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皱了皱眉，不耐道：“府里受袭，我现下没有时间救你出去，趁还有一口气在，你还是自己抓紧跑吧。”
他稍稍用力，便是挣脱了香叶的束缚欲继续往前走。却没曾想下一瞬，香叶小跑着又跪在了他的面前，犹犹豫豫了好半天，才终于哭诉道：“小三哥，你不救我，也要救救夫人和老夫人吧。我刚刚逃出来的时候瞧见，前厅被绑了一大群人，夫人和老夫人也在其中，那些黑衣人正在往她们身上浇着什么东西，好像要把她们一把火烧了。”
深吸一口气，却好像只能吸入烈火焚烧过的烟雾，小三咬了咬牙，沉声吐出两个字：“带路。”
……
前厅中，尸横遍野，满地血污。大半先前尚有力气奔跑的奴仆此时已被砍断了四肢，被黑衣人驱赶着，如同牲畜一般地圈养在篱笆里。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与哭嚎声此起彼伏：
“求求大爷，饶了我吧，我家娃娃不过三岁，正是嗷嗷待哺的年纪，求求大爷放我回去，留我一条贱命……”
“别杀我！别杀我！我今日第一回来将军府上工，各位大爷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与我无关呐……就放了我吧！”
“我的腿……我的腿……别打了，别打了，我不跑了，我真的不跑了……啊！！！”
“你们这些畜生，我要和你们拼了！！！”
胆敢反抗之人，顷刻间便是在刀尖下彻底失去了生气。其余的刺耳哭喊声于那些匪徒而言，反倒像是最上乘的补药，将其显露在面罩外的一双双异色瞳孔滋养出愉悦的享受神情。几名黑衣人抬起了数桶不知是油还是酒的浓稠液体，肆意泼洒在那些俘虏身体上，直至满满覆盖，才凑到看上去地位最高那人跟前，谄媚道：“老大，小的们都准备好了。现在怎么说？要不直接点火，把他们都烧了？”
“不急，季将军不在，那便先把这府里当家之人找出来。”为首之人身形高大，一双浅碧色瞳仁中古井无波，虽与旁人穿着一般无二，却仍在一众黑衣人中显出一股屈尊降贵的鹤立鸡群之感。他侧目扫过全场，又冲着人群笑道：“既然你们都这么想要活命，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将聂夫人交出来，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不过啊，这名额可是有限，只有最先透露的人才能得此殊荣。”
强压之下，恐惧烹熟了众人的理智。话音刚落，人群便是轰然而动，瞬间陷入癫狂。一时间，人声鼎沸，说话声逐渐变成了一阵阵推搡。汹涌人潮中，江念欢竟是被无端推至了最前处。她惊慌失措地垂下了头，乌黑的秀发因着此前的奔波凌乱地垂在耳侧，一袭素雅的长裙被后背冷汗打湿，又不知沾染上了属于谁的血液，更衬得她一派楚楚可怜模样。
那黑衣人首领缓步朝江念欢走近，慵懒目光上下扫视，最后直勾勾地落在她精致的脸庞上。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了头。在与之对视的一瞬，他满意地发现对方下意识收缩了瞳孔。
“早闻聂夫人智勇双全杀伐果断，倒是未想过竟还生得如此年轻标致，半点不似这个岁数……”那首领偏了偏头，笑得不明所以，又转目望向人群，“你们真当我是傻子吗？竟敢胡乱塞个人给我凑数？”
“不是……不是……我们哪里敢……”距离江念欢最近的几人此时顿感不妙，各个惊恐万分，只是辩解和求饶尚未自口中说完，便被身旁的黑衣人一击毙命。
首领静静欣赏着那几具尸体倒地，又揽过江念欢的腰肢，将她一把搂在怀里，半眯着眼调笑道：“小美人，你生得如此娇嫩，若是直接杀了，倒真是可惜了……不如这样吧，你告诉我，聂夫人在哪里，我就放你一条生路。说不定，还能给你一些特别的奖励呢。”
声音随着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她沉重地呼吸着，艰难开口道：“放开我，我是将军府侧夫人，你竟敢如此对我，我夫君回来了定要让你们好看……”
“哟？不过是个侧室，想必在这府里并不受宠吧？”那首领眼中笑意更盛，甚至低下头轻轻嗅起了她的发丝，语调愈发轻挑，“季将军日日醉心于公务，定是对你缺乏关怀。与其在这将军府独守空房蹉跎花容，美人你倒不如跟了我。别看我这样，也算得上是个怜花惜玉之人，日后定会夜夜同你作伴，为你浇灌，绝不会亏待了你半分。”
江念欢闻声，霎时惊诧地瞪大了双目，只是这愕然并未是因为他言语上的轻挑，而是源于此人对于府中私密之事的精准窥探。怎么回事？他怎会对她与季将离的情况这般了解？想到这里，她又觉得眼前的情形实在是太过不对劲——她所依仗的那个人明明答应过会替她除掉江意晚，今日这一切，本应该都冲着江意晚而来，为何此刻竟把她自己也牵扯进来了？
腰间的力道没有半分克制，江念欢被他捏的一阵刺疼，可比起□□的疼痛，更加令她无法忽视的，是心底的恐惧。自从穿书后，虽然也有面临过各式各样的危机，却从未有一回如眼下这般真切。粗糙的手捏上了她的脖颈，但凡再用些力，喉骨就要变得粉碎。江念欢绝望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不介意直接杀了她。
“大胆！”后方传出的洪亮怒喝声稍稍冲淡了她心下的不安。
首领挑了挑眉，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气质卓然的中年女子从人群中缓缓走出。她目光沉稳，即便此刻已有些灰头土脸，迈出的每一步却依旧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威严。这中年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真正的聂夫人。
聂夫人冷目低垂，沉声道：“你们要找的，便是我。放开欢儿，此事与她无关。”
“聂夫人，您终于肯露面了啊？”首领短暂松开了钳制江念欢的手，却仍然将她搂在怀中，轻笑道，“您若是在我相中这位小美人前挺身而出，我倒是或许可以放过她。可如今，我已然决定将她纳下，您再说这话，可是有些晚了呐。”
“晚不晚的，也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拖着带血的弯刀，小三迈过转角，一张由于失血过多而显得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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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的面庞悄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他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就连左手仿佛都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跟在他身后的，是战战兢兢的香叶，她一见到江念欢，便是哭喊道：“夫人，香叶找人来救您了……”
江念欢神色一滞，先前贼人入侵，她便想着大难临头各自飞，哪里有管过香叶的死活。谁料这丫头竟然不曾独自逃亡，甚至搬回了救兵企图营救她。
那首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两人，又将视线投向小三垂落的左手，咧嘴一笑道：“小兄弟，都只剩一只手了，你凭什么和我斗？”
小三只是缓缓地冲他举起了刀，猩红的双瞳中满是杀意，唇角却是微微上扬：“不如你试试？”
“倒是个硬汉。”首领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又把江念欢随手丢给了同伙，凝视着他，笑道，“既然如此，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
江意晚随季将离抵达之时，熊熊裂火还在无尽地吞噬着残存的屋邸。横梁在高温下被烤的变形，发出阵阵“滋啦滋啦”的悲鸣，似乎坚持不了多久就要坍塌。焚烧带起的乌烟遮蔽了整片天空，混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焦味，远近弥漫在空气中。花草被燃成了灰烬，又被夜风带起，如同迷途的飞蛾，在空中狂乱地舞动。
踏入前厅，映入眼帘的画面愈发令她不忍直视。尸横遍野，有的身首异处，有的面容扭曲；更多的，是被烈火焚尽了衣衫，烧得蜷缩成团，只剩下焦黑的皮肉紧紧贴在骨骼之上。破碎的兵刃和断裂的四肢凌乱散落在血泊中，挣扎打斗的痕迹满地皆是，不知生前究竟承受了何等非人的折磨。
“晚夫人……”碎石堆中，传来一道极其虚弱的呼喊声。
江意晚连忙蹲下身子，翻开压在她身上的碎石。泪水早已被热气烤干，香叶强睁着布满血丝的眼，明明瞧着奄奄一息，却仍然伸手指向了前厅的角落处：“晚夫人，救救小三哥……他，他在那边……”
她心头一紧，连忙吩咐道：“燕儿，你先找人照顾着香叶，再去请李大夫过来救急。我去那边看看。”
燕儿早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六神无主，此刻听她呼唤，才终于清醒了几分，忙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好，小姐。你千万要小心。”
江意晚向那角落处一路狂奔而去，沿途便瞧见大大小小的毒虫蝎子尸体被烤的半焦，斑斑驳驳地铺满了地面。直到抵达那黑压压的毒物残骸最密集之处，她终于见到了小三。他的右手处仍紧紧握着一把刀刃已经出现了缺口的弯刀，刀尖直插入地，似乎依靠着这点支撑，才能勉强维持着不倒下的姿势。他背靠着高墙而坐，骄傲的头颅低低垂下，仿佛一具没有生机的纸人。
狂奔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喘气，额间微微发汗，心却如坠冰窖。她强行保持镇定，颤抖着抬起了手，轻轻放在了他的鼻下——幸好，尚且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此时她才如释重负般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