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把人安抚住,五条悟拽着伏黑惠躲到一边。见学生还恍惚地瞅着九方阵上楼的背影,五条悟咂嘴。
伏黑惠回神,给发出不礼貌声音的老师一个白眼。
出人意料的, 五条悟没再逗他,换了个话题,让伏黑惠心中莫名松了口气。
“小惠啊,老师不在,你们都能祓除特级咒灵了,老师很欣慰啊!”
“……没什么。它当时,很弱。”伏黑惠小声说。
五条悟揉下巴:“虽然已经看过辅助监督的报告了,但是小惠把战斗过程完整地重复一遍呗!”
于是伏黑惠给这个突然负起责任, 难得问他出任务情况, 导致他还有点不适应的糟糕老师讲了一遍。
事情都发生在昨天, 他的记忆还非常清楚, 就连少年因愤怒而抿紧的唇角都历历在目。不过, 这些细节就不必提起。
伏黑惠三言两语交代清楚,然后偏头道:“总之,应该是白先生救了大家,我当时睡着了,之后就没见过他们。”
他补充道:“也许真希学姐他们知道更多情况。”
“嗯哼, ”五条悟意味不明地哼了声,然后问起更多细节。
“同伴们困在小黑屋里, 小惠没尝试下领域吗?”“……试过,失败了。”
“这样啊……那你一定又想用那个同归于尽的大招了吧?”
伏黑惠没有回答。
五条悟的大手呼上黑翘发少年的头,把人家脑袋压低十几厘米,伏黑惠使劲摇头才挣脱。
被自己养大的小孩怒视,五条悟丝毫不反省, 笑嘻嘻地说:“你真应该好好感谢下小阵!”
伏黑惠收回视线。
感谢吗?是啊,不光要为一怒之下说出的话而道歉,还要为他再一次阻止自己召唤同归于尽的最强式神而道谢。
在遇到两面宿傩的时候,也是他阴差阳错阻止了自己,否则,早在半月以前,他就不会存在了。
黑发少年又沉默起来。
“说起来,小惠你现在能召唤满象吗?”
“哈?”话题怎么转到这里的?
伏黑惠已经适应了五条悟天马行空的思维,当下就忘了刚刚在想什么,反问起老师:“调服过的式神随时可以召唤吧?”
满象他已经调服了,就在五条悟眼皮子底下战斗的,他何必再问?
“来试试!来试试嘛惠酱!”五条悟不依不饶,撒娇地摇晃他的胳膊。
伏黑惠被恶心到,收回胳膊,不过他还是听话地比出满象的手势。
“满象——”他身后的影子里水波涌动,黑暗粘稠的咒力倾泻而出,庞然大物从粗壮的腿部开始向上构筑,不断往上,往上……
当粉红巨象的象鼻轮廓出现时,五条悟拍下伏黑惠的肩膀。
“好了,可以收起来了。”
巨象式神就像摔碎的泥人一样,啪叽一下碎落融化,而召唤他的式神使,满头大汗穿着粗气。
伏黑惠瞪大眼,就像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单薄的胸口随粗喘而起伏,他没再贸然做出手影手势。
还没等疑惑的眼神落到身旁人身上,那个无良教师以及把手机对准他的脸连连拍照。
“哈哈哈哈震惊小惠一百年!”闪光灯频频亮起。
啧!这个垃圾人!
伏黑惠抬胳膊挡脸。
“我说,你该解释了吧,为什么突然要我召唤满象?”他提醒没个正型的五条悟说正事。
在五条悟提起之前,他真的没有发现,自己的咒力储存悄无声息地削去一小节,不多,但前所未有。
在派出脱兔跟上九方阵时,因为消耗的咒力微乎其微,他根本没有察觉。而满象极为耗费咒力,他现在努努力也能完全召唤,但很难维持两分钟以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怔住。
要说昨天的事……
五条悟翘着脚:“你已经有答案了?”
伏黑惠张嘴欲说什么,五条悟却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带着眼罩的男人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往前走,他秉承着学生的烦恼自己解决的理念,悠闲地撂下一句话。
“小阵的话,打了六折后,也就是满象的水平吧!”
伏黑惠没有跟上去。
*
九方阵的面板上,【匕首】升到9级,【咒力使用】升到4级,其他乱七八糟体术应用,比如说【拳法】、【刀法】之类,都在1级2级徘徊。
顺带一提,【匕首】能从8级升到9级,是因为他出其不意伤到了“鹤丸国永”,系统判定,他单靠这种短兵器能伤到付丧神,无论是不是偷袭,都增长了不少经验值。
他的咒力总量削到往常二分之一左右,放到其他人身上,可能会恐慌一阵,不过对九方阵来说,这一点也不可怕。
他的咒力几乎用之不竭,就算折半,也不是普通咒术师能比的。而且只要不放领域,他根本用不上那么多力量。
少了这些扰人的咒力,他甚至连视野都变了样子,更别提他的心情了!
一旦心情稳定下来,他的基础压力值都随之降低,负面情绪被驱散,带给他的感觉就像大脑被顶级按摩师做了个按摩,难得的轻松舒适。
治疗点一如既往地好用,现在他压力值的长条缩到四分之一,其余精神压力也没有发作,心情平静得很。
被削去的咒力条,只要他的【咒力使用】升级,就会恢复原样,所以他不着急锻炼。
他也在想,【咒力使用】的升级,除了按部就班地出任务祓除咒灵爬经验条,是否有突飞猛进的捷径?
就像白栖川的【灵力】那样?
“你们觉不觉得,他今天和平常不一样?”
狗卷棘刚指导完九方阵的体术,跑到树荫底下喝口水,就被八卦兮兮的熊猫拽过去小声嘀咕。
“就,很难得的那种,不寻常的那种……”挤眉弄眼。
被抓过去的还有真希,大姐头不感兴趣地瞥了眼,抓起咒具走开。 “切,管那么多干嘛?”
八卦小队只剩两个人,狗卷棘眨巴大大的紫色眼睛,不忍心伤害熊猫眼里的兴致勃勃:“鲑,鲑鱼?”
“什么嘛棘!你也没看出来吗?”熊猫失望地说。
“就是那个,那个啊!”他再次挤眉弄眼,黑豆一样的小眼睛都快被挤飞了,狗卷棘终于看出来他视线所向。
哦!
狗卷棘:原来如此!
熊猫也发现了吗?九方阵今天心情好好哦!让做什么动作就做什么,打输了打疼了也不发脾气,往常休息时候还会气得踹树,气得拿咒力弹扔他,今天就没有!
和在走廊里看到的撒泼发疯版本完全不一样!
是更新版本的九方阵!
咒言师少年恍然大悟,遇见同好一样和熊猫对视,默契地握拳!
熊猫也激动: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鲑鱼,明太子,木鱼花?”
“你也觉得他俩怪怪的?”
“……?”
“……?”
你不是这意思吗?狗卷棘偏头。
熊猫大失所望,一起八卦的好兄弟毫无默契怎么办,它的信任果然错付了!
“是惠啊!你看惠的眼神!”
熊猫没控制住,声音有点大,把其他人视线吸引过来了,其中包括话题中心伏黑惠。
好在很快又转移。
眼神怎么了?
狗卷棘借助喝水的功夫,欲盖弥彰地瞅了眼。
没什么呀?
熊猫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再多观察观察!”
这一观察,狗卷棘也悟了!
这后辈,咋动不动就拿诡异的眼神看另一个后辈呢?
面无表情的人,眼神的情绪也不好分析,但这频率绝对不对劲!
他八卦的眼神和熊猫眼对上,这回他俩信号同频了!
“你也觉得发生了点什么?”熊猫压低声音。
“鲑鱼。”狗卷棘的声音低不可闻。
他拿出手机打字,然后悄悄亮给对方看:领域外吵架了?
熊猫瘪嘴点头:很有可能。
但他八卦的点不止在这里,见狗卷棘没有这个天赋,他惋惜地叹了口气。
可悲啊!
偌大的咒术高专,没人懂它!
狗卷棘的手机里又打出这样一句话:“那我让伏黑惠教体术吧:)”熊猫赞同的点头。
于是思绪复杂的伏黑惠就被熊猫和狗卷拉去和九方阵组队,而两个表情奇怪的前辈,一个合掌拜托说:“正道突然找我有事!”另一个饭团语和手语漫天飞舞,大致意思是他也要跟去,然后两个人就溜之大吉了。
伏黑惠呆呆看着前辈们一转眼就没个人影,又回头看远处真希学姐忘我锻炼的身影。钉崎还在睡“美容觉”,这下子身边只剩下还在状况外的九方阵。
行吧。
他主动过去。
伏黑惠和九方阵之前也对练过,不过后来有一阵,他在外出任务,九方阵锻炼体术的事情就交给了学长学姐们,然后又演变成狗卷前辈固定搭档。等伏黑惠任务结束,狗卷棘和九方阵这对搭档也磨合得差不多了,就一直这样下去。
其实当初搭档还是伏黑惠的时候,两个人根本没怎么磨合。伏黑惠总是擅长配合和忍耐,九方阵笨拙动作后引申出的攻击性常常能被他无形间化解和包容。
照理说,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也没谁比谁更成熟。偏偏伏黑惠就是有一种经历过很多事后的成年人才有的,耐心与忍让的品质,九方阵尖利的刺就像扎在他软成橡皮泥的影子里,冲力被化解,只留下原地一个小坑,随时间而被弹性恢复原样。
许久没再搭档,两个人对打的时候还有些许不习惯。
不,或许只有伏黑惠不自在。
九方阵向来拼尽全力。他不委屈自己适应别人,所以赶跑/拒绝了禅院真希和熊猫。他用尽全力提升自己,所以他心无旁骛,一心打倒对方。
当然,心无旁骛,换句话来说,“被气昏了头”也符合。
相比之下,体术方面强上很多的伏黑惠,有了更多的余地胡思乱想。
和没有体术基础的九方阵过招,任何高专的咒术师都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只要防备对方什么时候暴躁了突然用出来的咒力攻击就好,毕竟那玩意,挨上一下非死即伤。
伏黑惠按捺住复杂的心绪,忽略别扭的感觉,指导那位刚大吵一架和好不久的同期。
没多久他就被打断了。
九方阵专属的辅助监督,西园寺正我找过来,请九方阵出单人任务。
“要去祓除几级的咒灵?”伏黑惠询问他。
西园寺正我谦恭地点头哈腰,却不给个准话。
“这个,在下也只是接到高层的指令,负责接送咒术师大人,具体的任务情况,向来是不给在下的。”
伏黑惠皱眉,“连咒灵的等级都不清楚吗?”
西园寺正我低着腰摇头。
太奇怪了!窗在发现咒灵时,一定会先判断等级。可任务等级为什么不能告诉九方阵?
或者说,不能告诉其他人?
“高专有许多有空闲的咒术师,我们可以一起去,多几个人也能更快完成。”
辅助监督恭敬地说:“高专的大人们还请好好休息,高层指派的任务肯定是九方大人有能力独立完成的,请您放心。”
伏黑惠抿唇。
他掩下心里的担忧。如果是往常的九方阵,西园寺正我说到这种地步他也就放下心了,但现在要不是五条老师,谁也不知道他的咒力并不如以往富足。二级三级也就罢了,未知等级的咒灵,给他很不好的预感。
可西园寺正我坚持,被少年逼得满头大汗也没松口,九方阵已经换好衣服催他走了,伏黑惠只得放人。
引领行动不便的九方阵前行的辅助监督,走了很远后,悄悄越过身后的少年回头看。
那个揪住他盘问个不停的少年,身影挺拔,目送他们离开。
*
高层的通缉令上显示,白发金眸腰佩太刀的人形咒灵,实为从古刀鹤丸国永之中诞生的特级咒灵,有灵智,能沟通,性格善良开朗,实则狡诈善于伪装,是有记载中第二个和人类极为相似的特殊咒灵。
太刀咒灵的术式还未知,根据七海建人交上来的报告,缝合线咒灵的术式就十分难搞,一切伤害都是不可逆转的!与它相似的人形咒灵绝对也不简单!
而这样的咒灵,却频频出现在咒术界的眼皮底下!见过七海建人,见过高专的学生,见过五条悟!
这真是叫人抓耳挠腮,好奇极了!
他们不放心五条悟,认为他一定瞒着很多事,要么就拖延或敷衍。多疑的老头们急于抓住五条悟的把柄,于是在发现咒灵踪迹时派了第二波人。
九方阵就是第二波人之一。
然而最后到场的一级咒术师只有他。
一栋大楼被拉上警戒线,警戒线之外,西园寺正我擦汗擦得更频繁了!其他家族的咒术师大人听说九方阵也在,都找借口纷纷推辞。高层不舍得派遣直属的手下,于是来的人里,面对特级咒灵真正算得上战力的只有九方阵一个!
这不是送死吗? !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七海建人一类默认是五条派的一级咒术师都没有收到消息,只有几个零散的没有背景的人到场!
其他三个被拉来当炮灰的二级咒术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个人退到一边嘀嘀咕咕商量着逃跑。
他们和九方阵一样,是状况外被骗来的!
九方阵觉得这几个人交头接耳的恶心死了!他不耐烦等他们踌躇完,当下一脚踏进去!他倒要看看,所谓“鹤丸国永”咒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身后没有人跟进来,九方阵也无所谓,省的吵闹!
大楼废弃了好久,一进去满鼻的灰。九方阵用咒力包裹全身,既然看不清,就先保护好自己防备偷袭。
他绕着一楼走了一圈,用脚丈量长度,终于发现上楼的台阶。
上到二楼,灰尘一扫而空,恍如踏入另一个世界,他眼前布满了亮色,一种不合时宜的生机扑面而来。
他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听到了风声。清香的味道钻入鼻尖,幽香沉静而不浓郁。阳光恰好在他身上照出暖意,舒适温和,与一楼的阴冷截然不同。
废弃大楼之内,鸟语花香。
九方阵摘下连帽衫的帽子,发端还在贪恋温暖,他却第一次在祓除咒灵时后退。
又是领域。
踏入领域,退无可退。
“哦呀!”开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你!你怎么来啦?”
九方阵对不熟的人的声线丝毫不敏感,他完全想不起来只有一面之缘的鹤丸国永的声音,不过他知道任务内容。
“你真是鹤丸国永?”
“哎呀呀,我手里可没有宫内厅的鉴定证明,好像一时还真没办法鉴定真身。”对方苦恼地说。
没有直接开打,领域也没有攻击,九方阵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脚上遇到日式庭院里装饰用的石头,他利落地一脚踹开,丝毫没顾忌什么。
“那我就当你是。”
“嗯哼,随你哦!来吃点心吗?我看小光做过好多次的牡丹饼!刚才没有点心配茶,好无聊哇我就试了试,难得来个认识的人,你要不要帮我尝尝味道?”
九方阵直线往前。
“诶诶诶你前边有我摆的盆栽,别踩别踩!唉!”
九方阵脚步不停,没有理会。他踢碎挡在路上的花盆,鞋底踩过盛放的花朵,无视对方大声控诉,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不是应该在白栖川身边守着吗?怎么躲在这儿?还变成了咒灵?”这也是江玖迫切想知道的!
九方阵眼里,这家伙的颜色灰不溜秋,黑色的咒力像墨汁融到无色的水中,一部分已经交融完全,一部分还清晰分明。
好一个怪东西!
“……”
就在九方阵被沉默压迫得暗自戒备,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前方看不清的白色人影出声了。
“……原来,主公的名字,叫白栖川。”
九方阵挑眉,他突然觉得对方有点可怜,又有点阴暗地幸灾乐祸。他知道白栖川在咒术师面前隐瞒姓名,所以伏黑惠他们只称他“白先生”,不过他可不清楚白栖川连伴侣都瞒到现在!
江玖:这个就不是故意的的,一直主公主公这么叫,谁能想到这么长时间了付丧神们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啊!
“你不是他伴侣吗?也没个特权?”
“他从来没告诉过你们?”
“……”
一刀切碎眼前的幻影!九方阵“看着”引他往深处走的下一个“鹤丸国永”,嘲笑地说。
“真可怜!”
*
……
高专一年级生九方阵,独自进入特级咒灵领域后,在多名咒术师的见证下毫发无伤归来,疑似投靠特级咒灵。随后在四名一级咒术师的缉拿问审时强烈反抗,念在证据不足,死刑暂缓,被收押进咒术师监牢。
五条悟听说后气笑了,怎么的,不舍得让家系咒术师祓除咒灵,偏舍得用他们内斗?
四个一级咒术师,不敢去祓除有领域的咒灵,却敢去捉拿会领域的小阵,笑死他了!
护短的五条老师接到伏黑惠的电话就跑去和管事的高层理论。
给西园寺正我派任务的上级的上级,和下令捉拿压进牢里的高层分属两派。一方是代表总监部和御三家利益的长老,一方是乐园寺派系固守陈规的老家伙们。五条悟到场时,两方还在就九方阵死刑事件进行商讨。
很显然,投靠大人物的九方家在这个话题上毫无话语权,五十多岁的家主老头一改平日安静如鹌鹑,在有损失家族重宝风险的时候,陈述得涕泪横流,哀求的话语动人极了!要不是知道他以往对待九方阵的态度,还以为他有多宝贝自己的“家人”!
五条悟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商量好,把九方阵移交给九方家监管,条件是审问出领域里他和鹤丸国永这个刀剑咒灵达成了什么交易?还有——
让九方阵转校到京都校!
五条悟掀开故弄玄虚挡着的帘子,踹翻一群人围着的圆桌,把一群腐朽的老头子吓得往后退!
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先是丢垃圾一样把不服管教的九方阵丢到东京高专来,满心以为他能闹得学校里人仰马翻不得安宁,谁曾想短短一个多月,狂犬一样的九方阵就被驯服了安心地待在一个地方,没有逃走也没有背刺!
精打细算的老家伙们当然不乐意了,他们觉得自己白白送走了一把好武器,没能伤到敌人,反而大亏一笔!于是及时止损,把咒术界难得的,能够使用“领域展开”这个难有敌手大招的宝贝圈在怀里,甚至在内部就开始争夺不休了!
“学生转校,老师同意了吗?”白发教师自顾自拽过来一个凳子,大长腿翘到桌子上,超级傲慢!
“五条悟你来干什么?”乐园寺厉声说道!
“我来接我的学生回学校!下午的课被小阵翘掉了,老师正打算把他带回去打屁股!”
九方阵的舅爷爷,九方家的家主赔笑说:“家里人想念小阵了,我正打算带他回家看看。”说着,有了些底气:“学校总不能不允许学生回家吧?”
五条悟挑眉:“小阵受伤了吧?我反而怕他回家后伤上加伤哦!”
“不会的不会的!”九方家主摇头如拨浪鼓,怂得很。
五条悟站起身,一脚踢翻他坐的凳子。 “你们会!”
他面对着脸色难看的一群人,一锤定音地说:“我现在带他回去找硝子治疗!欺负我学生的家伙,”他残忍地咧开嘴,扫过哆哆嗦嗦的老头,威胁地说:“等着我哦。”
九方阵没有高专的大家想象的那样惨兮兮的。
几个学生们一听,好家伙,四个一级咒术师围攻一个人!顿时六神无主了。实际上,这四个一级咒术师是九方阵的老熟人了,相关经验多得很!好多好多次,在他出逃、反抗、杀人杀红了眼,咒力用多了疯癫时,都是他们来克制他!
被高层和九方家双重供养着,几个人配合越来越熟练,能够运用特殊咒具,完美地牵制住暴怒的九方阵,在他陷入彻底的【疯狂】之前将他放倒,减少对彼此的伤害。
更甚至,九方家正在为此研制控制人情绪的咒具,能在九方阵【疯狂】之后,人为降低他的怒意,强行干预领域展开进程!届时,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将彻底被血浓于水的“亲人”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只要一想到这样天罗地网无法逃脱的可能,九方阵就郁结于心,仿佛已经看到那样的未来,愤恨恐惧到颤抖!
江玖当然不能让九方家继续这么嚣张!
想要让老二的线路走得更通顺,当务之急就是压一压九方家的气焰!别妄想一直掌控他的人生!
曾经,九方阵反抗的方法是战斗。一遍又一遍,变成一块反骨,一个用着不踏实的双刃剑。可是在江玖切入之前,九方阵的人物背景里,这个生长在不正常环境下,心智还没有足够成熟的少年,在长期的训导和压迫之下,已经半妥协半任命了。
江玖在熟悉九方阵压抑的心态之后有了更多想法。又一次和五条悟接触后,他打算借此机会,借助“最强”的手,转移高层的视线!
矛盾双方将不再是他本人,被高层忌惮的五条悟将是他前方最可靠的盾牌!
他甚至有可能直接引导五条悟除去九方家令他忌惮的东西!
就是,要承担一些被拉扯的风险罢了……
被三重审问无果后,吊在贴满符咒禁用咒力的监牢的九方阵没待多久,五条悟就捞着他整个人,瞬移回到高专。
躺在家入硝子的病床上,五条悟兴致勃勃地和医生分享,调侃他被举着手吊起来的时候像只病兮兮的猫,看到人救他下来,不吭声就罢了,还要挠人一下!
“小阵尤其喜欢眯着眼睛,就连打人的时候也是!”
烦不胜烦的九方阵气得翻身下床就要揍他,被家入硝子压制。捣乱喵喵叫个不停的五条悟被硝子踹了一下才偃旗息鼓,只仗着无下限撸他的头发。
“对啦!那个叫西园,还是西园寺的,总之就是那个人,你懂的,下次叫你出任务你不用去了。不对,以后都不用去了!你就跟小惠和野蔷薇一样,什么时候伊地知洁高带高专的任务来了,你再行动,别落单。”
九方阵不吭声。
“还有!老师可是最强啊!你遇到事怎么能憋着不给老师打电话呢?多学学你同学啊,老师的号码可是长期作为紧急联系人放在第一位呢!”也不知道五条悟得意个什么。
“不许转校哦!有再多人劝你也不许!如果有人直接绑架,叫小惠放狗咬他!”
“京都可没有我这么负责又帅气的好老师!要么是老头子,要么就弱唧唧的,还有,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东京可爱的同学们的!过两天老师再给你个惊喜!”
……念念叨叨磨磨唧唧个不停,五条悟这家伙怎么这么烦人?
九方阵直到被反转术式治疗到痊愈,才摆脱这个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走的白毛怪!
而这时,医务室已经被他的咒力弹炸得只剩断壁残垣了。
家入硝子疲惫地把人撵走,转过头指着少了一半的天花板,对满脸无辜的五条悟说:“你说你招惹谁不好?非得惹这个和你一样不分场合满脑子想干架的笨蛋!他没疯,我要疯了!”
回寝室,九方阵盯着泛着淡淡辉光的墙纸,心中的烦躁和郁结慢慢平息。
见到鹤丸国永属实是突发情况,他没有计划过。不过他正想找对方!
他想叮嘱他们不要轻易唤醒沉睡的白栖川,谁知,本以为安然无恙的鹤丸国永摇身一变成为了被通缉的咒灵!
在鹤丸国永的领域里,九方阵就感到一阵熟悉。随着刀尖划破一道又一道幻影,房屋结构和庭院设置渐渐呈现在脑海中。江玖在这样强烈的既视感下,意识到,鹤丸国永,在领域里构筑了一座本丸!
发现这一点后,九方阵不走了。
本丸那么大,没有玉犬牵着,他懒得走!
于是九方阵放出咒力平A——
黑紫色以少年为中心,摧拉枯朽地袭击周围的一切。花草被连着地皮翻开,假山变成石块,庭院坍塌成废墟,盛放得虚假的樱花树被劲风吹得东倒西斜,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没有礼貌·闯进人家里·热衷摔砸搞破坏的九方阵:爽了。
压力值降低。
他不用继续走,也顺利地见到了想见的人。
“好没有耐心哦!”鹤丸国永抱怨。
“该回答了吧,我的问题。”九方阵手里的咒力凝聚成刀刃的形状,蠢蠢欲动。
“嗯?为什么变成咒灵吗?不知道哦,醒过来就是这样了。”他神色如常,连说话的语气也与往日无二。
“那你为什么在这?”
鹤丸国永寻了块还算完整的石凳,拍拍灰坐下。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在白栖川身边吧?”
江玖敏锐地发现他没有叫“主公”!
果然有问题!
“为什么呢?”他重复一遍。 “啊,说起来有点难为情呢,反正是些小情小爱的事,说了也没人爱听的!”
九方阵精神紧绷,这个鹤丸国永行为非常失常!虽然现在仿佛正在正常交谈,但在白栖川昏迷不醒在其他人看来生死难料的现在,任何一个忠诚的付丧神也不可能做出这番悠闲姿态!
九方阵忍耐血液的躁动,阴暗的想法挥之不去:“付丧神也能背叛?”
“哦呀!你居然知道付丧神的事!看来我小瞧你了嘛!”鹤丸国永瞪大眼睛,“那你也许能解答我的疑惑吧!”
“我对主、白栖川的爱,到底是因付丧神而起,还是因我自己而生呢?”他困惑地说。
他的声音带着痴癫,疑问的语气分明像个小孩,可飘忽的断句,时大时小的音量,堪比夜半床头的鬼魅。
江玖:啊?
“又不是所有付丧神都爱白栖川,也不是所有付丧神都能和他上.床。”九方阵嗤笑他,仿佛在说:你的烦恼,就这?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啊……”
鹤丸国永没生气,他痴痴颠颠地说:“可是,解除契约之后,我一点爱都没有了诶!”
失去了付丧神对主公天然的敬爱和亲近感,他想起白栖川的时候,就仿佛一个路人,一个符号,一个影片里的角色。
他知道自己曾经愿意为他而死。
他曾因差点失去他而恐慌得难以自持,他曾为骗来的身体接触而洋洋自得,他曾为送出对方喜欢的礼物而绞尽脑汁,他曾沉迷于一个吻,一个拥抱,一句爱语……
可是现在不了诶!
灵力契约断掉后,他不再是主公的付丧神,鹤丸国永是属于自己的鹤丸国永,有了咒力,变成半付丧神,他和曾经的同僚不再相同,他不需要审神者的灵力供应也可以长久地活下去了诶!
他要回去找那个,曾经亲密无间的“路人”吗?
他真的要变回另一个人的所属物品吗?
自由的鹤,自在的鹤,天空之广,有了随心所欲飞翔机会的鹤,真的要绑在一个,无趣又软弱,性格缺陷明显,能力不足,无法给他足够惊喜和惊吓,只有脸和气质能看的人类身上吗?
他又问了一遍,问九方阵,也问自己。
“我对白栖川的爱,到底是因付丧神而起,还是因我自己而生呢?”
——我的爱,是因付丧神而起吗?
去找他,去见他,然后重连契约,重获爱情,住在本丸里,住在天守阁里,长长久久地陪伴在他身边。
他真的想要这些吗?
这些,真的是他,鹤丸国永本人的想法吗?
——我的爱,因我自己而生吗?
没有主人了,他不失落,不担忧,不焦急。除了失去对主人的忠诚,他浓烈而炙热的爱意也一扫而空!
他精神失常了吗?他失去感情了吗?
没有啊!
他还是感激锻造他的刀匠,他还是敬重曾经获得过他的,声名显赫的主人们,他还是厌恶那一段被陪葬,被偷盗,被争抢的经历,就连烛台切光忠的牡丹饼味道,他还记得清楚。
这些都是真的情感啊!不是理所当然存在的,不是凭空出现的,都是组成鹤丸国永这把刀,这个人,这个人格的一部分!
条理清晰地捋下来,唯一因付丧神主从契约消失而消失的,只有那无来由的,莫名其妙的,被时之政府人工设置的,他的爱了吧……?
他曾以为自己分得清的,他也信誓旦旦地告诉白栖川自己分得清的!什么是付丧神对主公的爱?什么是付丧神看心上人的爱?他分得清的!
……
现在知道了,他没分清。
第72章
有人说,鹤丸国永,一个普普通通的日本刀咒灵,能成长成这样特级的强度,是因为吞吃了两面宿傩的手指。
这个观点被一部分咒术师认同,因为不是所有特级咒灵都能在诞生之初就能领域展开的。
高专的几个人在论坛上看到了这个观点,一二年级上课的课间,伏黑惠作为见过手指咒灵的当事人,认真地和其他同学解释二者的不同。
“虽然都在大楼里,但是我们一进去,楼道和门厅是扭曲的,没有正常的路。”
钉崎附和:“对对!还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和九方阵所说的, 鹤丸国永安静祥和鸟语花香的领域截然不同。
九方阵没见过手指咒灵。他那时候想去帮忙祓除的, 或者说, 他是自信又狂妄地想去“收割”, 然后被狂轰滥炸地揍了一顿, 把他入学后的浮躁揍没了。
至于死掉了一个同伴,那时候可能还会在意两下,现在已经忘光了。
“九方, 你真的见到鹤先生了吗?他和之前一样吗?”
熊猫他们都是见过鹤丸国永和白栖川的,几个人至今不相信咒术界高层的说辞。
特级咒灵拥有特殊术式,伪装成普通人类的样子潜入高专?
当悟的六眼是摆设吗?
而且鹤先生两个人就像画里、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物,跟丑兮兮辣眼睛的咒灵哪里像了?
九方阵已经听够了同学们的八卦,懒得分享自己的,随意地点点头作回应,两胳膊重叠搭桌上,脸埋进去睡觉。
“……”
这随时随地不理人的姿态,怎么这么欠揍呢?
凌晨三点,伏黑惠闭着眼睛裹着被子,听隔壁踹凳子挪桌子的声音。
住得近,加上夜里安静,很多生活噪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有特意了解过,这大概是九方阵的躁期。
平常就有够暴躁的了,这种时候,就更精力充沛。
偶尔,他甚至能听到隔壁整夜的水流声,开着水龙头,整层楼水管里的动静响一整夜。
其实挺吵的,但伏黑惠没向谁抱怨过。
闹到三点半,可能那个人终于在屋子里翻找到想要的东西,声音停了。
伏黑惠翻了个身,把头埋回枕头里。
然后他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
这么晚了,九方阵去哪?
九方阵睡不着。
他这两天失眠症状很严重,几粒褪黑素没起作用,大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体因为白日的锻炼已经很累了,精神却还亢奋着。
睡不着,那就想点有用的。
他回忆狗卷棘和伏黑惠教给他的一招一式,然后分析自己当时的应对有哪些不足。
那个时候要向后退,仔细听敌人动作的破空声,时刻记得用咒力覆盖全身,反正他不怕浪费……
可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分散了,他开始幻想自己的格斗技术突飞猛进,配合那令他厌烦,却成为他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充足咒力。假以时日,他将无所不能!
空泛的,未曾发生过的未来,并没有吸引他多久。他不由自主地在脑子里模拟之前经历的大大小小的战斗,然后是一些隐藏在意识深处的记忆——如果是现在的我回到过去,就会怎样怎样……
很多人喜欢幻想自己回到过去改变当初的选择,大多是不切实际的:回到昨天的考试里,把A改成C ,或是带着成年人的眼界和知识回到过去,在国小、国中时成为众人羡艳的天才……
九方阵的幻想里,他会在那个虚伪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童年玩伴出现在身边的第一时间,就戳破他可笑的伪装,省的骗去眼泪。或者是,趁着家主和长老还愿意陪他玩“慈祥”游戏时,在他们凑近的笑脸上给一刀。
啊啊,真能发生就好了!
被情绪和生理症状裹挟着,江玖完全沉浸在人物中,解锁了更多更详细的记忆。除了基础的设定和身体自带的激素,这些记忆能更好地帮助他体验和扮演游戏身份。
九方阵被想象中值得兴奋的场景激动得更是翻来覆去,只是身体实在疲惫,他按捺着,强硬让自己闭上眼睛休息。
十分钟之后,他翻箱倒柜找剩余的药瓶。
五条悟禁止校外的辅助监督单独联系他,所以他只能自己收拾房间。有时候回屋,他不想动弹,衣服裤子就随手丢在椅背。吃过的药和水杯随便乱放,柜子顶还是桌面上,他也不确定。
九方阵开灯,眯着眼睛摸了好半天,在常放的地方只摸到刚才吃光的褪黑素的瓶子。
肯定还有,之前西园寺说过他买了两瓶,够他吃一个月的!
他虽然吃得多,但是才过了十天,肯定还剩一瓶!
可恶啊可恶!不找还好,想找的时候找不到更闹心了!
执拗劲上来了,他非得拿到不可!
最后他把桌子挪开,在踢到从塞满的抽屉缝隙掉出去的小瓶子。
可是这个时候他已经不累也不困了。
身体被一番运动产生的热量欺骗,重新唤醒了肌肉的活力,九方阵从烦躁中缓过神来,茫然地坐在椅子上。单薄的少年把胳膊支在椅背,十指痛苦地抓头,陷入无声的崩溃。
现实和理想,欲望与压抑。
极度的自信时常让他狂妄,理智清醒时就会以双倍的自卑回馈。
他不总是躁狂的,他只是把低落和沉郁藏在无人的地方。
什么时候才能强大起来啊?
他怎么做才能不做咒术师啊?
他不想看到咒灵,不想看到黑漆漆,也不想天天战斗啊!
五条悟收到一条短信,里面还有错别字,不过这难不倒天才的老师。
“睡不着,很烦,不想做咒术师,你能帮我把我家六十岁以上的人杀掉吗?”
白发咒术师挑眉。
五秒钟后又有一条消息欲盖弥彰地发过来:“你自己让的。”
意思是:是五条悟自己说过,有事随时找老师求助的。
九方阵:难过,想摆烂,试试有没有通关捷径。
九方阵没想到五条悟还没睡,刚发完第二条,他立马就接通对方打过来的电话:“万能的老师也做不到瞬间来到小阵床边哄小阵睡觉哦。”
“哦。”
“不过,后天就是交流会了,小阵总是不好好睡觉,也是个大问题呢!”
“……”
“偷偷告诉小阵,现在去教学楼西侧的空地逛一逛,有七成可能遇到惊喜哦!”
挂断。
九方阵抓起手边的帽衫往头上一套,连现在身上穿的睡衣都懒得脱,就这么鼓鼓囊囊地穿着,去碰碰五条悟所谓的“惊喜”。
手电筒照着前路,去教学楼的路已经摸透,他很快找到电话里说的空地。
什么也没有啊,哪里有惊喜?
被耍了?
“在哪呢?”
发过去的短信没有回复。
他呆站了一会,觉得被耍的自己有点可笑。
见鬼!
四周都是黑暗,唯有手电筒和手机的光芒照出双眼能分辨的亮黄色。夏季的夜风吹在空旷的场地,少了几分过堂的呜呜咽咽,却把九方阵的脖子吹得凉飕飕的。
他抬手,一脑门的汗。
已经昏昏沉沉的了,脑子又疼又重,踩在清醒与疯掉的边缘,他在倾斜,他畏惧一脚踏空。
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要试试抽烟吗?如果有太阳就好了,但是白天很晒……
昼夜颠倒的,没有逻辑,□□和思想好像已经不属于自我了,幻听啊幻觉啊什么都有。
九方阵把帽子往下拽一拽。
幻听在扰乱他,已经被他抛在脑后的死人的声音怎么能这么缠人?
拿光去照灰色影子的脸,再一看,哪有什么人?
于是哽住,反胃,舌尖发麻。
撑着身体,慢悠悠地绕着圈走。
“喂,你打算什么时候睡觉?”伏黑惠站在一边问他。
九方阵脚步不停。
“喂,九方,为什么一直走?”
埋着头走路的少年没搭理他,伏黑惠上去拽住他的胳膊,一摸不太对,顺着胳膊往下拽住他的手!
“回去睡觉吧,明天上午的课我帮你请假,夜蛾老师不会说什么的。”
一手冷汗,被风吹着,愣是在大夏天里泛出凉意,一接触才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不回去。”九方阵甩了甩,但是手掌接触的温度好像巨大的漩涡,吸干了他所有力量。
他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倚在伏黑惠身上,借助他的力量才能迈开腿。
好在伏黑惠也没计较,他不用想就知道现在九方阵什么也看不到,他就牵着他往回走。
“你怎么突然来这里?”
“用你管我?我来找惊喜。”
伏黑惠没说大晚上有什么惊喜的?
他只问:“那你找到了吗?”
九方阵好像打起了些精神,他的语速也变快了:“我好像找到了,我也不确定!大半夜的我也是突然给他打电话,没有人会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准备谁也看不见的礼物。诶不对,我好像看见了,也听见了,如果是我想的那样……”他越说越觉得是真的,“如果是我想的那样……!五条悟没骗我,我看到虎杖悠仁了!”
怪不得!
是啊是啊是啊他怎么忘了!笨死了!怎么换个身体,连脑子都不转了?
白栖川当时接到的任务!虎杖悠仁假死!
假死!当然不是死掉了!伏黑惠和其他几个人也被五条悟瞒在鼓里!
对哦!这个世界的时间好像的确被纠正过!他就说醒过来之后还牵过虎杖悠仁的帽子,那必然不是他的臆想!
那刚才的,灰色鬼影,不是幻觉?
九方阵凑近看伏黑惠的头发形状,夜里他需要更仔细地凝视。
确定了,伏黑惠是真的,所以刚才的虎杖悠仁也是真的!
他瞬间清醒,情绪过山车一样持续走高,他用力拍打身边的胳膊:“我们在往哪走?快回去,现在说不定还能捉到他!”
九方阵太激动了,他看不到伏黑惠的眼神,他不知道身边的少年露出了痛惜的表情。
“很晚了,虎杖悠仁说不定已经……已经,回去了。”伏黑惠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去找一找也不吃亏!”九方阵心情极好,刚才还忽上忽下的压力值现在完全无需多虑!
“走走走,五条悟瞒下来不告诉你们,估计是想吓我们一跳!”
伏黑惠看着九方阵亢奋的表情,连黯淡无光的眼神都变了!他又恢复了力气,拽着他往回走。
在这之前,谁见过这个人如此神采奕奕的样子呢?
这个露出抓住老师小把柄的坏笑的少年,在高专,有过轻松的时光吗?
他病了。
伏黑惠的责任心不允许他不管。
而且自从几天前那次吵架,五条老师压着开解了他们两个人,九方阵就好像打开了心防,允许他入住,可又随时可能收回那串钥匙,把这世上所有人类 排除在外,自此沉沦入深渊……
他对待钉崎,对待狗卷,乃至五条老师,都抱有利用工具的心态,在用得上的时候给一些好脸色,用完了就懒得继续维持。他以为自己假装得很完美,并且可爱地以为大家都发现不了。
所有人都在体谅他,都在包容他。但是还不够。
精神疾病需要亲友的帮助和支持,他不能放任九方阵把自己与世界孤立,所以,他虽然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的自己是怎么被九方接纳的,但他不能丢弃这个机会!
拥有他信赖,被允许参与他生活的机会!
“行吧,陪你去好了。”
*
“交流会推迟?”钉崎野蔷薇不敢置信地大喊。
“为什么?!可恶!老娘的和果子,抹茶巧克力,金平糖全泡汤了!”她看起来要崩溃一样捂着脸。
熊猫拿着刚挂断的电话回答:“正道说,京都出现了许多泛着红光的怪物,有的行动缓慢,有的动作很快,数量很多,但实力不强。”
“那不就是咒灵吗?和交流会有什么关系?”
伏黑惠停下滑动手机的手,“有数十个普通人目睹了怪物的模样,它们却没有随便伤害路过的人类。只有一次,京都的警察用枪伤到了其中一个体型很小的,那一次有三个警察最后刀伤严重不治身亡。”
“所以说只有咒术师能杀呗?和咒灵差不多,子弹不起作用,只有咒力管用。”
“不,”伏黑惠皱眉,“子弹起作用了。”
“不仅是子弹,连球棒,电棍,都起作用了。”
可是太难了,无神论的人,拿着制服人类的枪,去对抗有着骨尾骨角,像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穿着森冷铠甲手握复古冷兵器的怪物。纵使枪炮在手,要如何才能战胜恐惧,将弹药送入眼冒红光的三米多高的怪物头中?
“京都的警察已经全员调动了,政府联络咒术界,要求帮忙解决,”熊猫憨厚的声音响起,“京都校的学生都要帮忙。”
“鲑鱼。”
“行吧,好不容易参加有意思的活动,我还以为能去京都好好逛一逛……”钉崎野蔷薇整个人都要晒化掉般沮丧。 “来大城市了,天天不是出任务就是训练,老娘卖命赚的钱还没找机会花出去呢!”
九方阵坐在树荫底下,对话题不感兴趣。
“可以呦!”五条悟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帅气地打了个响指,“老师出钱,我们大家去京都旅行吧!”
当天晚上,一行人就拖着行李,走在了京都的街道上。
钉崎野蔷薇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拿着风雅的油纸伞,朝身后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怒喊:“喂,慢吞吞的男生们,走快点啊!”
禅院真希无语地看着她,“我说,你也太兴奋了点吧?”
后面“慢吞吞的男生们”就看着少女用完全不同的语气和态度说:“真希姐你这就不懂了吧,先把行李放旅店,今天剩余的时间还能用来购物,我已经查好了生八桥的店家,马上就能直奔而去!”
“不用这么急吧?”“鲑鱼鲑鱼!”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呢!清水寺,二条城,过两天还有大巡行,五条老师没说哪天回去,所以一定要在回东京前玩个够!”
九方阵亦步亦趋地跟在大部队身后,在其他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朝右边的墙后丢出一个浓缩的咒力球!
正闹着的其他人顿时警戒地看向那里!
慢慢,从墙后走出来一个发型奇怪的人。
“加茂前辈!”“加茂!”
加茂宪纪放下拿着弓箭的手朝他们打了招呼。
“你们来了啊,欢迎来京都。”眯着眼睛的男生很有礼貌地朝他们点头,然后对钉崎野蔷薇说:“你可能要改一下行程了。”
起初,还只是普通人都能勉强应对的红光怪物,后来,晚上出现了会飞的冒绿光的怪物,它们的武器形似短刀,出手后却会发出鞭子的破空声!
这种诡物防御力极强,警察的枪弹无论如何也破不了防,京都校的学生们早就分散在城市各处,搜索战斗。
加茂宪纪领路,几人奔跑着往清水寺方向,一路上也大致了解了情况。
它们暂时还未主动攻击过人类,却也招摇过市甚少遮掩,之所以至今没有被镜头拍到造成恐慌,还是靠咒术师们及时的应对消除。
只是这些拿着刀剑的怪物数量实在不少,像蟑螂一样灭不干净,京都是御三家的大本营,在摸清它们实力后,高层就把任务交给乐岩寺校长和京都高专的学生,反正对咒术师来说,它们的强度不足为惧。
“因为太多了,大家昼夜不分,已经好久没有休息过了,乐岩寺校长向夜蛾校长求助,让东京高专的同学也来帮帮忙……”
“我就知道无良教师突然慷慨,准没好事!”钉崎野蔷薇忿忿地说。
九方阵脸色很不愉快地跟着他们跑着,经过台阶,要不是被随便哪个人扶了一把,他差点被绊一跤!他出任务从来不需要这样!车接车送,下车就祓除咒灵!在大马路上跑来跑去太不友好了!
他不干了!
“你们去吧,我不去。”
他绕开所有人,选定一个方向就走。 “不需要那么多人吧?我打车,直接回旅店睡觉,不用跟着我。”
加茂宪纪没说话,率先停下。倒是东京校的几个人挤眉弄眼的。
他真的知道怎么办理入住吗?狗卷棘的眼睛里写着。
伏黑惠迟疑地摇头。
他拉住转身就走的人,“一起吧,我牵着你,不会摔倒。”
“不用。”九方阵想了想说:“我有事要做。”
终于甩开其他人,九方阵独自穿行了好几条陌生街道,然后在一个神社前停下脚步。
——夜半三更,逢鬼之时。
把手电筒收起,街灯的微光是仅存的光亮,堪堪照亮背后巍峨的门房。
“要我请你们吗?”
嗡嗡的声音,类似飞虫翅膀的高速振动,只不过要比那震耳欲聋的多。
短短几秒钟,数十振绿油油的四花敌短刀和三把红灿灿的五花敌短,占满了门前的街道,将他三面包围!
时隔十五年,时之政府记载中,时间溯行军里战力最强,防御力最高的刀种,高等级极化短刀才能战胜的金五花短刀,在2018年9月份的京都,现世!
面对心思简单的非人类,九方阵从来不怕!
甚至不需要短兵相接,他只是像在鹤丸国永领域里那样,放出大量咒力冲击,靠近他的几只敌短就痛苦地哀嚎,甚至最前面的那一只,躲闪不及,被压力肢解、撵碎!
比想象中强,做不到一刀一个。而且直觉告诉他,它们速度很快,绝对不能让它们近身!
很麻烦,但也只是这种程度罢了。
换算成诅咒的话,一级或二级的水平吧。
九方阵颇感无趣。
他正待扔出咒力球,浓缩的咒力爆炸足够把这些家伙冲散吓退了。全部消灭可能做不到,聪明的短刀躲到远处的话,他准头不太好,打不准。
反正它们也不会特意骚扰普通人,他也没有济世救人的兴趣,直接走掉得了!
可这时,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从附近传来,伴随着交谈和呼喊,朝他的位置凑近。
“山姥切,你能撑住吗?”
“喂——那边的小子,别怕,我们来救你啦!”
九方阵停下手中的动作,专注地朝那个方向“望去”。
该说不愧是宿敌吗?当刀剑付丧神出现的时候,明明目标是他,这些不怎么聪明的家伙却纷纷将刀剑转向另一边,连逃跑都忘了。
火枪的声音在夜晚清晰可闻,好在神社附近并非居民区,陆奥守吉行的枪声没有引起恐慌。
就是他嗓门亮,远远的就开始喊,生怕看起来瘦弱可欺的九方阵出意外。
江玖还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不过九方阵对付丧神的印象隔着一层纱,乍然从声音上分辨不出来。
不过他能分辨出,现在是付丧神一方处于弱势。
夜战,短刀有天然的优势,五花短刀一刀下来,山姥切的刀装就破碎了大半!他整个人被推飞到墙上,痛苦地捂住胸口!
他身边的蜂须贺虎彻连忙挡在他身前,打刀结结实实地抗住下一道攻击,硬是被逼退几步!
身边还有众多虎视眈眈的敌人,他们小队只有六个,该怎么打?
打不过的!
当务之急是带着那个学生模样的少年全身而退!
淡紫发色的付丧神和陆奥守吉行对视一眼,比起刀剑更喜欢用枪的打刀付丧神三声枪响开路,蜂须贺虎彻快速穿梭于敌人的包围中,拼着濒临重伤,来到少年身边。
“跟我走!”
这个据说在历史上至关重要的少年像是吓傻了,呆站着一动不动。
蜂须贺皱眉,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身后带。
没想到的是,对方相当不配合地甩开他。
“你谁啊别碰我!”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摆架子耍脾气?难道他没搞清楚状况吗?
“我在保护你,麻烦你配合我们,否则我们可能就要全军覆没了!”蜂须贺什么时候这么妥协过?他眉头都要打结了。
“笑死,我用得着你们保护?”
蜂须贺虎彻气笑了,他和同伴拼死拼活从想要干掉他从而改变历史的时间溯行军手下救他,他却这个臭脾气?
“你厉害,那你倒是把它们杀掉啊!”
九方阵也烦了,他把身边碍事的人扒拉开,“是你们在碍事!”
被推到一边的付丧神刚要反驳,就见他掏出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其上散发着与他们同源的灵力。然后,那漆黑匕首在他手中翻腾两下,未曾近身,奇怪的力量就如同延长的利刃,带着刮骨的飓风将他们身前三个短刀一齐切碎!!
这少年居然有这么强的力量?
任务说明里没有提过!他所知的粗浅的历史里就更没有解释过了!
少年又重复了几次,然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站在他身边,感受到地面隐隐的震动,来不及更多计较的蜂须贺虎彻朝之前的方向大喊:“快退!”
比黑暗更暗,比潮水更汹涌,在皎皎月色下升腾的,是比之时间溯行军更像恶鬼的颜色!浓郁的雾气从地面升起,厚重的能量沾染连结,液化,森冷如跗骨之蛆,沿着刀尖爬上,带来永久的死亡。
从天上看这十几米的路,两波人中间,张牙舞爪的怪物尽数被黑布笼罩,透不进一丝月光。
付丧神们高洁的眼中,和纯净的象征生机的灵力相反的,代表不详的黑色咒力,是地狱淬取的死期!
他们看不到咒灵,自然也看不到咒力,唯有那浓郁到具现化的黑雾,滴滴附在溯行军身上,腐蚀,溶解,附以最痛苦的消亡。
九方阵兴奋地收手,他懒得一个个杀,一直想要一个群攻技能。今天,他终于在加茂宪纪的血液腐蚀咒力弹的过程中获得灵感了!
少年仍然那么瘦弱,雾气散去,他手里的匕首咒具也重新收回怀里,可在场的任何一个付丧神都不敢再轻视他。
他们把时间溯行军围攻他的原因简单解释过,然后把人领到据点。
九方阵恰好有话要对白栖川的属下们说。
如果能顺带“看一眼”白栖川的状况就更好了。
他们兜兜转转,九方阵终于在一个精致但偏僻的院子见到了“管事的”。
他估量了一下此地的荒凉程度,皱眉说:“你们就住这?”这种地方能照顾好病人吗?
温和疏朗如月华的太刀三日月宗近淡然道:“此地偏远,却别有意趣。”
九方阵没兴趣讨论意趣不意趣,他直说:“我来提醒一下,你们不要提前叫醒你们审神者。”
三日月宗近身边的几个付丧神,眼神顿时锐利起来。
遇到主公的事就沉不住气的压切长谷部问:“你什么意思?”
“提前叫醒昏睡的人,他就永远不是完整的人类,对他来说,不如死。”
死字一提,霎时安静非常。
“……”
“哈哈哈,”见九方阵不悦的朝向他,带着手套衣着华美的太刀付丧神抱歉地挥挥手,失笑说:“阁下搞错了。”
见少年的指间黑色蠢蠢欲动,刚刚听闻少年强大能力的他无辜地偏头,说:“主公她确实在熟睡,不到日上三竿,我们是不会叫她起床的。”
她?
还没等九方阵细想,一道尖利的声音在他脚边响起,像人在掐着嗓子说话。
“抱歉九方阁下,您现在该离开了。”
他身周落下金柱,金色的辉光成一个圆形落在他脚底,少年刚迈开腿准备逃开,转眼间,他已不在原地。
“哦呀,狐之助,发生了什么吗?”三日月宗近好脾气地问道。
“三日月殿,”狐狸注视着院门外,那是一个粉黑发色的少年,偶然路过后因为担心,追踪着九方阵的咒力残秽而来。
“历史告诉我,现在还不能让他们见面。”
第73章
被金光吞没, 九方阵也体验了一次传送的感觉。他站稳后鞋尖碾压脚下的土地,颇为新鲜地看到一圈金澄的亮色逐渐熄灭。对他而言难得一见的画面把他受制于人突然转移地点的烦躁感浇熄,而且很巧的是, 他在原地没过一分钟,就撞上了返回的一群学生。
理所当然的,任性脱离大部队的九方阵被心直口快的钉崎“批判”了几句,前往落脚点的路途因两个人接连不断的呛声顺理成章的热闹起来。
伏黑惠关注走在前面的背影,沉默着想,话音暴躁的钉崎野蔷薇是刚刚与九方失联后最惦记的人,现在见到人了倒是嘴硬起来了。
明明就连祓除敌人的时候,都在抱怨九方阵太有个性特立独行呢。
九方阵身上毫无战斗的痕迹, 所以他们都没察觉, 清水寺的时间溯行军和少年一个人遇到的相比, 无论是密度还是强度, 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路上的小怪和王点的精英怪能相提并论吗?
不如说, 对方的目的——至少是目的之一,就是偶然来到京都的少年!
……
五条老师财大气粗,在酒店的选择上一点都没亏待学生们。
“悟平常出差就享受这种待遇吗!”
古老而传统的京都, 一个极具奢华的现代化酒店,在细节处还可见古都唯美雅致的追求。东京校的大家都满意极了, 正常出任务一般也享受不到这种高级酒店!别说是钉崎野蔷薇,就连禅院真希都决定, 把行李放下后,去享受一下酒店的温泉,放松战斗后紧绷的肌肉!
除了“太有个性特立独行”的九方阵。
伏黑惠领着不耐烦的少年乘电梯去他们房间的楼层,在按下电梯的升降键后,他的手指似随意拂过,铺着地毯,灯光暗淡有情调的走廊里,一道常人不可见的黑影挣扎着消失。
而埋头走路,将领路工作交给同学的九方阵什么也没看到。
伏黑惠不是苦行僧,五条老师请客的时候,他也不委屈自己,该享受就享受。熊猫前辈讨厌沾湿毛毛,所以不想泡澡更不想泡温泉,刚刚狗卷前辈就邀请他和九方一起。
九方阵没兴趣,或者说,无论做什么都极其不便的人,已经失去独立享乐的条件,在不愿也没必要麻烦别人的前提下。
“抱歉,我也想早点休息了。”伏黑惠在狗卷棘失落的眼神中这样说。
九方阵对昏暗的环境表现出很强烈的不满,他刷卡进门后,立即打开全部的灯,调到最亮模式。
他不喜欢陌生环境,奈何咒术师的工作总是难免一些颠沛流离,之前有辅助监督西园寺正我,虽然是助纣为虐的家伙,但外出时他能心安理得地奴役,对方也像老妈子一样把一切看顾好,随叫随到,他还能放松些。和非下属的同学们出行,如果单是来旅游,他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已经生活在混沌中了,是历史积淀的古都,还是浓淡素艳的百花,对他有什么区别吗?
还是五条悟再三保证他会不虚此行,他才松口点头。
现在看来,如果“遇到时间溯行军”就是五条悟所谓的“不虚此行”……
啧。
酒店的隔音很好,伏黑惠听不到隔壁的响声,在感叹能睡个好觉的同时,无法得到不令人省心的同伴的情况,也莫名有些怅然和担忧。
同理心极强的少年选择留在最近处,不为其他,只是让自己心安罢了。
已经是后半夜,带过来消磨时间的书就不需要拿出行李箱了,伏黑惠洗完澡擦擦头发,把热水蒸得舒顺的骨头伸展开。
计划之外的战斗消耗了不少体力,他也有点困倦了。
只是,还没拉开被子躺进去,三米开外整片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啪——”的碎裂,无数玻璃碎片从高空落下,小夜灯反射出的橘红光亮在巨响中破碎揉烂!
地震?
不是!
伏黑惠第一反应是跑到窗口看楼底下有没有人——凌晨三点,除了作息异常的咒术师以外,再热闹的夜生活也该散场了。没有行人被玻璃砸到,太好了!
然后他意识到玻璃不会无缘无故碎掉!
少了隔音的玻璃,听力强化的咒术师清晰听到隔壁粗喘的声音。
少年当机立断,迈开一跃,带着面具的巨大猫头鹰式神接住主人,鵺像是知道主人在想什么,不需要开口,便绕了一圈朝旁边飞去!
“怎么了?”
伏黑惠没看到明显的敌人,大脑紧绷的少年目光掠过充满战斗痕迹的房间,只看到目疾的少年站在危险的边缘而不自知。
九方阵立在失去玻璃的窗台,窗外的风把他的帽子吹开,黑发湿乎乎的露在外面,捋在脑后露出额头。一张不见天日的苍白的脸没有洗漱后的暖意,牙齿发狠般咬着,像只陷入应激的兽,撕裂领地竞争者后仍未从嗜血的快意中醒来。
鵺振翅的风声再次惊动了他,他下意识退了一步,又提起拳头冲了上去!
——!
屋里有一只十分隐蔽的咒灵,咒灵体积小,留下的残秽清浅,一只蝇头路过也不过如此。可凭借九方阵多年的经验,无法判断等级,就无法判断战力!
高等级的咒灵会清扫残秽,也有体积小的情况,九方阵从来不敢放松!
在本该安全的“休息场所”,毫无预兆的敌人一出现,便瞬间摧毁了他的心理安全区——
如果没发现的话!
他会悄无声息地死掉!
不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对自身实力自卑又骄傲的少年,用摧毁和暴力掩饰内心的惶惶然,其他人只能看到他频繁的暴躁,却看不到他是在强忍自己也没察觉的惊恐,拼尽一切去保护自己!
——先下手为强!
咒力弹在身边爆开,弹起的家具碎片轻而易举把九方阵的手掌和脖颈划破,于是他便弃置不用,改换拳头和匕首,追着视野中的黑影,将咒灵所经的窗帘桌柜衣柜纷纷摧毁!
他的理念过分夸张,他行动的源头又常常是荒诞的妄想,但这是他在荒凉黑暗的危险的世界里,抱住自己的方式。
无论是具现在外表的阴沉,还是不顾他人死活的冷漠心理,都是他这个人的一部分真实。
孤身成长的人,只有自己能拥抱自己!
……
在伏黑惠眼中,站在边缘的九方阵毫不犹豫地冲向天空——
“喂——!”谁的喊声就从上方传来。
在鞋尖踢飞落在地板上的玻璃碎片,鞋底滑腻的丝绸窗帘和地板几乎没有摩擦力的相互移动时……
那一刻膝盖一弯朝前跌去的九方阵什么也没想,直到地球的引力将他俘获,失重感攫取他的心脏,他攥得死紧的匕首随着瞳孔的发散而松开。
逞凶斗狠的少年此时头脑空空。
什么啊,他还没祓除掉咒灵呢……
急速的风声劈裂般炸响在耳边,头发上没擦干的水分带走他身体的热度,在从未体验过的坠落中,头脑无法指挥哪怕一根手指的移动!
伏黑惠接住了九方阵。
对式神使伏黑惠来说,这很轻松的,十拿九稳,不比睡前祓除那只蝇头难。鵺的飞行能力极强,它很轻易在翅膀没有刮到楼体的情况下贴窗飞行极限转弯,几乎没需要伏黑惠的指挥。
可是对九方阵的同学——伏黑惠来说,这太难了!
太恐怖了!
谁的心脏受得了这种刺激?
朝夕相处的同学在他眼前一脚踏空,二十一层楼,足够虎杖悠仁那样的大猩猩摔得脑浆迸裂,更别提瘦瘦小小的九方阵!
回到战损版酒店客房的伏黑惠气坏了!
“你战斗不关注场地的吗!你好歹拿出该有的谨慎啊!玻璃被你打碎了你不知道吗?”
这人,担心咒灵要杀他,偏还在容易坠楼的房间里跑来跑去,毫不考虑安全隐患问题!也不知道他的谨慎为什么只针对咒灵这方面?
他不是怕死吗?为什么攻击的时候就不动脑子了?
这种战斗意识,真的是一级术师吗?
好在伏黑惠还有理智,看了眼一回来就郁郁地坐在床上的九方阵,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帮他祓除“房间里的咒灵”。
玉犬四处嗅嗅闻闻,刨一刨床头柜的碎片,又翻一翻软塌塌落在地上的窗帘,忙碌地找寻,又无头苍蝇般乱转。
伏黑惠隐隐觉得奇怪。
他和九方阵一样,能看到屋子里还未被九方阵咒力覆盖的浅淡的咒力残秽,这说明房间里确实曾经有成型的咒灵出没。
玉犬搜查能力极强,不应当找不到对象。
如果跑出门,玉犬也会引导他追踪。
是被祓除了吗?
没有更多线索,伏黑惠收回式神。
狗狗的声音消失了,房间里响起九方阵沙哑的声音:“可能是我的幻想……抱歉,是不是不存在咒灵?”
太多次了,他知道不是所有黑色的东西都是诅咒,可是视网膜中可疑的存在会在他眼里移动,一旦去在意,它就会变成有形的、张牙舞爪的怪物,无声地威胁他!
有些可悲,但他曾经不想去改。
为了万无一失,就算只是他的妄想也罢,他也逼迫自己打起精神去战斗!所以,再诡异狡诈的咒灵也伤不到他,只有人类可以。
房间的顶灯没有被破坏,九方阵能看到伏黑惠那“可疑”的头发就在他不远处。他除了第一次错认过以外,再也没因此攻击他。
就像记住了虎杖悠仁的脸一样,他也记住了这个形状。
在这个穿着袜子也会脚趾冰凉的夜里,他想,或许今后可以努力自我控制一下。
伏黑惠讶异地回头,九方阵这是说了……抱歉?
确实稀奇。
少年冷静的声音回道:“不是幻想,真的有。这间屋子挺多痕迹的。”
——九方居然清楚自己有不正常的妄想症状吗?
“不过你已经祓除了。”
矮一些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缩在床脚,伏黑惠看到对方青白的手指。京都没那么热,今天夜里还下了几分钟小雨,虽然不至于寒冷,但吹一晚上风也是会感冒的程度。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去我那里吧,我再去开一个房间。”
把九方阵安置在自己房间,伏黑惠带上证件出门,临走前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
阴沉的少年失去了逞凶斗狠的狂劲,安安分分地靠着床头,潮湿的头发已经不滴水了,黏成一缕缕扒在脸上。这个不符合伏黑惠处世之道,频繁给别人添麻烦的同期,意外的有一张乖巧的脸,褪去破坏印象的凶恶和不耐烦表情之后,仅仅是摘下帽子低垂着头,视觉上就像蔫嗒嗒的小草,被太阳烤得干巴巴无精打采伏趴在地上。
伏黑惠转身,翻出酒店的吹风机拿给他。
“睡觉前吹干。”
他想把小草扶起来。
少年的状态如同转瞬变换的天气,他恹恹地回一声,打不起精神。递到眼前的吹风机也不抬手接一下,伏黑惠的手往前抬一抬示意,他也没反应。
伏黑惠忍耐地闭眼,再睁开。他看到,实际上的九方阵并不是可怜的被打湿的小草。他好像丧失了表情,气压很低,仿佛和世界断开了联系,由内而外散发冷漠感,让旁人退而远之。
如果不是作为高专中和他打交道最多的人,伏黑惠也会对阴郁压抑外表看就充满负面情感的九方阵印象很坏。
谁愿意搭理臭脾气的家伙?
然而伏黑惠悲哀地发现,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能看懂九方阵的举止,并且任劳任怨地抵抗他的消极。
看着九方阵因低血糖和冷风而面无血色的脸……
行吧,他妥协了。
虽然本人不承认,但非常擅长照顾人的式神使,最后还是递出一个小面包,并重新拿起了吹风机。
……
和羂索结盟的诅咒师中,不乏混邪乐子人。原本计划趁着姐妹校交流会,在东京高专大闹一场,谁知道学生们全跑去京都了!
夏油杰宣布暂缓计划,甚至视情况取消计划,他旗下不少早已蠢蠢欲动诅咒师自然不满。
其他人不知道羂索的计划是偷窃东京校的宿傩手指和咒胎九相图,他们只知道因为一点点变动,夏油杰怂得不敢动了!
在代号为“硕鼠”的诅咒师眼里,无论是京都还是东京,优势都尽在掌握,何必退缩推迟?
他的术式和咒灵操术异曲同工,不同的是,他只能操控一切鼠类咒灵。他打听到东京的咒术师的落脚地,还算谨慎,没有派出他最强的一级咒灵,而是放出了极其敏捷,速度极快的小老鼠探路。这种低级咒灵非常隐蔽,连咒力残秽都微不可查,最适合潜入收集信息!虽然等级低,但却是他非常珍惜的一只,唯一的一只!
就算被咒术师发现,要么会以为是普通的老鼠,要么四级诅咒也懒得祓除,可以说无往不利!
他没让咒灵去理论上害怕老鼠的女生那边,而是直奔学生们登记里最强的一级咒术师九方阵那里!
小疯子的名声他早就耳闻,如今一见,名不虚传!
连四级的诅咒都怕,连打老鼠都闹出这么大动静,果然够疯!
和诅咒共享视觉的诅咒师在发现惹错人,对方是个能对四级诅咒穷追不舍的傻子,小老鼠注定逃不掉的时候,就心生一计。它故意往窗户处逃离,引对方追上来,在被彻底祓除的时候,藏在暗处的诅咒师笑得肆意。
无论这次九方阵有没有摔死,他都找到折磨他的办法了!
第二天钉崎野蔷薇总算满意地在京都逛了街,扫购了不少特产。不过到了傍晚,他们还是非常“热心”地帮助京都的同学们清扫怪物直到半夜。
九方阵被看得很紧,其他人没给他溜掉的机会,并且终于发现,他新开发的技能和狗卷棘的咒言一样,都有很好的群攻效果!
做了一晚上苦力,回到床上躺着,九方阵连动都不想动了。
江玖看人物体力值和咒力值缓缓恢复中,压力值也有些高,是时候让角色休息了。纪藤肆也的小组里,前两天有一个来京都交流学习的名额,严谨点儿说,是导师带他们去另一个项目里短期打工。纪藤肆也原本兴趣不大,属于可去可不去的范畴,只是从项目关联来看,人选除了冲矢昴就是他。他已经打算点头接受,可是向来划水的冲矢昴却积极得不得了!
再一看,导师也好像有意让他获得这个机会!
纪藤肆也讶异极了!他不明白为什么?
是偏心吗?
最终他还是费了些功夫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不得不说,这一番努力下来,他对交流课题的兴趣比之前大多了!
江玖也觉得,不能浪费可能会触发的游戏剧情!
正打算挂机,躺在床上的九方阵已经阖上眼睛,屋子陷入持久的安静。深夜了,酒店每日打扫的床底却传来“吱”的声音!
转瞬即逝。
诡异的声响凭空出现,窸窸窣窣的动静在黑暗的夜里带来未知的恐怖感。
换作昨夜的九方阵,甚至换作已经挂机的九方阵,他都会翻身而起如临大敌!
系统是遵照扮演人设挂机的,它无法准确探听玩家的心理活动。 【被害妄想】的九方阵绝对会对深夜里突如其来的异常严阵以待!
然而,偏偏玩家并没有抽身而去。
拥有灵魂的九方阵,是产生了“稍稍改变自己”想法的九方阵。他甚至没有像昨晚那样打开所有的灯,而是只留下一盏橘黄夜灯,因为他再三告诫自己,身边不会有那么多咒灵,不要永远活在紧绷之中。
别把黑夜看得那么恐怖,比咒灵更可怕的,是幻想中的咒灵。
他知道有时候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奇怪,有人叮嘱他吃特定的药,不过除了安眠效果的,他都不喜欢。
——情绪被硬生生压下去,无论心里想什么,都好像隔着一层雾,没有痛苦了,可是也没有活着的感觉了。
也许有的人会上瘾,他不会。
因为这种症状,他已经闹过不少回笑话,不仅给没亏欠过他的人惹麻烦,昨天更是差点死掉!
这不是【病】,他只是有点过于胆小了!
可笑,都是一级咒术师了,勇敢一点啊!
躺在伏黑惠转让给他的房间里,九方阵维持着闭眼的状态。
幻听,床铺的震颤感,假的,别去在意它们,别在意,别在意……
夜晚仿佛被无限拉长,但幻觉终有结束的时候。
果然,异响消失了。
来到京都的第三天,第四天,如常过去。五条悟承诺的“度假”虽然有水分,但是不用上课,任务简单,不用东奔西跑的日子就像神仙过的一样!除了心满意足的女孩子们,狗卷棘和熊猫要玩疯了!
他们还和京都校的各位碰见了几次,没深入交流过,但也印象不坏。
有人提议在交流会恢复之前来一次联谊,都是少年少女,又暂时没有竞争关系,这个提议在已经适应时间溯行军出没强度的学生们看来,是个很棒的活动!
难得的一个晚上,和怪物们的战斗告一段落,只遇到零碎家伙的东京校学生觉得,不久后可能就要结束“度假”了,于是商议之后把联谊定在第二天白天。
九方阵对社交不太感兴趣,不过提前认识一下未来的对手也不错,所以没发表意见。
第二天约定时间的一小时前。
换房间后,和熊猫狗卷住在同一层的伏黑惠,领着有点激动又属实有点闲得无聊的两个前辈去叫赖床的九方阵。
休息十二个小时了,又不像狗卷棘有熬夜玩手机的坏习惯,怎么的也该睡够了吧!
伏黑惠觉得,九方阵这几天有点无精打采的,就像那天他临走时看到的那样。
晒蔫的小草。
他为自己的比喻摇头。
其他人则偷偷讨论,犯困的九方阵突然没那么刺人了,好像懒得毒舌了一样!
京都居然是这种风水宝地吗?
二年级予以肯定:终于变成省心的后辈了!
“省心”的九方阵半晌才开门。他似乎有些恍惚,熊猫他们打招呼后,他眯着眼睛确认了很久才应声。
“九方你需要快点收拾了,快到时间了,赶紧换一身帅气的衣服啊!”
“鲑鱼鲑鱼!”
“千万不要像惠一样,联谊的日子居然穿校服!女生们会看不起的!”
“鲑鱼!木鱼花!”
被压着换成私服的伏黑惠偏头,这里没有值得尊敬的前辈了!
九方阵还穿着酒店提供的室内鞋,苍白的皮肤更衬眼下的青黑明显。出门穿的衣服他还没有换上,刚起床也没有洗漱,他后侧一步,示意进屋等。
反正他对这种暂时的私人空间没有归属感,无所谓其他人进入。
熊猫还在说:“棘的黑眼圈也很深,幸好我管野蔷薇借了遮瑕膏,一会给你涂点……”
“不用。”
“涂点吧!效果很好的!和新朋友见面,颜值很重要的你信我!熊猫从不骗人!野蔷薇的化妆品真不错,惠和棘都可以作证!”
眼圈比脸颊白一圈的狗卷棘竖起大拇指。
“鲑鱼!”
伏黑惠更没眼看了。
十分钟之后,几个人离开。
空荡荡的房间恢复寂静,咒术师们热热闹闹的离去。
熊猫到最后也没能成功地在九方阵脸上施展它的化妆技术,伏黑惠冷漠地不参与,两不相帮,被熊猫阴暗地猜测是仗着皮肤状态好,排除掉吸引女孩子的强有力对手!
啧啧啧,心眼多的DK哦!
至于另一个有黑眼圈却成功遮盖的帅气DK……
“爆炸吧!”狗卷棘扯下领子。
他再三确认后,离开这个充满残秽的地方。
第74章
九方阵自然不知道狗卷学长特意折返回去帮自己清除“小东西”, 甚至为了让他睡个好觉,把残秽也清理干净了。
他这几天饱受幻觉困扰,每当他独处的时候, 黑压压的痕迹就会在墙上流动,怪异的声响也不绝于耳。他知道这是“脱敏”的必经之路,熬过去,他对黑色过度夸张的症状就会减轻。
等他哈欠连天跟着大部队左拐右拐坐下的时候,京都校的学生除了东堂葵外已经来齐了。
坐在椅子上,留着短发的禅院真依把碎发别到耳后,看着姗姗来迟的几个人笑着说:“京都的岔路多,找到这家店不容易吧?”
和双胞胎妹妹关系紧张的禅院真希抬眼镜和她对视,短发少女别过头。
直男熊猫:“还行, 这里位置挺好找的。”
钉崎野蔷薇觉得怪怪的, 摇摇心里的小人让自己别多想。
京都校的一年级被前辈们派出去“查缺补漏”了, 来的是二、三年级, 也就是原本会参加交流会的人员。在场的除了东京高专一年级以外互相都相识,不熟悉的至少也打过招呼。
九方阵拽了个椅子坐,一句话也不说, 连脸也不露,对面的人看不出他在忍耐情绪, 都对他的神秘好奇得很。
他的位置恰好在角落,和机械丸相对。他在辨认过几个陌生的咒力颜色后就低着头,当然也看不到无需吃饭的机械丸借助机器人面无表情的便利,直勾勾地朝前看他。
都是年轻的少年少女,同为咒术师,相聚也没什么火药味,聊了一会,钉崎野蔷薇对刘海奇怪的三轮霞印象很好,西宫桃也还行,就是禅院真依让她很别扭。
比如说。
“东京的大家都很在意形象呢,男生也很会打扮哦!”禅院真依意有所指地用手指轻擦眼尾。
怪味要溢出来了!钉崎野蔷薇觉得她言下之意是:他们和天生丽质的京都人差远了……总之配上奇怪的语气,绝对跟表面的夸赞拐了几个弯!
偏偏被阴阳的笨蛋男生完全没有意识到!
“钉崎同学护肤品一定很多吧,很精致呢,平常还请在这方面多照顾一下我活得粗糙的姐姐啊!”说完她还挑衅般看了禅院真希一眼。
不适感在此刻达到巅峰。
乡下来的野蔷薇去东京前早就做过攻略,恶补过大城市的勾心斗角。这些技能在东京没用上,早听闻京都人擅长阴阳怪气拐弯抹角,没想到今天见识到了!
跟她呛声你就输了!
钉崎野蔷薇打算帮真希姐找回场子,温柔地关切道:“禅院同学别光顾着聊天了,多吃点啊,没必要身材管理这么严格吧?”
在场可能出了西宫桃和禅院真希,没人看出来这场暗自交锋。三轮霞凭借女人的直觉可能感觉到了一点点,至于男生们,对这种话题也插不上嘴。例如伏黑惠就在应付加茂宪纪奇怪的亲近,熊猫也在不断朝机械丸搭话。
偏偏禅院真依把枪口转向了不参与所有对话,低头用叉子玩弄食物的九方阵:“我是易胖体质,少吃点没关系。倒是九方同学不需要控制体重吧,吃这么少,没关系吗?”语气担忧极了。
被波及的少年充耳不闻。
被无视了,少女咬牙。
真是缺少家教!
钉崎野蔷薇头一回觉得他没礼貌的敷衍恰到好处。
“九方同学很专心呢,说不定东京高专马上又会迎来一名特……”暗指九方阵傲慢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被少年的眼神打断。
少年一只手掀起遮挡的帽檐,压塌的发丝下,露出一双沉郁的眼,漆黑而深重的眸子明明无法对焦,让人窒息的阴郁却笼罩在出口不逊的人身上。
神秘的少年只是露出令人好奇的眼睛,桌上十一个人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被无意中震慑的禅院真依想,奇怪的威压。
索性他如刀一样的“视线”并没有直视她多久,他松开手,帽檐下落重新挡住他半张脸。
“喂,我说,可以开始了吗?”少年拍着桌子不耐烦地说。
“开始什么?”众人茫然。
“等级,术式,身体素质,咒力总量”,九方阵皱着眉头,“磨磨唧唧的闲聊时间结束,自我介绍也该详细一点吧?”
“喂你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太粗鲁了!”
“九方君可能误会了什么。”
机械丸目光闪烁,他不会以为联谊是严肃的咒术信息交流吧?
京都的同学都很不满,伏黑惠和狗卷棘也拽拽他的衣角:“不要失礼。”
唯独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陡然插入,仅凭一人便将气氛炒高:“九方阵说的没错!”
“东堂!”
不知何时,人高马大的东堂葵站在九方阵身后,肌肉饱满的胳膊抬起,拍拍九方阵的肩。
“自我介绍就是要详细到让他人能够从内而外真正了解你!”
“所以,”东堂葵大声说,“告诉我吧,你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二年级的人早就被问过了,连熊猫都没落下,伏黑惠也在京都偶遇过他后被连连询问。于是,这里只有未曾谋面的九方阵引起他的兴趣。
东堂葵入座后仍然没放弃追问,他自称喜欢个子高屁股大的类型,被他逼问过的人都不忍直视。
他也丝毫不在意女生们异样的眼神,又问了九方阵一边,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我都说了这种问题没有必要,你一遍一遍的,耳朵不好使吗?”
“品味很重要的,即使实力高强,缺乏有趣的品味也永远无法强大。可悲呐!又是个无法理解我理念的人啊!没想到被我寄予厚望的你也是个无聊的家伙!”
九方阵攥拳。
“你这种可悲的咒术师,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的家伙,”东堂葵为他悲伤,“你的人生,真的是,太无趣了!”
从来没有思考过伴侣和性,回避谈论喜欢,连概括性的答案都得不到,性格、外貌、身材,什么都想不到……他的人生空无且乏味,他的心,和被咒力遮蔽的眼睛一样盲……
太可惜了!太令人悲伤了!
“嫌我无趣吗?让你看看我有趣的地方!”九方阵拳头的咒力已经蓄满,却被伏黑惠死死按住,熊猫狗卷也扒住他,不让他掀翻桌子。
只有极敏锐的少数人发现,地面好像多了浅淡的圆圈,有细微的黑雾腾起、
看对面脸色极差的少年快要把桌子掀了,还没吃上几口饭的三轮霞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东堂前辈没有恶意的,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吃饭吧。”毕竟这顿饭好贵的……
三轮霞流泪。
三轮霞觉得联谊聚会,认识新朋友挺好的,她还想问东京校的人要几张五条老师的近照呢!
如果搞得要打起来……
呜她的太刀太醒目了没带过来啊……
这边价值观正常的女孩子疯狂祈祷:不要打起来,不要打起来……
另一边,熊猫低声说:“其实只要随便说一下,就会被放过的,比如棘当时的回答就是笑起来像饭团的人……哈哈哈怎么可能有人像饭团嘛,像这样敷衍一下……”
狗卷棘“鲑鱼鲑鱼”地点头附和。
耳聪目明的东堂葵愤怒:“怎么可能是敷衍?我接受的回答一定是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是真是假我绝对不会认错!”
然后,他的声音蓦然柔和起来,配上他的外表好一个铁汉柔情!看着九方阵汹涌的咒力,和明明被同学们团团围住可是仍然孤寂阴沉像空无一人的样子,他决定接受善良的小高田的建议,拯救一下少年荒芜的内心。
他突然变换的语气莫名其妙,可随即摆出一套一套的道理,引导性的话一点点引人思考,没有人再插话……
……
“大部分人听到问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最真实地反应!比如我,永远会第一时间看到小高田的身影……”
也许再冷淡再易怒的人也不会打断他人的八卦,东堂葵的语调像有魔力一样把人带入他的领域,气氛就像刚刚莫名其妙拔剑弩张一样,又莫名其妙平和下来,一时间仿佛换了频道,进入两性栏目。
……
“我的目光一直追逐着她,有时只有一个背影,有时只有裙摆的垂坠……可是再小的细节,我也珍藏于心,我相信无论何时何地,我永远能凭借一点点线索认出她!”东堂葵说到动情时双眼流泪,表白的话语丝毫不吝啬。
禅院真依也眼神柔软,转而神色又变幻莫测,摩挲藏在口袋里的枪。
“就像她无数次在我危难之际,指引我方向,用美好的声音劝我冷静下来,阻止我的自我毁灭……”
伏黑惠低头不语。
无数次阻止他自我毁灭……吗?
“就算在此之前没意识到,在思考回答的时候,也必然会有一个答案,接受它,不要人为去改变它。顺便一说,我对自己答案很满意,并将终生贯彻!”肌肉壮汉不知想到什么,两颊浮现两团红色。
机械丸听着东堂葵主持的两性频道背景音,移开注视九方阵的视线,转动头部凝视矮一些的少女。
东京校这边的人对东堂葵的恶感也消失了大半,该说不说,这副少年(存疑)怀春的模样恶萌恶萌的。
九方阵也被东堂葵出其不意的转变带进沟里了。
想不管不顾打一架的欲望骤然熄火,莫名的情绪泡沫一般淹没了他,躁郁在退却,陌生的念头浮现出来。
“不要怕,也不要逃避,性别相同也可以,勇敢地思考,直面内心……”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谁?
帽子别扯得东扭西歪,好在仍然盖在少年脑袋顶上,遮住他的表情。
女性像一个符号,标记在家族给他设置的人生道路上,等待他沿着一成不变的枯燥路途和路标擦身而过——将它路过,将它擦去。
被摆布的日子一眼就能看到头,他拼死也要逃离的地方同时也是他的庇护所,谁知道外面的世界就不是个牢笼吗?
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谁?
信任的,能够全心放松的,可以悄悄被他作为庇护所对待的,让他在笼子缝隙里喘息的……
是谁?
是——
他确实看到了一个身影,影影绰绰的,在脑海中模糊不清。
那个影子身形纤细,个子比他高一些,身上涌动的咒力颜色黑不透光,连阳光下的影子都粘稠阴森,这曾让他厌恶不已,现在看到却生不起半分戒心。
是谁呢?
他试图把记忆中唯一清晰的虎杖悠仁的脸放上去,可是樱粉色短发的少年不该有这样纤长的身体,不该有冷淡中含有关切的声音,不该有惹人在意的奇怪发型……
说到底,像一束遮挡不住的阳光照进来的虎杖悠仁,终究停留太过短暂,那凑得极近的脸颊,认真的瞳孔,和能将积雪融化的笑容,在他的记忆里也不过昙花一现。当初的震撼、动容,和隐约而别扭的感动,早已随冰雪重新封印,留下来的只不过是字面上的:“或许可以试着相信他”,和骤闻噩耗浮现在脑海中的“没机会了”……
死了?没死?是幻觉还是真实?
他时而笃定,时而又质疑自己。心理状态的不稳定让他怀疑一切,又无暇他顾。
这一刻,他将顶着虎杖悠仁脸的奇怪人形打碎,如他以往中视野里,一团轮廓模糊的人形黑雾用熟悉的声线对他问:
“我是谁?”
他是谁?
本来就容易沉浸在幻觉中,尤其陷入状态后,九方阵容易对想象里的事物深信不疑。他被诱导性的话语勾得难受极了,情绪又开始暴涨,他又开始躁动!
在外人眼中,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站着听东堂葵似自我剖白似劝导的话。实际上,他在心里已经揪住黑影的衣领,逼问他:你是谁?你是谁!
看不清!他这双破烂眼睛看不清!
可现在不是试图挖掉它们的时候!
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他长什么样子?可恶可恶他认不出来啊!
——还不够近!
其他人本来也沉浸了东堂葵颇有道理的小讲座里,一时间也算其乐融融,可九方阵的咒力却肉眼可见浓重起来,危险感让人毛骨悚然。
东堂葵还在兴致勃勃说着,可无论东京校还是京都校的学生,都稍稍警惕了些,尤其是从未和九方阵相处过,却早听闻“小疯子”没头没尾发疯犯病的京都校。
“承认自己的性趣是很自然的事情,狗卷棘的爱好绝对不是什么敷衍,他当时毫不犹豫!绝对!早就思考过了!”东堂葵掷地有声说道。
“所以,爱上和饭团一样的女人,如此独特的性趣,即使和我理念不同,也值得存在!”
熊猫不可置信回头:“棘?”
狗卷棘恨不得把九方阵帽子拆下来自己戴上!
砰——
磅礴咒力倾泻而出!远程操控机械丸的与幸吉瞳孔地震!
下一秒钟,桌子承受不住裂开,碗盘碎了一地,九方阵暴起,众人急退——
伏黑惠也是疾步退后的一员,可是他速度再快,也没有快过目的明确的九方阵!
他被九方阵揪着领子镇压在裂成两半塌倒的桌子边缘,后腰被硌地生疼,因为没有强烈的反抗意愿,他被九方阵压住上半身,双腿被迫打弯,身体后仰,保持一个非常难受的姿势。
九方阵像每次拥抱缓解压力值时那样,靠近他。
私服品味很不错的伏黑惠穿着白衬衫,身体的热度贴在掌心,熨烫出些微潮湿。
九方阵盯着少年的下巴——从前他从来没有关注过的地方。
再往上……
轮廓清晰了,可五官还是模糊。
——还不够近!
他攥着伏黑惠衣领的手狠狠用力,把伏黑惠的头拽得更近!现在,悲惨受制于人的少年只能用手撑着桌子边缘保持平衡,双腿屈起、向后弯腰的同时脖子前伸,纤长的身体拐了三个弯,保持一个巨诡异的姿势。
不过少年仍然没反抗。
他能感受到九方阵动作的急切和迫切寻求什么的慌张。
伏黑惠任凭动作。
被看热闹的闪光灯照到,他也没有顾忌形象推开对方,只是不适地眨眨眼。
他想:随便看吧……
没有人打扰他们。
九方阵凑得极近,超越了常人交往距离,超越了自我防御的距离。他微微低头,眼睛却向上瞟,用视线上部去看,像翻白眼一样。睁大的眼睛酸涩,却是他摸索中看得最清晰的角度。
看到了。
冷淡泛着温柔的眉眼,纤长垂下遮挡瞳眸的睫毛,因急促呼吸而扇动的鼻翼,紧张所以抿紧的唇。
不用再近了。
从此,影影绰绰的人影有了脸。
第75章
周边的桌子损坏了好几张, 碗筷被刚刚的罡风刮落在不远的地上,店里的其他客人以为有人滋事已经跑空了,店员被临时靠谱的狗卷棘安抚赔偿, 店里只留下看热闹的一群咒术师。
九方阵的幻想症因为突然生出的执念而发作,他或许没有把东堂葵口中的“喜欢的类型”套到伏黑惠身上,他只是循着劝诱的话语,急切地想弄清那个时不时出现在脑海中,忽远忽近无法触摸的人影,究竟是什么,究竟是谁?
九方阵又进入了熟悉的恍惚状态。每当这时,他看到虚幻的东西,无法分辨是真实还是想象,都会紧张试探,将模糊让他胆战心惊的事物摧毁。可这次,也许是熟悉了近几天晚上频繁出现的咒灵幻觉,他能清楚意识到,那是不存在的人,即使用尽全力伸手,也无法用指尖触摸。
可他实在太想弄清了!
见到那个人,他就油然生出安全感, 仿佛在他疯狂燃烧自己,透支咒力透支生命的时候, 有一个冰冷的怀抱强硬又温柔地制止了他,让他躁动的郁气透出胸口,分担他千钧的压力,给予他安沉睡去的权利……
只想贴近一些,看到那人的脸, 凝实他的身体,把他抓起来,从此归我所有,再也不许忽远忽近!
“答案还不算过于无趣,不过他很可惜的失去了成为我挚友的资格。”罪魁祸首东堂葵摇头长叹一口气,扒拉开挡在身后的机械丸,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自顾自转身离去。
熊猫挽留:“不一起交流一下吗?这可是交流会的预备节目噢!”
禅院真希瞥它一眼:“挽留他干嘛?”
“交流”这么一小会,就差点一言不合打起来,好在他们把人拉住了,结果又真情自白也不知道勾到九方阵哪条神经,把店弄得跟野熊闯进来了似的!虽然她看热闹也看得蛮开心是了……
熊猫伸手指向台风过境一样的店铺,示意她看。
忙着拍照留存黑历史的钉崎野蔷薇反应过来,也朝那个背影大喊:“喂,你刺激的他,给我留下赔钱啊!”
赔,赔钱? !
“那,那个……”
贫穷的三轮霞也想勇敢地跑路了……
呜呜热闹很好看,可她不想承担赔钱的风险啊!
机械丸拍拍她的肩膀,让她不要担心。
大概是钉崎野蔷薇的大喊已经超过窃窃私语的范畴,脸皮还没跟五条悟修炼到家的伏黑惠终于挺不下去了。而且他的姿势非常反人类,若不是身为咒术师锻炼得当,换作常人这个动作绝对会扭伤后背!
伏黑惠靠核心力量挺起腰,把攥住他衣领的手拿开,然后直起身退开半步。
他转头,钉崎像抓到把柄一样耀武扬威举起手机朝他摇摆,熊猫心虚地低下头。视线再往外,京都校不熟悉的前辈们也没有手心里缺手机的!他不认为他们的相册里会缺少今天的画面。
可想而知,他这个丢脸的动作会和他与九方阵的合照一起,传到群里,传到五条悟那里,随即传遍世界。
这个世界,还是毁灭吧!
九方阵简直是无意识的把伏黑惠抓在眼前,直到被一双手轻轻推开,他才恍若隔世。
理智回笼,极端的情绪随着幻觉一起消失。
即使对自己的情感迟钝如他,也能察觉方才的氛围有多奇怪。
——真的很莫名其妙,操控肢体的大脑总是坏掉,好像这个人被分泌的激素支配,情绪时而飘在云端,时而激烈如暴风雨刮过,精彩激烈的剧目永不落幕,他的日常就是一幕幕荒诞的戏码,主角随着风雨被抛到天上,又和树枝一起被扔到泥里。造成的结果不是敢爱敢恨,而是疯疯癫癫好像夸张的小丑在犯神经。
深深沉浸的江玖感受沉重大脑的晕眩,这样极端的情绪是已经度过青春期变成社畜的他再也体会不到的,即使心脏被卷紧,昏暗的世界并不好受,他也不愿错过九方阵的【人生】。
九方阵也往后退一步,却踩到断开的椅子腿,踉跄的同时又想理直气壮些,开口说“我没别的意思你可别误会了……”
“就突然发现忘了你长什么样,随便看看……”
啊,怎么会有人连天天见面的同学都不知道模样?如果是正常人……
如果是正常人,随便抬眼看一下就知道了吧?
自卑的小人在心里疲惫苦笑:
但他却要凑到过分的距离,等待领域后遗症黑暗三秒过后才能看到……
可是,明明已经习惯依靠其他特征来区分遇到的人,为什么要执着一个人的脸?
为什么,要顺着别人的话语思考,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谁?
“勇敢地思考,直面内心……”大块头咒术师是怎么说的来着?
“大部分人听到问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最真实地反应……”
最真实的反应,反应的……是什么?
……
太混乱了,可是还来不及厘清,清醒过来的头脑就逼迫他认知现状!
“怎么了九方?”
他难得怯懦,又不知道该和伏黑惠说什么。
他差劲到极点的视力却模糊看到伏黑惠被他用衣领勒红的脖颈,还注意到对方不适地揉向后腰。
为什么不抱怨?
“就当我又犯病了吧!”他把脚底下的木条狠狠踢向前方,砸到伏黑惠身前。
为什么不气得朝他大喊?
为什么无下限地包容他?
若不是伏黑惠这样温柔,他又何必像现在这般烦恼,连自己的想法都搞不清?
都怪伏黑惠!
惹乱他的思想!
踢在木头上那一脚,在别人看来,就是伏黑惠很无辜,九方阵自己和自己吵起来,很激动的样子。
东京校一二年级已经有点习惯了,九方阵有点特殊嘛,这人爆点奇怪,注意点不主动刺激他就行。万一哪里不小心刺激到了,腿脚快点不被砸到就行。
咒术师的世界,疯批很多的,不疯一点战斗里容易死,区别就是日常是不是疯批了。
京都剩下的几个人不好掺和别人的事,吃到第一手瓜的人心满意足,除了加茂宪纪脸色不好看,机械丸木着脸看不出来以外,女孩子都脸色泛红,小小声交流着,显然没从两个帅气男孩子近距离贴贴的氛围中缓过神。就连有小心思的禅院真依也加入讨论,眼睛直勾勾看着发展,嘴里小声嘀嘀咕咕。
好像很凶,但是没什么杀伤力诶,像打情骂俏……
伏黑同学被那样对待也不生气,真是太亚撒西了!如果是京都人就好了!
……
诶,诶诶,这么暴力的吗?
制住九方同学不让他翻脸打人的任务,就交给勇敢的伏黑同学了!
他们都觉得九方阵下一步可能是要用上咒力,还想进一步看看一级咒术师的水平。毕竟传言什么都有,小疯子的实力吹得天花乱坠,人看着却很瘦弱,不知道能不能抗的下东堂葵一击!
如果交流会如期举行,他们原计划可是让东堂葵和九方阵硬碰硬的!
虽然见到本人后,肉眼可见的体术不佳,可能挺不过东堂葵一拳,但万一有杀手锏呢?
收集情报,联谊的意外之喜这不就来了吗!
翻看刚才疯狂拍下的照片,顺便删掉因为手震惊激动到颤抖而糊掉的几张,西宫桃心里义正言辞地想。
她拍这么多,可都是为了收集情报!毫无私心的!
九方阵实际上并不暴躁,或者说,他正在试图用暴躁掩饰什么。郁气比勇气先蔓延到胸膛,他有时就会这样,举动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何意,就已经做出来了。
几天几夜休息不足,他疲惫异常,频繁和时间溯行军战斗没得到充足放松,肌肉也在叫嚣罢工。
他深吸几口气重复:“这几天没睡好我有点累,你就当我心情不好犯病了吧!刚才拽了你,抱歉。”
就当我随便找理由,突然撒泼发泄暴躁吧!
总比被看出内心的软弱要好。
“我犯病的时候不用管我,离我远远的最好,我控制不住的。”
讳莫如深的心理疾病被他主动提起想用来解围,至少解释现在的状况。可说出来却又后悔,因为他觉得本来不知道他有躁郁症,他主动承认更有人背地里笑话他。
若是别人说他有病或者眼瞎,他炉火纯青的咒力球绝对已经扔出去了!
“没有”,不要说自己犯病,“但你确实该好好休息了。”伏黑惠说。
“虽然有点奇怪但我无所谓,你想看什么随便你,凑近也没关系……”伏黑惠越说声音越低,他皱着眉瞪向旁边的前辈们,“不过有什么事我建议我们回去再解决。”
他心里也有话想问。
“鲑鱼,明太子。”
“棘说他没吃饱,可以请客给大家买饭团。九方你吃饱了吗?想要木鱼花馅的吗?”
“木鱼花!”
“棘说这个馅料他不推荐。”
少年体贴的话没有安慰到他,前辈们贴心的插科打诨他根本没听进耳朵。九方阵难受地攥紧拳,他太后悔今天来参加联谊了!
“这么顺着我干什么啊!我都要被我自己烦死了!你还装模作样干嘛?”少年意识到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闹剧,只觉得丢脸,可他控制不住出口的言辞。
“都说了别惯着我!少管我!”
……
他不想和伏黑惠闹僵的,尤其是他心意未明的时候……
搞砸了。
耳边仿佛已经响起旁人的窃窃私语,十步开外众多深蓝色的人形染上怪诞的模样,像给他这场平庸无聊的戏码呐喊鼓掌的看客,也像躲在拐角传播风言风语的老鼠。
他就是戏台上的小丑,当众暴露自己的丑态!
也许事实不是那样,也许大家都是好人,但只是想象中的场景,他已经受不了了!
更受不了的是,眼前人用异样眼神看他的可能性!
其他人都可以,伏黑惠不行!
刚印在记忆中的那双碧眸冷漠地对着他,眉头嫌恶地皱着,仿佛在说他无理取闹,闹够了没?
其实九方阵根本看不到,可他被自己的臆想吓到了。
他甚至不想去找其他人麻烦,他只想躲避这种眼神!
所以他跑掉了。
“喂!”没能把人拉住,伏黑惠抱歉地朝其他人示意,也追了出去。
这一顿饭吃的,可真跌宕起伏啊!
东京校的学长学姐们本来也想跟出去,却意外的被机械丸拦下。
京都的加茂宪纪十分守礼,早在九方阵单方面争吵爆发时就已经礼貌道别离去,三位女生也被熊猫体贴地请走——用狗卷的饭团。
只留下机械丸不愿离去,现在更是拦住他们去找伏黑和九方的路。
“我有话想私下里问你们……”
商业街人挺多的,跑出去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人影,钉崎野蔷薇就这样混进二年级的队伍,抱胸听他说话。
机械丸自述和九方阵同为用肉.体换取咒力的天与咒缚,诞生之际就用身体健康交换了强大咒力,现在能自由行动的机械身体是他制造的咒骸,并非本体。而他本人,则无法用双腿行走,脆弱的皮肤连月光都无法经受。他曾经很羡慕同为咒骸的熊猫,恨憎它拥有他没有的自由……
禅院真希发现盲点:“等等,你是几级?”
“准一级。我的咒力储备达到了特级。”
“那你的咒力和九方相比谁强?”
情商正常的熊猫都没来得及制止,禅院真希就心直口快地问出来了。
高大的机械丸沉默了瞬间,回答道:“他。”
天与咒缚还有不公平的吗?
人家就瞎了一双眼还没完全瞎,你全身上下都没块好肉,动都动不了,都这么惨了咒力咋还比不过人家呢?
连被直说“被仇恨”的熊猫都不由像这位可怜的老兄投以同情的目光。
机械丸的声音平板无奇,好像刚才沉默的不是他。他继续说道:“我三年前就听说过九方家这位同为天与咒缚的咒术师,那时起,我就知道我早晚有一天要见他一面。”
或许是怀着同病相怜的感情,或许是枯燥的人生带来太多痛苦想寻找有相同境遇的人报团取暖,也或许只是想远远瞧上一眼,看看世界上另一个他。
他自然无法进入守护严密的九方宅,所以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
等待着,等待着,等到对方越过他成为一级咒术师,等来对方敲开咒术师最后一扇大门——领悟领域展开的消息。
从此妒火再难熄灭。
他不会不自量力地向往五条悟的高度,可理应等价交换的束缚——天与咒缚,为什么如此不公平?
熊猫不再是他记恨的第一对象,一直以来单方面寥慰自己的“病友”九方阵将他远远甩开,这样截然不同的际遇叫他如何忍耐?
所以他不甘心地搜集了好多九方阵的信息,想要调查,九方阵如此微不足道的代价如何换得比自己还强的咒力……
“咦呃,好阴暗!”钉崎野蔷薇惊恐地往后跳:“偷偷调查什么的,有种跟踪狂的感觉……”
禅院真希也点头:“和难搞的九方阵如出一辙呢。”
你们这些用健康换咒力的天与咒缚,心理都挺阴暗的嘛!
天与咒缚·身体健康·禅院真希:松了口气!
狗卷棘和熊猫在后面疯狂拽衣角:两位姐姐别再说了!人家特意来跟咱们分享信息,你把人气跑了怎么办!机械丸一看就还没说完呢!
绿发少女把熊猫的黑爪爪扒拉开,朝机械丸一仰头:“继续!”
虽然没发出声音,但总觉得机械丸咒骸后面操控的与幸吉狠狠深吸一口气才平复心情继续说道:“我的确调查到一些东西,让他拥有不合常理咒力的原因。”
他抱着嫉妒心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放出极精细的机械咒骸潜入九方家,冒着被发现后失去现今拥有的一切的代价,得到了一些信息。
“九方阵是否近段时间情绪起伏极大?”机械丸问道:“比刚入学时更强烈?”
“是否你们刚认识时,他还只是比正常人暴躁易怒,现在不仅易怒还容易低落?比如开始自怨自艾,拒绝他人的好意。”
“就像今天一样。”
就像今天,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放在奇怪的九方阵身上都显得奇怪了!他好像从东堂葵的话语中看到了什么画面,这副画面刺激了他,还让他的咒力泄露,强大的罡风让他们不得不躲避。
后来他还自己主动提起他犯病了让其他人别管他,好言好语相劝反而更不高兴了!这幅样子倒是不像单纯的暴躁,反而像郁气抒发不出,躺平摆烂了。
本来还觉得挺正常的,躁郁症嘛,心情有起有伏,说话逻辑颠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还以为他觉得丢脸害羞了呢!
二年级和钉崎野蔷薇确实能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他们和九方阵的交流显然没有不知何时与他熟悉起来的伏黑惠多。
狗卷棘手指飞速打字,发信息给追出去的伏黑惠。
禅院真希则问:“好像是的,我们一直以为他有狂躁抑郁症,因为症状都挺符合的。怎么,他这样还有什么隐情?”
机械丸说:“我还需要确认。除了近期才出现的低落状况,你们是否觉得,九方阵今天看到了幻觉?”
“鲑鱼。”狗卷棘举起手机示意,伏黑惠发过来的消息除了说他正默默跟在九方阵身后没把人弄丢,还说……
“惠说九方曾在来京都前的一个晚上坚称他看到了虎杖,”熊猫贴近狗卷的手机,把信息念给机械丸听。
说完他豆豆眼和狗卷棘对视,“虎杖悠仁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吗?
钉崎野蔷薇面无表情心想:那家伙,任务中死亡,死好久了!九方这么重情重义吗?现在还没走出来?真是的……那相比之下老娘岂不是好像没心没肺一样!那帽子笨蛋明明看着也……不像啊……
没人看到精致的妆容下,少女戴着美瞳的眼睛在阳光下泛起了光。
这下确实是出现幻觉无疑了。
禅院真希则打开谷歌页面示意:“可是躁郁症也有妄想和幻觉的并发症,思维混乱也属于其中一种。”
机械丸点点头又摇头,木质的外表缺少润滑,每一个动作都发出年久失修一样的嘎吱声,听得人直着急!
“的确是心理疾病,不过根据我的调查,我怀疑……”
他平板无波的声音顺着狗卷棘的手机传到伏黑惠的耳朵里,机械产品传导夹杂的电流音没有覆盖机器人冷淡的音色,手机两边不约而同的安静,让嘈杂环境中的伏黑惠能够清楚听到……
“他天生没有这么强的咒力,咒力的水位线只是因为情绪高涨而高昂。”
“为了维持不属于天与咒缚的咒力,九方的家族用药物或者秘法,操控了他的【躁郁】……”
第76章
挂断电话, 跟在九方阵后面的伏黑惠握紧手机。
因为机械丸透露的消息过于震撼,周围又人群喧闹,他不由停下脚步仔细去听。
“早就有咒术师的咒力随情绪起伏的传闻,虽然五条悟和九十九小姐的例子无法作为佐证,但很多咒术师信奉这一观点。”
“咒术师的实力并非线性增长,绝境中往往能爆发出更强大的潜力,如果一个人常常挑战高于能力却仍有一搏之力的对手,他潜能的开发速度将是安于现状的咒术师无法比拟的。”
“……可是频繁身处绝境确实过于危险,而且这个理论也只流于纸面,所以……”
“是的,他们进行了实验。”
“不只是九方阵, 九方家年轻一代大多参与了实验, 但据我探查到的, 只有九方阵有明显效果……”
“他们想开创出人工提升咒力水准的先河,可是除了九方阵,其他依靠短暂激发负面情绪获得微量咒力的实验者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甚至连战斗的本能都消失殆尽!能够长期将情绪储存并转化成咒力的,十不存一,将其转化为战斗力的只有九方阵一人成功……”
伏黑惠捏紧拳头,他想起五条老师在高专的时候曾说九方阵的咒力储存打了六折,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他们祓除那个人形咒灵之后。
他们被银光照到,仿佛回到春暖花开的温柔乡中睡了一个好觉,战斗的疲惫和熬夜的困倦消失殆尽。可他第二天尝试召唤满象力有不逮,虽然很快又恢复过来,但五条老师绝对看出来了什么!
所以九方阵还没从那次恢复过来吗?
是因为银光的安抚效果抵消了九方家的秘法吗?
“我无意对此批判什么,”结束对话前,机械丸这样说道:“我相信即使代价是失去控制情绪的能力,是患上难以治愈的精神病症,仍然会有许多咒术师渴望得到如他一样的强大力量,更何况很有可能这种方法的前提是如我们这样的天与咒缚体质……我也幻想过……”
“可是,你们也见到了……当长时间离开九方家后,没有外力的补充,高昂的情绪值随时间褪去,怒火和暴躁减少,留下的只有低谷和郁结,还有精神疾病的一系列并发症……”
稍有不慎一步踏错,又有谁能时时刻刻将他拯救?
“天与咒缚的上限也是有限的。”
牺牲肉.体换来咒力,天生的容器也不可能将塞进去的所有能量完全转化吸收。一次、两次,一年、两年……
备受瞩目的“小疯子”又能疯多久呢?
机械丸平静的声音却好似传达了兔死狐悲的情感,他在得到消息最初也觊觎过九方阵的实力——谁能忍得了一跃而升特级的诱惑呢?
后来他偶然和一个名叫真人的缝合脸咒灵合作,对方与他达成咒缚,承诺会用术式治好他天生残缺的身体,他才没有在九方阵这件事上轻举妄动。
与咒灵合作如万里高空走一钢丝,他早已知道自己很难获得好下场,最好的结果不过同归于尽。本来以为惦念难以割舍的只有那个女孩,谁知乍闻东京高专一二年级集体祓除人形咒灵的消息……夙愿破灭的瞬间,巨大的愧疚感消散,攫取空气的那双无形的手松开了他的脖子,不会成为背叛者的轻松感远远超过身体可能永远无法恢复的痛苦。那一刻,除了三轮霞曾向他伸出的手,他竟无法想到其他任何……
在全世界一无所知的角落,一个差点一脚踩空的罪人,被救赎了……
再见到九方阵,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平静。如影随形的诱惑被东京校的人阴差阳错协助抵御,解脱感和萌生出的后怕使他再也不会被九方家的秘法吸引……
被蒙蔽,被支配,一无所知地被操控一切……
纵使看似是得天独厚的天与咒缚又能如何呢?
他把这些透露给东京校,就是透露给五条悟,一方面相当于获得一份隐晦的人情,另一方面……
也许,他也想给这个黑暗中寸步难行的同类一个环在腰间的安全绳吧……
伏黑惠清楚九方阵的萎靡和妄想症绝不只是机械丸说的离家太久,很有可能还与他们一起照射的那道光有关!当时九方将他推开,也许就是预感到阳光春风雨露一般美好的光芒对咒术师的危害吧?
于他人而言是短暂的美梦,是消退后自然恢复的咒力;于九方而言,却是美梦后惶然的现实,是无法自主弥补的实力欠缺,也是酒醒后兴奋褪去的疲惫和沉郁……
伏黑惠压下脑中的思绪,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跟紧九方阵,给他充分的空间尽快平静下来,同时在他不理智的时候保护他的安全!
他还不清楚九方阵为什么要跑掉,不过对一个情绪不稳定的少年人来说,什么原因都可能。
他落在九方阵十步左右,这是个随时能冲上去拉住他的距离。
京都是个繁华的大都市,正是午休的时间,工作日上班族外出觅食人来人往,好在凭咒术师的眼力,盯住九方阵还不算难。
谁知九方阵拐过一个街角,伏黑惠正待跟上,一排自行车驶过拦在他面前,再一追上去,少年已不见踪影……
伏黑惠绕过拐角,没见到咒灵经过的异常,也留意了驶过的车辆,不可能有人不惊动任何人就将九方阵掳走!
玉犬茫然地四处嗅着,最终无功而返趴在主人腿边,伏黑惠联想起九方阵被高层捉住扣押,甚至想要强行转学的经历,还有机械丸刚刚说的内容,额角冒出冷汗……
九方阵不知自己再次被传送到异处,他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踏入了咒灵的领域——环境的转换和空气味道的变化,即使是目力不佳的他也能感受到!
“九方阁下不要急!不要生气!是见过的付丧神呀!还有小狐,我们见过面的!”狐之助匆匆忙忙奔过来,制止九方阵“探索”式的宣泄咒力。
“见过面?”
狐之助连忙应声:“是的,您和蜂须贺殿几位付丧神一起战斗过,还见到了三日月殿……”
“是你们?”九方阵隐藏在兜帽下的眉毛皱起,他记得这群“人”不是白栖川的手下,白栖川的本丸也没有狐之助……上次还没打一声招呼就擅自把他传送走,现在又是闹哪一出戏?
他本来就因为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而烦躁,被算得上陌生的家伙叫住,即使看似友好,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戒备付丧神拥有的战力,更闹心了!
狐之助个子矮,抬头就能看到九方阵可怕的表情,顿时吓得毛毛炸起,跳到压切长谷部怀里不出声。
九方阵看不到的是,在场有两位压切长谷部!
抱着狐之助的压切长谷部给另一位使了个眼色,后退了两步。而留在原地的男人,虽然容貌和另一个本丸的压切别无二致,可精气神却像被恶鬼吸干了一样,疲惫、隐忍,压抑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我是和咒术师一起战斗过的压切长谷部,”男人用干哑的声音说,“我想请你,带我去见鹤丸国永。”
九方阵戒备的意味更浓,他“看”到了“压切长谷部”皮下灵魂的扭曲,和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和白栖川相似的银白色灵体截然不同!黑沉的颜色张牙舞爪在他体内爬行,和白色杂糅在一起,却被一层躯壳死死禁锢在体内,不知是什么东西占据上风。
但他的表现要比和真人战斗那晚冷静太多,至少,是有理智的状态。
“我找到了鹤丸国永的位置,可是,仅凭付丧神的力量进不去他的领域……”
白栖川昏迷后,他和同僚们一直怀抱着星火般的希望等待着,等待他们的主人、他们的救赎苏醒过来,扯住一个个漂泊无依的灵魂,拉住痛失主人后疯犬流浪的锁链……
他们对主人的昏睡无能为力,时之政府派来的医生说:“我们只能等”。
是的,只能等,等主人的承诺兑现,等一行人完完整整地回到他们安定心灵的本丸。
悉知鹤丸国永和白栖川羁绊的压切长谷部自虐般地想过,是否被主人爱着的那个特殊的人,能像异国童话中那样,用彼此真挚的爱意唤醒沉睡的灵魂?
是否陪侍在侧的,不是他压切长谷部,而是鹤丸国永,耽于梦境的主公就会舍得美好的睡眠在现实中醒来?
即使再渴望,他也没有趁主公无知无觉的时候逾矩半分,哪怕汹涌的血液时不时燃烧他的肉.体,哪怕混沌的大脑着迷一样对那个人渴望到极致,他还是恪守着信仰,停留在原地持久地注视他,哪怕,他做梦都想做那个吻醒睡美人的王子……
“据我所知,只有你能进入鹤丸国永的领域,请你带我去见他。或许见到他……不,听到他的声音,主公会更愿意醒来……”
隐忍到极致,连自己也可以骗过去。就连受他求助帮忙联系九方阵的,另一个本丸的狐之助和压切长谷部,也只以为他因主人灵力断裂昏睡不醒而憔悴,看不透他几近疯魔的内心。
狐之助也帮这个可怜的付丧神说话:“是哇九方阁下!您和他们本丸的审神者是关系很好的旧识吧?既然您知道不少我们的内幕,那狐狸就直说啦!他们的鹤丸国永好不对劲,放任下去不仅历史可能出现偏移,在这个时代也会变成很危险的存在,还是尽快探明立场比较好。可是时之政府的事不能随意透露给更多人,还请九方阁下帮忙,他们本丸愿意尽全力报答……”
他们本丸不只是为围剿时间溯行军而来——虽然这是主要目的。他们是在身处几百年后的时之政府惊愕发现历史被无声无息改变,却没有造成任何毁灭性后果后,派来现世探查因果的主力军。而它们目前得到的结果就是:一切改变的源头,身为历史原住民却润物细无声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存在,就是眼前这个人!
无论时之政府还是历史修正主义者,改变历史造成的世界塌陷都是不可估量的,可这个人……
未知的原因,他曾险些改变虎杖悠仁假死的历史,让时空危险地波动,幸而即使派出上一位审神者补救。可这次,有他参与在内,让一个重要的、被大量记载的特级咒灵提前祓除,却没有丝毫消极后果被探测到……
那么,他们了解这段历史后,消沉数日的、良善的主公,那个胆大妄为又疏漏百出的想法,是否也有实现的可能呢?
九方阵若有所思。
其实江玖不介意和压切长谷部一起再进一次鹤丸国永的领域,从上次经历来看,鹤丸国永伤害他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最近溯行军频出,陌生本丸来到现世,很明显游戏没有中止白栖川的剧情线,那就说明即使白栖川本人无法产生进程,九方阵和纪藤肆也也能继续推剧情……
接受他的请求,让压切长谷部提前见到鹤丸国永,说不定会产生新的剧情线,毕竟每一个角色都很复杂,两个人不一定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说不定还会阴差阳错对白栖川的苏醒造成影响。
他也可以拒绝,这个剧情点就会留到白栖川转化回人类苏醒后再开启,这期间也说不定会产生什么幺蛾子,很有可能因为他的拒绝导致白栖川另一种结局。这也是自由度极高的沉浸式游戏的好处,玩法多样,每一种选择都导致不同的结局,就像真实的人生,落子无悔,坏棋只能尽力补救。
压切长谷部的伤口已经愈合,可他心灵的缺口却迟迟没有被填补。
和另一个本丸的付丧神相比,提前来到这个时空的他拥有的信息量显然并不充足。他的印象里,时之政府发出任务同时给出的东京高专人物信息里,九方阵只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学生,淹没在星星一样璀璨的时代。不同于以身禁锢两面宿傩的虎杖悠仁,也不同于记载中天纵奇才的伏黑惠,更甚至早早死去的钉崎野蔷薇都比他多些笔墨。
可他听鸣狐一知半解地说,也许是他化作本体的那段时间,主公和对方结识产生了羁绊,主公曾嘱咐过他们对九方阵能帮则帮,也可以完完全全信任九方阵,比除本丸外任何人都可信。
这羁绊或许并不足以令对方以身犯险,他们要如何厚着脸皮要求一个少年伸出援手?
毕竟,鹤丸可是被咒术界以特级咒灵的身份通缉了啊!
他不敢相信鹤丸国永真如咒术界公布那样堕落成嗜杀的咒灵,暗堕更是无稽之谈!而今,鹤丸国永的确状态怪异,至今没有来探望主公,敌友未明。无论如何,即使鹤丸国永也无法唤醒主公,他也一定要亲自弄清楚那家伙究竟什么意思!
倘若他真的抛弃了主……
压切长谷部眸中闪过暗红。
当主醒过来时,绝对不能看到一个面目全非的鹤丸国永!
“请求你……”
【触发任务奖励:压切长谷部的答谢】
【解锁第二条感情线:青涩的渴望/厚重的欲望,或可在迷茫的幻境中明晰】
【角色示爱成功率上升/角色被示爱可能性增加】
【前往领域——天上有天】
【是/否】
明晰渴望吗?
他的渴望,他近来重重思虑而不得解的源头,真的能跳脱迷茫,轻而易举分辨明晰吗?
分辨清楚之后呢?又能怎么样呢?
……
九方阵摸了摸衣兜里振动不休的手机,不胜烦扰,却对拨电话的人心知肚明。
他按下接通,对被捷径诱惑的自己唾弃不已。同时睨男人一眼,冷笑着说:“行吧。”
第77章
那大概是上辈子的事了。
鹤丸国永逍遥地躺在屋顶, 凝望月亮。初夏的蝉鸣声此起彼伏,落尽的樱花树在夜晚做一个沉默的骑士,守卫安睡的古物。
他的下方,一个身手矫健的浅色身影,划过窗棂,月光远远打在他背后,代替烛火和灯光,将姿态皎然的身形映在屋内。
[“哟!我来给你送惊喜了!”
本丸里,那个被月光偏爱的付丧神带着柔软温厚的人类翻出窗台,在平静惬意的日子里叛逆寻找刺激。他们用牵着的手心驱散犹豫,忘记瞻前顾后,把时光和灵力尽情挥霍…… ]
鹤丸国永仍然看着月亮。
[“这些我自己收藏, 绝对不给别人看!”白发青年再三保证, 才从主公手里保住珍贵的相片。
这里已经不是万籁俱寂的本丸。灯火寥落繁华不复的万屋零星响起两人的对话,背着同僚们偷偷带主公逛街,无聊的风景也会多添几分趣味。 ]
这些照片他最后收在了部屋的柜子里,连同其他值得纪念的东西一起,就像鸟类收拾漂亮的珠串和羽毛, 他也喜欢把珍贵的东西叼回巢里。
鹤丸国永搭起的腿摇了摇,屋檐下, 两个身影已经交叠在一起。
那个人类困了。兴致消退后肌肉的疲惫再难掩盖,困倦轻而易举地打败了身体虚弱的青年。
[“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没有人看到……”
石板路上,付丧神平稳地走着,背上熟睡的人类将全部信任交托给他,他却嫌弃发丝挡脸,暗搓搓把人家头发抿在嘴里…… ]
躺着百无聊赖的鹤丸国永翻了个身,他的动作在屋顶发出不小的动静,却没有惊动屋里的付丧神半分。
接下来就是那个了吧?
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鹤丸国永吊儿郎当地想。
[窗帘在夜风作用下软软鼓起,床上睡得朦胧的单衣青年神态安然,似乎在做一个神往的梦。
“鹤,我心向往之……”
……
衣摆被风蓬起的破空声响起,破窗离开的身影犹如落荒而逃,皎白的月色在白发上镀再多银光也遮不住他凌乱的步伐透露的惊慌失措。
不过一句呓语,这个付丧神便心跳如擂鼓,胸腔的振动震耳欲聋。 ]
用庞大咒力构建的领域里,身为无可辩驳的主人,鹤丸国永懒散地伸个懒腰,然后将手掌贴在心脏的位置。
一秒,两秒……
他似乎有些失落,暗金色的瞳孔眺望【鹤丸国永】消失的方向,然后站起身,迎接不速之客。
“我倒还不知道你居然让主公以身犯险!”压切长谷部皱眉,“去万屋没有其他人护卫也就罢了,还让他疲惫到昏睡!那段时间主公每日耗费大量灵力锻刀手入,你没见过他刚上任时身体孱弱的样子,我再三叮嘱你们,可没经历过失去的恐慌,到底无法感同身受……”
鹤丸国永举起双手求饶道:“嘛嘛,我错了我错了!长谷部别念了!”
面对鹤丸国永如往常一样嬉皮笑脸的态度,压切长谷部眉头未解:“你到底怎么回事?既然没受重伤,为什么不回到主公身边?还有,你弄这些幻象有什么用?”
他之前的推测是对的。九方阵进入过这片领域,还曾安然无恙出来,果然被无形打上了标记。在少年的帮助下,他多次前进无门的领域终于接纳了他,这一次迈出的一步使他被纳入陌生的空间。
和那个少年咒术师分散,他独身四处探索,终于在与本丸结构一模一样的天守阁附近找到了鹤丸国永!
鹤丸国永避重就轻:“长谷部好多问题,果然是本丸最啰嗦的……”
“回答我!”
“嘛,这些没什么用,只是有点东西想不清楚,不过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就是……”
“鹤!丸!”压切长谷部怒火冲天!
他按住腰间的刀柄,对插科打诨的鹤丸国永怒骂:“主公现在昏迷不醒,你这个没保护好他的罪人却在这里荒废度日,你,你,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嬉笑?”
对面的人影定住。
“身为他的近侍,你为什么没有拼死战到随后一刻!碎刀也好过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凭什么!”
压切长谷部狠狠掰过他的肩膀,攥住他的手腕:“跟我去见他!”
被拉得踉跄,鹤丸国永顺从地跟着压切长谷部往本丸外走,眼见着路过审神者惯常饮茶的亭子,压切长谷部停住脚步。
……
[这是最平凡的场景,风雅的审神者和两三茶友聚坐饮茶,活泼的小短刀从远处扑向他,仗着体型抱在他怀里撒娇。脚边嬉闹的老虎打翻茶杯,闹得一片狼藉也不过得到几句不痛不痒的责备,笑意浸满墨发青年的眉眼。 ]
压切长谷部抱着公文路过,曾无数次见过这样轻松的笑。
可是接下来的笑,他没见过。
[清凉的夏夜,漫步在灯火阑珊处,烟花在头上炸开,趁着别人都在抬头看,偷偷和身旁人交换一个吻。
走在路上牵着手,分吃一盒平平无奇的煮物,谈论到有趣的话题相视一笑……
空荡荡的房屋只是落脚的地方,独处时,他们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接吻,每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都会让羞涩的人类审神者蒸红耳朵。
他们借口灵力,泡在温暖的爱意里,成年人与千年付丧神的爱情也如干燥手指交触碰撞的静电,噼啪作响…… ]
这是鹤丸国永和白栖川的爱情,审神者饱含爱意的目光,除了拥有一切的鹤丸国永,再没人见过。
压切长谷部僵在原地。
半晌他问:“为什么让我看这些?”
“你让我去见审神者啊,我不想去。”鹤丸说。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长谷部手下脱身,好奇地贴到他耳边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压切长谷部知道这很不对劲,他为什么迈不开腿?为什么移不开眼?
和鹤丸国永气息相似的咒力在无声无息地涌动,一团郁气结在胸口,侵蚀他的大脑。
他面前,喜形于色的【鹤丸国永】乐颠颠地啄吻【审神者】手上的汁水,剥开的橘子反而没有人去动……
看到这样的幻境,看到这样从不显露于人前、纵容鹤丸国永一次次得寸进尺的审神者,看到他被鹤丸国永诱哄着做一些羞耻的动作,推拒着最后还是放任的样子……
锋利的刀刃被人类的体温浸软了,泡开了,鹤丸国永就用这钝到卷刃的武器,把温柔而有距离感的审神者的心一点点打开,堂而皇之地进入、占据,得到其他付丧神不敢想也求不得的一切!
他在想什么?他在愤怒什么?
这是愤怒吗?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刀已出鞘,压切长谷部双眼通红,朝鹤丸国永怒吼:“为什么给我看这些!”
为什么,鹤丸国永你怎么敢!
好命的得到了一切,又这么轻慢地显露给别人,用一种完全不在意的态度,玩笑一样把主公的感情剖开给人看!
你在做什么?无私分享拿人取乐吗?
“我知道了,”鹤丸国永暗金色的眸子沉沉地注视着他,笑容不达眼底,压切长谷部觉得自己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慑人的鹤丸国永。
“你在嫉妒。”
白发青年无感地看了眼已经重复无数遍的场景——这是他用领域幻化出来的第三视角,作为夜晚入眠的催眠曲。毕竟,第一视角的沉浸式相处,他已经腻了。
“又是一个想象不到的感情呢……拜托长谷部让我学一学!”
“作为歉礼,让你体验一下吧。”
*
[压切长谷部从未忘记自己来到此地的目的,可他被禁锢在一个身体里。
他想挣脱,一双熟悉的手臂却从后方环上来,搂住他的脖子,随后他感受到身体背后的压力,“自己”向后弯折的手臂显示,他正背负着另一个人的重量。
“两个男人,无伤无病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熟悉的声音却用着他从未听过的语气,像是责怪又不完全像。
周边幻化成眼熟的万屋,昏暗的灯光下,他一步步向前走,身上背负着全世界。
这是……
僵直的手指牢牢扒紧人类乱蹬的腿部,好半天,干哑的嗓子才成功震动:“主公,请……让我代步吧……”
垂落脖子间的发丝暂停了下,后背上的审神者似乎被压切长谷部泛着苦意的声音吓到,可他体贴地没有询问,只是停下了挣扎的脚尖。
“拜托了!请……让我为您做些什么吧……”
孱弱的人类睡倒在他坚实的背上,温热的呼吸打在脖子里,坚硬的铠甲也快被呼出来的气体融化,化成一滩水,浇灭爆燃不熄的心火。 ]
压切长谷部的【怒火】消失了。
[夏日祭的盛大烟火中,静谧的河边,压切长谷部把手心的三样东西递给青年:“主公,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二件礼物。”
第一件是什么?
压切长谷部没有意识到记忆的不妥,在这一刻,一切外在事物对他而言都是须臾的浮光。仿佛打开了地狱的大门,站在烈火熊熊入口的人一无所知,只是顺着心里的话往外说:“希望您能收下,不只是收下礼物,还有……”
面前的白栖川面色惊慌,好似随时会晕过去,背对着他想要落荒而逃。压切长谷部双膝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
“请主公息怒!我,我不会再提起了!请您放心!”自作多情的痛苦席卷全身,为了彰显决心,他忍着窒息的疼痛,自我惩罚一般将手里的发簪、梳子丢到河里,在玉玦也即将被丢弃时,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
“不用丢掉,我考虑便是……”无奈又温柔的声音随着幻境的转化消湮于空中。 ]
压切长谷部的【不甘】消失了。
……
然后是波折后的吻,是非常具有“压切长谷部特色”——一边大声说着“请原谅我的大逆不道”一边堵住审神者声音的动作,是一次次帮助对方攫取灵力后的心满意足,是尽全力保护他却无能为力的痛不欲生……
……
鹤丸的一切,鹤丸和白栖川经历过的一切,压切长谷部在这抛开时间概念,特级咒灵与世隔绝的领域中,以局内人的身份见证也一遍……
【欲望】被满足,【渴求】被纵容,得寸进尺也没关系,为了某些小心思稍微哄骗也无不可……
一切都像泡在温水里,皮肤能触到微微发烫的温度,不伤人,却舒适到灵魂都在颤抖!温泉蛋一样顺滑的爱意什至不需要咀嚼,顺着食道流入身体,所过之处温凉如饮仙露,死而无憾到极点就是濒死感……
鹤丸国永旁观着,在幻境中,压切长谷部代替了他的一切。
这是他构造的,也恰恰是他想看的。
既然亲身经历无法唤醒被遗忘的浓厚情感,那就要用各种方法多多尝试!
他曾解析了记忆中所有可能使自己“爱上”审神者的事件,一桩桩拆解,一次次体验。
他想:既然第一次他会因为这些经历爱上白栖川,那么即使感情被遗忘,再经历一次,他必定还会义无反顾地将兵器冷硬的“心脏”敞开给他。
如果他无法爱上那个人第二次……
那么是不是,他记忆中火焰一样炙热的情感,不过是付丧神对主人契约中不可逃脱的连接?是虚假至极如同被铅笔涂抹、被橡皮擦拭一样,全由时之政府人工操控的垃圾?
他其实已经心知肚明,可还是不愿相信,宁愿自欺欺人地一遍遍回顾他们的相遇、相处、相爱……
他应该是希望一切是真实的。
他应该是想爱他的。
鹤丸国永看到压切长谷部崩溃大吼,幻境中白栖川被蓝色头发的咒灵扼住脖子命悬一线,替代他站在那里的打刀付丧神涕泪横流仿佛被逼到极限的野兽……
白发的“半付丧神”再次茫然地抬起手掌,按在心脏的位置。
看到这些,你嫉妒吗?痛苦吗?有感受到爱吗?
为什么,这里还是空荡荡的呢?
*
人是有灵魂的。
游戏面板里清清楚楚写着白栖川的状态是【灵魂受损】,没有详细的介绍,江玖便一直将其搁置。
他以九方阵的身份进入鹤丸国永的领域,还以为会像上次一样被引到本体身边,没想到这次一进入这个名叫【天上有天】的地方,身为一级咒术师的他就被迫下线。
江玖再三确认九方阵的身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才顾得上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大白栖川由“灵骸”转化成人的过程还没结束,进度条显示79/100 ,而不知九方阵的行为触发了什么影响了白栖川,他人物档案里早就更新出的内容像是在提醒玩家什么,一些文字前所未有的标红标粗!
“他拥有了爱情,和恋人【灵魂契合】。”
“胆小的他勇敢地敞开内心,与恋人【哀乐与共】。”
“他失去审神者称号,【灵魂漂泊无依】。”
曾经第一时间阅读过却没当回事的文字疯狂彰显存在感,这些被标红的字符仿佛在告诉玩家,人物白栖川虽然正在沉睡,但仍有异常状态等待玩家探索!
掉线的身份为什么还能触发剧情呢?
灵魂契合和哀乐与共是白栖川与鹤丸国永伴侣状态刷出来的成就。
那“灵魂漂泊无依”是指什么……
江玖尝试附身【沉睡】状态的白栖川。失去意识的人物理论上并不能操控,他早就摸索出了这条规律,所以他当时在变回人身闭上眼睛后就没费过力气。可游戏不可能在没有任何操作的情况下给出这么明显的提示!
一定有什么操作余地!
他第一次尝试登入,失败。果然。
第二次,失败。
第三次……成功。
……
海水一样无边无际的喜怒哀乐将他淹没,仿佛是储存在睡眠状态身体里的情绪,要一口气倾泻出来!
灵魂漂泊无依——白栖川的灵魂因为和鹤丸国永达成【灵魂契合】成就,在受损状态时,缺少的那片碎片一直嵌在对方灵魂的缝隙里,跟随在对方身边!
却不是以清醒的态度。
那片漂泊的灵魂,自以为混混僵僵地游荡,实则被囚禁在鹤丸国永的领域,以全新的身份,被迫扮演一个是“自己”又不完全是自己的角色!
他分明在戏中,又早在戏外知晓了一切。
他怀揣最真实的情感,却在孤寂空荡的幻境中一遍遍扮演连戏主人都不相信的爱恨离别……
鹤丸国永倦怠的时候,领域的幻境会有休止的间隙。这片不完整的灵魂便会梳理自己寥寥无几的记忆,搜寻每一帧画面,调整出最还原的样子,将最炙热的真诚表演给爱人。
因为如果不这样,他会慌作一团!
因为他除了在戏里,再也看不到鹤丸国永温柔的表情!
因为灵力契约断裂后,灵魂接合传达的情绪中,他只能看到荒芜的野原!干涸心脏的每一次搏动,传来的不是春风般的情绪,而是不解、怀疑与厌倦!
“白栖川”不懂!
鹤丸怎么了?
是和真人战斗把他吓到了,他忘了怎么表达情绪了吗?
一片小小的残缺的灵魂,拥有白栖川一切光明美好的特质,却什么也做不到,只会用浅浅的爱去拥抱对方:
没关系!等本体醒过来,有【哀乐与共】在,鹤丸这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的!
直到压切长谷部闯进来,搅乱长达多日的幻境,和“白栖川”对戏的换了一个人……
……
压切长谷部清醒后第三次问:“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
鹤丸国永沉默许久,在无限的迷茫和空虚中回答出连自己也不确定的答案:
“因为摆脱契约后的我好像……并不爱他?”
说出这句话后,鹤丸国永仿佛吃了未熟透的水果,涩得舌根发麻。
他仍然无法笃定,可事实似乎就是如此。
他胸腔的空洞越来越大,可他浑然不觉地笑道:“所以,你这么在乎他的话,我还是不耽误审神者了。”
“白栖川”崩溃了。
第78章
化身诅咒的付丧神心灵冷硬如铁,柔软的过去被一张巨网筛掉,多余的情绪像留在筛子上的漂浮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轻易地选择扔掉了。
嵌在鹤丸国永灵魂中的碎片在哭泣,它的“声音”太渺小,消散得如同本丸清晨的岚雾般微不足道。
“白栖川”不完整的心智再也经受不住这样可怕的话,它选择——
东京郊一处安全的院落,十余位付丧神轮番守护着的屋子里,五虎退的爆发的哭声引起了其余人的注意。
在小白虎凶狠中带着惊慌的嚎叫声中,众人看到,安稳睡去十一天之久的审神者,明明一直在大家眼皮底下细致地照看着,面色红润仿佛随时能够醒来。
可此时, 灵气如同被风吹开的沙土, 温柔的色彩一层层揭开, 留下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心脏跳的飞快。
压切长谷部还在质问着,鹤丸国永若有所觉。
他控制领域检查一番,被丢在领域角落里那个少年咒术师还沉浸在幻觉中,没闹出过动静。
还没想明白,如臂指使的领域却突然不受控制, 已经打散消失的白栖川在他没构建幻境的情况下自己出现了!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白栖川”衣着简单,头发也毫无拘束地披散着。他眉目温柔,站在鹤丸一臂远的距离向前伸手,袖袍垂落露出一节无血色的手腕。
“白栖川”动了嘴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鹤丸国永认出他在说:
【领域展开——天上有天】
哦?这不是他领域的名字吗?
“白栖川”还在朝他笑。
所以……
“他”要跟我对戏?
鹤丸国永想:从没遇到这种情况!
他的领域是有杀伤力的,只不过他至今没有用它杀过人。他自己更是领域的主人,再怎么玩也不会伤到自己。
突兀出现的“审神者”让他惊讶了一下,不过没有惊吓的生命本就毫无意义!这样的小意外他喜欢!
鹤丸伸手。
他不走寻常路地没有握住白栖川的手,而是掐上对方的那节手腕——
他笑着说:接受邀请。
*
【伴侣双方好感度变动剧烈-触发限时任务】
【经检测,玩家身处领域【天上有天】】
【请在幻境中让伴侣参与你人生的一部分:过去、现在、未来】
【 ##隐藏##挽回你的伴侣## 】
【 ##隐藏##任务失败后果## 】
【已选择:朝露的过去】
[这是一个没去过的地方,至少对于鹤丸国永来说。
没有人看得到他,除了一个小婴儿。
这里说着听不懂的语言,有着熟悉又截然不同的文化。鹤丸国永新奇地学习一切,乐颠颠地陪着“小审神者”长大。
他也学会了“白栖川”三个字的古文写法。
小孩发现别人看不到他,起初以为他是鬼的惊恐脸真的很好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小孩有点一惊一乍,却硬生生学会了佯装平静。鹤丸国永觉得这个装“小大人”的模样太有意思了,隔三差五就吓唬一回,偏偏他每次都信……
时间过得很快,至少鹤丸国永只觉得伸个懒腰的功夫,小婴儿就蹭蹭蹭变大了。
大多数情况下他是把白栖川当小孩养,他也不教导什么,就偶尔陪着聊聊天。他还试着四处溜达,这个幻境真实得不可思议,简直是另一个完整的世界!
他眼见着小孩长成板着张小脸的严肃少年,再到能够露出亲和微笑的端方君子。白衣大公子,皎如玉树临风前。
当青年站在柳树下回望只有自己才能见到的“神明”时,他遥遥地笑着,对总骗他的神明说:“又要出行了吗?下次再见。”
目睹这一幕的姑娘们羞涩地转过头。
只有鹤丸国永知道,这人没表面那么淡然平静,小孩就算长成大人,也是一个胆小鬼!做决断时总是畏畏缩缩,担忧后果瞻前顾后,活得不自在!
抛开忠诚付丧神和爱情的滤镜,鹤丸国永可以给这种性格下一个“懦弱”的定义。
“挺有趣的”,鹤丸国永想,“看看这种东西至少不无聊。”
虽然这样的审神者还不至于打动他。
仿佛只是一眨眼,天地暗了一瞬,鹤丸国永再找到白栖川,他已经成为了时之政府的审神者。
这回的幻境和刚刚的相比有点虚假,不过也勉强能沉浸下去。
这次,白栖川看不到他了。
明明流淌得比泼出去的水还快的时间,偏偏在这时候慢了下来。
鹤丸国永变成了透明人,注视着白栖川从过去文墨精通天纵奇才,变为灵力卑微能力平庸的审神者。
他一步步命运般地遇到不同的付丧神,懦弱的性格似乎对他毫不影响,毕竟是在安定的本丸,全体刀剑男士都隐隐宠爱着他。
“我呢?”鹤丸国永好奇地问,也不知道问谁。
“我什么时候出场?”
这部戏里没有鹤丸国永的存在。
白栖川成为审神者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收集刀剑,鉴赏它们给他带来无穷的乐趣。所以纵使灵力受限,他还是坚持消耗身体锻刀,集齐了所有常见或稀奇的名刀。
可他没有遇到鹤丸国永……
他听说过这振平安时期流传下来的名刀,他极度渴望,也不知道为什么,唯独这一振刀,他不想错过。可是终其一生他也没有得到……
]
【系统数据推演】
【已自动补齐角色背景】
【领域效果受到干扰——已自动连续展示:因果中的当下、理论上的未来】
幻境里的白栖川消失了,领域中的青年面上的血色又淡了几分,可他还是保持着悲悯的笑,好像在隐忍痛苦,又像恍然了什么。
“我不想……”
鹤丸国永打断说:“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不过这应该也不是嫉妒……
即使他刚刚说过,他不爱白栖川,就别耽误他了!可是如果连存在都不曾,他心中别扭得狠!
无法忽视胸中的郁气,于是他争夺了领域的控制权,把这个由白栖川主导的幻境更换掉:
不由自主的,他咒力比头脑还快,在想起来不妥的时候,四周已经如他所愿变了样……
#这是他领悟了领域展开后的第一个幻境#
[和现实一样,鹤丸国永在白栖川上任初期就出现在本丸。他送了审神者服饰同款的巨大毛球,带审神者偷偷出门,跟审神者告白……
在经历了生死考验之后,审神者收集齐了散落现世的刀剑,完成任务,和伴侣一起回到本丸……
在身为人类的审神者寿命结束之前,忠诚的付丧神都陪伴在他身边。
最后的最后,他心甘情愿成为了这一任主人——也是他漫长一生唯一爱人的陪葬品……]
比“白栖川”操控的画面更为真实,也更像是白发付丧神未曾解除契约时,最可能发生的事。
这是白栖川向往的美好,也是鹤丸国永藏在心底,忘记的期许。
唯美而古典的画面出现裂痕,鹤丸国永十指用力,将幻境撕碎!
他脸上的笑意都消失殆尽。
他嘲弄地看向白栖川:“你是什么东西?时之政府派过来的式神?咒术师弄出来的小把戏?”
“怎么?刚才那一幕就是你想看到的?”
鹤丸国永一想到自己刚刚顺着“白栖川”的心意,给它背后的时之政府或是咒术师展现出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就恶心得想吐!
“想靠这些拿捏我?”
白发青年高洁如鹤的气质掺入杂质,嘲讽的笑意让他不像个神,而像个堕落的妖鬼!确实,他已经半是诅咒!
“难不成你们还觉得我舍不得离开他?”
“以为我看到他的脸,就会成为一条终于找到家的狗,亦步亦趋跟在主人身后摇尾巴?”
他选择性地忽略了“成为陪葬品”结局是已经化为半诅咒的他设想出来的。现在气极了的他把一切的一切不寻常的思想都归罪于曾经受到的操控!再看到白栖川,他只记得起被愚弄的自己!
咒灵是恶意的化身,当纯善的刀剑付丧神失去了灵力长久的滋养,以诅咒为自身供给,再高洁不染淤泥的鹤,也变得偏激晦暗!
“下次想试探,换成真的人来!”
他暴怒地捏住虚假的“白栖川”:“这副虚假的模样,用这种眼神看我,只会让我想吐!”
手心里的“白栖川”像一团沙子,在他发狠的一捏中,爆开碎裂,消失无踪!
鹤丸国永身边只剩下没有意识的压切长谷部。
可那种被侵入、被窥探的感觉更甚了!
“它”还没走? “它”还在?
噗通——
鹤丸国永重复之前做过无数次的动作——抬手,按住自己的心脏。
噗通,噗通——
有什么温柔又可怕的东西苏醒了!
密密麻麻的酸涩爬上他的内心,如同蚂蚁啃咬,注入销魂蚀骨的酸液,把灵魂掰开揉烂扔在火上炙烤!
鹤丸国永狠狠地按压不听话的器官,解开契约以来,梦寐以求的情绪毫无预兆地降临,搅乱他原本一切心境!
太陌生了!仿佛兜头浇了一场猛烈的大雨,悲伤,痛苦,绝望,混杂着细细密密的苦涩,胸腔里的东西不停抽痛,难受得就连身体素质强大的他都隐隐产生呕吐感!
周遭的空气仿佛因为持续的痛苦而变得稀薄,每一次喘息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这就是……
这就是悲伤……吗……?
鹤丸国永佝偻着腰,看向三米外泪流满面的白栖川,很想问他。
这一次白栖川的表情比所有的都要真实!生动得比鹤丸国永自己构造的真实,比刚刚那个只会朝他微笑的白栖川真实!真实到他甚至觉得,压切长谷部口中昏睡不醒的本尊到来,也莫过于此吧!
可是他不可能是真的。
鹤丸国永面无表情抹开脸上流淌出的泪水,看向白栖川的脚。
从膝盖的位置以下,连同衣服,都如同岚雾后影影绰绰的风景,作画的画家甚至懒得将边缘勾勒清晰!
“这又是……什么……把戏?”鹤丸国永咬牙切齿问。
他之前回想过也测试过,他仍然能感受到喜怒哀乐,对“陪葬”、“被盗墓”、“长久的无聊”之类也会产生厌恶。所以他认定,他失去的只是被白栖川契约绑定的忠诚,和由此衍生的爱意……
可这汹涌的悲伤,几乎能淹没他的理智!即使是从平安时代诞生至今,他也从未体会过!
不,也许体会过,不过这种感觉也随同“爱”一起被他遗忘……
“哈,呼哈……”鹤丸国永扯出一抹笑,“你就这点本事……”吗……
啊!
抬起头的瞬间,他几乎失语!他震惊地看向忽略双腿几乎能以假乱真的审神者!
太真了,太真了……
白栖川的眼神……
那种眼神……
破碎的眼神。
被打翻的琉璃盏,杯中盛着的星河也在倾泻。他垂泪的双眼,化作鹤丸国永今后长期的梦魇。
这个人类甚至连移动都不需要,他只是用这种可怕的法术,便能战胜媲美现在几乎特级咒灵的付丧神!
真是可怕!
即使他目前为止没有说过一个字,可他的每一滴泪水都泛着动人的苦意,简直连眼角眉梢都在诉说爱有多痛,他有多痛……
滚出去啊,滚出去啊!
鹤丸国永用尽全力把“白栖川”驱逐,甚至怀疑这一切是压切长谷部带来的!弄走弄走!通通弄走!
然而领域内的异样确实消失了,可他的心脏并没有因此放缓!
为什么!
他完完全全夺回了领域的的掌控权,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为什么可怕的术法还在起作用?
为什么他的悲伤还没有消弭?
他不想找回失去的部分了!
他不想体会这个!
【灵魂契合效果之一】
【——“月有圆缺,人有离合”】
【和伴侣长久分离,将导致心情值下降百分之五十】
结束!给我结束!
【您的伴侣不堪忍受,向您提出分手】
【请玩家选择:接受/拒绝】
【经检测,角色沉睡中,无限延长截止时间】
江玖的游戏面板浮现出这样的提示,白栖川撕裂般的绞痛还没缓过来,失落的玩家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他的限时任务失败了。
慌作一团的付丧神们终于看到,灵力重新聚拢在一起,一点点注入审神者干涸的身体。
他苍白的面容肉眼可见的恢复了血色,唯有眉宇间多了忧愁,似在忍受难以承受之痛。
太好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主公没事真的太好了!
五虎退抱着老虎眼泪汪汪地想。
可惜审神者还是没醒过来……
长谷部殿也不知道在哪里,等他回来一定要及时和他汇报主公的情况!
当晚,日常照顾审神者,为青年擦拭身体的少年模样短刀,握着审神者莹润而无生机的小腿,颤抖到失语……
第79章
预计用时半个月的转化, 在仅仅十一天的时候戛然而止。
没有不可抗的外力催动,白栖川“醒来”,只是因为他选择“醒来”。
灵魂碎片附加的记忆携带大量情感, 在戏剧一样的幻境中一遍遍重复蜜糖般甜美的回忆,本就细水流长的感情更加丰沛。
可在喜悦的滋润下,空茫间回归现实,面对鹤丸国永玩世不恭笑意下那样冷静甚至冷酷的眼神,深入灵魂的寒意便再难抑制。
伴侣的心情仍然能通过契合的灵魂传达过来,可是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都仿佛隔着一层铁板,微弱到虚假。
任务失败, 惩罚还不得而知。
与鹤丸国永遮着迷雾的情绪不同,他的心脏紧缩疼痛,灵魂状态下连将身体蜷缩缓解的能力都没有……
或者说, 与身体断线的情况下, 四面八方涌来的窒息的疼痛从何而起呢?
“沉睡”的白栖川重归黑暗,在一片死寂中“看着”静止不动的进度条,麻木地想着:报应来了。
*
当效果是构造与梦境的领域不受主人控制时, 本来并未引起重视,某种情况可以说逃过一劫的九方阵陷入一场不醒梦。
梦中风暴骤起, 人生的开端,他仿若处在空无一人的孤岛, 茫然四顾,孑然一身。比黑暗更黑的是暗处私语的生物,集满人类恶意的咒灵低声呢喃,空气中混杂血肉腥气。他长久地立在逃不脱的战场,空耗精力和体力, 往返奔波于痛苦的轮回。
梦境驳杂,九方阵摄取信息的方式过于单调,声音、触觉、嗅觉等等,终究不如视觉带来的印象深刻。这致使没有鹤丸国永操控的领域自发构筑幻象时,不久前才摄入视网膜的画面清晰如真。
无人操控的领域没有清晰目的,只为致幻而致幻,一切皆由人类所思所想而生。
九方阵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不足以让他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幻境,更何况这是一场无论多么颠倒逻辑都永远合理的不醒梦。
……
他正复习着高专的文化课。
咒术高专除了咒术界历史以外,其他文化课和正常学校接轨,只是考试内容相对简单。设置文化课的目的也只不过是避免学生们成为文盲罢了。
九方阵就是个文盲。
他没上过学。
也没读过书——字面意义上的,没读过书。
九方家不像狗卷家那样,作为咒术师家族却积极融入普通人的世界,族中子弟正常入学升学。也不像历史悠久的御三家,严苛地培养每一个有天赋的咒术师。
大概是长期没有天赋出众的孩子诞生,又不肯舍弃身为咒术师家族的荣誉,九方家的掌权者目光短浅,剑走偏锋,把控着每一个觉醒术式的族人的成长。
九方阵先天眼睛残缺,便干脆舍弃“无用”的知识,发挥长处,将咒力价值完完全全地利用起来,为家族披荆斩棘!
后来更是发掘出他的情绪潜力,找到了另一条路更深层次地榨取……
所以当九方阵被不打招呼地打包送进咒术高专时,他毫无生活经验,更毫无学习能力!
没人要求“小疯子”会做数学题啊!
——他连字都写不全!
五条悟揉着后脑勺灿烂地对他说:“学业上的问题,放心大胆地去问惠吧!”
九方阵看不了书,也不耐烦看书,他难得和九方家的垃圾大人思维同步:学习这些对战斗没有帮助的知识是无用的!
他揉烂了空白的试卷,踢翻放着书的纸箱,西园寺正我送来的笔被他踹到墙角遗忘。
——这些自暴自弃的痕迹被伏黑惠一一抚平。
试卷被展开,书籍被扶起叠放好,笔也被收起摆在方便拿取的地方。
而这些改变,直到第二天伏黑惠强硬地拉他去上课才被注意到。
高专的体术课很多,“课外实习”更多,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时间则少之又少。
长期摆烂的结果就是,为九方阵贴心准备的口头考试以零分收尾。
“这样不行啊小阵!”五条悟夸张地声音比苍蝇还烦:“被京都校看到这样的成绩单,老师也会脸上无光的!不喜欢文化课,至少听一听咒力运用的理论知识啊!每次上课睡觉,老师我还以为小阵都学会了呢!”
是的,五条悟是纵容他上课睡觉的帮凶。
“这样吧!”九方阵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击掌声。五条悟兴致勃勃地说:“如果你补考通过,老师帮你揍你家那个老头子!”
高个教师觉得这个主意妙极了:“怎么样怎么样?答应吧答应吧!揍软塌塌的烂橘子的取乐方式对老师来说有点幼稚,但是作为小阵认真学习的奖励刚刚好!”
“……”
九方阵忘了自己怎么回答的,就记得对方的最后一句是:“好耶!就这么定啦!”
……
九方阵正复习着高专的文化课。
尽职尽责的“老师”伏黑惠用平淡的语调读出课本上的内容。
“……是四只手两张脸的鬼神,在咒术界全盛的时期……”
“对了,两面宿傩几个字会写吗?”他问。
提到和他们死去同期相关的内容时,伏黑惠已经能够很平静了。此时,特级咒灵真人还未出现,九方阵还未在他面前显露出让少年认为他“精神失常”的症状,至少目前,伏黑惠还没有过于忌讳有关诅咒之王的话题。
九方阵正处于情绪平稳的时间,虽然极为厌烦学习,可五条悟的奖励吊着他,让他在闹心中还生出些期待。
被伏黑惠提问,他在脑海里想了下这几个字的轮廓……
“……”
“……”
“……读下一段。”
“喂你完全回避这个问题了吧!”海胆头发的少年无奈。
他唰唰唰在纸写好,字迹很大,然后拿给九方阵凑近看。特殊材质的笔某种程度上算是定制的咒具,写出来的字迹带有咒力,放在光亮的地方比如灯光下,透过纯白的纸,即使是九方阵也能依靠咒力模糊看到黑蓝色的文字。
“禅院家……不,十种影法术的初始式神是什么?”
九方阵“看向”他。
伏黑惠点头:“对,就是我的术式。”
“啊?”
“我不是刚讲过吗?我的术式名称!御三家的常识考试的时候总考的啊!你这家伙,完全忘了啊……”
“啧!啰嗦死了!我没忘。初始式神……”
九方阵迟疑地回答:“狗?”
伏黑惠无奈:“是玉犬!”
……不过也确实是狗,好吧。
“好了,这张卷子的答案你已经能背下来了,夜蛾校长会给你满分的。”
一个平静的下午,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咒力墨水独特的香味,构成这个夏天再平凡不过的一角。
九方阵的世界是黑暗的,耳里是肮脏咒灵的牢骚絮语,鼻端是身首异处的诅咒师抽搐流淌的腥味。可这个突击补习的下午是明亮的,有平静的交流而不是争吵诋毁,有最普通同学间的一问一答,还有窗台边阳光洒落的洋洋暖意……
体术课被学长学姐血虐的不甘好像被淡忘,他不是咒术界充满攻击性不分敌我的疯子,而是个需要课后补习的后进生同学,是个有人愿意牺牲休息时间教他读书的,社交正常的普通人。
时间推移,阳光没有午间那么强烈,下午五点钟的东京,按照常理夕阳欲落。可在这场梦境里,这间无人收拾因而略显杂乱的寝室在短暂的暗淡后,又明 亮如常,甚至过于明亮!
就如同黑暗中调亮手机亮度能看得更清晰一样,九方阵在强光的刺激下,甚至能看清书本的轮廓、桌面的摆放……更甚至,不需要凑近,写着“两面宿傩”的纸张也清晰可见!
因为梦境到了尽头,这个下午要结束了。
有人不想结束……
所以梦境开始脱离记忆束缚,以非现实的方式继续延展。
欲逐渐逼近的黑暗,在人的意志下消退!时间的流逝随着天色的异常而扭转。一切异常都被认可,这场不带邪恶目的的幻梦给予做梦者最大的自由!
于是,在这个平淡却美好,普通却珍贵的“下午”,束缚九方阵视力的天与咒缚解开了。
九方阵没有阅读过任何一本书籍,所以他在最自由的梦境也无法想象完全书本布满文字的内容。他也没有认真握过那支特制的笔,所以即使把它放在手心,视野清晰的他也只觉得这是一根黑色粗糙、笔尖模糊的细棍。
他还在这个时间凝滞的下午,拥有了望向窗外蓝天的资格。
可是无论是蓝天、签字笔,还是书本,他从来没“见过”诶!
夏虫不可语冰,没见过的东西,要如何想象呢?
以往在黯淡世界中向往过的、视为平常的、熟视无睹的……美好的、平凡的、讨厌的……
笔的细节凑近去看就能看清,所以从来不去好奇,更不会凑近。晴朗天气时,被他挡在帽衫外的蓝天,是用尽全力也看不见的风景。抬头看,是被剥夺的注视美好的权利。
现在他站在房间一角,目之所及清晰可见。可他意识不到,入眼的东西仍然缺乏细节。梦境灌输给他的概念,是——梦想成真。
太美好了,这个下午……
在这个连同窗外风景都粗制滥造的房间里,九方阵坐在桌前的椅子上,阳光打在上半身,他情不自禁看向屋里的另一个人。
他意识不到自己眼中,伏黑惠的面部刻板且始终正面对他——因为他没见过伏黑惠的侧脸。
他只觉得,明明没有开窗户,空调的通风口也离桌子很远,为什么伏黑惠的睫毛会轻轻颤动,一颤一颤就像绽在心上。
他还不懂。
体会到之前没能体验的清晰世界。人之常情,他开始得意忘形。
他重复:“卷子我会做,校长会给我满分。”
伏黑惠:“嗯?”
九方阵:“五条悟会给我奖励。”
“啊,你想说什么?”
“你的奖励呢?”
啊?
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在静悄悄的室内清晰可闻,除此之外就是空调工作的细微沙响。
九方阵感受到了微风。
为什么面前的少年从未面目可憎?
为什么他和任何人,任何任何,都不一样?
为什么……下午的阳光会把睫毛吹动?
碧色的眼睛……好看……
这些矫揉造作的想法……
不想懂了。
在连自己的心意都没办法分辨清楚的懵懂的年纪,小疯子的忐忑消湮在有关奖励的问句中。
沉醉在阳光和微风的温暖,暂时忘记了患得患失的踌躇。
他撩开遮挡阳光也遮挡自己内心的帽子,顺应内心的冲动。
凑上去和少年交换了一个青涩的吻。
第80章
【角色【九方阵】向【伏黑惠】示爱】
【判定██】
【进入等待通道】
随后的梦境便一发不可收拾。
少年简单的感情像夏季的凉风,明明可以直来直往,偏偏打着旋弯弯绕绕地缠在周身。
他们羞于开口。
他们从不直白。
下午的火烧云不可能无止境的留在天上,对于那个兴之所至的吻, 他们不约而同选择沉默。
可对九方阵来说,在这个吻之后,黑夜与噩梦好像非常有眼色地退去,干脆利落地留下干净明亮的未来。
高专的祓除任务频率降低了很多,他也已经好久没再被西园寺正我护送出去干脏活了。高中生年纪的少年少女有了大把的空余时间逛街、玩耍,他重归明亮的眼睛再也不能阻止他接触外界事物!就连嘴毒的学姐、看不惯的同期女生,还有闹腾的学长,他也随着时间慢慢接受了他们。
虽然, 九方阵暴躁易怒的性格总是改不了, 可攻击性大幅度减弱, 动不动就对旁边人动手的习惯改变了很多。
随着时间快速流逝,他逐渐开朗,向一个正常男高中生发展——不良倾向的。
他摘掉了总是套在头上的帽子,露出不见天日的脸。明明表情不善,衣着打扮却因曾经视力模糊而喜好亮色,明亮颜色配上那张脸,极具有迷惑性!有一次还在街上被阳光开朗的女孩子拦住搭讪!
要不是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拉住他, 他差点因为习惯性的被害论一拳糊上去!
事后熊猫和狗卷棘盯了他许久,然后大呼不公!
在人前, 他会因仍然不善与外人相处而被同伴们嘲笑,虽然其实大家知道他已经软化太多了。
在人后……他会拉住伏黑惠躲在同伴们看不见的角落里偷偷接吻。
任务结束,落雨的巷口,两个人挤在屋檐下轻轻触碰,然后在辅助监督的车停在外面时默不作声地分开……
一二年级的大家聚在一起唱歌玩耍时, 他会叫住魔音灌耳中安静吃零食的伏黑惠到无人的地方,急切地交换呼吸……
一群人走在一起,九方阵被几句话挑动炸毛,被伏黑惠安抚后陪他落在后面。
热闹的休息日,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女生讨论美甲和发型,中间的熊猫小心翼翼地扮演布偶,狗卷棘鲑鱼鲑鱼地跟熊猫说话。
天与咒缚消失,不用畏惧避让的麻烦,明明不怕人群了,九方阵却还是习惯性地贴在另一个人身边,靠对方的引导走路。
“不能把狗给我牵吗?”
“……玉犬不方便出来。”
于是走在所有人身后,“方便”的伏黑惠,被迫贡献出了纤长的手指。
两个少年安静地牵手,不是十指紧扣的黏腻,甚至连手掌的温度都吝啬分享。比手掌低温许多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触碰,偶尔会轻轻捏住对方的指尖。暴躁的少年和国中时的校霸不良,在背对阳光的地方享受这隐晦的克制和距离感。
这份距离感在夜晚的时候会化身成少年们分泌的荷尔蒙,高专的宿舍邻近,憎恨黑暗的九方阵在第一次尝试被默许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三天两头溜到隔壁,讨要温热的怀抱和干净轻柔的吻。
说来也奇怪,自从伏黑惠第一次在他【疯狂】时拥抱了他,惊险地结束了他的领域展开,伏黑惠的身体就像绑定了治疗点,只要贴紧他,就能从这个人身上汲取维持清醒的力量。
在他从频繁发作的【躁郁】中治疗的过程里,雨后清冷的气息就是攀岩人紧紧抓住的绳索,是病人赖以生存的成瘾药。
他仍然看不清其他伙伴的脸,但他完全意识不到这回事。倒是偶然在一个角落看到虎杖悠仁的遗像,然后清楚明白那个人就如伏黑惠担忧地再三重复那样,是个看错了的幻觉,是个已经死亡的人。
咒术师经历的事太多,他已经学会不去在意那些。
有了让他更在意的事!
在二年级的一次任务中,伏黑惠救下一个少女。少女是个骄纵的大小姐,多方打听后得到了少年咒术师的联系方式,然后开始了长达两个月的纠缠不休。
一年的时间,伏黑惠对九方阵的精神状态已经信任了很多,但仍然保持谨慎防止他复发。他对少女采取的措施时无数次拉黑,严肃地警告,还有……并非单身的宣言。
这个交往宣言被女生指出是个谎言,她早已向他的前辈和老师打听过,他接触的人很少,根本没有所谓的“女朋友”!
伏黑惠还没来得及解释不是女朋友的话题,大小姐就亲自找上门来,在东京高专的结界处和偶然碰到的九方阵爆发剧烈冲突!
幸好有家入硝子救命。
九方阵再次因为情绪不稳定被重点观察。
正因为与正常的他相处过,受激状态起伏不定的情绪便更叫人难以忍受。
他不许伏黑惠和别人一起训练体术,反正经过一年的锻炼,他也能跟继承十种影法术的式神使打个有来有往。
和伏黑惠搭档的任务也屡次被他抢走,哪怕轻松的二级任务也要缠着同去。
钉崎野蔷薇心直口快:“喂你们两个黏黏糊糊的,看得老娘真是闹心!”他们这届一共就剩仨人,这俩人成天凑在一起,是不是在霸凌老娘啊?
九方阵呼啸而来的咒力弹被锤子险而又险地化解。
……
也不知道伏黑惠为什么那么招人喜欢,短短半年,又冒出来了小时候救过一命于是一直以他为标杆的小姑娘、公司破产恋爱受阻诞生咒灵被他祓除的成熟姐姐……
他开始正大光明地向伏黑惠索吻。
在锻炼体术的操场上,在辅助监督车辆的后座,在不甘心带着家长和保镖找上门的大小姐面前……
眼睛里只有一个人存在的小疯子迷迷糊糊叼着对方的下嘴唇,双手揽住黑发少年的脖子,整个身体都赖在对方的胸膛。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多么病态,尴尬地闭着眼却迟迟没有推开的伏黑惠也不知道,只有瞧见屋里愈发淫.乱其他人看得到……
少女拂袖而去:“疯了!真是疯了!”
疯了,真是疯了!
在九方阵的梦境中,伏黑惠是正常的,是和治愈又复发,无休止折腾所有人的小疯子截然不同的人。
伏黑惠永远包容他。
所以时而清醒的九方阵便更是痛苦,更是偏执,比鲨鱼还要贪婪,死咬着齿尖的那块肉!
清冷的少年回绝前辈和老师的一切好意,尽最大努力回避纠缠不休的烂桃花,到最后甚至连手机都放弃使用,让通知任务的辅助监督只能打到九方阵这里来……
他在尽一切所能救赎他……
梦境就像九方阵潜意识的推演,少年认为可能发生什么、担忧发生什么,这个世界就会发生什么。只有伏黑惠!九方阵一千遍一万遍去质疑,去臆想,他始终没有离开!
于是九方阵复发的病情再次好转。 【躁郁】、【被害妄想】统统平息,暴躁的少年笑容变多了,高中三年总算顺利过去。
被他忘在脑后的九方家也消失无踪,折磨他大部分人生的咒术界高层更是仿佛被五条悟挡得密不透风一样毫无存在感!
毕业后,他们仍未对彼此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只是唇舌的交缠已经熟练至极,对另一个人的呼吸熟悉得蒙着眼睛也能听出来!
有人问伏黑惠什么时候结婚,九方阵远远看去,路人甲毫无记忆点的脸旁边,是伏黑惠紧闭的嘴唇。
有时候他的世界会天空倒悬,蛇一样攀附伏黑惠的少年绷紧指尖,凝视着他的瞳孔。
你在想什么呢?
我为什么读不到你的心声?
……那些话,你为什么不说呢?
他从来痛恨掌控能力的缺失,曾经是掌控不了自己,现在是掌控不了这个人。
可九方阵想:冬季飘雪的日子里,搂住自己的只有他,给他温暖的只有他,震颤到灵魂酥麻的人也只有他……
所以冬天离不开他。
夏天也不行。
春天秋天也不行。
就这样吧。
难逃悲观的九方阵想着。
就这样过下去吧。
反正你自己也没说出口不是吗?
于是得过且过的结果就是,上一秒还在在谈双方都不曾宣之于口的恋爱,九方阵纠缠着,强迫着,恨不得往死里拥抱亲吻融为一体才好……
下一秒咒术界宣布了天才咒术师伏黑惠的死讯,禅院家的人前来讨要他的尸体。
十种影法术——禅院家流传的术式,九方阵现在才产生实际感。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窗外背景的蓝,干净的纸张,翻动的书页……
背在身后悄悄捏住的指尖,夏季清冷的雨,尚待捅破的窗户纸……
他的一年四季……
*
……
他挣扎着做一个不醒梦,努力为它续上一秒,再续上一秒。
因为最美好不过天上,最真实不过人间。
天上有云帆高挂,有蓝色气泡水打入泡沫,柠檬味道酸苦不掩甜蜜。
人间,连呼吸都是痛的。
他在梦里往返天上人间,飘浮在脚底踩不到实处的空中,摆动手臂和双腿,挣脱无形的空气漩涡拼尽全力游向天空。
可是没等他够到泡沫云朵,或者力竭而死败给重力……
梦境中倒悬的天空,在提心吊胆等待又等待之后,终于坠落了!
*
伏黑惠坐在辅助监督的车后座,恍恍惚惚被司机叫醒。
“咒术师同学,已经到了。”
黑色翘发的少年揉了揉脑袋,尚且有轻微的疼痛残留。
他之前在街边寻找突然消失的九方阵时,看到一个小孩子过马路莽撞地往前跑没注意车辆,眼看就要被撞上,被他赶紧扑倒滚到一边。
小孩子安然无恙,他却好像在翻滚时头部不慎撞到碎石敲了一下。
随后不久,他终于打通九方阵的电话,对面说要再去一次鹤先生的领域,让他不要担忧。
怎么可能不担忧啊可恶!
你忘了吗那可是特级咒灵!
可人就是铁了心要去,劝是劝不动,威胁也毫无用处,不如说起了反作用。伏黑惠只能在发短信汇报五条悟之后,坐上辅助监督的车去找他。
夏季还没过去,车里冷气开得很足,伏黑惠简单回复了狗卷棘的消息后就有些昏昏欲睡。
他没想睡的,可是终究没能保持清醒。
车开了能有不到一小时吧,他也算是不小心趁这个时间睡了一个“下午觉”。这个时间……也不知道晚上能不能正常入睡。
醒来之后,好像头部撞的那一下没有想象中那么轻,睁开眼睛后仍然昏昏沉沉。
说不清楚刚才靠在车窗上做了什么梦,梦醒了也没有完全脱离,零零星星泛起不属于他的情感。直觉告诉他这个梦可能不是简单的睡眠引起,有着很重要的内容。可他确实想不太起来……
问问五条老师认不认识和梦境有关的咒术师吧……
伏黑惠一边走一边按压头部隐隐作痛的地方,又决定:不,还是算了,绝对会被无良大人嘲笑!可能是脑震荡,我该回去找家入医生……
他找到九方阵的时候,领域已经消失无踪。别说战斗痕迹了,连咒力残秽都没有!
九方阵背对他侧躺着,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伏黑惠奔跑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心跳,鼻息,头部是否遭受重击,身上有无外伤……
没有。
伏黑惠并没有松一口气。他继续检查,九方阵身上什至连点血迹都没有!
无外伤、呼吸正常、昏迷不醒……
就像睡着一样,却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这些症状好像触及了伏黑惠的痛点,他心脏紧缩泛出恐惧。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不要和……一样!
这里是距离东京三百七十公里的京都,是新干线要坐两小时的地方,是距离市区车程一小时远的京都郊。
他不知道鹤先生来京都做什么,也不知道九方阵究竟遭遇了什么。
他只知道事不宜迟,他要尽快带九方阵回东京找家入硝子!
辅助监督的车停在两公里外,伏黑惠把人背在身后,顾不得头部的不适,还有低血糖或者脑震荡带来的犯恶心,飞快地往那个方向走。
“……”搭在他后颈出的大脑动了动,因为伏黑惠步伐太大,被湮没在上下起伏之中。
伏黑惠一无所觉,直到垂落在他身前的手臂突然抬起,牢牢按住他的脖颈,像是拥抱过紧,也像是从后方用手指给他一个锁喉!
“呃、呃……”伏黑惠猝不及防间喉咙发出窒息声。那手指按在他的喉结上,圆润的指甲划不破他的皮肤,但伏黑惠敢肯定松手之后他脖子上绝对会留一个手掌印!
体术优秀的伏黑惠再怎么难受也比半路出家且尚且迷糊的九方阵强,更何况他十分清醒!他快速把后背上九方阵的身体向上一抬,借着动作带来的缝隙飞快脱身!
九方阵腿部没来得及用力,向下一软被伏黑惠拽着胳膊搀起。
其实应该让他摔一下清醒清醒的。伏黑惠想。
算了,和他计较太多你就输了!
九方阵脱离无所不能的梦境,或者说幻境后,眼前的模糊是陪伴他十六年的风景,摆脱不掉的天与咒缚和受人掣肘的境遇才是最真实的现实。
他一脚跨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向前跌落。
……
跌落的趋势被一只手制止。
“喂你再站不住的话我就松手了!”话是这么说,搀着的手是半点没放松。
见九方阵半天还没清醒,但很明显没什么大碍,伏黑惠咬牙气道:“笨蛋!两条腿给我使劲啊喂!喂,喂……要人搀到什么时候?”九方阵终于转动脑袋看向他。
伏黑惠看着九方阵漆黑的眼睛,嘴上说:“真是给人添麻烦!”实际上见人没事心里也松一口气。
“伏黑、惠……?”
天色渐晚,有点陌生又极为熟悉的冷淡声线,和梦中……其实有所区别。九方阵大脑发烫,晕晕乎乎的还没从后遗症中完全清醒。不过他已经从区别中知道,刚刚的的一切做不得真,是臆想,或者说是鹤丸国永领域的效果。
好可惜啊……
他直勾勾对着伏黑惠的眼睛,看他不耐颤动的眼睫毛,心里想。
伏黑惠被看得发毛立马松手了,九方阵顺着重力跌坐在地上。
“啊,我一松手你还真坐下了!”
少年叹了口气弯腰想把人拉起来,“唉,算了也没多远,我背你走一小段……”
他这一弯腰就没能直起来。
……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直起来,而是就这样弯着腰,可能是因为脖子被环住固定了吧。衬衫后摆翘起露出一小节腰,被凉风吹着应当是冷的。
但他很热。
许久,躬着腰到底还是酸软,少年彻底放弃这个动作,干脆单膝跪在地上,这样便利了他双臂回抱。
这种感觉……
被人偷袭嘴巴,脖子被勒得很疼,少年却除了一开始以外,再没有挣脱的动作。
呼吸在耳边炸响,再细微的声音变化贴得极近也足以捕捉。
夏末的晚上,少年们仗着咒术师的体质,仍然穿着单薄的衣服,也不披一件外套。可这方便了拥抱的人攫取对方的体温,即使他们或跪或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落日照出重叠的影子被无限拉长。
霸道的小疯子不肯被人忤逆,可是他啃咬的同时,搂紧一个人不比搂一床被子、搂一个玩偶成熟。明明在做大人做的事,偏偏缺少大人的礼貌,更比成年人幼稚许多。
以古板纯爱的价值观来看,初吻理当很投入才对,但是安静回吻的伏黑惠半阖双眼任凭温热呼吸喷洒莫名升起一个念头:
后颈的指印也逃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