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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第 47 章

作者:砚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盏鲜艳灵巧的兔子灯再度被人踩坏,随风而去,滚落河水之中。


    刀辞浑身冰冷,尚且年轻的面庞如坠冰窟,他手中的剑已被鲜血淋尽,面色惶然如怆,跪地声沉闷。


    一月之内,第二次遇袭,不可能是北狄。


    是朝中的人。


    “去找黄大夫!”


    徐寂行按住怀中人的胸口,他面色冷静得几乎怪异。


    那一刹那间,刀辞很难看清他,看清他眼底的戾气与痛苦,何者更浓。


    分明寒意彻骨,再抬起眸时,也只有冰凉的嗓音从喉口中流出。


    “快去。”


    周遭死寂无声。


    徐寂行徒劳地用衣料替她止住不断流出的鲜血,玄色衣袍被染得更深,修长如玉的指节滴答滴答地流着血。


    他贴着她说:“为何要去挡?”


    顾卿然挤出一个很浅的笑来看他。


    她有些累了,只是想要睁眼,却这样难。


    最后的一丝力气,她碰了碰他的袖口,“谢谢你。”


    她还说:“这样便不欠你的了。”


    ……


    屋内安静得吓人。


    只有扔了巾帕的血水在往外倒。


    过了好久,才有人敢去给站在门槛处的徐寂行说句话:“相爷,夫人的伤已经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


    那样一支冰冷尖锐的铁箭射入胸口,她明明是晕了过去。


    “嗯。”


    徐寂行静静地眨了眨眼,他问:“她何时可以醒?”


    那人跪了下来,头点到地上,再也不敢答话。


    一股经年的昏暗与沉寂从周遭慢慢围了过来,徐寂行垂眸,看清的是那条柔软雪白的兔毛围脖。


    沾了血,已经暗了下去。


    他记得,她戴上此物时的神态,羞郝、欢喜、故意别过脸去不让他看。


    徐寂行摸了摸干涸了血迹的围脖,她不但藏不住心思,心又软得近乎笨拙。


    “上天庇佑,夫人暂无性命之忧。若是伤口再偏半寸,老夫恐无力在此拜见相爷。”


    他坐在床榻边,眼里燃着一股暗火,幽邃难言。


    “她会醒的,是么?”


    黄大夫擦了擦额角的汗,道:“夫人心志坚定,七日之内该是可以醒来。”


    徐寂行沉默地摆了手,叫他退了出去。


    床榻上沉睡之人面色白得近乎透明,纤长浓密的眼睫低垂,没有血色的唇瓣微微抿着,身子单薄得如一张白纸,只是被暖和厚实的衾被留住了而已。


    她的伤口在心胸,要害处的伤口难养,待到醒来、再到伤好,或许会留疤。


    徐寂行碰了碰她蜷缩着的手指,末了,吻过她的指尖。


    她要养伤数月,不能乱走,更不能乱跑,以她的性子,定不会愿意。


    他得提前准备起来,准备她若是后悔挡这一箭、若是不肯好好养伤,他需要时间来赔。


    屋内烛火燃了一夜。


    他守到五更天时,有人敲了门,端来一碗汤药。


    这里并不是相府,而是就灯会很近的一处庭院,名叫澄心堂,受了重伤的人不能乱动,他下了令,将府内的用具送来。


    这处庭院是他尚未彻底从徐府搬出来时,时常住的地方,一晃多年,他从未想过,再次带人进入此地,是这样的情形。


    婢女手中的汤药被他接到掌心。


    他用了力,扳开她的唇,将药缓缓灌了进去。


    直到一碗药皆喂了进去,那婢女从他手中接过药碗时,看清了他微颤的指尖与掌心的血痕。


    那婢女留在此处看守宅院多年,知道他娶了妻,却不曾想过,会在这样特殊的情形下见到他不同寻常的一面。


    她的记忆里,徐寂行是光风霁月般的人,却也孤寂淡漠到了极点,这处庭院离闹市不远,墙院却砌得极高极厚,隔绝人世烟火,清冷至极,是他从前光阴的缩影。


    而从昨夜至此刻,他的种种行迹都叫她心神恍惚。


    “相府里的婢女来了?”


    “回禀相爷,据说是夫人的两位贴身婢女,皆已经在屋外候着。”


    徐寂行身形挺拔,从昨夜到现在滴米未进也不见憔悴之色,他身上玄色衣袍的血迹早已经干涸,若是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他好似未察觉,只道:“将人叫进来,看好这里。”


    从始至终,他也未流露出过分悲伤或是动怒的神态,但这位婢女却觉得,他现在这样,很可怕。


    庭院内,刀辞已经跪在石砖之上许久。


    徐寂行踏过庭院,没有看他一眼,而是径直去了天牢。


    阴暗湿冷,压抑无光,里面关着的,是他的亲弟弟,徐望溪。


    徐寂行走进去时,他昨夜未换的玄色衣袍、斑斑的血迹便不再突兀,脏污的茅草上皆是斑驳的血,有些暗,有些亮。


    青砖的凹陷处,或许就藏着一滩污血。


    一盏豆灯下,照着无数尘埃,尘埃之中,仿佛都被血腥味浸染多年,令人牙关颤栗。


    他执过看守手中的利刃,对着被铁链锁住之人的胸口,平静无波地刺了下去,轻转指尖。


    所谓手足相残,不过如此。


    天家如此,徐家也是这般。


    只是他太过大意,所以才让他有第二次机会来杀他。


    徐望溪昏厥过去,却又被一盆冷水泼醒。


    他眼中的恨意浓得能化出血,牙关上下撞击,最后只变为癫狂的大笑。


    康王逼宫之事里,有他的撺掇,但他惯来会隐藏,何况还有一个在圣上面前有几分薄面的徐阁老护着,圣上病重垂危,他逃脱一劫。


    可徐望溪深知他自己不会不满足。


    他多年前便想位极人臣,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唯有权力的无穷滋养方能养活他。


    他知道,昨夜刑部暗中布置了官兵守株待兔边关赶回来的那位皇后旧部,那是他最后的机会。


    皇后一族的人都倒了,徐寂行和豫王便再无建立新朝的阻拦,可若是此时徐寂行死了,他便可以继续痛快地活着。


    “许寂行……”他口中流着源源不断的血,目光黑得发浓,几乎是在嘶吼。


    “哈哈哈……我若是死了,父亲母亲该为我痛不欲生,我生来便该是天之骄子,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便可以是你的位置!”


    大概是那年,母亲选择救了他,而看着这位所谓的长兄坠入悬崖,他便觉得,徐府,或许本该只有他这样一个嫡子。


    既然母亲不喜他,父亲也更为疼爱他,而徐寂行又被留在江南十二年,为何还要让他回来。


    他本就该死,十几年前,他就该死在悬崖下。


    “杀了我吧,快杀了我,杀了我,你的心魔是不是就解了,哈哈哈……徐寂行杀了我啊,你怎么不敢杀我?”


    心魔。


    徐寂行很轻地眨了眨眼,无动于衷。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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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是心魔,不会了。


    从前整夜枯坐房中、带着难以解脱的痛苦与执念,脑海中一遍遍不可控制地回荡年少被孤独抛弃的旧伤、那样逼疯他自己的日子从昨夜起便不会再有。


    他甚至弯了唇,老天做许多事毫无道理,也予了他一纸不讲道理的婚书。


    只要她爱他。她确实爱他。


    清脆的一声,徐寂行手中沾了血的利刃落了地。


    他没有立刻了结他,而是退后一步,再无心头旧事的触动。


    “想要死得痛快,怕是很难。”徐寂行看着他奄奄一息的脸,转而看向他胸口的血洞,他方才都能晕厥过去,她又该有多疼。


    刑部侍郎在牢房外向徐寂行躬身行礼。


    “相爷。”


    徐寂行接过狱卒递来的干净帕子,擦去了手上的血。


    刑部侍郎向内看了一眼,看清了满地的血,神情一凛,心头竟有些发凉。


    徐寂行直直地出了牢房,神色淡淡,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他沿着侍卫所引的路,一路往外走,此刻天色已明,走至尽头时,天牢内那些哀求、咒骂、怨念皆被倾泻进来的明净天光驱散。


    他立在原地许久,身形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直到垂眸看清掌心的血痕,他轻轻蜷了手指,吩咐道:


    “再派些人去守澄心堂,没有我的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墨辞想了想,还是问:“相爷,江南那边恰来了小厮传话,说,半月之后,李府那边想派人来看看夫人,不知您允不允?”


    “她昏迷未醒,还要养伤,不宜见外人,去拒了。”


    墨辞怔了怔,道了声是。


    正月初三的日子,澄心堂本不会有主子来,但也做了些过年的摆设,檐下挂着大红的灯笼,屋内挂着五彩香囊,铜炉中熏着花香。


    只是昨夜过后,澄心堂周围便多了不知多少暗卫,又来了多少丫鬟和大夫。


    睡在床榻之上的女子面容苍白依旧,眼尾依旧轻轻上扬,唇瓣微鼓,只是没了平日的活泛。


    宝春守着她许久,直到徐寂行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雪白的衣袍,披着件玄色大氅,面容冷峻,原本沾了血腥的手已经细细洗过,掌心中正捏着一个布娃娃。


    “出去。”


    宝春阖了门,嘎吱一声轻响,这间古朴的屋子,又暗了许多。


    布娃娃是她在相府床榻上最爱抱的那个,有些旧了,眼睛绣得圆圆,嘴巴小小,衣裙略有些破败,像是抱了多年,抱得磨损。


    从前他觉得她孩童心性。


    徐寂行低了头,看着手中的娃娃许久,缓缓绽出点笑,他将娃娃放在了她里侧,手指极轻地抚过她的一片青丝。


    李府想派人来看她,他不允,无关其他,只是他觉得她没有必要去见外人。


    她明明喜欢他,既然如此,李府的人又为何要来打扰她。


    刀辞跪了整整一夜,愧疚自责。


    今早去遇刺的河岸边查踪迹时,他将顾卿然昨夜所放的河灯捡了回来。


    河灯本已被放入河面,却又被箭矢射中,灭了灯火,回到了岸边。


    是以,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盏河灯捧回来时,神情依旧苦涩内疚。


    京中有习俗,这样被灭了灯火又被赶回岸上的河灯颇为不吉利,若是遇到了这种事,需存好许了愿的纸条,待到明年再放,方为消去霉头。


    他跪了下来,将这盏鹅黄的河灯捧给了徐寂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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