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林制义来找迟晚是为了当时听到她要做生意的事情,回去跟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后,父亲虽不看好什么药材生意,却想要跟长公主府搭上关系。
他心知自己儿子不是一个做考科举的料子,也只是为了让他能找点事情做,别整天傻乎乎地被人骗银子。
以林家的实力,银子都不算什么,可林制义交往的那些人,除了骗银子花一无是处,就算林家把银子用来施粥,还能在京都换取好名声呢,给那些人骗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那些人里面最后也就出了一个迟晚,当了驸马,想着跟长公主府搭上关系,不管迟晚做什么生意,都让儿子随一笔。
林家是有钱,可白花花的银子,总不能扔到水里连个响都听不到吧。
迟晚听林制义说要跟自己做生意,她故作不解,“你们林家这么有钱,还能看上我这个小生意呢?”
当时她随口跟林制义说了一句,也不是为了跟林家合作,她是惦记上了林家一个人,当时她看小说还挺有印象的,想着通过林制义,认识一下林家的那位。
倒是未曾想,林家居然要跟她做生意,想来也不是真的看好她这个生意的前景,估计是为了跟长公主搭上关系。
迟晚有自知之明,在没有看到样品的情况下,对生意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要是林制义还能说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可要是他的家人也支持,那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果然,林制义伸出一个手指低声道:“我家愿意出这个数?一万两占一成。”
迟晚轻笑,“林家好大的手笔。”
“只是若是你与我谈生意,我或许还能跟你好好谈一下,既然是林家,那就不是这个谈法了。”
“我的药馆林家可以参股,但我的分成点,需按照一百个点来算,林家只能占一个点。”
一万两一个点,算起来这个生意要投入一百万两银子才行,一百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武城赈灾,朝廷才给了十万赈灾银,那事关武城数十万人的生计。
所以说,林家给的一万两已经很多了,可做生意不是这么算的。
市场上稀缺她的药丸,况且还有美容养生一系列的东西,乾元坤泽和元,男女老少的市场她都会网入其中,单在京都说不好就能赚到百万两银子,况且这个生意的靠山是虞九舟,技术是她出的,光出银子,哪怕附带经营,一个点已经不少了。
她给虞九舟九成,只因那人是虞九舟,跟林家是在商言商,毫无情分可言,甚至是林家主动想攀上公主府的关系,所以不管怎么算,一万两银子,最多给林家一个点。
跟人合伙做生意,不是你出五十万,我出五十万,我们就各占50%的股份了,还要看资源关系,个人能力,一个生意能做出来,往往后面更重要。
哪怕药馆的生意全由林家出资,一万两银子起步,迟晚也不会再多给一点。
她是技术人员,虞九舟是资源咖,而且那可是虞九舟,多给点钱怎么了,公主府又不是拿不出一万两银子,她同意林家入股,看中的还是林家遍布北方的产业链。
到时候以长公主的名义扩充虽然不会太难,但是耗时耗力,用林家的是现成的。
迟晚的话让林制义震惊的张大了嘴巴,随后兴奋道:“好好好,怪不得你能当驸马,这样的话我家就能多出钱了,到时候你可想着点儿弟弟我啊!”
迟晚:“……”
不愧是人傻钱多林多金,为了自己日后零花钱多,都能让家里不知道多出多少钱。
“行了,清远县快到了,我先下车。”迟晚可不想被清远县百姓看到她坐豪车,否则日后工作不好处理。
“为何?”林制义疑惑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我懂,你们这些官员都这样,不过你是勋贵又不是文官,对哦,我听说你已经任清远县知县了。”
“罢了罢了,我让人给你准备马,给你属下也准备一匹,省得她骑驴了,怪丢脸的。”
迟晚无语,陈远说公主府的马都是公主的,不是为公主办事不能骑马,他只能去借了驴,驴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直响,对官员来说确实有点儿失形象。
“如此那便多谢了,晚上回来就把马还你。”
“还什么,两匹马而已,你我是朋友,谈什么还不还的可就伤感情了。”林制义大方地摆摆手。
马匹是军用物资,市面上就算能买到,那马商背后也是有关系的,而且规模算不上特别大。
一匹马的价格差不多几十两银子,迟晚看到林制义牵来的两匹马,一看就还不错。
迟晚道了声谢,翻身上马,由陈远带着往清远县县衙去。
清远县是京县,一个县约莫有十万人,都相当于部分州级城了。
迟晚入城观察了一会儿,清远县是几个京县里面比较差的那个,农田被勋贵世家,士绅豪族把控,就算是知县,在这边也没什么话语权。
来到这个地方,迟晚已经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了。
……
秦国长公主府。
秦国是长公主封号,如秦王,齐王等以国名为封号,在圣元这一朝,秦国的封号给了虞九舟,意味着无上尊贵,大周史上用封国为封号的公主仅此一人,秦这个封号,一共封了两次,两个都做了皇帝,可见虞九舟这个封号的尊贵。
长公主府的规格自然也是一等一的,比皇宫肯定比不上,但比京都任何宅子都是顶尖的,无论王爷国公还是首辅的宅子,比起长公主府都差一些。
虞九舟的永宁院在长公主府更是最大最好的一个院落,她靠坐在暖亭里,冬日寒冷,亭子围上帷幔,里面燃上了炉子,热茶烤橘,还有……栗子。
在寝殿里时间久了,虞九舟也想换个地方待待,今日觉得身体大好,又出了大太阳,她便想出来晒晒太阳。
没一会儿夏去走了过来,“殿下,驸马在城外遇到了皇商林家的林制义。”
虞九舟挑眉,她不意外迟晚跟林制义的关系,这样的话,让迟晚徒步的目的岂不是没有达成。
“殿下,要不我带人在她回来的路上,收拾她一顿?”夏去说的这个“她”,旁边的人都知道是谁。
她们早就想收拾迟晚了,只要公主殿下同意,不,默认就行。
虞九舟端起旁边的热茶微抿了一口,什么都没有说。
还是旁边的春归道:“你当殿下为何让驸马做清远县的知县。”
“为什么?”夏去傻傻地问。
“淮安侯府兼并的民田就在清远县,而受害人状告公主府被关押在了清远县大牢里,这件事就等着驸马去处理呢。”
春归说得这么明白,夏去也不傻,“你的意思是,殿下是在给她挖坑?”
“咳!”春归轻咳一声,给她使了个眼色,“也不算挖坑,是考验。”
夏去偷瞄了虞九舟一眼,随即嘿嘿一笑。
这个时候做清远县的知县就得处理淮安侯府兼并民田案,就看迟晚是捂住不说,还是偏向哪一方。
迟晚想捂,虞九舟也不会让她把案子给捂住,后面受害人家人撞宫墙,让这件事迅速被京都众人热议,根本捂不住的。
若迟晚偏向淮安侯府,虞九舟就会连同她跟淮安侯府一同覆灭,她手里的证据,容不得淮安侯府逃脱,而迟晚必然会被连累。
可要是迟晚大义灭亲,皇帝那边必然觉得她不懂事,这个人狠起来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放过,满朝文武都会看不上她,甚至为了某些不为人言说的利益,攻击她。
那迟晚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差,真正的变成一个孤家寡人,皇帝是孤家寡人,但皇帝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迟晚?朝堂上的孤臣是要被人围攻的。
虞九舟把杯中热茶倒在地上,地上的热气升腾而起,总不能让迟晚死得太容易了。
可要是迟晚挣扎出来了,那便是后话了。
迟晚何尝不知,她并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若前怕虎后怕狼,她也不必谈什么改变命运了。
人生在世,总得闯一闯,闯出去就又是另一番天地。
第27章
清远县衙门。
迟晚的到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也没有人认为,她会在过年前后来任职,当朝驸马, 出身勋贵, 怎么也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所有人都认为,她肯定会等到元宵过了再来。
况且驸马对外的名声一直不怎么样,这样一个人哪里会好好办公。
清远县衙门上下都做好迎来一个纨绔的准备,这个纨绔说不定还会贪污, 什么强抢民女, 打杀百姓,还有强取豪夺,这是许多勋贵的标配。
大周立国两百年,勋贵早就不是开国时期, 不说有文化的,但至少能打。
现在的勋贵,基本是靠朝廷养着的废物。
大周一百年的时候, 又诞生了一批新的勋贵,这些勋贵也是打出来的, 新老勋贵之争百年, 目前老牌勋贵在军中毫无地位。
部分勋贵子弟都转为了文官,但是很好,读书也不是谁能读出来的, 要绝对的天赋, 能考上秀才的或许还算不上天才,能考上举人的,可能说这人读书很努力, 勤快认真,但多少有点儿天赋,真正考上进士的才算是天才,最起码是地方上的天才。
勋贵子弟的优势在于资源,可入太学学习,不缺名师指导,至少不缺书看,还有各种前辈笔记。
教育资源分布是大周最大的难题,哪怕大周开国之初,让百姓都能考科举,不局限于世家勋贵之中,但教育资源的不公平,导致了能入朝为官的人,大多数都有背景。
而且现在衍生出来了一套同门同窗同乡关系,导致了天然的圈子划分,要么和光同尘,要么跌落尘埃。
许多出身一般的学子考中进士后,就会拜访座师,房师,总之先给自己找一个靠山,久而久之,各个圈子的壮大,不加入都不行。
圣元一朝这个情况几乎到了无法抑制的情况,这些人联合起来对抗皇权时,圣元帝都不敢硬刚,所以他想扶持勋贵,用勋贵对抗文官集团,这就是太学从只教授皇室宗室,到招收勋贵自己的原因。
后来扶持虞九舟,就是圣元帝这个董事长,想要培养出来一个没有股权的ceo对抗那些文官集团,帮他看着自己的身后事。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选的继承人不行,直接否认自己过继,又追封自己的亲生父亲为皇帝,弄得他很尴尬,哪怕虞九舟凭借自己的能力拿到了股权,也没能对抗天命所归。
更别说那些早已没落掉的勋贵了,大部分都是空有爵位。
因此,纵观圣元一朝,勋贵都没有登上竞争的舞台。
清远县的官员忌惮迟晚,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公主府,而不是淮安侯府。
迟晚看过小说,宝安王当上皇帝后对朝堂局势有过分析,虞九舟那边也有,这毕竟是一本权谋小说,关于朝堂的描写不少。
她记忆力好,再结合前身在烟花之地听到的那些消息,大概也能猜出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来之前,她也跟陈远聊过,清远县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存在,也得知京县的许多地方基本是庄子,庄子就是皇家勋贵,或者是世家官员之类的圈的地,然后建成庄子。
一个普通的勋贵在京县就有十几个庄子,京都小官家怎么也有几个庄子,在各方瓜分之下,留给普通百姓的地很少。
可以说,勋贵世家占地80%,剩下的20%,才是百姓的,这个百姓还包含着商户之类的。
清远县更是糟糕,好的田地都是勋贵世家的,只有那种偏僻的,劣质的土地,百姓们还能保得住,要么就是租人家的。
大周两百年都算兴盛,只能说,当真应了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迟晚看着面前如野兽血盆大口的衙门,忽然改了主意,“陈远,我们去吃羊肉面。”
冬日里面吃羊蝎子锅,一口热乎下肚,整个人的身子都热了起来。
可惜这个世界还没有锅子,只能一碗羊肉面暖暖身了。
她这一趟来清远县,主要是看看这边的情况,也不是说一口吃个胖子,就要把清远县给查个底朝天。
“老板,两碗羊肉面,再来两个羊肉烤饼。”
迟晚来到羊肉面的店里,对着一旁的老板开口道。
这家店人挺多的,在普遍条件一般的清远县,能下馆子的条件都不错,走南闯北的商人,能上酒楼的,那条件就更好了。
不过就是要这种不大不小的馆子,流通的消息才更多,也更接地气。
迟晚坐到椅子上,对陈远挥挥手。
陈远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做。
“快坐下,既然出来了,你我不分尊卑,是朋友。”
迟晚一身书生装扮,陈远穿的劲装,黑色的传统武人穿的衣服,短袖外套,布料还不错,单看穿着打扮的话,看不出两人的地位上有太大的差距。
今日刻意穿得这么低调,主要还是为了行走方便,要是被人一眼看出来身份不差,那估计都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了。
陈远还是坐到了迟晚的对面,同时对这位传说中纨绔人渣,有了新的认识。
一个纨绔人渣,是不会跟属下坐在一起的。
坐下后,陈远拱手,“属下谢过驸……女郎。”
陈远在触及迟晚目光时及时改口,有些莫名的不知所措。
迟晚也不介意,耳边分辨着周围的聊天声,终于让她听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
“你们知不知道,有人去衙门状告长公主府,结果告状的人被抓了起来,这都好几日了,恐怕过年都出不来。”
“怎么可能出来,再过段时间,这件事没人想起来了,告状的人就死定了。”
“不是说秦国长公主聪慧有礼,平日里陛下批阅奏折的时候,还会给出建议,陛下都说殿下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若是乾元,必然会是一个好皇帝。”
“得了吧,说不定是陛下故意这么说的,谁不觉得自己的孩子好,结果呢?”
“兼并民田,贪婪无度,以势压人,滥杀无辜,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秦国的封号,怎么配做我大周的长公主。”
“嘘,你不想活了,当街议论长公主殿下,你小心九族不保。”
“我大周学子言论自由,上能直指帝王错漏,下能指责朝堂诸臣,我有何不敢,区区坤泽女子居然如此行事,我等学子自该为民请命。”
迟晚刚喝了一口茶水,听到他们这么说,猛地把茶杯放在桌上,“简直是危言耸听,得亏了你只是个秀才,你日后要是当了官,当真是我大周毒瘤。”
张口闭口就是国家大事,这就算了,居然还看不起坤泽,女子,他当自己哪里来的。
况且这人话里话外都在指责虞九舟,这件事都没有调查清楚,就开始这样指责别人,还刻板印象,实在令人不齿。
陈远张大嘴巴看着她,这个驸马也太刚了吧,人生地不熟的,上来就怼可还行,对一个秀才来说,这样的话不可谓不冲击。
她在想,要是驸马在这里被打了,她回去该怎么交代?
果然,那秀才一听,立马站了起来,气冲冲地走到迟晚面前,陈远赶紧起身站在两人的中间。
“你是何人,说话如此难听。”
迟晚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阁下的话难道很好听吗?坤泽女子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整日如此长舌,不当人子。”
“你……”秀才气急,“粗俗!”
“狂妄!”迟晚冷冷地环视众人一眼,高声道:“你们说长公主府兼并民田,以势压人,滥杀无辜,有证据吗?”
“单凭一人状告,证据全无,就敢以谣传谣,办案讲的是证据,不是你的一张嘴,胆敢侮蔑陛下长公主,说出你的名字。”
这个秀才瘦瘦高高的,比陈远高半个头,看着很有气势,听迟晚这么说,怒气冲冲的气势一下子弱了许多。
他打量着迟晚,想着这人会不会是有什么背景,要他的姓名是想打压,还是想做什么。
可迟晚的穿着就是普通学子,一身素衣,就算加上皮毛的外套跟披风,也是不少学子的标配。
家庭条件殷实的家庭,都能穿上这样的衣服。
这也是迟晚今日穿这么低调的目的,一看就很华贵的衣服,容易被人防备。
打量了她之后,秀才心里有底了,继续叫嚣道:“我叫什么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
“放肆!”陈远喊了一声,下一秒瘦高秀才被一脚踹飞。
出脚的人不是陈远,而是迟晚,她对自己的武力值多少有点儿认知,早上抽空练了拳,感受到了拳意,上一世她练了二十年才感受到了拳意,这一世身体居然头一次就感受到了。
内力跟对拳法的感悟都要达到顶尖才能练出拳意,对拳法的感悟是刻在灵魂里的,可莫名有了内力这件事,确实让她有些疑惑。
没有练拳之前,身体的丹田没有被打开,她都没有感受到内力,可这股内力很熟悉,很像她上一世的内力,难道内力也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她练道家心法,现代社会内力难练,大多数人练的都是外家功夫,练武费钱,需要很多药材。
迟晚小时候,奶奶给她泡了很久的药浴,让她二十岁的时候,内力就小有所成。
这辈子她能明显感受到,晚上练习内家功夫时,进展比上辈子刚练习的时候更快,只待身体温养足够,就可以开始修炼内力。
没想到打了一遍拳,省了多年苦修。
迟晚的轻轻一脚还是让瘦高秀才飞了出去,不过在她的刻意收力的情况下,秀才飞出去,也就是狼狈点儿,并没有受伤。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殴打有功名的秀才,简直是无法无天。”
有人可能跟秀才关系好,上前就要理论。
迟晚只看了陈远一眼,陈远上前一步,“侮蔑陛下,长公主殿下,辱骂朝廷命官,依大周律,当诛!”
朝廷命官?
众人议论纷纷,“她是朝廷命官?”
“张秀才这是踢到铁板了,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三十才考中秀才,却到处耀武扬威,好为人师。”
“张全也是活该,他以为言路广开,区区秀才之身就能议论国政了?况且还是议论陛下跟长公主,大周立国以来因言获罪的也不是没有。”
“圣元一朝对言官宽厚,可不是对一些学子宽厚,以为自己读了两天书,就什么都知道了,人家真正懂得的人,这个时候都在家中读书,等着明年乡试,就他张秀才,日日在外遛达。”
“别说了。”这人打量一番迟晚,“看这人穿着像是学子,不知是哪家的女郎,年纪轻轻就做了朝廷命官。”
“不是勋贵就是世家,若是像这个年纪就能考取进士做官的,我们怎么会不知。”
那些人都是来自各地的天才,能考中进士的,年纪大的就算了,像迟晚这样好看,又年纪轻轻的进士,他们没理由不知道。
迟晚上前一步,“吾乃清远县知县,接到圣旨前来,却没想到在这面馆会听到有人诬蔑陛下。”
她走到张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此人,“你叫张全是吧?此事会上达天听。”
胆敢侮辱皇帝,真是无知者无畏,言路再怎么开,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秀才能置疑的,何况那些议论国事的学子,话里话外不是拍皇帝的马屁,就是拍内阁的马屁,哪有跟张全这样的,直接说这不好那不好。
听到这些事情会被皇帝知道,张全才感觉到害怕。
其实作为知县也有能力处理他,但最多是小惩大诫,大周近百年对文人太好,哪怕是秀才,身为当地父母官,知县也没有太大的权力惩罚,最多是打手心,像打屁股跟革除功名,得郡守才有这个资格。
通常情况下,知县只要禀告郡守,只要这人没有什么后台,肯定是会同意的,寻常秀才举人也不敢得罪知县,更何况迟晚还有别的身份,她要是用驸马的身份倒是可以,只不过她在清远县,不会用别的身份。
况且京县知县不一样,品级要更高些,她跟圣京府打声招呼,圣京府还能为了一个秀才拒绝她吗?
可迟晚偏不,她要这件事情闹到御前,没看她话里话外都是陛下,很少提到虞九舟,她要让人知道,自己不是在为长公主府出气,而是为了陛下的面子。
至于皇帝怎么对待张全,想来不止革除功名那么简单。
张全这个人,迟晚一听到名字就想起来了,此人是中山王的人,散播虞九舟谣言的主力,几乎在各个酒楼里面造谣,后来被夏去遇到揍了一顿。
结果因夏去动手这件事,激起许多学子的怒气,认为长公主府仗势欺人,这些人在圣人庙下静坐,让皇帝给出说法。
明明往深了查就能查出真相,皇帝担心被人误以为是维护女儿,直接判了是长公主府的错。
本来迟晚是想小惩大诫的,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她就不打算放过他了。
以皇帝的性格,不会轻易放过张全,张全虽不了解皇帝的性格,可他心里有鬼,立即连滚带爬地跪到她的脚边,“知县大人,学生无状,还请知县大人恕罪。”
考取秀才之后,见到官员就能自称一句学生了。
迟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冷地笑了笑,蹲在他的旁边低声道:“替我给中山王问好,也带句话,若他再敢把爪子伸到殿下面前,我就剁了他的爪子。”
中山王利用前身伤害了虞九舟,又毫不犹豫地把前身给扔了,任由前身死亡,这个人本身就很差劲,对待自己的属下太冷血,她也想趁此机会跟中山王断掉。
为了解决这次的危机,迟晚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张全整个人都呆住了,没想到这人知道这么多,不由得问道:“你到底是谁?”
“清远县知县!”
迟晚起身,对一旁的陈远道:“把羊肉烤饼包起来。”
她拿出了一粒碎银递给老板,老板看着手里的银子,觉得很烫手,面前的是知县大人,哪个知县出门吃饭还要付钱。
而且迟晚钱付多了,老板赶紧道:“多……多了。”
听着老板结巴的声音,迟晚笑了笑,“赔你的椅子。”
刚刚张全被踢飞砸烂了椅子,这个钱她得赔。
老板犹豫地想说,这钱还是多了。
可迟晚已经走到了外面,陈远连忙跟了上去,“驸马,我们去哪?”
“衙门。”
刚刚路过衙门而不入,也是因为到了中午,衙门里面冷清得很,可能都回家吃饭去了,临近过年冷清很正常。
两人一起走着,马托托付给了面馆老板,一会儿回来骑。
清远县毕竟是京县,还算得上富裕,街道两边的小贩叫卖,拿着剪纸等,有过年气氛的小玩意在街道上跑来跑去,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过年了,平时不舍得吃的东西,咬咬牙也得让孩子吃得开心。
迟晚看着那些跑来跑去的孩子们,唇角带着笑,感受到身边一眼又一眼的目光,无奈开口,“你想说什么?”
陈远落后她一步,当保护的姿态,听到她问话,尴尬地挠了挠头还是道:“驸马是在为殿下出气吗?”
“不明显?”迟晚挑眉。
“是很惊讶。”
陈远平日负责打听消息,对迟晚跟长公主之间的事情还算了解,特别是他们调查过迟晚,反正调查的那个人,跟面前这个人完全不一样。
刚刚迟晚上去就给人一脚,除了给长公主殿下出气,她想不到为什么。
令人震惊的是,迟晚的功夫不错,据她了解,驸马不学无术,文武都不行,可相处下来,她觉得驸马是文武双全,行事有度,彬彬有礼。
陈远想到淮安侯府的情况,偏心的爹,不是一个娘亲的世子,也查到迟晚在外名声不好,这个淮安侯世子没少在外面推波助澜,搞臭她的名声。
人不风流枉年少,迟晚爱赌爱喝酒,这俩毛病全京都的勋贵子弟几乎都有,似也算不得什么,或许是大家都看错驸马了呢?
陈远心里给迟晚找着借口,刚刚迟晚踹张全那一脚,她感受到了内力,功夫分内家跟外家* ,也有一起练的她练的就是外家功夫。
像内家功夫,一般只有佛道两家,还有就是一些流传到外面的内功心法,但这很少很少,一百个练家子里面,都不一定有一个练内家功夫的,内外兼修的更是少之又少。
长公主府有练过内家功夫的,所以陈远能感受得出来。
她惊讶的不只是迟晚为长公主殿下出气,还有她居然会内家功夫,好像是听说,淮安侯府先祖就是内家功夫的好手,可惜两百年过去,家中子弟不成器,两三代过后,淮安侯府就没有会内功的了,别说是内功,连会武的都少。
而且内家功夫难练,能练出来比中举都难,只能说驸马不简单,淮安侯府的内功心法定然传了下来。
迟晚也知道,随着自己的表现,肯定会跟以前大不相同,她也不会藏着掖着,目前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些许变化算得了什么。
“殿下是我的妻,我是殿下的郎君,护殿下名声,是我应当做的。”
这句话迟晚是真心的,就算俩人没感情,至少对外而言两人是伴侣,维护自己的伴侣有什么好说的,像前身那样谋害自己伴侣的,才是一个大傻子。
陈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驸马言之有理。”
一开始她只是殿下派来监视迟晚,顺便帮忙做事的人,为人渣驸马做事她心中自然不舒服,但公主有命,她不得不从,直到此时,她对面前的这位驸马才是真正的改观,也产生了几分真心。
两人路过一个卖风铃的摊子,迟晚停下了脚步,圣京处于中原,风铃多是木棒铁片,声音笨重不清脆,这个风铃摊子上居然有贝壳制的风铃。
迟晚走过去,拿起贝壳跟水晶制作的风铃询问,“这个怎么卖?”
水晶里面杂质很多,应该是边角料,这样的摊子也很难买到高货,但上面的贝壳很好看。
看面前是一个普通学子,穿着看起来不是出身小官家,就是普通的乡绅,家中应该不是特别富,老板也就没有要得太离谱,“二两银子。”
迟晚心知他要高了,于是道:“一两。”
一两银子够普通百姓家吃一个月了,老板眼睛一亮,故作不满道:“罢了,大过年的,一两就一两。”
迟晚放下银子提着风铃离开,陈远惊讶于她居然会砍价,但还是道:“驸马,这个东西百文钱就能买到。”
迟晚笑了笑,“你看到他身后的那个小女孩了吗?”
“什么?”
“要过年了还出来卖货,身边带着一个小姑娘,衣服是旧衣还有补丁,家中条件想来一般,一两银子,他们明日就能好好过年,不用出来卖货了。”
对比刚刚拿着糖葫芦跑来跑去的小孩,小姑娘躲在父亲的身后,乖巧地看着来往的行人,一双眸子亮亮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能看出来,家里虽穷,但小姑娘被养得很好。
就说这一串风铃,纯手工制作的,能看出来这家的手艺很不错。
陈远不解道:“既如此,为何老板要二两,驸马却要讲价?”
“我喜欢他的手艺,但不接受超过十倍的溢价。”
迟晚的这句话,陈远想了许久,直到衙门外面,她都没有太明白“溢价”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迟晚的想法很简单,这串风铃的材料耗费只有几十文,加上这份手艺,一般一百百文就够了,多给九百文,算是给小姑娘的过年礼物,哪怕那个小姑娘根本不认得她。
来到衙门,外面守门的衙役站没有站相地依在墙上,时不时地搓搓手,原地蹦跶几下。
天寒地冻的,哪怕他们穿了棉衣还是很冷。
陈远上前询问,“敢问今日衙门里是哪位大人值班?”
“你们是什么人?”衙役看到两人出声询问。
“此乃清远县新知县迟晚大人,还不速去禀报。”
陈远在外多年,知道对付这些衙役态度不能太温和,不然他们不但不怕,还要拿捏姿态索要贿赂。
反倒是她这个态度,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语气立刻放低,一个进去通报,一个躬身道:“大人请进,今日是县丞值班。”
京县跟外面的县城不一样,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大人物,别的地方县衙值不值班的也没人管,京县官员就算在衙门里睡,也得老老实实地值班。
今日这不就碰上了嘛。
县丞卢侦出身范阳卢氏,年纪轻轻就在京县任正七品县丞,迟晚记得这个人,这位卢县丞看似品级不高,后来宁国进犯北境,一路打到圣京城下,到了清远县这里,清远县知县早早逃走,只有卢侦集合起来县城里面的兵源,又组织了民兵。
宁国军队被迫绕道,结果造成了腹背受敌的局面,为赶走宁国军队立下了大功。
范阳卢氏出了许多文学大家,没想到卢侦还懂战事,最后做到了兵部尚书,入内阁。
此人也不站队,虞九舟跟新帝斗得那么厉害,她只有一个信念,只要不祸及百姓,随便两人怎么斗。
可惜宝安王斗倒虞九舟后,认为她是虞九舟的人,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抄了他的九族。
迟晚对卢侦这个人还是挺敬佩的,真正地做到了为国为民。
不可否认,宝安王前期是可以的,后期为了彻底地掌控皇权,杀了太多无辜的人,卢侦就是其中之一。
迟晚的目光在衙门里面扫了一圈,进门是一个院子,院子的正中间就是审案的地方,就是电视剧里喊“威武”的大堂。
县衙的组成由一堂,大牢,捕快房,食堂,迎宾厅,再就是吏舍等,县衙里面有品级的官员不多,大多是吏组成的,算是他们的宿舍,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就住在这里。
还有办事厅,账房,库房,主簿,县丞,知县办公的地方,分布很大。
县衙还有内宅,大周有一个规矩,地方府衙官员必须住在衙门里面,方便办案。
当然了,不是说迟晚以后就必须住在清远县县衙里面了,她是驸马,属于宗室,像宗室勋贵向来有见官大一级的说法,她也不用遵守这些规矩。
她最大的责任还是驸马,事事以伺候虞九舟为主。
迟晚刚走进大堂,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过来,看到她之后连忙行礼道:“驸马。”
迟晚伸手扶起,“在清远县叫我知县就好。”
毕竟她自报了姓名,卢侦知道她是驸马也正常。
卢侦腼腆应了,尽管面前的人比她还小,可不善沟通这点,乃是天生的。
迟晚却看出来了,她这是轻微社恐。
“卢县丞,我今日来此就是点个卯,还有一事想问,状告长公主府的那些人在哪里?”
她已经知道了,淮安侯府兼并的民田主要在清远县,那些受害者,也被关在了县衙里面。
闻言,卢侦眉头不经意地蹙起,“驸马何意?”
迟晚见她眼睛中一闪而过的警惕,微微笑了笑,“我想知道,县衙为何把他们关了起来。”
为何?
卢侦挑眉,迟晚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不得不这么想,这个案子她提出要审,可上面传话下来,先关在县衙大牢里面,不让他们审,不然趁着知县没有上任,她这个县丞就把案子给办了。
不管是公主府,还是别的什么,她都会审。
她读书考取功名,是为个人抱负,是为天下百姓,是为这天下不公,所谓为君王分忧,为上官分忧,这与她卢侦无关。
为君王分忧的人那么多,不差她卢侦一个,她为官不求高位,只求问心无愧。
不管兼并民田案的背后有什么背景,她总能碰上一碰,大不了溅得宫廷一身血。
“知县大人匆忙来清远县,为的就是这件事?”卢侦以为,迟晚要为长公主府开脱,然后拿受害者开刀。
迟晚意味深长的挑眉,“卢县丞,本官是清远县知县,此事乃本官职责范围内。”
她着急过来,就是担心县衙杀人灭口,若卢侦在这,那些人的阴谋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施展开了。
卢侦行礼,“是,知县大人打算如何处理?”
面对她的试探,迟晚语气变的沉重,“护他们周全,还长公主殿下声名。”
让受害者拿回自己的土地且不受到伤害,她还表示了长公主府的无辜。
卢侦追问,“知县大人觉得,长公主府是被诬蔑的?”
“是与不是,证据说话。”迟晚确信这件事跟虞九舟无关,她不怕查出什么证据。
从她的语气里面,卢侦能听出来,她笃定长公主府是无辜的。
如果长公主府无辜的话,那这件事必然是淮安侯府做的了,而迟晚就出身淮安侯府。
不过卢侦很喜欢她说的这句话,一切由证据说话,只有证据确凿才能定罪。
可卢侦还是要问,“若证据表明,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淮安侯府呢?”
迟晚明白,卢侦一定是查到了什么,这是在试探她对这个案子的态度,是护短还是大义灭亲。
“卢县丞,此事不该问本官,该问大周律。”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按照大周律判案就行了,就不用问她这个知县了。
迟晚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大义灭亲。
两人短短一小会儿的碰面,有点儿交浅言深的意思了,但迟晚相信卢侦。
卢侦不信她,却坚信自己查到的证据,只要迟晚选择了护短,她自会做些什么。
“是,知县大人说得对。”
迟晚轻笑了一声,卢侦明白了她的话,知道她这次来不是护短的,依大周律的话,就这样的情况要真的是公主府做的,就算长公主没事,王傅长史也逃不了惩罚,特别是长史,被一撸到底都有可能,最少也得死上几个人。
若是淮安侯府做的,那他们刚到手的官恐怕会一撸到底,爵位能不能保住,都得看皇帝怎么想的。
迟晚表态了,卢侦就摊开了说了,反正她也不太会这么拐弯抹角地讲,“知县大人,不知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前来告状的人?”
“卢县丞有什么意见?”迟晚是觉得,既然卢侦向着那些来告状的人,为什么不把他们放出去,其中肯定有什么内情。
既然开口了,卢侦就说了实话,“圣京府下了命令,不让放他们出来。”
“圣京府?”
相同职位,京都官员比地方官员算起来要大两级,地方知府是正四品,圣京府府尹正三品,中间隔着个从三品。
圣京府官员地位高,高层有直接面圣之权力,向来是在六部之下,除大理寺少数之外,算是九卿之上了,这样的官员,在京都都算是高官。
要是圣京府打了招呼,卢侦就算强放,怕也会被阻止。
卢侦低声道:“圣京府通判。”
圣京府通判三人,从五品,职位都比卢侦大,该不会人在清远县吧?
迟晚刚想问,一道声音传了过来,“下官圣京府通判张合,拜见驸马。”
迟晚打量了此人一眼,胡须跟用了飘柔一样,一袭红色官服,黑色官帽,皮革制的腰带,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张通判怎么会在此?”
“年末了,下官前来对赋税的账目。”
这恐怕只是张合表面的任务,实际上就是盯着清远县县衙怎么处理民田兼并案。
迟晚挑眉,“张通判辛苦。”
随即她当着此人的面开口道:“本驸马听说,有人状告淮安侯府?”
闻言,张合立即笑了,身为中山王的人,他觉得迟晚跟自己是一伙的,赶紧道:“驸马可能听错了吧,来人状告的是公主府。”
“是吗?卢县丞,此事交给你调查,田地到底到了谁名下,半个时辰后,本官要得到答案。”
随即,迟晚看向一旁的陈远,“陈远,你配合卢县丞,记住,我要的是证据真相。”
她面对张合的时候,自称驸马,面对卢侦是本官,谁都能看出来,她是用驸马的身份压制张合了。
张合愣了愣,刚要说什么,又听到迟晚派了自己人跟过去,以为她只是表面装的大公无私,就没有再说什么。
可他不知道,陈远是公主府的人,怎么会为了淮安侯府徇私呢。
卢侦也以为是这样,随后迟晚给她使了个眼色,就默默隐忍不发了。
卢侦跟陈远一起带上值班的衙役前往调查,半个时辰足够他们查出来,那些兼并的民田,到底到了谁的名下。
这些人刚走,一个人闯了进来,口中大喊,“表叔,不好……了?”
此人正是张全,在看到迟晚的时候,憋的打了个嗝。
张合皱眉呵斥:“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然后又向迟晚请罪,“驸马恕罪。”
“驸……驸马?”张全继续结巴道。
迟晚摆摆手,意味深长地挑眉,“张通判,他是你亲戚?”
“不是。”张合矢口否认。
“可我听他叫你表叔。”
张合尴尬地笑笑,“一个远房亲戚,不知道隔多远了。”
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迟晚也没有追问,只是道:“张通判带本驸马逛逛这清远县,我也好给殿下带些新鲜玩意儿回去。”
既然张合是中山王派来的人,那就拖住他,给卢侦他们争取时间,只要证据确凿,这盆脏水就别想往虞九舟身上泼。
她记得就是除夕宴的时候,有人把这件事搬了上来,只要她提前拿到证据,搬上来又能如何。
迟晚笑看了张全一眼,路过的时候一根银针扎在了他的头顶,张全立刻变得痴傻起来,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开。
银针扎入的这个地方,会使人短暂的变成呆子,就像是轻微脑震荡那样,等到拔掉银针就会变好。
临走的时候,张合回头看了一眼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大侄子,见他呆呆的,有点儿疑惑,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旁边迟晚出声询问了一句,“张通判快些,今晚吾还要回公主府呢。”
“是,驸马。”
接下来,迟晚让张全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拎包小弟,堂堂官员大包小包地拎着一些,不算贵重,却独特的物件。
更离谱的是,他还是一身官袍,张合后悔死了,只觉得士可杀不可辱,可看迟晚的笑脸,又觉得对方没有在侮辱他。
毕竟迟晚也是大包小包的,不得不说,这些不贵重又好玩的东西,她很感兴趣。
不过她记得自己是给虞九舟买来解闷的,主打一个精品。
至于张合,迟晚就是故意的,中山王一伙的人,没什么好东西,不把他的时间给占用了,还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幺蛾子呢。
她肯定是跟中山王翻脸了,但在卢侦跟陈远去找证据这段时间,张合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终于,半个时辰过去了,迟晚怀里的银子也没剩多少,于是她道:“差不多了,张通判,我们回去吧。”
“!!!”萎靡不振的张合一下子活过来,“是是是,时间不早了,下官让人准备了宴席,驸马可否移步?”
“不必了,本驸马吃过了。”
迟晚一直在用“本驸马”表达自己的跋扈与高傲,她越是这样,张合的腰反而弯的越低。
回到清远县县衙,卢侦跟陈远已经带证据回来了。
迟晚看着画押好的证据,还有一些田地凭证,直接把东西折了起来,放到了怀里。
旁边的张合伸头看过来,啥也没看到,只能干笑一声。
紧接着,迟晚对一旁的卢侦说,“好了,可以把那些来告状的人放出来了。”
张合惊讶,“为何?”
迟晚莫名看着他,“有了证据,他们就没用了。”
可张合什么都没看到,这可怎么跟上面交代。
“驸马,这些人攀咬公主府,就该打死了事。”只要这些人在县衙被打死了,就说秦国长公主连同驸马迟晚杀人灭口。
迟晚是清远县知县,这盆脏水,长公主府是怎么都洗不清了。
迟晚的眸子冷了冷,语气森冷,“张通判,本驸马才是清远县的知县。”
“下官……”张合想要说什么,在接触到她的眼神时,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张通判查好自己的账目就行了,再不然就回家过年,大过年的也不必这么努力。”
迟晚转头看向卢侦,“卢县丞,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过了年本官再来。”
她只是来拿证据的,以防被人篡改证据,还有杀人灭口,明日除夕宴,也能应付一番。
卢侦之所以这么快能拿到证据,是因为她本来就在暗中调查,见迟晚把证据收了起来,她肯定是有意见的,但看到张合在这,她不一定能保住证据。
路上的时候,陈远也说了,既然证据表明与长公主无关,那长公主必然不会坐视不管,任由别人泼脏水。
陈远拿出了信物,证明自己是长公主的人,卢侦才放下心来。
县衙外,迟晚翻身上马,卢侦忽然深深行了一礼,“下官期待知县大人正式上任的那天。”
迟晚冲她拱手,“卢侦,我下次来,定会解决兼并民田的案子。”
“好,下官等您。”
迟晚骑马先一步离开,陈远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还没走远,张合就走了出来,“卢县丞,你给驸马的是什么证据?”
证据内容是什么很重要,张合还要回京都跟中山王禀报,一旦出了什么岔子,他这条小命就要完成。
卢侦看了他一眼,“此事下官不能透露。”
张合:“本官是你的上官!”
“本官以圣京府,你的直系上官命令你说。”
卢侦紧紧地盯着她,面露挣扎,半晌才道:“就是那些人的口供。”
“口供?”口供的话,他就放心了,来告状的人,告的长公主府,口供自然不会攀扯别人。
张合笑了笑,又想到一件事,低声询问道:“卢县丞,刚刚本官跟驸马出去,驸马买什么东西都不让本官付钱,你觉得是为何?”
卢侦:“……”
“驸马该不会不喜本官吧?”张合开始担忧了。
毕竟是驸马,宗室勋贵,在京都他这个通判也就在县城这边作威作福了,在京都根本排不上号。
卢侦莫名地看了他一眼,“驸马为何要喜欢你?她该喜欢长公主殿下。”
张合无语地看向卢侦,怒骂一声,“朽木!”
……
另一边迟晚已经出了县城,她预留出了时间,肯定能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京都。
天寒地冻的,两人骑马的速度不算快,有种马匹竞走的感觉。
陈远犹豫了许久才问,“驸马,为什么不直接宣布兼并民田与长公主府无关。”
难不成迟晚是在包庇淮安侯府?她不能不这么想,证据表明是淮安侯府做的,而迟晚是淮安侯府的女郎。
迟晚低声轻笑,“未知才能钓出更大的鱼。”
她的这句话陈远不明白,回到公主府,就如实把今日发生的一切,包括迟晚的这句话,都说给虞九舟听了。
虞九舟听着这句话若有所思,或许明日就能见分晓了。
“迟晚呢?”
既然回来了,怎么都不见人。
陈远一愣,想到两人回来时身上大包小包的,就一头黑线,“殿下,驸马在整理从清远县带回来的东西。”
“嗯?”虞九舟蹙眉,没太明白。
还是春归满脸无奈道:“殿下,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虞九舟走出了寝室,就听到一阵悦耳的清脆碰撞音,再就是一阵冷风。
是迟晚在挂风铃,见虞九舟出来,她立即扬起一个笑脸,“殿下,送你打发时间的。”
虞九舟看着挂在窗台上的风铃,看傻子一样看着迟晚,“你是想冻死孤?”
呃……迟晚眨了眨眼睛,尴尬地尝试关上窗户,这才发现窗户关不上了。
她只觉得挂在这个位置好看,风一吹叮叮铃铃的很好听,忽略了要关窗户的事情,怪不得别人说,做学术的,生活上都呆。
迟晚赶紧道:“我马上换。”
她把风铃取下,往里面挂了挂,随即满意地笑笑,“这样就好了。”
做好了一样,迟晚把罗汉床上摆着的小玩意挨个拿起来献宝道:“面人,偶人,七巧板,九连环,鲁班锁,双陆,六博,象棋,团扇……”
迟晚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依次展现给虞九舟看,“不知殿下喜欢什么,臣就多买了些。”
里面棋类的玩具,还有九连环,鲁班锁这些,虞九舟都玩过,剩下的一些更民间的玩具,她没有玩过。
从小父皇母后对她就严格,那种玩物丧志的玩具,她碰都不能碰,有些甚至没见过。
看着迟晚明媚的笑脸,虞九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暖暖的涩涩的,莫名觉得迟晚是真的换了一个人。
如果迟晚现在真的是来自世间的孤魂,那孤魂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不,她不能被迟晚给骗了,此人定是在惺惺作态误导她,一切都是伪装的。
人渣迟晚必须死,她不死,怎能解她心头之恨!
第28章
除夕当日, 虞九舟身为长公主,帝后唯一的孩子,一早就要到皇宫陪帝后。
迟晚是驸马, 理应作陪, 今年还是她们成亲第一年,肯定是要跟虞九舟一起,在皇宫过年的。
与此同时,淮安侯府很是着急,他们探查到迟晚没有去见皇帝, 原本松了一口气的, 可想到除夕迟晚肯定要见皇帝,万一期间她跟皇帝说了什么,那淮安侯府就糟了。
于是,淮安侯府一大早就来请人。
迟晚得到消息时, 心中暗暗冷笑,她不知是说淮安侯府无知者无畏好,还是说他们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公主驸马成婚第一年, 驸马还是入赘,居然敢让人请驸马回家过年, 真当她入赘皇家是开玩笑呢?
月落站在一旁等她决定, 毕竟她也觉得,淮安侯府多少有点儿不懂事了。
迟晚觉得,淮安侯府搞不好是想试探一下, 卢侦给她的证据到底是什么呢。
哪怕一初的时候卢侦忽悠过去了, 可他们肯定还会找随行的捕快问话,总有人透露出来一些。
陈远说,找证据的时候, 都是他跟卢侦亲力亲为,捕快就是做威慑用的,没有让他们接触太多,就算问他们,也问不出来个所以然。
听闻淮安侯府来人请,迟晚直接对月落道:“告诉他们,我已是秦国长公主府的人,今日理应陪长公主入宫。”
“是。”月落行礼离开。
迟晚穿了一袭淡蓝色的长袍,宽大衣袖显得她彬彬有礼,外搭同样淡蓝色的加绒披风,她本就皮肤白皙,唇红齿白的少年女郎,不得不说,自己长了一副好样貌。
这一世跟她上一世长得一模一样,都能穿越了,这种事情也不算太惊奇。
迟晚来到永宁院,旁边的春归欣赏地挑了下眉,不得不说,驸马娇柔,唇红齿白,看起来当真是可欺。
夏去冷哼一声,“堂堂乾元如此柔弱,小白脸!”
春归碰了她一下,“嘘,莫要多言。”
整座公主府的人看迟晚都不爽,看一个人不爽的时候,怎么样都看不惯。
迟晚经过近几日的表现,先不说春*药是谁下的,至少她治好了长公主,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这次到清远县的表现,春归她们也看在眼里,觉得驸马可能是真的变了吧。
对乾元比较宽容的人,已经觉得她是浪子回头了。
只是,若春*药是迟晚下的,她做这一切,或许是自导自演呢?
无论如何,她们这些人跟着长公主殿下,就绝不能让殿下出事。
迟晚心里知道,前身糟糕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她还有时间。
她走向前询问,“殿下如何了?”
还是春归回应了她,“殿下在处理公务,让我等在外面等候。”
虞九舟处理公务的时候,不太喜欢有人在自己旁边,睡觉也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守着,要不然前身没有那么容易得手。
迟晚应声,随后立在一边,与她们一起等候。
还是春归主动开口,“驸马开药馆的位置已经寻好了,在东市,后面有独立的院子,制作药丸什么的,都可以完成。”
迟晚没想到虞九舟的效率这么高,还是东市的铺子,寸土寸金的地方,就这么拿来给她用了?
春归继续道:“殿下的意思,你一个人制作不了多少药丸,得请人做,只是方子需要保密,驸马要有想法,得先让殿下知晓。”
“我知道了。”迟晚心里当然有想法。
等虞九舟出来,她再跟她聊。
等了一会儿,春归看了下院子里的九十六刻圆盘,一个时辰是八刻,十二个时辰九十六刻,算是大版的钟表。
大周建国初期与外国建交,太宗文盛帝威扬四海,海外藩国带来了天文学,就有了九十六刻圆盘。
可惜后来大周国力逐渐衰弱,只好停止外交,时间这么久了,没有制造出来机械表,不然外出看时间多方便。
现在已经是辰时末了,今日放假没有早朝,她们应当提前前往皇宫,有消息传到公主府,皇帝身体不大好。
过了年就是圣元二十八年,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正因为圣元帝身体时不时地出现问题,朝堂争斗更加恶劣。
虞九舟若是重生的,必然会做出许多应对,迟晚垂眸,让人看不到自己眸子里的若有所思。
春归见时间不早了,走进房内,看着还在处理公务的虞九舟低声叫道:“殿下,马上巳时了。”
虞九舟拿毛笔的手顿了下,随即把笔放下,“走吧。”
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雨露期也过去了,腺体上还有抑制膏药贴,一丝信香都没有泄漏。
迟晚研究出来的这个抑制贴效果很好,她亲自使用了,就知道这个东西对全天下的坤泽有多好,不仅是坤泽,乾元一样能用。
大周律,乾元易染期不得出门,有伤风化也是要坐牢的。
可以想象,抑制贴一经推出,将会受到怎样的欢迎。
特别是迟晚后来说的经营理念,先出一批让有钱人买,等赚到钱,药馆开遍大周后,再搞普通版的,除了包装不一样,药效是一样的。
她占九成利,能想到自己日后的收益都多么可观,而且林家出一万两银子,只能占一个点,这说明迟晚有信心能凭借这个生意赚取一百万两,甚至不止。
迟晚的医术,还有经营头脑,都让人刮目相看。
虞九舟是真的开始想,迟晚究竟还是不是那个人渣,只要有一个念头在,迟晚做的这一切都没有白费。
见到虞九舟的那一刻,迟晚发现了她探究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情,让虞九舟开始认真想她说的话了。
“殿下。”迟晚叫了一声。
或许是她的声音惊醒了虞九舟,她的目光又变得冷冽起来,低沉的气压,让周围的人低头不语。
迟晚心中无可奈何地叹气,洗白还未成功,驸马还需努力。
虞九舟没有理会她,迈步往外面走去。
长公主殿下的豪华马车在府外等候,天子六驾,王侯四驾……还有颜色等,不同等级的车驾,有着严格的标准,绝不能僭越。
虞九舟身份特殊,被赐五驾,不属于王侯,又比王侯高一等。
马车也很大,比起林制义的两驾马车,长公主的马车外观低调,内里无比的奢华,而且很大,就像是拉了个小房间在马车上面。
虞九舟先一步上了马车,迟晚紧随其后。
“驸马……”春归察觉到,赶紧喊道。
此时迟晚已经上了马车,听见春归喊自己,她疑惑回头,“怎么?”
春归看向旁边的马匹,驸马怎能跟公主共乘一辆马车,她就要开口,却被虞九舟阻止,“春归。”
春归也反应过来,这是公主府外,有些话不该说,她只能道:“驸马快坐好。”
迟晚:“?”【不是你喊我吗】
她莫名地钻进马车,看向坐在首座,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虞九舟。
迟晚忽略她周遭冰冷的寒气,迈步坐到了她的旁边,随后拿起案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虞九* 舟,“殿下,喝茶。”
案桌上有橘子点心,还有……栗子?
迟晚的唇勾起,伸手拿了几颗栗子放在旁边,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道:“春归说,药馆的位置已经找好了。”
虞九舟抬眸,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她也不介意,而是继续道:“臣想建厂。”
“嗯?”听到陌生的词汇,虞九舟眉头蹙起。
迟晚愣了愣,然后换了个词汇,“作坊,作坊里面有单独的空间,制造药丸的每个步骤都分开。”
这样的话,哪怕里面的人信不过,也不必忧心方子泄露。
虞九舟的眸光一亮,她也想到了这样做的用意,不过她面上不显,“嗯。”
迟晚见她答应,脸上露出一丝开心,立刻说出了自己别的想法,“殿下,臣想要多几个作坊。”
“臣还有一些别的方子,一同制造售卖,还有生产包装的,全部产业链,我们都自己做。”
她的这些话,虞九舟能听得懂,“嗯。”
迟晚把剥好的栗子放到虞九舟的面前,又给自己剥了两颗,这才问道:“殿下是同意了?”
虞九舟少言寡语,她不能,总得尽快把事情敲定了再说。
“嗯。”
一连两个“嗯”,虞九舟很是冷淡,但迟晚觉得还不错,至少她肯搭理自己了,爱答不理总比不搭理好。
迟晚对虞九舟的态度没有什么意见,她还有事情要说,“去清远县时,林制义找到臣,要给臣一万两银子,入股咱们的生意,臣觉得咱们这个生意能赚大钱,而且选跟谁合作,要殿下你拿主意。”
“万一林家是别人的人,或者另有所图呢,臣暂时先把林制义拖住了,若殿下同意,下次林家再来找臣,臣就与他们好好谈生意。”
一万两银子不少,迟晚说不心动是假的,有了一万两银子,不说别的,京都的药馆肯定能开得起来,而且她还惦记林家的一个人。
可虞九舟没有同意之前,她也不能直接答应,就只能先拖着。
虞九舟挑眉,她还以为迟晚没有直接答应林家的合作,真是因为对方的条件给的不够呢。
“可以合作。”
虞九舟终于说多一些字了。
“臣知晓了。”迟晚听着她清冷的声音,唇角微微上扬,“还有一件事。”
她把从清远县拿出来的证据都递给了虞九舟,“殿下看看这个。”
虞九舟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她的手里也有相关证据,且是早查好的,迟晚的这些东西,给不给她,并没那么重要。
可若迟晚不给,她就不得不怀疑她是否别有用心了。
迟晚主打一个真诚,什么都不瞒着,哪怕虞九舟不想听她说话,她也要趁早说清楚,省得以后误会。
“殿下,证据已经证明,兼并民田是淮安侯府做的,与殿下无关,他们做了坏事还要按在殿下你的头上,简直……”
迟晚还没想到用词,虞九舟接过她的话,“其心可诛。”
啊?
迟晚怔了怔,要杀人吗?
她一个现代人,平时杀鸡杀鱼都不会,哪里知道要杀人,平日里面看个凶杀视频都是打码的。
血腥凶残不管是电影电视剧里不能出现,小说都不能详细描写。
迟晚学过中医外科,但那都是死物,真正自己动手从未有过,哪里想到虞九舟开口就要杀人。
“那个……殿下,你是说,咔嚓了淮安侯府?”
她的手刀在脖子上划了下,表情有那么一点点的单纯?
可以这么说,大周的勋贵到现在,有几个手里没有人命的?迟晚为何这么惊讶。
“你想为淮安侯府开脱?”
迟晚是淮安侯府的女郎,为淮安侯府开脱的话,虞九舟并不意外,而接下来迟晚的话,却让她意外了。
迟晚巴不得跟淮安侯府分割开呢,怎么会帮他们说话,“殿下,臣是觉得,陛下刚重用淮安侯府,咱们就针对他们,会不会让陛下认为,咱们在打他的脸。”
打脸?用词倒是贴切。
虞九舟听着她一口一个“咱们”,眼神闪烁,“你说如何。”
“这些证据,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拿出来。”
迟晚也很难说,她记得小说内容,可这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小说是围绕着主角写的,除主角外,篇幅最多的也就是虞九舟,像皇帝这些人,其实没有怎么写,她也无从得知。
虞九舟不一样,她是重生的,知道上辈子发生的很多事情的细节,心里立马想到了什么是合适的时机。
她心里有数,却不打算跟迟晚讲。
迟晚没有忘记叮嘱虞九舟,“今日除夕宴,中山王很有可能拿这件事攻击殿下,殿下觉得,咱们要不要拿出这些证据?”
她本来就想,今晚要是中山王还按照小说里面那样,用清远县兼并民田案攻击虞九舟,她就拿出这些证据。
可又想,如果因此打了皇帝的脸,那她跟虞九舟讨不了好。
小说里,中山王拿出这些证据,还搞出了那么多事情,皇帝认为中山王在打自己的脸,对中山王就开始疏远了,找到机会就把他给灭府抄家了。
当今皇帝多少有点儿小心眼的,还好面子,所谓皇家颜面,说的就是他自己的颜面,要是她们拿出了证据,皇帝会不会觉得她们在打他的脸。
迟晚的话不无道理,虞九舟陷入沉思,手不自觉地拿起一颗栗子放在嘴里,栗子香甜的味道在唇齿之间散开,她才发觉自己吃了迟晚亲手剥的栗子。
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内心有一种莫名的别扭,还有一些尴尬。
迟晚也注意到了,手上端起茶水喝着,当作没有看到的样子。
喝完茶,她把手放在炭烧的炉子上,炉壁包裹着厚厚的野兽毛皮,能暖手,又不会被烫到。
“殿下,如果臣私下把证据递给陛下可好?”
迟晚想到自己的奏折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证据给皇帝估计不会也没有回音吧,但这不重要,只要皇帝看过了,心里有数了就行。
只是今晚一定会有一场冲突,证据不在自己手里,她不安心。
虞九舟摇头,也不太赞成把证据给给皇帝。
因此,迟晚再次开口,“殿下以为,臣的奏折没有回音,是陛下没看到,还是因为走了秘书监的原因。”
走了秘书监,就代表着会被人知道她奏折的内容,也有可能觉得她一个人渣驸马能写出什么东西,可能直接扔了。
秘书监是太监的所在地,男的阉了,女乾元毁了腺体,这些人能依靠的只有皇帝,可是也不排除为了利益跟大臣勾结的。
不过,迟晚既然把奏折送到了秘书监,就不在意内容被看到,本身也是为了震慑淮安侯府。
现在想来,还是她小看了皇权。
她也留了一个心眼,奏折写的是自己作为人证,并未表明自己已经找到了证据,里面也没有提到淮安侯府侮蔑长公主的事情。
迟晚当时只想状告淮安侯府,一切等见到皇帝再说,不能在奏折里面写太多内容,导致日后盘扯不清。
现在看来,她这个心眼子是留对了。
众所周知,前身是中山王的人,皇帝再怀疑,都不会怀疑到虞九舟的身上,她的奏折是大义灭亲,是为不公讨说法。
反正只要皇帝看了奏折,只要接下来的事情如期发展,那就够了。
虞九舟端起茶杯,在寒冷的天气下,滚烫的茶水很快没了热气,“你就当陛下没有看过。”
迟晚明悟了她的意思,虞九舟在告诉她,皇帝看过了,但表面上,皇帝根本不知道这份奏折。
她现在还是太弱小了,许多事情不能跟皇帝对着干,反倒是要维护皇帝,这样皇帝就会把她当自己人。
不对啊,虞九舟为何要眼睁睁的看着她跟皇帝成为自己人,难道不怕她拖后腿,或者做出什么坏事,让公主府陷入危局?
“殿下,你想我获得陛下的信任是吗。”
虞九舟没有回答她,看样子是让她自己悟了,悟出来了两人还没有开始的合作才更牢固。
罢了,她们能坐在一起说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能虞九舟都没有发现,自己居然能跟迟晚平和的共处一个空间议事了。
迟晚笑笑:“那今晚?”除夕宴中山王告状,她们是看戏,还是做些什么。
“你自行处理。”
虞九舟不欲跟她讲太多,于是开始闭目养神。
长公主府距离皇宫很近,一刻钟的时间,马车就行驶到了皇宫外。
长公主的车队,前后簇拥着几百人,前后左右都有侍卫,但这些侍卫不能进到皇宫,只能在外等候。
她们也不能坐马车入皇宫,但皇宫里的仪驾已经在等着虞九舟了。
皇帝坐龙辇,皇后用仪驾,贵妃用仪仗……虞九舟是长公主,坐的是步辇,比贵妃等级高,比帝后等级稍低些。
八人抬,配黄龙凤扇,后面举仕女障扇,双凤羽翎,尽显权力的象征。
迟晚跟虞九舟下了马车,春归就扶着虞九舟坐上了步辇。
她身为驸马则跟在旁边,正好近距离地看到了双凤羽翎的精致美丽,真纯手工制作,孔雀的尾巴怕是都被拔秃了,光屁股孔雀怎么开屏?
迟晚想想就好笑,不敢想被拔光毛的孔雀遇到自己喜欢的孔雀,该怎么办。
虞九舟刚坐上步辇,垂眸就看到了迟晚脸上的笑意。
笑什么?
或许是迟晚笑得太好看了,虞九舟偏过头,不再看她。
迟晚跟在步辇的旁边,忽然感觉脖颈有一丝凉意,她抬头看了看,发现一朵雪花飘落在她面前。
“下雪了。”
入冬以来,京都时不时地就下雪,尽管没有造成雪灾,也造成道路不通畅了。
虞九舟听到迟晚喊下雪了,她伸出手接住飘落的雪花,由于坐得够高,没有人发现她的动作。
这时,迟晚抬头,看到虞九舟小孩子一样地去触碰雪花,心里似被什么戳中了,酸酸软软的,她想要抓住了这种感觉,可惜还未细细感受,酸软感就一闪而逝。
虞九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愣了好一会儿,只觉得羞愤,这样幼稚的小动作,居然让迟晚这个人渣看到了,实在是尴尬。
她把手收回披风里面,眼眸微冷,她又多了一条杀迟晚的理由!
春归等人同样被迟晚的话惊醒,对她的反应有些无语。
夏去轻哼道:“下雪而已,至于这么惊讶嘛。”
当然惊讶了,迟晚是南方人,很少看到雪,下雪对她来说可稀奇了,每一个成熟稳重的南方人在遇到雪的时候,怕是都会选择在雪地里撒欢儿。
春归拉了拉夏去的衣摆,“你少说话。”
就算再怎么看不惯驸马,也不该这样怼,要叫抬步辇的太监传出去,驸马算是半个皇室成员,就算是首辅在前,都不必行大礼,哪有被人一直怼的。
平时在府里,长公主殿下不管,可出了公主府,她们就必须遵守规矩。
夏去自知理亏,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迟晚当作没有听到夏去的话,依然伸手接雪,她的动作温柔且小心翼翼,对待雪有一种虔诚的感觉。
虞九舟只是瞥了一眼,心中疑惑。
直到她们来到大明宫,虞九舟从步辇上下来,只有两人能进入大明宫,就连春归跟夏去,都得在外面等着。
她们来拜见皇帝,除非皇帝特别允许,否则不能带人。
这个时候,虞九舟突然出声,“没见过雪?”
迟晚一愣,才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说话,“极少见到。”
只有南方人才极少见到雪,这缕占据了人渣身体的孤魂,是南方人吗?
想到这,虞九舟觉得自己魔怔了,潜意识里居然开始相信迟晚的话了,当真是荒唐。
迟晚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侧头看向虞九舟,这才发现,两人几乎是并肩走的,自己稍微高了她半个头,入眼就是虞九舟修长的睫毛。
虞九舟的睫毛上落下了一朵雪花,冰的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等雪融化这才睁开眼睛。
雪花融化的水落入她的眼眸,就像是落泪一般,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破碎感。
迟晚还是第一次见,眼中含泪这么好看的人,“殿下,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美的女子。”
虞九舟也从未听过这么直白的夸赞,不是令人生厌的凝视,而是发自肺腑的欣赏。
“闭嘴!”
她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羞恼,迟晚垂眸收敛眼中的笑意,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可不能让虞九舟恼羞之余,更想杀了她。
第29章
大明宫是大周权力的中心, 前朝举行重大庆典,大朝会的地方叫含元殿,含元殿北边是宣政殿, 皇帝听政的地方, 还有殿试接见外臣等,是用得最多的地方,宣政殿左右则是内阁与秘书监,然后是御史台,弘文馆, 弘文馆招收宗室勋贵, 比国子监还要高一级。
皇帝最常待的地方是紫宸殿,算是寝宫,一般只有后妃,或者亲近的臣子才能入内, 御书房也在内。
大明宫再往里才是后宫,皇后居住在正阳宫,也只有帝后太子居住的地方能称之为宫, 后妃只能是殿。
虞九舟未建府前,住在永安殿, 虽不是东宫, 却是皇宫除了帝后居所,还有东宫之外,级别最高的宫殿, 且在正阳宫旁边。
迟晚昨晚恶补了一下皇宫的知识, 前身大概知道这些,可是具体位置就不知道了,没有地图, 进到皇宫就得晕。
所以她打算跟在虞九舟的身边寸步不离,省得在皇宫迷路,万一犯了什么忌讳,就算保住性命,也讨不了好。
两人刚到紫宸殿外,就被一个太监拦住,这人迟晚认识,就是那日给她传旨的那位。
“奴婢汪海参见公主殿下。”
虞九舟点头,“陛下呢?”
汪海脸上浮现些许忧愁,“陛下御书房,首辅大人来了。”
首辅高正,圣元二年中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圣元五年外放,十年后回京都,圣元二十二年入阁,这一年他才四十岁,五十岁成为首辅,今年正是他任首辅的第三年。
圣元帝五十七岁,高正五十三岁,也算是君臣相得了一辈子,可是高正,终究辜负了圣元帝。
虞九舟蹙眉,“不是说父皇陛下不适,怎么还见大臣。”
汪海摇头,“殿下不知,首辅大人是来请辞的。”
除夕请辞?那不是巴不得皇帝不批准嘛。
高正是一个文人,也是一个政治家,他的野心绝不可能请辞。
迟晚在小说里面看到过这个名字,只不过只有一点点,她知道高正是支持宝安王尊自己亲生父亲为帝,尊圣元帝为皇伯,而非皇考,因此在宝安王登基后,依然稳居首辅之位。
若虞九舟是重生的,肯定不喜高正。
果然,她扭头就看到了虞九舟紧蹙的眉头,只是虞九舟很克制,看起来她只是在担心皇帝的身体。
虞九舟随后就舒展了眉头,“父皇最是信重首辅的,定然不会允了他的请辞。”
汪海欲言又止,犹豫半晌才道:“殿下,陛下身体需要休息,晚上还有除夕宴。”
有些话说到这里就够了,皇帝身体不能久久谈论政事,况且首辅请辞是一个打击,要是皇帝的身体众目睽睽之下出现了问题,那些藩王可就要异动了,还有没有站队的大臣,恐怕也会赶紧站队。
大臣纷纷站队,就会导致皇权旁落,随着皇帝的年纪越大,他能感觉到,自己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小了。
比起内阁,圣元帝更信任的是秘书监,里面的太监都是以圣元帝为主,说难听点儿就是,一群奴婢,想杀就杀了。
迟晚知道虞九舟想要去御书房,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她适时出声:“殿下不如去劝劝。”
虞九舟没有建府前,都能跟着皇帝一起看奏折,说明皇帝不介意她干政。
听了迟晚的话,汪海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驸马还挺有眼力见,他也道:“殿下,陛下万不可再劳心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作为老仆在心疼主子,让主子的女儿去劝劝。
能在皇宫里面混到这个位置的,基本是人精,看似什么都没说,实际上什么都说了,脱了干系,又领了功劳。
虞九舟见怪不怪,“驸马与孤一起吧。”
迟晚:“……”万一皇帝不爽,肯定不会对自己亲生女儿怎么样,她这个驸马可就不一定了。
可既然虞九舟开口了,她还是不要拒绝了。
迟晚谨记自己的目标,而完成目标的过程就是,绝不惹虞九舟生气。
今日乘坐马车,能明显看出来,虞九舟的态度有所缓和,可不能再回到解放前。
然而虞九舟也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率先往御书房走去。
迟晚只好跟在后面,想到自己即将见到皇帝,她不由得想,影视剧里皇帝那么多,不知谁演的更像皇帝。
她们刚到御书房外,就听到高正认罪的声音,“陛下圣德,一切都是臣之罪过,臣万没有想到,臣之子居然如此罪大恶极,臣请陛下杀了此逆子,罪臣亦无颜再居首辅之位。”
迟晚感觉自己吃到了大瓜,凑近虞九舟边上问,“高正的儿子犯什么错了,殿下知道吗?”
虞九舟挑眉,这人要是重生的,为什么不知道高正儿子犯了什么事。
她一扭头,就看到迟晚近在咫尺的唇,眼神暗了暗,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离迟晚远了些。
迟晚:“?”
为什么不跟她说。
虞九舟在御书房门外站定,迟晚则站在她的旁边。
汪海连忙进去禀报,没一会儿,他快步走出来,“殿下驸马,陛下让二位进去。”
虞九舟迈步往里面走,迟晚落后了半个身位。
看汪海的样子就知道,里面的气氛很不妙。
迟晚垂眸,跟着虞九舟入内,她盯着自己的脚尖,绝不到处乱看。
然后虞九舟率先行礼,“臣参见陛下,问父皇安。”
迟晚在后面浑水摸鱼,还好没有人注意到她。
“来了。”皇帝威严的声音响起,迟晚抬眸看过去,入眼就是端坐在罗汉床上的皇帝,一袭明黄色的龙袍,抬眼间似在俯视万生。
皇帝眉头紧皱,似在为首辅请辞的事情烦恼,单从气势来说,迟晚想到寺庙里高高在上的神佛,让人从心底地敬畏。
这就是皇帝吗?气质果然非比寻常。
虞九舟笑应了一声,又看向一旁起身对自己行礼的高正,“首辅请起。”
高正站在火炉旁,那里还有一把小椅子,他略显笨重,要是坐在小椅子上,怕是都看不到有椅子了。
“首辅跟陛下可是有事要谈,可要孤回避?”
虞九舟明知故问,听得一旁迟晚垂眸,嘴角微微勾起。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虞九舟,在父亲面前的乖顺,大臣面前的知礼得体,怪不得皇帝愿意跟她聊政务呢。
高正还没说话,皇帝冷声道:“好一个文人之首的首辅大人,为了一个不忠不孝的逆子,就要撂挑子不干了。”
虞九舟装作惊讶的模样,“父皇,首辅为国为民,何至于此。”
高正在皇帝发火的时候就跪在了地上,迟晚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找了一个不显眼的吃瓜位置。
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关注她,皇帝的声音阴冷,“高正,这首辅你若不做,朕就诛你九族。”
皇帝怎么还强制人家留下。
高正把头埋得低低的,“高北望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罪臣教子无方,请陛下降罪。”
这会儿他已经完全不提请辞的事情了。
迟晚也弄明白了,高正的儿子高北望犯了事,还捅到了皇帝这里,他想要用首辅之位,换取儿子活着。
可皇帝不肯,要他放弃自己的儿子,继续做首辅,并且皇帝认为,高正居然用他给的官位找自己谈条件,怪不得这么生气。
虞九舟立刻上前给皇帝顺气,紧接着怒斥高正,“放肆,君上恩宠,岂容你说不要就不要。”
“高正,你是堂堂首辅,陛下对你极尽恩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便是这样回报陛下的?”
“臣罪该万死。”高正连忙认错。
可能是女儿帮自己骂过了,圣元帝的怒火平息了许多,“好了高正,回去吧。”
高正没有达到目的不想回去,只把身子跪得更低了。
皇帝见此又要发火,迟晚犹豫着要不要偷偷出去,可又担心皇帝殃及池鱼,万一责罚虞九舟怎么办,她只能继续待着。
迟晚看向虞九舟,想要暗示一下接下来做什么,哪知虞九舟给她使了个眼神。
干嘛,这是要她说话?她说什么啊。
迟晚大脑急速转动,然后上前,“陛下,臣以为首辅年事已高,这个时候痛失儿子,恐在大悲之下伤及寿命,臣有本奏。”
她突然开口,所有人都懵了。
特别是虞九舟,给她使眼色让她暂时离开御书房,怎么这么莽,就给皇帝建议了呢?
高正则在想,自己跟这位驸马有什么交情,她居然为自己说话。
而皇帝上下打量着她,对她有些满意,本来他就不想对高正怎么样,只是需要一个台阶,真是好驸马。
皇帝心想:要是她能说出个所以然,朕大大有赏。
迟晚硬着头皮上前,“陛下,高北望结党,贪污可有证据?”
“结党没有,贪污有。”
是否结党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说你是结党就是结党,说你是三两好友相聚,那就是好友相聚。
所谓证据,全看皇帝要不要处理。
皇帝这样说,迟晚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陛下,高北望贪污受贿,臣以为,他贪了多少,就十倍还回,全充国库,而其本人革职遣送回老家,终生不得回京,也省得首辅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高正:“……”他儿子这次贪了数百万两,十倍就是数千万两。
大周每年的财政收入一千万两左右,要是他真能拿出来这么多银子,皇帝该怎么想?
拿出这么多银子不是,不拿这么多银子,儿子就没了。
虞九舟惊讶过后,接过迟晚的话道:“我大周一年财政收入不过千万两,数千万两银子也太为难首辅了,父皇,臣觉得,看首辅诚意如何?”
圣元帝思索了一会儿,高正这个首辅没有什么改革的魄力,却足够听话,他要是致仕,上位一个意气风发的首辅可就不好了。
内阁权力逐渐增大,比大周初期不知道高了多少,这些权力都是皇帝的,现在到了就算皇帝数十年不上朝,大周依然能正常运转的地步。
这就导致了官僚士绅瓜分大周,从财政收入逐年减少,官僚士绅家业逐步扩张就能看出来,大周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
圣元帝跟官僚士绅斗了一辈子,最后找到了一个听话的首辅,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把人放走,可也要给朝堂诸臣,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迟晚的主意不错,就是怕高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九舟的补充更有道理。
“既然公主驸马都这么说了,朕就给你一个机会,拙身,不要让朕失望。”高正字拙身。
圣元帝给自己一个台阶,就把事情这么定下了。
圣元帝挥手让三人出去,能明显看出来,他精力不支,她们看在眼里,却不能说出来。
皇帝的身体状况,只要他自己不愿意说,谁都不能问,胆敢多问皇帝的事情,也要看看自己有几个脑袋。
三人走出御书房,高正就朝她们行了一礼,“多谢殿下,驸马相助。”
虞九舟声音微冷,“首辅还是管好自家儿子吧,孤闻外界都称他为小阁老?”
真当内阁是他家的,谁都能当阁老了。
虞九舟说完就走,完全不给高正解释的机会。
要不是她在自己手背上拧了一下,迟晚就真以为虞九舟帮了人还什么都不图呢。
迟晚走到高正旁边,低声道:“首辅大人勿怪,殿下她嘴硬心软,要不然也不会帮你说话。”
“驸马说的是。”
高正盯着虞九舟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心想:难道殿下有什么地方要用到自己?
迟晚冲他点点头,快步跟上虞九舟的脚步。
给皇帝请晚安,就该到正阳宫跟皇后请安了。
路上,虞九舟对春归她们挥了挥手,她们自觉落后一段距离。
迟晚有些莫名其妙,疑惑道:“殿下,臣要不跟她们一起走?”
都落后了,她总不能没点儿眼力见吧。
哪知虞九舟冷声道:“你为何要帮高正。”
“嗯?”
迟晚呆了呆,“不是殿下给臣使的眼色吗?”
虞九舟无语:“……”
迟晚想到两人刚刚的配合,感叹道:“殿下与臣还真是默契,这下首辅欠殿下一个大人情了。”
“你可知,高北望犯了什么罪。”
虞九舟刚刚拿起奏折看了,“皇城司递上来的折子,上面说,高北望结党营私,贪污三百多万两银子。”
“高正几个职位的俸禄加在一起,一年是五百两,前些年越国来犯,大周十万军与越国打了半年,也只花费了几百万两白银。”
“今年永嘉洪水,赈灾拨款二十万两。”
虞九舟要争皇位,可因此放过了一个人渣,她跟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迟晚也是第一次听到虞九舟说这么多话,话多的她以为面前换了一个人。
所以对这些话,她在心里逐字逐句地分析了,弄明白了虞九舟的意思,“殿下是觉得高北望该死?”
“难道他不该死?”
迟晚挑眉,“当然该死,可他爹也该死,饶了小的,已是把陛下对高正的情分用光了,没了皇帝情分,首辅大人还能风光几时。”
“至于高北望,一个作威作福习惯的人,怎么会老实下来。”
在皇帝对一个人还有情分的时候,那个人犯了多大的错,皇帝都会保住,谁要强迫皇帝杀杀人,那个人日后只会死得更惨。
迟晚接收到虞九舟的眼神,也是认真思考过的,不然她不会那么容易上前。
刚刚御书房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杀机四伏,不在心里打好腹稿,她怎么开口。
虞九舟知道迟晚说得对,她有过跟迟晚相同的想法,只是她不想让高正小人,还居于大周首辅之位。
同时她心里清楚,皇帝暂时不会允许高正致仕,迟晚的做法,能让皇帝对她们的懂事感到欣慰,还能让高正欠她们一个人情。
更重要的一点,经过今日,高正在皇帝面前,再无情分可言。
迟晚明明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两人却打着配合,很默契的做成了一件事。
“迟晚,如果我们没有到御书房,你知道高正如何逃过这一劫的吗?”
虞九舟的话里透着一丝不高兴,不高兴不是对迟晚的,是对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
特别是首辅高正,堂堂内阁首辅,做的都是龌龊事。
迟晚回忆起小说里的内容,高正后来投靠宝安王,正是宝安王派人更换死囚,把高北望给换了出来,后来他登基了,高北望才敢在明处行走。
她想到了,但没有打算说,而是摇摇头,“不知。”
“死牢换囚。”虞九舟只说这四个字。
迟晚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在这一刻她终于确认,虞九舟是重生的了。
怪不得她做了那么多,虞九舟看她的眼神里面还是充满着杀意,态度冷如冰山。
虞九舟是重生的话,对她来说,前身的那些坏事都做了,该受的苦也受过了,哪怕这一世她挽救及时,也没有什么用了。
目前迟晚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彻底改变虞九舟对自己的看法。
她担心一不小心,会让虞九舟觉得前身也重生了,实际上她跟前身没有任何关系。
接下来,她要做得更谨慎才行。
迟晚没有注意,在她思索的时候,虞九舟的神情复杂,今日迟晚的表现太好了,根本不像那个愚蠢的人渣。
一个蠢货重生,并不代表她就变得不是蠢货了,智商是固定的,就算重生了,也不可能如此聪慧。
虞九舟若有所思地又问了一句,“奏折上高北望贪了三百多万两,你觉得这个数字是多是少。”
“少。”迟晚毫不犹豫地回答,“就像是虫牙,当上面露出一条黑线时,里面已经坏透了,三百多万两银子,可能就是他一次贪的。”
“你也认为,高家是能拿出千万两白银的?”虞九舟用了也,就代表着她对高家贪污了多少钱,心中有数。
“可就算高家有那么多银子,首辅也不会拿出那么多银子。”
迟晚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挽了一下,随后问道:“殿下可知首辅帮谁* 。”
这里肯定不是在指皇帝,她想提醒虞九舟,高正可能已经跟宝安王联系上了。
虞九舟直了直身体,高正是在宝安王救下了他儿子后,才选择站队的,目前还没有参与夺嫡。
她没有回答,迟晚只好更加直白地提醒,“小心他与宝安王联手。”
迟晚是不希望虞九舟再跟宝安王合作的,日后双方斗得不可开交,而且宝安王还是主角,最好让宝安王连登基的机会都没有。
只要宝安王不登基,就不能拿长公主府怎么样,她与虞九舟一体就能好好地。
虞九舟神色复杂,迟晚有些奇怪,说她也是重生的话,很多事情她其实都不清楚,就像高家的事情,若她不是重生的,为什么对自己,还有宝安王这么了解。
她不免在想,迟晚不是那个人渣的话,上一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迟晚知道,以虞九舟的性格,真相得她自己发现才行,否则她宁愿不信。
只要种下一颗种子,早晚有发芽的时候。
迟晚忽然想到了什么,用胳膊碰了碰虞九舟的胳膊。
虞九舟:“?放肆!”
“放肆什么,殿下,我们刚刚配合得很默契哦。”
尽管不在一个频道上,但她们神奇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迟晚笑着,一副自己很棒,很有用的模样,她都这么棒了,能不能就不杀了。
虞九舟无语,快步往正阳宫走去,没有再搭理迟晚。
迟晚疑惑地挑眉,刚刚自己辅助打得多好啊,怎么不算默契呢。
走远的虞九舟,嘴角微微扬起,忽然察觉自己居然觉得迟晚有意思,又把嘴角压下。
不得不说,今日迟晚表现得很好,不光是为她争取到了高正的人情,陛下那边肯定也记了她的好。
这个好暂时可能体现不出来什么,后续只要迟晚稍立个小功,就会得到翻倍的奖励。
哼,便宜这个混蛋了。
不过,若迟晚真不是那个人渣,她倒是可以想办法,让她快速上位。
大周军队在勋贵掌着,兵部节制天下兵马,事实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是兵部的命令。
迟晚出身开国勋贵,掌军天经地义。
皇帝向来认为,她是坤泽,就算现在掌权也没什么,还能帮他巩固皇权。
只是这有个度,她能掌政权,却不能掌兵权,这是规矩,父皇可不敢冒险破除这个规矩。
但是迟晚就不一样了。
罢了,迟晚那混蛋终究是迷惑了她,让她居然有了这种想法,再等等,就算迟晚不是那个人渣,也不能轻易相信。
第30章
正阳宫中, 一个年纪四十岁上下的人在宫门外迎着,她在看到虞九舟的瞬间,脸上立即露出开心的笑容。
“殿下, 奴婢恭迎殿下。”
看到对方行礼, 虞九舟快走两步上前,“云瑶姑姑。”
她把人给扶起来,似责怪又似激动,“姑姑跟孤还要行此大礼吗?”
“殿下,礼不可废。”云瑶恭恭敬敬地行完礼, 这才起身。
随后她打量着虞九舟, 眼睛里面全是心疼:“殿下瘦了。”
不仅是心疼虞九舟,还看了一眼迟晚,虽然眼神淡淡,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 但这已经是最大的不满了。
宫里人说话做事,一个眼神都有深意。
迟晚很清楚,前身的名声有多糟糕, 特别是设计跟虞九舟成亲这点,至少在虞九舟的亲人朋友这边, 她很难洗白。
她不是金子, 做不到人人都喜欢,只要改变虞九舟对她的印象就好。
迟晚站在一旁不语,云瑶姑姑重礼仪, 还是上前行了半礼, “驸马。”
“姑姑客气。”迟晚应了一声。
大周女官跟太监的最高品级是五品,他们看似威风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就在权力中心, 距离皇帝最近。
云瑶姑姑是皇后身边最大的女官,最受皇后信任,就算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看到,也不敢托大。
刚刚虞九舟的表现,有看到云瑶的激动与欢喜,就像是一个可能永远都见不到的亲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迟晚就知道,云瑶姑姑在虞九舟心里有着足够的分量。
况且,她是别人礼敬自己,自己会以同样的礼仪回之。
入了正阳宫,一个宫女从正殿走出,“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口谕,驸马去永安殿,不必见了。”
迟晚耸肩,靠近虞九舟,“殿下,永安殿在哪?”
看到她的动作,云瑶的眉头一皱,见自家公主殿下没有躲开,又满心的疑惑。
殿下跟驸马的关系,好像不似传言那样。
不过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驸马,因不满驸马,二人成亲当日,只跟长公主殿下拜了双亲,驸马如新娘一般,就在公主府等着。
听说成亲那日,长公主殿下都没有见驸马,就把人扔到了一个偏僻的院子里,驸马不满去永宁院闹事,还被夏去打了一顿扔出去。
夏去没有留手,从那以后,驸马就老实了,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虞九舟给夏去使了一个眼色,夏去不情愿地上前,“驸马,臣带你去永安殿。”
“好。”
既然皇后不愿意见自己,迟晚只能先找个地方休息。
永安殿是虞九舟在宫中的寝殿,身为驸马短暂的歇歇脚,并没有什么问题。
迟晚在虞九舟身旁低声道:“殿下,臣在永安殿等你。”
虞九舟没有应声,迈步往正阳宫内走去。
长公主殿下看起来对驸马很冷淡,可了解殿下的人都知道,能靠近她身边站着的,都算不上疏离。
殿下性子清冷,平日里只在皇后面前,才露出小女儿的姿态。
迟晚跟着夏去一起往永宁殿去,地方就在隔壁,算不上远。
雪逐渐大了,今年这雪下得愁人,武城已经出现了雪灾,其实不只是武城,只是武城严重些,燕北省整一个省都出现了灾情,目前各地还能自救,武城却严重了。
第一波救灾拨了十万两白银,由户部燕北司郎中与一名秘书监的太监一同前往,分派了皇城司的一个千户跟去,以防有叛乱。
地方上的驻军,到了圣元年间几乎形不成什么战力,也就边境驻军还顶用,但那都是战时练出来的。
大周北有宁国,南有南越,东有海盗,西有三十六国,随着大周国力日渐衰落,边境不稳,应了老祖宗的那句,强则强,弱则亡。
大周再这么下去,怕是真的要亡了。
人人都说宝安王是中兴之主,虞九舟嗤笑一声,一个不忠不孝的人谈何中兴,要不是她,宝安王登基初期,就被那些臣子给架空了。
结果宝安王刚坐稳位置,就想着夺她的权,母后的死,跟他有直接关系。
虞九舟看到母后的瞬间,鼻子猛地一酸,“母后。”
“舟儿。”皇后连忙起身拉住女儿的手,身为中宫之主,她好久没有这么失态过了。
唯一的孩子跟一个纨绔成亲,她堂堂中宫皇后,女儿堂堂长公主,居然就被这样的腌臜事给难住了。
皇帝一意孤行,无论她怎么劝说都无用。
皇后徐琼芳出身国公府,一家子都在边境,她连带着国公府的老幼在京都,皇帝本就忌惮徐家,对她虽好,却从不让她议政。
皇帝言公主成亲是为国事,为皇家颜面计,公主非成亲不可。
或许皇帝还是不忍亲生女儿与废物纨绔成亲,刚好迟晚是嫡次女郎,不用不承继侯府爵位,圣旨上说的驸马入赘。
这样的话,就不用另建驸马府,或是入淮安侯府。
只要在秦国长公主府里,虞九舟的话等同于圣旨,何况虞九舟是君,迟晚是臣。
若不是虞九舟小看了驸马的愚蠢,也不会中招。
但凡是一个有着正常智商的普通人,都做不出来给长公主下药的事。
这一世变了许多,虞九舟还好好的,没有成一个废人,但皇后还是很担心。
“母后,我没事。”虞九舟有些感动,天底下就只有母后,是全心为她了。
徐家忠心,誓死效忠皇帝,是那种,只要是大周皇帝,她的外祖都不会有任何犹豫。
大舅舅同样,只有小姑母为人活络,不至于愚忠。
可是母后,明明出身武将世家,却被教养得太乖顺了,父皇喜欢母后的乖顺,对自己的皇后是给足了面子。
母后难得跟父皇对抗,就是为了她的婚事,可惜皇帝一意孤行。
皇后拉着虞九舟坐到了罗汉床上,“知道你要来,我让人炖了阿胶燕窝,你吃些。”
虞九舟无奈地笑笑,“母后,我是吃了早膳来的。”
“那也要吃。”
见拗不过,虞九舟只能乖乖吃了一碗燕窝。
皇后这才道:“舟儿,驸马她……如何?我听人说,宵禁一过,她就城西城北的跑,为你买早膳?”
原以为驸马是个差的,传言是真的话,纨绔些也无妨,对娘子好就行。
虞九舟:“?母后怎知。”
这件事应该只有公主府的人知道才对,怎么连母后都知道了。
云瑶姑姑笑着上前,“圣京城都传遍了。”
虞九舟看向春归,春归连忙道:“驸马在路上碰到了金吾卫,怕金吾卫刁难,便说是为公主办事,哪知金吾卫担心驸马,就让人跟着。”
所以就看到了驸马城西城北的跑,只为给公主买早膳。
说是金吾卫担心迟晚,实际上是担心她骗金吾卫罢了,这种事情大家心中有数就好。
虞九舟正要解释,皇后徐琼芳拍了拍女儿的手,“也好,驸马虽纨绔,官场并无建树,只要对舟儿你好,我就放心了。”
随即皇后对一旁的云瑶道:“阿瑶,把吾准备的东西赏给驸马。”
“是。”
虞九舟听着母后的自称笑了笑,母后只有需要用身份压人的时候,才会自称“吾”,看来母后是在暗示云瑶姑姑,给迟晚一个下马威了。
“母后,我在这陪您用午膳。”
她就暂时不回永安殿了,省得影响云瑶姑姑发挥
迟晚来到永安殿,夏去把她带到了偏殿当中,“驸马,你就在这休息。”
“茶水点心我都要。”
永安殿一看就有人经常打扫,可能是听闻今日虞九舟回宫,连炉子都燃上了。
正殿有茶水点心,可偏殿没有啊。
夏去轻哼道:“驸马,这里是皇宫,不是公主府。”
迟晚给了夏去一个你真离谱的眼神,“在公主府,我也没有话语权啊!”
这话说的,好像在公主府,她就能让人给自己上茶水点心似的。
每次还不是月落去拿,还多亏了陈近去打招呼,她的饭菜升级了不少。
夏去无言以对,看在驸马近日有改邪归正的趋势,她就不怼了,但想让她去要茶水,简直是想得美。
夏去转身就走,看方向应该是去正阳宫了。
这是把她自己给扔在永安殿了,迟晚可不准备把自己给饿死渴死,迈步就去了正殿。
永安殿的宫女看到她,全都是低头装没看到。
她们在宫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位驸马的名声不好,帝后公主殿下都不喜,她们只是宫女,只能当作宫殿中没有这个人。
不管迟晚在宫中闯了什么祸事,她们都不会提醒,后果自然是她自己承担。
迟晚不知道那些宫女怎么想,她是第一次进宫,可影视剧更没少看,里面讲什么一入皇宫深似海,皇权社会,还是谨慎些好,她肯定不会乱跑。
正殿有点心热茶,她就进去喝杯茶。
这里是虞九舟的地盘,只要虞九舟不对她怎么样,问题就不大。
永安殿分为正殿,还有左右侧殿,前后还有房子,但虞九舟小时候就是住在这里的。
殿内燃上了炭火,烤得很暖和,迟晚脱下了披风,露出了提花淡蓝色直身袍,玉扣革带,然后她又取下了头上的黑色乌纱帽。
她本想穿勋贵华服的,只是太华丽了,她不喜太招摇,一般勋贵武职喜欢这样穿,像各卫指挥使,高品级的武职,这样穿得比较多。
迟晚的身上有文职也有武职,她还是勋贵,比别人多领了几份俸禄。
其实大周对穿衣管得不严,只要不冲撞了皇帝就行,还有就是飞禽走兽了,那是官袍上面绣的,不然怎么说衣冠禽兽呢。
迟晚坐到小椅子上,手放在炉火上方,手没一会儿就热了起来。
两杯热茶下肚,她的身体都暖了起来。
没有网络的世界是无聊的,迟晚坐到罗汉床上,把一旁的围棋给弄了过来,自己跟自己下棋玩。
一局还没下完,云瑶就带着赏赐来了。
迟晚:“?”这是干嘛。
她看云瑶姑姑身后有好几个人,难免回想,自己是犯了什么事了?
云瑶淡淡地看着她,“皇后娘娘口谕。”
迟晚疑惑了一瞬,但也明白要跪下,就当跪岳母了。
“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云瑶这才开口道:“驸马迟晚,芝兰玉树,温润如玉,赐西北宝马一匹,车驾一辆,麒麟四合如意连纹袍两套,丝绸八百匹,金百两,银千两。”
迟晚睁大了眼睛,这一下子她就成了有车的富婆了,丝绸一匹最少六七两银子,只算均价,不算那种好的,八百匹丝绸,还有金银,富婆中的富婆了。
真是好岳母,竟然这么大方,太感动了。
“臣,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迟晚看着那些银子,第一个想法就是,好好好,不用赚钱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就够了。
她在想,自己接旨是不是太快了,要不含蓄一下呢?
紧接着,云瑶继续道:“驸马,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皇宫织室的手艺好,八百匹布,让织室为驸马做成四季衣物,到时给殿下送去。”
迟晚怔住了,“八百匹丝绸能做多少衣服?”
“外衣一件,里衣两件,再加上鞋袜,常服的话,里里外外两匹布就能做一整套。”
听到云瑶姑姑的计算,她彻底无语了,“也就是说,你要给我做四百套衣服?那我得穿到死。”
云瑶姑姑蹙眉,“驸马此言何意,按例,驸马官服分礼服,朝服,各八套,一季常服二十四套,一年便是九十六套。”
“驸马身上官职较多,还需武服,据臣计算,驸马一年需做两百套衣服。”
迟晚真的震惊了,她在现代的时候,按照一周衣服不重样的标准,一个季度是七套衣服,四季加起来估计就三十套,再加上不同场合穿的衣服,顶多三五十套,怎么也得穿个三五年,每年补充个几套罢了。
不过她确实认识比较精致的,一个月衣服不重样,一年买个上百套的衣服。
她只是惊叹古代驸马居然这么奢侈,一年需要做这么多衣服。
这还是驸马,那些王侯勋贵,高官世家,怕是只会更多。
“臣全凭皇后娘娘做主。”
迟晚没有再说什么,虽然不知道皇后为什么这么安排,但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皇后的赏赐,不管怎么做,皇后做主就是。
尽管看起来,云瑶姑姑这一番操作,是在给她下马威,可她得了这么多赏赐,皇后究竟是何用意?
云瑶姑姑离开后,夏去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驸马看不出来云瑶姑姑的用意吗?”
“你说。”
既然夏去是来给她解惑的,迟晚也用不着跟她打哑谜。
夏去突然后悔出来了,怎么感觉云瑶姑姑这一番,是哑巴演给盲人看。
“皇后娘娘赐了驸马东西,驸马却不能做这些东西的主,那是皇后娘娘在告诉驸马,哪怕驸马尚了公主,也得把公主当君主敬重,殿下先是大周秦国长公主,帝后之女,才是驸马的伴侣,按照规矩,驸马是入赘,与陛下的妃子无异。”
迟晚的心沉了沉,好一个皇家,一举一动都这么多道道,那又如何,她本就跟虞九舟没有关系。
“既如此,车马我会抵成银子,加上那些金银,我会以殿下的名义买了物资送到武城救灾。”
本来她还不觉得有什么,经过夏去的解释,她忽然觉得这些赏赐有些烫手,她与虞九舟注定走不到一起,这些赏赐是以她跟虞九舟在一起的前提赏赐的,那她就不能要。
夏去整个人都愣住了,以为迟晚觉得自己被羞辱了,“驸马不必多想,皇后娘娘不是在羞辱你,她只是敲打,想让驸马以后好好对待殿下。”
迟晚沉默地点点头,她没有感觉到自己被羞辱,只是觉得,自己跟虞九舟只是初步达成合作关系,外人不知道她们如何,她自己要有个分寸。
她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热茶,品尝着入口的苦涩,心里多少有些沉闷。
见迟晚不再搭理自己,夏去不由得想,自己的话是不是有些过了,这样的话谁听了都会不舒服,驸马这几日,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还有很大的变化,这样会不会打击驸马变好的积极性。
夏去难免在心里反思,随后尴尬地离开。
迟晚靠在椅子上,想着穿越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她一直在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努力,现在想想,她改变的方式太局限了。
她的目标没有变,只是总把目光放在公主府内,围绕着她与虞九舟之间的事情,可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皇权至上的世界。
皇帝,皇亲国戚,勋贵世家,这是一个个的大圈,大圈里面有小圈,这些个圈子,要么加入,要么被孤立。
迟晚自从任了清远县知县后,这些个圈就想把她吸入容纳里面,很多人找公主府的门房,想要约她,她都当作不知道,就这样拒了。
没办法,前身只是传出些风言风语就被中山王给利用了,现在的她不再是一个闲散驸马,她的手里正在逐渐掌握实权。
她想要活下去,单依靠虞九舟是不行的,她还要帮着虞九舟赢得最后的胜利,这场权力的游戏,只有胜利者才能活到最后。
她既选择了虞九舟,便要发挥自己的作用,把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不如自己立得住。
想通了之后,迟晚心情就舒爽了起来,喝着的茶水,苦涩过后也变得甘甜。
可能是皇后娘娘派了云瑶姑姑来敲打后的原因,符合皇家大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风格,还让御膳房给她送来了午膳。
六菜一汤,再加上用砂锅煲的野味,肉质滑嫩,入口即化。
肉做得过了容易柴,不烧久一些,又不烂,不愧是皇宫的手艺,迟晚连吃了两碗米饭。
菜好不好吃,要看米饭吃得多不多。
迟晚胃口不错,她看了一眼旁边站着伺候的宫女,指着桌上的菜道:“你们拿去分了吧。”
她知道,按照古代的规矩,她们不能跟她同桌吃饭,也不能比主子先吃。
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有提出来,只是夹菜的时候用的公筷。
旁边伺候的哦那个女眼睛一亮,立即行礼道:“多谢驸马。”
“嗯,我要去消消食,永安殿能随意走吧?”
宫女想了想,看在一桌子好菜的份上提醒道:“只要驸马不去殿下的寝宫就好。”
“多谢。”
迟晚道了声谢,起身穿上披风,走出了正殿,永安殿还是挺大的,占地几千个平方米,跟个足球场差不多大了。
绕着这座宫殿跑一圈,一天都不用运动了。
迟晚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永安殿的小花园里,冬日里面,就剩下了一些绿植盆栽,看起来是为了迎虞九舟回宫,刚搬过来的。
还有秋千架,看着有些年头了。
迟晚用手抚去秋千架上的雪,然后坐在了上面,雪越下越大,从小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
她晃悠着秋千,任由雪落在自己身上。
没一会儿,一股寒风袭来,尽管迟晚身体不错,都感觉到了丝丝冷意。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起来堆个雪人暖和一下,省得无聊了。
永安殿里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雪都白白的,一点儿灰尘都没沾上,她找了一块木板,把雪铲到一起。
为了让雪依然白白的,她只铲了上面一层的雪。
一个雪人很快从她的手中诞生,可惜没有萝卜什么的,她取下自己的帽子戴到雪人头上,又摘了两片叶子当雪人的眼睛,树枝做鼻子,实在是找不到眼睛,她又不好辣手摧花,就用手指在雪人的面部自己划了一个嘴巴。
看着自己的作品,迟晚满意地点点头,两只手比八合在一起,假装摄影留念,嘴巴还发出“咔嚓”一声。
午饭归来的虞九舟,不想打扰母后午休,决定回到永安殿看看雪景,结果看到自己的小花园一片狼藉。
就算那个雪人很可爱,也无法平息她的怒火。
只是……虞九舟想到了夏去跟她说,被云瑶姑姑敲打后,迟晚的情绪很不对,还做出了把东西折换成物资送往武城的决定。
云瑶姑姑说,迟晚只是觉得布匹全做成衣服有些多,并没有别的反应,夏去这边说,迟晚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她听了全部经过,才知道迟晚一开始没听懂,是夏去解释了一遍,迟晚才听懂,尽管云瑶姑姑的话确实是这个意思。
迟晚的回应不卑不亢,不为权贵金银折腰,还有面前可爱的雪人,这与以前的那个迟晚完全不同。
虞九舟的怒气一下子就消失了,她迈步往迟晚走去,脚步压得雪嘎吱嘎吱的。
迟晚抬眸看过去,顿了一下行礼,“殿下。”
“雪人很好看。”虞九舟别扭地夸了一句。
“是,臣也觉得。”迟晚不想寒暄了,毫不犹豫的接受夸奖。
虞九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