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照靳在看到又是江南征站了出来,顿时眼前一亮,立刻热情地招着手,大声问道:“那个帅气精神的小伙儿,你叫什么名字呀?到底想出啥好办法啦?”
在这个年代,汽车还属于是稀罕物件儿,好多人都是第一次乘坐这种晃得像在大海的大风里开船似的大卡车,压根就没往晕车这方面想。
那时候,“晕车”这种观念还并没有被人广为熟知,像盐酸苯环壬酯片这类专治晕车的药物更是鲜有人知。虽说大家都是医生,可也只能判断出自身强烈的眩晕感是因为一路的颠簸,于是纷纷按着自个儿的虎口,想以刺激合谷穴来舒解不适的症状。
然而,今天这一路上的颠簸实在太严重了,直到现在,也仅仅只有一些身体素质还不错的男同志缓过劲儿来。
此刻,听到江南征有办法,还说能立刻解决大家的眩晕问题,包括蓝柏山在内的三人一时间有些兴奋地把目光投向他。“真的吗?小伙子,你当真能解决大伙的眩晕问题?”白照靳满脸惊喜,急不可耐地快步奔过去问道,“你到底有啥好主意,快和大伙说说!”
江南征脸上浮现出一抹自信的微笑,轻松地说道都是小问题,接着井然有序地吩咐道:“老刘,你把咱们队的锅给架起来,再去四周捡些柴火,把火生起来!身体还能动的男同志们,和我一起走!”“快快快,你们几个,赶紧跟着他去搭把手!”白照靳雷厉风行,当即下令让其他人跟着江南征行动。
一时间,在场身体无恙的男同志都跟着江南征出发了,女同志们则在林颜心、黎盈盈等人的带领下,帮着刘海洋捡拾柴火。宁清雪则在一旁细心照顾着靠在树上休息的女医生,看着这一幕,她的目光忍不住被江南征的背影吸引。
杜林察觉到宁清雪的目光,心里不禁泛起了酸,阴阳怪气地说:“哼,真爱出风头,小宁,你表哥做事看起来咋这么毛躁呢!大家都是医生,连他们自己都搞不定,就凭他一个人能行?我看他这是在说大话,待会儿要是丢脸了,可别怪我没提前提醒你!”
宁清雪不屑地瞥了杜林一眼,装作没听见,径直去旁边的小溪旁洗了洗毛巾,又回来给精神稍微好点的女医生擦拭额头。“小宁!”这时,白照靳走了过来,伸手指了指远处的江南征,好奇地问道,“那小伙子是咱们队的吧?我刚才瞧见他跟你说话了,他是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呢?”“他叫江南征,是青山口机修厂厂医院急诊科的!”宁清雪如实相告。
“好的!”白照靳点点头,回到蓝柏山身边坐下,提醒道:“我问过了,是青山口机修厂厂医院急诊科的,叫江南征!”“嗯!”蓝柏山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在小本子上写下这个名字,然后兴致勃勃地看向林子里,心中对江南征充满了好奇。
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帮助下,没过一会儿,刘海洋就把铁锅稳稳的给架好了,正卖力地呼哧呼哧烧着开水。这锅一共有两只,每队配备一个,原本是打算下乡后根据实际情况自己做饭用的,谁能想到这么快就开始用上了。
此时,江南征带着人回来了,几个年轻人的手里都拿着不少绿色植物,众人见状纷纷啧啧称奇,完全不想不通他要做什么。白照靳和蓝柏山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与林业安一同走到跟前,蹲下身子认真查看地上的植物,满脸好奇地问道:“小江,你们挖这些植物到底要干啥呀?”
闻言,江南征笑着招了招手,说道:“林颜心,黎盈盈,你们带着人把这些植物清理一下,留下根茎部位!”做完安排,他才开始耐心解释:“白队,这是水剑草。它的根茎带着浓郁的香味,不仅具有开窍醒神、祛痰、放松神经的效果,还可以益智宽胸、镇静安神!对于大家现在的头晕目眩等不适的症状,有着非常好的缓和作用!要是再配上老姜,大家伙的情况能更快得到缓解,不过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就地取材了!”
“嘿!”听到这番话,白照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蓝柏山,毫不吝啬地赞赏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对中草药的认知和药理效果居然这般精通!”“小江,还别说,你还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难得啊!”一旁的林业安也满脸欣慰地附和道。
看到江南征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的,站在不远处的杜林脸上一阵僵硬,满脸不服气地撇过头去。蓝柏山好奇地拿起一块根茎,放在鼻尖闻了闻,震惊地说道:“确实带着股香味!小江,这么看来,你对中医也颇有些造化喽?”“只是略懂一些!我父亲是中医,我从小在他身边耳闻目睹的,也知道了一些土方子!”江南征说着,不禁回忆起和父亲相处的时光。
“哟呵,还是中医传承家庭出身呢!”蓝柏山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情,他有意想要进一步了解江南征,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说道:“那你跟咱详细说说,你这对症下药的依据究竟是什么呢?”
其实从江南征刚才开口讲述的时候,在场的年轻医生们就纷纷投来了关注的目光,他们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并不熟悉,此刻听到蓝柏山这么问,更是满心好奇地等着他给出解释。
江南征没去想蓝柏山是不是在考验自己,只是纯粹感觉有必要让在场的医生们对晕车这件事有更多认知。他笑了一下,毫无保留地解释道:“其实大家都深有体会,今天我们坐着这卡车赶路,很多人之前都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路面越是崎岖不平,咱们身体的失衡感就越发强烈!这在医学上被称作运动病!”
“运动病?”蓝柏山微稍微一愣,兴致愈发浓厚,“这是种什么病症呢?”不少医生也都聚精凝神,十分默契地仔细听了起来。
“其实这是一种常见的由于大脑感知到与身体运动不匹配而引发的一系列不适症状!我们平常都在平稳的路面上行走,突然坐上这种颠簸剧烈的卡车,就相当于是进入了一个陌生的运动环境。在这个环境里,视觉、身体的运动知觉、感受,以及大脑掌管协调的平衡觉,与我们身体里原先熟悉的各种运动感知产生了巨大的排异和抵触,进而就会出现眩晕、呕吐、乏力、恶心之类的症状!这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咱们用能够对付这种症状的中草药来治疗,就可以从根本上缓解症状!”
“原来如此!”蓝柏山满脸震惊,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听你这么直把的一解释,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不光是他,就连周围的医生们也都频频点头表示认同,有的甚至已经开始陷入思考。
远处的宁清雪震惊地听着江南征侃侃而谈,整个人都惊呆了。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江南征如此准确、快速地判断出大家的病情,而且给出的解释也是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打心底里佩服。这和她过去对江南征的印象完全相反,她不禁暗暗沉思起来,难道他以前一直在有意低调行事?
“小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懂得这么多!你这些知识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啊?你父亲那些土方子,应该不会涉及大脑平衡觉这些知识吧?”林业安满脸诧异,随口问道。“嘿嘿,我平时也喜欢研读医书!”江南征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简单敷衍了一句,接着赶忙说道:“老刘,盈盈,赶紧把这些拿到小溪边洗一洗,咱们煮些水剑草根吃了,运动病很快就能缓解了,时间紧迫,可耽误不起啊!”“好嘞!”两人爽快地应道,赶忙过来帮忙。
“我也来帮你!”宁清雪回过神来,也快步过来帮忙,在收拾水剑草根的时候,她看向江南征的眼神里满是惊喜与钦佩。
当洗净的水剑草根在铁锅里翻滚时,那股浓郁的香味飘散开来,在场的医生们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虽说大家都清楚这是草药,可还是忍不住被这诱人的香气吸引,一个个眼巴巴地拿着饭盒等在旁边。
江南征等到香气足够浓郁时,拿起铁勺舀起汤汁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刘海洋见状,连忙把饭盒递了过去。“干嘛?”江南征瞥了他一眼,取下脖子上的毛巾一包,直接将两只铁锅的药汤全倒掉了。
刘海洋一下子愣住了,“小江,这不是咱们要喝的药吗?你怎么全给倒掉了?”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一脸茫然,刚刚还说吃了水剑草运动病就能好,怎么这会儿又把药汤全倒掉了呢?
“头汤不能喝!这水剑草全身都有毒性,得先把含毒的药汤倒掉,第二遍煮的才能喝!”江南征耐心解释道。“原来是这样!”刘海洋挠挠头,心有余悸地说,“要是没有你指导,就算我们知道这是水剑草,只怕也要出大问题啊!”
一旁的女医生看到这一幕,赶紧用绿皮水壶灌了溪水过来重新添加,还贴心地说上一句江医生辛苦了。不远处的白照靳目睹这一切,不禁咂舌感叹:“这次还真多亏了小江,不然咱们哪能这么容易闯过这第一道难关!”林业安点头表示赞同:“没错,刚才我跟刘海洋聊了聊,别看他年纪大,竟然不是领队,原来那个小江才是厂医院出来带队的!这下我可算明白为什么了!”
蓝柏山笑了笑,把笔记本装进兜里,拍拍屁股站起身说:“走,咱也去喝口水剑草汤,这一上午把我也颠得够呛!”另外两人一听,都乐了,也没拒绝,跟着一起去排队盛汤。
众人等了几分钟,看到锅里水再次沸腾,果然江南征开始让大家盛汤和水剑草根。喝了这水剑草根汤,又休息了半个小时,原本被运动病折磨得精神不振的医生们精神状态顿时好了一大截,有的甚至都能活蹦乱跳了,白队几人见状又是一阵惊叹。
杜林自己也喝了一大碗,却悄悄坐在宁清雪不远处,酸溜溜地不服道:“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嘚瑟个什么劲儿!”“你有本事别喝啊!喝了这汤,还搁这儿说 风凉话,你怎么能这样?能不能要点脸?”宁清雪狠狠地瞪了杜林一眼,气呼呼地撇过头去。
杜林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快速收起饭盒,灰溜溜地到卡车那边帮忙去了。众人收拾好行装,在白照靳的提醒下走到路边,可真要再次登上这卡车,所有人都犹豫了。看着前方那比之前更加坑洼不平的道路,要是再继续乘车颠簸,大家肯定又得遭受一番折腾。
兴许是看出了大家的顾虑,江南征直截了当地提议道:“白队,要不……咱们直接步行吧?让司机师傅直接掉头回去!”白照靳其实也有这个想法,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家开口,听到江南征的话,心里顿时一喜,扭头看向众人问道:“大家觉得江医生的这个提议怎么样?”
“行,太行了!我也怕再上车,刚才喝的水剑草汤都得吐出来,我宁愿多走点路!”“是啊,这司机小师傅也够辛苦的,这么热的天我们在休息,他还在用工兵铲铲平道路,赶紧让他回去吧!”“江医生说得太对了!我支持他!”“俺也同意!”
蓝柏山看着这么多人不怕辛苦,全都赞同江南征的提议,感到十分意外,悄悄给白照靳递了个眼色。“那行!小谭,”白照靳摸出烟递给司机,诚恳地说,“今天真是辛苦你了,你赶紧回去吧!业安,我的干粮呢!”
林业安赶忙拿来他的挎包,摸出两个窝窝头塞到司机手里,关切地说:“你吃点路上垫垫肚子,可别颠出来了啊!辛苦你了!”司机很年轻,留着寸头,本想拒绝,直说这是上头交代的任务,可看到白照靳如此坚持,便乖乖收下,但还是不忘提醒道:“那行,白队,等你们支医结束后我开车还在这儿接应你们!”
“成!赶紧回去吧!”白照靳拍了拍他的肩头,随后就带队沿着土路朝林子里前进。
……
兴文河大队,村支书李大山一大早就领着一班干部群众在村口翘首以盼。谁知道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队里的会计焦急地说道:“李支书,这可怎么办啊?支医队到现在还没到,这准备的鸭肉都快煮烂了!”他们自己饿点倒没什么,可就怕支医队伍在路上出什么意外啊!
李大山的叶子烟已经抽了一地,他早就已经等得心急如焚了,转头看了一眼同样焦急的几个干事和周围满怀期待的村民,从火堆里抓起一根火把,大声说道:“乡亲们,江城里给咱们派来的医生们现在肯定都耽搁在路上了,我们等了一天要是再无动于衷,那可就太让这些心地善良的人寒心了!听我指挥,把村里的男人们都喊出来,一人拿一只火把,有手电的省着点用,跟我去迎接我们的医生!”
“好!”群众们立刻四散开来,纷纷去村里挨家挨户敲门。不到二十分钟,小小的村口就聚集了小两百号男人。李大山慈祥的脸上透露着坚定与热情,他将手里的火把用力一挥,指向进村唯一的山口,大声喊道:“乡亲们,跟我去接医生!”
“李支书!”这时,一旁的大队会计脸上突然一喜,激动地往前方一指,“李支书,你瞧!那些火把……是不是江城来的医生?”人群瞬间沸腾起来,李大山扭头一瞧,只见一条二十来米长的火把长龙从山背往下延伸,正快速移动着。
“是他们!”李大山心头猛地一震,惊喜地大喊道:“乡亲们,走,我们去迎接他们!” 月光如纱,披洒在茫茫大地上,青山绿水间,一大一小两条火把长龙越来越近。这一刻,不管是支医队员还是村民,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终于到了!”
江家村。深夜,一道汽车的引擎的轰鸣声突然划破小山村的宁静。早已习惯早睡的人们刚被惊醒,可再认真一听,汽车声又消失不见了。大家就没当回事,只当是夜里又要下一场大雨了,刚刚听到的不过是夏日的闷雷声,便又继续睡去。
江母郭春梅闭着眼睛,推了推自己的老伴儿,嘟囔道:“啥声音啊?老头子你去瞧瞧!”江永青摇着扇子,正回忆着儿子之前打来的电话,其实他这会儿根本没睡着,天太热了。听到老伴的话,他的身子甚至都没动一下,说道:“不过就是打雷了,能有啥事儿!你老实躺着!”
“睡个屁,万一咱家遭贼了呢!赶紧去看看!”郭春梅伸出手拍了拍老伴儿的身子。“贼到咱家来都得哭着走!要去你去!”郭春梅坐起来,瞪了江永青一眼:“你忘了,给儿子留的腌驴肉还在地窖里呢,万一被贼偷去……”
“就知道拿这事儿吓唬我!”江永青被老伴儿吵得有些心烦,索性起身下床。“夜里凉,把外套披上!”郭春梅这才满意地又躺了下去,但还是不忘叮嘱老伴儿一句。“哼,腰里别副牌,逮谁跟谁来!真服了你了!”江永青答应一声,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小声嘟囔了一句。
临出门前,他摸出手电,想了想又换成了一根蜡烛,划着火柴点燃,瞅了一眼柜子上的大时钟,发现才不到九点,便拢了拢肩头的外套往外走。
江家的院子算不上豪门大院,但面积宽敞,看上去很是大气。这些年不断修修补补,祖上修建的风火墙依旧屹立不倒,两层的木制老屋,雕梁画栋,从细节处更能看出当年建造师的别出心裁。四周是后来修建的泥砖瓦房环绕着,往后还延伸修了个两进半的院子。要不是江家几代人积累下的好名声,家里又确实没什么钱,恐怕前几年的日子也不好过。
江永青先去了一趟老屋,隔着木头门扉听着屋里老爷子江德富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抬脚穿过门廊朝大门口走去。打开厚重的院门,他一边看向长长的土路,一边从口袋里摸出叶子烟准备卷烟,接着突然一怔。
今夜月明星稀,月光透过稀疏的云朵照在山村里,微亮的土路上,三道手电光斜斜地照在路上,三道人影快速移动,一辆汽车的轮廓映在他们身后的老杨树下。
“嘿,还真有贼!”江永青把烟卷一收,回屋抓起一只铁锹握在手里,刚要出门叫周围的邻居,整个人又是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不远处,惊声道:“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了?出啥事儿了?怎么还坐汽车?”
以前大哥江永胜回村,都是骑自行车。自从他担任县政府办主任后,回来的次数就变少了。家里老爷子怕有人找老大办事,不好拒绝,就要求他注意低调行事。按照江永胜的个性,一般不会开着汽车回来啊!江永青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慌忙冲前面晃了晃手。
“老二!”远远地,江永胜就瞧见有人站在门口,他赶忙打开手电筒一照,发现果然是自己的二弟,便急匆匆地跑了过去,急切问道:“你咋出来啦?”
“你还好意思问!弄出这么大的声响,我还以为打雷了呢!这么晚了,你还坐着汽车回来,到底出啥大事儿了?”江永青满心忐忑,声音里都透着不安。
“先进屋再说!”江永胜一边说着,一边把弟弟往旁边拉了拉,随后打开院门,将身后的两人迎了进来,接着介绍道:“老二,这位是教育局的闫高建闫局长,这位是后勤科的岳干事!”
“哎呀,闫局长好,岳干事好!”江永青连忙上前握手,可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了。平常他见过最大的官就是自己大哥了,如今深更半夜,大哥居然把县里的教育局长带到家里来,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只见闫高建脸上堆满了笑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而江永胜却不停地朝他摇头示意。原来在来的路上,江永胜就和两人交代过,关于侄子的事情,还是由自己亲口告诉家人比较好,不然弟弟和家里老爷子怕是会激动得犯高血压。
“闫局长,小岳,你们先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和永青去宗祠上柱香。”江永胜说着,便拉着江永青转身离开。
“啊?你们先坐会儿呀!”江永青彻底傻眼了,他实在不明白大哥为何要在外人面前提及此事。虽说现在大家私底下都会偷偷祭拜祖先,但在公开场合,谁也不敢轻易提起,就怕被扣上不好的帽子。可大哥执意拉着他,他也只好先让两人稍等,自己略显慌张地跟着出去。等转过江家老宅,看到江家祖祠时,他终于忍不住一头雾水地问道:“大哥,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哪有大晚上去上香的!你是不是糊涂啦?老祖宗要是知道你这么不懂规矩,肯定会托梦骂你的!”
“嘿,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江永胜嘴角微微一弯,露出得意的笑容。
“是不是征儿出什么事了?你可别吓唬我,我年纪大了,心脏可受不了……还是老三出事儿了?他才从江城回来没几天呢,你是不是听到啥风声了?你走这么急干啥呀?”江永青看着大哥火急火燎地往宗祠里冲,转眼间就用火柴把一排蜡烛全都点亮了。
回想起前些年破四旧的时候,宗祠根本没人敢去,要不是江家村大多是同族人,估计早就被拆了。即便如此,大家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祭拜祖先,只能把牌位藏在家里。直到去年恢复高考后,这事儿才没人管了,牌位也都重新放回了宗祠。
“老二,你身体没啥毛病吧?”江永胜一边笑着点燃香,一边朝着江家祖宗牌位虔诚地拜了拜,然后把香插在了香炉里。
江永青心里七上八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你再不说,我高血压真要犯了!没病也快被你吓出来了!”
“哈哈!”江永胜这才转过身,目光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重重地拍了拍弟弟的胳膊,“老二,你知道我为啥这么兴奋地来这儿给祖宗上香吗?等过几天征儿回来,咱们还要带他去上坟祭祖呢!”
“出……出啥事了?”看着大哥那极度兴奋的表情,江永青紧张到了极点,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你可要听好了!南征这次高考,成绩可是全国第一,是全国文科状元,不,准确地说是全国状元!千真万确,这事儿教育局的闫局长可以给咱们作证!下午,县里已经就这事儿做出了详细的安排!所以我一开完会,就赶紧坐车回来了……老二,你哭啥呀?”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江永青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咽咽地蹲在了地上。
江永胜鼻子一酸,也忍不住落下了激动的泪水。他刚想蹲下安慰弟弟,却见江永青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下子冲到蒲团前,恭恭敬敬地把香一根根抽出来。
“大哥,这事儿确实得上香还愿!”江永青上完香后,恭恭敬敬地往后退了三步,对着江家的祖宗牌位郑重地行了三叩九拜之礼,整个人都匍匐在地,脑门都磕红肿了。砰砰砰!“感谢祖宗保佑!咱们江家……终于出状元啦!”
此时,在兴文河村村支书李大山的家里,欢声笑语不断。两支支医队伍的成员们在小小的院落里,有的站着,有的坐着,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愉快地聊天谈心,畅想着接下来十来天的支医生活。
屋内,李大山和大队里的各位干事正与白照靳、林业安、蓝柏山,以及慕田峪村的村支书和干事员们推杯换盏,开怀畅饮。自从接到医疗队后,经过这场饭局,大家也都渐渐熟悉了起来,酒也喝得格外尽兴。
屋外,队员们彼此熟悉后,心情都十分愉悦,时不时传出阵阵欢快的笑声。经过一番交谈,江南征也大致了解了这次支医队伍的人员构成。他和林颜心来自机修厂厂医院,邬伯和陶悦是三零七医院的,罗自强是人民医院的,范文杰是北中医大学的,方凌和韩毅是江城医院的。除了范文杰是临床医学的教师,其余七人都是医生,而且正好是四男四女。
当然,白照靳是上头随队下来的领导,主要负责这次支医活动的协调工作,而宁清雪作为城西卫生局的干事,给他打下手。至于蓝柏山和林业安,江南征猜测他们两人中应该有一个和白照靳一样,是慕田峪村任务点的领导,另一个则是宁清秋所说的随队观察表现的大领导。刘海洋和黎盈盈是另一队的队员,等吃完饭,他们还要跟着慕田峪的村支书连夜赶到河那边去。
“刚才看你吃得挺香啊。”这时,宁清雪走到江南征身后,看到他在抽烟,不禁皱了皱眉头,“我听李支书说,桌上那一大盆鸭在他们家养了快三年了呢!就这么吃了,多可惜呀!”
江南征回过头,见是宁清雪,便把手里的烟掐灭,笑着问道:“那你刚才吃了没?”
“没有,我一口都没吃!”宁清雪微微嘟起嘴,靠在旁边的墙上,望着对面那黑乎乎的巍峨青山,什么也看不清。
“我明白你想说啥。你知道吗,知青插队那会儿,有两个知青来咱家吃饭,我就盼着他们能多吃点。要是他们不吃,我们就会感觉是自己礼数没做到位,甚至还担心他们会嫌弃农村的这些蔬菜、家禽……他们吃得越开心,我们就越高兴。将心比心,所以我会多吃几口。这不是珍惜不珍惜的问题,而是农村人骨子里的实诚。当你放下身段的时候,我们会觉得被尊重,不会觉得被怠慢了。”
宁清雪听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沉默了下来。她缓缓蹲下身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是那种自视甚高、放不下身架的人?”
“难道不是吗?”江南征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宁清雪顿时喉头一紧,想要解释,却又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小宁!”这时,杜林满脸笑容地跑了过来,站在台阶底下,斜眼瞥了一下江南征,然后提着自己的网兜和行李,对宁清雪笑着说:“我们要连夜赶到慕田峪去了,你别担心,虽然我们隔着一条河,但我肯定会照顾好你的!我每天都会过来看你的!保证完成领导交给我的任务!”
宁清雪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江南征。
“杜干事,哪还需要你这么麻烦呀!我表妹有我在这儿照应就行了,你还有那一大家子七八个人要照顾呢,可不能分心啊!”江南征心领神会,站起身来,“你要是天天往这边跑,回头你们领导要是有任务安排,那你可就是擅离职守了!”
杜林听了,顿时一愣,心里觉得这话似乎有点道理,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皱了皱眉头,紧紧地盯着江南征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搞不明白这小子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