧卷,两边的怪牙尖刺向中猛合。
他话音小了些,不太相信就刚刚那么一点时间,岚烟能从洞中跨过这些奇怪地貌直冲到山中去,这中间应该经过了别的离奇地形。
她当时是只身一人来此的。
黎难思索之下,将白晶覆盖在品意牵连着他们的灵丝上,接着瞬间撤下了包裹众人的晶石。
霎时,凌乱的风仿佛只大手,毫不留情地将几人送上了天。
失重感叠加,飓风将他们的尖叫声都淹没,黎难顺着身下捞人的大风腾空,感觉风里夹杂着的冰棱要将他戳成筛子,拼着半口气调动法力,把提早覆盖在灵丝上的白晶展开。
随风乱卷的五人登时被一块大晶石拢在一处,暂时躲过风暴。
而此刻品意的灵丝再次苏醒,突自发着幽幽暗光。
黎难定睛一看,那丝线竟是从白晶之外被绷紧着,应是有人从外部狠狠拽着这丝。
然后腕部被用力一扯,包裹着五人的白晶就像是被人从风海中钓起。
空中灵丝一甩,居然将这大晶球硬抖去了冰道上方的峭壁上。
白晶和薄薄的冰层对撞,砰的一声,砸进了峭壁山内。
晶体中的五人跟着小球受了不少老罪,在里头滚撞得脑浆都要摇匀了,不知自己砸到了什么地方,担心又要悲伤地滚动时,晶体外出现了一道人影,一把按住了继续向前滚的晶球,非常礼貌地敲了敲:
“是你们吗?”
黎难很庆幸自己神智非常清晰,听见这一声,赶忙将白晶撤下。
就见岚烟正拎着手腕处的灵丝,抬起一只手在面前做敲门状。
两边互相瞪了一瞬,她立刻俯身将几人扶起,最后立在黎难旁边掺着他:“还好吗?”
这话是对着面前几人说的。
大家都还在混乱中,懵头懵脑地点点头,过了会才回过神来。
关辰早就忘了之前说的要告状的话,只剩对岚烟的谴责,伸出手指戳她:“能不能,就说能不能注意点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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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事又将她翻来覆去看了看,发现全须全尾后,叹了口气,转看周围去了。
剩下的便是品意意料之外的问责,直接了当道:“下次不听指挥,就别来了。”
“……好的师兄。”
她认错态度相当果决。
品意本也不是多话的人,听后沉默点头,他都这么说了,剩下两人也没必要再揪着不放,人还安全就是好事,于是都安下心来观察旁边环境。
神山边上的山都长一个样子,就是这处的冰山内,和其别晶莹剔透的覆冰不太一样,倒像是普通山石上慢慢结了层冰,还能看出下面黑漆漆的山石底色。
而且还有一点,这里的浊气更加浓重了。
岚烟将泪珠和绿碗都拿在手里,示意品意找个地方放置:“到都到了,先干正事。”
突然被使唤的师兄也非常上道,接过来转头就向洞里面走,似是要找出一个和前两山道差不多的洞口,继而转头交代:“在图上绘制路线。”
剩下一张地图只有岚烟有,不是她还有谁。
岚烟赶紧掏出图来,接过品意递来的笔,起势——一条绝美的孤独线条跃然纸上,再接上半颗扭曲的鸡蛋。
黎难跟在她边上,默默垂眼打量着她的创作,又回忆来时的路线。
嗯,这乱线是雪暴,哦,这“大”字是飞舞的他们,哈,鸡蛋是脚下这山洞……
他安静看着,再见岚烟画着画着笔杆戳戳下巴,抬眼浏览旁边的山壁,看品意将绿碗放在前路一个类似三岔路口处,她再重新提笔,往“鸡蛋”后添一把三叉戟,在那戟
下面勾一个圆。
……一个拥有三角的圆。
对此,岚烟有些苦恼:“只一只手垫着布,不太好画啊。”
感觉到黎难的视线,她顿了下,把图托起来,给他欣赏了一番,诚心求问:“怎么样,能看出来吗?”
“能啊,你从开始画我就认出来了。”黎难说,“过程都一模一样。”
说完,他从岚烟那双平静的脸上看出点满意来,那人折好图,走去绿碗处:“那就好。”
以后应该没人会看着这张图,总不会误人子弟吧,他想。
岚烟肯定是没他这样的觉悟的,还乐颠颠地去帮忙给绿碗安家。
因为来时没想过来这么远,品意便没记着带个小玉碗在身上,现下只能用这个普通碗代替,直接用里面剩下的一点灵气来施法。
念心法,掐手诀。
碗边的品意和关辰这么做,而岚烟则是揭开盛放泪珠的瓶口。
碗中流淌的灵力越发快速,未将泪珠倾入就已扩开无限华光,将这低窄的洞道映照出一圈亮光。
还映出山壁冰层之下如星子般的微弱朱光。
品意在此时睁眼,朝岚烟示意。
她意会,并剑指引出内里泪珠,同样默念心诀。
瓶口与绿碗之间便如同搭建了一座虹桥,五彩斑斓的泪珠顺之流入碗中。
周围华光更甚,竟生出一丝暖意。
冰层都似被温热破裂。
围在边上的几人不约而同呵出气来,抖了抖身子,趁着这浓郁的灵气来加固自身护体诀。
他们甚至还生出心思打趣,这程度竟能使冰川融化,实得是天境级别的人物。
岚烟本来专注眼下事物,闻言,侧眸转向冰壁。
幽幽的暗红光亮,更加显眼。
她起初只是盯着其中一点红星,蓦地眯了下眼,视野不小心放大了些,从那一点向外发散后,竟见这满满一整壁,皆是红点。
它们随着她呼吸,光亮一方弱一方强,本该嵌入壁中的死物这时候仿佛淬入了生命。
岚烟瞳孔收缩了下,目光从左侧壁上,转向头顶,再滑向右侧,密密麻麻,无处不在。
注意到了,便很难忽视。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无数双猩红的眼注视着。
又一声微弱的咔嚓声。
岚烟踩了踩脚下变得脆弱的冰,扭头去寻黎难。
那人在她左后方立着,离得有些近了,正散发着不知源头的焦躁,可在她看来的那瞬间,又收敛回去,问:“怎么了?”
他藏得很好,但在岚烟眼里,相当于没藏,她眨了眨眼,果断给他找了件事做。
“你的晶石,帮我把山壁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