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节在即,凉州坊市间摆出花果、冥器、彩幡的节物,百姓争相购置,亦见四处焚纸钱、设供桌摆贡品的人家,节日气氛渐浓。
褚青仪刚踏进县主的院落,听见洒扫的婢子们在聊中元节当天去道观看大法会,还是佛寺的盂兰盆会,又道中元夜解除宵禁,凉州本地有祭厉夜巡的传统,杂耍戏人会游街表演驱邪傩戏——众婢子很快达成一致,大法会抑或盂兰盆会在长安她们早已屡见不鲜,决定去瞧新鲜的夜巡。
昨日自馆驿搬来节帅府,褚青仪前去向宝嘉县主请安,见其状态健稳,压根没怎么受到马市行刺案的影响,便知韦无咎随便拿了个由头,专和韦颂对着干唱反调。
他们二人仅相差五岁,褚青仪嫁进韦家后,听过不少韦无咎在梁国公府的“丰功伟绩”——其中少不了这看不顺眼的二人的针锋相对。
府中上下皆道韦无咎行事荒唐,肆意妄为,视韦家家训与礼法于无物,谁也管不住这二世祖。韦颂少时便耿直刚正,对这位年纪不大的小叔表面上始终礼貌克制,但桩桩件件看不过眼的都要直言不讳,劝谏批判,搞得韦无咎烦得很。
韦无咎已至而立,却还有些和人斗气的幼稚心性,每思及此,褚青仪便不由莞尔。
到宝嘉县主的卧房,仆妇入内通传回来,引褚青仪进去的时候,听到她和芙蕖在聊雍王的嫡长子李容川惹怒圣人,令自己阿翁生厌,被褫夺嗣王封号,驱离十王院,贬为庶人,流放巴州的事。
“大快人心!这草包只会给自己阿耶拖后腿!”
“眼见圣上年迈病重,每况愈下,又仗着雍王有了我阿娘的支持,觉得储位赢面大,哪日他阿耶即了位,他自己就是未来的太子……才十六岁就这般纵情肆欲,骄奢淫逸,不知收敛——尚胡风,着胡服,用胡食,豢胡姬,甚至连俊美胡儿都不放过的恶心东西……”
宝嘉县主柳眉倒竖,满脸嫌弃,喝了一口茶,方才强压下胸口泛起的恶心。
“连带杜屹何也遭贬谪,贬去秦州做了司马,他作为雍王特请来给李容川授课的老师,没有严加管束就罢了,似还有纵容之意,那坊间据传将杜曲自己的一方别院专借与李容川安置胡姬,一起……”
宝嘉县主见褚青仪入了内,稍有一钝,转而问她:“你过几日就要随韦二返京了?”
褚青仪点头称是。
宝嘉县主说:“日后等我也回了京,来长公主府找我,我向诗社引荐你。”
虽是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却已显亲昵。
褚青仪呼吸一轻,微诧,还未出声,宝嘉笑道:“这长安的贵女们呐,我只找合得来的。”
褚青仪先是受宠若惊,而后便悄悄自惭形秽起来,栖云诗社由宝嘉县主创建,日常活动但不限于诗,据说诗社里都是些眼界极广、在各自领域大放异彩的才女。
褚青仪嗫嚅:“我……才疏学浅……”
宝嘉坦言:“这不重要,你让我觉得没那么无趣。”
在马市有当机立断救她一命的魄力,宝嘉不相信她只是一个眼界短浅的内宅妇人。
*
与县主的交流收获颇丰,最直接的,褚青仪获得许多长安城近来的第一手动向。她去京已久,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身在河西,错过许多信息。
嗣王李容川和其老师杜屹何连遭贬谪,让褚青仪若有所思。
杜屹何曾官拜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掌官员的任免与稽核,圣人将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他,可见对他的荣宠。宠幸的不止是他,还是他身后的京兆杜氏一门,杜家一直是御前炙手可热的世家望族。
杜屹何其父杜冶官拜左仆射,时人称一声杜左相,年逾古稀,还未致仕。
杜相公曾是太子太师,是圣人做太子时的恩师,圣人尊敬有加。雍王请杜屹何做自己长子老师,可见其期许。只可惜被其母溺爱放纵,不堪成器。
同为关中郡望的门阀世家,京兆两门之韦氏杜氏,一直是互相较量的死对头。
现如今,早已不是世家之间的简单较量,皇帝病重年迈,仍不立太子,褚位之争愈演愈烈,杜家拥立皇长子雍王,韦家则支持皇三子代王。
苏诘乐班背后的主子,难道是杜屹何?
她作为韦家妇……惹来的杀生之祸,从此便有迹可循了。
由此管中窥豹,褚青仪发现这些端倪。心有猜测,只待确认——这却是最难的事。
褚青仪回了住处没多久,灵婵领了宁老管事过来拜见。
“褚娘子安好,”宁东海施礼说道,“代节帅前来相问,府中住得还算习惯?有任何需要吩咐老奴即可。”
褚青仪:“多谢节帅关怀。”
宁东海:“这是应当的。”
褚青仪顿了顿,试探问道:“节帅今日可在府中?”
宁东海点头,不由叹道:“本是休沐,此刻却依旧不得闲,正在前厅与尉迟都将议事呢。”
老父亲一般,对工作狂魔儿子的担忧语气。
褚青仪忽然想起,韦无咎的确家父早亡。宁东海忠心老仆一个,此前服侍韦父,现今替韦无咎操持家业,韦无咎对其敬重有加,指不定整个韦家都不如眼前这个老仆来得感情深厚。
“节帅管理整个河西,日理万机,着实辛苦。”褚青仪宽慰道,“宁老不必太过挂怀,我想节帅自有分寸的。”
宁东海:“老奴也只能尽心尽力做好分内之事,不叫节帅被内宅琐事分心了。”
宁东海走后,褚青仪叫灵婵去前厅与大门打听一圈,缘是尉迟都将带了两个译语人过来,正厅没待多久,便回了节帅书房。
褚青仪不由思村,难道是要翻译昨日自苏诘房中搜出来,以突厥文写就的信?
思及此,她蹭地站起来,试图替其翻译的那颗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娘子?”灵婵疑惑。
“灵婵,你替我想想,”褚青仪来回踱步,“咱们能寻个什么理由去找韦无咎。”
灵婵小心翼翼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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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最近和节帅……走得很近。”
褚青仪猛然一怔。
“不过,”灵婵嘀咕道,“也是奇了怪了,只要不在姑爷跟前,娘子在谁跟前都开怀多了……”
灵婵迅即心道,这就足够!
*
“节帅,这边已译毕!”
尉迟都将拿着一张纸,阔步踏进韦无咎书房。
书房内,韦无咎懒散坐卧于榻,肩披薄毯,撑额支在小几上,眼皮子坠坠,半寐半醒。
另一个译语人冷汗涔涔,不知是不是译得平铺直叙太无趣,把节帅说困了……可翻译也无须有趣吧?客观公正不掺杂情感才是译语人的专业态度啊!
苏诘房间搜出来的两封书信,各留一封,由尉迟韫带进来的两个译语人分开翻译。一个留在偏厅笔译,一个带去韦无咎的书房,让他一五一十口译出来。一封翻译完毕,再交换。
韦无咎打了个哈欠,半睁着眼睛接了笔译完的那张纸,一目十行看完,淡淡颔首,便放两个译语人去了。
尉迟韫亲自送他们出门,送到门口接送他们的牛车前,指了指车厢。
“去车里拿,每人二十贯钱,你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哪日我听到不该听到的消息,我便只认定都是从你们嘴里漏出来的,到时候——”
二人连忙点头哈腰,齐声讪笑附和,“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韦无咎听得懂简单的突厥语,看不懂文字。信件内容和他猜的差不多,和史六顺招供的一模一样,没有出入。
信上细叙破坏换绢马互市的计划,只是计划生变,没来得及实施,便被韦无咎一锅端了。
信封藏在衣箧的层层衣物下的暗格里,位置隐秘,尉迟韫摸查了出来后,和大狱里的那一伙突厥人对比了字迹,的确是六王子其下一亲随所写。
凉州的异邦往来信件管控很严,逼问之下,才知他们打着所假扮商队的名义寄送的。
信件上没有什么关键的东西,只有一处引起韦无咎的注意——书信者浅浅提及了他们做的商队假身份,背后有大人物襄助,让他们扮作粟特商队入城后,又授意他们与苏诘的乐班接头。
“节帅,苏诘已被擒进了大狱,他一直嗷嗷喊冤,史六顺既已认罪伏法,那乐班其他人如何处置?”
尉迟韫大剌剌的嗓音乍然传来,扯回韦无咎的思绪。
尉迟韫进了书房便自顾自狠狠灌了口茶,韦无咎淡声道:“余下的交给郭刺史,他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不用管了,这案子差不多结了。”
尉迟韫随口说:“我记得还搜出一对臂钏。”
韦无咎:“与此案毫无关联,也只能代表苏老和拔野古二人从前是旧相识。”
尉迟韫点点头,“也是。”
不刻,他又嘀咕道:“难得如此利落办了个大案,怎么如此不得劲呢?”
韦无咎要笑不笑,“你这是骨头贱,闲不下来。”
尉迟韫:“得!您大郎别笑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