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三茫然地看向他,过了许久,才终于意识到胡主事莫名其妙的误解,连连冲他身上毫不留情地扔去几枚葡萄,笑骂道,“我去你的!可别瞎说了。我对将军,只有尊敬!”
这一击,他未曾收力,葡萄飞过空中割开一道黑色的弧线,隐隐竟有破空之声——不,不对。小三迅速地意识到,这并不是葡萄所发出的声音。
“小心!”
一支冷箭忽地穿透窗纸嘶嘶飞来,箭光冷涟,直直瞄准了他的后颈。千钧一发之际,胡主事忽然猛地前冲几步,及时将他扑倒,这才躲过了那致命的一箭。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一支箭,将那屋里唯一的烛火熄灭。霎时间,急风灌屋,数不清的箭影忽然自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小三今日并未佩剑,一时只能随手拾起胡主事先前扔在地上的扫帚用以抵挡。可即便已然是全力挥舞,他仍不幸中了数箭,好在皆不是要害。
小三抬起手,硬生生地折断了插在左肩上的箭羽,眸色一沉,冷冷道:“老头,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没喊,不要出来。”
“好,小子,你自己小心点。”
没了后顾之忧,小三便可全力一搏。先前那阵箭雨后,屋外陷入了短暂的平静,他朗声道:“这就没箭了?既然没了,何必躲躲藏藏,不如就此现身,我们战个痛快。”
躲在书柜旁的胡主事一听这话,连原本颤抖的身子也抖得缓慢了几分,条件反射地在心底暗骂一句——什么脑子,都放暗箭了,那些人怎会愿意正面交战?
谁料那伙人还真的破窗而入,径直出现在了小三面前。来者一共八人,个个面覆黑布,只露出一双异色的眼睛,在月色下泛着碧光。
“很好。年轻人,好胆识。今日,我便让你死个明白。”站在最前方那人手握一把弯月大刀,话音未落,便已朝小三砍去。其余几人见状,便也毫不含糊,各自抄着兵器一拥而上。
使刀那人明显是用刀好手,刀刀毙命,皆朝着人体最脆弱的部位砍去。小三手无寸铁,单靠一柄扫把,硬是以己之短攻敌所长,与他打得有来有回。只是终究双拳难敌数手,在八人围攻之下,他的身上逐渐被破开了大大小小的口子,鲜血顺着伤口,逐渐往下淌落,与刀光剑影混在一起。
操刀人此刻也自觉难堪,明明已是八人合力,此战应如探囊取物,却硬是被这少年凭借着精妙身法拖到了现在。心急失算,一摊血液忽然落至他虎口,他手心一滑,掌中弯刀竟被击落在地,连人都被震退了几步。
账房的每一块地砖,小三早已奔跑踩踏过无数遍,即便是在一片黑暗中,他也敏锐地感知到了那把刀掉落的位置。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一个箭步,撞开了周边阻挡,竟是抢在那操刀人之前,先行拾起了那把刀。
“多谢,知道我没有兵器,这还给我送上门了。虽然我不太会使刀,但对付你们,还绰绰有余。”刀背闪烁的寒光映入小三眼中,染血的瞳孔中一片肃杀。
刀光飞舞,直直地朝那操刀人脑袋上劈来,他大惊失色,正欲变招躲闪,却已经来不及。那柄属于他的弯刀重重地嵌进了他坚硬的头骨,随后将他狠狠贯穿。生命最后涌现的一片恐慌中,他发现自己的身子落在了两处。
先前单凭一柄扫帚便能硬抗至今,如今弯刀在手,众人便更不是他的对手。几番交战之下,那其余几人便是被逼得节节败退。躲闪不及之人,都已化作他刀下亡魂,只有一人趁乱逃出了屋外,这才幸免于难。
“呵,不过如此。”他那被血渍染红的双唇缓缓张开,在黑暗中绽放着诡谲的光彩。
解决完眼前对手,小三才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虽是大获全胜,他自身的情况也不算乐观,所幸都不是重伤,歇息几日便可恢复。只是经此一战,屋内满是狼藉,就连他心爱的葡萄都被踩烂了,也不知回头胡主事得整理多久,到时候他还是搭把手帮帮忙吧……想到这里,他又冲里屋道:“喂,老头,打完了,出来吧。”
或许是声音不够响,胡主事竟无半点反应。小三皱了皱眉,又大声喊了一遍:“喂,山羊胡,怎么了?吓晕过去了?都结束了,可以出来了。”
回应他的,是一道极其虚弱的声音:“打完了啊?打完了就好……”
小三心下一沉,疾步朝那声音的来处走去,只见月光下,胡主事侧身躺在书柜旁的地面上。他苍老憔悴的脸上一片惨白,不见半分血色。那微弱起伏的胸膛中心正插着一柄箭头,这箭由他背后刺入,贯穿了他全身。此刻鲜血自伤口涌出,汩汩不止,浸透了他浑身的衣物,更是糊满了遍地纷乱的账册。胡主事瞧见他来了,这才将先前一直忍耐着含在口中的一摊污血吐出,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这是那一箭……?”心脏在猛烈地震动,小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目眦欲裂,“臭老头,你为何要帮我挡?明明你不帮我挡,我也不一定会中!你,你……你这是何苦!”
胡主事气息微弱,却仍咬牙挤出了笑容,勉强道:“做账的人,最会算账。我算了一辈子账,自然比你这臭小子更算得清楚。那一箭,你或许能躲过,但若是躲不过呢?老头子我啊,一把老骨头,都是半只脚迈进棺材里了,死是早晚的事,可你不一样。小子,你还年轻,未来路还长。怎么算呐,都是我替你挡了比较划算。”
“……你他妈是世界上最蠢的人!你闭嘴!别说话了,省点力气,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比血更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滑落,心肺仿佛被撕裂开,小三胡乱地吸了几口气,神魂俱颤地怒喝着。他伸出手,想将胡主事扶起,却又在碰到他手臂的那一刻,被他轻轻捏住了掌心。
“不必白费力气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胡主事弯起眼睛,只此一次,对他露出了哄孩子般的慈爱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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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好笑,你我日日厮混,却从未如今日般好好地聊过一回天。小三啊,老头子我活到今天,虽然有过遗憾,却也觉得圆满。过去的人生,你或许无法掌控,可未来,是由你自己选择的,任何人都没有替你做决定的权利,将军也一样。臭小子,你要好好活下去,活到寿终正寝,至少也要活到我这个年纪。你欠我的那一两银子,我记在心里了,等你寿终正寝了再到下面还给我。提前还我,我可不收啊……”
握住他的那只手力道越来越轻,终于在他怔住的瞬间,跌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四周忽然荡起了火焰,明明灭灭,乌烟缭绕。光亮中,小三僵硬的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胡主事微笑扬起的嘴角上。一向吵吵闹闹的那张嘴此刻是那么安详,那么平静,好似陷入了熟睡一般。
——嗯,只是睡着了。
小三从椅子上取下了胡主事在账房中歇息时常盖的那条毛毯,动作轻柔地覆盖在了他的身上,又掖了掖毯角,将它完美地塞进他的颈间,喃喃道:“辛苦了,今日,你便好好睡一觉吧。醒来了,一切都好了。”
本该笼罩在一片寂静暗夜中的将军府,此刻已经彻底被滔天火光所点亮。屋外凄厉的嘶吼声无法传达到小三耳中,唯有一阵奇异的寒意自足底沿着脊椎一路蔓延至头顶。他踉跄站起身,缓缓拾起了那把弯刀,又在握紧刀柄的那一瞬,忽然咧开嘴笑了。
接下来的动作似乎都出自本能——即便是别人的刀,握在手里久了,仿佛也与手臂血肉连接到了一起。他未曾看清敌人的面容,却已经刺穿了他们的肉身。狼狈的惨叫尚未来得及自错愕的唇间溢出,就被热浪裹挟着血腥,死死地堵住了喉咙。
挥刀,劈砍,击溃,残肢断骸化作了一道道剪影,纷纷透射到他猩红的眼中,旋即烧成灰烬,石沉大海。巨大的愤怒混着悲切在他心底横冲直撞,令他产生出一种无法呼吸的错觉。小三麻木地抬起手做着重复的动作,直到快一路杀到了前厅,才忽然被人揪住了衣角。
突如其来的接触令他下意识握紧了刀,身体不经思索地将那人钳制住,直至对方滚烫的眼泪落在手背上,他才终于回过神聚焦了目光。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脸庞,泥土混着血污遍布了原本清秀的面颊,一双圆润的眼眸此刻沁满了泪水,正在毫不克制地往下淌着。整齐的发髻早已变得凌乱,零星沾着落叶和地上的灰尘,就连身上的衣物都被撕破了大半,露出一大截满是挫伤的手臂和肩膀,不知先前经历了什么。
小三认出这人乃是江念欢新带回的丫鬟,便松开掐住她脖子的手,冷冷道:“你拉着我做什么。”
香叶刚刚自他掌中重获自由,还来不及大口呼吸,便是一把抱住了他的小腿,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起来:“小三哥,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吧。他们……他们根本不是人……我要回家,你带我走吧……你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