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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17

作者:蓝瘦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晚上七点,文艺汇演正式开始。还是同一套流程,同一套班子——主持人开场、区领导讲话、校领导讲话……


    听得人昏昏欲睡。


    激情澎湃的大合唱、激情澎湃的诗朗诵……终于听到主持人报幕:“下面请欣赏由二胡班全体学员带来的表演——二胡合奏《步步高》。”


    常乐一下子来了精神。


    大幕缓缓拉开,小小的舞台上挤挤攘攘地坐了五十多人。女人一律穿金色旗袍,男人清一色的红色长衫。


    放眼望去,一片热闹喜庆,整得跟婚礼现场似的。


    坐在二胡大军第一排C位的,是个年轻男人,长得白白净净的,戴着半框眼镜,气质温文尔雅。


    常乐猜,他应该就是林文娟常念叨的那个“钟大师”。


    因为现场唯一一个话筒,就立在他前面。


    一开始,常乐还在吐槽,这么多人,就一个话筒,主办方也忒抠了。上一个节目诗朗诵还人手一个话筒呢。


    随着一声起调,欢快热闹的音乐声响起。


    这首曲子是超市过年的循环曲目之一,其洗脑效果堪比“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是个人都能哼哼几句。


    所以,连常乐都能听出,这调子不太对劲。


    就像被风刮得东倒西歪、晕头转向。


    林文娟坐在第二排、钟大师的右后方,她演奏得那叫一个沉浸投入、激情洋溢,上半身还在跟着节奏摇晃,让常乐不禁产生了自我怀疑——没准儿原曲就是这样?超市放的都是盗版?


    第一段合奏结束,进入第二段交替演奏,钟大师先独奏一段,大伙儿再合奏一段。


    至此,常乐彻底明白了。


    这场表演,完全是钟大师在以一己之力对抗跑偏的千军万马啊。


    他是怎么忍住不笑场的?


    就像是两人对唱,一个人是专业歌手,而另一个是随机挑选的观众,五音不全还自信满满,硬是把一场灾难级表演,整出了喜剧效果。


    反正常乐是憋不住。她笑得前仰后合,录视频的手都在抖。


    晚会散场后,常乐开车载林文娟回家。


    林文娟回看手机里的视频,颇为不满:“你这拍的都是什么啊?晃得我都要吐了。”


    常乐抿唇憋笑:“太兴奋了,没忍住嘛。”


    “哟,”林文娟一脸了然,“看到帅哥太激动了?”


    常乐无语地斜她一眼。


    林文娟极力推销:“我们钟老师长得帅吧?他是音乐世家出身,还不到三十岁,就拿了好几个全国大奖呢。班里好几个人都想把女儿介绍给他。”


    常乐听懂了她的暗示,直截了当说:“你可别把我扯进来。我现在一心想着赚钱,对男人没兴趣。”


    林文娟失望地撇了撇嘴。


    --


    第二天下午,常乐又驱车前往北湖区老年大学,参加第二场家长会。


    这所学校规模较小,只有一栋五层小楼。一楼是老年人活动室,中间几层是教室和办公室,最顶层有一间阶梯教室,晚会就在那里举办。


    开家长会的教室在四楼,林文娟早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见到常乐,她兴奋地招了招手。


    等常乐坐到旁边,她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我都给你打点好了,今天你作为家属上台发言。”


    常乐眼睛一亮:“真的吗?“


    林文娟笑眯眯地说:“对啊,我跟这边的领导关系好,而且我的同学里面也没有谁家孩子是局长。”


    常乐:……那我算是捡了个漏?


    不管了,反正今天,她就要扬眉吐气一把。


    林文娟拍拍她的肩:“我先去排练了,等会你上台之前跟我说一声,我偷溜下来,给你拍视频。”


    常乐自信满满:“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不一会儿,教室里就坐满了人。流程跟昨天的差不多,领导们轮番上台,发表讲话。


    常乐一边听一边拿着手机默背演讲稿。


    终于听到主持人说:“下面,让我们有请家属代表、优秀学员林文娟的女儿常乐上台发言。”


    常乐赶紧给林文娟发微信:“快来!”


    掌声不够热烈,也许是她的头衔太短,没有某某局长那么有气势,众人似乎对她不抱期待。


    常乐无所谓。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讲台,刚调整好话筒高度,就看见后门开了道小缝,林文娟偷偷摸摸地钻了进来,坐到了最后一排。


    还举起手,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常乐回给她一个自信的笑容。


    接下来,她的发挥远超预期。


    在提到林文娟的生活趣事时,台下观众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在夸赞林文娟的美好品质时,观众的掌声也极其配合。


    只剩最后一段了。


    常乐深吸一口气,慷慨激昂地说:“最后,我要感谢东山区老年大学,让我妈妈在逐梦的道路上不再孤单……”


    林文娟嘴角抽搐一下。


    台下响起窃窃私语声。


    “还要感谢东山区教育局的领导,对老年人的退休生活给予的关怀和帮助……”


    第一排几个人开始交头接耳。林文娟已经尴尬得缩进了椅子里。


    “全市的老年大学,我妈妈都去试听过,她说东山区老年大学是课程最全、教学水平最高、综合实力最强的……”


    台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常乐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马屁拍到位了。


    林文娟捂着脸跑路了。


    最后,在众人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常乐走下讲台,内心充满了骄傲。


    --


    晚上回到家,常乐回看林文娟给自己录的视频,忍不住抱怨:“你怎么也抖得这么厉害?怎么录到一半就停了?”


    林文娟不想打击她,只好强颜欢笑道:“老师打电话让我上去彩排,我就先走了。”


    “……好吧。”常乐将手机还给她。


    她生了会儿闷气,很快重燃斗志:“对了,明天南港区是不是还有一场?我还要上台吗?”


    “不用!”林文娟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妥,干笑两声作为掩饰:“哈哈哈,明天让你爸去。你都连着参加两场了,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啊?”常乐大失所望,“我不用休息,我状态好着呢。”


    常建民在一旁弱弱地插话:“既然乐宝想参加,那就把这个机会让给她吧,我无所谓……”


    林文娟斜飞来一记眼刀。


    常建民立刻噤声。


    林文娟调整好笑容,看向常乐,嘴上说着:“就听我的,明天让你爸去。你在家好好歇着,我放你一天假。”


    心里想的却是:北湖区老年大学估计已经把她们母女拉黑名单了,要是再把南港区得罪了,明年她还有学上吗?


    常乐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过了会儿,又说:“妈,以后你们学校还有什么亲子活动,一定要让我去。我还想让你给我洗脚呢。”


    “给、你、洗、脚?”林文娟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啊,就像高中那样。”常乐喜滋滋地说。


    高一那年,学校搞了一场感恩教育的活动,不知从哪儿请了位专家,开展了一场声泪俱下的演讲,然后,所有学生都要家长磕头、洗脚,家长还得配合着流几滴眼泪……


    时隔多年,常乐回忆起这场大型表演艺术,依旧尴尬得脚趾抠地。


    但是,如果身份互换,她不仅不尴尬,还会得意洋洋地拍视频发朋友圈,并配文:“妈妈终于长大了,知道心疼我了。[感恩][爱心][飞吻]”


    她陷入美好的憧憬之中:“除了洗脚,还可以给我揉揉肩、捶捶背,至于磕头就免了,我还不习惯——”


    话未说完,林文娟就飞来一记爆栗,并发出一声爆吼:


    “我磕你马了个巴子!”


    常乐捂着后脑勺,痛得龇牙咧嘴。


    --


    年关将近,小区大门早早地贴上了对联,沿途的香樟树上都挂上了红灯笼,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学期结束,林文娟不用再早出晚归去上学,但她又闲不住,所以放假的第二天,她就拉上了常乐去超市买年货。


    过年期间,超市的人口密度堪比早高峰的地铁。母女俩推着购物车艰难前行,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终于把年货买齐。


    她们又开车去附近的花鸟市场,挑选几盆开得正艳的杜鹃和水仙,连同刚刚买的几大袋年货,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后备箱里。


    老城区道路本就狭窄,行人和电瓶车见缝插针,路边各种乱停乱放,更是加剧了拥堵。


    从花鸟市场出来,短短一段路,小车走走停停,蠕动了二十分钟,才挤了出来。


    主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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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没好到哪儿去。大家都在龟速行驶,偏偏前面有辆小白车,像泥鳅一样窜来窜去,强行加塞,又不打灯,一公里的路变道了四五次。


    常乐几次想骂脏话,又碍于林文娟在旁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骂了句傻吊。


    下一秒,就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小白车在变道时被后面一辆越野车给撞了。后面所有的车都被迫停了下来。


    常乐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林文娟也挺高兴:“这傻子终于遭报应了,哈哈哈!”


    小白车的主驾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留着小平头,梗着脖子,一脸凶相,看上去不是个善茬。


    越野车上下来一对男女,都穿着油光锃亮的貂皮大衣,看模样也不好惹。


    战火一触即发。


    常乐急忙降下车窗,探出脑袋,伸长脖子,恨不得下车近距离观战。


    “你还挺爱凑热闹。”林文娟瞥她一眼,也降下了车窗,“他们在吵什么?”


    常乐兴高采烈地说:“现在是互喷脏话环节。”


    小平头情绪激动,脖子涨得通红,唾沫星子都喷到貂男的脸上了。


    貂女也不甘示弱,涂得猩红的指甲戳着小平头的脑袋,一顿点穴加狮吼。


    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


    渐渐地,喇叭声越来越大,此起彼伏,持续不断。


    在一片嘈杂中,常乐隐隐听到一缕细细的二胡声,声音清亮,节奏欢快,仿佛在为这场大战配BGM。


    她还以为自己连着参加两场晚会,被折磨得出现了幻听。


    但林文娟也听到了。她将脑袋探出窗外,东张西望,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听到有人在拉二胡?”


    常乐环视一圈,发现二胡声是从前面的城隍庙飘来的。这座庙历史悠久,在本市颇有名气。红墙古朴,石门厚重,香客们络绎不绝。


    红墙根下坐了一排老头,有的银发白须、仙风道骨,有的戴墨镜、穿马褂,估计都是算命的。


    在这排老头中,有个年轻人格外抢眼。


    他穿一身黑色大衣,端坐在凳子上拉着二胡,旁边还立着一个易拉宝,上面的文字常乐看不清,只看到底下有个硕大的二维码。


    “是不是那个人?”常乐捅捅林文娟。


    林文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眯起眼睛,轻轻地“咦”了一声。


    常乐也发出同样的疑惑:“有点眼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林文娟不太确定:“好像是……我的二胡老师。”


    “哦,对对对!”常乐记起来了,那个钟大师。


    上次见他,他还穿着喜庆的红色长衫,这次的装扮就日常且成熟稳重多了。


    不过,此情此景,让常乐不得不往那方面联想——


    “你的老师在要饭啊?”


    林文娟扬起手拍了她一下,“什么叫要饭?这叫卖艺,跟那些在路边弹吉他唱歌的人一样,都是街头艺术家,懂不懂?”


    常乐啧了一声。


    在街头弹吉他,听上去还挺浪漫,有种流浪歌手的气质。在庙门口拉二胡,看上去就很命苦,有种瞎子阿炳的遗风。


    常乐怂恿她:“你不下去打个招呼?”


    “打什么打?赶紧走。”林文娟升起车窗,生怕被对方看见,“给他留点面子吧。”


    常乐指了指他旁边的易拉宝,“上面有付款码,你要不给他捐点?”


    林文娟想了想,稍稍降下车窗,举起手机,放大屏幕。


    只可惜,离得太远,扫不出来。


    庙门口人来人往,一波又一波路人被二胡声吸引过来,围成半圈,挡住了易拉宝,也遮住了钟老师的身影。


    只剩下欢快的二胡声,在马路上飘荡,与喇叭声形成了奇妙的共振。


    交警来得很快,肇事车辆被挪到路边,道路终于通畅了。


    常乐轻踩油门,缓缓前行。


    经过小平头时,她还扬起下巴,冲他咧嘴一笑,满满的嘲讽意味。


    小车驶过城隍庙,林文娟还在频频回头,嘀咕道:“好歹是个搞艺术的,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学校是不是拖欠老师的工资啊?真是过分。”


    常乐安慰她:“妈,往好处想,学二胡的就业面还挺广。等以后你没钱了,还可以上大街上要饭。”


    林文娟面无表情,扬起手,甩出一记爆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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