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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作者:星海之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请选择是否同意【鹤丸国永】的【亲密互动】请求】


    【是】


    ——太荒唐了!


    俯卧在枕头上,柔软的棉芯因为压力而塌陷出完美的弧度。青年的腰部被一双手箍住,逃离不能。


    白栖川小口小口地喘息着,目光迷离,鼻头被棉质枕套蹭得微红。混混沌沌的脑袋努力思考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开始还只是轻缓的抚摸,伴随着柔情的亲吻。虽然羞耻,但已经答应了那种关系,亲吻这种事还是要尽快适应才好吧……


    于是放任自流了。


    亲吻很舒服,拥抱很舒服,所以刚系好不久的腰带被扯开,也没有太过反抗。


    但是最后好像演变成不得了的事了呢……


    如醉后复醒,不知天上人间。


    舌尖被温柔的含吮, 大脑也迷迷糊糊的, 起初还能有意识地控制灵力, 后来不知不觉就忘记了, 还要付丧神频繁提醒, 才能弄一点出来“交差”。


    手里的钥匙也总是攥不住,掉在枕头上,掉在被单上……最后被付丧神威胁, 再掉下来就一直叼在嘴里,被欺负的青年才呜呜咽咽地答应下来……


    迤逦的锦缎般的长发披垂在白皙的肩背,色彩醒目,撞击一双金色瞳孔中,搅乱风云。


    【经检测,刀剑【鹤丸国永】的心情值已达上限,持续30s可触发[特殊事件]】


    什……么……?


    恍恍惚惚,好像听到了什么?


    鹤丸捻起落在白栖川肩头的一片粉色花瓣,举到白栖川眼前。


    “主公, 鹤的心意您有看到吗?”


    “呃哈……”不明的喘息声零零碎碎。


    越来越多的樱花瓣飘飘洒洒落在他们肩发上,樱吹雪如雨,边缘散发淡淡的灵力光芒,唯美浪漫。


    “那您呢?您的心情如何呢?”


    【[触发事件]:您的伴侣想要感受您的心情,身为优秀的审神者,建议适当满足对方合理需求】


    【有以下几种方法可供选择】


    【灵视】[大阴阳师专属][暂不可解锁]


    【心灵感应】[超能力者适配][20金币可购买]


    【哀乐与共】[审神者灵力衍生][共感半成品][可解锁]


    ……


    “最后一个。”


    [乐其乐,忧其忧,喜你所爱,憎你所恶……]


    【已解锁【哀乐与共】[大喜大悲时双方共感]】


    [技能【灵力】lv5]


    ……


    夏夜里,细雨飘飘洒洒,被风斜吹着,叮叮当当地敲打卧室的玻璃。


    静谧的房间,影子亲密地触碰交叠,暗色的室内,萤火般的灵力闪动星星点点的浮光。


    “主公……是我的错觉吗?我好像也感受到了……”鹤丸再次吻吻他的发顶。


    “您温柔的爱意……”


    【刀剑【鹤丸国永】请求进行【亲密互动】】


    ……


    [技能【灵力】lv6]


    【刀剑【鹤丸国永】请求进行【亲密互动】】


    ……


    [技能【灵力】lv7]


    【刀剑【鹤丸国永】请求进行【亲密互动】】


    【否】


    窗外沙沙作响的枝叶停下了,风也慢慢止步,被骤雨肆意浇打的花瓣在夏季晚风的吹拂下颤颤巍巍地抖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馥郁的芬芳。


    【亲密互动】十分耗费体力,但效果喜人。一晚过后,白栖川手里咒具的灵力已经集得不能再满。


    所以第二天一早,白栖川拒绝了鹤丸国永再来一次的提议。


    鹤丸黏黏糊糊地在青年颈窝里蹭来蹭去,“不够嘛!不够嘛!咒术师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们是不是要多回馈一些呢?就算咒具充满了,剩下的自己留着,灵力也是多多益善的吧?”


    白栖川不得不仰头躲避,和活泼的鹤丸相比,年岁更小的他反而更像宠溺包容的那个。


    他低垂目光看向近在咫尺的爱人。付丧神眼睛亮亮的,身后幻化出大量樱吹雪——这是灵力饱和溢出才可能出现的“特效”,据说时之政府麾下每一位付丧神都会在心情极佳时触发。但他之前长期灵力不足,刀剑男士们基本没有樱吹雪过,或许有,也为了替他节省灵力而特意抑制住了。


    “而且您也很喜欢嘛!不然灵力怎么会这么多?看!这些花瓣就是证据!”


    “咳……”白栖川被鹤丸国永压着不让起身,为了坐起来不得不用手去推鹤丸乱蹭的头,“我看你只是热衷此事罢了,怎么这么会找借口?”


    一大早上的,他们还捂着一层被,虽然开着空调,但两个人汗津津的,贴在一起也热乎乎的不舒服。


    况且刀剑男士不应该是钢铁之身吗?应该冰冰凉凉的才对!为什么昨晚鹤丸这么炙热,手掌碰到的地方,滚烫似火焰在灼烧?


    这个男人,明明是冷淡风格的白发,出阵服也是高贵洁白、金饰庄严的风格,性格却意外的热烈呢!


    入职前,时之政府说过付丧神都是些物欲低,生理需求微弱的灵性存在,严格讲并不是欲望蓬勃的人类。


    但是鹤丸国永昨天展现出太多灵物不该有的欲望,真的很奇怪!


    话说,审神者和付丧神做这种事,会不会违反时之政府的条例呢?


    本丸里缺一只狐之助,也没办法私下里问一问啊,给时之政府工作人员写信询问是不是太难为情了啊……


    白栖川视线空茫起来,陷入思考。


    鹤丸国永惩罚走神的审神者,在他裸露的脖子处啃了一口。


    “嘶——”


    白栖川立马回神,注意到身上随意披上的衣物再次敞开,无甚筋肉的胸膛不慎坦露,还有鹤丸已经摸到不妙地方的手。


    再不制止,今天就别出门了!


    “好了该起床了,你不是说五条君今天就能将三日月他们带回来吗?而且我们还要尽快搞清楚长谷部的情况。”


    要做正事了,鹤丸国永很有分寸地起身,起身前依依不舍地猛嘬了一口人类青年的脸蛋,把脸上的软肉都叼了起来,留下一大片红印。


    正经人·白栖川失语,这鹤丸,怎么这么像垂髫之年的稚龄小儿?表达喜爱的方式就是上嘴啃!


    寻常伴侣也是这般黏糊吗?


    没有感情经历,好吃又好骗的白栖川不解。


    红着脸,叫鹤丸起身去拿件没被揉搓到皱巴巴的里衣。身上这一件已经穿不得了,洗过也穿不得了!


    回想起昨晚的荒唐,白栖川赶紧驱使自己想些别的。


    目光扫到床脚慢慢消散的樱花瓣,白栖川手指拂过细碎的萤光。


    萤光没有被吸收到身体里,反而消失在指尖。有点可惜,还以为能把这部分灵力也回收回来……咦?


    白栖川感受了一下,身上的灵力丰沛又充盈,定睛去瞧,代表力量的白光强盛到刺目!


    江玖特意召出面板看了一眼。


    灵力熟练度Lv7?


    他操控白栖川握了握拳,试图像咒术师那样将灵力释放出来。


    然而除了不再感到干涸,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对灵力的掌握有了什么新进展。


    囿于文系的思维模式,白栖川缺乏控制变量或量变质变的概念,一时想不通。江玖也没有新思路。


    想不通就算了,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换好衣服,鹤丸去买早饭了,他在家里唤醒了鸣狐。


    打刀的重量消失在手中,白栖川难得在召唤时稳稳地站在原地。


    “呀呀!阿路基!您终于找到鸣狐啦!”好久没有听到,小狐狸特有的声线还是那么有穿透力。


    “好久不见,辛苦鸣狐了。”


    “没。”来着黑色半脸面具的打刀付丧神低声回应。


    “鸣狐的意思是不辛苦!阿路基才是最辛苦的那个!”


    这小狐狸还挺会翻译!


    青年审神者失笑,红润的脸色动人,弯起的眉眼温柔亲切,黑亮亮的瞳孔灿若繁星。


    面色不再苍白,便能叫旁人窥到那副翩翩公子冠绝京华的风度。非人类但拥有人类审美的小狐狸被审神者的好颜值震撼:主公好温柔哦!好想贴贴!


    于是毛绒绒的黄色狐狸跳到温润的青年肩上,找了个合适的姿势盘了下来。


    感受脖颈上来自小动物较高的体温,白栖川一边和少年模样的付丧神交谈,一边把乱藤四郎收回怀里——短刀暂且防身,再落到独身一人的情境时,至少可以反抗一二。


    白栖川的计划里,本来没有召唤其他付丧神的一项,毕竟他的体力值众所周知——非常平庸。但鹤丸和他最近掌握了“诀窍”,暂时不缺灵力,体力值因此非常够用,所以他提前把鸣狐叫出来询问当日情况。


    “鸣狐和在下最后的印象是,冲过去的压切长谷部殿溅了一身血,虎杖悠仁的血颜色是不寻常的暗红,还冒着黑气,然后我们……”小狐狸语焉不详,似乎有意避开什么,但……


    “等等!”白栖川捕捉到什么重点,仓皇又不可置信地道:“是长谷部杀死了虎杖悠仁?”


    小狐狸和鸣狐陷入沉默。


    他们不愿意让善良的审神者知道刀剑男士为了维护历史,在特殊情况下可能采取特殊手段。


    虽然他们没有亲手杀人,但杀人也不会带来什么负担。在政府已经明确下达最高级别任务可“不择手段”命令时,唯一让他们犹豫的只有纯善如白纸的主公。


    长谷部的做法确实冲动,但当时也别无他法。旁观的他们没有阻止,已经是他们的原罪。如果审神者责备,他们不会辩解。


    青年沉默了良久,然后跳过了这个问题。他揉了揉僵硬的小狐狸,话语中听不出什么情绪:“然后呢?大家是如何失散的?”


    “三日月殿说那些黑气不洁,恐是污秽缠身,建议长谷部殿尽快回本丸换身衣服,找石切丸祓除。但长谷部殿坚持要看到辅助监督确认虎杖悠仁死亡。并且将心脏处的刀痕伪装成两面宿傩出手的样子。没多久,一个黑衣服的人开车过来,把三个学生都搬走了。”


    终于把不可避免的任务讲完,偷松了一口气的狐狸扫了扫尾巴。


    “再然后,我们启动时间转换器想要回本丸,长谷部殿身上的黑气突然溢出,污染了装置。空间不稳定,三日月殿、加州殿、烛台切殿一瞬间就被卷了出去,鸣狐和乱想去抓稳长谷部殿,但被黑气扫开失去意识。再醒来已经是本体状态了。”


    白栖川挺了挺被尾巴扫过有些痒的后背,看向有些自责的鸣狐和小狐狸,安抚道:“你们没有身体不适就好,长谷部的问题我会寻人解决。”


    “我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咒术师朋友,有关你们说的黑气,他应该有办法解决。”


    ……


    有了鸣狐这个新增的战力,鹤丸总算不用担心白栖川和他分开时身边没人保护。


    他们决定,让鹤丸带着储存灵力的咒具独自前往东京咒术高专,将三振刀剑带回来。白栖川去找夏油杰,鸣狐保护。


    刚刚夏油杰打电话说他已经将压切长谷部从警视厅带回来了,用的是一些非常手段,并不合法,所以电话里不便公开。


    白栖川表示理解,能将刀带回来已经很不错了,法律程序繁琐,夏油杰这个要隐瞒身份的咒术师顾不到这些很正常。


    况且杰如此仗义相助,他怎能要求更多?


    杰平静低沉的声音带有一丝电流音,传到因为生疏,不习惯使用手机所以下意识贴得很近的白栖川耳朵里,惹得耳膜麻痒,让他稍稍拿远了一些。


    “这把刀被咒物污染了,最近用它砍过二级以上的咒物吗?”


    “呃,也许是的。”虎杖悠仁算咒物吗?


    “稍稍有些好奇,是什么咒物呢?看着残秽有些眼熟,说不定我见过呢。”


    白栖川歉意地说:“不清楚。杰有办法恢复原样吗?”


    夏油杰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声,似乎是嘲笑?白栖川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果然,再一听,手机里明明是成年男人性感有魅力的轻笑声,“我想想办法哦,成功率有五成吧。”


    只有五成吗?


    那也比他们一筹莫展要好。


    挂断电话,白栖川决定再去亲眼看看压切长谷部,争取用身上残余的灵力将付丧神一举召唤出来!


    什么人能比刀剑本人更了解刀剑呢?


    能从守卫森严的警视厅带走长谷部,还答应想办法祓除“黑气”,白栖川再次真诚感激无私帮助他们的夏油杰!


    如此大恩,古代教育良好的君子只愿涌泉相报!


    他让鹤丸在高专问一问有没有闲置的打刀或太刀,普通的就好。他打定主意要给夏油杰也贡献一把含有灵力的“新式”咒具!


    连咒术界最强——五条悟都觊觎他的灵力,想要将其灌输进咒具中增强学生的战斗力,实力未知但隐姓埋名估计战力不高的夏油杰应当更加需要吧?而且他好像很喜欢鹤丸的本体,应该对“刀”这种礼物接受良好?


    鹤丸不知道鸣狐从本体里出来了,但他预先买了很多食物,也算够吃。


    在鸣狐的面无表情(本就如此)和狐狸震惊的目光中,鹤丸自然而然地亲了下白栖川的额头,搂着他的腰去餐桌。


    “饿坏了吧?多喝点粥。”


    青年一下子从高洁的白衣公子变成了热恋中的普通人,脸上飞上两抹红霞,推推凑近的胸膛,不敢偏头看鸣狐的表情。


    “主公!您和鹤丸殿?”


    白栖川羞红了脸,抿唇羞涩地点头,发丝垂下出好看的弧度。


    鹤丸更是在小狐狸冒火的眼神中把头搭在青年肩膀——枕在狐狸的肚子上,笑眯眯地对回头看他的狐狸说:“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哦! ~怎么样?是不是一个超大的惊吓?”


    鸣狐和乱藤四郎昨晚在客厅里听到了卧室的动静,但一直不太敢相信。现在一看,已经不得不相信了。


    狐狸震怒——鹤丸国永这个阴险的老刀欺骗纯洁的审神者感情!大龄单身老人诱哄心软好说话的贵公子在床上滚来滚去!臭不要脸!


    轻松躲过“家养狐狸”的利爪挠脸,鹤丸拎起小动物的后脖颈,扔到鸣狐怀里。


    “审神者昨晚好累的,你贴一会就得了,别把他脖子累到。”


    狐狸:……


    鸣狐:……


    待在白栖川怀里的乱藤四郎:……


    如果他们能跟上时代,就会用一句话来形容现在的心理活动。


    鹤丸国永,你可真狗啊!


    虽然新出炉的情侣——尤其还是一确认关系就有大进展的情侣很想继续贴贴,但事不宜迟。


    与鹤丸分别后,白栖川和鸣狐坐上出租车,小狐狸则默不作声假装一只毛绒布偶趴在审神者怀里。


    没有小狐狸这个气氛调节器,白栖川和鸣狐基本没有对话。


    不是因为白栖川不懂如何和鸣狐本人交谈,而是他知道,这位粟田口的打刀很习惯这样的相处,并不会觉得沉默会造成尴尬。他的伴生狐狸总能即使表达他的心情,也说明了这个人只是不善表达,并不如外表那样高冷。


    相处久了甚至会发现,这个看起来十分正经的付丧神也有几分恶趣味呢!


    白栖川把目光投向窗外。


    昨晚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现在天气凉爽,地面还有些湿润,空气也很清新。马路上车辆不多,但可能是附近有所高中的缘故,有很多背着书包穿校服的学生经过。


    出租车在路口等一个红灯,三三两两的少年少女结伴而行,他还看到一个男孩子站在一家礼品店外,满脸羞红地把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袋递给一个女孩子。


    白栖川眸中笑意轻软,他想起那日鹤丸国永也是这样,满怀期待地把“定情信物”摊在手心给他看。


    可惜,后来发生不太好的事,东西不小心被丢掉了……


    青年垂眸,无意识地拨弄小狐狸的毛发。


    正出神的时候,鸣狐突然拉了拉他的胳膊。


    “看!”


    声音清澈,但白栖川无暇去品味。


    顺着他的手指,白栖川看到马路另一边一个粉头发的男生正睁大一双眼跟身边的成年男性斗嘴。


    那个男性他好像在哪见过,是谁呢?白栖川努力回忆。


    他在现世除了夏油杰,只见过咒术师了吧?


    哦对了!是不是遇到特级咒灵那次,这个人给他包扎来着!


    似乎是叫……七海建人?


    鸣狐握紧他的胳膊,凑到他耳边,为了防止底细未知的司机听到,低声说:“是假死的虎杖悠仁。”


    白栖川敛眸。


    今早从得知是长谷部为了达成任务起,对一个年轻的少年下杀手后产生的愧疚终于减轻了些许。这份杀孽他本已留在心底,时刻拷问自己的内心,见到虎杖悠仁如历史般恢复健康活蹦乱跳,他也稍稍松了口气。


    他对不起高专那些人。


    无论是五条悟,还是一二年级的学生,他曾经可以毫无负担地和他们吃饭说笑,但在知道是自己的付丧神“杀死”了他们的同学后……他已经无颜面对给予他信任的朋友了。


    白栖川手指蜷缩,不小心揪到了狐狸毛毛,惹得狐狸悄悄挣扎了一下。


    “主!不对劲,你先低头不要看他!”


    鸣狐低喊。


    然而迟钝的人类哪能有那么快的反应力?在鸣狐出声的同时,青年已经与隔着一条马路的少年对视!


    那粉头发活力满满的少年人,斗嘴时轻松活泼的神情已经消失,目光灼灼地朝这个方向看来。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尚且稚嫩,已然能窥见完全长开时的英俊。刚刚笑意充盈时,给人的感觉是个天然热情的邻家小弟弟,此时笑意收敛神色严肃时,锋利的眉眼自带的凶意便显露出来。


    白栖川被吓了一跳,连忙低头。


    好像感到了敌意?


    白栖川心中乞求这个红灯快点过去,避开这个牵扯付丧神任务秘密的少年。


    但已经晚了!


    两秒钟都不到,出租车后车窗被一只手扒住!!


    狐狸毛毛被揪掉几根,吃痛地翻滚了一下。


    在白栖川吓得朝座椅另一个方向仰的动作中,一颗粉头发的头,连带着半个红色兜帽从车窗探了进来!


    虎杖悠仁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白栖川身后的鸣狐。


    “你好像,有点眼熟啊?”


    第62章


    一双手扒住他们所在的玻璃, 让毫无防备的白栖川心头震了一下。


    “你好像,有点眼熟啊?”虎杖悠仁的视线如有实质,让三个心虚的家伙惴惴不安。


    狐狸僵直在审神者腿上, 瑟瑟发抖。


    这是人类能有的速度吗?比短刀跑得还快吧?


    虎杖悠仁站在背光的方向,少年人锻炼良好的身体在车后座投射出好大一片阴影,在不知是敌是友的情况下颇有震慑力。


    咦——! !


    一张脸突然出现在车窗外,吓死狐了!


    狐狸留下宽面条泪。


    呜,两面宿傩笑起来好恐怖,不笑也好恐怖!


    在鹤丸殿的睡前故事里,这种活了无数年的鬼怪一口一只小狐狸,吃骨头都不用嚼!好可怕!


    鸣狐, 主公, 快逃呃呜!


    白栖川瞳孔因惊愕而缩小, 他没想到虎杖悠仁会注意到理应素不相识的他们, 尤其是他刚得知刀剑们确实做了对不起虎杖悠仁的亏心事。


    微微侧身挡住背后的鸣狐, 白栖川谨慎地说:“很抱歉,但我们应当未曾谋面。”


    他要先想办法混过这一关,在回本丸之前, 决不能暴露付丧神们此前的行为,招惹咒术方的敌人, 节外生枝!


    尤其他还和实力莫测的咒术最强者五条悟有合作,若是他知道他的学生正是被他们所杀……


    鹤丸正在去高专的路上, 至少保证先把交易完成!


    “在下对你的相貌十分眼生,并无印象。”


    鸣狐被白栖川背到后面的手牵住,安静地当个透明人。他不擅长和人交际,除了表达情绪,平日都由狐狸代言。现在交涉的工作交给主公。


    但如果需要战斗, 他不会后退!


    两个人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密切关注虎杖悠仁的神情。


    紧张不安的两秒钟之后。


    在白栖川严阵以待的视线里,虎杖悠仁眨眨大眼睛,后退了半步,身后阳光从他身后射入,照亮了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呼……抱歉抱歉,你们是不是有点紧张?我不是坏人啦!”


    虎杖苦恼地揉揉脑袋,表情生动起来后,那股面无表情时的威胁感顿时消失,又恢复成活力青春的少年人样子。


    “有点眼熟呃……好像确实很像搭讪哈哈!不过是真的哦!就是,就是一种感觉,唔,我也说不好,可能是上辈子见过?”


    虎杖悠仁内心的小人乱挠,额角流着虚汗,左看右看就是不往前看,尴尬地讪笑。


    “啊哈哈,我也感觉我好莫名其妙啊!突然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什么的……”


    为什么看到那个白头发戴口罩的人就突然冲过来啊!太突然了吧!要被当成怪人了!


    而且近看也没有很熟悉嘛,这两个人虽然都很好看,像电视上的大明星,但是根本没有印象啊!倒是穿衣风格有点熟悉,气质也很特别……


    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特殊感。


    咦?难道说——


    上辈子真的见过?


    白栖川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突兀的搭话,一时没想好说些什么,索性沉默,不过脸色确实不再紧绷,眉眼舒展开,整个人缓和下来之后,周身的亲和感一下子占据上风。


    他有些疑惑:是时代不同了吗?无论是故国故乡的家中子弟,还是加州清光这样的人形付丧神,都没有这样咋咋呼呼莽上来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时候。


    虎杖悠仁偷偷瞄被挡在白栖川身后的鸣狐。


    按理来说,他不是会对陌生人产生恶意的坏蛋,而且那个和五条老师一样白头发的人虽然遮住半张脸,但是气质清正,是让他很有好感的类型啊!可是看到他的脸,为什么会涌动出不甘?为什么会有种拳头挥向了虚空的感觉?为什么,被治好的心脏开始隐隐作痛?


    他本来不擅长过多思考这种东西,就更难以厘清心里那莫名其妙的感觉。


    太奇怪了!果然都是两面宿傩的错! (理直气壮.jpg )


    想搞清楚对那个人的态度,偏偏白头发的人一直没有说话。感觉好像气氛有些微妙,虎杖悠仁打哈哈道:“话说您的口罩好奇特啊,像黑色的甲胄诶,是cosplay吗?”


    “……”


    “就是,装扮成动漫角色什么的,你们看起来很像少年武士和主公啊,秋叶原又有活动了吗?所以是在cos织田信长吗?”


    “……”


    悠仁嘴边的笑僵硬了两秒。


    沉……沉默?


    啊啊好尴尬啊!搞砸了!


    白栖川不知道话题怎么跳跃到长谷部的旧主上,张张嘴却接话失败。鸣狐不愿意开口,为了不失礼,他只好诚实地说:“抱歉,我没听懂。”


    “啊你不用道歉的哇!”


    粉头发的高中生更沮丧了,他耷拉着眼,小心翼翼地瞧有些紧张的白栖川和鸣狐:“那个,我不是故意要搭讪的,不,也不是,就是呃……”


    像做错了什么事,粉发少年退后一步鞠躬:“抱歉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身形一低,投射的一片阴影顿时远去,阳光重新洒在车后座上,白栖川稍稍挡了下眼睛。


    他这才开清阳光下虎杖悠仁俊朗的面孔,还有仿若做错事般的委屈表情。


    两人一狐松了口气,鸣狐偷偷松开藏在身后的刀柄。


    感觉危机解除,白栖川回归自然的态度,语气温和地说:“你没有给我们添麻烦,不过你的同伴好像在叫你。”


    “诶?”


    少年直起身,回头看。


    马路另一半车来车往,早就把七海建人的身影盖过去。成熟男性为了盖过汽车鸣笛声,特意用比往日更高的音量喊他的名字。然后可能是觉得丢人,喊两声之后就没有了下文。


    不知什么时候,绿灯已经亮起。他们所在的出租车停在马路两方向车道交界处,后方要转弯的车辆不耐烦地按喇叭,出租车司机先生也为了靠得极近的虎杖悠仁的安全一直没有前行,此时正满脸无奈地看着他。


    少年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后退几步贴着马路中央的护栏,给车辆让出位置。


    出租车司机把车开走,白栖川点头道别后,从后车窗看到虎杖悠仁活力地朝他们摆手。


    “啊对!我叫虎杖悠仁——”


    真是有活力!


    白栖川做不出在车来车往的路上高喊的举动,只得更加用力地挥手。


    *


    虎杖悠仁等信号灯亮起,车辆再次变少才跑回人行路和七海建人汇合。


    “虎杖同学。”


    穿着西装的稳重咒术师推了推眼镜,梳得整齐的头发每一根都代表着严肃。 “虽然我并不是你的老师,但我身为年长者还是要在青少年冲动莽撞的时候负起训诫责任。”


    “十分难以置信,幼稚园老师会教导的请不要在马路上打闹、不要在车来车往时穿行这种常识我居然要和高中生再重复一遍。”


    “你让我联想到另一个一眼没看住就撒手没的笨蛋。据我所知,你刚进入咒术界不久,介于未成年人遭逢巨变可能产生心理转变,我不得不提醒你,即使是咒术师,也要遵守普通人的交通规则的。”声音缺乏起伏,每一句话都扎在虎杖悠仁身上,饱满的少年人逐渐被扎漏气。


    “……”


    在七海建人面无表情念叨声中,虎杖·纸片人·悠仁双手合十,深深鞠躬,颜色都灰白了,“抱歉娜娜明,我再也不会了!”


    唉……


    七海建人叹气,表情复杂地看着反复鞠躬的虎杖。


    他不单是因为虎杖违反交通规则而闹心,更是因为他讨厌麻烦!


    他刚刚也看到出租车里的那两个人了,一个不认识,另一个靠车窗的,确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想起一手抱着昏死的白栖川,干净的手逐渐变得鲜血淋漓,另一手提着太刀,金色刀光划破长夜的鹤先生……


    七海建人心情复杂。


    这是个和咒术界有微妙牵扯的人,鹤先生看不到咒灵却拥有祓除它们的能力。不是咒术师却和咒术高专学生有私交,作为普通人身体素质又强的过分了。


    五条悟之前还主动和他们结交,让他们身份更扑朔迷离了。


    今天车里的那个白发戴面具的人也不是简单角色。


    ……放这么可疑的人进来,五条悟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还有,虎杖为什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被靠谱的成年人暗暗担心的虎杖悠仁跟在他身边,嘴里还在碎碎念:“我刚才为什么突然那么冲动啊!好丢人!明明完全没印象啊!还说眼熟什么的……”


    “虎杖同学既然知道丢人就不要再莽撞……”


    “嗯呐——啊!”粉发高中生的应答突然转了个调,变成了小声的惊叫!


    在七海建人警惕的视线里,他的眼睛下方突然咧开一张嘴,在他们猝不及防的时候,用华丽的低音插嘴:“想知道为什么眼熟吗?”


    “啪!”


    虎杖悠仁抱歉地对严阵以待的七海建人说:“不好意思,这家伙有时候会突然跑出来吓人一跳,不过他出不来的放心吧。”


    然后他有些愤怒地对身体里的两面宿傩说:“不要随随便便在我脸上开嘴啊!这可是在大街上啊!”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被虎杖悠仁眼疾手快地一巴掌拍下去,心情极好的两面宿傩也没在意,只是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猩红的眼睛里满是不怀好意的恶趣味:“我可是难得好心提醒你哦。”


    “不用你假好心!”虎杖悠仁再次一掌拍上。


    两面宿傩转移到他的手心:“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呢?”


    “因为,”虎杖悠仁还在手忙脚乱,七海建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他的话吸引,那张嘴咧出的笑容愈发邪虐。


    血海在他脚下流动,雪白的头骨铺散其间,在生得领域中央聚起一座高高的骨山。


    坐在千万骨骸堆积的王座之上,两面宿傩尽情释放诅咒之王玩弄人类的恶趣味。


    “——你被杀死的那天,这只虫子可是从头看到尾哦!”


    第63章


    白栖川挂断鹤丸打过来的电话。


    几分钟前,新晋的恋人向他抱怨:他受到了不知名的惊吓,鹤的羽毛都炸开了!


    羽毛炸开是比喻——鹤丸国永可不像小狐丸,天天把顺滑的头发比作皮毛, 找借口要主人帮忙梳理!


    白发的付丧神没说的是,在某一时刻,他突兀地感到无来由的,强烈的不安。烈日当头,恐慌却如绳索扼住他的脖颈,短短十几秒内冷汗直冒。


    鹤丸国永没想作主人的连体婴来着,有鸣狐跟着,他还是很信任同僚的能力的。


    只是高专的五条悟捏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像是没看到他头上的冷汗,表情促狭地建议他给白栖川打个电话。


    于是付丧神在伏黑惠贴心地回避下——少年还拽走了想听墙角的五条悟, 一边走在高专绿化完善的校道上, 一边跟早上才刚分别的主人腻歪了几分钟, 用清爽的语气说嬉皮笑脸的撒娇话。


    白栖川猜测是【哀乐与共】触发了?


    当一方发生强烈情绪波动,另一方也恰巧思念着伴侣时,就有概率触发共感。


    是不是他刚才被虎杖悠仁吓到了,鹤丸也体会到了惊吓?


    白栖川在电话里安抚了几句,只希望以后自己不要一惊一乍, 让别人担心。


    他领着鸣狐在巷子里左拐右拐,往夏油杰的据点走。他这个据点确实十分偏僻,人烟稀少,能很好地起到躲避咒术界的效果。


    鸣狐跟在审神者身后,面对阴森森还有昨夜下雨积水的巷子不做评论,小狐狸也浑身不自在地团在他脖子上,喉咙里发出咕呜声。


    即使是审神者承认的朋友, 谨慎的付丧神也不会放弃怀疑!


    白栖川摸了摸怀里的短刀,指腹在乱藤四郎刀鞘的纹路上抚了一下。


    往常走这条路时有鹤丸插科打诨,一来一往嘴就没停过,也不觉得脏兮兮的小巷阴冷。现在跟鸣狐一起走这条路……


    他侧头看了眼身高到他肩膀的打刀付丧神,还有眯着眼警惕的狐狸,选择沉默。


    “无需紧张,我们到了。”


    连太阳都照不进的高墙尽头,白栖川示意鸣狐跟上,随即轻车熟路地拉开一扇不起眼的木门,穿过一片涟漪,进入了另一个领域。


    鸣狐紧随其后步入未知的世界,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存在感奇高的黑头发男人!


    这个叫夏油杰的主公的朋友,惬意地躺在海边的摇椅上,侧对着门口,脸上还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见到陌生的身影后,眯缝的眼睛挑起一丝不怀好意的弧度又转瞬即逝。


    鸣狐注意到他手里把玩着熟悉的打刀——那是他们严谨又敏感的同僚,压切长谷部。


    白栖川忍住每次穿梭后都会涌上来的呕吐欲,站稳脚跟后面色如常地想和夏油杰打招呼,“杰,呃……”


    一团活物像一道闪电般从他身后蹿出去!一眨眼就到了夏油杰身边!


    狐狸叼住长谷部的本体的刀柄,努力往外拽,却被夏油杰眼疾手快地按住,没让它把刀抢走。


    狐狸在男人手里挣扎,佯装没开灵智的野狐狸,发出嘤嘤的叫声。


    “诶,杰,别伤害它!它是我同伴的爱宠!”


    夏油杰配合地松了力道,却还是没完全放开。


    白栖川上前几步,想从他手里接过小动物,却被鸣狐拦住。


    即使再迟钝,白栖川也察觉到鸣狐对夏油杰怀有敌意。


    比起认识不久的夏油杰,他自然更信任身边的付丧神,所以他止步了。


    但他也不愿与朋友发生没必要的误会,所以……


    夏油杰接收到了他天真的“友人”抱歉的目光,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手上彻底松了捏住狐狸脖颈的力度,任凭这只黄狐狸杀个回马枪,叼走“压切长谷部”。


    拖曳着相比身体长长的打刀,狐狸颠颠地跑回鸣狐身边,也被夏油杰这个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


    它一进门就看到压切殿身上盈满着黑泥一样的诅咒,这可能就是主公大人说的压切长谷部被侵蚀后的变异?


    但是相比人间材料打造的刀剑付丧神还有食五谷为生的人类,全部构造皆为灵力的伴生狐狸还能看到鸣狐看不到的东西:压切长谷部身上的有黑红交杂的不详气息在翻涌,这个眯眯眼男人也没好到哪去!


    它和刀剑付丧神一样看不见咒灵,却能看见,此时的压切长谷部本体和这个叫夏油杰的家伙,都像是邪崇附身,不是好东西!


    他们本丸的压切殿生病了,这个不知根知底的家伙要好好防备才行!


    夏油杰哈哈了几声,即使被明目张胆地防备也没有生气,面对白栖川愧疚又疑惑的目光,打圆场地说:“嘛,真是一只有灵性的狐狸!”


    他手掌一翻,示意一般露出手心中的东西。白栖川努力去看,也只能看到空无一物的手掌。可是脚边的狐狸却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嗷呜嗷呜地不安地叫。


    “哦?这小家伙能看到?真是神奇!”夏油杰感慨道。


    白栖川惊奇道:“那里有什么吗?”


    “还没介绍过,每个咒术师都有天生的术式,我的术式就是吞噬收服的咒灵,化为己用,驱使它们战斗。即使我只有一个人,也随时能召唤出许多强大的战力,以前也作为咒术师祓除过不少咒灵。 不过好像,吃多了咒灵玉,身体也开始咒灵化了? ”


    夏油杰收回手里的蝇头,摊摊手,情难自禁又故作轻松地说道:“大概也是因此被咒术界忌惮,一旦我产生自己的想法,背离了咒术界的要求,高层的掌权者就觉得这个强大的打手不受掌控,公开宣布叛逃缉拿,逼得我只能逃离那里……


    啊我没想抱怨的,咒术师祓除咒灵的初心是好的,我只是有了全新的看法罢了……


    哈哈你这小狐狸估计是看到我身体里的诅咒了,以为我是被咒灵附身,吓坏了吧?通灵性了,真不错,咒术界也只有咒骸能相比了吧? ”


    这些话说得情真意切,配上慈眉善目的面孔,无害的举动,好一个落魄强者被逼无奈背井离乡又坚强乐观的小白花人设!


    一番话说下来,再抬头,果然看到涉世不深又擅长共情的“主公”疼惜又小心翼翼的表情,即使牙酸得要命,夏油杰仍然坚强地把戏演下去:“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可不是什么弱者,我有我的大业!我还有同伴,可不是孤身一人啊!可千万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即使是朋友我也会下手揍的哦!”


    白栖川咽下想说的话。


    他其实不止是因为夏油杰的自述产生同情,还因为他的话联想到了他的半身九方阵。


    “被忌惮”、“高层的控制”、“想要逃离”……还有为了换取强大的力量而无可奈何地咒灵化……


    九方阵岂不是活生生的夏油杰翻版!


    白栖川甚至想得更多:难道说……他就是咒术界吸取教训后,培养的第二个听话的夏油杰?


    因为天与咒缚这四个字而被忌惮,被作为武器而利用,等到觉得难以控制了,就像丢掉什么大.麻烦一样丢到高专,又不允许他脱离掌控因而不停试探……


    和被逼叛逃的夏油杰一样,九方也早已厌倦这样的生活了吧?


    白栖川回忆那个少年的姿态:所以挣扎着,像囚牢中的困兽;同时试探地,在牢牢护住柔软肚皮的自我保护里,伸出带着森森利爪的掌心,等着有勇气接近的家伙冒着被挠出血痕的危险捏捏他温热的爪子,把他带出牢笼。


    同为江玖意志的延展,他们总能以奇妙的视角互相看待。和纪藤肆也兴致所致时随便掺和一脚不同,白栖川是秉持同为一人,在不损己身时能帮就帮的态度,加上曾亲眼见过他受苦,就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少年更为疼惜。


    所以此时,说不上是因为既视感还是同情心泛滥,他情感上确实不愿怀疑帮助他良多的夏油杰。


    鸣狐放下抓握打刀的手臂,白栖川真诚地道歉,夏油杰很大度地接受,还揉了揉主动凑近蹭他裤脚的狐狸。


    回归正事,夏油杰直言,这把打刀不是被普通的诅咒污染,而是触碰到了咒术界最恐怖的诅咒——千年之前恶名昭著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你知道现在咒术界已经有吞下两面宿傩手指的容器虎杖悠仁了吧?”夏油杰担忧地说:“两面宿傩的手指有剧毒,虎杖悠仁却能吞下而不死,咒术界的老顽固们畏惧诅咒之王受肉复活,早已判处他死刑。我理解你爱刀之情,但一旦被发现,无论什么样的名刀宝剑,都逃不过折断碎刀的命运,还会给你们招致灾祸!”


    他悲悯的目光投向桌案上暗金色的刀剑:“净化诅咒之王的咒力何其困难!若是其他情况我还有五成把握,变成与两面宿傩有关的咒物,常用之法怕是一成把握也无!”


    他不忍地建议道:“这刀现在就如剧毒的咒物,惑人心智、吸引咒灵争抢吞噬,将其封印也总有松动之日,或许趁现在危害尚微时毁坏,才是最好的方法。”


    “不可!”白栖川脱口而出,“万万不可!”


    他听到“虎杖悠仁死刑”那里,已然紧了手心,听到夏油杰说压切长谷部已经变成剧毒的咒物,只会带来不幸时,眼尾已经红了一片。当夏油杰说最好尽早碎刀时,他彻底绷不住,喊了出来。


    鸣狐沉默地站在白栖川身边,无声地给他安慰和支持。小狐狸围着他两只脚转,怕主公真的伤心到哭出来,急得耳朵都往后背!


    夏油杰还想再劝,却被白栖川打断。


    “很抱歉,但我有决不能碎刀的理由!”


    白栖川挣扎犹豫了很久,决定说出实情。他看向鸣狐,寡言的打刀付丧神仿佛理解了什么,点了点头。


    青年于是不再犹豫,他将手掌放在压切长谷部的刀柄上。


    夏油杰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心里哼笑了几声,面上却摆出疑惑神色,没有制止。


    多么惹人怜爱的蠢人啊!能驱使付丧神,却弱小又无能的“主公”啊,你终于要放弃掩饰了吗?


    白栖川闭上眼,想象灵力从四肢百骸中流动,然后输入到手掌心的兵器中——这当然没能做到——他至今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灵力,连控制灵力走向也无法精准做到,那天在咖啡店躲在柜台后面输入灵力的能力仿佛昙花一现,无法复制。


    不再做无用功,他干脆利落地抽刀出鞘,熟悉的抽取感如约而至。只是这次消耗的,远比以往唤醒一振打刀所需灵力多得多,几乎赶得上两振大太刀的量!若不是……灵力还算充裕,估计这一次他要狠狠吃个教训!


    饶是如此,白光暗下去之后,白栖川的身形也晃了晃,被鸣狐早有准备地扶住。


    没有樱吹雪,没有“自我介绍”,甚至没有想象中,或满脸激动、或惭愧抱歉、或深深鞠躬说“请随意吩咐”的身影……


    心沉下了深渊。


    无暇向露出了然神色的夏油杰解释更多,随着视线下移,触到那往日打理的一丝不苟,此时却杂乱散碎的灰发,白栖川眼眶中的泪终于没能含住。


    护甲森然,衣物齐整,鹤丸吓唬他时描绘编造的“暗堕”付丧神会有的骨刺异变通通没有。


    双膝跪在地上的,是乍看一切如常的付丧神。


    只是他垂落的眼睫下方,两道与虎杖悠仁别无二致的痕迹赫然在上……


    第64章


    白栖川撩下衣摆蹲下试图把压切长谷部扶起来,随后他就发现长谷部并不是在土下座请罪,而是以这个姿态昏迷不醒。


    他双目紧闭,表情晦暗,眉头紧皱,双手死死按着膝盖上,骨节僵硬。脖颈弯折发丝垂落,像悲悯的神父,也像请罪的信徒。


    小狐狸在审神者的允许下暴露了开口说话的能力,在不涉及时之政府和本丸的前提下,和夏油杰科普了付丧神的存在。


    白栖川本就决定赠与夏油杰两振灌输过灵力的刀剑,如今只是提前讲明罢了。


    “不用客气, 即使你不开这个口, 我也会主动帮忙的。”夏油杰拍拍白栖川的肩膀。


    跪着的人扶不起来,一直让长谷部垂头跪在原地也不是办法,可是现在长谷部昏迷不醒,鸣狐把人平躺放在地上,好歹是个没那么折磨的姿势。


    “我对付丧神不怎么了解,你刚才用的灵力 ,咒术界恐怕只有一个人能完全解析。恕我直言,连他都没能将虎杖悠仁和两面宿傩分离,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做到了。”不,其实还有别的方法。


    特级咒具天逆鉾,对人类受肉没什么作用。五条悟总不能拿它捅自己的学生,而且它能否让诅咒之王的术式无效化还未可知。但是如果用在付丧神这种非人类身上……让咒具大师将天逆鉾和这把打刀重锻,变成一种新的器具,也许能让它获得无效化的能力,将外物成功剥离。毕竟这把刀并没有直接吞噬诅咒之王的手指。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说了。


    “但我有暂时不让两面宿傩清醒的方法。”


    夏油杰向白栖川解释,两面宿傩一旦在外苏醒,高专必定会派人前来回收,压切长谷部的异样就再也保不住,老头子们不讲道理,他们不愿意上交,说不定会被咒术界通缉。


    压切长谷部现在的状态似乎不是单纯的不愿醒来,而是在用尽全力克制诅咒之王的占领。


    两面宿傩本来不会附身在咒具上,但付丧神的灵体实在是得天独厚的受肉原材料,理所当然就被盯上了。


    “这也是刚才看到你拔刀时联想到的。你每隔六小时像刚才那样给他输一次灵力,争取让他像虎杖悠仁一样保持自我意识,或许能短期内防止两面宿傩附身。”


    *


    压切长谷部已经很坚定强大了。


    他本来因伤害了主公而万念俱灰,当意识到自己被外来的邪性诅咒入侵后,更是怀疑自己!


    [——是否是因为他心性软弱能力低微,才让诅咒有了可乘之机? ]


    为了不让自己再被操控伤害主公,他用本体封闭了陌生的诅咒,既不给对方清醒的机会,也断送了自己主动醒来的后路。


    [这样就够了。


    嗯……


    至少他除了那个男人带来的痛苦外,在永远黑暗之前,还在一个温暖的本丸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忆。可惜之前一直想着为主分忧成天工作,和主公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可恶!现在一想,为什么寥寥无几的相处时光也总是夹着不该存在的人!鹤丸国永那家伙,天天没羞没臊地缠着主公,逃内番不说,闯了祸之后还跟条泥鳅似的溜滑抓不住!


    回想到主公天守阁的床上,一个碍眼的大白球占了好大一片位置,严重侵占主公睡眠面积!真想把它和那只鹤一起压切! ]


    压切长谷部睡梦中都要咬牙切齿!


    [如果有下次,如果有下次,他一定……]


    ……


    [啊,一定要做什么来着?


    上次想到哪了?


    等等,我还能思考? ]


    压切长谷部记得他在之前的某个时刻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了。


    没有思考能力,没有视觉,回归最初状态,成为人世间最普通的一把凡铁。


    ——这本会是他最引以为耻的事,他锋利而手感一流,是最值得使用或收藏的神兵! ……但在极度懊悔和痛苦中,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自我惩罚方式了。


    可是显然他并没有变成凡铁,他还“活着”。


    他能感受到阴冷稠密的诅咒像沾水的绸布一样裹在他身上,没有嗅觉,却仿佛闻到了人血的腥味和尸体腐烂的臭味。


    [这没什么,忍一忍就好,战场上这并不少见,连药研藤四郎都能习以为常。


    就是,如果要忍这种感觉无数年的话,还是让他尽早消散吧……]


    ……


    [好像清醒了许多?


    还……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 ]


    “主公大人,鸣狐带着几位大人的本体一起回本丸,您真的不一起回去吗?”


    [这个声音……是鸣狐的那只狐狸?


    主公……主公在这里吗? !


    主公在他身边! ]


    “你们先走,长谷部的本体被时空转换器排斥,只能留在现世。我需得不时注入灵力,要一并留在这里。不过放心,我已在信中写明情况,你回去把信件交给时之政府,他们应该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成了主公的拖累了吗?


    主公是因为他才不能回本丸休息吗?


    他果然……]


    “嗨呀你们放心!不时还有我陪着嘛!之前也是只有我,不同样把主公照顾得很好嘛!”


    压切长谷部还没恢复视觉所以看不到,他“心心念念”要手合一场的鹤丸国永把他敬爱的主公搂在怀里,躲在白栖川背后,朝不放心的小狐狸耀武扬威地龇牙咧嘴。


    “呀咧呀咧,鹤丸殿请不要太得意,在下和鸣狐回本丸后会叫上石切丸殿这样的神刀回来看看,说不定很快就能治好长谷部殿!您就不要妄想和主公大人过二人世界了!”


    “咳……快走吧,走吧。”白栖川羞恼地咳了一声打断。


    压切长谷部还待再听,房间里却很快安静下来。


    [看来鸣狐已经走了。


    他安静地感受被诅咒侵蚀的刺痛感,惩罚自己不许去想近在咫尺的主公——思念在啃食他的灵魂,这是自我折磨,也是他应得的! ]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很久之后才隐隐约约传来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动静。


    即使是自我惩罚,若是能控制住不去关注主公,压切长谷部就不是众审神者认识的那个压切长谷部了!


    [如果是主的话,再小的动向也要关注!虽然我可能不配……]


    “不配做什么”这种问题还没来得及自我讨伐完,以忠诚著称的打刀付丧神就被接下来的动静震惊到失神。


    ——他从没有这样痛恨过自己的听力。


    鹤丸国永从恋人唇边离开,放下垫在白栖川后脑与墙壁中间的手,改为拉住他的手指。


    他瞥了眼搁置在餐桌上的打刀,转头又狠狠在人类嘴巴上亲了一口,这一次他发出很大的咂嘴声,像是故意惹羞他!


    “又在拿我打趣!”白栖川偏着头推搡了一下。


    “啊呀呀,”鹤丸国永乐呵呵地对面带红晕的青年审神者说:“走吧走吧,进屋进屋,现在这情况,灵力怎么弄都不嫌多!”


    第65章


    没必要想太多的。


    哪怕不是鹤丸,主公早晚也会拥有伴侣,很多审神者组成家庭后仍然尽职尽责。更不如说,主公和某位刀剑男士结为伴侣,对于本丸的大家来说,是与最心爱的主人更为亲密的象征——这代表着审神者的牵绊在这里,松手丢弃他们回归现世的可能性更加微乎其微。


    压切长谷部一直清楚这一点。


    他没必要难受的,明明对他有利不是吗?


    如果不是知道了某个秘密的话。


    如果他现在真的像死掉的尸体一样无知无觉就好了……


    都是为了他,主公才……


    *


    躺着“装死”的人的心声,其他人是听不到的。如果江玖知道压切长谷部的心理活动,一定会告诉他:“没必要,你想多了。”


    压切长谷部以为的秘密, 事实上只是被人发现得晚, 还没有广为人知而已。


    实际上鹤丸国永根本没有掩饰不是吗?


    拿“为长谷部补充灵力”为借口, 为了防止灵力干涸, 借此和他做亲近的事……心软又不忍拒绝伴侣的白栖川每次都同意了。


    灵力灵力灵力……


    每次鹤丸都拿灵力的事作为求欢借口!要不然就先从背后突击, 把人亲迷糊之后可怜巴巴地说“出其不意更管用,他也是为了主公好嘛!”


    江玖算是看明白了,招式不在于老套, 好用就行!


    至于鹤丸国永极近距离下仍然毫无瑕疵的颜值……


    呵!一切都是男人的圈套罢了!


    江玖没有反思过,自己嘴上说着都是套路能不能整点新花样,实际上沉浸在甜滋滋的恋爱里无法自拔,乐不思蜀。导致明明白栖川并没有触发什么新剧情,他却一直泡在温柔乡里,不舍得离开游戏,就连切换主视角的次数都少。


    渣玩家摊手:没办法,当他切换后……


    视线一下子黑掉,滴眼药水也无法缓解眼睛干涩,心态立马苦大仇深,看谁都不顺眼。血液里的愤怒就像爬行的虫蠹,瘙痒逼迫他怒吼发泄,却无处释放。江玖乍一切换,脑海里还在回味上一秒的快乐,下一秒,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落差都让他无所适从。


    另一个即使日程表精确到分秒,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仍然觉得空虚和无聊。缺乏挑战性和攀比的环境腐蚀他的觉悟,相比其他更为枯燥的科研生活不仅需要兴趣支撑,也需要自己找乐趣去调剂。实验室里的师兄师姐们是普世意味上的优秀,然而只需要顺其自然,他有十成十的把握做最顶尖那个。只有在阿笠博士家打下手,忍耐挑战人神经的叽叽喳喳的孩子声,和慈祥又活泼的老人进行天才之间的头脑互动,再在极偶尔的时候和神出鬼没的粉毛男人暗自比较一番,才有种充实的快感。


    所以很自然的,江玖决定暂时搁置……呵!怎么可能!那和抛弃难得的游戏体验有什么区别?这可是他精挑细选创造出来的人物,怎么可能抛弃!


    不过确实要反思自己自从触发鹤丸表白之后就很少登录其他人了。


    他决定努力找到缓解九方阵痛苦的办法,并且给纪藤肆也多多找事做,优化游戏体验。嗯……


    好吧,承认深陷温柔乡有什么难的?社畜被老板伤透了心,还不允许在游戏里爱一次吗?


    而且,对!而且,压切长谷部他的确需要灵力啊! (大声)


    其实白栖川也没能和鹤丸国永拥有多久的二人世界。


    鸣狐不久前带着其他收集完毕的刀剑回到本丸,飞快召集组成了第二部队,准备再次穿越到主公所在的时间点,保护柔弱的主公和一直没有醒过来的打刀同僚。


    然而这个时空并不是时之政府曾经开拓的可长期出阵的时空,在时间溯行军毫无踪迹的情况下,频繁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间点的刀剑付丧神成为检非违使的首要目标。


    除了第一批和第二批前来这个时空的压切长谷部和鹤丸国永,包括返回过本丸的鸣狐在内,都无法安稳地在现世逗留。


    付丧神传送到“历史”的场景十分符合人们对“神仙降世”的想象。他们从天而降,天空还会展开巨大的金色漩涡,樱花雨中姿容俊美的刀剑男士们身手流畅地安稳落地。放在地广人稀的更古老的历史时期,付丧神们不需要在乎太多,即使是被发现了也可以飞快溜走,让人误以为是一场梦。但这个时代已经有发达的电子眼和稠密的人口,他们的降落地点顶多选择最靠近城区的郊外,也就是当初压切长谷部研究多日在最开始设定的地点。


    然而只要他们在这里落脚,无论多谨慎小心,检非违使都会想嗅到味的恶犬,不分场合地和他们开战。他们不科学的冷兵器战斗险些惊扰到附近的居民,差点引起群众恐慌。


    为此,付丧神们试过分散潜入东京市区,降低被追踪的可能性。但一旦落单的刀剑男士与检非违使进行遭遇战,重伤逃跑是必然的结果。这导致他们反而为审神者加重了手入负担,甚至将危险引到审神者附近。


    之前和白栖川一起进入传送阵的一批刀剑,现在仍然是本体状态,白栖川没有多余的灵力唤醒他们。本丸剩余练度较高的战力不多,白栖川也不舍得他们冒着重伤风险,像一批批不畏死的死士前赴后继赶往他身边。


    尤其是看到总是一脸羞涩的秋田藤四郎捏着破破烂烂的蓝色御守,浑身是血的,被赶去接应的鹤丸国永抱回来,埋在成年人怀里小声哭着说“抱歉,我太弱了,给主公添麻烦了”的时候,这个惯常随遇而安,给家臣们极大随意行动权利的青年主公,难得板着脸,严令留守本丸的付丧神们不要无谓的损耗!


    他换了个和郊外传送地点更近的房子,只允许前来的刀剑男士们短暂停留避免被检非违使追踪到。这既缓解了惦记主公安危的忠诚臣子们守卫他的紧迫感,又降低了危险,十分两全其美。


    事实上白栖川觉得,守护安全还在其次,让这群离开主公就变成嗷嗷待哺渴望亲近的付丧神们心安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这天来“履行守护者”职责的是随身携带五只老虎的五虎退,还有讲话走路都慢吞吞的太郎太刀。


    这位曾长期供奉于神宫的神刀先生是江玖不死心特地安排过来,尝试驱散压切长谷部身上负面效果的帮手——他知道咒与爱资料片里boss之一的两面宿傩的附身不是什么“负面效应”,但是万一呢!


    之所以没有把同样是神刀的石切丸从本体中唤醒,是因为之前据他自己所说,他更常做的还是驱除肿包和病魔。


    太郎太刀心性淡泊,从不争抢前往现世见审神者的机会。突然被主公特地从本丸叫过来,尤其是传话的秋田藤四郎用羡慕的眼神直勾勾地看他,不免心生不解。


    这份不解直到现在才了然,太郎太刀听到白栖川的请求,沉默了良久,挤出来几个字:“压切殿沾染尘世的东西了吗?就让我来洗净不祥之物吧。”


    在白栖川期待的眼神中,身材高大的大太刀从洗手间接了一盆水,拿起打刀就要放进去。


    白栖川张了张嘴,然后保持沉默。


    打刀相比大太刀来说再短,到底也比一个水盆的直径要长,即使盆里水装得很满,仍有一部分露在水面外。太郎太刀就这么泡了一会,然后把刀调个方向,泡另一半。


    白栖川知道不应该质疑,只是这“洗净不祥之物”的过程未免过于朴素,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他每日四次雷打不动地给长谷部输入灵力,时至今日,长谷部身上的黑气相比重逢时已经安静了许多,如果遇到普通的咒术师,只要不是六眼,乍一看,应该都会以为这只是一把邪恶的咒具,而不是什么被诅咒的东西。


    一切都在好转呢,长谷部也有在努力啊……


    胡思乱想的时候,大太刀已经有条不紊地把打刀里里外外擦干组装好,平稳地放在桌面上。


    凝神去看,朴素的仪式后,效果也十分朴素,白栖川并没有看到任何变化。


    太郎太刀似乎也发现了,他沉吟了一会,解释道:“这水或许同样不洁,我去打些热水来。”


    几分钟后,他又给压切长谷部的本体洗了个热水澡。


    ……


    压切长谷部恢复视觉时,白栖川正在给他喂水。


    虚弱的付丧神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喝水,但躺在沙发上睡了很多天的男人就像熬了好多天没睡觉一样,眼底有了青黑,嘴唇干燥起皮,一看就是精神状态很不好。


    成年人的身体仰卧在沙发上,紧绷的脸和皱起的眉头,很轻易就让人联想到早出晚归的社畜,为钱奔波忧思过重,疲惫到一回家什么也不想干,随便在哪里躺下就能草率地度过一个晚上。


    白栖川不知道长谷部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但不妨碍他心疼。尤其是太郎太刀刚才一系列操作,本体泡水后,男人并没有像喝饱水的花朵那样滋润起来,反而被热得出了一身汗,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其实白栖川也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只会推己及人努力体贴罢了。这些天白栖川还是头一次见到压切长谷部流汗,擦完面部,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他的衣领,给他擦擦脖子和耳后。


    这期间他注意到男人脸上的红晕,摸着是有点热,所以他把毛巾叠好留在男人脑门儿上。


    压切长谷部只觉得温凉的手指擦过发丝,托起他的脑后,然后他好像靠在什么软软的东西上。硬邦邦的容器贴靠在下唇,送入温热的液体。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他刚刚仿佛经历了冰火两重天,一开始冷得要命,后来又像泡在热腾腾的温泉里,把浑身的毛孔蒸开了。


    这时候他还是迷迷糊糊的,直到他感受到主公在触碰他。


    也许因为没有视觉,他的其他感官前所未有的清晰,主公的温度,主公轻柔的力道,主公凑近时的香气……


    [啊该死的压切长谷部,你在被人握着伤害了主公之后,还要在心里偷偷亵渎主公吗? ]


    [已经失格的你有什么资格享受主公的爱护? ]


    [就连下定决心的自我惩罚都无法贯彻,你的决心这么容易动摇吗! ]


    ……


    [可是那是主公啊……]


    [我是罪人,我无法抵抗内心对主公的渴望……]


    [主公主公主公……]


    坚定的心灵被温柔腐蚀,那个人的手指,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的视线……


    早已无法稳定之前心如死灰的心绪,乱七八糟的思维自从被主公从本体中唤醒时就逐渐活泛起来。灵魂深处,压切长谷部稍稍改变了跪姿,一边自我谴责,一边睁开眼,用自己也没发现的、贪婪又渴望的眼神描摹着不远处毫无警惕的青年。


    他现在只恢复了本体视角,灵力汇成的肉.体并没有苏醒的迹象。打刀被搁置在茶几上,他只能看到身着家居服的青年的背影。


    长长的头发被一根丝带随随便便的束起来,纤瘦的腰部撑不起宽大的家居服,让本该合身的衣服掐出不少褶皱。


    压切长谷部迫于现实,只能静静地看着他忙碌。不知何时,慢慢的,他的思维末端再次生出了一个冒犯的念头,放在以前,只要这个感想稍稍冒头就会被灰发付丧神狠狠掐死,只是虚弱的付丧神此时太疲惫了,心也变得软弱,给邪恶的诅咒以可乘之机,他现在还没意识到。


    [主公原来也很有烟火气吗? ]


    吃茶饮露,养尊处优,从莹润的指尖都能看出高门风雅,每一处都完美无暇的主公,明明是神仙公子的样子,却意外有了生活气息……


    [是……鹤丸国永改变了他吗? ]


    长谷部当然看不见,缠绕在他身上的黑气少了一大截,就在付丧神心灵松懈防备露出破绽的时候。


    被潜移默化改变的是他。


    ——他一向视主公为神明,这一刻的他眼中,神明变成了凡人。


    *


    白栖川被压在茶几边的地毯上。


    不是被鹤丸,或者说,不止是。


    鹤丸不乐意伴侣光顾着和五虎退的几只小老虎玩,他当然不是豁不下脸的刃,所以很不要脸地卖萌和毛绒绒的白老虎们争宠,学它们的撒娇劲,也把头拱到白栖川怀里胡乱蹭来蹭去,同时用暴风翻滚的脑袋把其他生物挤到一边。


    要脸的小少年五虎退羡慕得眼圈都红了!


    呜鹤丸先生怎么这样!一个成年刃居然和小老虎们抢地盘!


    太、太不要、要脸了呜……


    小老虎们张牙舞爪地推搡着鹤丸国永的脑袋,顾着都是自己人所以没伸爪子,于是不要脸的成年人更加有恃无恐,把白栖川的前襟蹭开好大一片,露出一小片胸膛的肌肤,逼得羞涩的五虎退别过头捂住眼睛。


    白栖川脖子和锁骨被一只顽皮的小老虎占领,这也是唯一没被鹤丸国永蹭下去的“幸存虎”。它双掌扒住白栖川的脑袋,尾巴低低顺着脖颈垂下,一双黑豆豆的眼睛鄙视地看着臭不要脸卖萌争宠的鹤丸国永,殊不知它给亲近的青年带来怎样的麻烦。


    白栖川要喘不上了气了!


    坐在地毯上被小老虎围住,不仅是视觉带来心灵上的快乐,还有欲罢不能的毛绒绒触感!


    手心是温热的绒毛,室内鞋与裤腿掀起露出的一小圈脚踝也被软乎乎的生物蹭来蹭去,小老虎们的白色皮毛像温开水一样把白栖川整个人泡得松松软软,他向后倚靠在沙发边缘,完全放弃体态管理和表情管理,精神处于极为放松的状态。


    就连其中一只小老虎跳到沙发扶手处,差点踩到横躺的长谷部的头,白栖川也没有出言教训,而是把它往自己这边推推,谁料它干脆扒住他的头顶不走了!


    于是他连头部都“被迫”枕在温热柔软的动物腹部,头皮都被熨帖得舒舒服服。


    他揉弄着怀里的小白虎,就连贪玩混进来的一只鹤丸也没有拒绝,一视同仁地揉了揉鹤头顶的的“白色皮毛”,谁曾想坏心眼的鹤故意捣蛋,比老虎还会撒娇,甚至还有动物“钻洞”本能!恨不得把整个脸埋进他今天穿的开襟衫里!


    怎么埋得下嘛!


    你看!扣子崩掉了吧!


    白栖川无奈推了推鹤丸肩膀,想把衣襟拉上,至少不要在小孩子面前坦露胸膛。


    头顶的小老虎这时候却冒出了存在感——它的尾巴摆来摆去,不经意一下,溜进了青年想要阖上的地方,干净细软的绒毛蹭到了不该被碰到的位置。


    青年无声地颤了一下,似痛苦似难耐地偏过头,腿部条件反射般想要屈起,却发现鹤丸国永为了“模仿”方便,跪趴在他岔开的腿中间,挡住他的动作。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幅画面似乎有些不堪入目了!


    于是他用力去推白发青年的肩膀,脚边的小老虎却顽皮地伸出爪子从他裤腿那里往上探!


    腿肚突然被触碰,惊得他脚底一滑,踩在地毯上的脚没用上力气,鹤丸的肩膀没推动,反倒上半身从沙发边缘滑下不少。


    头顶的老虎没有支撑点站不稳了,尾巴不安地在人类胸前扫过两下,跳走了。白栖川却再次受了刺激,抬起一条胳膊无助地捂住眼睛,似乎在挡住眼里难为情的泪水……


    鹤丸国永金色的眼睛凝视了他几秒,白色的睫毛震颤,抬手像撸猫一样从人类后脑顺到他的发尾,他悟了什么……


    审神者顺着力度后仰,用力吸了下鼻子。


    白发青年在五虎退没看到的地方亲了亲人类的脖子,然后主动离开他的怀抱,捏起白栖川脚边讨摸的小老虎后颈扔到一边,抱起捂脸自闭的审神者进屋。


    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太刀付丧神利落干脆地把五虎退连同五只老虎打包放到门外,没过两分钟,门外的五虎退与太郎太刀集合,房间里又只剩两个清醒的人。


    “太郎先生,我们要现在回本丸吗?”五虎退疑惑地注视身材高大的神刀。


    “是……吧?”神刀疑惑地说。毕竟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已经尽自己所能为长谷部洗涤尘世不净之物了,主公和鹤丸先生应该就是觉得他们没必要留下了才让他们赶紧回去的吧……?


    “嗯、嗯!”五虎退抱住不停暴躁抓门的小老虎们,“该走啦小虎,不要再打扰主公了。”


    好半天,老虎才放弃破门咬死鹤丸国永的想法,不甘心地跟在五虎退身边准备离去。


    刚走没几米,身后的房门开了个小缝。


    “拜托个事,让下次来的人把主公天守阁床上那个抱枕捎过来呗!”


    第66章


    阴暗的下水道里, 真人刚从两个咒术师的围攻下逃出来,从一团方便移动的肉块重新变作人形,虚弱地瘫坐在地上。


    “那就是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啊!真是的,灵魂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嘛!”


    真人被两面宿傩的威压震慑得差点维持不住人形,极勉强才从虎杖悠仁手里逃脱成功,不过他并不急着复仇,也并不怨恨诅咒之王,反而对如此强大的存在心悦诚服。


    “只要他能复活,即使没有我们,诅咒的时代也会如愿到来的吧……”


    回想起在两面宿傩的生得领域感受到的,随心所欲唯我独尊的信念,真人不免一阵战栗。


    “刚刚可真疼啊!不过……”真人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它曾经触碰到的, 熟悉的, 强大的……


    特级咒灵对咒力的敏锐度恐怕比任何咒术师都要强,毕竟是构成它们存在的力量。


    从刚和虎杖悠仁交手,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这样的咒力, 这样肆意的……”


    虎杖悠仁的咒力来源于两面宿傩,他只是刚诞生不久的诅咒,却见过两面宿傩的咒力……


    刚转变出来的手掌皮肤细嫩,唯独一条狰狞的缝合线横在手腕一圈, 真人兴奋地一拳握紧,脸上绽开天真又血腥的笑容:“我想起来了!”


    我的,玩具!


    ……


    白栖川把装着关东煮的小纸碗还给鹤丸国永,他刚被吸满汁水的萝卜烫了一口,现在不想吃别的东西。


    鹤丸国永悠闲地走在身边,手腕上挂着一袋子黄柿子,大夏天的仗着身为付丧神出汗少,从碗边嘬了一口热汤,跟白栖川兴致勃勃地说:“小光还没在本丸做过关东煮,好想尝尝看啊!”


    他脑子里净想美事儿:“现在不差灵力了,回去后可以把本丸的景趣换成雪景,厚厚的白白的大雪,悄悄把底下挖空,路上用好茶引诱,三日月绝对掉坑!”


    想得兴奋了,手里比比划划的,恨不得现在就把计划实施!


    白栖川从他手里接过柿子,避免鹤丸国永动作太大,塑料袋摇摇晃晃把纸碗碰翻。


    夏天很少见到柿子这种秋冬季的水果,鹤丸国永觉得新奇,无论是本丸还是这个时代,他一直过的是夏天,化身人形后,确实有很多没尝试过的新鲜东西。


    只是这人,明明是想尝尝鲜,偏要借口买下来带回去给小夜作伴手礼!白栖川看得明明白白,就等着回家后看鹤丸国永找什么借口偷吃!


    他们搬家后,现在的位置还挺偏僻的,离市中心很远,距离传送阵倒是很近。


    晚上大约七八点钟,逛完附近热闹的夜市,溜溜达达走到楼下,关东煮的汤也凉的差不多了。白栖川和鹤丸站在路灯下,随便说些日常的话,把最后一点食物分吃掉。


    夏夜的小风实在太舒适,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又继续散步。等回过神时,白栖川才发现,他们的手自然地牵在一起,和任何如胶似漆的爱人一样。


    和任何可以被祝福羡艳的伴侣一样。


    ——刚刚有人经过吗?


    这个念头在白栖川脑海中闪现了两秒就被淡忘了。


    他没有留意过刚刚有没有路人经过了,毕竟这地方虽然偏僻,但仍有零散居民居住。


    好像有位高个子姑娘跑过去吧?但无所谓。


    心脏上有几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在安静夜晚,轻轻的扑扇声便如擂鼓清晰可闻。


    两个男子如同伴侣一般牵着手走在外面,曾经是他所接受教育中不受祝福的。


    他曾以为放任这份爱意滋生会让他活得很煎熬,但他发现,现在的他,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在意陌生人的眼光!


    要为不相干的人抛下鹤丸国永?这个可能性从拿到那振不似凡物的太刀时就注定被掐灭!


    所有物、家臣、朋友、爱人,无论他的身份是什么,白栖川都不会放手!


    *


    虽然最近在鹤丸的“无私相助”下灵力很充裕,但体弱的审神者体力数值着实有限!毫无剧烈运动的情况下,青年光是走路,也把体力条耗到三分之一了。


    再不回去休息,今晚给长谷部补充灵力后,人物就要瘫倒了!


    被迫下线也许会吓到付丧神。刚开局不咋熟悉的时候,体力值清零过一次,把清光烛台切他们吓个半死。


    唉,也不知道【胆小】的是谁?


    体力条这玩意也没什么升级余地,【能力平庸】上限摆在这,都是人物设定罢了!


    江玖心想:至少当初没选【病弱】特质——毕竟有的人就好吐血这一口儿!


    他觉得很多玩家认为“吐血” buff听起来很凄美,让人我见犹怜,类似效果还有“绝症”什么的。


    然而江玖人间清醒:真要有小年轻选了这个,必定被游戏教做人!


    但凡去医院见见真正的吐血,就不会被影视剧蒙蔽!单凭游戏这主打真实的高端操作,痛觉模拟不说,连心理波动都能一比一还原!才不管玩家们的游戏体验! ……或者这就是游戏体验的一种?


    毕竟,刷时髦值的设定搞得自己痛不欲生就不好了哇!


    痛不欲生·暴躁老哥本人·九方阵:……


    进门后,江玖先查看了长谷部的状况。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太郎太刀字面意义上为他“洗去不洁之物”之后,长谷部的神态好像轻松了一些。


    ……要不然下次自己亲手试试?


    没有那个效果的话,就只能推说神刀nb了!


    看距离上一次的六小时还剩些时间,白栖川决定先回屋小憩一会。他让一回家就跑到厨房不知道干些什么的鹤丸国永半小时之后叫醒他,然后就放松身体睡过去了。


    他自然不知道,从人类对人类的憎恶中诞生的特级咒灵在他睡着后,大摇大摆地从鹤丸国永身前经过,径直走到长谷部身边摆弄他!


    真人第一次用视觉看到压切长谷部的付丧神。


    之前他拿打刀捅了它的主人,意外发现打刀从那时起能够自己产生咒力了!


    他本就好奇寄居在刀里的灵魂,曾经深入进去探查过,甚至用无为转变反反复复试验过,那个心如死灰的灵魂就是不变形!


    没等他再控制变量多试几次,就被金头发的咒术师打断了。那场战斗中他遗失了这把刀,要不是今天的战斗,他还真想不起来这个有趣的玩具!


    和虎杖悠仁的战斗中他领悟了领域展开,却不小心惊扰了两面宿傩,被教训得很惨,但也让他有了意外的发现——


    他的玩具,咒力从无到有,和吞食手指变成咒术师的虎杖悠仁多么相像啊!甚至连咒力都……


    没错! !甚至连咒力都一模一样!


    还有这能伤及灵魂的能力!


    缝合脸男人兴奋地揉捏压切长谷部裸露在外的脸,手指按压在他眼下闭合的两条缝上面。


    “上次见你可不是这个表情啊,明明悲伤的表情更适合你。上次也没有这多出来的一双眼睛,是我的无为转变造成的吗?”他语气怜惜,眼神却残忍。


    他的手指顺着压切长谷部的下颌线下滑,如同爱怜地抚摸有趣的宠物。


    ——再次发动无为转变理所当然的失效了。


    而且和虎杖悠仁不同,他这次触摸对方的灵魂,沉睡的灰发男人并没有摇身一变或消失不见,也没有唯我独尊的诅咒之王将他拉入生得领域像杀死一只虫子一样将他碾死。


    付丧神的表情甚至更加轻松,好像困扰他许久的难题得到解决,真人想看到的痛苦模样一丝一毫都没有出现!


    真人沮丧地撅了噘嘴,玩具坏了,连他喜欢的反应都不给他看!他打算把长谷部带回去修。


    手刚触到桌子上刀剑的本体,一道亮眼的刀光划过,人形的身体被砍成两半!


    蓝灰色头发的特级诅咒被人从背后斩断,从右肩到左腰上下分离,断口整齐。


    在尸块掉落前,特级咒灵转动头颅,透过蓝灰色的披肩的头发,看到另一振眼熟的刀!


    连同半个上身在内的头颅在地上反弹了一下,真人想起来他在哪里见过它了!


    在陀艮的生得领域里!


    之前有一天夏油杰把一个人类和一把刀带了进来,人类就是普通的人类,真人能够从他身上获得极少量却的确存在的咒力,证明这个人类并不是咒术师。


    刀也是普通的刀,连咒具都不是,真人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而且当时他刚捡到心爱的玩具,完全看不起没见过世面把平平无奇的东西当宝贝的夏油杰!


    原来是自己看走眼了吗? !


    那把刀居然和玩具一样也有灵魂吗? !


    呃对了,夏油杰当初说的计划是什么来着……?


    鹤丸国永挥刀后并没有入鞘,他反而握紧刀柄,肌肉紧张,更加戒备。


    屋子里除了他们,还进来了一个看不见的东西!


    在哪里?


    在压切长谷部左边!


    是什么?


    看不见……是咒灵!


    鹤丸国永眯起金色的眼睛,他不能确定刚刚那一刀有没有斩到?就算斩到了,又有没有斩杀?


    无形的敌人太恐怖了,防不胜防的感觉让他很不好。


    而且,审神者还在屋子里!


    没有战斗力的普通人类遇到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怖咒灵简直毫无抵抗能力!


    刚刚他拔刀挥斩的动作在旁人眼里就像在砍空气,他的刀刃并没有碰到任何实体,所以也没弄出太大动静,至少没有大到惊醒主公的地步。


    鹤丸思考,如果他在客厅弄出打斗的声音,审神者会不会贸然打开门呢?


    视线谨慎地扫过每一个细节,鹤丸国永努力捕捉任何可疑之处。他相信白栖川懂得信赖付丧神,并且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要赌吗?赌这个咒灵不知道主公在屋里,赌主公醒后不会打草惊蛇。


    赌吧!


    那么……放开手脚也没关系吧!


    抱歉啦主公,半小时不到就得叫您起床啦!


    真人刚才一时不察,以为鹤丸国永看不到他才大摇大摆地站在原地,却没想到对方不仅走路悄无声息,就连拔刀斩开空气的速度都快到无法躲开。


    他躺在地上,夸张地大舒一口气:“啊咧,幸好这把刀伤不到灵魂呢~”


    “嗯呃啊……差点以为要死了呢!该说幸好用的不是玩具吗?”


    他傍晚时分本就经历一场恶战,无论是咒力量还是灵魂损伤程度都是前所未有的不妙,不过他本就不是畏首畏尾的性格,在下水道里躺了一会就出来找乐子了。


    真人装模作样地粗喘两声,然后只花了一秒钟不到,以他的上半身为素材,断口处疯长出狰狞的肉瘤,飞快恢复成成人模样。


    “既然伤不到我,”猩红色的舌头在唇上扫过一圈,“那就让我为所欲为吧!”


    *


    咚、咚、咚、咚……


    白栖川睡梦中感觉身体很热,心脏跳得很快,无端生起战斗般的紧张感。


    血液流速加快,眼睛发涨,膝盖骨发痒,很想踹些什么……


    他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惊魂未定,便听到屋外叮叮当当的响声。


    未及细想,他刚想起身开门看看是不是鹤丸弄出来的动静,一块重物却砸在门上,震出极响的声音!


    白栖川的身体一僵,下唇惊恐地振动,恨不得退到离门口最远的地方!


    鹤丸在战斗吗?


    白栖川听不到鹤丸和敌人也没有说话,他努力去听,也只能听到刀刃切开家具的声音,还有身体扑腾翻滚打翻东西的声音。


    他,他能帮上什么忙吗?


    对!打电话求助!


    打给谁?


    和鹤丸战斗的是什么?溯行军?


    等等,鹤丸需要帮助吗?


    不不不,不管需不需要,有其他人在都会更稳妥吧?


    没点亮武力树的弱小人类手指颤抖地按亮手机,哆哆嗦嗦地操控僵硬得不受控制的手指给信任的人发送短信。


    然后他就呆站在屋里,什么也做不了。


    听,他只能听……


    听得久了,他的耳朵也适应去捕捉更细微的声音,比如……


    痛苦咳嗽的声音……


    最亲近的人用最熟悉的声线说“染上红与白的我……”


    还有,还有……


    还有,唤醒他最深重恐惧的,扭曲变态的笑声……


    这一刻,无论是【懦弱】还是【胆小】,都凸显出来找存在感。


    被告白那一晚,其实甜蜜的记忆并不如希冀般那样清晰,无论再怎么回想,都会蒙上一片血色。


    因为那是他最痛的一次,也是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咚咚咚咚……


    这是他此时的心跳声……


    被轮到树上,丢进河里,揪着脑袋捞出来扔在地上的时候,眼睛都黑压压一片看不清东西,窒息后再咳嗽,连牙齿上都能舔出血沫……


    他没有精力,也听不清蓝发咒灵在他耳边黏腻地说些什么,好像被整个人抱在怀里,那个怀抱却一点温度也没有,就像刚泡过的河水一样冷……


    然后就是腹部剧痛,痛得他要死掉,不只是物理意义上要死掉,他真心实意地期望自己可以尽快去死,而不用忍受这样的折磨!


    那个咒灵……那个蓝头发的咒灵……他的噩梦!


    它来了!它就在门外!


    呼哈,呼哈!


    白栖川想平静呼吸,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他张大嘴想汲取更多氧气,却无法顺其自然地呼出来!


    ——极度紧张惊恐之下,他出现了过呼吸症状!


    无助地捂着胸口的青年瘫坐在床上,面无血色!


    他不敢出门,他除了等待鹤丸解决一切或者援军出现,什么都做不了!


    更甚者,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在思绪中停留!


    他曾以为自己面对危险能临危不乱,他曾深刻地以为!


    然而恐惧轻而易举地俘获了他,战胜了他,把他掼在地上肆意地踩!


    懦夫。


    这个在众多付丧神眼里光风霁月的主公、鹤丸国永心中无论哪里都是那么完美的审神者、一向以君子品质要求自己的端方君子,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楚地意识到——


    自己这难以克服甚至无法克服的,彰显卑劣人性的,丑陋的性格缺陷!


    第67章


    鹤丸国永和无形的东西对峙着。


    说是对峙, “被逗弄”可能更符合他在这场战斗的角色。


    看不到,无论如何都看不到!


    单就这一点,已经是最要命的因素了。


    付丧神的战斗本能让鹤丸国永察觉不速之客的到来, 却无法让他精准地规避每一道攻击,更何况他怀疑这个诅咒有瞬间移动或者变形的能力,每当他判断对方的位置后,下一道攻击总是来自意想不到的位置!


    好在大多数情况下,他能通过近处的破空声和一点点战斗直觉避开或挡住。


    难以还击,但至少能避开致命危险!


    即使这样,鹤丸国永也已经伤痕累累,很多时候直到攻击近在咫尺了他才能发现, 导致他不得不翻滚躲开, 衣服沾染地面的灰尘变得灰扑扑的十分狼狈。


    “不错呢……让我很惊讶……!”*


    啧!比溯行军难搞多了!


    这种能再生的敌人……


    五条悟曾说灵力也会对诅咒造成伤害, 对低级诅咒有驱散作用。鹤丸国永思考:但达到它这种强度, 可能需要整个小队的刀剑付丧神围剿才能消灭! ……或许还不止!


    刚刚的战斗中他曾感觉胳膊被一只手抓握,撸起袖子却没看到掌印或伤口。


    触碰了会有什么效果吗?鹤丸在战斗中分析。他没有受影响,是不是咒灵的术式只对人类有效呢?


    很好,那么对他有威胁的就只有物理攻击,防不胜防的术式就不用担心了!


    虽然如此,鹤丸国永保守估计一下, 五分钟都没过,身为本丸中练度最高梯队的他已经中伤了!


    这是他一个人解决不了的敌人!


    鹤丸国永很快转变策略,不再将目标放在斩杀诅咒上,而是争取将战场引到室外,至少离审神者所在的房间远一些!


    无论主公选择留在屋里还是从窗口逃离,他必须杜绝诅咒见到它的可能性!


    鹤丸闪避的动作有了倾向,他险险躲开向它伸出的巨手,挥动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命中的武器,他试着在建筑物中散开自己的灵力,企图让灵力发挥“驱赶”作用。


    然而,危险的感知却告诉他,对方迟迟没有离开!即使他已经退到门口做出最适合被“乘胜追击”的姿态,那个难搞的诅咒也没有动摇。


    房子里有什么呢?


    主公?咒灵看到主公了吗?这么久过去,一个人在房间里的主公是不是已经遇到危险了?他要不要回去看看? ……


    不对!


    这场战斗发生前,令人作呕的气息在哪里驻足来着?


    鹤丸国永意识到自己有些关心则乱了!他想起最初发现诅咒时的位置!


    这么说……对方的目的好像一直都是……?


    “藏头露尾的把戏可太老套了,原来只是私闯民宅的小偷,让我来终结你无趣的生活吧!”


    室内战并不是太刀的强项,鹤丸国永身法在太刀中算是灵活的,毕竟是能够辗转翩飞的鹤,更何况他在家里甚至没有穿厚重肩甲和沉重的出阵服,轻便的内番服更方便他快速移动!


    夜战更无法发挥太刀的战斗力,好在刚才并没有把房顶打塌,顶灯还坚强地工作着。鹤丸国永在跑动中检视了整个屋子。


    小桌早已在战斗中四分五裂,连带着精致的茶杯和洗好放在盘子里的水果,被踩的稀巴烂。


    打刀呢?瓷杯碎片里没有,地面上没有,沙发上没有……


    鹤丸国永的心沉到底,最重要的本体已经被拿到手了吗?


    沙发早就被踢翻到墙边,压切长谷部的身体像一具死尸一样被压在底下,换成正常人免不了淤青一片,更甚至断个骨头!


    但放在付丧神身上,鹤丸国永想:顶多是轻伤,暂时死不了。


    这沙发甚至某种程度给压切长谷部充当了胸口的盾牌,避免被误伤。


    目的不是付丧神?那么这个诅咒为什么要拿一把刀呢?鹤丸来不及细想,冲着他认定的敌人位置砍下去!


    真人再一次遇到他无法改变灵魂的“人”了!


    他观赏着对方的身姿,鹤丸国永的扑腾刚好介于“无聊”和“有点意思”的分界线上,让他耐下心逗弄的,正是对方坚硬稳固的灵魂!


    享受战斗的乐趣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和与虎杖悠仁战斗的憋闷不同,这个“人”……


    超弱的~


    如果不是灵魂稳定如山,那即使刀用的再好,在他面前也只是一个随便揉捏的普通人类罢了!


    比虎杖悠仁弱无数倍!


    没有咒力,甚至不如遇到诅咒的普通人,战斗到死也看不到咒灵。攻击乏味,光用体术伤不到灵魂,连心爱的玩具小打刀都比不上!


    如果遇到其他诅咒,至少刀上附着的奇怪力量能驱赶没有灵智的家伙。


    至于他?即使他现在并非全盛状态,就这种程度,奇怪力量带来的额外伤害就像美工刀割肉,放一会就痊愈了,简直难以对他造成任何威胁嘛!


    不过……真人变幻手臂长度,用白天开发出来的新招式,出其不意地长出尖刺,在鹤丸国永身上戳出一些不大不小但是很痛的小口子。


    这个人,和他半死不活的玩具比起来,更有活力呢!应该,能承受更多吧!


    让他好好观察一下“刀的灵魂”战斗的样子吧!


    啊,流出的血和人类一样,也是红色的。记下来记下来,这也是研究新事物的素材呢!


    心血来潮的咒灵想到什么做什么,他心思转几个来回,就有好多恶劣的念头想在对方身上一一实验。


    狡诈的特级咒灵甚至早就知道对方的打算。


    拼死保护另一个人。


    他记得这把刀是属于一个人类的,这么努力想把他引出去,为此还不惜多受几道伤,真是护主的好狗啊!


    他们的战斗早已波及所在的建筑,其他几面墙已经破破烂烂,偏偏隔断卧室的墙壁还面前保持站立。真人看到恰巧横在那面墙底下的沙发,还有压在沙发底下的人影。


    把真实的心思层层掩盖,如果不是早知道这里还有个人类,还真是容易忽略这些细节呢!


    在完全被动的情况下拼尽全力谋划的样子真可爱啊!


    只是……真人咬牙切齿。


    不属于虚伪可怜的人类的一员,又何必把自己奉献给丑陋的人类呢?


    这样的种族,明明光是内部的倾轧,就足以诞生像他这样强大的生灵了!强大的存在,为什么会发自内心地珍爱保护弱小的东西呢?


    恶意中诞生的真人不明白,战斗到遍体鳞伤的鹤丸国永是这样,手里这把打刀也是这样。尤其是这把刀,他用它杀了好几个咒术师都没变化,只是捅了一下他主人的肚子,甚至都没杀死,就变成了另一幅形态。


    啧啧啧,人类真是训狗大师,把狗狗们一个个调.教得忠诚无比,恨不得以死殉道!


    真是看不惯!


    恶趣味的特级咒灵厌倦了不温不火的战斗,迫不及待想看到“玩具备选”露出更多负面的表情。


    “我有我的计划……”夏油杰舒缓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真人回忆起诅咒师同伴拦下他后什么也不解释,眯着眼笑容神秘的样子。


    切!这么久了也没见他的计划对大业有什么帮助!故弄玄虚!


    他决定暂时忽视夏油杰的警告,让白栖川参与他的“游戏”!


    狗狗受伤,主人不来安慰一下吗?


    *


    白栖川发出去的求救里,最先回复的是五条悟。


    五条悟的短信上说,他在外地出差,负责这个咒灵的一级咒术师没联系上,已经叫高专的学生们往这边赶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白栖川自然没办法强求,只希望五条悟的学生们能尽快到来。


    他还有一层担忧。


    那个蓝头发的咒灵给他的感觉很恐怖,肉眼可见的实力极强!随着时间的推移,墙外面的激烈程度不减反增,鹤丸国永显然应对得极为吃力!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诅咒恶意的挑逗声了!


    五条悟的学生们还是十几岁的高中生,他们真的能打得过那个可怕的东西吗?想起之前在高专见过的那几个活力的身影,还有身患目疾的少年……


    青年捏紧手指,被幻想中的场景吓到,牙齿止不住打颤。


    刚刚唾弃自己“卑劣”的青年没有意识到,即使自己的爱人正陷入苦战,即使他本人可能正处于生死危机,他也没办法不去忧虑半大的孩子们的安危……


    比起上学的少年少女们,已经是个成年人且一贯靠谱的夏油杰,显而易见能给人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夏油杰收到信息先打了个电话过来,白栖川没敢接,快速挂断了。随即收到一个短信说自己已经在路上了,让他不要怕。


    一个可靠的帮手在赶来的路上,白栖川的颤抖减轻了不少。


    他不仅不能接电话,也不敢点灯。


    他之前为了恢复体力,进屋时没开灯直接进入睡眠状态。现在房间内漆黑一片,只有手中的手机带来暗淡的亮光。伴着耳边的战斗声,白栖川从没觉得时间如此难熬过!


    其实他还用时之政府专用的通讯器向本丸的大家求助,但直到现在还没收到回信。


    攥紧手机,本就容易陷入惊吓的人,在一分一秒软刀子磨肉的等待中理所当然地忽视了自身的变化。


    他已经在最开始的短信里告知已知的诅咒信息了……


    他已经做了能做的所有事了……


    他剩下的只有等待……


    等鹤丸战胜敌人,等咒术师祓除诅咒,等强大的人将胜利的结果送给他……


    或者,等一个毫无预兆的,又早有预料的命运,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晚上降临在他身上……


    【能力平庸】


    ——他身为审神者的原罪。


    白栖川早就有这样一种想法,只是从未表现出来。他埋在心底,指望它自己消失,或者干脆烂在土里。


    他文墨精通,饱览诗书,也曾口吐圣贤句,提笔照山河。而今,没有他施展抱负的江山社稷,本以为安居一隅也算寄情山水,却恍然意识到,新的人生背负着新的责任。


    在这里,他灵力低微,无法随心所欲控制不说,甚至连给付丧神们受伤手入的余量都要精打细算!


    毫无战斗力,只能被密不透风地保护,而无法去保护他珍视的人……


    这样的他,处处有上限的他……即使本丸的大家毫无怨言,在客观事实上,也是长期拖后腿的存在吧……


    不甘心。


    白栖川深知仅凭自己一个人逃出去希望渺茫,不如说他只要闹出点动静就会打草惊蛇变成攻击的目标,反倒给鹤丸国永添麻烦。


    他留在这里或许还能及时给刃手入。


    啊,是个拖油瓶呢……


    ……


    江玖受不了了!这个剧情也太邪门了!连点预兆也没有,也没给准备工作的时间,打团战还要带装备带药带队友呢, boss直接闯进家里这怎么打?


    他哪里操作失误了吗?也没干啥就总引来特级诅咒凭什么呀!


    咒术界不是九方阵的主场吗?干嘛总盯着老大打?招你惹你了呀!


    江玖感受到白栖川心情值下降剧烈,唯恐状态栏刷出来【心魔】、【抑郁】之类的文字。


    已经有【胆小】了,别再叠buff了求求了!


    他甚至已经联想到,审神者心情极度低落,导致鹤丸因为大喜大悲共感而在战斗中失误导致碎刀的悲剧场面!


    他可不敢小瞧情绪的作用!毕竟无数动漫作品已经强调过,战斗中心境不同起到的影响可大了!


    白栖川已经够弱了,别再削弱队友了!


    太憋屈了!


    本来没觉得老大武力值弱点儿有什么问题的,他对老大的期望就不是大杀四方那种!老大玩经营游戏发展家族,老二“身残志坚”武力值担当身世逆袭,老三头脑高光凭自身努力和优秀享受成功人生,这规划不好吗?不好吗!


    老大他已经有俊美无俦的强大刀剑付丧神为他披荆斩棘了,这游戏剧情是逼他崛起吗!何必呢!


    我就不!


    虽然多了个胆小如鼠的属性,但是有缺陷的角色恰好是江玖追求的真实!在这种情况下玩游戏反倒更能刺激出他的紧张感与幸福感!


    就是这真人太碍眼了,灰蓝的头发配上黏糊糊的声音一出现,是让人做噩梦的恐怖程度! ——突然出现破坏别人幸福生活的恐怖分子。


    上次挨打就是真人突然出现,和表白事件凑到一起破坏游戏体验。这次又是这个鬼东西!就没有能治一治它的吗!


    江玖暂停游戏退回到系统空间。


    他在白栖川身体里时,思考的是联系其他咒术师帮忙祓除咒灵,潜意识里,他已经认定自己帮不上忙了。这或许是弱小的人类面对危险时,下意识求助于强者的反应。


    已知的“最强”五条悟已经拒绝了请求。拒绝了但没完全拒绝,把九方阵在内的高专空闲的全部学生拍过去了。另一个被通缉的名不见经传的咒术师估计也打不过这种论坛里盖高楼讨伐的有名有姓的“特级咒灵”。


    脱离角色后,江玖除了思考其他npc是否能帮忙以外,更多还是思考能不能靠自己破局?


    “自己”的定义包括老二和老三。


    老三在这种异能力的战斗场面目前真派不上用场,以后或许能研制出神奇的机器,但那也是【科研水平】等技能升级之后的事情了。升级到后期,他的能力可以突破【黑与红】资料片的限制,加入波澜诡异的更广阔的世界,现在还在刷经验值和金钱的纪藤肆也暂时不考虑。


    那老二目前的实力能打得过特级咒灵吗?


    江玖很怀疑。


    上次他信心满满地以为系统照着他选出来的特质生成的老二,是个开局战力王者——“天与咒缚”、“疯狂后攻击力更强”,没看咒术界忌惮他的武力到把他扔到“最强”手底下管着吗?明显是觉得九方阵一旦爆发起来他们自己管不住嘛!


    江玖一上来就开始浪,没几天就去挑战诅咒之王,结果惨不忍睹,获得的负面效果现在还没消除!


    他有点后怕,也没那么自信了。况且同行的伏黑惠、钉崎野蔷薇,二年级的胖达狗卷棘禅院真希,加起来能不能打得过先不说,能不能即使赶到还不一定呢!


    他必须做好两手准备,降低撕卡的概率!


    江玖身为游戏体验派,一般不查攻略。游戏自由度这么高,每一个选择都会导致不同的事件,全网不一定能有第二个人遇到他这种情况。


    他查的是另一件事。


    之前九方阵受重伤时,他曾痛到意识模糊被弹出人物。当时他曾在论坛看到这样一个帖子:


    【【咒与爱】世界转化成咒骸的成功经验分享】


    他还记得里面有段话,大意是:当身体严重受损,又来不及去找高专特有的反转术师治疗时,用这种方法可以永久或短暂转变为咒骸。像胖达一样不会痛不会死,只会消耗咒力。


    江玖印象很深刻,因为他当时差点就一气之下把九方阵变成咒骸了!


    他看中的就是“咒骸只要不破坏核心就不会死”这个设定,一旦转变成功,他在这次剧情杀里撕卡的可能性将大大降低,而且只要短暂转变就好,之后还可以变回人类!


    这就是他的自保方法!转变成功,鹤丸也不用为了保护他所在的房间畏首畏尾地战斗了!


    江玖翻出来当初收藏的帖子,仔细研读一遍,觉得很可行。唯一有疏漏的就是,这是变成“咒骸”的办法。


    顾名思义,“咒骸”的驱动力是“咒力”,无论是转变过程中,还是变成咒骸后的行动中,都是需要消耗咒力的。


    而白栖川是个除了身负有限灵力外,最最标准的普通人类,不是咒术师,提供不了咒骸所需的能量。


    江玖在帖子里询问:“用【人与刀】里审神者的灵力作动力,能不能成功呢?”


    帖子已经是很久之前发的了,他的回复把帖子顶到首页,楼主好半天没回复,只有几个之前试验成功的玩家进来感恩楼主。


    江玖又问了一遍,才有看热闹的人怂恿地回复他:“你可以试试嘛,玩法都是探索出来的,说不定你能变成灵骸呢!”


    江玖心想确实啊!


    他一秒都没再犹豫,直接登入游戏。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一个东西,决定把它做成“咒核”,哦不,“灵核”!


    没有夜蛾正道生来就有的傀儡操术,江玖是照着帖子里的图片一笔一划用灵力描的咒文——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他在危机时刻终于能够精准地操控灵力走向了……


    等下!


    他这个对咒术和灵力理解水平都是半吊子的人,做事前是不是该先问一问行家?免得自己把自己作死!


    江玖同时发短信给认识的两位咒术师,问这个方法换汤不换药,用灵力操作是否可行?


    先回复的还是五条悟,他明明在霓虹的极南端祓除咒灵,却能够第一时间回复消息。不过江玖相信五条悟确有要事,因为不然的话,他的短信不可能这么短!


    “建议相信我的学生们。”


    江玖心里一沉,他的学生即使值得相信,他和鹤丸也不一定能撑到那时候。


    好在夏油杰给出和五条悟不同的建议,他发短信说:他正乘坐咒灵飞速赶来,还需要三分钟赶到,如果在此期间情况到了生死一线,尝试一下总比悔恨地死亡好。


    “没看到你说的咒文我无法得出结论,不过对面是特级咒灵的话,可以冒险试一试。”


    这个从相遇起就体贴帮助他的男人此时也熨帖地安慰着白栖川,就连文字都体现了他的温柔:“我会尽快,你先躲好,相信你的付丧神们。”


    白栖川来不及告诉他,自己身边只有鹤丸和长谷部,其他付丧神都无法及时赶到了。


    其实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不过短短八分钟。甚至白栖川从睡梦中醒来,也只有四分钟而已。抛去惊恐焦虑茫然无措的一两分钟,强作镇定打起精神来寻找办法的时间,也只有两三分钟罢了。


    这一切在白栖川眼里却是那么漫长,漫长到身边的一堵墙被暴力撞开时,客厅的灯光就像画笔涂色一样,一笔一笔照亮漆黑的房间。


    亮色像一道利刃闯入他的瞳孔,视网膜还未将映像传入大脑,乍然出现的灯光已经把眼睛刺激出软弱的眼泪。


    当面对企图摆脱却无能为力的危险困境时,人类陷入恐惧。


    恐惧是一种情绪反应,随之而来的,往往还有心理、生理功能的紊乱。恐怖片中,人们惊叫,闭眼,伸手推拒,慌乱逃跑,甚至对情景失去理智分析能力跳楼求生。无论何种反应的组合,导演们总是不吝于展现人类陷入恐惧后挣扎求生的丑态。


    白栖川呢?


    他的恐惧丑吗?


    真人打破鹤丸国永一直暗暗保护的“墙”时,没有去第一时间欣赏他的表情,而是漫不经心地,顺着砖块倒塌的方向看去。


    青年似乎在墙塌倒时没站住,跌坐在床边。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脸茫然地抬起,视线空茫。


    他显而易见是害怕的,怕得要死。普通人在极度压抑中该有的生理变化他都有。呼吸急促,面色苍白,嘴唇发干,额角还有冷汗。


    他又是矜贵的,和死亡面对面时仍然腰背挺直,像童话里永不低头的小王子,或是历史书里惊鸿一现的,死不投降只愿死在王座之上的娇贵的君王。不知是被光晃的还是被吓出来的眼泪欲掉不掉地垂在他眼睫上,在扬起大量灰尘的房间里,那滴水渍像珍珠一样格格不入。


    啧,他在想什么?只是个身子软、骨头硬的人类罢了,顶多比以往被他转化的人涕泗横流崩溃尖叫的模样强点儿!


    灰蓝发的初生咒灵指腹忍不住摩挲起来,他开始觉得手掌心空荡荡的,迫不及待想捏捏什么软软的东西。他的改造人储备已经耗尽了,真可惜!


    似乎被扬起的灰尘呛到,单薄的青年捂着嘴咳嗽起来,这像是一个讯号,鹤丸如疾电般掠向他的方向,与他同为一体的太刀唰唰挥舞着,在白栖川身前护出一片天地。


    真人一边伸长胳膊保持着从正面攻击的触手,一边恶趣味地绕着鹤丸从侧边向白栖川靠近,果不其然看到人类的脑袋往他的方向偏移。


    你果然能看见我!他咧嘴冲他笑。


    真人一直没动真格,他把控着这场战斗的节奏,随时可以认真起来结束战斗或抽身离去。他虽然元气大伤,但在对手甚至没有咒力的情况下,处理起来还是游刃有余的,只要在其他咒术师赶来之前离开就好。


    他本来想看到鹤丸国永因为主人变成丑陋的怪物后崩溃的表情,再轻而易举地摧毁他的心灵,看看他的灵魂会不会因此而变得脆弱,从而被无为转变改造。


    这种玩法多有趣呀!


    他仍然没有改变想法。


    只是,他现在真的好想要,好想要啊!


    好想要看到这个人类流血的样子,最好像上次一样,柔软的腹部被刀刃剖开,温热的鲜血流满地,画出一朵好看的花。好看的头颅软软地垂在怀里,眼里流出的水痕把白皙的脸蛋也画的斑驳……


    特级咒灵的记忆力很好,他连顺平君都没有放过,唯一放过的人类就是这个人,现在想来,除了夏油的请求,他讨咒灵怜爱的脸也是原因之一吧!


    鹤丸国永疲于应付突然猛烈数倍的攻击,很多时候他已经无法用战斗直觉去抵挡了,他拦在主公身前,恨不得自己变成一个罩子,把主公安然无恙地罩在怀里!


    他时不时拽着人类前往更空旷的方向,他们逐渐离开一片废墟的房子。


    他背对着人类,但他很快发现主公的视线!


    “主公你能看到!”


    白栖川嗯了一声,瑟瑟然随着付丧神的步伐移动,含糊不清地唤它“鹤丸……”好多好多情绪仿佛也浓缩在这一声呼唤中了。


    鹤丸国永从几分钟前起,就能感受到一股恐惧,像是精疲力尽的鸟儿飞在大海上无处落地,紧绷感和濒死感如影随形。他起初以为是对自己没能把心上人放在眼皮底下保护而产生的恐慌,总归不可能是他身为刀剑付丧神却畏惧战斗吧?


    他早就做好觉悟,无论是在此碎刀,还是……


    直到他和审神者之间那堵墙消失,他见到崩溃中独自坚强的主公,他才想起来,曾经他也这样莫名其妙地产生过不属于自己的情绪,那个时候,主公是不是也遇到过他不知道的危险?


    鹤丸国永不好奇为什么他会和自己的审神者情绪相连,至少现在他没有时间去好奇。唯有闪现的一个念头在战斗中飞逝——


    等回本丸了,一定要缠着主公告诉他!


    那一定是个,了不得的惊吓吧!


    “鹤丸,”白栖川意识到鹤丸国永一直在和他不可视的东西战斗到现在,许多地方已经血流如注,眼看着已然重伤!


    他把自己能看到的一切用语言和身体动作描述出来,可能磕磕绊绊的,但实际上只用了两三秒钟。


    他妄想靠言语辅助付丧神战斗,却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因为——


    “就是它?!”


    鹤丸国永怒到极点!


    这正是上次伤害主公的家伙!这个该死的,可恶的,呃啊啊啊!


    他恨自己看不到,恨自己祓除不了这个家伙!恨呐!


    又一次真剑必杀后,鹤丸国永被白栖川抓住机会触碰手指,这一次手入,白栖川把自己身体里剩余的灵力全压榨干净了!


    “它在哪?”


    “在右前方,不不,小心左边!等等!先别、别过去!”


    真人笑嘻嘻地容他们交流,仿佛没看出他们现在的目的是拖延时间。他扭了扭脖子,然后在白栖川惊怒的视线中,举起一把刀摇了摇。


    “这是你的吗?”


    “长谷部!”白栖川惊道。


    “哦呀,原来它叫长谷部呀!”真人故意在白栖川面前掰了掰刀面,似乎在检查它的硬度。


    那夸张的弯折度,让白栖川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这个实力恐怖的咒灵把刀掰断!


    鹤丸:“抱歉主公,是我的疏忽,让他拿走了……”


    白栖川怎么可能怪鹤丸,他已经尽全力了!


    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真人却像是朋友聊天找乐子时,想到了好点子的社交达人,垂掌恍然大悟地说:“我想到了!”


    本该白净的脸上,缝合线因为狰狞的笑容而扭曲,特级咒灵的眼睛却像天真的孩童亮起了光芒! “你们这种刀人,自己的刀能杀死自己吗?”


    “让我来试试!”


    他本想直接把刀投射向不远处墙根底下的压切长谷部,一回头想起来对方身上有个沙发压着,只露出双腿。


    没关系,把人抓过来再捅也一样!


    眼看着咒灵伸长手臂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连刚刚不曾间断过的攻击都停下来了。白栖川混混僵僵的脑袋终于理解了咒灵的话,他朝鹤丸大喊:


    “他要杀长谷部!快回去——!!!”


    掷地有声的命令传入脑海,更何况内容同他之前隐隐推测出的东西有重合。鹤丸国永根本没有思考,顺着青年指出来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被审神者粗暴的灵力基本治愈的身体除了疲惫已经没有太严重的伤口,他跑动的速度很快,非常快!一秒钟就冲回打刀付丧神身边,而沙发上肉眼可见捏出了一个巨大的指印。


    赶上了!太好了!


    ……


    等下!不对劲!


    上当了!


    来自主人的指挥还在继续:“砍断你左边!小心!有——呃”刺……


    鹤丸国永修复好的身体再次被刺扎穿左臂,他后退几步,茫然地挡在压切长谷部身前,看白栖川痛苦地捂着脖子,窒息般向后倾靠在空气中。


    咒灵在哪?在!哪? !


    ……


    两秒钟后,迟钝的大脑才接受不愿相信的事实!


    他想去解救,一步还未迈出,就像在警告他一样,白栖川窒息的表情更加难受。夜晚的太刀视力很差,他却能清晰看到审神者白皙的脖子上属于异生物的宽大的指节印!


    付丧神睚眦欲裂!


    这不怪鹤丸国永疏忽大意,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显示出他战斗意识超群了。


    只是人类的精神承受能力终究是有限的,一根弦拉近到极致就容易崩断或松懈,精神百倍的同时难保不是巨大的疲惫。


    白栖川的□□可以说毫发无伤,可他的精神太压抑了!被鹤丸护的周全,给予对方全部的信任,却深知危险不曾离去,甚至近在咫尺地不停给他压力,加深他的恐惧。面对将身体搓扁捏圆随意幻化的人形诅咒,猎奇的画面也让岁月静好的纯善青年强忍呕吐不适……


    情绪的作用是巨大的,它或许不会在言语上表达出来,就像白栖川直到现在也没发出过半声尖叫,也没有向爱人诉说他有多么害怕。他甚至认为自己很冷静,殊不知自己已经在崩溃边缘!


    鹤丸国永正是被情感相连的爱人影响,给彼此全部的信任,潜移默化的放任情绪失控,无知无觉间纵容了自己麻木听从命令,以至于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错误判断!


    太刀付丧神呼吸都停了,他面带冷霜,金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白栖川的脖子,不再是高洁的神明,而是失去锁链的,要将眼前一切撕碎吞咽下的野兽!


    心脏像缺了一块的疼,偏又血液逆流,脑子鼓胀发烫。


    “放下主公!”他听见自己说。


    “嗡————”


    嗡鸣声好像从远处响起,又好像是从脑子里发出的!


    声音不大,却让他的耳朵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嗡————”


    迟顿感席卷所有感官,大脑仿佛蒙上一层雾,和醉酒后有点像,惶惶然不知所云。


    他还说了什么吗?鹤丸国永有些晕眩。


    啊,这个咒灵听话地松开了主公的脖子,太好了,主公快跑吧,我来断后……


    眼睛好像产生了重影,看不清东西。视线中唯一清晰的人影瘫坐在地上,大口呼吸,却没有见到血!


    这是真的吗?发生了什么?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救……


    主公,没事!太好了!


    他要,他要赶紧跑过去!


    狠狠地眨眼,他要把重影给眨成一个。否则,这样的身体该如何保护主公?


    咒灵离开了吗?有咒术师救下主公了吗?


    夏油杰来了?五条悟?胖达? ……


    他看不见,不仅看不见咒灵。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这双眼睛怎么揉怎么按也看不清其他,耳朵也听不清其他。如果咒灵还在附近的话,轻而易举就能把他碎刀吧?


    所以一定是咒术师来了!


    杀了它!打不过也没关系,只要牵制住就好,他会、他之后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不!他再也不要离开审神者半步!


    鹤丸国永大步向前,却不知自己的脚步摇摇晃晃。这几十米距离他没走几步就到了,一路上没有任何袭来的攻击阻挡。


    安安静静的,鹤丸国永靠得更近了,他能看到白栖川急促喘息的样子,耳朵里却仍然被尖锐的嗡鸣声占据!


    他还活着!主公没事,太好了他没事!


    一切都是那么荒诞!


    鹤丸国永噗通一下跪在人类身边,握着刀的手松开,任凭太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如愿以偿地扶住了心爱的人类。


    都是那么荒诞!


    他们都安全下来了!他们会快乐地回到本丸去过令其他刃羡艳的生活!


    荒诞!


    巨大的喜悦感和强烈的后怕仿佛驱散了莫名其妙的症状,他干涩的眼睛也逐渐运作起来。


    眨巴眨巴眼,一团暗淡的光晕杵在他们身边,黑黢黢的,却带给他熟悉的感觉,让人放松的感觉,同类的感觉……


    竟然是本丸的同僚们最先赶过来吗?


    真能干啊!大家!可惜太刀夜视能力太差了,实在看不清你是哪个刀……


    鹤丸国永幸福地倒在地上,脸上布满荒诞离奇的笑容,疯疯癫癫的痴人呓语着,双目充血,完全破坏掉“鹤丸国永”这振太刀一贯以来纯然高洁的美感……


    这个夜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


    白栖川在布满肉块的狰狞触手伸向压切长谷部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自身如何,直到身边给他带来持续安全感的身影离开,他才恍然意识到危险!


    那根触手确实冲着长谷部去的,可触手的主人却意不在此!


    人形咒力闲庭信步般靠近他,亲昵地搂过他的脖子,脸也贴在他颈侧嗅着。白栖川一动不敢动,他能感受到脖子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不是来自人类,而是杀人如麻的咒灵!


    白栖川喉咙紧张地吞咽,他预感到什么。


    果然,那只手暴起,卡住他的喉咙不让他呼吸!


    白栖川痛得睁不开眼睛,余光里,他看到鹤丸国永的身影在压切长谷部身边缓缓倒下,很快,氧气支持不住他想更多了……


    三分钟……


    ……还没到吗?


    承诺过三分钟的夏油杰一开始确实想帮他一把,不过不是亲自去,而是派个一级咒灵给真人传信,让他别闹过火。


    直到他收到白栖川发过去的“灵骸”的办法!


    想出这种令人头皮发麻却可行性很高的操作的咒术师,绝对是个不为人知的天才!


    如果是真正的夏油杰,肯定会非常想结识一下。


    不过,被羂索占据的夏油杰,只想畅快地大笑!


    他觊觎许久的付丧神,在其主人解除契约时,曾经借口打下的标记便会立刻发挥作用,将这种强大美丽的生灵变为半付丧神半诅咒形态!


    不仅如此,诅咒还会在契约重新缔结后逐渐传染给主人,再从而传染给主人拥有的所有刀剑付丧神!


    到时候,只要悄无声息地杀掉白栖川,正邪难辨的付丧神们被所在在组织排斥,将顺理成章地倒戈向诅咒的一方!


    他的计划,终于看到曙光了!


    白栖川咽下从被灰尘呛到起就一直含在嘴里的“灵核”,那是鹤丸国永谎称弄丢了的“定情信物”中,发簪的一粒珠子,被他临时附上咒文。他早就发现东西没丢,但鹤丸那天战斗中发珠串弄断了,不好意思再送给他,就一直瞒着。他偶然找到鹤丸藏起来的小秘密,出于乐趣偷偷拿走了一颗,等着过些时候掏出来笑话他。


    转化的第一步、第二步完成了,第三步——


    “真实的死亡”!


    不是假死,而是在撕卡过程中,抛弃□□,抛弃感官,让五脏六腑雾化,让全身细胞瞬间死亡,再用无生命的虚假的细胞填充。死前是什么模样,变成咒骸后就保持什么模样。


    这个过程中,玩家没有痛觉,摒弃三维感,如同电脑游戏加载一样,进度条结束就相当于完成转化。那一瞬间相当于满血复活,还会拥有无痛易恢复的特性,因此这个方法在论坛里相当受追捧!毕竟学会了用好了能给角色创造第二条命啊!


    唯一的后遗症是,若要转化回人类,就要等死去的细胞重新更新一遍,这个过程相当漫长!


    白栖川此时已经有了很强烈的濒死感,他不知道夏油杰什么时候来,他觉得,或许自己马上就要接受无法抗拒的死亡了……


    欣赏够了人类痛不欲生的表情,真人确信自己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求死”的信号。


    他咂咂嘴,遗憾自己又把一个感兴趣的人类玩坏了。


    真可惜!


    把你做成改造人永远留在身边吧!


    他会珍惜他,在最万不得已的时候才把它使用掉的!


    “——无为转变。”


    白栖川的眼球爆开,脑袋像气球一样胀大,四肢却像大象的鼻子一样变得粗糙并缩短成三公分,且还在持续缩短,肚皮凹陷下去,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缩小……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作为一个怪物死去……


    江玖本来安安稳稳地等着被掐死,谁曾想下一秒自己变成了怪物,脑袋变形,颅压改变,以这种姿态死掉了!


    不不不不不!他渴望的不是这种畸形的咒骸形态啊啊啊啊!


    江玖抓狂崩溃,他眼睁睁地在小黑屋里等待进度条结束,再醒过来……


    还不如不醒!


    这一定是个噩梦!嗯,噩梦。


    他如愿以偿变成“灵骸”,不仅没死,还有了一身充沛的灵力!


    可惜这畸形的身体实在无法正常行动,更无法完成反杀。他动弹的时候还引起特级咒灵的惊讶:“哇你还没死呐!好棒好棒!”


    三分钟早就过了,他知道夏油杰不会来了。


    不仅如此,全本丸所有刀剑付丧神和审神者之间的契约也断了。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留在本丸的大家本来快快乐乐地生活着,满怀期待地等待审神者找到办法带着压切长谷部回去,却骤然被解除契约的恐慌惊怒。


    会乱成一团吧?他猜。


    死亡,从来不是可以轻而易举拿得起放得下的东西。


    江玖后悔了。


    他不想体验做一个怪物是什么感觉!他要变回人类!


    就算是死,也要作为一个人类死去!


    *


    辅助监督的车飙到一百八十迈,伏黑惠接到五条悟的电话。


    “你们不要去了,娜娜米会带着另外两个一级咒术师过去。”


    “为什么?鹤先生和白先生他们……”


    手机里传来五条悟的声音,明明和往常别无两样的音色,却被电流镀上一层成年人的平静。


    “这个特级咒灵的咒术,不是那么现在能应付的。”至于伏黑惠提起的那两个人,五条悟却避开不谈。


    “可是……”救人要紧啊!


    电话被挂断,伏黑惠捏紧拳头。他心中冒出种种不妙的猜想,他看向同伴。


    同伴们都在沉默。


    同样听到伏黑惠手机免提的辅助监督按着方向盘问:“阿诺,我们,呃,要不要回去呢?”


    九方阵从五条悟挂断起,就捏紧了拳头,他阴着脸,手指已经握上车把手,仿佛一旦有人说要掉头回去,他立马跳车自己去!


    “啧!你这小子!”钉崎野蔷薇最先发难,她愤怒地对九方阵喊道:“难道在你眼里我们都是一群孬种吗?”


    “我们可不回去!继续往前开,正好会一会难得一见的特级!老娘手里的咒具可还没痛快打过一架呢!”


    九方阵有点分不清钉崎野蔷薇和禅院真希的声音谁是谁的,不过不妨碍他理解这几句话的含义。


    他低垂下眼,松开手,撇过头不理人。


    “混蛋你小子!学伏黑那家伙的臭脸算什么!”


    九方阵就当是耳旁风。


    他心里挂念着白栖川,那人现在的处境可不好过。


    白栖川,不,江玖——江玖不想承认这个面目全非的改造人是他温润端方的老大!


    他因为变成了咒骸,真人的无为转变无法继续进行下去。真人把他变成手指大小吞进肚子里储存的愿望破灭了。他被留在原地,听到真人调皮地感慨道:“又多了一个同伴呢!真好,还是个特级!他的计划原来真的有在实施哦!”


    他在说谁?多的一个特级……是谁?


    江玖失去了对方向的感知,他没有眼球,更找不到之前鹤丸和长谷部倒下的方向。他只能听到特级咒灵蔫嗒嗒的声音。


    真人惋惜地抚摸着江玖的的身体:“真可惜,你还不够小,我只能把你留在这里了。呜!你到现在还活着,真想把你带走好好研究研究啊!”


    他眺望远处一辆黑色汽车停下,几个穿着校服的咒术师朝这边奔来。


    “呜呜呜,可爱的人类君,再……”见咯~


    ……? !


    特级咒灵的脚腕被一只手死死抓住!真人感受到力度,疑惑地抬脚,足以踩死巨象的力道却没能挣脱!下一瞬间,一股不妙的力量向他的身体里大量注入!嘶——


    这力量他在鹤丸国永身上见过,却只是薄薄一层!


    这个人,这个人身上却像有着海量的储备,和鹤丸国永不痛不痒的美工刀割肉式伤害完全不同!


    不是两面宿傩那样直击灵魂,而是消磨!消磨他的咒力!消磨他的构成!


    咒术师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他不能用接连两场战斗的身体去迎接第三场战斗!他必须离开!


    松开我!


    真人变换出刀刃切断握着他的那条手臂,紧接着却有另一条手臂拽住了他的“刀刃”,同样让他逃脱不能!


    这或许是他今天收到的最严重的损害!这甚至不能依靠时间自然恢复!只能靠日积月累人类的恶意才能修补!


    可恶!可恶!


    怕被再次拽住,他掏出怀里的压切长谷部利落地一划!


    锋利的打刀轻而易举斩断改造人的身体,就如每一次切入人体一样。


    真人来不及甩干刀上的血,为了节约短短几秒钟大量损耗的咒力,他变成小孩子模样,两条腿倒腾得飞快,朝着咒术师反方向跑去。


    他不知道,自己再次犯了个错误。


    目睹主之难,无能为力的“罪臣”,压切长谷部。


    再次饮主之血,怀揣万劫不复的恨意,从地狱中重生,拦住罪恶多端的他的逃生之路。


    第68章


    少年少女们跑过来时, 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正拼死拦住那个人形咒灵。


    他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好,头发乱得蓬起来,阴郁的黑气比咒灵还像个咒灵。不要命的打法看起来要把自己燃烧殆尽!


    “停下来!”


    狗卷棘还未接近,咒言已随着大喇叭传入缝合线咒灵耳朵里。被压切长谷部烦得要命的真人动作不自然地一顿,付丧神抓住这个机会从咒灵手中夺回自己的本体刀。


    这下他的攻击更加得心应手,也更加狠厉!这让他不像一个正派人物,反而像杀人如麻的冷酷无情的杀手!


    跑动中的胖达:“希望是敌非友呢。”


    提着长枪的禅院真希身体灵活,体术超绝的她比胖达还要快一个身位。


    她想得比胖达更多:“这个用刀战斗的人,路数有点像那天来高专找九方的那个。”


    她指的是鹤丸国永。


    他们曾在操场上比试过一场。她清楚鹤丸国永不是咒术师,所以一招一式间干净明晰不含咒力。而这个人,他的刀上明明附着着不俗的咒力,却不像有经验的咒术师一样使用咒力辅助 战斗,而是像个刚刚得到咒力的普通人,还用着曾经习惯的打法,完全没有“黑闪”锻炼的痕迹。


    思维快速转过, 转眼间,熊猫、真希、狗卷、钉崎野蔷薇就贴近了这个“特级咒灵”。


    他们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作战方案散开,团团锁住特级咒灵离开的去路!


    在此之前, 谨慎的伏黑惠习惯做好万全准备,他在大家确定要继续营救计划之后, 就询问了七海建人是否有更多诅咒的信息。


    所以此时,真希用着长柄武器避免直接和诅咒有肢体接触,身为咒骸的胖达无所畏惧,抓住同伴们制造的缺口就是一拳痛打!狗卷棘站在不远处辅助,偶尔的情况下用咒言控制一下。


    虽然比计划中多了一个陌生的咒术师,对方还完全不听人讲话,也完全不懂配合……但是, 有总比没有好。钉崎野蔷薇想。


    她在等同伴们给她创造一个机会,好将钉子打入咒灵体内!


    她看着被围攻的“特级咒灵”,心里保持谨慎,却冒出一个想法:“这个特级咒灵,这么弱的吗?”


    九方阵在夜间的行动总是要比白天更不方便些。


    他带着五条老师给他量身定做的超大流明的手电筒,远远地放在停下来的车子旁边,一下子,前路光明坦途。


    即使如此,他也跑不了太快,迈步时总是带着迟疑。


    钉崎野蔷薇战斗中不小心直面手电筒的方向,被狠狠晃了一下眼睛,气得朝他大喊:“快把灯关掉,老娘眼睛要被晃瞎了!”


    九方阵充耳不闻。


    他没有第一时间靠近“围剿”真人的战场,而是靠近了倒塌的房屋。


    一起跑下车的伏黑惠也没有折回去关掉手电筒。他们两个此次的任务是救人。


    其实大家也只是商量出一部分人去拖住特级,一部分人把幸存者带走而已。


    快速张望四周的咒术师独自确认现场的状况。这里居民楼分布分散,令咒术界闻风丧胆的特级咒灵居然没有在这里造成多大破坏!


    伏黑惠最先看到生死不明的鹤丸国永。


    总是充满活力的白发男人是个和七海建人截然不同的成年人,脑子里好像从来不缺新鲜的整人的点子,整个人身上写着“不稳重”几个字。只和他接触过两回,伏黑惠已经在他和五条悟的联手下遭到不少毒手了。


    而此时的他,带着深重的疲惫和虚假的幸福,沉沦在睡梦中。还是年轻俊美的模样,却散发着暮气。


    伏黑惠目带不忍地看向九方阵正在靠近的地方。


    那里的……那里的改造人,就是……了吧?


    再次目睹没能救下的遇难者,尤其那个人还是有过一面之缘,印象很好的“善人”,伏黑惠只觉得一股愤怒梗在心里,挥之不去!


    留守在车上的辅助监督见九方阵已经靠近战场,就按照伏黑惠提前偷偷嘱咐他的要求,把手电筒拿开。然后打开车门,让驮着人类的犬形式神把男人送进来。


    手电筒拿开或不拿开,这点暗淡的光芒对距离很远的九方阵来说也可有可无。


    刚才也是九方阵响应救援最积极,夜晚实力砍半的一年级生本想参与战斗,但高专见识过他打架的这群人使尽浑身解数让他打消了念头。


    开玩笑!就他这准头?


    有足够的磨合之前,还是让他先单打独斗吧!


    被嫌弃的九方阵有足够的理由发怒,但还没等他爆发,目的地就到了。憋了一肚子气的九方阵抬脚踢踢改造不完全的改造人,闹心自己来晚一步。


    在战斗中惶然一瞥,压切长谷部视角中,就是一个带着兜帽的可疑家伙站在白栖川旁边,握着匕首似乎就要下手!


    还有人要伤害主!


    狂犬立刻脱离刚刚走向正轨的团战,奔赴主人而来!


    “压切——”


    白刃扫出的刀光带起肥大的帽檐,在少年的视网膜留下一道亮痕。


    九方阵往后急退几步,被扫开让他很不悦!


    好家伙鹤丸国永!给你脸了是不?


    被逼退令他烦躁,他可不是白栖川,惯着手底下一群以下犯上还护不了一个人的废柴!


    匕首向上一划,付丧神习惯用冷兵器的长度判断攻击范围,骤然遇到黑闪相似的二次伤害,被九方阵冷不丁从匕首中释放的咒力在脸颊上划了一道口子!


    “你怎么没保护好他?”


    九方阵质问的是留在白栖川身边的鹤丸国永。


    他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压切长谷部。付丧神在他眼里都长一个样,这只可能是太愤怒了,连灵力该有的白光都变成黑黢黢了。他从刚刚就把这个不分青红皂白攻过来的付丧神当做鹤丸国永,因为在江玖的认知里,压切长谷部还没清醒,是鹤丸国永在坚持战斗。


    反正不管是谁,现在惹到他了,都要被他揍!


    少了白栖川的滤镜,他看这位保护主人失利的付丧神就没那么亲切了!


    他很喜欢令人亲切的白栖川,对他的付丧神却实在难以爱屋及乌。


    “你要是刚才有现在这么能耐,他就不会变成这副丑样了!”九方阵最擅长戳心窝子。


    压切长谷部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哀嚎,能听出来他没什么理智,只想将妄图害主人的狂徒斩杀!


    如果辅助监督在附近,就会发现,这副逞凶斗狠的模样和躁郁症犯了一言不合撕咬旁人的“小疯子”像极了!


    两个人的咒力开始暴动,九方阵尤甚!


    他们快速地过起招,近身战短兵相接对练习体术不久的九方阵来说还是比较吃力的,要不是咒力取之不尽,一直没能成功和对手拉开距离的九方阵说不定要狠狠摔个跟头!他们打得热闹,反倒把正主忘记了!


    “喂!你的对手在这边!快给我回来咒灵要跑!”真希崩溃地喊。


    他们早就发现了,其他人的攻击对缝合脸造成不了伤害,只有钉崎野蔷薇的“簪”能伤害到所谓的“灵魂”。可是咒灵太狡猾,吃过一次亏后再也没让她找到过机会!他们急需每一刀都能砍出伤害的奇怪咒术师加入战斗!


    不然这鬼东西就要跑掉了!


    钉崎野蔷薇躲开伸向她的手,急速跑动拦住能随意变形的咒灵,自信地举起锤子:“真希姐放心吧!它跑不掉的!我们马上就要合力祓除特级了!”虽然它好像已经弱到算不得特级,只是凭借普通咒术师伤不到灵魂的特性苟延残喘到现在。但是!祓除特级的荣耀和奖励金,她一定要拿到!


    伏黑惠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九方阵被攻击,他也不想让这个满脸写着“痛失所爱”的咒术师错过真正的敌人。他让玉犬干扰压切长谷部,然后强硬地把九方阵拉开。


    狗卷棘也适时地说了一句“冷静”。


    咒言师没敢对天与咒缚的同伴施展,只针对眼睛猩红不分敌我的陌生男人。


    男人持刀的手顿了顿,火热滚烫的大脑像被一桶冰水洗礼,一瞬间无比镇静。他棕色的甲胄碰撞出的叮当响也暂停了,悲伤的双眸泛起涟漪,可惜理智回笼仅仅两三秒,血红再次漫上他的眼底,无休止的战斗欲催促他,挥刀!挥刀!


    不过这次他找准了攻击对象,目的明确地直奔仇恨浓稠到凝固的万恶咒灵!


    真人觉得自己这次有点玩脱了!


    他本来就不在全盛时期,虎杖悠仁和两面宿傩叠加给他带来的伤害本就需要许久才能痊愈,他只是想在静养前拿回玩具免得呆着无聊罢了!谁想险些栽在这里?


    他故技重施,像吹起的气球一样鼓胀到三层楼高,实则本体变形缩小,准备溜到密集的绿化带里逃走。


    在虎杖悠仁和七三分咒术师那里成功的策略却因为这次围堵的人太多而失败!他的本体被可恶的咒言师发现了,还因此又挨了一刀!


    必须要遁走! !


    用钉子的女咒术师也凑过来了!


    遁走! !


    呃啊!再次被刍灵咒法命中,灵魂被钉子爆开虚弱无比后……


    “死”这个概念再次浮现在真人的脑海中。


    他是无人能伤害的高等生物,偏偏在今天连连遇到三个克制他的天敌!


    不,是四个!


    “我有我的计划,暂时别去招惹他……”不让他去动那个人类,夏油杰,你早就预料到了吗?


    真人看到变成诅咒的鹤丸国永就理解了大半,可惜还是败给了自傲,行事自在惯了,棋差一着!


    计划本来会顺利进行的……


    都怪那个有奇怪力量的人类!


    想起被抓住脚腕阻了他离去脚步的改造人,真人越是咬牙切齿,就越是笑得夸张。


    头一次遇到无为转变到一半失效的例子,人好像还活着?啊,真想再试一次啊!


    想起自己和同伴们的大业,为了理想中,无比美好无比光辉的未来……


    他不甘心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消失!


    他不能放任这群咒术师继续成长下去!


    人类咒术师一茬接一茬,强大的特级咒灵却要成百上千年才能诞生一个新人!无数代的积累凝聚出的珍宝,奇迹般在这个时代集结!海洋,森林,火山……还有亟待复活的诅咒之王……


    他这样诞生于人类亘古不变情绪的咒灵不存在真正的死亡,顶多是元气大伤,失去实体!只要人类还在互相怨恨恐惧,他就随时可以复活!


    眼看大业就要在它们这一代开创,如果能扫清同伴们前路的障碍,他的消亡,也是有意义的吧!


    百年之后,让我们齐聚于荒原之上,天地共享吧!


    他的身体腐烂,每一寸皮肤逐渐腐蚀塌陷,甚至咕嘟咕嘟冒泡,一股焦臭味涌了上来。


    “领域展开——”


    熊猫凑得最近,看到那手势就觉得不好,他朝同伴高喊:“快退!”


    比声音传播速度更快的,是湮灭的星光。


    太快了!


    特级咒灵用最后的咒力和灵魂进行的诅咒,怎么会让十五六岁的咒术师有逃离的机会?


    一朵朵霸王花一样邪性的巨手从咒灵腐烂的尸体张开,铺天盖地掠夺他们的生机,转瞬间就扩大到几十米直径,在战斗中躲闪不及的咒术师们纷纷被笼罩进去!


    狗卷棘眼尖地看到压切长谷部逆流而上,刀尖直至中心,想要在领域闭合之前干掉罪魁祸首。


    可惜,在他砍下去之前,那一坨烂泥一样看不出原形的肉块已经彻底焦烂,失去生机化作黑烟消散!


    它放弃了□□,它化作了领域本身。


    那缕黑烟化作眼球形状的咒文,刻印在幽暗昏黄的“天空”之上,端看人类扭曲的死相!


    自此,三个二年级咒术师、一个一年级,还有一个刀剑付丧神,被困在特级咒灵临死前耗尽全部力量反扑的强大领域中,生还希望渺茫。


    ……


    留在领域外的,只有没有参与战局的九方阵和伏黑惠。


    其他人战斗时,伏黑惠本想把看不出本来面貌的白栖川也挪到玉犬上带走,却被九方阵拦下来。


    七海先生已经说过,被改造过的人类已经无法被复原了,即使家入老师也做不到。在他们被改造的那一刻,他们已经死了。


    伏黑惠不知道九方阵和白先生之间有过什么羁绊,但他还是第二次见到他这样沉默的悲伤。


    第一次是在走廊里,弱视的咒术师偶然得知虎杖死去,空气都在无声中凝固,唯有安静相拥能给他些许支撑的力量。


    ……不让玉犬带走,非要留在原地。他以为九方阵是看不下去白栖川痛苦的样子,想给他个痛快,结束他非人类的折磨,结果等半天九方阵也没动手。除了跟压切长谷部过两招之外,就守在改造人身边不挪地方。


    也行吧。


    目前形势不错,应当也不需要他。


    伏黑惠的式神脱兔守在附近所有下水道和墙壁缝隙处,防备泥鳅一样的咒灵钻缝逃脱。


    他远远关注着那边,鵺在天空上飞翔。


    他信赖着同伴们,正如他信赖五条老师。


    战局已经明朗,他沉默着等待。


    直到咒灵领域的颜色映入他陡然惊愕的碧眸!! ! !


    *


    领域展开,作为必杀奥义,耗空咒力的必中术式,再强大的特级咒灵一天之内也无法两次施展。


    鱼死网破的咒灵用自身为代价,在湮灭前构筑了一个更为坚硬更为牢固的半圆形领域,他吸取了教训,这个领域,远比之前更难从外部打破!


    然而,失去智慧的控制,领域内部的攻击也趋向于死板。纵然如此,也没有人能轻易逃脱。


    压切长谷部失去目标,蓬勃的战斗欲让他躁狂如嗜血的凶兽。


    他的敌人呢?举目茫然。


    他的主公呢?无处可寻。


    战斗,战斗,守护,守护……


    他该把刀朝向旁边这几个陌生人的,他该用刀守护重要的人类的……


    咒力与灵力纠缠,引诱的细语与理智撕扯。可彻骨的伤心与悲痛,却在潜意识中,将他拉向“人”的一方。


    在场的咒术师们不懂压切长谷部的挣扎,他们比旁人更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咒灵的术式依靠手来触碰,领域,囹圄,这是一座监牢,必死的监牢!这下他们彻底被困在股掌之间,逃脱不得。


    一低头,他们甚至站在一只巨手之上,避无可避!


    这就是领域吗?


    咒术师的终极,特级的世界,五条老师的世界……


    真希和钉崎当机立断跳上熊猫胳膊,狗卷棘也果断勇敢地扒住压切长谷部!


    黑暗中的微秒希望,死局里的一线生机——咒骸和付丧神免疫它的术式。


    能多活一秒是一秒!


    狼狈躲避抓过来的大手小手,熊猫扛着两位女士只能用两条腿跑,还不忘用眼神敬佩狗卷棘的勇敢。


    那位老兄的肩膀都敢爬,不愧是你,棘!


    真希知道熊猫没有表现的那么乐观,领域内的世界不是那么简单的!


    “必中”可不是开玩笑,她不觉得光靠双脚离地,他们就能幸存!


    他们能依靠自己打破领域吗?


    或者说,他们能等到其他咒术师成功救援吗?


    戴眼镜的少女用枪杆将飞过来的小手挑开,帮躲闪的钉崎野蔷薇坐稳,心情却沉重下去。


    玩脱了,救人把自己搭进去了……


    纵使大家都颇为紧张,但……


    “你们有没有谁背着大家偷偷升职成特级了?别瞒着了,有领域的领域展开,没领域的现场学一学。”熊猫说。


    “明太子!木鱼花!”


    “哈?!那是说学就能学会的吗?老娘要是特级早就去禅院家大闹一场了!不过就算不是特级,揍一只熊猫还是绰绰有余的!”


    “啊啊啊笨蛋前辈们别唠了!动起来!别放弃抵抗啊!你们是不是忘了臭脸男和阴沉怪呢?”


    钉崎野蔷薇提醒说外面还有伏黑惠和九方阵两个同伴,但她更多指的是九方阵。


    那暴躁怪连脸都不敢露,成天也不好好说话,每一句都怼得人肝疼,但是愣是闷声不吭领悟了领域展开,不是特级却有了特级的实力,啧!


    只有领域展开能抵抗领域展开……他们只要再坚持一下,等九方阵对波就好了。这么想的钉崎野蔷薇用咒力护体,防止被猝不及防暗算。


    希望能撑到那时候啊……


    不甘心,束手无策等待被救的感觉烂透了!回去一定要加训!加训!


    “话说,”熊猫抬头看,那缓缓靠近,却势不可挡的手掌,“咒灵的手掌有指缝吗?”


    领域之外,伏黑惠对领域边缘构成的黑球拳打脚踢,满象喷出强力水流后,狠狠地撞在上面,黑色的外壳却丝毫没有动摇。


    【只有领域展开能对抗领域】


    他也想到了九方阵。


    “九方!”


    他第一时间喊道。


    喊出口后,喉咙里的尾音还未落,他却喊不出第二声。


    他同时想到五条老师和他说过的话。


    五条悟离开病房前没头没尾地说:“虽然咒术师是要疯一点才好,但是惠和悠仁最好看着点儿小阵,别让他再随意开领域了哦……”


    当时房间里只有他醒着,另一个超级笨蛋睡得像头死猪……


    等等……记错了,当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五条老师也是对他一个人做出的嘱咐。


    笨蛋已经把自己笨死了。


    对于伏黑惠来说,这一句嘱咐,已经可以作为加在他肩上的责任。九方阵救了他,他理当回报。


    他从那时起就有刻意观察过九方阵,自他醒来,似乎变得比起之前更加依赖外物,还多了个动不动就管他借狗的习惯。有时候九方会刻意不去眨眼,即使生理性眼泪已经盈满眼眶,他也倔强地凝望明亮的地方。更多时候,那双总是低垂的眼会被埋在兜帽之下,伏黑惠能看到的,只有流到下巴处的,被苍白手指抹掉前短暂存在的泪水。


    他早就怀疑上次领域让他的视力受损,只是他毕竟没有过这种体验,无法感同身受。


    他会愿意再一次用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领域展开吗?


    如果是他自己,如果付出代价的人是他,他一定毫不犹豫那样选择。但是如果是九方阵呢?


    如果是,还没来得及和大家缔结深厚同伴羁绊的,孤狼一样的“小疯子”九方阵呢?


    *


    九方阵不愿意。


    在他看来,领域里只有三个不那么熟悉的前辈,只在锻炼体术时有过交流。钉崎野蔷薇更是嘴上看不惯他,他也烦死了和话不投机的女生打交道!


    唯一有点在意的,伏黑惠和白栖川,现在很安全。


    如果没有其他后果,他当然不吝惜去做。但是……


    他没必要牺牲眼睛去救他们!更何况,领域展开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压力值百分之七十#


    九方阵这几天心情还算平稳,也就今晚因为黑暗中出行很不爽,白栖川又变得半死不活,从百分之六十涨到了七十。 【疯狂】是领域展开的先决条件,而进入【疯狂】需要百分之九十的压力值。


    同学们的生死不知暂时还无法调动起足够的痛苦,或许亲眼看到尸体后能吧,但现在确实不能。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冷淡地“看”他一眼,“做不到。”


    他终于抛下守着的改造人,跟在伏黑惠身后靠近领域,用他最拿手的咒力球朝着半球形的“靶子”一道一道轰击。


    他的咒力量确实磅礴得很,光是一道咒力弹,便和满象全力冲刺后的撞击相当,阵势惊人!更何况这种攻击简直接连不断,不需要瞄准的普攻对他而言再适合不过!


    他不愿意,看懂潜台词的伏黑惠心一沉。他没办法怪他。


    他早就知道,这世上舍己为人的从来是少数,他人是无法强求的。


    伏黑惠捏紧拳头,从影子里掏出刀具灌满咒力徒然地劈砍同一个地方。


    他早已召唤出尽可能多的式神,甚至刚调服不久的,极耗费咒力的满象,已经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伏黑惠也硬下心没有停下。


    他实在没办法狠下心逼自己再催促九方阵,但他又没办法放弃其他人。


    领域展开,领域展开……


    我的领域是什么呢?极尽想象,更深入地利用影子,我的影子还能做什么?召唤?容纳?构建?


    九方的领域依仗几近无穷无尽的咒力,那他也把咒力一股脑释放出来,结合上影子,倾倒……


    领域展开——


    地面上,深色的影子躁动不安地涌动着,高浓度的咒力几乎液化!


    展开——! !


    啊啊! !


    伏黑惠鼻腔和耳朵流出鲜血,他强迫自己去构想,属于他自己的领域。


    但是失败了。


    时间越拖越久,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前辈,钉崎……


    他放弃尝试领域展开,再一次不抱希望地挨个召唤式神去攻击。


    不能怪别人。他告诫自己。


    只是,曾燃起过希望,失望的黑暗才难以忍耐罢了。


    他不去看九方阵,他怕自己露出令自己后悔的,伤人的眼神,即使对方看不到。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


    伏黑惠抹开流到嘴唇的鲜血,“你先离开,这里我自己就可以”他背对着九方阵说。


    他让虾蟇悄无声息地绕到后面。


    伏黑惠眼神闪烁着犹豫,嘴唇抿起,摆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手势。


    “布榴布……”


    其实他已经踌躇了好久。


    他真的要召唤魔虚罗吗?


    不是畏惧自我牺牲,不如说,如果自己的生命能换回那五个人的生命,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犹豫。


    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魔虚罗无法打破特级咒灵的领域。


    唯一让他迟疑的是,无法被调服的最强式神在暴走后,无差别攻击,九方阵和前辈们能否逃脱?魔虚罗又会不会在咒力耗尽消失前,伤害附近没疏散完全的人?


    他已经迟疑了太久,耽误了太久,无论如何,他也必须赌这个可能性了!


    ……一个不论什么结果,式神使都必死无疑的可能性。


    九方阵全程一言不发,和伏黑惠一起攻击领域。他哐哐哐地敲,附着的咒力却像泥流入海。咒力再多也不见得像打水漂一样挥霍,换做往常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但伏黑惠的没走,没人领他回去,他连车辆的方向都找不着。


    耳朵里充斥着砸撞的声音,他还能听见近处伏黑惠喉咙里努力到绝望的闷哼声。


    说实话,相处过有一段时间了,甚至伏黑是他在高专勉强算得上最亲近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伏黑惠这种状态。


    九方阵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讨人喜欢的自知之明的,他没说些火上浇油的话。


    他也是智商正常的人,知道为什么伏黑惠叫了他一声后突然不说话了。


    寄予希望于他能破局嘛!


    他确实做不到,失去同伴让他低落,但不是那个让他触动的虎杖悠仁,他也没有在战斗中被虐到自尊受挫。总而言之,他没愤怒到那个程度上。


    他心中甚至提不起丝毫愧疚,同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重要,压力值没有大幅度上升,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的目光很有限,只够分给在乎的人。 】


    *


    从咒骸变回人类,需要有意识地耗尽所有灵力,把灵力构成的细胞全部失活,重新更新生长一遍。


    江玖想让白栖川恢复人类身体,他再三确认,终于确信外观会照着之前的模型重新捏脸,不用担心一直做一个丑兮兮的怪东西真是太好了!


    这丑陋的咒骸形态他真是一刻也忍不了了!


    所以说……


    灵力该怎么耗尽啊?


    茫然。


    江玖回想,之前消耗灵力的办法:锻刀,刀装,给受伤的刀剑男士手入,转移给长谷部,画咒文……


    基本都是摸索着使用,有时候灵光一现无师自通,更多时候是按部就班照着教程搞的啊!


    灵力不够用才是常态,从来没有富裕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偏偏还要在短时间内快速榨干……


    老师!他只学过赚钱,还没学会怎么把手头这十个亿花出去啊!


    直到真人领域展开,伏黑惠和九方阵无能为力。


    通过九方阵的视角,江玖知道现在他们面临着什么样的危机。他的鹤丸还在领域里受苦,本来就已经够惨了,别真的碎刀了啊!


    他短短的两条后腿无力地划拉着,缺少眼球让他无法视物。


    秉持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他开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腾腾地挪。他想着,就算这身灵力无法打破领域,能削弱也是好的啊。


    不过,江玖回想之前九方阵偶然的发现……


    保险起见,先把伏黑惠拉开!


    一路上,因为天色太暗,满象从远处冲刺的时候,差点踩到他。伏黑惠陷入内心挣扎时,挪动的江玖在黑色半球另一端被挡得严严实实。


    伏黑惠握紧双拳,念出布溜之言时,九方阵似乎有了什么预感。


    伏黑,危险!


    既像是他本人很危险,又像是他即将处于危险中!九方阵焦躁起来,却无处发泄。


    当江玖把意识转移过来后,知道主控要做什么,他便把焦躁感归因于危机。


    白栖川要大范围释放灵力了!


    必须尽快离开!


    走走走走走!


    九方阵的焦躁并不是无的放矢。


    他不久前不仅得到了一柄新武器,随身的匕首也被五条老师用灵力淬炼过了。有一次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掌,浅浅一道口子,他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咒力数值上限被降低了五点,除非咒力等级升级,否则没办法补回来!


    于是他开始想,灵力对诅咒有效果,对咒力是不是同样有削弱效果呢?


    沾染吸收太多灵力,对咒术师是不是也有害呢?


    注入刀剑中的灵力已经被吸收,不会随意进入人体,对咒术师基本没有危害性,所以五条悟放心地给学生们使用。白栖川即将四散的灵力却无处依附,清正柔和的力量也许会主动钻入人体,让人心情舒缓如沐春风,也让从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咒力被中和,被吞吃。


    他很喜欢白栖川的颜色,他的气息也让他感到舒服。但这是因为他不怕区区咒力减少,可对除了他以外咒力有限的咒术师的作用,灵力就像稀释的硫酸,伤害不致命,却极有可能损耗咒术师的天赋和实力!


    走吗?走吧!


    把治疗点也带走。


    九方阵估算着改造人的速度,伸胳膊拽人。


    “你别白费力气了!有办法救他们,但我们要先……”“你先离开,这里我自己就可以!”


    他的声音和另一道撞上了,还没等他说什么,腰部就被湿哒哒的东西卷起拉远!


    什么玩意儿? !


    他抬起手就要刺下去,这黏糊的感觉却让他想起来之前战斗中见识过的,伏黑惠的式神之一。


    于是被含在嘴里的小咒术师握拳朝上咣咣咣砸向□□的上颚,终于脱身。


    他跑回去,拉开伏黑惠摆着召唤动作的胳膊,不让他继续。


    伏黑惠的布榴之言才念到一半,用力挣脱他的手。


    “松开我!让它……”带你先离开!


    他和魔虚罗同归于尽就够了,这个没人领路就干站着不走的笨蛋二号就带着他得之不易的视力,幸福地活着吧!


    九方阵的手臂被甩痛,吃够了苦的人,在过上一段“好日子”之后,才更吃不了苦,受不了气。进入高专后,他在伏黑惠和虎杖悠仁两个人身边得到的反馈一直很美好,他长期以来得到的令他烦躁的对待从来没从他们身上体验过。所以他才会觉得,在伏黑惠身边,连焦躁都会被抚平,连压力都会被治愈。


    他压力值上升了一点,但他强忍着,被甩开了就再抓上去。


    “跟我一起走!我们最好离远点!”


    “钉崎还有前辈们还在里面,我们难道能就这样走吗?”伏黑有些不可置信。


    “啧,别管他们了!快跟我一起走吧,对你有好处!”白栖川已经开始蓄力了!他的灵力可是能吞噬消磨咒力的!谁知道弱了吧唧的治疗点沾染了会怎么样?


    总是不说话的人,在需要交谈的场合,就更磕磕绊绊。尤其紧迫的情况下,更难以成功组织语言,变得含糊不清。


    不是他不想跟伏黑惠说清楚,而是他语言功能实在退化得厉害,张着嘴也吐不出好话。


    他们离白栖川距离太近了!腐蚀性“硫酸”即将喷发,他解释不了也没办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只想感觉把人拽走!


    “就那么放着吧,他们很快就会没事的!”他懒得和对方言语拉扯,上手去拽,在看不清的情况下竟然准确拽出对方冰凉的手!


    干哑的嗓子吐出的声音实在不好听,尤其他的话语是那么无情,那么冷血!


    伏黑惠左手狠狠掰开对方抓过来的手指:“就那么放着?什么叫,就那么放着?等领域消失再迎接一群面目全非的改造人吗?!”他再次握拳,重新念起布榴之言。


    既然九方阵都要拉他一起跑掉了,想必劝不走他,很快就自己溜掉了吧。那他也不用多此一举,派什么式神了!


    再次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九方阵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性子,伏黑惠不听他的,他也急了。


    “我懒得跟你说!”


    一拳用得最顺畅的咒力球捶在伏黑惠胸口,把他推得远远的!正好自己气的不轻,给他个教训!


    伏黑惠捂着胸口,咂嘛到嘴里的血腥味,只觉得九方阵简直不可理喻!他快不认识这个朝夕相处的同学了!


    今天实在是有太多不幸的事情发生!鹤先生生死不明,白先生被特级咒灵变成了改造人……同期和前辈们深陷领域,九方阵却不愿施救,像个疯子一样一言不合攻击同学!


    九方阵疯了,他也快疯了!


    满象还在不远处嘶吼,冲刺后撞击硬物的碰撞声震耳欲聋。


    对自身实力不足的愧疚沉甸甸地压在这个才上高中一年级却已身经百战的年轻咒术师身上,即将失去大量同伴的恐慌感和无助感,压垮了少年的心理防线。


    如果听五条老师的话就好了……


    如果在车上没有一意孤行就好了……


    他们的到来,什么也没有改变。死去的人还是死了,狡诈的特级咒灵还是跑掉了,前来相助的“勇者”却会因为年轻时的热血与骄傲永远留在这个年龄……


    津美纪……


    他,什么也无法改变吗?


    他的同伴们,就要像津美纪一样在最平凡的日子里,毫无预兆地死掉了吗?


    黑夜的变故让坚强的人蒙上脆弱,让柔软的心灵折射出缺口,让冷淡却善良的孩子口吐恶言。


    胸口的闷痛放大了内心中隐隐的不满和焦躁,绝望和压力无疑让他陷入【躁郁】。


    是的,【躁郁】。


    负面特质悄然挂在了他的人物状态上,只可惜他自己无法查看。


    伏黑惠是个很能忍耐的孩子,因为他长大的过程中也发生过太多不幸了。和九方阵不同的是,他在更早的时候,就遇到了五条老师。他天性中的善良温柔没有被消磨,苦难只让他性子冷淡寡言了一点。


    然而,“治疗点”只是能忍耐痛苦罢了,他心灵的自我净化能力也是有限度的。


    “你疯了吗?别在这儿犯病!”


    伏黑惠吼道。


    太荒谬了,今晚这一切。


    “如果我能领域展开的话,能救钉崎他们,瞎了眼睛又怎样?死掉了都行!”


    我也变得荒谬了。


    这是我说出口的吗?


    我没想说这些的……


    嘴里一句接一句说着戳人心窝的话,伏黑惠只觉得自己被情绪左右,陷入极端。


    太伤人了……


    别说了……


    年轻的咒术师吃过在战斗中和同伴拌嘴的亏,告诫自己快冷静下来!理智回笼,他咽下嗓子眼里的血沫,去看九方阵的表情。


    他会道歉的,他想。


    他会道歉的,在魔虚罗杀死他之前。


    内疚欲死的少年抬眼,却没能在第一眼看见被他情绪失控之下控诉冷血无情的同期。因为……


    天亮了。


    太阳不会在一瞬间升起,所以当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天亮了,而是太壮丽太庞大的景象强势地侵略进视网膜中,在这一瞬间,黑夜被渲染成白昼,无论距离远近,无论视野清晰与否,能看到的,唯有那冉冉升起的,温柔清冽的银光。


    从未见过的,区别于漆黑或深紫咒力的能量,以势不可挡的亮色蔓延上领域,将半圆的范围附上一层银亮的辉光,如一往无前的火焰席卷向光芒照耀的范围。


    咔嚓咔嚓破碎的声音响起,伏黑惠松开握紧的手。穿着宽大帽衫,显得瘦弱无比的少年,背光站在明亮的半圆形之前。他身后,领域像蛋壳一样一片一片碎裂,缺口的正中心,正是九方阵的拳头所在。


    伏黑惠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庆幸劫后余生的同伴们,而是被帽檐遮挡住的,只露出半张的脸。


    即使站在光底下,他的眼睛仍然躲在阴影后,只留给其他人一个挺翘的鼻子和总是抿紧的嘴。


    “对不起……”伏黑惠小声说。


    他想靠近,但力气好像在瞬间耗尽了。像是供给发动机的汽油被一下子抽空,一个偌大的人体立马变成了只能当做摆设的汽车模型。他闭上眼睛前,看到一直注视的身影软软地倒在地上。


    伏黑惠想提起咒力,却浑身暖洋洋的,从指尖到头皮都酥麻得舒服极了,懒懒地欲睡去。


    “什么啊……就这样……得救……了……”


    *


    九方阵特意没离开灵力沐浴的区域。他压力值上升得很厉害,而现在他不想和伏黑惠说话,也不想使用不听话的“治疗点”。所以他选择献祭一部分咒力换一个短暂的好心情。


    他刚刚隐约听到伏黑惠朝他喊什么,很用力的样子。但是光太亮了,他光顾着捂眼睛,根本没听清。


    领域中苦苦支撑到现在的高专的少年少女们,就没那么“幸运”,能轻轻松松获得一个好心情了。有领域的遮挡,他们根本没能直接接触银白色的美丽的力量!实际上,当手掌合拢,避无可避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没想到啊!连领域都没能把老娘困死,太刺激了!


    钉崎野蔷薇灰头土脸地躺在被战斗铲平的土地上,劫后余生的她心里想。


    还能活着,还能看星星,真好啊!


    压切长谷部在领域破碎的时候,第一时间扔开狗卷棘,跑到心心念念的主公身边,所以他得以沐浴耗尽前最精纯的灵力,空气中逸散的绝大多数灵力,也终于找到入口,争先恐后地被他吸收。


    猩红着眼的打刀付丧神终于被熟悉的气息安抚得镇定下来,得以用颤抖的双臂,搂住珍爱的人类。


    随着灵力的散去,神迹发生在白栖川身上,他树皮一样粗糙的皮肤恢复光滑,扭曲丑陋的脸部在飘飞的白絮中重塑五官,黑亮的头发变回原样,要比死去前短一些,因为这是他刚来时之政府时的长度。


    江玖很满意,变回帅哥了,那个作为怪物的短暂记忆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只是建模虽然好恢复,但全身细胞和内脏重新生长的过程却不能省略。他将进入漫长的沉睡,以达到最快速度的恢复。


    趁着还没完全转化的最后几秒,他要嘱咐一下,别让本丸那群付丧神们被时之政府以为他死掉,分配给别人。


    他还要重新缔结契约呢!


    压切长谷部紧紧搂着白栖川的身体,他失而复得的主公,他以为永远失去的主公……


    淅淅沥沥的血从他身上各处伤口中滴落,他不在乎,他放肆地用眼神凝视白栖川的脸,任凭眼里由衷的,喜悦的泪水划过脸颊,刺痛匕首划出的刀口,混着血流进脖子里……


    这是一次新生,是白栖川的,也是压切长谷部的。


    他怀里重获新生的青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他的眼睛甚至无力睁开,可是他却用微弱的声音劝他别担心,让他放心。


    “我有预感……要睡好长时间了……”


    “别怕,也告诉本丸的大家,别怕,我真的会醒来的……”


    他的手指努力抬起,长谷部立即握住他的手,哽住喉咙强忍下呜咽与气音。


    他信的,他会等的。


    本丸的付丧神他也会好好管理的,他会不惜一切完成主的所以心愿!


    他握着主公的手狠狠点头。


    他想让主公睡个好觉。


    白栖川的手指在长谷部的帮助下轻柔地划过他的脸,落在那道九方阵反击时留下的刀口。因为太轻了,就像蝴蝶落在花瓣上,就像一个梦一样的吻。


    人类的声音更加低不可闻,他已经被深沉的睡意笼罩,美好光明的梦境在呼唤着他。


    “辛苦你了,鹤。”


    第69章


    【转化中(进度1/100)】


    外表从“咒骸”变回人, 过程没有一丝痛苦,然而要想毫无后遗症地回归初始属性,恢复人类身份, 白栖川的身体需要至少半个月的休眠。


    江玖随着白栖川的意识陷入沉睡,他察觉到这个近乎必死的剧情顺利通过,身边还没有人员伤亡,心情很美妙,就连老大暂时下线的小代价都不放在心上了。


    和撕卡相比,这都不值一提!


    再睁眼,因为他刚才没来得及选择【九方阵】还是【纪藤肆也】,所以默认回到了系统空间。


    他查看被迫下线的白栖川的面板,人物形象下面多了【沉睡】、【灵体】、【灵魂受损】三个状态,紧紧挨着【胆小】这个长期特质。


    其中, 【灵体】两个字忽隐忽现,意味着转化结束,这个状态将会消失。


    【灵魂受损】有什么效果?


    大概是真人的咒术效果针对灵魂,白栖川的灵魂像捏面团一样塑形成奇怪的东西,又被强行捏成原来的形状,也许有什么暗伤留下。这个状态又不像其他那样把效果写得明明白白,江玖暂时懒得退游去论坛搜索,暂且搁置。


    而且江玖敏锐发现,【沉睡】状态不同于【昏睡】。九方阵当初受重伤,谁也叫不醒,面板上就是【昏睡】。而白栖川的状态,是能被外部力量强行叫醒,或由玩家自主控制提前醒来的。


    他有点后悔,要是早知道自己还有可能被提前唤醒, 刚才就提醒一下鹤丸国永好了!


    提前结束,要么转化不完全,要么转化完毕,细胞更新进度却跟不上。不上不下的,还不如一次性彻彻底底解决。


    现在就希望鹤丸他们能多靠点谱吧!


    白栖川的灵力等级现在是lv10 ,满级,算是【灵体】的附带品,不会随着状态消失而等级下降。


    这也是因祸得福了!


    临走前扫一眼好久没关注过的人物档案。


    玩游戏挺久了,白栖川的角色探索度和完善度最高,人物档案更新出一大段话。


    “他是一个善良温和的人,喜欢与人为善。”


    “他对刀剑这一事物产生了喜爱。”


    “他有些胆小。”


    ……


    “他拥有了爱情,和恋人灵魂契合。”


    “胆小的他勇敢地敞开内心,与恋人哀乐与共。”


    “他选择脱离人类身份。”


    “他失去【审神者】称号,灵魂漂泊无依。”


    江玖大概看一眼,都是些已知的内容,没像上次不知不觉中多一个【胆小】buff。


    失去【审神者】称号也没什么,死亡瞬间连契约都断了,时之政府那边当然也找不到白栖川的生命体征。不过只要鹤丸能及时回去解释,一切都能恢复原样。


    让老二去提醒一下吧。


    *


    羂索恨得要死!只觉得得不偿失!


    他建议白栖川多多向压切长谷部提供灵力,就是在找机会掏空他的力量。真人找上门是他没想到的,看到白栖川短信中关于咒骸的内容,他立刻更改了计划!


    让他主动切断契约,比自己趁他灵力不足伺机切断要方便多了!


    可是,意外也太多了!


    他从没想过真人会死!


    好歹是个术式近乎无敌的特级咒灵,怎么会如此轻飘飘地死去?


    真人的术式是他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他当然也在它身上做了标记,所以标记消失的第一时间,他就感应到了!


    那一刻他气得天灵盖都要炸开!


    有了真人,他就可以改造普通人类的大脑,变成咒术师的形状,从而人造咒术师!他还能随意抽取人类的术式,制定游戏规则!


    缺少无为转变,他不得不用备用的笨方法来实行!这无疑相当于砍掉一只手,还能活下去,却变得不方便许多!


    进化全人类的进程将多出许多变数!


    早知道真人那么不堪一击,自己都能把自己玩脱,他就提前收割它的性命!也好过现如今不掀起半点水花地死去!


    夏油杰面色冷凝,他冷厉地审视一无所知的鹤丸国永。


    鹤丸国永作为幸存者,被辅助监督开车送去就医,夏油杰没有拦着。


    半付丧神半诅咒的实验他也是第一次做,结果是意想不到的成功。


    鹤丸国永已经获得了咒灵的特性。切断了体内的灵力来源后,他剩余的灵力会在身体中形成内循环。他刀剑本体上打下的印记,会帮他融合自外向内不断吸收的诅咒,让他获得反转术式级别的自愈能力,实力更上一层楼。


    始作俑者也没想到,贵公子一样的鹤丸国永,光风霁月的外表之下,吸引来的咒力居然如此浓郁!不看术式,光看咒力总量,已经能达到二分之一漏瑚的水平!


    人类对冷兵器的恐惧和怨恨吗……


    咒灵是从人类的负面情感中诞生的,而“刀”,在热武器普及前,一直是人类恐惧的对象。


    畏惧“鹤丸国永”这振名刀的人早已作古,纵使有再多流传下来的奇闻异事,提供的恐惧也不可能达到特级咒灵的水平!那么,鹤丸国永是在无意中变成“刀剑”一类总称的咒灵了吗?


    怪不得一“出生”就会和“火山”、“森林”一类的自然系相媲美!


    能有这样强大的“伙伴”,也算意外之喜!


    只希望白栖川尽早清醒,重新和他的眷属们缔结契约。这样的“伙伴”真是越多越好!


    他从不担心付丧神们不是“伙伴”而是敌人,因为……


    ……


    鹤丸国永的异常很快被咒术师发现。


    他胳膊上的伤口本来稀稀拉拉地流血,把辅助监督车子的后座染得一片鲜红。他身上的白衣服俨然看不出本来颜色,各处大片的红色让人看得心慌。


    然而还没等送到医院,胳膊流的血就已经止住。辅助监督开着车,冷汗直冒,只觉得身后的阴冷是那样的熟悉,连微不可闻的呼吸声都变得可怖!


    他怕不是载着一个咒灵吧?


    想是这样想,他还是尽职尽责地运送伤者。直到属于顶级猎食者的威压弥漫开来,层层渗透,一点一点让人动弹不得。


    对生命的在乎让辅助监督偷偷减速,用所有的勇气溜下车,躲到尽可能远的地方颤抖着给其他咒术师打电话。来的人是禅院家的一级咒术师——曾在几小时之前借口忙碌,拒绝和七海建人一同祓除特级咒灵。


    也正是他在提交的报告中笃定,这个被高层注意过和五条悟来往甚密的人,这个趁他不备打伤他,而后被他重伤落荒而逃的人,是个危险的特级咒灵!


    应当祓除!


    执行者——五条悟。


    *


    伏黑惠睡了一个好觉。


    梦境乱七八糟,却都是好事情。


    津美纪醒过来了,虎杖悠仁没死,九方阵就是一个偶然觉醒咒力的高中生,被五条老师从普通人的世界挖过来,和钉崎斗嘴时嘴角总是带着笑……


    梦醒,坐起身,叠被子的几十秒,梦到什么已经忘了。


    大概是些不可能发生在现实的事儿吧。


    昨天半夜,他被一片月光一样的银白色扫过后就几乎失去了意识。半梦半醒间强撑着睡意,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听到了钉崎野蔷薇他们的声音。


    “这两个家伙!拼死拼活战斗的到底是谁啊!他俩凭什么睡得这么沉?”钉崎野蔷薇忿忿地戳着伏黑惠的头发尖尖,抱怨说:“啊啊真是累得要命!还有多久到学校啊?老娘也想睡觉啊!”


    被戳的伏黑惠:还有力气抱怨,看来钉崎不用担心。


    熊猫一动不动地做狗卷棘的靠枕,咒言师对付特级咒灵付出了嗓子的代价,现在疲惫地倒在软乎乎的熊猫肩头,闻言也只是掀起眼皮露出紫色的眼睛示意自己没睡着。


    “说的不是你,棘。”


    “鲑鱼。”困倦的小小声。


    战斗结束后,肾上腺素带来的兴奋感消失殆尽,大半夜了,疲惫却仍然不能睡美容觉的钉崎野蔷薇比往常更符合“暴躁美少女”的称呼。


    “熬夜可是女人最大的敌人啊可恶!黑眼圈,皮肤干燥,红血丝……祓除咒灵发的工资全用来买护肤品了!”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女生忿忿地凑近并排在车里躺尸的两个同期男生:“为什么这两个家伙没有黑眼圈?”


    “可恶啊熬夜了皮肤状态这么好!男高中生不应该满脸青春痘吗!你们两个好命的家伙,私下里是不是防晒霜一天抹三遍啊!”


    “木鱼花。”看到短发女生愤怒地把九方阵的脸颊肉捏来捏去,狗卷棘害怕地把脸埋到熊猫毛毛里。


    “说的不是我们,棘。”


    熊猫捂住毛脸,同样投以畏惧视线,语有戚戚。


    “诶诶诶?”正“霸凌”同期生的大姐头像是看到什么令人惊讶的东西,连连呼唤。


    “你们快看!这家伙,居然会……”笑!


    ……


    看谁?居然会怎样?伏黑惠已经完全听不到了。确认大家得救,他就放任自己陷入了虚幻的梦境,毕竟,津美纪在等他。


    伏黑惠不好奇前辈们和钉崎后来说了什么,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咚咚咚。”他敲响隔壁门。


    等待屋主开门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时需要几十秒,有时需要几分钟,取决于对方当日的心情。


    伏黑惠对这扇门的主人总是很有耐心,他只敲了一次门,便留在门外等待。


    可能是睡眠质量好的原因,伏黑惠优秀的记忆力在这时候彰显存在感。他回忆起第一次和九方阵见面,他也像现在这样,等在门外,等一个模样未知,性格未知的陌生同学。


    “吱呀——”门打开了。


    九方阵穿着标志性的肥大帽衫打开门,上半张脸一如既往不给人看,只留下消瘦的下巴,和抿着刻薄弧度的嘴角。


    又和记忆重合了。


    他们随后打了一架……


    “有事?”


    从这里开始不一样了。


    伏黑惠有些恍惚,很快转变为难以启齿。


    他是来道歉的,为他夜半时分情绪不对脱口而出的伤人的话。


    “抱歉,九方。”诚恳地深深鞠躬。


    【压力值百分之四十】


    九方阵撑着门有些不知所以。


    他根据声音和身高判断出门口的人是伏黑惠,他实在不知道这人来找他干什么。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另一个人,因为伏黑惠平时在他面前可没那么谦卑。


    倒是高层配给他的辅助监督西园寺正我总是动不动朝他鞠躬,导致他有点条件反射。


    半夜出任务,大部分情况不是默认第二天上午不用起床吗?


    匆忙穿上鞋,已经逐渐习惯高专生活的九方阵疑惑。


    需要接连一趟又一趟的出任务的日子……


    难道高层又来压榨他了?


    伏黑是来通知他的?


    不对不对!他昨天好像狠狠推了他一下!主要是这人倔起来怎么也拉不走,他一生气就顾不上重不重了,偏偏他还无法解释!所以……


    是来兴师问罪的?


    压力值原本只有百分之二十——这是白栖川灵力的安抚作用。在听到敲门声的瞬间,碎片式的想法闪过,压力值稳定地增长到四十。


    在江玖没注意到的地方,触发机制起了作用,【被害妄想】在一系列特质中,变换位置,挪到了前列。


    九方阵的思维很容易无端发散到黑暗的地方去,总是最先去想最坏的可能,然后就是自己会得到的下场……


    但是兴师问罪……是这种态度吗?


    伏黑惠为什么道歉?


    难道他为了报复他,给校长报告,要把他撵出高专?


    想到这,他的表情肉眼可见更加不好看起来。


    不过他没有发作,猜测还没确定,他也不是全盛状态,他不想贸然打架。


    暂时性咒力总量砍半,大概再祓除一个一级咒灵才能升级恢复。


    不过真要打起来,他也不怕就是了!


    一系列心理活动,一秒钟之内就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类似的事发生过太多,心口不一的伪君子也见过太多,他不敢赌对方是一个“好人”,即使对方是相处过很久,他也曾稍稍卸下心防的同学。


    夜半时分,他附带咒力的一掌,像一道划分昨日与今日的鸿沟。在无法重构安全感的现在,伏黑惠只是一个普通的动作,一句普通的话,九方阵已经默认对方来者不善了。


    “昨天,我说了那样的话,我很抱歉。”伏黑惠弯腰,看不到九方阵的表情。


    九方阵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哈?”


    说了哪样的话?


    虽然心里很茫然,九方阵习惯性脱口而出的暴躁语气却掩盖住了这一点。


    本来还在以最大恶意揣度伏黑惠,冷不丁却被低声下气地道歉,落差有点大,反而让他懵懵的。


    随即他想起什么,又愤怒起来:“哪样的话?你说什么了?”他上前一步。


    “啊?我……没什么。”伏黑惠踌躇。


    他这才意识到九方阵可能根本没听到那两句混账话。


    也是,那时候太乱套了,脑子乱了,嘴乱了,心也乱了……


    太好了,他没有听到!没有伤到他,真的太好了!


    [“你疯了吗?别在这儿犯病!”]


    [“如果我能领域展开的话,能救钉崎他们,瞎了眼睛又怎样?死掉了都行!”]


    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伏黑惠就恨不得骂死自己!


    疯了,犯病,瞎了眼睛……他才发现自己还有戳人心窝子的天赋。


    他当时被一拳揍在胸口,远远飞出去,痛得连式神都无法维持。被频频打断布榴之言,联想到九方阵疯起来敌我不分的传闻,加上对他不愿领域展开的失望,就误以为……


    本来就是一个比较敏感的人,心理状态也不太好,五条老师把人领进来的时候,还让他多多照顾对方。少年总是表现出一副不在乎他人评价的样子,实际上支起浑身的刺,生怕被扎人又扎心的话语刺到。


    那道光照到身上他就晕了过去,虽然事后没觉得哪里不适,但一定有蹊跷,现在还不得而知。回想起来,九方阵大概是提前察觉了什么,那时候很明显是不想他被波及到,只不过一以贯之的暴烈情绪让他的手段太极端了些。


    有一颗饱含善意的心,却不懂怎么抒发表达出来,一片好心却被他误解……


    伏黑惠想:他连包容都没能做到,更何谈照顾?


    就连九方阵刚入学时,都是虎杖悠仁先释放善意,小心翼翼表达信任。自己呢?冷眼旁观,听到些传闻就暗自防备一个有着心理疾病的同学……


    虎杖死后,缺少了润滑剂,虽然九方阵莫名其妙和他单方面亲近起来,讨要拥抱,讨要玉犬导盲,他却一直被动接受,从不开口表达出来。


    面对钉崎他们,他当然可以一如既往地被动。可是面对缺乏安全感的九方阵,也许热情而不失分寸感地靠近,大方自然地接纳,才是最适合的交往方式吧?


    如果是虎杖,一定会比他做得好吧?


    不,已经没有虎杖了。


    甚至,他和九方阵的关系也会因为他脱口而出的恶言而僵化崩裂!


    伏黑惠想:九方是同伴,和虎杖一样的同伴。


    他不能这样“欺负”他,他要当面跟他道歉。


    早上一醒来,他就一直惦记着,惦记着,请求他的原谅。


    可是……


    ……如果九方阵没有听到呢?


    “没什么?你一大早就心虚地过来试探我的态度,怎么可能“没什么”!说出来让我听听啊!”


    “啊我忘了!你早就说出来了!笑死我了!这时候怕了?”


    伏黑惠还是低着头。兜帽少年在大声质问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只是,那些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第二次!


    他不知道,这样的默不作声的道歉,九方阵曾经见识过。


    偷偷辱骂他的旁支子弟,不小心被他当面撞见,差点被他当场打死。当时,他已经把那个出言不逊的“少爷”重伤,却被家里的“大人物”强行制止。


    “强行”——指动用针对他的秘密武器,制服后锁在禁闭室。


    他用不出咒力,不吃不喝。家族的命令他不听,长老的劝说他当耳旁风,狠厉的毒打他咬牙忍着。


    最后,上层传下来一个指定要他做的任务,家族为了继续使用这把锋利的刀,选择了折中的方法。


    谦恭地弯腰,紧闭的嘴唇,状似卑微地祈求原谅,故作诚恳的一言不发,实际上是一种无声的逼迫。


    ——我都屈尊向你道歉了,你还想要什么?


    ——我都递来台阶了,你何必不依不饶?


    伏黑惠沉默,九方阵却咄咄逼人。他一开始还在嘲讽冷笑,说着说着却暴躁起来,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你说啊!好哇!看来我错过了什么真心话!你嘴巴缝起来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早知道!”


    果然是为了维护同伴情谊特意来道歉?


    看来是说的很难听了!


    不外乎那些话!


    他听腻了!


    “不就是怕我杀了你嘛?你直说吧,我不会动手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疯子?你放心把心里话说出来吧!我真不会杀了你的!”


    啧啧啧!心虚了?怕他记恨在心背刺他,所以前来争取他的原谅吗?


    “你怎么不说话?你哑巴吗?说啊!疯子!瞎子!说啊!我替你说!”


    “我早知道你和他们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年微微仰着头,撒泼一样胡乱说着没有条理的话,伏黑惠却注意到他的肩膀小幅度抖动,频率过高,是病理性的症状!


    “九方!你有点不对劲,你先平静下来!”伏黑惠直起身,他想伸手按住少年的肩膀,却怕轻举妄动之下对方反应更加剧烈。


    “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你不是疯子,也不是瞎子,你很好!我知道的,我真的没有那么想过!我……”


    他真的没有吗?


    伏黑惠的声音戛然而止。


    “伪君子!少骗我!”瘦小的少年嗓门却很大,嘶吼着喊出来,估计连楼上的人都能听到。


    咒力总量砍半后,天与咒缚带来的束缚也随之波动。九方阵现在的视野,就像寒冷冬日里乍然受热的眼镜,蒙着一层水雾般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虽然还是看不清楚,但比以往只有模糊色块要强一些。只是,轮廓能分辨清楚,对距离的判断能力却仍然很弱。


    九方阵的想法偏激极了!


    武器藏在哪?一直鞠躬,是不是要掩盖怀里藏着的匕首?


    他当面破口大骂,伏黑惠气得不轻吧?是不是马上就要暴起杀了他? !


    【被害妄想】——表现为患者多疑多虑,胡乱推理判断,精神严重紧张,对外界极度不信任,是一种偏执型精神疾病。 *


    九方阵已经很久没有严重发作过了,就算有阴暗的揣度别人,他也能控制得很好。只是,白栖川安居在家却被真人突袭这件事,无形间刺激了他,他再一次控制不住敏感多疑,甚至出现分不清幻想和现实的症状!


    他甚至忽略了伏黑惠用式神战斗的客观现实,也略过了他臆想中战斗的动机是如此不合理,偏执地认为战斗一触即发!


    他伸手想揪住伏黑惠的衣领,被伏黑惠侧头避开,只堪堪刮过他的头发。


    九方阵掏出匕首,扑上去,毫无章法就像哭闹的小孩在挥舞手臂。匕首被缴械踢开,就用咒力逼退伏黑惠,“狠厉”地过了两招后,越过对方身边就往楼外跑。


    他跑下台阶时,不慎绊了一跤,胳膊护脸摔得很惨,弄出好大的动静。


    很疼,但没关系,爬起来继续跑。


    跑去哪?


    不知道呀。


    无所谓!奔跑到安全的地方吧!


    远离其他人,远离心思叵测的人,远离咒术师……


    跑掉就安全了吧?


    九方阵快乐地咧开嘴。


    【压力值百分之八十】


    ……


    “诶!九方!”


    这回轮到伏黑惠茫然了。


    他犹豫许久,没有追出去。


    在他的视角,在不小心说错话后,还没来得及懊悔,九方阵就跟点了火的炮仗一样自顾自爆炸,一连串咄咄逼人话脱口而出。后来的话语缺乏逻辑性,甚至车轱辘话来回说,依靠提高音量来佐证自己,过分夸大过分臆想,没给人任何解释的时机。


    这是典型缺乏理智的妄想症,很明显的躁狂症状。


    导火索说到底只是一句话的事,在不明所以的人看来,刚刚的对话可能真的很莫名其妙。


    九方阵比任何时候都符合大众对“疯子”的印象。


    易怒,语无伦次,充满攻击性,行事缺乏逻辑……


    九方阵往常也暴躁,却还是第一次这样,崩溃得毫无预兆,无迹可寻。


    他甚至第二次对他挥刀。


    抱着杀死他的心。


    伏黑惠真的很担心,放任一个很明显需要心理治疗的青少年独处,后果总是人们无法预想的。


    他想起目睹过九方阵几次近乎疯狂,最后都是被一个拥抱抚平。


    一次,他在黑不见光的领域中,将瘦弱的少年拥入怀中安抚。一次,乍闻虎杖悠仁死讯,有着尖锐外壳和柔软内心的少年,伸手渴求拥抱,用体温寻求慰藉。之后,少年像尝到了甜头,时不时凑过来,短暂地靠一会,又不打招呼地离开。把他当做一个可以安全倚靠的沙发,一个枕头,一个疗愈伤口的“治疗点”。


    可是这次,敏感的少年发现“治疗点”的阴暗了。


    伏黑惠立在走廊里,嘴唇紧紧抿着,手指也掐进肉里。


    他目送少年奔跑着离去,风带起他的帽子,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脸上是他未曾见过的表情。


    脱兔远远地跟着他,看他磕磕绊绊,看他跌跟头后爬起来继续跑,看他跑到视线不可及的地 方。


    狗卷棘被吵闹声引了过来,站在三楼楼梯口,疑惑地看着伏黑惠。


    黑发少年手机震了震。


    [一顿三个白叁角:心情不好吗? ]


    他抬起头看见狗卷前辈朝他招手。


    开门,一言不合,战斗,狗卷前辈。


    啊,从刚刚开始,又和最初一样了。


    *


    压切长谷部相信白栖川的一切。


    主公说他会醒来,那么他就会等。


    他联络到了本丸的同僚,顶着猩红的眼睛盯着慌乱中匆忙赶来的一批批付丧神。


    一群人吵吵嚷嚷闹个不停,小短刀们哭哭啼啼的,药研坚强地说要赶紧回去让时之政府派人来现世诊断一下。他们不敢冒险让审神者进传送阵,毕竟每次都会耗空白栖川的灵力,更别提现在情况不明。


    成年形态的付丧神则在长时间的沉默后,振作起来商议其他。他们决定在这个时代买一处审神者喜欢的大院子,把本丸的东西搬过来,种上本丸的花,希冀主公早日苏醒的同时,有更多刃留下来陪他。


    这一次,就算检非违使再强大,身后追逐不休的鬣狗再凶残,他们也要违抗主公的命令,哪怕伤痕累累也要守在他身边!


    本丸里清醒的付丧神都来了,一些人来了又匆匆离去,因为他们的停留引来了检非违使。


    一切在压切长谷部这个“近侍”的指引下一一安排下去。他还留出人手去寻找鹤丸国永的踪影。


    白栖川和他们的契约断裂了,可他还是他们的主公。


    压切长谷部坐在最靠近白栖川的地方。


    他舍不得将视线移开半分。


    想起轻柔划过脸颊的温热手指,和饱含爱意的那一声呼唤,即使那名字不属于他。


    付丧神将其固执地视作主公对他的惩罚,哪怕理智告诉他不是。


    没关系,请尽情地惩罚我。


    认错没关系,放置不管也没关系。


    压切长谷部低垂的眼中尽是苦涩。


    若是您的话,让我等待多久都可以,只要您还会回来找我。 *


    第70章


    被众人惦念的白栖川,将本丸托付给“鹤丸国永”就安心陷入沉睡,相信关键时刻很靠谱的伴侣能够安抚好失去契约六神无主的付丧神们。


    阴差阳错变成“鹤丸国永”的压切长谷部做得很好,他按捺住心中的痛意, 有条不紊地一一安排下去。


    他阻止不了付丧神们前赴后继地奔赴现世,但他却能规划手入室的疗伤资源,合理安排护卫轮换。


    一场劫难,一场惩罚。这是对付丧神们办事不利以至主公深陷险境的惩罚。


    身为第一小队队长、本丸长期的近侍……


    压切长谷部愿意背负这一切。


    只是,他以为自己已将全部心神,交托于繁杂俗事和照顾主公的大事上……可无论是忙碌间隙的短暂喘息时,还是用眼过度抬手揉捏太阳xue的几秒钟,主公的那句话都会不期然在脑海中响起。


    辛苦你了, 鹤。


    主公亲昵地叫他鹤。


    是了, 鹤丸国永和主公是恋人关系, 他们早已超越一般刀剑付丧神与主的灵力契约, 成为彼此的唯一。


    唯一啊……


    压切长谷部就连曾经最荣宠的时光里, 都没有奢望过唯一。


    刀剑能有什么资格作人类的唯一呢?


    人类收集宝刀,名刀,将藏刀视为身份的象征。那个男人更是如敛财一样收集天下名刀,如交易货币一样将刀剑赋予名利意味后肆意赠与。


    谁人能爱刀如爱妻,只此一生将生命与爱情系于一个死物?


    他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当以付丧神姿态来到本丸,一位又一位地迎接新的同僚,他也只把自己摆在忠臣的位置,不敢奢求其他。


    潜意识中,每一位同伴都在佐证:看吧!人类不会只有一把刀的!


    可是他忽略了,他们已经不只是一把刀了。


    鹤丸国永没有忽略,所以他得到了。


    他得到了其他人没想过,不敢想, 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成为主人的唯一。


    作为一把刀,作为一个人。


    压切长谷部知道后悔没用,他也不可能去做破坏主公幸福的事情。


    于是他害怕放空自己。


    于是他不给自己任何喘息机会。


    他身上的异常还没有解决,他甚至还没有为曾伤害主公而谢罪。


    他偷偷告诉自己:


    早就错了,早就失去资格了。


    他只是自尝苦果而已。


    太郎太刀等一众付丧神只觉得,压切长谷部愈发隐忍了,时常露出痛苦的表情,被询问的时候却只道无碍。


    他们都知道主公昏迷,长谷部恐怕是最痛不欲生的人了,毕竟平时主公有个小感冒都会嘘寒问暖泪如雨下,更何况主公如今这副模样?


    可付丧神们也只能潦草安慰,他们自己还自顾不暇,更多是独自疗伤。


    他们不了解,也想象不到,蠢蠢欲动的诅咒,佐以无法排解的压抑,正将一个本就心态不稳的付丧神,霍乱理智。


    欲望在发酵,禁欲却是长期的自我要求。被误认为是“鹤丸国永”的刃身上的黑气逐渐隐入更深处,在外表上几乎看不出他曾疯魔如恶灵,嗜血如邪魔。


    而真正的鹤丸国永处于在逃之中。


    咒术界判定鹤丸国永是一个新的特级咒灵,在禅院家的一级术师铩羽而归后,任务交到了五条悟手上。


    五条悟本人在高专中游荡。


    他并不闲,甚至忙碌得很。作为最强的特级咒术师,他要处理的咒灵都是别人无法解决的“疑难”,所以他长期奔波在全国各地,少有空闲。


    他能在高专停留,还是因为老橘子们特意把他叫回来,像是拿住什么把柄一样非要他给出个交代。


    “交代”然后是什么?


    五条悟不用猜都知道。


    想看他再上演一部大义灭亲的戏码呗!


    五条悟懒得理会他们的算计,他回来只为看看自己的宝贝学生们。


    他刚去地下室看望悠仁,顺便通知他姐妹校交流会的事。兴致勃勃地商量好出场方式,他乐颠颠地去仓库找能装得下一个肌肉发达的高中生的箱子。


    路过另一个空仓库,瞥过一眼突然看到一只鬼鬼祟祟的兔子,扒着门缝往里挤。


    哈哈哈肉嘟嘟的挤不进去真好笑哈哈哈哈!


    嗯?兔子?


    五条悟细瞅了一下,发现伏黑惠的脱兔尾巴那里像是被火燎了一下,白绒绒的身子屁股却黑了一小块。


    伏黑惠派式神在高专里干什么呢?


    他捏着下巴凑近,然后猛的一下打开门!


    “Surprise!你的麻辣教师五条老师突然出现!”张开手臂欢迎学生前来迎接。


    接连的咒力弹啪啪啪地打在无下限上面,连五条悟的衣角都没有吹动。然后是银光闪过,淬着灵力的匕首狠辣地朝人心口捅去,同样被无法靠近的薄薄一层空间挡在外面。


    “呜哇!好热情的欢迎仪式!”五条悟轻松地绕开,大手揉上可爱的帽衫,搁着帽子揉乱九方阵的一头碎发。


    “有病吗你!发什么神经?”九方阵吓了一跳,他已经知道来的是谁了,可是攻击姿态并没有收起。


    “咦,小阵脾气好大!五条老师什么都没做,小阵是乖小孩,不能随便凶别人哦!”


    这哄猫的语气是哄谁呢?九方阵恼怒。


    “用得着你教训我?你吓了我一跳是故意的吗?”他大吼。


    然后声音带上些绝望与愤恨:“反正我又伤不到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他和五条悟相处不多,仅有的接触也让他摸不透五条悟的实力上限,只知道他的无下限仅凭目前的自己是不可能破解的。


    随便怎样吧。杀了他都行!


    “诶诶诶不要冤枉老师我啊!我没教训小阵啊!老师这么亲民,是最疼爱学生的好老师,每一届学生都能和老师打成一片,就是因为老师从来不摆架子!你看,大家都直呼老师的名字呢!”白发男人笑嘻嘻地凑近,伸开大长手就想搭肩膀上,被九方阵拂去。


    “倒是小阵,怎么啦,不开心?躲这儿来偷偷哭吗?来来来抬头让我看看有没有掉眼泪儿!”


    “滚呐你好烦!”让他一个人发呆不好吗?


    他倒是没再恶意揣测五条悟。他认为,最强不需要和他虚与委蛇,既然没想杀掉他或者给他个教训,那应该不需要继续防备。


    抬起双手把五条悟重重推开,这一次他没有触碰到无下限,而是真实地推到了五条悟的胸膛。九方阵大步往外走,不想理会。


    走到门口,他再次看到一个黑黢黢的球体,能跑能跳,绝对是个低阶咒灵!


    刚才他就发现这鬼东西在尾随他了!


    就是不知道四级三级的弱小咒灵是怎么躲开高专的结界潜入进来的了。


    他再一次甩了个咒力弹,炸在地面上散开大量尘土,那咒灵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被成功祓除了还是像刚刚一样偷偷躲开了。


    他往原地再一发,果然,黑影又跳出来!


    闹心,连个低级咒灵都干不掉吗?


    九方阵保守起见,数弹齐发,非要确定让它灰飞烟灭!


    五条悟站在身后目睹九方阵暴打小脱兔,那可怜的兔子上蹿下跳,终于找到了能抱的大腿。


    五条悟甚至能从由纯白变得灰不溜秋的兔子脸上看到委屈和可怜巴巴。


    行吧。


    下一颗咒力弹在他腿上炸开,小兔子躲在人类的裤腿后面,没再受到伤害。


    九方阵不可置信地“看向”五条悟的位置:“你包庇一个咒灵?”


    五条悟揪住兔耳朵提溜起来:“你说这个?这不是咒灵哦,这是小惠的式神脱兔。”


    少年不说话了,他忍耐地咬咬牙,背过身掩盖难看的表情,转身就走。


    白发男人提了提眼罩,跟上去,他已经隐约意识到两个学生之间可能发生了点不快,可是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阴郁暴躁,安全感缺失,攻击性极强。还出现了强迫性症状。


    而且……


    他掀开眼罩露出一只璀璨澄净的眼睛。


    不只是情绪失控,小阵的咒力好像也不太对……


    九方阵刚和伏黑惠大吵一架(单方面),他们单薄的同伴情谊已经破裂了!他无法不去想对方平日里和他相处时心口不一的样子!一定装得很难受吧!装得真像!连他都骗过去了!


    他现在完全不想回那个膈应人的宿舍!他已经通知西园寺正我赶紧过来!帮他收拾东西搬走!


    随便搬到哪去!


    偏偏五条悟还不依不饶地烦他:“生气了吗?就因为认错个兔子?你要不要看看这兔子一眼?洗干净了还是挺萌的!”


    “叽!”


    “有病吧你!带着你和这玩意离我远点!”


    “呜小阵居然这么没礼貌地跟老师说话!真是太令我伤心了!”


    “……”


    “话说你这是要去哪?跟我说说呗!”


    “……”


    “暴躁的小阵不是冷淡人设啊,怎么不理人?”


    五条悟凑到九方阵左边,他就往右走。五条悟凑到右边跟他说话,他就转到左边。


    就这么不着痕迹地一路撵着,他们的行进路线前方终于撞上一个人。


    黑色翘发的伏黑惠远远地站在路口,拒绝西园寺正我上楼。


    原来五条悟和九方阵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宿舍楼下。


    伏黑惠看到他们也很吃惊,他没想到能这么快又看到九方阵。而且九方阵看起来气鼓鼓的随时能点燃,但却没有方才暴烈嘶吼的困兽模样。


    不如说,已经是被五条老师烦到,又对他无可奈何,折磨到没脾气了吧。


    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的伏黑惠哽住。


    九方阵看到五米开外有一个人,腿部因为惯性又往前走一步,更近了,连发丝触手一样的轮廓都能看到!


    他握紧拳头。


    “……九方,我不会伤害你……”伏黑惠小声地试图解释。


    冷淡的少年放轻了声音,生怕惊扰了紧张龇牙的野猫。


    他不明白为什么九方阵总是认为自己不怀好意,自己会危害他?


    照理说除了第一次动手被迫反击,他没做过什么吧?


    五条悟看来看去,瞅瞅伏黑惠,瞅瞅九方阵,被眼罩遮住一双大眼睛都能想象到,他的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至于恭敬问好的西园寺正我,则被三个人共同忽略。


    “你也伤不到我!在你下手之前,我会先一步杀了你!”九方阵冷笑道。


    “……”伏黑惠难受,干巴巴憋出几个字:“我……真的,不会……”


    他本来也不像虎杖悠仁那样能言会道,主动表达自己,释放善意,已经是这个酷boy能做的最多的了,他一时半会根本想不出打破僵局的办法。难道要说自己很喜欢他,希望能和他做彼此信任的同伴,他并没有提防他、诋毁他、意图偷袭他吗?


    太生硬了,欲盖弥彰的味儿已经散不掉了!


    这解释的,换谁也不信啊!


    五条悟内心扶额,替嘴笨的小惠捏了把汗。啧!还是得靠老师!


    他嫌弃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少年,然后忽略小阵的挣扎,强硬地揽着他往前走,一手抓住两只挠个不停的爪子,一手按在他软趴趴的兜帽上,把他的耳朵连带着溢出衣物的黑色碎短发,侧贴在伏黑惠的胸膛。


    接受到老师试图隔着眼罩使的眼色,实则是龇牙咧嘴颜艺表情提示的伏黑惠不知想什么,也没有后退。


    于是九方阵就骂骂咧咧地被“胁迫”在两个男人中间,被迫靠在少年的胸膛。


    脑子不靠谱但实力是最强的五条悟阵阵有词道:“你可以不信男人嘴上说的话,但你不能不信一个人的心声。来,听听小惠的心跳,我帮你质问这个笨蛋,你就专心听他有没有撒谎!”


    高个子成年人清了清嗓子,假装军营指挥官,正儿八经问道:“咳咳……这位同学!”


    伏黑惠:“……”


    “你该挺胸抬头立正回答哦!”


    伏黑惠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五条悟扮演正在兴头上,一个人就能演完全程:“你是否愿意立下咒缚娶咳,证明自己从没有残害九方阵之心?”


    “嗯。”心跳速度很稳定,他的答案无需犹豫。


    伏黑惠低头看挣扎个不停的少年,充足他心灵保护膜的帽子已经在剧烈磨蹭下掉到背后,少年苍白的脸蛋被粗糙的学校制服挂红,骂骂咧咧咬牙切齿的样子偏生被红痕衬出些可怜。


    “你是否真心实意想要和九方阵同学成为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伙伴?”


    虽然觉得五条老师说的话有点奇怪,但伏黑惠还是坚定地点头。


    “是的。”


    九方阵被按着脑袋,耳朵里不止有五条悟和伏黑惠的一问一答,还传来了砰砰有力的,有节奏的心跳声。稳定,和谐,伴随少年低沉的回应声,胸腔共鸣引起的震动同样传到贴合的耳朵里。九方阵觉得脸颊紧贴的布料,根本挡不住少年散发的体温,腾腾热气蒸在脸上,袭上心头,莫名连头皮都酥麻起来。


    “你是否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偷腥猫式质问。


    “没有。”


    “你是否在心里鄙视过他,瞧不起他,辱骂过他?”


    “没有。”


    ……


    狂躁少年的挣扎幅度减弱,逐渐停歇。而五条悟的角色扮演还在继续:“你是否在九方阵生气的时候苦恼自己嘴笨?保持沉默是因为怕多说多错而不是懒得回嘴?”


    伏黑惠剜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九方阵倾听他的心跳,这个平平无奇甚至非常多余的问题,却让他急促的呼吸都放缓了些,仿佛卸下重担的人,解开了心结,柳暗花明,行过山河后豁然开朗。他彻底不动了,连五条悟什么时候放开了禁锢的手掌都不知道。


    “伏黑惠同学,你是否愿意包容总是气鼓鼓的小阵,带他融入集体,在他恐惧时帮他找到安全感,在他焦躁时尽力安抚,和其他人一起努力让他拥有一个快乐的高专生活?”


    伏黑惠低头,恰和抬头的九方阵“对视”。


    这个距离……


    很近,很近。


    近到他的鼻息可以吹动少年纤长的睫毛,他可以看清楚不见天日的皮肤下细小的血管,还有那黑不见底的,从不露于人前的,成为少年痛苦之源的眼睛。


    “嗯”。


    他听到自己喉咙振动的声音。


    那是一双功能退化的眼,带给主人无尽的麻烦和内心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苦。可此时,温暖而不灼热的阳光下,那对漆黑的瞳孔倒映着怔楞的他,不显灵动,直勾勾的,连上天勾画的眼尾都透露着认真。


    少年用力靠着他的左胸,那是心脏的位置。他知道自己的心跳声将是少年分辨话语真假的有力证据,跳动的每一下都无法作假,比任何苍白的言语都要真实,是最直接的表达。


    “最后一个问题!”五条悟神采奕奕地高高举起一根手指。 “附加题!”


    他贱兮兮地学着肉麻的语气,努力逗两个才十几岁就一副苦大仇深的小朋友开心起来。


    “你是否愿意珍视他,保护他,包容他~?”


    一米九多的大男人双手交握上身前倾做出被感动的表情,动情地说:“从此,牵着他的手,陪你从十七走到九十九,你,就是他的,眼,睛……”


    太阳真热啊,怪不得钉崎总是抱怨夏装怎么还不发?他们的制服好厚啊……学生们热到中暑了怎么办?


    热量的传递烧灼他的心口,凌乱的碎发毛绒绒的很柔软的样子……


    伏黑惠想舔舔干燥的唇,一定被晒出裂口了,否则怎么动一动就疼?


    “恭喜两位新人可以交换戒指了!”从军官转变为牧师,就是这么丝滑!


    伏黑惠听不到自己习惯性地嗯了一声,也听不到五条悟像是陷阱捕捉到猎物了一样,恶作剧成功欢呼雀跃。


    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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