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上犹带笑意,质询的目光望向自己时,褚青仪感到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她垂眸,轻掐手心,深吸一口气。
良久,褚青仪掀了眼,将无助脆弱、惊惧不安的诸般情绪展露于前,柔声问:“小叔可相信算命?”
韦无咎没什么反应,始终充满威压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示意她往下说。
“我前不久遇见一个神神叨叨的游方道人,他拦下我替我算了一卦,说我命有一劫,祸起长安,倘若不设法解明,将魂断乌鞘岭。我原本并为放在心上,直到无意间卷入苏诘与史六顺案,恍然发现自己牵扯其间,可能被其背后推手盯上了。再回想起老道士的话,暗自心惊,怕是半仙真人显迹,特来提点我小心……我怕出了凉州,恐有杀身之祸。”
褚青仪真真假假,半虚半实,同他认真解释。
倘若她不给出满意的答案,眼前的男人这一次怕不会有多余的耐心,让屡次越界探听的她全身而退。
知道他不好糊弄,神神鬼鬼的言论他未必会信,却只能借神鬼之说,将真相道明。谁敢相信她重生了?谁又敢信她经历过一次死亡?这种话说出来,更无人敢信。
韦无咎问:“你牵扯进什么了?”
褚青仪说:“小叔可记得我曾说过,我在甘州的胡姬酒肆听到白妙说突厥语,因她和苏诘几句对话,被我无意间听到了——她们说,他们背后有个长安的主子,提到一句俚语,城南韦杜,去天尺五……所以小叔明白我为什么执着于打听这件事了吗?”
韦无咎的脸上迅即敛了笑意,他招了招手,隐在暗处的侍从躬身近前,他低声道:“去把尉迟韫叫来。”
而后转身,阔步走出廊庑,头也不回地命令道:“你过来。”
褚青仪不明所以,依言快步跟上。
尉迟韫本已沐浴更衣,打算去睡觉,侵夜被叫来节帅府,一脸懵懵然。
“大半夜的,节帅不睡觉的?”
节帅府上的侍从夏小义苦笑,他是跟随韦无咎的老兵,曾与韦无咎一同驰骋疆场,浴血奋战,从吐蕃和西突厥的手中将沦陷的安西四镇夺回。后来身上落了伤,无法继续参军,他无父无母,领了抚恤金,便执意要来韦无咎府上做事。他只认韦无咎,也只想为节帅尽忠,幸好节帅重情重义,愿意收留。
“节帅一向睡得极少,他看起来浪荡不羁,玩世不恭,实则每日汲汲营营,殚精竭虑,还比不上从前在沙场上砍几个敌寇的人头爽快!”
尉迟韫点头,颇为认同,“就是!”
二人赶到韦无咎的住处,刚走近院落里,听到絮絮交谈声,男声女声交叠,尉迟韫定睛一看,又是褚家女郎。
他不由啧舌,怎么老是她!
韦无咎:“回了长安,不要把这句俚语挂嘴上。”
褚青仪:“谢小叔提点,青仪明白。”
韦无咎:“明日回京?”
褚青仪:“是。”
韦无咎抬眼看向朝这边走来的尉迟韫,微微颔首,“正好,接下来你听好,照我说的做。”
褚青仪微微愣然。
“我不信鬼神,却信人心。”韦无咎似笑非笑,“想活命的话,求助于我,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褚青仪掀了掀唇,他是不是暗讽她心思都花在他这里了。
见尉迟韫近了前,韦无咎吩咐说:“戒嗔,你将行程提前,明日同韦颂夫妇一道走。”
尉迟韫满脸不解,“啊,为什么?”
韦无咎如沐春风地笑说:“你左右也是晚两日出发,我提前给你批假,你不开心?”
尉迟韫白眼一翻,切一声,“事出反常必有妖!”
“……小叔,是打算让尉迟都将护送我回京吗?”褚青仪有些不可置信,忍不住出声相问。
她从未想过她烦扰的诸般冗事,在韦无咎这里,如此好解决,利落爽快,雷厉风行。褚青仪内心震颤,这十日来的心力憔悴,糅杂成团的万般思绪,所有焦虑、惊惧、迷茫被一瞬抚顺……
在面对韦颂时,在偌大的梁国公府,她时常觉得自己仿佛面对一堵厚厚高墙,她在墙内打转,求助无门,她总在失望,于是渐渐将内心封闭,她不再叫自己向往墙外的世界,去渴望为妻为妇的自己本不该得到的东西。
但眼前的男人,从不给她内耗的时间,他肯倾听她的肺腑之言,他从未轻视自己,他没有条条框框,他从不设限——他身后是广袤的草原、沙漠与雪岭,她感到呼吸顺畅,自由无拘。
褚青仪内心深处渴望的东西在故态复萌,蠢蠢欲动,在脑海里久久盘踞不去。
在这一刹,她妄想踏足他的领地,去领略他身后的风景,她意识到那些狂悖的念头在疯长,自己竟想翻过高墙,去不管不顾地靠近韦无咎。
寥黑夜穹之上,一轮皎月如银盘,月光溶溶如水。
韦无咎稍稍怔忡,女人的侧脸浸润在雾胧月色里,此刻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眸,幽谧而灼亮,在漆如点墨的瞳孔里,他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淡淡出声:“是,也不是。”
褚青仪压下澎湃暗涌的思绪,紧掐手心,冷静下来。
她识时务不再多问,见韦无咎和尉迟韫有要事相商,作礼告辞。
*
这一夜意外好眠,褚青仪一觉醒来,已是巳时初。
梳洗穿衣,用过朝食,褚青仪吩咐仆从继续收拾东西。她搬来节帅府的东西本就不多,昨夜已清整大半,留在馆驿那端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杂物,褚青仪让昨夜带话的韦家仆妇自行收拢。褚青仪翻出藏在箱笼底,她前几日自市集买的一把匕首。犹疑一二,她塞入了怀中。
“娘子会使匕首吗?”灵蝉在一旁问。
褚青仪摇了摇头。
灵蝉便说:“武器要选趁手的,娘子不妨试试?”
褚青仪不解问:“……这要怎么试?”
灵蝉笑吟吟道:“其实也不要紧啦,我会保护好娘子的!”
褚青仪顿了顿,认真请教道:“你教教我。”
于是褚青仪索性换了一身胡服,去了院外,打算跟灵蝉学习一下如何使匕首。
大抵因为自己是初学者,灵蝉似教习稚童般,一招一式地细细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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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耐心比划,褚青仪学得磕磕绊绊,她体力并不算差,但从未舞刀弄枪,基本的动作全然领悟无能,手忙脚乱,实在有些滑稽。
然她并未气馁,就这么手也忙脚也乱地学着。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褚青仪忍俊不禁,自我揶揄像只呆笨鹌鹑,实在没天赋,灵蝉也再憋不住,“噗呲”笑出声。
灵蝉虽笑,却不断替她加油鼓气,“没什么的!不是娘子教我的嘛,人贵在各有所长,不能自卑自惭!我都不知道娘子原来精通藩语,多么厉害的本事啊!”
褚青仪的唇畔稍稍扬起,“是啊。”
“真想速学一手保命技,学这些花架子没用。”伴随两道踏入院子的脚步声,散漫的声音不期而至。
褚青仪循声转身,往身后看去,韦无咎和尉迟韫前后脚进来。尉迟韫身后背了一把裹布大刀,褐衣短打,倒几分像个行走江湖的魁梧侠客。
也不知方才的滑稽情态他们有没有看到,褚青仪面色微赧,有些尴尬。
“接着。”
韦无咎径自走到褚青仪跟前,从自己腰间的蹀躞带上拔了戒刀,抛向褚青仪。
褚青仪忙不迭伸出手接住。
韦无咎自顾自从她的另一只手里夺走匕首,拔出刀鞘,敛眼瞧了瞧锋锐的刀刃,便说:“这把匕首不适合你。”
“为什么?”褚青仪特意在市集精挑细选出的,买刀的老翁自吹自擂,拍着胸脯保证这是一把最好的匕首。
韦无咎漫不经心地笑说:“刀是好刀,你却不是好的主人。”
褚青仪无法反驳:“……”
韦无咎:“刀刃太锋,心思太软,使用不当,伤不了人,反倒先伤己。”
男人的上半身稍稍俯低,反手握住了褚青仪手中的戒刀刀背,戒刀刀鞘已除,薄薄的刀刃捏在他手心,男人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运气借力,褚青仪便不由往前倾了一步,双臂迫势陡然拉高,刀尖“唰”地一下点到男人的脖颈咽喉处。
褚青仪猝然呼吸一屏,心惊肉跳,“你——”
韦无咎问:“这个速度和力道,明白没?”
“韦无咎!”褚青仪吓得面色惨白,直呼其名。
刀尖再稍稍往前一毫,便能直直割破他的喉咙血管。
褚青仪手心登时冷汗直冒,几欲拿不稳。她眼睫轻抬,便瞧见男人棱线流畅的下颔,彼此的呼吸交裹,韦无咎唇畔噙笑,缓声教导她:“手拿稳,出手时不要犹豫,才能一击毙命。”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韦无咎握着匕首自脖子往下,到胸口、腰腹,最后划到大腿。
他教她看懂人体构造,哪里可以重创对方,哪里可以一击毙命。又教她简单粗暴的技法,招招凌厉。
褚青仪心潮伏涌,暗忖眼前的男人有时候,真是个疯子。
“专心。”韦无咎低声道,虚虚捏住她皓白的手腕,纠正她的手势。
褚青仪回神,下意识微挣一下,韦无咎面不改色地淡声笑问:“要继续,还是要我松手?”
褚青仪顿了片刻,眼睫翕颤不止,“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