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仿佛意志和肉.体分离, 脑海中狂暴的精神力让九方阵疲惫不堪,身体就像本能一样机械重复相同的动作,好似能永不停歇地直到生命结束。
此时, 他已放弃用理智思考,不去想这样持续下去是否能祓除咒灵,不去想现在有没有人会暗中偷袭,不去想现在是不是在做无用功……
不听,不看,不想。
他什么也不理会。
只要做下去就好了。
在做什么?啊,不知道。
算了,继续做。
如果领域中能透过一丝光亮, 伏黑惠和虎杖悠仁就会看到:九方阵往日阴沉又略带婴儿肥的脸上, 面部肌肉不受意志控制地扭曲飞舞, 就像恐怖电影中的夸张颜艺, 十分诡异疯狂。
九方阵胳膊上的肌肉在频繁的挥舞中,早就发出控诉。换做平常,九方阵绝对早已抬不起酸痛的双臂,可是现在他就像智商归零的白痴一样,拼命挥霍着生命力。
他的双腿也不听使唤,没有规律地摆动行走。向左?向右?仿佛喝晕头的醉汉, 被绊倒也无动于衷。
幸好江玖现在没在白栖川那里用第三视角看这种掉san场面,否则不敢看恐怖片的他以后估计要对九方阵这个角色产生心理阴影。
他处在九方阵立场上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有点不符合他对【疯狂】就是大吼大叫、乱砍乱杀的幻想,但是也挺新奇的。是种很虚幻飘然、很放纵醉狂的感觉。
伏黑惠咬着牙靠近九方阵——在没有式神帮助的情况下,他打算用自己吸引九方阵的注意力,唤回他的神志。
因为不清楚九方阵在自己的领域里能不能拥有视力,伏黑惠停在距离九方阵五米左右的地方,这是他依靠往日相处估算出的, 九方阵能模糊看到光影的范围。
“九方?”他先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没有特别的反应,没有看向他。果然,九方阵现在这种状态连声音都听不进去。
伏黑惠用咒力包裹住一块小石子,从斜后方砸到九方阵的膝窝。九方阵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刚刚自己就被地上的障碍物绊倒了好几次,膝盖已经血肉模糊,不过他像没有痛觉一样撑着地就要爬起来。
伏黑惠趁着他的咒力球还没凝聚,躲过飞来飞去的流矢,飞快跑过去,压住九方阵的脖子和后背不让他起身。
必须先将威力巨大的咒力弹停下!虎杖悠仁要撑不住了!
这个做法的效果很好。被伏黑惠的手肘按住后颈,九方阵下意识抬起胳膊向后反击,两只手又被对方一手握住,按在地上。
双腿不听使唤,又被封锁住双手无法借力,他被迫跪趴在废墟上,头高高仰起,用力撞击同样单膝跪地的,伏黑惠的胸膛。
“咳……嗯……”伏黑惠闷哼。他本受了不轻的伤,甚至比九方阵还严重。若非他身体结实,早就挺不到现在。九方阵毫不留情的头槌,让他死死咬牙,才没有松开控制。
这样不成章法的反抗也多亏与九方阵没有学过:在近身战斗时如何掀翻压在背后的敌人。或者说,伏黑惠猜测:难道那些利用他的高层就是想到了会有这样特殊的情况,才一直不肯教导他体术?
幸好领域里密密麻麻的飞刀乱箭,一开始还能遵照九方阵的意志往特定方向攻击,现在早就混乱失控,没有齐齐转头飞向他们,否则伏黑惠真的没法在压制九方阵的前提下,躲开这些锋利得能够穿透咒力防御的利器了。
即使离得如此之近,伏黑惠仍旧看不到九方阵的伤口。他只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这种味道他自己身上也有。伏黑惠不知道九方阵受伤最严重的地方是哪里,但他胸前的校服衣襟已经快被九方阵额头上的血浸透!
是了,两面宿傩曾把他的头踩下地面。原来他又没来得及用咒力防御啊,怪不得流了这么多血……
在兵荒马乱看不到前路的混乱里,在九方阵喉咙发出惊怒的嘶哑声中,伏黑惠突然天马行空,像个局外人一样冷静地回想。
现在仅仅是被控制住行动,他也会像被踩住威胁生命时那样拼命挣扎呢……
九方阵挣扎的幅度很剧烈,好像不顾一切似的,用尽全身力气扭动身体,想要摆脱控制。
没有料到他突然间的破釜沉舟,伏黑惠无法控制住力道,错手将他的手腕拧断!
就算这样,被禁锢的人也没有停下。他不在乎身体受多重的伤,只想逃离,摧毁!
一直呜呜咽咽的嘴里也终于发出精神不正常的叫喊声。
“呃呃啊啊——!!”
“啊呃啊——!!”
“放开——放开我——!!!”
这是他自【疯狂】以来,说出口的唯一一句,有明确意义的话。
#他讨厌被控制,可惜,无论是身体上的锁链,还是精神上的枷锁,他一个也挣不脱…… #
江玖被迫随着九方阵回忆的江河漂流着,与身体自带的一片片破碎的记忆片段相撞。
尚年幼时,不听命令,不愿面对危险咒灵的九方阵,被强拉着出门。他用咒力反抗,却被更多人、更多咒具压制。
他不明白,明明周围有那么多大人有空闲来教训他一个小孩子,为什么非要让他一个半瞎去做任务?
为什么他只是稍微反驳几句,就要被克扣饭食,扔进禁闭室?
为什么他拥有常人惧怕的强大实力,却连最高只有二级咒术师的家族施加在身上的控制都无法反抗?
天与咒缚,老天都要给他施加束缚吗?
后来他听闻了“最强”的名声。
“最强”咒术师五条悟,是咒术界百年难遇的天才。出身于高贵的五条家,继承家族最强的无下限术式,且生来拥有【六眼】。早在高专上学时期就成为了特级咒术师。如今已经熟练掌握领域与无下限,从此再无人能及……因此经常反抗高层的命令,性格十分叛逆。
九方阵一度以为,【六眼】的意思是面部畸形,比常人多出两双眼睛。
他摸着自己的脸想象了一下,这多出的两双眼睛,如果长在头顶,或者长在脸颊两侧,好像都很奇怪很难看。不会长在后脑勺吧? !唉,好惨哦……
他甚至对那个天才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我天生弱视,换来了一身充沛咒力。你生来畸形丑陋,换得常人难以匹敌的咒术天赋。你我二人皆为命运捉弄,被神祇玩弄于股掌之间。
好在你出生于贵为御三家的五条家,他们会保护你这个天才,虽然可能拼命压榨你,但不会为了利益出卖你换取高层的权利。
道听途说了“最强”的一些事迹后,九方阵甚至对比他年长十二岁的五条悟产生憧憬与敬佩:我也能拥有这样的实力吗?视线模糊的我也能随心所欲地活着吗?
真好啊,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觉……
可惜,没多久,他就知道了【六眼】是一双能看穿他人术式,能追踪精细咒力流动的,特殊的眼睛。而五条悟本人身材高挑,面容俊美,实力强大,无一处不完美。
那双得到上天偏爱的眼眸,苍蓝颜色,美得像天空,像湖水,像一切美好又珍贵的事物。
唯独不像他,玻璃体浑浊,眸色灰暗,眼皮因长时间皱眉眯眼而有些许下垂松弛。
囚困于狭窄黑暗的禁闭室,压制于古老符咒之间的九方阵,被家族长老充满恶意地拿五条悟对比嘲笑,笑他自以为是,竟妄图与六眼神子比较,还自作多情地觉得与他同病相怜。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
九方阵低垂着头,被锁链牢牢绞紧的四肢微微颤抖。他想砸东西,他想怒吼,他想把正在大笑的恶心家伙撕咬得皮开肉绽,扯断他的四肢,划瞎他的眼睛,捏爆他的舌头,拧断他的脖子……
他还想喋喋不休的长老赶紧离开,留他一个人在黑暗的小房间里独自蹲一会,安抚一下受伤的自尊,温暖一下虚弱疲惫的灵魂……
他恨五条悟。
嫉妒嫉妒嫉妒!
他凭什么这么强大,却一点代价都不用付出?
他凭什么家世一流,身体健康,活得顺风顺水,生下来就注定成为“最强”?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我要在家中被锁链束缚?为什么我离开人照顾就活不下去?为什么我没有健全的身体?
身边的一切都在束缚我!老天给了我咒缚,视力束缚了我的生活,家族束缚了我的自由,咒术界束缚了我的精神……
我讨厌被束缚!
——压力值百分之九十五。
九方阵挣扎得太厉害了,仿佛体力无穷无尽一样!掰正他的手腕后,伏黑惠一开始还能比较轻松地压制他,后来已经不得不用上身体的重力来抗衡了。
“喂——九方!清醒过来!”
“没有敌人了,我不会伤害你!”伏黑惠不厌其烦地在他耳边喊。
他心里十分焦急。九方阵被缠住后暴躁挣扎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几天前和九方的战斗。大蛇当时控制住了九方,他就像这样拼了命地挣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逃脱。明明战局看起来,他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五条悟随后赶到,却说九方即将把他和狗卷前辈打败、杀死!
是不是当被压制的时候,九方就会突然爆发更强大的力量?
他的压制……好像适得其反了?
特级咒灵的领域被破坏后,虎杖悠仁化身两面宿傩,完全没有给他打电话求助的机会,战斗一瞬间就爆发了。
伊地知先生如果能打通五条老师的电话,刚才来支援的人就不会是九方阵,而是瞬移赶来的五条悟。人现在还没来,那就说明这次完全不能再靠五条老师解决。
伏黑惠想过直接将九方阵物理打晕的方法,但他很快否决。
不是因为舍不得对同学下手,而是因为九方阵的额头撞击地面后,性命垂危都能再次站起来,还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不觉得他的手刀或者咒力能够把现在这种状态的九方阵彻底打晕,而不遭到反扑。
“你的领域命中的是虎杖悠仁,不是少年院的咒胎!特级咒灵已经被祓除,你想要误杀虎杖吗?!虎杖快被你杀死了!”
快停手吧,你也快被自己杀死了……伏黑惠疲惫地想。
“……虎杖?”九方阵喃喃地说,又像无意识地重复伏黑惠的话,艰难地动用理智去思考。
对虎杖的名字有反应!
伏黑惠狂喜,捉住九方阵双手的手掌不由松开些钳制,狠狠喘了几口气后重复:“领域命中了虎杖悠仁!他现在情况很不好!”
他极力劝道:“你也是!浑身上下都是伤,解开领域,我们回高专找硝子老师治疗!”
看到了希望,情绪激动下,只是稍微的松懈,伏黑惠就被九方阵狠狠掀翻在地,亲眼看到九方阵向后逃开。
该说幸好吗?九方阵没有补刀的意识,否则……伏黑惠猝然倒地后一时半会根本没力气爬起来。
九方阵一团浆糊的大脑似乎被伏黑的话搅动得更加混乱,他只记住了最开始的一句。 “刚刚的,咒灵,是虎杖?”
伏黑惠误会,以为九方阵理解了他的意思,摊在地上深呼一口气,用沙哑疲惫的声音回答道:“没错。”
你不慎误伤的是虎杖悠仁。
话音刚落,他就睚眦欲裂地看着九方阵受到巨大打击一般倒退几步!
九方阵看不清那个人形的样子,看不清狠狠伤害他的,是邪恶又强大的咒灵,还是友善又开朗的虎杖悠仁。
思考的齿轮实在是太过滞涩,他用了很久才推动它转动一点点,最先回忆起的,还是那个粉色头发,认真神色,近在咫尺的笑脸。
这是唯一一个凑到他面前,专门让他看看自己的脸的……“朋友。”
然后……
然后将这张被定义为“朋友的脸”的画面,复制在踢飞他又踩他脑袋的恶魔身上。
#……#
——压力值百分之百。
*
扭曲的漩涡裹挟着碎片化的记忆,如同进行不规则运动的“混沌摆”,将九方阵的思维捣碎,拧烂。
不稳定的、无秩序的、随机出现的画面与声音,在漩涡的混乱搅动下,渐渐扭曲成另一幅样子。
“——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熟悉一下嘛!之后都是同学,说不定以后要一起战斗呢,交付后背之前总得培养点默契嘛!”活泼的声音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地响。
骗人!
你突然闪到背后,拽住我的帽子把我抡到天上一脚踢飞。
“——总那么凶干嘛!我就是想跟你交朋友嘛!你不主动,我就只好主动一下了!”这么肉麻又恶心的话居然能用委屈的语气讲出来!
骗人!
你只想玩弄我,还嘲笑我没有玩弄的价值。
“——不用后退哦,我不会攻击你的。”手心摊开放在他眼前,空空如也,的确没有武器。
……骗人!
你用拳头和体术就足够秒杀我。你这个踩住我脑袋的恶魔……
等等,踩住我的,是你吗?
“——我想,让你看看,朋友的样子。”
……是在骗我吗?你明明是咒灵吧?伪装成人类的样子欺骗我、轻松打败我、嘲讽我,怎么会真心想和我做朋友呢?
骗子!
虎杖悠仁已经是个麻烦精,话痨,肌肉白痴,讨厌鬼了!居然还是个咒灵伪装的骗子!
混沌的思维随着回忆慢慢停摆。
但是,真的好希望,是我听错了呢……?
是吗?
是&吗?
是#&)吗……?
*
九方阵清醒了。
【疯狂】带给他的混乱与绝望感没有消失,但覆盖灵台,使他不再清明的云雾已经全然消散。
虽然有些缺氧一般的晕眩,还有能量消耗过大、头脑供血不足的虚弱感,但他仍然没有感到疼痛。耳鸣声也减弱许多,这就足够了。
回首,他朝着伏黑惠的方向询问:“虎杖?咒%刚刚打%# ?”
声音和蚊子掠过的翅膀震动声相比也没大多少。
伏黑惠不敢轻举妄动。
九方阵的话颠三倒四,还吐字不清。看着倒像是恢复了正常,但伏黑还是很警惕。在他的设想中,九方阵一旦恢复正常,应当立马断线一样晕过去!
因为——正常情况下的九方阵绝对无法忍耐这样的疼痛!
早在送他入学测试之前他就从细枝末节处发现了,九方阵很畏惧伤痛,甚至可能用晕倒的手段逃避痛苦——这是个被刻意娇惯出的弱点,专门针对九方阵这个经常失控的咒术师。
伏黑惠生怕什么敏感的话语触动他的神经,他斟酌道:“咒灵已经被虎杖祓除。现在这里非常安全,你可以放松下来,解除领域了。”
“打&我#虎杖?”
“刚刚是咒灵控制了虎杖,现在咒灵已被祓除。”伏黑惠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又一遍,力求将对话内容传到九方阵潜意识中。
为了简单明了,他缩减语句,暂时隐瞒复杂的真相。同样的内容,他用类似的说法使九方阵加深印象,争取让他解除误会。
虎杖悠仁还缩在废墟之间抱着脑袋蜷缩,应当是仍然没有摆脱九方阵的领域。周围仍是一片漆黑不见天日,但杂乱飞舞的暗器消失了。
九方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他的方向。
伏黑惠猜测:领域里飞来飞去的刀枪剑戟是他内心情绪的具现化吗?九方是不是终于平静下来了?
面对着九方阵的方向,伏黑试探性地向前探了一步。九方阵没动。
伏黑不敢实施之前暴力镇压的对策,他决定从正面坦荡地靠近,用温柔的动作将九方阵安抚控制住。
“不要忧虑,稳住呼吸,现在你是最安全的,没有咒灵有机会伤害你。人类也不会,”抿着嘴,顿了一下,又加一句:“我也不会伤害你了。”
伏黑惠冷淡的声音在空旷又安静的黑暗中响起,安抚的内容和平淡的语气配合,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请相信我。”
“很感谢你特意来救我们,”伏黑惠开始真诚地表扬呆立的九方阵,“幸好你来了,来得很及时,你很强大,我和虎杖都因你得救了。”伏黑惠距九方阵只剩下三步之遥。
他站住鞠了一躬。
借着鞠躬结束起身的机会,他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两步,九方阵果然没有反应。
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让九方阵看到,人影逐渐放大的,朝天炸起的发丝。
这是……伏黑惠?
他想起来了,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这奇特的发型,他和伏黑惠打了一架。被大蛇缠住很痛很痛,感觉内脏都要变形了。
那场架完全是出于他的误会。
那么虎杖变作咒灵的事……是不是也是误会呢?
来得很及时?
自己才不是特意来救他们的,而是另有目的,现在也达到了。可是,当初那个讨人厌的,一身漆黑的伏黑惠在感谢我诶……
他说:“真的很感谢。”
“不%#……谢。”
黑暗的阴影笼罩住灰暗的视野,冰凉的温度贴在身上,明明并不舒适,却意外地安心。
就像用冬日厚厚的的棉被裹在身上,偏低的体温无法温暖冰凉的被窝,入睡前甚至会冷得瑟瑟发抖。
但只要躲在软软的被窝,把自己暴露在外的皮肤严严盖住,他就拥有最安全最放松的宁静时光。
九方阵阖上眼睛放任自己睡过去,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好了……
#压力值百分之八十九#
伏黑惠倾身拥抱他,很轻很轻地搂住他的腰背,低头将脑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一些自己从来羞于说出口的话:“真的很感谢,九方,我们都活着。”
……
两个同样伤痕累累的少年在雨幕中相拥,分享着彼此冰凉的体温。太阳隐在云层中,碎落砖瓦扬起的灰尘被雨水砸中,混在深红血迹上。一片片,一滩滩血渍,在颜色发旧的楼墙边,被雨水冲淡,渐渐失去了存在感。
被兜头落下的大雨浇得措手不及的虎杖悠仁迷茫间睁开眼睛。
天亮了。
##CG【冰凉拥抱】已收入【咒与爱】资料片##
*
纪藤肆也突然晕倒在实验室,实验中的师兄师姐慌乱无措,来不及安抚本科更加慌张的学弟学妹,连夜将他送往医院。
不多时,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东大校园。惊动了课题组的导师,惊动了几位管理学术成果的领导,甚至校长也发短信过去表示问候。
东大校园男神,研究生一年级,有钱有才又很帅的纪藤肆也再次登顶校园论坛话题榜。
一群人在论坛围观好事者偷拍到的图片:穿着白色厚重防护服的人被几个人横着抬到推车上,被救护车带走。
大部分人一开始都不信,直到有与他同课题组的学弟证实那的确是纪藤肆也。
迷弟迷妹们纷纷讨论纪藤大佬究竟生了什么病,怎么会发展到“突然晕倒”这个地步?
论坛每次刷新都会多出一大片祝福大佬平安的帖子,管理员不得不单独开一层楼,否则用来交流学术、讨论校园生活的论坛就要被一群刷屏纪藤肆也的帖子淹没了!
纪藤肆也为什么拥有这样的热度?
其实他不仅在东京大学有大批粉丝,在社会面上也有许多歌迷嘶喊着“我们永远等肆也回归!”
是的,纪藤肆也才华横溢,在高中时就出道成为小有名气的创作型歌手,后来更是因为擅长自弹自唱,实力超强,还有外在条件加持,在歌坛拥有不小的地位。
他的才华不仅限于音乐,高中毕业,他顺利就读于东京大学物理系,本科期间就发表了数篇文章。论文影响因子不一定都很高,但他能在兼顾歌手事业的情况下在学业上取得如此成就,让歌迷和同学都十分敬佩。
可惜的是,这位在现实中活成小说男主角的大佬在升入研究生之后,就宣布从此放弃音乐事业,专心读书科研。
这让偶像经济发达的霓虹粉丝心痛欲绝:你明明可以兼顾得很好,为什么要放弃我们?
可惜纪藤肆也心意已决,任凭歌迷劝告威胁,也不曾回心转意。
这样雷厉风行,行事果断的风格很受另一批人的喜爱,更何况他在学术上表现优异,经常被作为新生入学的榜样。
如果说,仅仅是这样,还谈不上攻略天才辈出的东大,毕竟这所老牌名校拥有数不尽优秀的生源,和众多与他类似的,前程似锦的优等生。那么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身从容严谨,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气质。
无论是科研实验,还是生活作息,他都将“严谨”二字贯彻始终。在他专注做事的时候,很少有人去在意他英俊的外表,他们更多会被他身上沉稳与睿智的气息折服。
众多高学历高智商的东大天才们,无论是颜性恋还是智性恋,都能在纪藤肆也身上找到憧憬的闪光点。
这样的纪藤肆也,这样优秀的人……一定不要有事啊!
*
江玖从纪藤肆也身上苏醒,颇为不自在地动了动插着针管的手背。
九方阵那边【疯狂】状态带来的后劲太大,等终于找到理由结束这种不受控的疯狂感时,江玖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放任九方阵睡过去,让人物失去意识。
就是没想到在伏黑惠怀里睡着,九方阵居然会像在寝室床上睡觉一样,自动随时间降低压力值!
江玖震惊:这居然也是个缓解心理压力的治疗点吗?
绝了绝了!
江玖结束这个副本剧情,立马脱离了游戏狠狠睡了一觉。这游戏模拟的情绪太夸张太真实了!他扮演的时候真的就像个“疯子”一样!毫无理智,连行为动机都模糊起来。
好在睡了一觉后,江玖完全恢复了精神。他先登录游戏查看解锁新角色的奖励。
这回他没怎么纠结,很快就选好心仪的名字,但又在优秀特质和缺陷特质的选择上犯了难。
这次他想扮演一个社会精英。可能是江玖现实中是个卑微的社畜——给老板干活打工到天明,绩效扣光无奖金,只能拿死工资的原因,他想在游戏里实现一下自己没能达到的梦想。
可惜游戏系统不能自定义人物背景,只能通过性别、名字、特质、外貌四个自变量来生成独一无二的角色。
江玖直接把早就设计好的人性弱点【控制狂】、【善妒】勾选上去,这能确保和九方阵的背景设定完全相反。然后精挑细选了几个优秀特质,比如【能力卓绝】、【才华横溢】、【自律】、【善于运动】等等。
幻想着这是个有钱有地位的社会精英,江玖不断给纪藤肆也叠buff ,这个特质好,那个特质也好,那就两个都选上!
他丰富完纪藤肆也这个人设,看了一下被勾选的黑框,突然发现,优秀特质比缺陷特质多了两个!
这不符合他玩游戏的初衷!他追求着真实又平衡的人生!如果这个人物是个完美人设,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成年后顺理成章成为一方大佬,这固然很爽,就像爽文男主!
但他玩游戏可不只是为了在虚假的数据中享乐!这样完美的角色完全无法让人代入好吗? !开局100级送屠龙宝刀哪有自己奋斗成人生赢家有意思? !
江玖暗暗鄙视那些疯狂叠buff,全都勾选优秀特质的玩家:真是连美梦都不会做!
但是面对每一个都精挑细选十分满意的优秀特质,江玖含泪将【自律】去掉。紧接着他又怕角色空有天赋,却被背景设定成懒惰或者没有奋斗动力的人,他就在弱点上添加了【强迫症】。
【强迫症】体现在生活上,应该也算【自律】的一种吧,而且还能涉及到方方面面呢!
江玖对自己的灵机一动很满意。
一转眼他又觉得,【能力卓绝】和【才华横溢】好像有点重复,【善于运动】这个特质好像有点多余……
哎呀算了算了,就这些吧,不改了!
这可能就像老丈人挑女婿,越看越不顺眼吧……
江玖直接在模型库里搜索“社会精英”,选择了免费模型里最好看,也是被选次数最多的那个。拔了一下身高,配了一副眼镜,看着衣服下薄薄的一层肌肉,觉得:很好!是一个成熟的斯文败类了!
江玖知道这次应该会被投放到【黑与红】片场,可惜看资料片背景设定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那时也只是粗略看一看,现在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只隐约记得好像是个包含探案元素的警匪片?
啊!说不定纪藤肆也这个模型,套个西装拿把枪,就能完美演绎人面兽心的西装暴徒呢!
哈哈想想也挺带感!
结果“西装暴徒”纪藤肆也醒来时躺在医院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
江玖顿时生出一种不受控制的烦躁感。虽然使用的形容词很相似,但这种烦躁和在九方阵身体里的烦躁并不相同。这种难受得想要挠胳膊的焦虑感让他迫不及待想要做些什么。
纪藤肆也看向插着针头输液的手背,只看了一眼就像火烧灼一样把视线移开——上面的两条医用胶带不平行。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病房里?
因为江玖暂时没有角色具体记忆,只有扮演人物必备的生活习惯和思考方式。他不知道他刚刚在做的事情是什么。但他有这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源于对自己的要求没有完成,或者设定的日程没有做到的空虚感。
他等不及要找人问问了。
纪藤肆也按下床头的按铃,很快有护士来问他有什么需求。
纪藤肆也挺直腰背靠坐在床头,笑容温柔又矜贵:“您好,请问我生了什么病吗?抱歉我好像昏倒后就不记得了。”
护士小姐很温柔地安抚他:“没有什么大问题,先生您好像低血糖晕倒了,是您的同学将您送过来的。要注意三餐规律,饮食均衡哦。”
“谢谢,我会的。”完美的社交辞令与表情管理。
不对劲!
他的三餐向来很规律,他也很注重自己的身体健康,绝对不会发生低血糖晕倒这种低级失误。
纪藤肆也将视线移到吊瓶中滴答滴答向下落的液滴,这种规律性的机械运动让他感到舒服。他盯着透明的液滴陷入思考。
低血糖一般会伴随出汗、心慌、饥饿等表现情况,晕倒时就算眼前一黑也只会是短暂几分钟,绝对不会很久都清醒不过来。
可是他直到被送到医院都没有清醒,而且他并不觉得腹中空空。
所以这是意外还是人为?
有人想要他晕倒,却又不想伤害他,所以使出这种无害的手段?
从校园到医院,短暂的时间里,有什么能够图谋的呢?
啊……纪藤肆也叹息。信息不足,还需要从别人那里了解更多。
知道了吊瓶里输入的是葡萄糖,虽然没什么作用,而且针尖上的绑带十分歪斜丑陋,不过还是有始有终吧。纪藤肆也耐心地等待液体滴完。
江玖在这段等待时间里,翻找出所有随身物品。
纪藤肆也宽大的白色实验服被脱下叠好,放在病床边的小柜子上。他现在穿的是轻薄又修身的牛仔裤和长袖衬衣。在室外炎热的天气里久待,可能会觉得很热。但处于有空调的室内,这个衣着刚刚好。
牛仔裤兜里揣着一张学生证和一张银行卡,另一个裤兜里是一小串钥匙。
学生证上没什么内容。东京大学研究生,入学年份是今年。按照霓虹的入学时间,他大概才读了两个月的研究生。
实验服有一个大衣兜,他总里面掏到了手机。
江玖又解锁手机,屏幕亮起。他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右上角,直到电量数值降到百分之90这个能被十整除的数字,才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框输入自己的名字。
网页上有专门的百科介绍纪藤肆也,用词十分夸张中二。霓虹人习惯给所有稍有名气的人物起一些浮夸玄幻的外号。例如纪藤肆也的人物介绍里就有:他是歌坛璀璨又短暂的流星,俊美优雅、才华无双的弹唱王子。他的嗓音磁性醇厚,冷淡又迷人;他的双手修长又灵活,拂过钢琴的黑白键,让灵魂都为他臣服……
纪藤肆也跳过天花乱坠的吹捧,在其中梳理有意义的内容。
首先,他现在已经退出歌坛了,但之前演唱的歌曲还能源源不断给他带来一些收益,所以他应该暂时不缺钱。
然后,他当初宣布退圈十分突然,许多歌迷以为只是玩笑,后来才发现他退得干干净净十分坚定。
那么为什么在歌手事业如日中天时退出呢?
很好分析,看自己现在将时间分配在什么地方就知道了。鉴于昏迷地点是学校,大概猜测是学业上出了问题,让自己不甘心,所以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也有可能是生活上有什么变故,信息不足暂且无法推断。
电量剩余百分之85。
接下来确定一下这个东京是否是九方阵所在的那个东京?时间点、世界线是否相同?
搜索“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词条显示出来是一所宗教性质的学校,显然是面对普通人的伪装,看来是同一个世界观,这个身份所在的世界也存在咒灵。
那么他们在同一条世界线呢?这个世界有九方阵吗?
鉴于白栖川的本丸超脱于时间线和世界线,江玖也要把这种可能性考虑进去。说不定之后的玩法不仅有穿越时间,还有穿越世界。
扮演九方阵时,江玖没有自己出过门,也不记得什么显眼独特的地标——路过了也看不到。而且在九方阵身体里,他就容易变得混混僵僵的,也没特意注意过年份和时间点。
记得从九方阵那边脱离时好像下了场大雨,但是纪藤肆也查看天气预报,昨天东京局部阵雨。具体是哪里下雨、几点下雨他也不清楚。
再搜索“东京少年院”字眼,网络上没有关于少年院坍塌、爆炸之类的新闻。有可能事件还没发生,也有可能被咒术界掩盖。
就算纪藤肆也亲自去少年院看看,他也不能完全确认九方阵的存在。
没记错的话,九方阵到现场的时候,少年院的建筑已经毁得差不多了。只要现在的世界线存在虎杖悠仁他们,纪藤肆也就无法从少年院现场获得明确信息。
那之后找个时间,操纵九方阵和纪藤肆也同时出现在同一地点,看看彼此能不能见到对方吧。
以纪藤肆也的思维方式,看待九方阵人生的角度完全不同。他明明有强大的咒力,有进取改革意图的老师同学,虽然出生在垃圾堆里,但现在天然处在咒术界最强的庇护之下,完全可以趁机导向更强更有利的一派。
手握这样一把好牌,偏偏要自怨自艾自甘堕落,纪藤肆也可看不惯另一个“自己”这样放纵下去。
若能见到九方阵,他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一把。
至少让他不要排斥老师和同学吸纳他加入改革派的行为。
电量剩余百分之82,纪藤肆也又刷了会儿手机,翻了翻通讯录和短信通知,给所有发短信问候的人群发了感谢的消息,最后卡在百分之80处按灭手机。
正好吊瓶里的液体见底了,他正要呼唤护士拔针,一个自称是他学长的男生与护士一前一后走进病房。
“纪藤,你终于醒了!真是吓死我们了!”学长是个很热心的性格,一大群人把纪藤肆也送到医院后,学长主动提出留下来照顾他,让其他人都快点散去,不要扰乱医院秩序。
刚才下楼抽了根烟,受到学弟苏醒过来发的短信,知道他醒了,赶紧上楼陪伴纪藤肆也。
“让大家担心了,真的十分抱歉。”纪藤肆也乖乖伸出手臂让护士拔针,一边对学长回道。
学长说:“你不用跟我们道歉,我们照顾学弟是应该的。你可得在学校论坛上好好说明情况,好多人都不明真相,甚至还有传你早就得了重病,撞见你偷偷吐血的谣言。要不是我来了医院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说得我都要信了!”
纪藤肆也讨厌网络上这种没有根据的言论。他在舆论传播上,向来扮演引导角色。纵然有黑子活蹦乱跳,也是因为他觉得全篇赞同不太真实,故而放任。
他人对他的言论,必须要掌握着他自己的手里!
“你也太不会照顾自己了,要好好休息,别总是熬夜做实验。”学长也像护士一样数落他,“在仪器旁边突然倒下多吓人啊!幸好冲矢学弟及时扶住了你,不然砸坏装置事小,脑袋砸到金属实验台上可就要开花了!”
纪藤肆也连连应是。看来这个学长和自己关系十分亲厚,说话的口吻都很亲近。
“话说回来,这回你得好好感谢一下冲矢学弟!要不是他及时镇定下来,安排我们联系车辆、给医学院老师打电话,你不一定有啥事,我们可能就要挨网友骂了。”
“好的,我会送上谢礼的。”
学长听到他的回答震惊了起来:“你居然没反驳?!我以为……你终于领情了吗!”
江玖疑惑。道谢再送谢礼有问题吗?
“冲矢学弟是个好人啊,同学之间可要和睦相处。你可别再单方面针对他了!”
怎么回事?
“冲矢”这个姓氏为什么会引发他天然的厌恶感?
好像已经开始讨厌起他口中冲矢同学了。
第23章
护士已经端着托盘离开了,纪藤肆也拖着学长东扯西唠,直到病房里的时钟分针指向30整。他几句话快速结束话题,和学长离开病房回学校。
江玖从学长那里大致搞清楚昏倒前发生什么了。
作为东大物理系高材生, 纪藤肆也在没有课的时间准时来到实验室,辅助学长学姐做课题。当时他穿上特制的高能粒子防护服,独自调试仪器,好久都没有调整到合适的参数。
学长们都在忙别的,冲矢昴主动过去帮忙。然而纪藤肆也因为不明原因十分讨厌他,似乎语气很生硬地拒绝了。有人看到冲矢昂露出尴尬微笑的脸色,还有些不明所以。然后没多久他就倒下来不省人事了。
……从别人的角度看,他貌似很不讲理, 明明对其他人都很友善, 却偏偏喜欢针对冲矢昴。
可是以自己的立场看, 这个冲矢昴很可疑啊!
很可能是为了报复总是针对自己的纪藤肆也, 说不定他“低血糖”是冲矢昴搞的鬼呢!
记在小本本上.jpg
江玖随学长坐电车回到学校。
纪藤肆也具有非常强烈的强迫思维。比如坐电车的时候, 他会不受控制地数清每一站上车、下车的人数,并且对每一站上下车的差值是奇数还是偶数有不同的情绪。
在创建人物短短两小时内,江玖被迫体会到强迫症是一种怎样的精神压迫。
首先是非常想要将数字凑整,如果见到整数就会很满意。
然后是对一些动作有习惯的顺序。比如右腿先迈上车、右手开门、手里的东西用左手拿十分钟再换右手十分钟……
还有一些追求完美,畏惧失误导致的重复行为。比如他离开病房后,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在医院,特意又和学长找借口回去检查了一遍。实际上什么东西也没落下。
大部分强迫意向江玖都能控制, 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念头他就选择了放任。
纪藤肆也应该已经习惯向强迫症妥协,学会与这种念头共生。否则周围人应该早就知道他的问题了。
学长虽然觉得纪藤肆也有点神经质,总是考虑太多、担心太多,但也没往神经精神疾病上想。
毕竟这个学弟十分能干,有他在, 导师领导的整个课题小组进度都快了许多。而且他很有名气,却十分谦逊,除了莫名其妙看不惯冲矢昴以外,和所有人相处都很融洽。
这么想的话,神经质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学长把他送回寝室,强硬地命令他今天好好休息,不准去实验室,不准读文献,给自己放个假!有空在论坛上和网友们澄清一下,顺便公开感谢一下学长我就更好了。
被按在椅子上,无奈地看着寝室门被学长狠狠关上,纪藤肆也听到脚步声远去,起身再次把寝室门拉开。
拉开——关上——上锁——扭一扭把手检查——再次拉开——上锁……
重复三遍,终于放下心,确认门真的彻底关严。
在这个过程中,纪藤肆也的面板上有个黄色进度条,当这种神经质的强迫行为结束,进度条才满值变绿,然后消失。
江玖操控纪藤肆也整理自己的寝室。
这是个二人寝,但纪藤肆也知道自己有太多毛病,没法忍受与另一个陌生人朝夕相处,甚至连寝室这种私人空间都要分享!所以他开学前就以身份特殊、怕私生粉丝闯入影响室友为由,申请了独自住宿。
之所以没有在学校附近租房或者买房,是因为经过缜密计算,在学校住宿能够更加精准地控制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假如从校外进入校园,他对时间的掌控度将大大降低,因为可能会有各种意外发生,各项误差太大了。
纪藤肆也的书桌和床铺很整齐,书本物品分布简单,一目了然。江玖搜寻了一番,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无非是些普通物件。
只有一个地方让他有些难受:他蓝色条纹的枕巾边缘与床单上一道白色的花纹没有平行。
他把枕头摆正,然后坐在书桌上打开电脑读文献——按照他摆在桌上的的日程表,现在是科研时间。既然被勒令不许去实验室,那就用来读文献吧!
进度条前进……
*
江玖让系统挂机学习,自己点开纪藤肆也的面板。
这是个新身份,技能一栏里还是空白。理论上他应该有音乐方面的技能,不过可能需要触发唤醒。希望挂机后学到的知识能让他解锁一些学识上的技能。而且这个身体有【善于运动】的特质,运动方面的技能应该很好解锁。
纪藤肆也是三个身份里唯一一个没有特殊力量的普通人。不过他的面板里比另外两个人物多了一个进度条。
江玖从进度条出现的时机推测,因为纪藤肆也有难以抑制的【强迫症】倾向,当对某件事不满意时,想方设法也要把它改正。
——所以觉得门没关严,那就多关几次,直到绝对关严为止。他给自己设定的次数是“三”,所以重复三次后,进度条消失。
而且他对自己有很强烈的控制行为,非常“自律”,专注某件事的时候,心里会预设一个目标,并且将进程量化成进度条,达成才肯结束。
——比如读文献,进度条的推进可能是阅读文献的篇幅,也可能是阅读时长。
黄色进度条没有消失时,江玖在纪藤肆也心里,会感受到不同程度的焦虑感和抓狂感。
总之,达成目标后,他才能放过自己。
纪藤肆也的人物档案暂时平平无奇,只有一句话:“他是一个对人对事要求严格的人,似乎有些音乐天赋。”
音乐天赋可能是【才华横溢】特质的衍生属性吧。
倒是九方阵的人物档案刷新了许多,现在已经是一大长段话了。
“——他是以视力为交换的不完全体天与咒缚,敏感又暴躁,常常处于被危险包围的妄想中,难以释放压力。
——当情绪崩溃,他就会疯狂。 ”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九方阵睡着后发生了什么。江玖切到九方阵身上。
像躺尸一样,肢体沉重得一点儿也动不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新手村有个能治愈一切的强力奶妈吗?
九方阵的身体还无法操纵,江玖戳系统,系统提示:人物处于昏睡状态,是否强行扮演?
强行扮演的意思是让我本人的意识也一起沉睡吗?离谱!算了算了。
江玖顺便检查一下白栖川的人物档案。
“——他是一个善良温和的人,喜欢与人为善。”
——他对刀剑这一事物产生了喜爱,可惜能力有限,无法快速收集。
——在他看似一视同仁的表面下,内心深处难以避免地衍生了独有的偏爱。
——他好像很胆小。 ”
诶?是他太久没关注白栖川了吗?人物档案上怎么多了好多他不清楚缘由的内容?明明他一直分出一缕精神留在白栖川身上,最近一直风平浪静没发生什么大事啊?
产生偏爱?对谁?对某把刀吗?他印象里白栖川对谁都很亲和啊,没表现出特别喜爱谁啊?顶多因为长谷部能干,比较重用他。
难道发生了什么他忽视的细节,导致白栖川虽然面上不显,实际上心里更偏向某个人?
好家伙,这就是“我做的面子功夫连我自己都能骗过去”吗?
还有“胆小”!
江玖记得自己给白栖川选择的是【懦弱】、【轻信】、【能力平庸】三个缺陷,没选胆小啊!这也是白栖川在本丸日常挂机里自己演变出来的?
怪不得人物状态栏里时不时刷出【惊吓】状态!
江玖一直以为,【惊吓】状态的出现是因为鹤丸国永恶作剧太频繁了。毕竟只有他总爱把“惊吓”二字挂在嘴边,但是当江玖上线白栖川的时候,鹤丸开的玩笑明明都无伤大雅,算不上多恐怖的惊吓!顶多让人数落几句,不至于拔刀见血。
至今为止,本丸的氛围都很和睦,没有人真刀真枪地在他面前打起来。暗地里的暗潮汹涌他也见不到。
这要是都能让白栖川草木皆兵变得胆小,那他也太废物了!
本来就“能力平庸”了,又有了“胆小”性格,还总是被臣下恶作剧惊吓……这么废柴的白栖川真的能服众吗?
江玖反思:看来是他太忽视老大了!导致老大在挂机时间里自由自在地发展,发展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形象。半点“懦弱”、“轻信”都没体现出来!
看看人家九方阵,人物档案非常符合初始的人物特质,一点儿都没长歪!
纪藤肆也给自己制定了十分严谨的日程表,如果不完成的话,他就会浑身难受。今天是系统背景自带、符合人物初始设定而制作的日程表。等江玖正式开始扮演,就可以自行设置日程了。
纪藤这边的条条框框很无聊,九方阵也操纵不了,正好纪藤肆也和本丸的时间比例也是1:7,江玖让纪藤肆也乖乖待在东大挂机学习按时睡觉,回本丸做生活玩家了。
这三个人里,只有老大白栖川还算个正常人,另外两个精神上都不太正常。还是在本丸养老院多休闲几天,再去纪藤肆也那边搞事业吧。
严格来说,以本丸的时间流速,江玖上次在白栖川这边观看“九方阵在线发疯”的实时转播,是在七天前。
再上线后直接去九方阵身上了,然后陷入疯狂混乱,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有关注本丸。
很有可能就是这几天里发生了什么,让白栖川的人物档案发生变化。
江玖对“偏爱”二字很感兴趣,因为这代表白栖川这个人物对某个人产生了情感波动,有可能触发新剧情。
本丸这边一直都很日常,白栖川挂机也能做得很好,江玖没什么发挥余地。新事件如果能让白栖川的生活丰富起来,打破水面的平静,他还是很期待的!
*
短刀付丧神们有了新的烦恼。
他们的主君虽然一如既往地喜爱他们,给他们甜甜的零嘴,送他们好看的话本和图册,但是……
真的好羡慕啊!
乱藤四郎和包丁藤四郎躲在万叶樱粗壮的树干后,偷偷往小亭子那边瞧。
乱藤四郎是个有橘色头发、绿色大眼睛和娇美脸蛋的短刀,喜欢穿着黑色长袜,打扮成女孩子的样子,性格也甜美有女子力。
因为迷惑性的外表,身为本丸唯一的“女孩子”,自从来到白栖川的本丸,白栖川就对他多有照顾,并且特意嘱咐了其他付丧神与他玩闹时要注意分寸。
白栖川是以自己古代人的价值观和有限的认知水平,认为乱藤四郎虽然是由刀剑付丧神所化,但就像愚昧顽固的大家族里姬妾们争权夺利,为了各种目的将女孩当做男孩养大,或者反之。
如此男扮女装或者男扮女装长大的儿童,对自己的性别认知大多十分模糊,面对心怀不轨之徒很容易吃亏。
他觉得乱既然作女儿家打扮,性格和声音也都像女孩靠拢,应当是想要作为女子生活的。
白栖川倒是不担心本丸里付丧神们的道德水平,他相信不会有人做出欺男霸女的行径。但是他担心乱藤四郎在和人玩闹的时候被不经意间占了便宜,毕竟一把刀再怎么像人,再怎么懂礼数,也不一定能像理想中那样从小被礼义廉耻熏陶,举止作风样样规范得体。
小孩子心性,玩耍间难免多有磕碰。即使付丧神之间少有嫁娶之事,白栖川认为,他还是有必要多照顾一下以防万一。
因此乱藤四郎一来到本丸,就受到了白栖川的特殊关照。乱心里大概清楚审神者对他的误会,不过他乐见其成!
拥有主公的喜 爱,难道不是每一个刀剑付丧神梦寐以求的事情吗?打扮成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受到审神者的爱重,这可是他乱藤四郎独有的争宠技巧!兄弟们都羡慕死啦!
乱藤四郎也的确拥有让人喜欢的能力,经常贴在白栖川身边,时不时讨杯茶水喝,再撒个娇卖个萌。有时候拉着兄弟一起找审神者玩,注意到白栖川喜欢五虎退的小老虎,就经常叫上五虎退一起。
白栖川对孩子形态的短刀们一向多有纵容,导致胆子比较大的今剑和小老虎们甚至敢爬到他的怀里撒娇! (乱藤四郎也想,但白栖川不让。)
像加州清光这样的,也喜欢亲近审神者跟审神者撒娇的刀,嫉妒得口水从眼角留下。
至于压切长谷部?
哦,鹤丸曾经挑事般问压切长谷部的感想,长谷部坚定回答:他才不要依靠这种撒娇卖萌来争宠!他可是要成为主人最锋利、最能干、最倚重的刀!
鹤丸之后悄悄和伊达组的小光、小伽罗吐槽:毕竟长谷部也没有撒娇卖萌的外在条件……幸好听他吐槽的人一个不是多嘴的,另一个不想跟任何人打好关系,否则长谷部又要拿刀把鹤丸追到馬廄里了。
对乱来说,一切都很好,在本丸和兄弟们团聚、拥有主公的喜爱,所有的一切都很棒!但是,从两天前开始,乱藤四郎不开心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不是主公最喜欢的刀!呜呜!
自从“名物中的名物”、“天下最美之刃”三日月宗近来了之后,主公就经常捧着他的本体刀,还把它挂在腰上佩戴了一整天!
主公那么柔弱的人类身体,又不像他们大多身强体壮久经沙场的前主,腰上挂着那么沉重的一把太刀,若是把腰腹累到怎么办!
明明短刀更适合主公,又轻又小,可以贴身放到怀里的!
可恶可恶!
第24章
包丁藤四郎被兄弟乱藤四郎拉着去偷窥审神者,审神者大人正和三日月宗近、莺丸、歌仙兼定在不远处的小亭子里喝茶。
他不明白乱为什么这么焦虑,明明审神者爱好风雅、喜欢喝茶的事大家都知道,甚至兄弟们还一起出钱去万屋买了昂贵的茶叶送给审神者。现在只是他们惯常的聚会,即使多了风姿卓绝的三日月殿下,也不必如临大敌吧?
包丁藤四郎本体形似菜刀,因为旧主的缘故,喜欢可以温柔抚摸他的头、给他好吃小点心的人.妻。审神者除了性别不对以外,都很符合他的理想中的人.妻形象,所以他也超级喜欢主公的!
他一开始被乱的危言耸听唬住了,也开始担心“万一主公和其他审神者一样只喜爱稀有的名刀了怎么办?”、“呜呜呜三日月殿下真的好美好好看,被比下去了可恶!”
但是答应和乱一起躲在树后面就有点后悔,就像在做坏事一样,让他有些心虚。而且观察到白栖川并没有更多偏爱的举动,和三日月殿的相处与莺丸殿、歌仙殿没有什么区别,包丁就更想离开了。
他坐立不安地对乱说:“要不我们回去吧,或者直接过去和主公他们打声招呼?”他说着也有点期待:“说不定主公还会把茶点分给我们吃!”
乱藤四郎恨铁不成钢地对包丁说:“分享茶点对主公来说才不是喜爱的体现!他总是温柔又擅长照顾小孩子的。但是……这和对三日月殿下的喜爱是不同的!”
橙色发丝的乱藤四郎握紧小拳头,将额头抵在树干上,落寞地说:“在见识到真正的喜爱之前,我也可以骗自己说,我是主公最疼爱的刀 ,连长谷部都羡慕我。”
“可是,真正的喜爱不是这种流于表面的疼爱吧?他只是将我们当做小孩子。主公他可以温柔抚摸我们所有人的头发,可以送给所有人好吃的点心,还可以把扑到怀里的兄弟们轻柔地搂住。”
“但是,他只会佩戴心爱的三日月宗近,只会将华美珍贵的太刀装饰在身上,只会忍耐不住喜悦的心情,随时随地将三日月拿在手中观赏……”
包丁听着乱哀怨的抱怨,不由黑线:“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吧?主公大人除了佩戴了一天三日月殿的本体,也没做什么呀?而且据说加州先生也被主公大人使用过呢!乱你若是实在羡慕,要不要主动提出让主公也佩戴你的本体?”
乱藤四郎直起身,原地跺了跺脚,清脆的声音染上些忧虑,“我还是觉得不一样……”
包丁放弃了。这个兄弟就是之前太受宠,太得意忘形啦!审神者是所有人的主公,喜爱之情分散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是正常的。怎么能要求人类只偏爱自己呢?这不是太恃宠而骄了吗?
他从树后面跑出来,无视乱在身后小声的呼喊:“喂!暴露了!”他冲下山坡,用短刀的超高机动值,飞奔向亭子。
然后稍稍放慢速度,刻意装作刹不住车,扑倒在白衣审神者温暖的怀里。
乱就是容易想太多!这样不好吗?环住审神者脖颈躺在他身上不起来的包丁一边撒娇一边心情愉悦地想。
拥有主公大人的疼爱,我已经是最最快乐的刃啦!
出阵服华丽复杂,绮丽优雅,内番服就是一副老爷爷打扮的三日月宗近看着被小孩子亲密搂住的白栖川,不由以老年人的口吻感慨:“哈哈哈,年轻人真是活泼呀!”
活泼的年轻人白栖川:……
有什么好笑的吗?这么爽朗的笑声太有槽点了!
明明是姿容俊美的年轻人外表,表现出来的却像个智商不高的迷糊老爷爷。绀色的轻薄内番服里面居然贴身穿着白色保暖内衣!私服搭配完全一团糟!
若是再用明黄色头巾将头发包起来,脖子上搭一条皱巴巴的毛巾,那这振“天下五剑之一”的名刀就算下一秒迷路到现世,都不会有人注意到。
歌仙兼定努力把包丁从审神者怀里拔.出来,“喂,这太不风雅了!快起来!”
“不嘛!想要主公大人喂包丁小点心!主公喂我嘛!”
包丁藤四郎仰起脖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白栖川。
莺丸端起茶杯缓缓送了口茶水,对白栖川温柔笑道:“包丁很喜欢您呢。”
白栖川对这两个看热闹围观的付丧神无奈,他推了推身上的小孩,示意他起来,“好啊,让我起身拿一下茶点。”
明明最开始,本丸的付丧神对他都是尊敬礼待,恪守界限。相处间分寸有余而亲近不足。就连性格活泼的小孩子模样短刀,在他面前也很安静温顺。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付丧神们渐渐在他面前放开了许多,肢体接触越来越频繁。小孩子总是喜欢待在他身边,蹭进他怀里。就连羞涩内向的五虎退都会抱着小老虎捏他的衣角。
他能怎么办?难道直言拒绝他们的亲近吗?只能放任了。
今剑远远看到粟田口的短刀又去找主公撒娇,缠住主公摸摸头、喂点心。旁边的三日月只会一脸慈祥的傻笑,不由摇头鄙视起这个同为三条家的弟弟。
“真是的!三日月这家伙,这么好的机会都不会把握,浪费了这张得天独厚的脸!粟田口的大家都那么会扮可爱争宠,我们可不能认输啊!”
这位源义经的护身刀,年龄比三日月宗近还大,由于被打磨成短刀,所以一副小孩子模样。
性格活泼的今剑无奈叹气:三条家除了我,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今剑误会了,三日月宗近哪是浪费了他那张美丽清贵的脸啊?他那是幸好靠着那张脸才没被打死!
回到小亭子视角。
白栖川一边捏着烛台切特意奉送的茶点,与包丁分吃,一边和另外三振刀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知近日,我能否有幸邀几位前往万屋,短暂出游,置物赠礼,聊表心意呢?”白栖川想出门逛一逛,假借买礼物实则想溜达。他刚刚就是装作不经意间提起这件事,好似随口一提。
他自从上任起,没有离开过本丸,连万屋的采买都是摆脱长谷部安排人手。许多付丧神都去过的万屋是什么样子,他都不清楚,只猜测大概如“市”、“坊”之地,热闹繁华。
甚至他本身对品茶一事没有这么热衷,不过是因为长期不出门,又不想处理工作,给自己找点事情打发时间罢了。
他被压切长谷部和药研藤四郎劝告:审神者非刀剑灵体之身,不能直接使用时空转换器。审神者离开本丸时通过的专有的传送阵对人类的躯体会有一定负担。为了保护自己,身躯会自动消耗他本身的灵力。
如今他的灵力泽被着整个本丸的一草一木,本就是不小的开支。更别说压切长谷部经历过审神者没有节制挥洒灵力导致晕倒一事,更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恨不得把白栖川保护得密不透风。
他们虽然没有强行禁止他出行,但也是不赞同的。所以白栖川也不好意思在他们面前提起,总觉得自己的任性会给他们添麻烦。
不过现在白栖川的算盘打得很好:自己和茶友关系这么亲近,大家应该会支持他的想法吧?都是实力高超的付丧神,长谷部完全不用担心他们无法保护他。而且三日月他们也不清楚他灵力过度使用的黑历史。
尤其是很多后来才到的付丧神,他都没来得及购买相应的轻装,他们自己又没有足够的小判给自己买。正好从审神者私库里支出,给每个刃买一套。
他早就看三日月糟糕的内番服审美不顺眼了!
审神者想亲手给本丸的大家挑选礼物有什么不对?理由十分充分!
“哈哈哈,您的意愿我们自然遵从。”这是初来乍到不懂情况的三日月宗近。
已经在本丸待过很久,被压切长谷部郑重科普过白栖川过往劣迹的歌仙兼定,不赞同地数道:“您离开本丸需要从长计议,当日不可锻造新刀,不可制作刀装。最好完全不做耗费灵力的事。”
他又开始越想越深入,“最好当天不要安排队伍出阵和远征,以免有人受伤需要手入,这也是灵力的开支,不能不重视……不止我们几个,还得叫上更多人来保护审神者。万一您再次晕倒,我们还要制定至少三个措施……”
白栖川听着风雅的歌仙兼定一点也不风雅的碎碎念,头上的黑线都快挂不住了,冷汗呼啦啦的冒:怎么回事,?难道我提出了一个很麻烦的要求?怎么搞得像是受压迫的家臣们一边烦恼,一边硬着头皮想方设法满足不讲道理的主公呢?
“呃……也不至于……”
“歌仙殿也是担忧主人呢,毕竟长谷部会提醒每一振新来的刀剑,看护审神者不要过度动用灵力呢。”莺丸笑呵呵解释道。
“什……?!”白栖川心虚。
这样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觉得他“身娇体弱”,需要人贴身保护吗!
长谷部你的贴心不要用到这种地方啊!
“哈哈哈,老爷爷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个原因包丁藤四郎知道。
这振最美太刀锻造当日,审神者没有按照正常流程,唤醒付丧神并让本丸其他人带领熟悉住所。
而是在三日月宗近化形后,借过他的本体拿到手入室,借着灯光亲手擦拭保养了一番,才将本体刀归还。三日月自然也一直跟随着陪伴审神者。
第二日审神者更是直接借用了一天的刀,甚至试着佩戴了一会。能够轻松数出刀刃身上的新月型刀纹,完全不吝惜表达对三日月华美外形的喜爱。
压切长谷部最初是没找到机会与三日月接触,后来就是嫉妒得红了眼,光顾着在主公面前刷存在感,忙前忙后端茶倒水,把这些不紧急的事全忘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没听说过才正常。”白栖川心虚地敷衍过去。
他自己先把话咽回去:“那就先暂且搁置哈哈哈,反正也没什么一定要出本丸的理由,不必兴师动众。”做足了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他的茶友们应当都没注意到他语气中的悻悻然,话题很快揭过去,他们又很愉快地在亭子下的阴凉处,享受悠闲安稳的时光。
没人注意到亭子上方投下一个巨大的、长条形状的阴影,安静地、极缓慢地动了动。
白栖川继续往口中送茶点,可能是心里惦记着事,固然表现得天衣无缝,也无法真正开怀。他忘了包丁藤四郎还在等他的投喂,假装认真地听三日月宗近分享他的烦恼。
“衣服太复杂了呢,系在背后的绳结很难自己绑好,而且到底是先穿护颈还是先套护肩呢?哈哈哈真让人搞不懂啊。”
莺丸听着三日月独有的烦恼,轻柔取笑道:“我记得三日月殿下上次出阵的出阵服是加州殿帮忙穿上的?”
“哈哈哈,毕竟再不整理好的话,就要贻误出阵时机了,只能麻烦路过的加州了。”
歌仙兼定吐槽:不,有没有可能,加州他不是路过,他是在时空转换器那里等了太久不见人影,特意来找这个拖延症老爷爷呢?
包丁被白栖川冷落了,但很乖巧地坐在他旁边,只是额头时不时蹭蹭白栖川隐在绣有红梅的袍袖间的纤细手臂,试图透过轻薄的织物感受人类的体温。
刚刚还在烦恼地自我调侃的太刀付丧神,看着撒娇动作行云流水的藤四郎短刀,再看看毫不拒绝任他动作的审神者若有所思,笑声更加像个迷迷糊糊的老人家。
“说起来这就是skinship吗?哈哈哈,老爷爷也想试试呢。”
四双眼睛看了过来。
亭中陷入沉默。
莺丸、歌仙、包丁:等等,我们好像听错了,你说想试试什么?
唯有白栖川茫然偏头。
“怎么了?”十分无辜。
第25章
“三日月殿下请您再说一遍,您想要试试什么?”歌仙兼定的语气逐渐危险了起来。
如果这位盛名在外的尊贵付丧神对年轻的审神者说出些为老不尊的话,他就要有负于文系打刀之名,与三日月殿下相邀手合场了!
“哦?老爷爷我莫非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凝滞的气氛被三日月的疑问打破。
也不知道三日月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反正大家就当做他是真的无辜,刚刚的词汇没什么隐藏含义理解了。
其他几人都觉得白栖川听不懂这个英语单词(也不知道三日月是从哪里学来的),江玖能听懂,也假装听不懂。所以他作为硝烟的中心却全程没有发言权。
“哈哈,的确没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呢。”莺丸打圆场揭过。
白栖川今天没有重要的公务,琐碎的杂事也不需要他亲自去做。另外几位付丧神也没有内番和出阵任务。他们一直在亭子里消磨了好几个小时,才收拾茶具,各自离去。
他刚将茶具捧在怀里,包丁就自告奋勇全部接过,说是要给最温柔的主公帮忙,蹭蹭蹭就跑向天守阁。
白栖川怀里一轻,再抬眼只能看到小短刀远远的背影了,不由无奈低笑,独自往天守阁而去。
忽听身后一声巨响。
“啪——”重物摔落的声音。
白栖川猛然回头!
只见鹤丸国永后仰着头蜷缩着倒在亭子边的台阶下,一手捂着后背一手捂着头,痛得打滚乱叫。
白色的内番服灰扑扑的,随主人从台阶滚落沾了不少尘土,上面还缓缓渗出了红色的血迹,蹭在了台阶上,看着非常凄惨。
鹤丸国永,重伤!? !
白栖川吓了一跳!
“鹤丸——”
举止向来温润有度的俊美青年几个大步冲上前去,撸起痛得脸色发白的白发付丧神的袖子,五指紧扣住他的手腕,毫不犹豫地使用灵力冲击付丧神的身体。
本体太刀不在身边, 无法通过用灵力疏导本体的方法来手入,只能从付丧神身上治疗了!
用双手拂过伤处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治疗方法,只要白栖川心随意动,灵力就会按照他的意志流动和输出。虽然他本人并不能具体感受到灵力的存在,平日也不懂得如何在生活中使用,但关键时刻,它总是会出现。
鹤丸的情况实在危急,来不及取来本体刀手入,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且人形不便于挪动,伤口又多为骨折的内伤,而非皮肉伤,隐没在层层衣物间。白栖川便毫不吝惜灵力,直接大量灌输向身体接触的冷白色手腕上。
眼睁睁看着体力条下降,精神和肉.体双重疲惫的白栖川只觉得,这真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啊……
几个小时前,鹤丸国永路过粟田口派门前,遇到一群愁眉苦脸的小短刀。询问得知,五虎退的小老虎不知怎么爬到前院的亭子顶上,任凭他们如何劝说,也不敢跳下来。
他们的长兄一期一振还没在本丸现身过,于是鹤丸很热心地帮忙,利用身高攀上屋檐,脚踩住柱子,蹭蹭几步爬上屋顶,把顽皮的小老虎安全地送下来。
收获一堆小豆丁的感谢之后,他觉得屋顶的坡度很舒缓,瓦片暖融融的,是个晒太阳的好地方,所以又爬了上去。
没多一会,白栖川就和几个付丧神相邀聚众喝茶了。谁都没发现头顶上的他。
鹤丸本想突然跳下去吓他们一跳,说不定还能看到三日月惊吓的样子,那一定非常有趣!
他就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等待最好的时机。
在高处,他还看到远处的乱藤四郎和包丁藤四郎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然后其中一个兴奋地跑过来。即使距离拉近,侦查能力极佳的小短刀也没有发现头顶上有一个体型巨大的人形物体。
天时,地利,人和,是个惊吓的好机会!
咦?听到了底下在聊有趣的话题?先不要打断他们了,听听他们成天喝茶都聊些什么有意思的?
鹤丸拿出上战场时的隐蔽技巧,和自己较劲一般,将存在感隐藏得越来越深。
保持同一个动作,不要翻身,不要乱动……
呼吸,要平缓,要轻柔……
然后鹤丸躺在被太阳照射得暖暖的瓦片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所以你是被我们离开的动作吵醒,恍惚中忘了自己身在屋顶,一翻身就摔下来了?”
白栖川一边坐在台阶上给鹤丸用灵力处理外露的伤口,一边面无表情地听他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
鹤丸这么一摔,直接摔成重伤,就剩点血皮那种。白栖川也顾不得维持君子风度了,只能蹲坐在台阶上给他疗伤,任凭身后墨发垂落,迤逦了一地。
现在最要命的内伤已经被大量灵力冲刷治愈,余下的都是些皮肉伤,再低效率地耗费灵力十分不划算。
左右环顾无人经过,鹤丸干脆站起来,将内番服下摆掀开,露出不见光的雪白的小腿,上面有几处青青紫紫的磕碰伤。这是滚下台阶时磕到的。
“如果你是想吓我一跳的话,那这次可真是太成功了。”白栖川用带着灵力的手掌摸上去,语气平淡,听不出来生没生气。
鹤丸国永疼得龇牙咧嘴,嘴里还不正经道,“哎呀,对我来说也是个相当不得了的惊吓呢!”
他甚至还有心情顾及他的衣服,捏着被血液浸湿的衣摆,给蹲坐在他面前的白栖川展示:“染上红色了呢,有没有更像鹤一点?”
白栖川抬头看了一眼拉到眼前的白衣。
鹤丸国永的内番服很繁复,衣摆有好几层,看起来很厚。最内侧的衣角点缀着几点红梅,再往上一些是撞在台阶边缘,磕断腿骨流出来的大片红色湿痕。
“……”
不想回答,他伸手拂过浸染红色的白衣,手掌撤去后,衣物洁白如新。
“喔!还是白色的鹤更好看!”没有得到审神者回应,鹤丸国永自己只能接话。
白栖川很讨厌争端,讨厌战争,讨厌暴力。虽然成为引领刀剑付丧神、为保护历史而战斗的审神者,但他从来没有亲临过战场,没有直面过杀戮与血腥。
他的本丸很和平,大家即使都喜欢往他身边凑近,期待他的喜爱,争夺他的关注,但是并没有大家族人多常见的勾心斗角。大家都是坦荡单纯的付丧神“新生儿”,表达喜欢与善意的方式直白得可爱。
他们知道审神者淡泊的性子,甚至察觉到他内心的软弱,从来不在他面前讨论战斗的危险,也从来不向他抱怨战场上的艰苦。
因此,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在他眼皮底子下身受重伤。
往常战场上受伤的刀剑,他大多是从队长手中接过队员们破烂有豁口的本体,这已经让他心痛不已。付丧神们若是受了重伤,衣衫破烂,形态血腥狰狞,一般不会来到他的面前,生怕惊吓到与世无争的他。
然而他间接手入时便已心惊胆战,觉得这实乃残酷之事,无法避免的战争着实可怖。
所以他只会派遣战斗力最强的队伍征伐真实战场,其余经验不足的付丧神在虚拟合战场练习。
而如今在安全的本丸,鹤丸这番伤痛完全因顽皮而起,是可以避免的流血受伤。
如此狰狞的伤痕,这么直观地摆在他面前……
白栖川面无表情,不想回答嬉皮笑脸的鹤丸国永。
他维持了一整天的好心情被突如其来的手入事件打破了,不仅为耗费的灵力心疼,还为血腥有冲击力的画面而恐惧。
像不像鹤什么的……
暂时提不起兴趣。
白栖川爱答不理地随口附和鹤丸的话头,直到眼前这个付丧神突然把内番服衣襟敞开,向下拉,露出一大片白腻的后背!! !
“你!快穿上!成何体统!”
白栖川大惊,连忙站起身把他的衣服拉上去,遮住那坦露的肌肤。
鹤丸还想脱,被他死死揪住衣领不放。
“后背还有好多地方疼嘛!不治疗的话就要变成好大一片淤青了……”鹤丸委屈道。
“那也不可光天化日之下……”他焦急反驳,却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词语形容。他还处在被鹤丸突兀举动的震惊之中。
“唔,出阵受伤之后难免会衣衫不整嘛,露出一点后背而已,没什么啦!”
鹤丸把这些看得很开,毕竟出阵时若是敌人很强,回来时一整个小队的人几乎都快坦诚相对了。浑身血和土什么的,哪有心思想那么多?
不过看审神者惊慌的样子,他的恶趣味又上来了!
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因为真的很有趣嘛!
“唉,我的肩膀和腰都好疼,动一动就疼,完全走不了路啊……”他用手捂着嘴上说的那两处地方,表示这里太严重了,他疼得受不了哇!
明明刚刚他身体各处断骨重接、内伤严重,也没像这样悲叹喊疼,还能有余力说些“白衣染血更像鹤了”这种话。
现在突然做作地哭嚎,嘴角向下咧,假装出一副倔强、坚强的样子,眼角甚至都憋出一点点红。
这么明显又劣质的演技,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在做戏。
白栖川信了。
他慌了!
“那,那怎么办?”他被鹤丸凄惨的样子唬住了,顾不得生气,只觉得身经百战、内心坚强的刀剑付丧神若不是真的疼得狠了,绝不会跟他娇弱地诉苦哭疼。
没看这个白发付丧神金色眸子里都泛出水光了吗!
鹤丸一看有戏,继续施展他的“演技”:“呜,不是什么大事,主公您别再为我耗费灵力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之后把本体泡在修复液几天就好了。”又可怜,又体贴,表现得十分坚强了,非常符合白栖川对付丧神们傲骨的幻想。
什么?这么严重的伤还要忍耐好几天? !
这怎么行!
即使是这种嬉笑打闹出的,毫无意义的伤口,也没必要留下来折磨付丧神好几天啊!
必须得赶紧治好!不能放他回去自己一个人挺着!
已经被幻想中鹤丸国永孤零零俯卧在床上,不敢随意动弹,也没人照料,连桌上的水也喝不到的悲惨模样心疼到了。
“那,你还能走几步吗?我们找个屋子,我再细致为你手入一番。”
白栖川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挫伤太刀付丧神骄傲的心。
他已经被鹤丸的装模作样带偏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可以直接给刀剑本体手入,而不是非要与付丧神肌肤相亲。
“不用了主公,我慢慢走也能靠自己回到居室,您先回去休息吧,已经为我耗费了这么多灵力了……”说着,一边用龟速,小步小步地往前磨蹭,同时脸上也狠狠皱着眉,时不时小声“嘶”一下,像是拉扯到了伤处,强行压抑自己的痛呼。
每一步也就十公分吧,真这么走回去得走到天亮。
白栖川自然不会放任他就这么一点点蹭回去,但他也实在没办法就在这个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亭子下面任由鹤丸袒胸露背——他实在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以鹤丸的步速,走到最近的屋子手入都要好久,还要平白忍受好久伤口的折磨。
怎么办?难道真的……
白栖川下定决心。
他拉扯住“龟速爬行”中的鹤丸国永,指了指亭子附近的假山,“我们去那里吧,比部屋的距离进很多,我在那里为你手入。千万别逞强,别独自忍着。”
鹤丸朝假山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凹”字形的假山,只有一面开口。一般情况下也的确不会想到有人会藏在那里。的确算不得“光天化日之下”。
他看向手臂直直伸展的,面带焦急心疼之色的审神者,长长的白色睫毛颤了颤。
……怎么回事?这种心情……
是良心在痛吗?
钢铁烧制的良心只痛了一瞬间,鹤丸就欣然地继续飙戏,颤巍巍地走向假山。白栖川的心也跟着他不稳的步伐颤巍巍的,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就如同扶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生怕他一个支撑不住倒下。
等终于到假山的那个避风口,心累身也累的两个人都偷偷松了口气。
见鹤丸还不动作,白栖川有些羞怯,指了指他的衣领。
鹤丸国永装作不解,歪头问:“这里怎么了?我是腰和肩膀疼,脖子没有受伤的。”
“……”
啊!好羞耻!一定要说出来吗?
白栖川在心里疯狂自我调节:想通点!这不是什么银糜之事,这是十分正经的疗伤!脱衣服当然很正常,不要放任思维向低俗的深渊滑落!
君子之道,无忧无惧,无所愧疚,不能拘泥于自身礼道,要兼济天下!
难道你要为了固守心中的礼节,而无视他人的求援之手吗?
“鹤丸你可以像刚刚那样把衣服敞开,我直接用灵力把你的伤口抚平。”终于还是说出口了,白栖川故作淡然,声音都没有颤抖。但是他脸上的红色已经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不平静的心理活动。
鹤丸国永眼看白栖川已经被逗得狠了,再逗下去就要急眼了,就从善如流地拉开衣襟。
他的后背十分光滑白皙,就像他整个人一样,白得闪闪发光。即使天色已经不早,他远比寻常人白的肤色也非常明显,在灰扑扑黑黢黢的山石之间,突兀得像是误入了一只展翅的白鹤。
衣襟一敞,就顺滑地滑落到腰间。顿时,整个上半身坦露在外,一览无余。
白栖川偷偷吸了口气。
这种画面,太超过了!
尤其对他这种思想保守,没见识过现代社会开放风气的人来说,这种大面积体肤的裸露,不亚于“兜头一棒”。
但他也只是感慨了一下鹤丸到底不是凡俗之人,一身仙人之气非俗常之人能比。再次提醒了他:这是他心爱的刀剑所化之灵。
震撼了一下,就定下心去看他的伤势。
的确很严重。肩膀处的淤青已经泛紫,放任下去说不定要紫上好多天。
腰间的伤更是可怕,青了一大片,应该是和地面狠狠撞出来的,说不定还有肌肉拉伤。
他没再胡思乱想,神色也正了正,用手掌轻柔地按上伤处。
没心思去回忆什么道德伦理,也顾不得去思考掌下肌肤的细腻触感,他只想把眼前青青紫紫的磕碰伤消除,让付丧神恢复如初。
被温热的手掌轻柔抚摸,就像羽毛从肌肤上划过。
……有些痒。鹤丸想。
鹤丸国永安分下来,没有再继续搞事。
直到视线中一切不和谐都已消失,白栖川沉默地拉上鹤丸的衣襟,累得不想说话。
太耗神了,而且灵力的减少让他精神不济昏昏欲睡。很想就此倒下一睡了之。
鹤丸恢复了活力,但他发现审神者好像不太高兴,面色沉闷。
将重伤的鹤丸修复得完好无损后,拖着灵力耗 尽的疲惫身躯,白栖川挪步回了天守阁。
鹤丸也自知不慎闯祸,惹得审神者耗费灵力心情不佳,没再试图说些“染红”“骇人地登场”之类的话来调节气氛,颇有些沮丧地送白栖川回去。
审神者一向好脾气,沉默不语肯定是生闷气了!
虽然审神者说没有生气,也不会惩罚他,但是很明显板着脸不高兴了啊!
微笑都不见了!一直嘟着嘴了诶!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让审神者开心起来!
*
白栖川体力值大幅降低,在休息恢复之前,基本没什么行动力了。所以江玖就想切换身份。
在白栖川这边也没待多久,九方阵那边过去的时间就更短暂了。江玖先试了九方阵能否操控,发现人物仍在昏睡中,不能登入。所以他还是切到了纪藤肆也身上。
纪藤肆也这边的时间还处于刚出院的当晚,江玖有幸体会了一下自律到极点的强者生活。
没有干扰的情况下,他是完全遵照每日早上记在备忘录里的日程表生活,只在表格中预留出几个时间段,匀出来灵活使用,用来处理各种意外事件。
江玖决定,他明天即使ooc,也要给自己的日程安排得人性化一些。不能再让纪藤肆也一边喝咖啡一边吃雪糕了!
自律大佬的睡前当然不会无穷无尽地刷手机。即使江玖想要尝试用手机这种毒药诱惑自己,到了规定的十一点半,他握着手机的手仿佛有自己的意志——熄灭——扔到床下。
江玖羡慕,如果现实里他有这样“不畏手机强权”的行动力,按时早睡早起自我提升,他早就干翻老板,事业有成,登上人生巅峰了!
可惜,别说网瘾戒不掉了,游戏瘾也染上了呢。 ——来自一个为游戏皮肤氪金的穷狗。
这边江玖兴致勃勃地体验强者的睡眠质量,还好奇地拜托系统记录纪藤肆也的睡眠状态。是不是一整个晚上都不用变换姿势,或者每次换睡姿都要在固定的时间点?
另一边九方阵躺在家入硝子设在高专的病房里,身边迎来送走了好几批人。
九方阵是和伏黑惠、虎杖悠仁一起,被伊地知洁高送回高专的。三个人里面,伏黑惠伤情最重,晚一步都要失血过多,不治而亡的那种。其次是九方阵,颅骨骨折,多处严重的撞击伤,甚至还有内脏被断裂的骨头穿透。
受伤最轻的反而是当时情况最危险的虎杖悠仁。
被特级咒灵砍断的手臂、被掏出的心脏,都被两面宿傩阴差阳错间治好。除了被九方阵领域中乱矢碎石擦过,留下的血痕破了相,还有发狂时自虐掰断的一根手指,身体健康得一塌糊涂。
相比之下,反而是精神上的创伤更严重。
虎杖悠仁直面了与两面宿傩同一个待遇的精神攻击,被九方阵的领域折磨得神志不清。
当天他强撑着给伊地知洁高打了电话,刚来得及报个平安,就头一歪昏死过去。
回高专身体被治好后,又狠狠睡了一天一夜才恢复精神百倍的状态。
伏黑惠是受伤三人组里最先恢复一新的。他当时几乎和九方阵同时陷入昏厥,失去意识倒下前,只记得护住怀里的九方阵,让他不至于受到二次伤害。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据说伊地知洁高那天废了好大功夫才把挺尸的三个人搬到车里送回高专。
不过咒术界有反转术式这个神级疗伤技能,无论多要命的伤,只要还留一口气,都能以最快速度痊愈。
第二天,伏黑惠和虎杖悠仁都已恢复了正常训练,为层出不穷的危险任务做准备。
只是,接下来两天里,他们一旦有了闲暇时间,就会跑到家入硝子的医务室,撵都撵不走。
就连礼貌听话的伏黑惠,这次也难得固执,做一些并没有什么作用的,多余之事。
身体痊愈的九方阵,因不明原因,至今没有醒过来。
第26章
回到两天前。
五条悟是事发第二天凌晨才接通伊地知洁高的电话的。
得知一年级全员重伤,他二话不说消失在原地。二十分钟内,就从远在日本最北部的北海道,抵达了将近千里之遥的东京。
他在伊地知惶惶恐恐的目光里踏入家入硝子的医务室。
并排躺着的三个人只有一个清醒着。
伏黑惠被从死亡边缘拉回人间, 大大小小的内伤外伤皆已痊愈。只是体力耗尽,肌肉酸痛,凝聚不出半点力气。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地顶着满脸血迹,穿着战损的衣服,灰头土脸地瘫倒在病床上,完全没有往日把一切都收拾整齐的强迫症,懒散地躺着想事情。
他的闭目养神被五条悟突然之间的推门而入打破,见到一身整洁利落的高个子白发男人, 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丝委屈。
就像被欺负的孩子找到了靠山, 就像迷路的老人遇到了好心人指路, 就像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被家长千辛万苦领回家……
这是一种回到信赖之人身边的, 无法替代、无法言说的安全感。
即使嘴上再怎么嫌弃这个失德教师,也无法否认,“最强”的存在,能带给他们的安心之感。
伏黑惠缓缓眨了眨湿润起来的眼, 咽了咽口水维持正常的嗓音。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却不知为何, 带了些埋怨的意味:
“你来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五条悟一开门就看到三个凄凄惨惨的病号,没有眼罩遮掩的冰蓝色六眼一秒钟都不到, 就确认了三个人的情况。
小阵有点难搞啊……付出了代价什么的。
不过都救回来了。
稍稍安了心,五条悟恢复了往日不正经的姿态。
“呦,惠,挺精神的嘛!”
伏黑惠听到这种轻浮的语气,刚刚升起的感动瞬间消失殆尽。
什么安全感?安全感哪是这个没长眼睛的人给的?
伏黑惠习以为常地忽视手机快门的声音, 心累地向身高近两米的三岁小孩汇报这次任务的情况。
“……九方阵像失去理智了一样,两面宿傩消失后也没有关闭领域。之后的情况非常混乱,黑暗里,我们的情绪都不太对劲,我也不清楚他最后是怎么清醒过来的。总之……”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但五条悟仍然能捕捉到他微若蚊蝇的声音。
“总之,我对他说了很多话,没多久,他就安静下来了。”
伏黑惠回忆起九方阵沉睡的样子。领域撤去后,黑暗褪去,天光乍现。借着透过云层的日光,隔着厚重的雨幕,他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鼻青脸肿的脸。
那张脸实在是不怎么好看。鼻子撞歪了,两管血直挺挺地往下流。额头和脸颊青青紫紫,上面还沾着地面的碎土和沙石。眼皮被石头划破,一道血口已经止血,但斑斑驳驳的血痕留在了他的脸上。
没有兜帽遮掩的一头黑色乱发也慢慢被雨水打湿,细软的头发毛绒绒,垂落在耳际和脖颈间,时不时扎一下伏黑惠贴近的脸,然后被雨水黏在他脸上。 。
靠得极近的情况下,即使不刻意去听,九方阵细弱的呼吸声也能传入耳中。
狂暴中的九方阵没有任何人能安然无恙地靠近,就像守护领地与尊严的雄狮,要撕碎一切冒犯他的敌人。
但安静睡着的九方阵,就是一个瘦骨嶙峋、毛发被泥水打湿的落汤小动物,躺在一个勉强避风的安身之处,疲惫地打着呼噜,仿佛下一秒呼吸就要断掉。
这次惊心动魄的经历,没有让伏黑惠对九方阵生出更多警惕,反而好像让他发现了与九方阵正确的相处之道。
五条悟绕着虎杖悠仁的病床转了一圈。虎杖悠仁在他来之前醒过一次,很快又睡了过去,睡眠质量好得连五条悟来了都不知道。
“真厉害啊,小阵,”五条悟捏着下巴故作深沉地说:“领域已经成型了呢。”
虎杖悠仁身上的咒力残秽很多都是九方阵的领域留下来的,而且咒力作用点集中在脑部。五条悟没在九方阵身上看到术式,说明九方阵和悠仁一样,空有一身咒力充当“电力”,没有术式作为“电器”。
理论上来说,九方阵应该是没办法领域展开的。
从伏黑惠的形容中,也可以发现,被九方阵的领域精神攻击的,自始至终只有虎杖悠仁一个个体,没有波及到伏黑惠。其他咒力模拟出的乱石穿空,只是他心灵情绪的象征。
按照九方阵当时失去理智的状态来看,他是无法控制领域内精神攻击的对象的。否则,在被伏黑惠压制的时候,领域命中的就应该是伏黑惠了。
这不符合领域内术式必命中的原则。
那么,使悠仁陷入混乱与疯狂的,是九方阵的“仇恨”吗?
“仇恨”带来的“诅咒”,诅咒对方陷入疯狂、失衡、心智反转状态。这的确不需要具体的术式,是不是仇恨消失,领域就解开了?
五条悟内心思考得很快,各种猜测一闪而过。
还有,为了供应领域的消耗,小阵身上的咒力又增加了,这对天与咒缚可不是什么好事!
领域可不是那么好开的,否则咒术界早就遍地特级了。
九方阵没有术式,想要领域展开,就全靠挥霍他的咒力。
就像毛巾里的水,用力拧的确能拧出更多,但拧到极致后,再想挤出水,就要让毛巾蘸取别处的水源。
天与咒缚的“水源”是什么?很显然。
好在“拧毛巾”时造成的器官衰竭可以用反转术式救回来。
但“从别处蘸来的水”就不是那么好还回去的了。
五条悟心情复杂。
不过他作为一个优秀教师,时刻不忘教育鞭策学生:“惠要加油哦,被新同学反超了呢!要快快学会领域哦,否则就打不过小阵了。”
伏黑惠:……
你是来说风凉话的吗?快滚吧!
五条悟这人烦死了!伏黑惠把人撵走,翻个身也陷入沉睡。
临睡前思考五条悟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咒术师是要疯一些才好,但是惠和悠仁最好看着点儿小阵,别让他再随意开领域了哦……”
又是这种没头没尾的话,这个垃圾教师总是不说清楚他的六眼究竟看到了什么!
无论是他,还是最强的五条悟,都没想到九方阵居然两天都没有醒过来。
下午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后,伏黑惠和虎杖悠仁聚集在医务室,进行今天的第三次看望。
钉崎野蔷薇也过来看过两次,不过没有伏黑和虎杖这么频繁。甚至上午二年级的前辈和他们在操场上对练后,也跟他们一起来看望了这个,传说中浑身是刺的“天与咒缚”后辈。
家入硝子也说,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没有醒过来可能是因为精神问题不愿醒来。五条悟也捏着鼻子咨询过曾经“护理武器”的家族,说这是九方阵施展领域后的正常现象,叫他们不要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毕竟他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因为他们的弱小。
而且长期昏迷中的人可不怎么体面,需要人细致的照顾。
他无法正常进食,暂时可以输液补充,食用易于进嘴的流食。若时间再长一些,家入硝子就要把人送到医院专门护理了。
下午在操场上,禅院真希看不惯一年级对练时动不动就走神的态度,嘲讽他们:
“你们不认真练习,是在迁就九方阵吗?也对,你们这个惨兮兮的同期本来体术就差,又缺席了现在的锻炼,等醒过来再追赶你们的进度,肯定要吃好多苦头。所以你们就放慢脚步了吗?”
他们当然不可能就此放慢角度,就算九方阵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他们也只会更加充满斗志,背负着更重的责任前行。
世事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两人的第三次探望当然也无济于事。他们只能给九方阵擦一下汗渍,翻一翻身体,做一些最基础的护理工作。
至于自己刚才在操场上随意摔打出的青紫?反正习惯了,放着不管也没什么。
*
拿到系统的截图数据,江玖放心了,纪藤肆也还是个人类,控制欲再强也管不到没有意识时候的事,睡觉也会不自觉翻身的。
他拿过手机先设置今天的日程。
江玖有意设置得宽松一些,给探索新地图留下足够大的自由度。
收拾好自己,纪藤肆也先绕着东大校园逛了一圈,路线选择的是校园内最常用的主干道。
校道上人来人往,有几个同学跟他打招呼,应该是认识但不熟,没聊什么就分别了。
纪藤肆也穿着熨帖妥当的白衬衫、黑色长裤,在一众不在意打扮、穿着短裤背心就能出门的男生里,看上去气质十分出众。
是一种介于社会人的成熟稳重与少年人的干净纯洁之间的气质。既像提着公文包脚步匆匆上班的社会精英,也像手捧书本满身书卷气息的青春学生。
纪藤肆也敏感地注意到很多人朝他偷偷瞄一眼,确定论坛上的风言风语今天过后就会消失,就不再慢吞吞地散步,按照正常步伐来到实验室。
“实验室”——纪藤肆也往日日程里最频繁出现的字眼。
介于人物没有写日记或者手账的习惯,日程记录就是让江玖熟悉背景身份的关键信息。
两个月以前,纪藤肆也本科的时候,他对学业没有现在这么看重。他将事业重心放在乐坛上,用最短的时间做到声名鹊起,然后爆火全国。
成千上万的人喜爱他,赞美他创作的旋律,称赞他翩飞的十指,模仿他独特的情感……
无数正向反馈,让纪藤肆也投入到“经营歌手身份”的时间越来越多,。
然而当可以称得上享誉无数后,他突然将日程表上“练琴”、“作曲”、“上综艺”这样的字眼全部划掉,没多久后就在网上宣布了退圈的消息。
取而代之的是“图书馆”、“读文献”、“实验室”。
仿佛突然有什么一定要在短期内达成的目标,驱使他将生活重心转移。
本科期间虽然跟随导师发表了几篇学术论文,半只脚踏入了物理学的神秘殿堂。能看出来他很感兴趣,但他并没有热衷于此。
若是说他升入研究生后,决定了今后走科研学者的道路,虽然说得过去,网络上也是这么猜测的,但是这不能解释他这么迫不及待的态度。
学习不能一蹴而就,他这样安排,一定是想尽快达成什么。
联想到纪藤肆也有【善妒】的特质,江玖猜测,是不是实验室里有更优秀的同学,让他受刺激了?
第27章
纪藤肆也的平安回归受到了学长学姐们的热情欢迎。
他在这个课题组的人气非常高, 不只是因为他的优秀外表和名声,还因为他调配人手、整合资源的能力过强,被导师倚重, 在短短时日内就成了项目的主心骨。
他不是组内学识最高的——好几个博士生专业能力比他硬。也不是组内最懂做人的——他无心经营人际关系。但是他收获了所有人的尊敬,因为他的努力与谦逊、勤奋和认真。
实际上,纪藤肆也是最傲慢的人。
他才不谦逊!他嫉妒所有比他优秀的人。向上追赶,这是他生活的动力所在。
术业有专攻,所以他只要求自己在所选择的领域成为顶尖。
闻道有先后,所以他允许自己暂时的落后,只要在同等条件下,做到这个阶段里的最强就好。
纪藤肆也回到自己的工位。
组里负责另一个项目的学姐过来, 替纪藤肆也打抱不平:“又是只有你一个人过来, 明明是两个人的工作, 冲矢同学总是缺席, 把所有任务都扔给你。昨天也就来了一小会, 你一出事,他就不见人影了。”
纪藤肆也竖起耳朵,又是这个讨厌的名字,短短两天听到了好多次。冲矢昴在他生活中出现的频率是不是过高了?
“就算是导师特意请来的隔壁工科学院的外援,本科履历再强悍,也不能这么懈怠吧?而且到课题组之后,也没见他给咱们带来什么帮助,那些需要他帮忙的内容还不是要你全都自学一遍!”
纪藤肆也抓住一个词,他不着痕迹地试探:“他不是我们院的,工科生学习理科肯定很费劲。”
学姐惊讶:“没想到你居然替他说好话?”
她疑惑:“你不是最看不惯他的吗?还跟导师要求把他踢出去。要不是导师不同意,说是招生文件已经落成,不方便修改, 你就要成功了。”
江玖嘀咕:这么势不两立的吗?
“不过他本人倒是挺好说话的,每次来都笑呵呵,赔礼道歉也很爽快,还会带些零食特产分给大家。”而且长得很帅,头发颜色也很少见。
刚刚还批判冲矢昴的学姐,又善变地念叨起他的好话,然后低声叹了一下:“唉,除了太懒惰,好几次叫他干活都找理由不来,那个人哪里都挺好。”
哪里都好的人,为什么会让他深深忌惮?光是听到名字就会厌恶反胃。
学姐走后,纪藤肆也没深入去想,很快专注自己的事情。
江玖看着一堆仪器有些脑大,纪藤肆也的实验室日常充斥着学术氛围,数据、图表、代码……这些都不是江玖擅长的。
好在把身体交给系统挂机,他只要看着一个又一个进度条刷出又满值消失,就知道纪藤肆也的实验进展。
为了符合学霸人设,在他设置的日程里,实验直到下午四点才结束,现在还有五个小时。
低于这个时长,纪藤肆也这个人物可能会陷入焦虑。
江玖决定以后这种无聊的“沉迷学习”人设一定要慢慢改掉!
除非触发“成为物理学家”或者“拿诺贝尔奖”这种硬性任务,他坚决不要在秃头的道路上一头走到黑!
他要利用纪藤肆也这个大好的优秀青年背景去做更多有意思的事!才不要像现在这样被物理的海洋淹没!
正被实验数据折磨着,精神力另一端提醒他,白栖川那边刷出了重要剧情。
来的正好!江玖立马切换。
一来就陷入凝重的气氛,尴尬,沉默,焦灼。
他面前的压切长谷部正深深鞠躬,一言不发。?
刚刚江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没太关注白栖川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他的情绪十分激动,波动很大,应该正在进行比较重要的游戏节点。
一切换过来,他只能感受到不平稳的心绪,有愤怒,有不甘,还有无奈。
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别是来晚了,错过了吧?
“你这是做什么?”白栖川看不过去长谷部谦卑的鞠躬,也感受到对方坚定郑重的态度。
他上前拖住长谷部的肩膀想要扶起他,却受到巨大阻力。
压切长谷部仍然深深低头,一副不达目的不起身的样子。
白栖川行动受挫,难得冷硬下声音:“长谷部你这是在逼迫于我吗?”
身穿全套出阵服,刀装佩戴齐全的严肃付丧神双膝一弯,狠狠跪在他面前。
肩甲与胸甲因为他突然的大动作磕碰出清亮的声音,付丧神突然跪伏在脚边,让白栖川惊得后退了几步,撞上了身后的办公桌。
“主!我绝无此意!只是这任务实在蹊跷,您贵为本丸所有刀剑的主公,我实在无法赞同您的决定。”压切长谷部的声音有些慌张,不愿让主公从此厌恶他。
最最忠诚于主的刀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领下这等“犯上”大罪?忠心的臣子怎么可能逼迫主人只为一己私欲? !
但此事事关重大,此行危机四伏,他决不能后退一步!
决不能让审神者以身犯险!
“请让我亲自率领第一部队前往平成年代的东京,修正被溯行军篡改的历史!”
白栖川已经看到了办公桌上的红字文件。
这是时之政府派送过来的紧急文件,意味着发生了突发事件,需要审神者优先处理。
因为时之政府工作失误,本丸初始时期没有狐之助。而白栖川又没有打报告申请,时之政府发现这个失误后有来信询问是否需要补派一只,被白栖川拒绝了。因为他觉得本丸诸事已经步入正轨,不需要再浪费珍贵的式神。
与时之政府来往的文件都是由专门的信箱传递。收到的指令大多由能干的压切长谷部处理,只有极个别的重要决策由长谷部传达,白栖川决定。
这次就是一个红色标题的紧急文件,时之政府观测到了一个新的被改变的时间节点。这个时间点与以往的古老年代不同,距离本丸所在的未来十分接近!
这是被时之政府称作“多灾多难的近代”的时代,人类的作战武器早已不是冷兵器,而是威力比江户后期枪支弹药更强的热武器!
压切长谷部并没有自信,能以刀剑身躯,在这样极有威胁力的时代保护好柔弱的主公,即使他时刻做好准备为主人而死!
说起来,这还是时之政府给白栖川的馈赠。
政府体恤白栖川独自一人离家万里,穿过千百年时空,与曾经的家乡横贯一条无法逾越的世界线。他们特意给白栖川安排这趟能去近代“旅游”的机会,也算是对他无私行为的嘉奖与补偿。
毕竟近代虽然比不上政府所在的“现代”繁华,但是在那个事件发生前,还是十分热闹的。人口也达到了当时的巅峰,大基数下,创造力使得新奇事物层出不穷,足够让白栖川这个“古人”见识见识,体验一下了。
当然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纠正被篡改的节点,以免横生枝节,导致好不容易恢复和平安稳的“现代”文明断流。
江玖懂了,白栖川想抓住这个“公费旅游”的机会,暂时离开本丸到现世开开眼界。但是压切长谷部坚决反对,并拿出各种难以反驳的理由。
“离开本丸去往现世需要耗费远超平日的灵力,对您的身体是极大的损耗!”
压切长谷部再次陈述自己的理由。
“而且近代已经并非刀剑的时代,与溯行军的战斗必定生出许多变数,即使是目前本丸最强的队伍,也难以在无人相熟的陌生时代游刃有余啊!战场变幻莫测,我实在担心您的安危!”
还有,压切长谷部默默在心里补充道:虽然同为人类,但那些狡猾之辈防不胜防。万一自家单纯善良又柔弱的主公被坏人骗走呢?
毕竟主是那样的和善,温柔,从古到今就属这种类型的人最受欢迎,也最容易受到伤害了!
白栖川被压切长谷部有条不紊的陈述噎得哑口无言。在这样诚恳的劝谏下,他那“听从政府的指令”的理由显得格外苍白。
为了逃避这场节节退败的争辩,也为了结束长谷部这令他不适的跪拜,他无奈地同意了长谷部的建议。
“那你带上最早来本丸的几位付丧神出阵吧,资源和御守都要准备充足。”白栖川软化了,放缓语气嘱咐灰发的付丧神。
“记得提前了解一下时代背景,三日后启程,一定要平安归来。”
“必不负您的嘱托!”
*
了却一件大事,被强留在本丸的白栖川,只能让心思安分下来。
本丸晚上十一点,白栖川正处于睡眠状态。
楼下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了他,没几分钟又很快消失。
白栖川仍然困倦,懒散地枕在毛球上不想动。
本丸的夜晚很安静,春樱尽落,现在正是初夏时节。窗外的树中有三两蝉鸣声,节奏起伏,十分适合入睡。
白栖川搂紧被子,再次阖上眼,眷恋刚刚的美梦。
梦中有星辰闪烁,有湛蓝色的江水涌动着星屑与月华。
有文人雅客吟诗作词,有豪杰英雄把酒言欢……
有自由飞翔的白鸟,有来往不绝的游人……
“啪啪——啪啪——”
艰难地睁开眼睛,留恋地蹭了蹭枕头。刚睡十分钟都没过,白栖川睡眼惺忪地打开窗户,放大半夜翻窗户扰人清梦的鹤丸国永进来。
现在是夜里,本丸从不安排夜晚出阵任务,身处时间缝隙,也不用担心外敌侵扰。是以无人守夜,付丧神们都在安睡。
鹤丸国永穿着一身洁白华丽,缀有灿金链饰的出阵服,如梦中翅膀划过灿蓝江水的白鹤一般,悄然出现在审神者的天守阁,没有惊动任何人。
黑金腿甲、细链颈饰,黑色护指手套……还有金色刀鞘的华美太刀。
没有烛火,没有灯光。皎洁月光从窗外投入屋内,在鹤丸雪色的头发上反射起一层薄薄的银辉。金色的眸子亮晶晶的,与唇角一起,勾出温柔的笑意。
只要穿戴完整的出阵服,站在那里内敛不语,鹤丸国永就符合人类审美尽头,最纯洁、最神圣的的幻想。
白栖川也被月光下的姿容华美的太刀付丧神惊得呼吸一滞,心脏停跳了一拍。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那个性格跳脱的家伙。
也只有他能做出半夜擅闯主君寝殿,拍窗户吵醒主君让人开窗的荒唐事了。
“哟!我来给你送惊喜了!”
月下自带柔光的付丧神一开口,就打破了梦幻的氛围。
白栖川早就忘了之前在庭院与重伤治愈的鹤丸分别时的不愉快,被从睡梦中吵醒,也没有生气。
“这次不是惊吓了?”白栖川调侃反问。
“哈哈哈,只要是新奇的事,无论是惊喜还是惊吓,都能打破无聊哦!无论是让我出乎意料,还是让别人大吃一惊,都是很有趣的嘛!”
“所以,你夜闯天守阁所为何事?为何说,将予我惊喜?”
白栖川身着单薄寝服,夜风从窗外吹过,宽大的衣袖边缘被风卷起,莹白的手腕受凉,微微颤动。
鹤丸国永眼角飞快瞥了眼取代枕头位置的软绒绒白毛球,眼中笑意更盛。
他愉快地催促道:“嘛,晚上的万屋也很热闹,人来人往的,有好多新奇东西!你还没见过吧,快穿上外套,咱们两个偷偷去!”
白栖川被推着后背,被迫站到衣柜前。脑海中还懵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要带他去万屋?
还是大半夜只有他们两个人?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他不是所有付丧神的主公吗?怎么出个门还要偷偷摸摸的?又不是去危险的现世。
直到机械地换好惯常穿的月白色绣梅常服,他还处于恍惚之中,被鹤丸一个指令一个指令地催促着行动。
见今晚的主角已经收拾妥当,鹤丸放下手中一直揉搓蹂.躏的毛球,从主公柔软的床铺上跳下来,拉着白栖川走到刚刚进来的那扇窗户。
“嘘——我带你跳下去,别出声。”
不用像做贼一样吧,从正门走也不会有人发现的。白栖川来不及反驳,就被鹤丸揽住腰,一起翻了出去。
“欸!”白栖川小声惊呼,然后飞快捂住嘴。
幸好天守阁是二层小楼,他的卧室并不高,翻窗的声音也不大。而且天守阁被众多部屋环绕,彼此间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否则他这声惊呼真的可能引来浅眠的付丧神。
他没发现,自己的思维也被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径影响,俗称“做贼心虚。”
白栖川从未做过离经叛道之事,更何况偷偷和人离家出走?
虽然不会离开太久,但这种背着所有人,做他们反对的事情本身,就足够让他羞耻惭愧。
而且一旦联想到付丧神们发现后,可能会投来的失望、震惊的眼神,他就心生畏惧,畏惧形象崩塌后,被众人唾弃的后果。
还没走到审神者前往万屋的专属传送阵,白栖川就已萌生退意。
“这太荒唐了……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们可以白日再去……”
鹤丸拉住白栖川牵扯着他往前走,不给他回头的机会。
“走嘛走嘛,今晚就玩个够!到了白天,你们又顾虑这顾虑那的,最后又不了了之。真是的,哪有那么多意外嘛……”
鹤丸那天在屋顶,听到了白栖川的想法。知道审神者即使再喜欢安稳平静的日常,总是待在一处也要被闷坏了。
一潭死水的日子哪有什么乐趣嘛!就算闲云野鹤的生活,也不能一成不变啊!
这点鹤丸深有体会。
其他人都觉 得审神者在本丸轻松愉快,生活惬意没有负担。审神者想出门“短期旅行”,他们觉得为他身体着想,最好不要做让他疲惫的事。
可是他们没想过,有的快乐,即使要付出一定代价才能获得,那也是快乐!
也许他们想过,只是仍然不舍得主人冒风险,因此选择了将主人想要的一切都带到他眼前,期待能够替代那份快乐。
“亲自逛街挑选物品的满足感,可是收到任何礼物都没法代替的哦!”
白栖川莞尔,说得跟他没见过世面一样。他也是去过行人如织的繁华街市的好吗!
“……好吧,那我们快去快回。”再三犹豫后,白栖川应下这份好意。
鹤丸说得没错,他是有些无聊,偶尔也会冒出见识更多、更广阔的世界的想法。
提出去万屋只是他出行的第一步,只不过没想到遭到了忠心耿耿的付丧神们轮番反对。去现世的请求更是被长谷部坚决驳回。
也不是说反对的力度有多强烈,只是面对他们担忧的眼神,感受到他们关心话语的真诚,他就没办法再提出任性的要求,只想顺从妥协,从焦虑的氛围中逃脱、喘息。
任性一次不要紧的吧?
违背君子之道,仅此一次!
同时他又为已经破例的君子之道生出怀疑:此次出行并非我本意,情理之间,我应当一力承担责任。但若最后为人鄙夷,我真的能忍住不将祸水转移给鹤丸吗?
这种事,在没有真的发生时,他永远不知道自己的道德是否有想象中那么坚定。
鹤丸国永把白栖川推到传送阵中,然后替这个学识技能点严重偏科的老古董设置好目的地。
亲眼见到白栖川消失在原地后,也快速调整好付丧神灵体使用的时空转换器。眼睛一眨,下一瞬就到了万屋。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脱力的白栖川,避免他因为腿软摔倒在地上。
鹤丸国永想,说起来审神者好像总是差点倒在他面前,每次都正正好好,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及时扶住主公了呢……
#是不是我的机动值提升了! #
白栖川迈出传送阵,努力压下呕吐的欲望,缓了好一会儿,才摆脱了头晕目眩的感觉。
长谷部他们说的没错,这个传送阵的确要消耗审神者身上的灵力。万屋位置不远,也不需要横跨时空,灵力勉强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也许其他审神者不在意这份灵力的消耗,但白栖川的体力条本就不长,【能力平庸】特性又限制了他灵力的储存上限。
仅这么一趟单方向的传送,他就少了三分之一的体力。
再预留三分之一回程,好在还剩三分之一可以在万屋挥霍。
既然来了,就不要瞻前顾后,胡思乱想了!否则就要辜负鹤丸的一番好意了!
白栖川看向期待已久的万屋,传说(鹤丸说)中繁华到,夜间也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商业街,他此行的目的地——
……
一条长长的街道,零星两盏路灯,极为勉强才能发现的三两人影……
黑暗中的万屋,凄凉,荒芜,冷清……?
到底是我没见过世面,还是你没见过世面?
第28章
白栖川误会鹤丸国永了。
鹤丸印象中,夜间也繁华热闹的万屋街道,的确存在。不过那是曾经审神者众多的时候了。
当时付丧神与时间溯行军战况焦灼,任职的审神者大多灵力高强。审神者们不需要上战场,那么就做好后勤工作,为本丸提供充足的战需物资。
既然到商业街了,买一些其他的小玩意自然合情合理。
当时的万屋人来人往,夜间灯火通明。经验丰富、练度高的本丸自然不缺钱,审神者们不缺来往万屋的灵力,花钱如流水。万屋的店家自然也花样百出,打折、赠送、回馈等活动开展频繁,使出浑身解数, 从有钱有闲还疼爱付丧神的审神者那里赚取钱财。
如今, 长久以来发光发热的几批审神者皆已卸任离去, 时之政府新补充的审神者如白栖川, 资历尚浅且能力有限, 万屋当然不复往日荣光。
当然,如今的局势也确实不再需要强大的审神者坐镇了。
白栖川在鹤丸国永的带领下,挨个进入这些其貌不扬的店铺。
虽然没什么人,但是店铺都开着。毕竟老板们可以让式神管理店铺,不需要招聘上夜班的人手。
万屋没有想象中那样繁华, 但也比从外面看上去有趣。
商品有很多种分类,装修也有各种风格。有专门为活泼开朗性格的付丧神设立的零食屋玩具屋, 也有为稳重严肃的付丧神准备的棋具毛笔……
每一位付丧神都能找到符合心意的商品,万屋甚至有商店会针对所有实装付丧神的性格,进购对应的货物。
白栖川的确没见识过这些新奇玩意儿,他被鹤丸架上一副墨镜,用试用的相机连拍了好几张。鹤丸还明目张胆地仗着他不懂,拿给看店的式神快速洗出了照片。
白栖川看到照片里傻乎乎的自己都要惊呆了!
这!这不是主动留下出门的罪证吗?
你管这叫“悄然无痕迹?”
鹤丸再三保证只有自己收藏,绝对不会给别人分享,他才勉强同意他把照片留下,没有销毁罪证。
白栖川一晚上逛了个够,什么都没有买。
毕竟他很有理智,知道自己无法解释本丸里凭空多出来的东西。
谨慎,小心。他还是很有做坏事的自知之明的。
所以即使鹤丸让他放心只管把喜欢想要的买下来,可以先存放在他那里,白栖川也没有真的照做。
两人走走停停,一时间竟然不觉得疲惫。
鹤丸国永是个很会找乐子的刀,跟他一起出行永远不可能无聊。
他还会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偷偷做一些搞怪的举动,比如试图拿花花绿绿的皮筋绑住白栖川的长发。
被白栖川发现后,还会用很正直的语气辩解或干脆承认下来。
他总有理由,而且很有分寸感。
从不会让人真的讨厌他。
白栖川一晚上将万屋一条街都逛了一遍,许多未曾有过的新奇体验让他心满意足,陪逛的鹤丸也让他将注意力从畏惧愧疚中转移。
他们从街道一端往回走。
万屋的商家虽然夜晚仍然开门,但在街道外,照明设施很少,相隔很远才设置一处路灯。
太刀付丧神在黑暗中视力很差,有经验的审神者都不会安排太刀及更长的刀种在夜间出战,以免无谓的损耗。
鹤丸国永走在白栖川,右手习惯性地搭在刀柄上,谈笑间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即使街道上寂静无人,他仍然保有最基础的警惕。
他选择独自带审神者外出,也是承受着不小的压力了。
这也是他化形以后做出的最出格的事。若是被其他同僚知道,肯定不会像面对往常他开的玩笑那样,轻拿轻放,哭笑不得了。
他们不一定会对审神者加以指责,但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到时候手合场和手入室可能要迎来他这个常客了。长谷部那个超级主控说不定还会以权谋私让他种一个月的地,喂一个月的马!
看着白栖川那张,随灯光远近而影影绰绰的侧脸。惯常温柔端庄、与世无争的仙人都好似染上了人间烟火气,难掩疲惫却眼含笑意。
鹤丸国永满不在意地想:就算是被罚,这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真该让同僚们看看,主公真正开怀的样子。
这可不是深居简出能够获得的快乐。
哪怕再宁静淡泊的人,常年足不出户也会觉得无聊的!
鹤丸:综上,我们的主公,需要惊吓!
从街道一端走到另一端,真是一段不短的距离。白栖川身为人类,被突然打破了生物钟,熬到了后半夜。虽然刚刚一直有层出不穷的新奇感让他不觉疲惫,但兴奋劲散去,困倦就涌了上来。
还没走到传送阵,体力值就接近三分之一。
刷新状态【困倦】。
白栖川再次抬起宽大袖口遮住半张脸,无声无息地打了个哈欠。
昏黄的灯光真的让疲惫的旅人想要立刻回到家里柔软有弹性的大床上,一睡不起。
一直关注白栖川的鹤丸当然注意到审神者的体力不支。
毕竟白栖川打哈欠溢出的生理泪水,还留在泛红的眼角,在灯光的反射下湿润明亮。
鹤丸国永拉住强撑着行走的白栖川,没等迷糊糊的他反应过来,一弯身再后拱就将他背了起来。
“哈哈哈,怎么样,突然被我背起来,是不是大吃一惊?”
白栖川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惊得清醒了不少,惊慌推拒地按了按贴着的肩膀,尴尬又羞涩地说:“两个男人,无伤无病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说着,脚尖乱踢挣扎着想下来。
鹤丸国永双手朝后,稳稳地扶住白栖川的大腿,不让他掉落下来。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没有人看到呀,而且你很困啊,说不定一会站着就睡着了呢。不如你先在我背上睡一觉,醒来就在天守阁了。”
鹤丸带有独特起伏的声线在他耳边响起,话语的确很有说服力。
这一路上都没有人经过,确实不会有第三个人看到。而且体力值不一定能支撑灵力的消耗,万一回城的传送阵让体力值变为负数,估计本丸里又要上演“审神者晕倒,付丧神们惊慌失措”的戏码了。
白栖川不再执着——他总是善于习惯他人的安排,尤其是这种出于好意的举动。
他停下挣扎,伸手环住鹤丸国永的脖子稳住身体,将全身重量交给太刀付丧神。
大约是因为走得慢,鹤丸国永脚步很稳,白栖川在他的背上没有感到丝毫颠簸。
起初,他还能倔强地抬头直视前方,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头一点一点的,眼睛也逐渐睁不开了。最后,不知不觉的,他将头搭在鹤丸国永坠有白色发丝的肩膀上,安然不动了。
审神者睡着了。
鹤丸慢悠悠地往前走,每一步都落得很稳。
人类的体温笼罩在刀剑冰冷的神躯上,呼吸间吹拂出的温热气息打在他的脖颈。
这样难得的体验,于鹤丸而言也是前所未有。
不是没有和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过。不说身为混沌蒙昧的刀剑,本就会被人类把握在手中。化身付丧神后,他和小光、小伽罗也曾勾肩搭背、共泡温泉。
但是付丧神的身体与人类再像,温度再仿真,也是灵力催生的“死物”。
相比甘愿忍受切肤之痛,生生不息地繁衍无数代的人类,他们天然缺少一份真实感,一份生命自带的,易碎的,缺陷美。
白栖川的呼吸时轻时重,显然睡得不沉。
到达传送阵后,鹤丸国永没有惊动白栖川。他背着白栖川一起踏入了人类的传送阵。
这是付丧神没有体验过的时空穿梭,充斥着虚无感和孤寂感。鹤丸国永感觉自己的灵力被抽取,明明是初夏,身体竟有些寒冷。但背后总有一份温度,仿佛能透过厚重的出阵服,驱散他的寂寞。
他们如同走时那样,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熟悉的本丸。
隐秘的灵力连接让鹤丸国永生出强烈的归属感。
传送阵中一闪而过的胡思乱想,斑驳混杂的情绪和念头一扫而空。
太刀付丧神放轻脚步,刻意踏上沾染夜间露水的草地,以免硬质鞋底踏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声招惹来敏锐的其他人。
就是有一点小小的烦恼。
鹤丸国永眉头紧皱,五官乱飞,形象颇为搞怪。
审神者的头发太长了!
刚才用那个皮套绑上点儿就好了!风吹起来糊他一脸!
又挡嘴巴又挡眼睛的,本来黑暗里他就看不太清了,现在还要被头发挡住!差点就踩空台阶了!
鹤丸国永不敢摇头晃脑。白栖川趴在他的肩上,枕在他软软的白色兜帽中,如果他的头乱动,熟睡的人一定会被惊醒。
这种时候就不要追求惊吓了吧。鹤丸沉思。
墨色的长发被白栖川打理得很好,柔顺有光泽,泛着草木的香气。
双手被占用,鹤丸国永用力吹了口气,吹去鼻端的痒意。头发短暂的飞离,又被侧面吹来的风带回,重新贴到他的脸上。
……
鹤丸无奈地眨眨眼,只觉得真是拿他没办法!
他嗷呜张口含住调皮搔过脸颊的发丝,湿润的发丝顿时乖巧听话了起来,乖乖横在鹤丸嘴唇间。
再有清风拂过,鹤丸照例将遮挡视线的发丝抿住,将白栖川垂落在他身前的细碎墨发“逮捕入狱”。
明天跟审神者请罪吧。
或者干脆不说了,反正也没人知道。
解决了捣乱的障碍物,鹤丸心情很好地送白栖川回到天守阁。
这次是从正门进的——白栖川猜得没错,就算从正门堂而皇之地进出,也没有人会关注。毕竟真的不会有人料到,三更半夜,一向安分守己的谦谦君子会突兀叛逆,离家出走。
鹤丸把陷入熟睡的审神者放平在床上,还贴心地替他擦拭面部、脱去鞋袜,将深受主人喜爱的出阵服同款白色毛球送到他怀中。
滚入柔软床铺的白栖川翻了个身,满足地搂住毛绒绒,贴脸蹭了蹭,嘴里念念叨叨呓语着。
正待悄悄翻窗离去的鹤丸国永好奇心顿时起来了,收回扒住窗沿的手,凑近过去听。
“……瑶池……流光……”
这是梦到高天原的神明了?
白色的付丧神挑眉,附耳过去仔细分辨。
投入室内的月光下,审神者仍穿着外出时的衣服,安分地睡倒在床。乱发披散,布满白栖川的身前身后。几缕墨色被揉乱在抱枕的洁白绒毛间,色彩对比鲜明夺目。
“……惊身蓬集,矫翅雪飞……”*
……
“鹤,我心向往之……”
白色付丧神跳窗离开。
黑暗中,有人心跳漏了一拍。
第29章
第二天, 白栖川早上强行爬起来把当日任务安排下去,然后回天守阁睡个回笼觉。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两点。
完全不符合他健康又规律的生物钟,没吃早饭也没吃午饭。
中途压切长谷部和加州清光都担忧地进来探望。审神者一反常态的精神不济,让他们梦回化形之初的噩梦。
尤其是两天后,他们即将出阵真实历史。这让他们怎么放心得下?
他们两个在审神者卧室门口相遇,彼此一看就知道对方怀着一样的心情。
白栖川被二刃小心地唤醒,坐在床上,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关切的打刀们。
幸好他曾中途醒来,将外衣脱下换成寝衣!
“我昨夜噩梦频频,未能安睡,夜半时分读了会儿书,故而就寝稍晚。”
白栖川磕磕绊绊地说一些紧急思考出的话, 来不及细想, 惊慌之中的理由也经不起推敲。
若是付丧神们起疑, 追问噩梦内容, 他能否经受住考验,现场编一些出来,都不一定。
说谎这事他没有经验啊!
白栖川内心紧张心虚, 努力克制住神情,不要露出慌张神色。
表现出来的就是,好脾气的审神者难得板着一张脸,既像是被吵醒后的不愉,又像是被噩梦吓到的后怕。
不敢继续打扰心情不妙的审神者,再三确认白栖川只是昨夜没有睡好而已,并不是发烧生病或者得了不治之症,两个患得患失的付丧神才一脸迷惑地离开。
这么长时间了,还是头一次见审神者赖床不起。
做噩梦睡不着,起来读书?的确是审神者可能做出的事。但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间做噩梦?
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长谷部和清光对视一眼,决定背着审神者好好调查。
首先调查可能引起审神者做噩梦的缘由!
就从最近和白栖川接触过的付丧神开始!
*
“哦?问爷爷我主君最近哪里不对劲?”衣着绮丽的太刀付丧神眼含弯月,跪坐在小榻上,不紧不慢地思考压切长谷部提出的问题。
长谷部跪坐在对面,尊敬礼貌地说:“是的,三日月殿下和主人关系亲近,有没有注意到,主人最近身上可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主人昨夜噩梦连连,我担心他受到了什么惊吓。”
“不寻常之事?噩梦连连?”
“哈哈哈,听起来像是夜间被鬼神附体了呢,不过爷爷我可不擅长这些啊……”
“什么?!被鬼神附体!”长谷部惊恐。
“是啊,”三日月宗近正襟危坐,说得很像那么一回事:“据说,被鬼神惊扰的人会无法安睡,一闭眼就会看到深不见底的黑暗,黑暗中是光怪陆离的世界,魑魅魍魉会围绕这梦境嬉闹。”
压切长谷部坐不下去了,他被自己的想象吓得魂不附体,“我这就去找笑面青江斩鬼!”
然后发挥着打刀之中超高的机动能力,一溜烟消失在三日月面前。
长谷部:阿路基,你千万要挺住,不要死啊! ! !
三日月宗近只来得及抬手,没能来得及开口挽留,护主的打刀付丧神就已夺门而出不见踪影。
“哦呀,忘了说另一种可能性了。”
只剩一人的空荡和室中响起回声,他慢悠悠地说给自己听:“也有可能是白日喝多了茶水,夜间无法入睡呢。”
另一边。
歌仙兼定:“主公失眠做噩梦?”
加州清光点头,“是啊,据说被惊醒后一晚上没睡好,只能半夜起床看书。今天白天一直困倦,早上和中午都没有用膳。”
歌仙兼定皱眉,凝重地捏起下巴。
最近据他了解,本丸里没什么大事儿啊?
况且审神者向来作息规律,夜间看书这种事应当不会发生。毕竟审神者的工作悠闲轻松,白日有大把时间读书,且光线明亮。何必像时间紧迫一样挑在大半夜阅读?
“问题会不会出现在那本书上?”歌仙兼定提出一个可能性。
“你有看到主公昨日阅读的是哪部书籍吗?会不会是书上的内容引发了主公的失眠?”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人类的梦境常常会从现实中攫取素材,既然主公本人白日没有什么异常,那么会不会是他的读物中出现了恐怖血腥的场景,让喜爱和平性格良善主公无法忘怀?”
加州清光被歌仙兼定说服,努力回忆道:“主公的床头的确摆着一本书,封面是血红色的,上半部分还有四个黑色的圆圈,像是生物的眼睛……”
“血红色”、“眼睛”……这些词听起来就很不妙啊!
歌仙兼定愈发确定自己的推测,他和加州清光决定寻找这本书的源头。
是哪振不懂事的刀,把这种不和谐的书带到审神者面前的?
他们没费多少力气就追本溯源到了鹤丸国永。
这是鹤丸去万屋定制白色绒球的时候,顺便买回来的恐怖小说。讲述平安时代无人制衡的“食人魔”两面宿傩,是如何横行霸道嚣张嗜杀,成为“诅咒之王”杀人无数,达成夜间止啼的声名成就的。
惊吓素材喜+1 。
这么有趣的故事,趁一期一振来本丸之前,赶紧分享给小短刀们吧!
他还拿这本书去骚扰过同为平安时代、有着斩鬼传说的髭切:
“你有见过“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吗?”
“没见过吧!他有两张脸四只手呢!传说里你砍过茨木童子一条手臂,所以就名叫鬼切了。你当初要是砍的是两面宿傩,说不定就要变成“诅咒切”了哈哈哈!”
“说起来,四只手岂不是要多砍好几下……”
浅金发付丧神维持着身为源氏重宝的姿仪,身后的紫色背景里开出无数百合花,温柔又危险地笑道:
“真是可惜呢,我并没有遇到鹤丸殿所说的诅咒,否则真的可能多出一个名字呢。说起来,我确实有很多别名呢,友切什么的……” *
鹤丸飞快地溜了。
后来有小短刀找白栖川哭诉,说两面宿傩太恐怖了,自己怕得睡不着觉,总觉得有“诅咒”要来吃刀,要审神者的抱抱才能安心。
白栖川问明缘由后,没收了鹤丸国永的“睡前读物”,并且让鹤丸国永当着小短刀的面,承认现实中并不存在什么“诅咒之王”,恐怖事件都是书籍杜撰的,这才放过他。
现在这些旧事又被歌仙和加州在调查过程中翻出来,拿到鹤丸国永面前质问他:怎么能把这种书给审神者看?果然把主公吓得睡不着了吧!
确实是白栖川没睡好觉的罪魁祸首的鹤丸国永:“……”
没想到会以这种诡异的角度翻车呢!
鹤丸国永的脸皮久经锻炼,刀枪不入,自然不会因同僚的质问而心虚,更何况他们猜测的方向完全错误。
他现在在犹豫,到底是将错就错,干脆认下这个“不懂事”的罪名,还是推脱出去打死也不承认呢?
最后他选择认下来,主动提出亲自到主公那里赔礼道歉,并把那本带来噩梦的小说销毁。
压切长谷部一行人和加州清光一行人在天守阁楼下碰面。
长谷部受到三日月启发后,快速找到传说中斩过幽灵、能够抵御怨灵的胁差笑面青江。然后觉得不够稳妥,又找来昨天刚来到本丸的石切丸。
石切丸是长期供奉在神社的神刀,自称能够实现治愈疾病的愿望、加持加护、驱散不详。
如果审神者真的被脏东西缠住了,我一定想尽办法救出主人!
——陷入狂热的压切长谷部。
现在大约是下午三点,白栖川起床不久,刚刚沐浴梳洗了一遍,感觉昨夜出行的灰尘已尽去,疲惫一扫而空,就打算出门寻些食物果腹。
体力值从接近零的数值,恢复到二分之一了。可以没有异样地正常行动了。
刚到楼下就看到一群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的付丧神。其中最跳跃得最欢的就是他昨晚的共犯——鹤丸国永。
鹤丸国永作为唯一知晓真相的罪魁祸首,完美融入一众为审神者“失眠大事”殚精竭虑出谋划策的付丧神之中。用担忧的语气、心痛的口吻、真诚的忏悔赢来其他人赞许的眼神。
就连对此事最上心的压切长谷部都安慰他,说出了“不要自责了,不一定是你的错,审神者一定还有救”这种话。
白栖川大为震惊:鹤丸你怎么回事?搞这些多余的操作不怕翻车暴露吗?
亏他还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你已经借此给自己找新鲜的惊吓了吗!
江玖:这骚操作溜的,学到了学到了。
白栖川的出现被笑面青江第一个察觉,他一边上前几步,一边说道:“请让我为主人您斩去缠绕您身躯的幽灵!”
白栖川身体一僵。
什么幽灵?缠绕在我身上的?我怎么没感觉?
难道……
我近些时日总是做出不君子的行为,是被幽灵影响了?
他立刻就信了!
他呼吸一滞,站在原地任由笑面青江绕着他打量几圈。
另一个不太熟悉的人也慢吞吞凑近上来。是昨天白日,他唯一唤醒的新付丧神,大太刀石切丸。
白栖川僵硬在原地,眼神求助一般看向旁边的鹤丸国永。
他惊慌地试图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啊?难道他真的被幽灵附身了?可是他什么也没察觉到啊!
为什么突然检查他?你知道什么,你倒是说句话呀!
鹤丸国永在一旁开心地围观,欣赏审神者假装处变不惊,实则惊慌失措的样子。
主公真的很胆小呢!可爱!
两位有灵异传闻的付丧神观察来观察去,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他们回望压切长谷部:审神者脸上连个黑眼圈都没有,哪像你说得妖邪缠身,命不久矣啊?
压切长谷部得到否定暗示,长长松了口气,打算之后向受惊了的主人土下座请罪。
石切丸道:“既然不是怨灵作祟,那么应当就是另一个原因了。”
白栖川搞不清状况:“你们在研究什么?什么另一个原因的?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到底是不是穿帮了,给个痛快吧!
他的道德感已经快崩溃了,再让他纠结挣扎下去,他说不定不用逼供,主动就招了!
加州清光挤过笑面青江和石切丸,凑到白栖川附近,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担心主人做噩梦,无法好好休息。正在寻找导致您失眠的源头。”
导致他失眠的源头?
白栖川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回头看鹤丸!
他真的只是随口编出来的借口,为什么要这么较真? !
啊……好愧疚啊……
果然说谎就要经受良心的审判。
要不要直说了吧,承认自己的错误,快要被内疚感淹没了……
但是好怕大家冷漠的眼神,如果大家发现了他是一个失格又不负责任的审神者,一定会……
鹤丸国永在他绷不住之前,终于良心发现,打算解救主人:“都怪我不好。”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说话的白发青年。
白栖川也震惊地看向他:没想到是你要先招供吗?
原来你虽然经常捣乱恶作剧,却比我还正直啊!
鹤丸国永面上一副自责愧疚的神情:“都怪我不好,是我买回来的书让您做噩梦了。书上那些两面宿傩的描写太真实了,您看这种志怪小说,即使心里知道他是不存在的,也容易被想象中的画面吓到吧。请让鹤拿回那本罪恶的书彻底销毁吧!”
别人脑补出的剧本才是最可信的剧本!
鹤丸国永借用加州清光主动帮他找的理由,详细地给白栖川当面透露剧本的前因后果,示意他可以配合自己,把这个剧本圆下去。
白栖川什么暗示都没接到,因为他被“两面宿傩”四个字狠狠吓了一跳。! ?
什么情况? !
两面宿傩不是【咒与爱】那边刚暴揍过九方阵的大boss吗?
第30章
太尴尬了!
白栖川和鹤丸国永实在没什么默契。
被“两面宿傩”这个名字打乱了节奏,吓了一跳的白栖川脑子都转不动了。
鹤丸的暗示,白栖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
“啊,是, 是啊,很凶恶,很强大……”
稀里糊涂地接话,前言不搭后语。
白栖川已经快把自己煮熟了!
实在受不了白栖川的磕磕绊绊的应对,毕竟真正体会到窘迫的还有江玖自己!还是把难题留给系统托管吧。江玖留下一缕精神力在本丸,本人切到纪藤肆也那边。
在本丸待了好久,现世才过去一个下午。
纪藤肆也快结束今天的科研任务时,被导师一个电话叫过去。
导师给了一份档案, 要他帮忙转交给他的搭档——那个神神秘秘的冲矢昴。
江玖在纪藤肆也心里疑惑,他都那么明确地表示排斥冲矢昴了,为什么这个任务还是会交到他身上?
纪藤肆也问:“这份档案不能邮寄吗?或者将电子版线上发给他?”
导师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头发已经稀疏发白, 十不存一,非常符合物理学教授的典型形象。
他性格挺和善的,人也很好说话。学术成果和科研履历也很光辉,因此纪藤肆也当初才选择跟随他念研究生。
这是他特意挑选的,需要当面转交的重要资料。
他看出纪藤肆也虽然性格要强, 而且与冲矢昴当方面不对付,但不是阴险下作的人。交到他手上的任务, 无论是否愿意,只要答应下来都会办得很好。
纪藤肆也是他很看好的学生,当初纪藤的课题需要擅长工科的同学帮忙把关,他就联系了本校另一个学院的教授。对方跟他推荐了学院里品学兼优的冲矢昴,于是冲矢昴的学生档案就挂在了他的名下。
没想到这是个烂摊子。
冲矢昴学习积极性不高, 他关注过一段时间,甚至还强制要求过他出席组会。可是他仍然我行我素,虽然礼貌请假了,但毫无疑问是个“问题学生”。
直到某一天,他接到一通电话……
总之,既然冲矢昴留在他课题组这件事不可避免,那么他也不希望自己抱以厚望的爱徒继续和冲矢昴作对。
所以他想尽办法让他们缓和关系。
“都不行呢,需要可靠的人当面转交。既然你们两个共同做一份课题,就要互帮互助,相互了解关爱。我这边有冲矢的住址,你今天或明天抽空送过去吧。”
还要送到他校外的住址?为什么不是对方过来取?在校园里转交多方便啊,凭什么还要送货上门?
这人搞特殊这么理直气壮的吗?连老师都妥协迁就他了。
“正好你昨天突然晕倒,冲矢同学帮助了你,你也可以借此机会好好感谢一下人家。”
说 着,导师也怕纪藤肆也觉得委屈,递过去一袋水果,“这个你拿去吃,要好好注意身体,别像我这样,年轻时候不注意,等上了年纪了,什么毛病都多少带了点儿……”
纪藤肆也谢过导师的好意,提着水果捏着文件离开办公室。
他当然不打算立马就送去,今天他可是有着严格日程表的!
明天再说吧。
低头看了眼手表,他加快脚步。
今晚该吃食堂特供的蛋包饭了。
*
纪藤肆也坐在校门口的咖啡馆里,拨通冲矢昴的电话。
是的,他发现自己手机里居然存了这个人的号码。并且在通讯录里没有什么糟糕的备注,简简单单的名字,和其他人没有区别。
盲音响了三下,电话那端的人不紧不慢地开口:“哦呀!”
令人反感的轻浮语气词。
“居然接到了纪藤君的电话,请问纪藤君有什么事吗?”
低沉轻缓的嗓音通过信号传到他的耳中。
这人是在影射自己因为针对他,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吗?
纪藤肆也的声音清冷磁性,他先是感谢了一番冲矢昴的及时相助,并有条不紊地提出了几种回报方式。
这些客套被冲矢昴通通拒绝。 “纪藤君不用感谢我,还请多多注意身体。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纪藤肆也用客气的语气,礼貌地回答:“冲矢君,高田先生托我将你的学生档案捎给你,请问今天下午两点钟,你方便见面吗?高田先生说文件重要,如有必要,我可以送到住宅门前。”
下午一点到下午三点,是他给自己安排的休息时间。同时若有杂事,可以放在这个时间段处理。
电话那头:“抱歉呢纪藤君,下午两点恐怕不行。改成下午六点可以吗?”
……下午六点钟是“鸡排饭”时间,只有那个时间点的那个服务人员,才会把炸好的鸡排排列整齐,仿佛和他是同道中人。
四点到六点是音乐剧时间。六点半以后是采购日用品时间……
纪藤肆也脑门上的青筋突突跳,这种被讨厌的琐事打乱计划的感觉……
明明他的言语中充满暗示,正常懂得社交的人不是应该顺从他的安排,不给帮助自己的人添麻烦吗?
这家伙是读不懂空气吗?
被讨厌了就有点自知之明,别耽误他的安排好吗?
他决定也不让对方好过。
“既然冲矢君下午六点有空闲,不如晚上来实验室,我们一起商讨一下如何更换宇宙线实验设备B里的闪烁体吧。今天测得的输出信号曲线似乎有些偏移呢……”用着温和的声音,却自顾自地对专业知识侃侃而谈。
既然你有空,那为什么不来上学?
课程请假,实验室不泡,校园里根本不见人影。
频繁请假,理由荒唐得可笑!
连“房子被烧了”这种离谱的理由都能编出来!
游手好闲,自甘堕落!
就这种态度不端正的混日子学渣,根本不值得让他放在心上!
说到底,他到底为什么会讨厌这么个人?
赤井秀一听着对面人用舒缓温雅的声音,吐出一大串他并不熟悉的专业词汇,再次为自己的假身份叹了口气。
当初为了让身份背景真实可信,安排了冲矢昴这个假身份入学后,还特意从身份本身的工程类学院跨专业跟随物理系的导师。就是为了有理由不出现在学院同学的面前,降低存在感。
这个方法很有效。两个多月过去,工程学院的研究生同学都不一定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物理学院的当然也不熟悉他这个不常出现的幽灵。
大学生有很多自主时间,只要在必要的时候出现在校园,做出一副符合身份的学生状态,就可以规避掉很多试探和风险。
课程可以申请免修,考试可以凭借头脑考前突击死记硬背应付出中等水平,导师的课题组会可以找借口请假,偶尔出席组会面对提问,也可以现场找到方式应对。
就算有时候会被导师催促修改论文,他也有办法应对,并且“被催促修改论文”偶尔还是个很好的不在场证明。
这没什么难的,一切都很符合他低调的想法。
直到纪藤肆也这个校园风云人物莫名其妙注意到他。
他的“校园生活”顿时多了许多麻烦……
而且,这个纪藤肆也似乎有些过于关注他了,明明他在学校的存在感很低。
并且纪藤肆也的行为常常透露出些不寻常的动机,仿佛毫无理由,让人无法捉摸。
是他无意间暴露了什么吗?
上次去对方的寝室搜查,也没有发现什么痕迹……
看来仍不能掉以轻心。
“冲矢君?冲矢同学你在听吗?”纪藤肆也单方面讲了一堆自己独立实验中遇到的问题。
这些问题本来应该由冲矢昴和他一起讨论查资料解决,而且冲矢昴本科学习的工程专业回答这些应该得心应手。但是由于冲矢昴三天两头不见人影,这些疑问只能由他自己找答案。
他说着说着,也上来了些火气。
纪藤肆也端着冷淡礼貌的声线,使用着不那么礼貌的言辞:“请冲矢君合理分配自己的时间。虽然大学生活缺少紧迫感,但是作为学生要完成基本的学习任务。如果做不到自律……”
“我知道了,纪藤同学,”赤井秀一打断他带有优越感的说教,“我今晚会准时去实验室更换设备的,到时候请顺便将档案交给我吧。”
赤井秀一被纪藤肆也喋喋不休的说教弄得无奈,“东京大学工科研究生”只是他身份设定的背景板。他作为FBI搜查官,卧底黑衣组织后假死脱身,化名冲矢昴留在霓虹继续调查。
他的日程远比常人想象中排得紧密,且要应对无数突发事件。
他的日常惊险、刺激,充满着暴力、血腥和死亡,他本人也绝不是纪藤肆也想象中那样,懒惰、不自律,成天划水摸鱼的家伙。
没想到“冲矢昴”这个身份在学校里变成了这种形象……
现在他要在应对新一轮的“突发事件”了:查找什么是“宇宙线实验”……
今晚顺便弄清楚被针对的原因吧。
推了推伪装用的黑框眼镜,粉头发的男人无奈地想着。
*
纪藤肆也捏着咖啡杯,手指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
有两个穿着靓丽的女孩子路过,跟他打招呼,他也十分自然地招了招手。
他面色如常,只有僵硬的手掌才稍微透露出他的愤怒。
冲矢昴,好样的!还要占用他晚上的时间!再次打乱了他的安排! ——纪藤肆也完全忘记一开始是他让对方在六点钟回学校的。
他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搭档”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导师一直迁就他!
纪藤肆也捏着鼻子重新规划了今天剩余的时间。
紧凑、合理、利用充分。
下午五点半,拎着大兜小包的日用品,他在距离学校不远处遇到了曾经负责他歌唱事业的经纪人斋藤木道。
斋藤木道已经在大学门口堵了纪藤肆也好几天了。一开始是抱着质问和挽回的心态,现在已经转变成同情和痛惜了。
当初纪藤肆也突兀退圈的消息,斋藤并不比其他网友早知道。他甚至是在浏览器搜索热点上看到的消息。
纪藤肆也和斋藤所在公司,签约的合同十分灵活。所以即使纪藤肆也突然不干走人,他们也没办法用高额的违约金威胁他。
纪藤肆也短短两年的创作版权和演唱费用给公司创造了极大利益,是斋藤手底下最有前途的艺人。他不声不响的人间蒸发,斋藤当然不甘心。
昨天他意外在东都大学论坛上获得了纪藤肆也的最新消息,他觉得自己得知了真相——这个歌坛的新星患上了不治之症,命不久矣!
因为绝症,他忍痛放弃了钟爱的音乐事业,封闭自己,不再创作,拒绝与粉丝互动……
这都是为了在离世后,不让大家太过悲伤,可以尽快走出阴影啊!
唉!命途多舛的天才,总是让人惋惜的。
良心未泯的斋藤木道决定放弃挽留纪藤肆也,让这位年轻人多享受最后的安稳时光。
只是他们当初的道别太不体面,他希望能和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妥妥当当地道别,不负相识一场。
若能弥补一二,修复纪藤少年破碎的内心,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心怀光明,那么,他这几日的蹲守是否有了意义? !
纪藤肆也可不知道面前这个中年男人心里想些什么“虽迟但到”、“必不负君”的乱七八糟事。
他被拦下后,面对这个用悲痛惋惜的眼神看着他的,眼熟又陌生的人,下意识面带友好的社交微笑。
脑子里在刷屏:我决不能做迟到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