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上官轻绾发起了高烧,其实从下午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不舒服。
边盏起了个大早,准备去跑步,在二楼拐角碰到了神色焦灼的菱姨,她觉得不太对劲,便倚着栏杆等了会。
见菱姨从书房出来了,她紧忙迎了上去:“发生什么事了?”
菱姨焦心道:“小姐高烧三十九度五,烧得浑身无力,还坚持要去公司开高层会议,我劝不住,只得和老爷说了。”
边盏听得心里一紧:“老爷子怎么说的?”
菱姨摇头道:“老爷没有要制止的意思,只嘱咐我跟着小姐一起去公司。”
边盏皱了皱眉,飞快地朝书房跑去,她也没敲门,径直闯了进去。
老爷子拍桌呵斥她没规矩。
边盏顾不得和他犟嘴,只说眼下她最在意的。
“她连着出差了十多天,一回来就发起了高烧,可见累得有多狠,这种情况下您还由着她去公司开会?就不怕她当场晕倒?”边盏气鼓鼓地质问道,“您老实告诉我她到底是不是您的亲孙女?!”
老爷子怒瞪着她:“放肆!你给我滚出去!”
“我不滚!”边盏完全不怯他,直直迎着他的怒视,“您不答应让她休息,我是不会走的!”
老爷子气得咬牙切齿:“你别在这给我胡搅蛮缠,今天的会议很重要!!!”
边盏小脑瓜转得很快:“您每次骂我的时候都中气十足,现在也才七十岁,正是能干的时候,既然会议很重要不能推迟,那您替她去吧,反正公司的事您都了如指掌。”
老爷子明显被噎了一下。
边盏趁热打铁,吹起了彩虹屁:“您的精力比年轻人都旺盛,开个会对您来说还不是手拿把掐?”
之后边盏又软着语气打起了感情牌:“她到底是您的亲孙女,倘若真有个闪失,我不信您不心疼。”
老爷子背过身不去看边盏,不过最终还是松了口:“去和你菱姨说,让绾绾在家休息一天。”
边盏拔腿就要跑,老爷子又将人喊住了:“再和你刘叔说一声,让他备好车,我今个去一趟公司。”老爷子嘴里的刘叔是家里的男管家刘明志。
边盏哦了下,一溜烟跑没了影。
边盏先去了五楼,上官轻绾正好从房里出来,边盏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这人化了精致的妆,但依旧遮不住眉眼间的疲态与病气。
边盏按下心底的疼惜,扭开头说道:“爷爷说让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不用去公司开会了。”
在一旁拎包站着的菱姨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瞎话张口就来?”
边盏脖子一拧:“谁说瞎话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边盏摸出手机当着俩人的面给老爷子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边盏便把手机递给了上官轻绾。
核实完,上官轻绾十分不悦地瞪了边盏一眼。
边盏惊诧地呀了声:“你瞪我干嘛?我明明是为你着想。”
上官轻绾还在继续瞪她。
边盏直接气笑了:“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回了房间,边盏恼忿地和阿狸说了两箩筐上官轻绾的坏话。
小家伙听不懂她在叽叽喳喳什么,只对她的裤腿感兴趣,躺在地上咬着玩。
边盏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和刘管家说备车的事,她拎起阿狸的后脖颈,将它放进猫窝,掩好门匆匆跑下了楼。
办完事,边盏去吃了早饭,饭后她去园子里消食,练功。
心神不宁地捱到十点,边盏抱着阿狸晃去了五楼。
菱姨出来了,她也不问,就在那装模做样地看风景。
菱姨瞧出她别扭的小心思,主动和她搭话:“顾医生来过了,给开了退烧药,小姐吃完就去躺着了,这会子已经睡得熟熟的了。”
边盏傲娇地哼了一声:“给我说这个干嘛?我不想知道她的事。”
菱姨笑而不语。
下午一点钟的时候,边盏见珺姨往食盒里放了几碟素菜,一碗白粥,便知这是送去五楼的,她撇嘴嘟囔道:“成日忙得跟陀螺似的,还整天吃这些素不拉几的东西,顶什么用啊?”
珺姨轻叹了口气:“往常小姐就不爱沾荤腥子,现下生了病,更没胃口了。”说罢拎了食盒往楼上去了。
边盏神色迟疑,末了还是抬腿跟在了珺姨身后。
珺姨递食盒的时候,关切地问了句:“小姐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边盏悄悄竖起耳朵偷听。
菱姨将食盒接了过来:“起先退了一点,现在又烧起来了。”
边盏面露担心。
到了晚上,边盏又溜去了五楼。她知道菱姨不在,现在屋子里只有上官轻绾一个人。
在门边杵了半晌,她也没想好要不要敲门。
上官哲突然跑来了这里,急急问道:“边盏姐姐,我姐姐退烧了吗?”老爷子不在家,他被桑芙拘了一天,连午饭都是在房间里吃的。
边盏朝他做了个嘘的动作,上官哲连忙噤了声。
她将上官哲拉去十几步外,压低嗓音嘱咐他:“等我走了你再敲门。”
上官哲乖巧答应着。
边盏等在楼下的窗户那,听见脚步声,立马回身看上官哲。
“你姐怎么样了?”
上官哲摇了摇头:“估计是睡着了,姐姐没给我开门。”
边盏心里登时七上八下的,是真睡着了还是难受得连床都爬不起来了?
一想到可能会是后者,她就不敢耽搁了,慌慌跑下楼,问锦姨要了菱姨的联系方式。
刚要打给她,边盏瞥眼就瞅见菱姨带着一个提着行医箱的女人进来了。女人三十岁左右,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海藻般的卷发又浓又密。
边盏悄声声地和锦姨嘀咕:“她就是顾医生?我还以为顾医生是个男人呢。”
锦姨好笑道:“小姐怎么可能允许男人给她看病?”
边盏扯了下唇:“我差点忘了她是个矫情怪了。”
对于边盏的吐槽,锦姨装没听见。
晚上八点钟,老爷子才回来,一直到了那个时候全家才开始吃晚饭。
顾南依没走,和他们一起用了晚餐。
饭后小坐了会,顾南依便去五楼看上官轻绾了,之后就要告辞。
边盏殷勤道:“我去送送顾医生。”
老爷子允了。
路上,边盏朝顾南依打听上官轻绾的病情。
顾南依如实告知:“给她打了一剂退烧针,现在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边盏怪叫道:“她肯让人碰她屁股?”
顾南依语含揶揄:“自然是不肯,打的上臂。”
边盏听后眼角眉梢都染了星星笑意,她又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顾南依停下脚步:“打小就认识,我父亲是他们家的家庭医生。”
边盏眸里又荡起笑来:“都这么熟了,也只肯让你打上臂?”
顾南依表示早已习惯。
接着,顾南依又和边盏讲起了另一件事:“我明明比她大四岁,她却拿我当同龄人看待,从来只叫顾南依,不喊姐姐。”
边盏乐得不行,最后厚着脸皮加了顾南依的微信。
晚上洗完澡,吹干头发,已经十一点了,边盏又在床上打坐了半个钟头,正准备睡了,忽听到上官哲在外面叫她。
边盏趿着拖鞋过去给他开门。
见上官哲又是一副刚哭过的样子,边盏侧开身,让他进了屋。
上官哲闷闷地拿着逗猫棒逗阿狸。
边盏勾着腰问他为什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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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哲未语泪先流。
边盏:“说话,别只光顾着哭。”
上官哲断断续续地抽噎道:“爷爷抽查我功课,我答得很不好……他非常生气,让人专门叫来妈妈,斥责她不用心。”
泪珠子顺着上官哲的下颌滚下来,淌进他的衣领:“回了房间,妈妈就狠拧我的大腿,嫌我不争气,嫌我不给她长脸。”
边盏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泪。
上官哲既难过又自责:“妈妈把自己反锁在了浴室,不肯理我。”
边盏:“你爸呢?还在画室里窝着?”
上官哲:“爸爸常常夜里一两点才从画室出来,有时还会更晚。”
边盏恼火地顶了顶腮,她伸手抚了抚上官哲的肩膀,又去木匣子里找了瓶化淤的药膏。
“睡前涂抹被拧的部位,记得一定好好揉散开。”
上官哲道了谢,小心将药瓶装进口袋。
“边盏姐姐,”离开前上官哲认真问边盏,“像我这样笨的人,为什么会出生在上官家?”
边盏怔了怔,然后宽慰道:“你不笨……我在你这个年纪,除了憨玩狗屁不知道。”
“可我姓上官,上官家不养废人,”上官哲将脑袋垂得低低的,自卑到了骨子里,“爷爷和妈妈不止一次说过,我连姐姐的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
“从现在起你得学会一个技能,有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边盏扳着他的小身子,认真叮咛,“千万别给自己套枷锁,不然你以后的人生会变得沉重且绝望,最终吞噬掉你活下去的勇气。”
上官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上官哲走后,边盏在阳台的竹椅上坐着发了会呆。
发完呆,边盏又踱步去了五楼。
令她感到惊奇的是,某病人竟也没睡,此时正站在栏杆前眺望夜空。
边盏莫名心虚,伏低身子准备偷偷溜掉,却被上官轻绾叫住了。
“你鬼鬼祟祟、猫在那做什么?”
边盏神色一僵,然后硬着头皮朝上官轻绾走去。
上官轻绾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边盏双肘枕着栏杆,强装淡定。
强撑了半分钟,边盏终于受不了了,她感觉再这么闭着嘴巴,上官轻绾能在她的脑袋上盯出一个洞来。
于是她硬生生从胸腔里挤出一句关心的话:“你身子好些了吗?”
上官轻绾愣了下,不太自然地收回视线:“没之前那么难受了。”
边盏神经刚一放松,又听上官轻绾问她:“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来五楼做什么?”
边盏机灵地反问:“你不也没睡?”
上官轻绾:“我白天在床上躺了太久,腰疼。”
边盏哦了下,然后开始替自己胡诌:“今晚月色很美,我觉得就这么睡下太可惜了,你这里视野好,我来你这赏月。”
上官轻绾冷笑一声。
边盏歪头问她:“你笑什么?”
上官轻绾睨着她道:“笑菱姨说你的那句话。”
边盏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哪句?”
上官轻绾:“瞎话张口就来。”
边盏一下子窘得红了脸。
“爱撒谎的小骗子。”上官轻绾不再理她,丢下这句便回了房。
这下边盏连耳尖尖都发起了烫,她在心里暗暗骂自己:让你大半夜的发神经不睡觉,特地过来找难堪!这下舒服了?!
骂完她一口气跑回房间,将抓咬毛线球的阿狸抱去转椅上,自己蹲在地上和它叽咕刚才丢面的事。
阿狸听不懂,自顾自地舔起毛来。
边盏将脸挨近,继续朝它嘟囔。
阿狸突然抬爪打了一下她的嘴。
边盏凝住了表情,这回彻底老实下来,不再叨叨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