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50-60

作者:有仙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归期已定,腊月十八。


    五年后。


    一间偏僻的茶肆里,老板涂着单蔻的指甲正在噼里啪啦地拨算盘,她吊着眼角斜了一眼楼上,问小二道:“尾房的客人今天的房钱付了吗?”


    小二眼珠一转,十分上道:“没呢,可能等着老板您亲自催吧。”


    老板摇了摇扇子,勾着红唇上楼了,到了房门前,先是整了整衣领,又扶了一把金钗,才轻轻敲门道:“小娘子,你在房里吗?”


    房间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青溪打开房门,挑眉轻笑道:“老板,有什么事吗?”


    老板倚着门往里瞧了瞧:“你家那个抠门的书生不在?”


    青溪微怔,随后大方一笑:“陈道长出门了,老板要找她?我可代为传达。”


    “不不,”老板拿扇子掩了下唇:“我就找你。今晚我请客,来后面包厢里吃饭吗?”


    青溪轻快地点点头:“好啊,等陈道长回来,我们一起去。”


    老板不大乐意了,这几天只要说请客吃饭,这人就开始装傻充愣,从来不肯单独出来,每回非要带上那个穷酸的道长。


    可惜这张脸实在赏心悦目,老板盯了一会儿,什么怨言也没有了,轻轻叹了一口气,拿扇子点青溪的额头:“罢了罢了,记得交房钱。”


    “哎。”青溪应了一声,笑着送走了老板,然后自己也出了门。


    外头在下薄雨,青溪撑了一把油纸伞。如今她个头窜得不是一星半点,眉目也彻底长开了,和婉中又有英气,笑的时候宛如星月,谁看了都得叹一句气质绝佳,如果不是穿的料子比较糙,实在是张富家小姐的脸。


    江南潮湿,雨一下下来,道上就是一片泥泞,青溪撑着伞顺着路牙走,三拐两拐,像只轻巧的兔子一样拐进一条小巷里,再往里走,陈桐清正带着一个医女给人看病。


    这里一片荒地上,零零散散躺着好几个瘦骨嶙峋的人,都是挖赤玉矿的。


    自从五年前大昭皇帝决定挖出第一块赤玉开始,世道就彻底变了。


    这种矿石的探测和挖掘技术一直都握在洋人手里,他们派人来大昭,专门开设了一种官位叫做“寻玉官”。作为交换,大昭就把开采的赤玉分给洋人十之二三,同时开设商路,允许洋人买进丝绸瓷器,倒卖洋货。


    赤玉开采需要很大的人力,工钱很高,不少人为了挣这一口钱,地也不种了,只要听说哪里在采矿,举家老小一起赶过去。


    青溪这几年跟着陈桐清满大昭跑,发现了一个现象:只要开采过赤玉的人,身体状态都不太好。


    要么脱力虚弱,要么疾病缠身,这都是还是好的,更有甚者神志不清,呓语不断,中邪了一样。


    但这样的人在所有采矿人中并不占多数,因此还没有引起广泛注意,可青溪跟陈桐清观察了很久,得出一个结论——只要采过矿的人,身体一定会出现问题,或轻或重而已。


    此地这些来赶工的人,就算稍微严重的一类了,不少人已经无法进食了。


    陈桐清正帮着女医沈灵均照看病人,转头见着青溪来了,连忙招呼道:“你来的正好,那边几个大婶还没喂药,药在院子里小炉上。”


    青溪应了一声,把伞收好,挽起袖子,利落地倒好药,细细地往病人嘴里灌,看那熟练的样子,像是已经不知道干过多少次了。


    沈灵均轻哼了一声,不搭理人,一手搭着脉,一手飞快地记录,草纸写了足足有五六页,都散在地上。


    眼看纸张要被雨水浸了,青溪忙中带稳,随手捡起来整理好了,给沈灵均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弯腰轻声问道:“还是找不到病因吗?”


    沈灵均一向是陌生人一巴掌,熟人更是两巴掌,没好气道:“要是找得到病因,我还会在这吗?”


    青溪也不生气,摸着下巴站在一边,问道:“我昨日突然想到,会不会跟蛊有关系?会影响人的神智的那种。”


    “蛊?”沈灵均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看着大婶呓语不断的语无伦次样子,突然福至心灵,连忙跑去拿纸币:“我怎么没想到呢……”


    陈桐清耳朵尖,拉了青溪一把:“昨日突然想到?你昨日蛊毒发作了吗?”


    青溪和陈桐清刚到江南的第三天,就在街边的乞丐群里遇到了沈灵均,沈灵均只摸了一把青溪的脉,就断定她体内一定有蛊。


    赤玉蛊没什么记载,恐怕唯一的文书就在元英那里了,因此三人只知道是蛊毒,却不知道是什么蛊,没法对症下药,除了偶尔会发作,也是毫无头绪。


    青溪不想说是因为梦到了燕槐序,敷衍道:“突然想到而已,道长别多心。”


    陈桐清不干:“如果发作,一定得告诉我。沈大夫给你的安神香用完了吗?”


    “安神香治不了我的毒,”青溪浅笑了一下:“而且我都习惯了,不妨事。”


    陈桐清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只是感叹青溪这两年越来越像白婉意了。大方得体,周到细致,她小时候偶尔还会无理取闹耍耍小性子,现在马上及笄了,稳重得像个大人。


    青溪心里有一万个主意,嘴上也不肯透露分毫,陈桐清识趣地不说了,片刻后,突然一拍脑门:“对了,今日别忘了去驿站看看,你老师恐怕给你写信了。”


    青溪眼睛唰一下亮了起来:“果真?”


    陈桐清耸耸肩:“我听驿站的姑娘说的,有你的信,除了燕将军,谁还知道我们在江南?”


    青溪立刻拿起了伞,要走了才想起来,她看了一眼沈灵均,对方念念叨叨地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不管这边。青溪又看了一眼陈桐清,陈桐清摆摆手道:“唉。去吧去吧,你昨晚刚熬了大夜照顾病人,今日给假。”


    青溪于是提着衣摆飞速溜走了。


    当初将军府里的嬷嬷一封家书递到边疆,燕槐序是很不同意青溪跟着陈桐清去江南的,她觉得青溪年纪太小,出门在外身边就陈桐清一个,不太安全。但她远在边疆,实在管不住青溪一颗要出走的决心,最后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有一样,青溪每次出门,不管远近,必须跟她写信报备。


    青溪乐得报备,那一张薄薄的信纸,只要寄回来,她必得先凑近闻上一闻,虽然路途遥远早就没有味道了,但她也能凭借几道墨痕想象燕槐序写信时的样子。


    青溪跟陈桐清倒是每年都回京,但燕槐序已经五年没回来了,边疆太忙,前几年是商路,后来狄人又总是捣乱,往西一点各个小国家都想分一杯羹,永远没有太平的时候。


    青溪只好盼这一封信,见字如晤,也算寄一点思念。


    燕槐序的信一向内容不多,也没有问候,如果有事她就会用寥寥数语讲清楚,没事就干脆不写。这次的信纸上只有短短八个字:“归期已定,腊月十八。”


    青溪不可置信地盯着“归期已定”看了又看,看得快把信纸盯出洞来,她狠狠地闭了闭眼,又睁开,发现不是幻觉,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如今才六月,但青溪已经归心似箭,恨不得现在就长翅膀飞回京城去,呆在家里每天数日子数到腊月十八,每一天都离燕槐序更近一点。


    不知道燕槐序现在是什么模样……但青溪很像让燕槐序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模样。


    可能都比燕槐序更高了。


    青溪把那张薄薄的信纸仔仔细细地叠好,放进贴身的衣服里,心跳越来越快,几乎有点寸步难行。


    她稳了稳心神,又呼出一口气,回了聚集病人的地方,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


    陈桐清打眼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叹了口气,觉得国将不国,把药根随手泼在泥巴地里,洗好了碗,问道:“燕将军要回来了?”


    青溪点了点头,帮她接过药碗,补充道:“除夕前就能回来呢。”


    陈桐清笑着摇了摇头,骂了青溪一句没出息,紧接着沈灵均就跑出来了,她直愣愣地冲过来,在院子里站了半天,突然道:“我要去挖赤玉。”


    陈桐清愣了一下:“干嘛?你不知道长时间接触赤玉的人会生病吗?而且这矿石我们之前已经研究了呀。”


    沈灵均煞有介事地摇摇头:“不,一定还有没发现的秘密。”


    沈灵均突然抓起青溪的手腕:“我问你,你接近赤玉的时候,身体里的蛊有反应吗?”


    青溪摇摇头:“或许是时间不够?我们见过的病人,至少都是在矿井上工过几个月的。”


    沈灵均眯着眼睛,喃喃道:“我总觉得你体内的蛊毒跟这矿石有说不出的联系。你最近有发作过吗?”


    涉及正事,青溪坦然道:“昨日晚间发作了一次。”


    沈灵均立刻道:“为什么发作?”


    青溪顿了一下,含糊道:“做噩梦了。”


    沈灵均的头发快被她自己薅秃了,她眉头皱得死紧,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有什么联系,气急了把手里的毛笔一扔:“该死,该死。”


    她的脾气就这样,青溪也不在意,凑近到陈桐清身边问:“等这边的事差不多了,我想……”


    “知道,知道。”陈桐清摆摆手:“回京是吧?放心,一定在年前回去,叫你们过个好年。”


    第52章 她瘦了


    第二天早上,老板照旧来找青溪说话,青溪一开门,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问道:“今儿怎么了?”


    老板靠在门边欣赏了一把青溪嫩生生的脸,才睨了一眼楼下:“难民。”


    “难民?”青溪皱了皱眉:“今年国内并无灾情,边疆也平稳,米价渐低,哪里来的难民?”


    老板轻哼了一声,点点青溪的眉心:“知道现在赤玉矿什么行情吗?”


    青溪略一思索:“原来如此。想必是打听到此地在开矿,等到地方才知道那一点矿早就开完了,这些人本来指着这条矿能赚一笔,现在人财两空,只能赖着不走了。”


    老板勾着唇打量了她几眼,没想到青溪还懂这些,又道:“如今赤玉矿工钱飞涨,七天有五两,够一口人吃上一年的了,代替了煤炭之后,现在种地都不用人了,人口闲置下来,最挣钱的活计就是去挖矿。可只有寻玉官知道矿脉在哪,有没有矿也都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老板的言下之意青溪当然明白,现在国民生计几乎是握在洋人手里了。


    陛下这几年越来越阴晴不定,刚愎自用,容不得别人有一字一句的忤逆陈桐清说接触过权力的人就是会变的,起初青溪还不信,直到两年前皇上在朝堂上当场处死了一个进谏的大臣。


    这种突如其来的矿石在短短几年间让大昭翻天覆地只是不知道背后究竟是哪只手。


    青溪稍一思索,对老板笑道:“过两天我们就要启程回京了,这段时间多谢姐姐照顾。”


    老板看她那乖巧的样子,笑得嘴都合不上,拿手指去挑青溪的下巴:“你陪姐姐吃顿饭才是真的。”


    没想到手指刚碰上青溪,她就飞速皱着眉头往后躲了一下,眼神骤然变了,阴冷的视线让老板一愣,悻悻地收回了手。


    仅仅只有那么一刻,要不是老板的视线始终在青溪脸上,她恐怕会以为自己看错了,青溪立刻敛下眼皮,又恢复了乖巧温和的模样:“好,到时候姐姐不要嫌我和道长叨扰才好。”


    不知怎么的,明明只是个还没满十五的小姑娘,老板居然有点怕她那个眼神,干笑了两声:“好,好,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来给你们接风洗尘。”


    等老板走了,青溪轻轻叹了口气,在房间里看了会儿书,直到快饭点的时候陈桐清推门进来。


    陈桐清一进门,就撂下一句话:“出事了。”


    但陈桐清不是自己来的,身后还跟了个黑衣剑客,脸和衣服一样黑,青溪挑了挑眉,没问出了什么事,客气道:“这位是?”


    “噢,陈桐清一摆手:“她叫厉温,一位江湖朋友,我叫来帮忙的。青溪,城门外面聚集了一*批难民,足有上千人。”


    青溪点点头:“听说了,但这是官府该管的事吧?”


    陈桐清摇了摇头:“非也。今天早上,难民闹起来了,说要求官府开城门收容大家,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已经闹了好几天了,但是今天”


    “今天有个大婶想强行入城,一头撞在官兵的剑上,死了。”


    青溪站起身来,眯了眯眼睛:“你怀疑是托?”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陈桐清只提了个开头,青溪立刻就知道她要说什么,陈桐清点点头:“现在民愤冲天,好像在组起义军呢。”


    “起义?”青溪皱眉问道:“打何人的旗号?”


    陈桐清往后看了一眼,确认房门紧闭,才悄声道:“前朝公主,白盛。”


    白盛是当今陛下的亲姐姐,在夺嫡之争中落了下风,皇帝登基的第一天,就赐了自己亲姐姐一杯鸩酒,送她魂归西天了。


    青溪没忍住笑了:“当初那杯毒酒,由头就是意图谋反,谁给这些难民出的蠢主意,居然打逆贼的旗号。”


    陈桐清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说:“但事情如果不是发生在今年还好——年头我们回京过除夕的时候,陛下曾召我密探。”


    青溪了然地点点头:“陛下终于肯宠幸你了?”


    陈桐清给了她一拳:“我跟你说正经事呢。陛下这两年你也知道,特别迷信修仙炼丹的事,又越来越独断专行。她召我密探,居然突然回忆了一下我们年少一起读书的事,然后神神叨叨地告诉我,她怀疑白盛回来了。”


    青溪皱眉道:“回来了是指,复活还是?”


    陈桐清摇了摇头:“陛下说得语焉不详,我看她精神不太好,就没再问。结果现在才没过几月,突然冒出来一支起义军,打得还是白盛的旗号,你让陛下怎么安枕?而且这也太巧了。”


    青溪点点头:“你觉得是何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陈桐清把胳膊撑在桌子上,挑眉道:“你倒是不信复活之类的鬼神之说?”


    青溪轻哼一声:“任何鬼神之论,查到最后,背后一定是人类自己的手笔。”


    说到这,厉温才找凳子坐下,顺便抬眼看了青溪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她居然当场没站稳,刺溜滑了一脚。


    陈桐清莫名其妙道:“厉温,你咋了?小心一点。”


    厉温咳了几声,又盯着青溪看了几眼。


    青溪也莫名其妙,对陈桐清这个江湖朋友没什么好感,索性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她脚下抹油似的跑了,陈桐清喊了两声也跟上去:“哎,你别忘了拿着剑——”


    她们住的地方离城门不远,隔着墙都能听见外面的鼎沸人声,青溪找了个没人注意的地方轻功翻出去,落地躲进一片林子里。


    外头这些难民说是难民,看着一点也不饥荒,甚至还有轻甲穿,看着已经很有规模了,还有领队的在整兵,刀剑长枪一应俱全,一定是有人在专门扶持。


    领队的那个刀疤脸青溪认识,是附近郊外匪帮的,刚到江南的时候,劫过青溪她们的马车,青溪嫌麻烦,给了点钱打发了,实在不像一伙有脑子的劫匪。


    刀疤脸整完队,带着队伍往郊外走了,青溪心想他们估计是在匪帮里扎营,刚要跟着摸过去,被尾随来的陈桐清一把拽住:“你行动的时候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呀?”


    青溪一把摁住她,跟在队伍后面,慢慢地跟进了营地。


    营地在一个山坡上,山道有人把守,藏在树林间的弓箭手眼珠动了一下,看见青溪一行人,转头道:“去禀告将军,发现不明群众。”


    跟在她旁边的弓箭手拍了她一巴掌:“有眼无珠,你不认识二殿下吗?”


    弓箭手瞪大了眼:“二殿下?二殿下不是才十岁吗?”


    同僚无语了:“五年前十岁,现在还十岁吗?!”


    弓箭手的准心从青溪的头到颈打量了片刻,差点被那一段白花花的修长脖子晃了眼,叹道:“对啊,我们都五年没回京城了,二殿下都长大了——诶,她十岁的时候我还给她买过点心呢。”


    话音刚落,准心里的青溪突然毫无预兆地回过了头,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盯住了这边,弓箭手吓了一跳,一动不动地静立片刻,把自己当成一块石头,青溪好像欲说什么,但被陈桐清拉了一下,才挪开了视线。


    弓箭手想起刚才那个眼神,居然没由来地联想到皇上年轻的时候。


    她晃晃脑袋,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晃出去,专心致志地守起岗来。


    厉温拔出剑来:“我们在这里做什么,不杀进去吗?”


    陈桐清一个头两个大:“杀什么杀,你没看见里面多少人吗?”


    青溪耳朵动了动,暗道不好,抓着陈桐清和厉温两人就往地上一按,一支流矢贴着三人的头皮飞过去,扎在旁边的树上,居然立刻着了起来。


    守道的侍卫被惊动了,立刻跑过来:“什么人?!”


    青溪二话不说,拔除陈桐清腰间的佩剑,冷刃卷着侍卫的脖子擦过去,刚出鞘的剑立刻见了血,可惜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里头,刀疤脸带人赶出来,把青溪三人围起来。


    青溪偏头看了一眼扎在树上的流矢,这是刚刚从里头射出来的,估计是刀疤脸在试验,没想到青溪她们正好藏在这里。


    刀疤脸认出了青溪,邪笑一声:“是你,怎么,知道弟兄们缺钱,又来散财了?”


    青溪脸色淡淡的,跟厉温两个人把陈桐清护在里面,大有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刀疤脸挥了挥手:“既然如此,兄弟们,正好练练手吧,虽然杀几个女人没什么成就感,但好歹也能见见血。”


    头一个大胆的士兵刚往前一步,一支冷箭正中他的眉心。


    士兵立刻慌了,左瞧右看道:“老大,有埋伏!”


    青溪倏地看向刚才树林里那个方向,冷箭就是从那里放出的。


    刀疤脸抢过下属的刀,正要朝着青溪捅,又一支长箭破空而出,跟刚才的短箭不一样,力道更是离谱,直接震得刀疤脸扔下了刀,不可置信地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半山腰上,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领头的女子放下弓,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边,正是燕槐序。


    寻春朗声道:“宁远侯在此,现在立刻投降者,可保平安无事。继续作乱者,按谋逆罪论!”


    这里很多人本来就是百姓兵,被诱哄着起义,心里多少都有点犹豫,一听这话,又见领头的确实是个女子,当下就有不少人直接扔了兵器,大喊宁远将军作主。


    陈桐清拍了拍青溪的胳膊:“燕将军怎么在这?哎,这下不用等回京了哈。”


    青溪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愣愣地看着燕槐序的身影,用眼睛描摹燕槐序的眉眼,一时间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一个想法:“她瘦了。”


    第53章 我跟她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半炷香后,几个领头的被五花大绑排成一排,燕槐序一只脚踩在旁边的石头上,肩上扛着一把大刀,跟她稠丽的面孔完全不搭边,一张嘴就道:“是什么人指使你们用白盛的名号起义的?一个一个来,我只给每个人三下机会。”


    燕槐序把刀架在第一个人脖子上:“一。”


    那人摸不清该怎么办,一个劲地看刀疤脸,燕槐序道:“二。”


    没数到三,长刀一砍,人头落地,滚了好几米远。


    众人安静如鸡,燕槐序又把刀架在下一个人脖子上:“一。”


    那人快抖成筛子了,胡编乱造道:“是是本地官府,是——”


    话没说完,燕槐序手起刀落,血溅了众人一身,紧接着把刀架在下一个人脖子上:“一。”


    现场堪比屠宰场,陈桐清坐在匪帮的虎皮大王座上伸着脖子往外瞧:“我说燕将军有点忒残忍了不,杀完了没人招怎么办?”


    青溪淡定道:“老师本来也不指着这些人能说什么有用的信息出来。”


    陈桐清挑了挑眉:“为什么,你是你老师肚子里的蛔虫吗?”


    这个说法把青溪逗笑了,看起来她好像很乐意当燕槐序的蛔虫,等就着这个称呼享受够了,才解释道:“老师突然从边疆跑到江南来,一定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线索,能提前在这里设下埋伏,她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陈桐清往后一靠,翘了个二郎腿:“行吧,你们师徒连心。这下你可美了,不用等冬天了。我看还能正好赶上你八月的及笄礼呢。”


    青溪笑得嘴都收不下来,专心致志地看着外面砍瓜切菜一样杀人的燕槐序,那眼神几乎称得上含情脉脉了。


    厉温看了看青溪,又看了看外面的燕槐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青溪眼神好,从燕槐序的头发丝开始看起,一直看到对方脚边那些碎石块,除了瘦了点,燕槐序跟五年前别无二致,沙场的磨练反而让她更成熟了,如果忽略杀人的时候那股桀骜痞劲,韵味甚至称得上十分美味。


    等燕槐序审到刀疤脸的时候,对方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尿了一裤子,燕槐序厌恶地皱了皱眉,走形式道:“一。”


    刀疤脸立刻回过神来,磕头道:“我说我说,是是一个叫白盛的女人告诉我们要这样做的,真的,这是真的!您相信我,真的是一个叫白盛的女人——”


    燕槐序懒得听下去了,手起刀落结束了这一单,把刀扔给寻春,往屋里走去。


    她隔着门槛看见青溪,这才突然想起来,陈桐清这几个人还在这,脚步不由得一顿,突然在心里叹道:原来时光这么无情。


    青溪已经完全长成大姑娘了,亭亭玉立,跟燕槐序在边疆无数个夜里设想得分毫不差,原来五年的光阴可以把一个人变成这样,而这五年燕槐序错过了,只能匆匆地一脚跨过来。


    寻春拱了拱手:“丞相大人青溪?我天,你都长这么大了?”


    青溪轻轻一笑,风采毕露,让人看见心情都美丽了,她轻轻地打招呼:“寻春姐姐将军,好久不见。”


    燕槐序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一身血,略显局促地擦了一把脸侧的血痕,这才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


    青溪温和地解释道:“我和道长跟着匪首到了这里,想调查一下起义军的事,没想到老师脚步更快,还险些给你添麻烦了。”


    这声老师终于把燕槐序熟悉的感觉拉了回来,她皱眉道:“胡闹,你们三个人六只手就敢跟着闯匪窝,如果今天我不在这怎么办?”


    青溪弯着眼睛笑道:“幸好有老师。”


    燕槐序还想再教训,却被这句话噎了回去,她砸吧砸吧嘴,觉得青溪真是不一样了,起码要是五年前,她肯定是会犟嘴的,要不然就把自己气成一个河豚,等着她得空了再去哄。


    短短几句话内,宁远侯又默默叹道:“时光真是无情。”


    陈桐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问道:“将军,你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京?咱们正好同路回去。”


    燕槐序回过神来,说:“这两天吧,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你们吃饭了吗,不如一起?”


    燕槐序整顿了一下人手,尴尬地发现没有马车,总不好叫青溪一个公主徒步回去,于是悻悻地转头问道:“会骑马吗?”


    青溪牵过寻春递的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对着燕槐序轻轻弯腰道:“这就替老师开路。”


    短短半个钟头,燕槐序第不知道多少次叹道:“时光真是无情。”


    青溪真的长大了。


    以前燕槐序只能通过信纸上越来越苍劲有力的字体知道青溪真的在慢慢长大,可到底长成什么样,也是今天才知道。燕槐序看着青溪窈窕的背影,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错过的五年真的错过了,时光就是这么无情。


    陈桐清一行人回茶肆收拾东西,燕槐序带着寻春去当地衙役那边把自己的事收点尾,众人在此地休整了一天,启程回京了。


    燕槐序特地花自己的私房钱套了量马车,疼得她直嘬牙花子,结果路上看见青溪随手打赏了车夫好几吊钱,心里痛骂万恶的皇室成员,花钱不眨眼,奢靡得不行。


    她本来想找个机会教训青溪一顿,但一看见青溪那张脸,她又训不出口。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知道青溪长大了,她不能再随便端长辈的架子了,一是会惹人厌烦,二是得给青溪留面子。


    而且燕槐序看见青溪穿得还是短打麻衣,回程的那天才翻出一套正经衣服换上,看那褶皱,应该也没怎么穿过,头饰之类的更是一概没有,就用一根发带绑着,那发带的边缘都开线了。


    燕槐序在信里也大概知道青溪这些年的一些基本情况,她跟着陈桐清走南闯北,想必也没少吃苦。


    青溪私有所感似的,突然挑开车窗帘子,对着燕槐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燕槐序有点不自在,转头赶了赶马,走在队伍最前面去了。


    这一程路途上,燕槐序明显感觉到了青溪的变化,小时候她冷漠又内向,有什么心思都藏着让燕槐序去猜,现在长大了,开朗得不是一星半点,说话也常常很……直给。


    比如途中在驿站落脚的时候,燕槐序问了一句:“平时赶路无聊的时候你都干什么?”


    青溪居然回她:“想老师。”


    弄得燕槐序老脸一红不说,都有点不敢问青溪问题了。


    等众人回了燕府,当天晚上吃完饭,燕槐序本来想跟青溪聊聊天,但侍女突然来通传,说元英来了。


    燕槐序还记得上次跟青溪闹得不愉快就是元英走之后,闻言不由得看了一下青溪的脸色,结果青溪脸色淡淡的,甚至十分温和地问:“老师有重要的是谈?那我过会再来。”


    这样的懂事让燕槐序不免心疼,于是摆摆手道:“你待在这吧,估计也没什么要事。”


    元英一进门看见青溪,也很意外,两人四目相对,在对方眼里看见了相同的火花。


    元英笑道:“姐姐,这是二殿下?真是许久未见了,二殿下长高了。”


    燕槐序还没回答,青溪就道:“与阁下也许久未见了,啊…失礼,我是不是应该唤一声师姨?”


    燕槐序在她们两人间逡巡了片刻,觉得气氛不太对,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太对,只好岔开话题道:“我看你来信说老师身体不太好,是何缘故?”


    元英敛了敛眼皮,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爱管闲事,哪里有邪祟她都要去掺一脚,奔波久了,小病小痛都是难免。姐姐放心,家里有我照顾。”


    燕槐序点点头,刚要说话,手里被塞了一杯热茶,青溪凑在她眼前柔声道:“今日舟车劳顿,老师先喝一口。”


    随后青溪又朝向元英:“既是师尊抱恙,不如我请宫中太医去看看吧?拿我的令牌,可请首席王大人走一趟。”


    “不了,”元英笑道:“我们这样的普通农户,哪里敢劳烦太医呢,那都是给贵人们看病的,家里有我照料就行,姐姐放心。”


    说完,元英立刻用余光去觑青溪的表情,可惜对方八风不动,笑容弧度都没变一下,早就不是会被两句话气跑的小屁孩了。


    燕槐序点点头:“你在我当然放心。”


    青溪手脚麻利地把茶壶铺在小炭炉上,随手替燕槐序收拾了桌子,又轻轻对燕槐序道:“那老师先聊,我在房间里等你。”


    这话在燕槐序那里知道是要聊天,在元英耳朵里就不大一样了,她等青溪走远了,才关上书房的门问:“姐姐,你跟二殿下很亲厚吗?”


    燕槐序看着青溪长大的……虽然有五年没看着,但燕槐序也理所当然道:“亲厚,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要找她帮忙吗?”


    元英抿了抿唇,青溪在的时候燕槐序的表情的骗不了人的,她明显很放松,也很愉悦,现在青溪一走,那份愉悦肉眼可见地减少了一些……搞得好像青溪才是她的家人一样。


    元英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姐姐,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跟二殿下同时落水了,你救谁?”


    燕槐序:“……………?”


    第54章 燕槐序终于开始重新打量青溪了。


    燕槐序不知道元英跟青溪为什么对谁落水这种事这么上心,简直莫名其妙,没好气地把她轰走了,等处理完手里的军务,才去了青溪房间。


    青溪还在那个小院子里,栽植的梅树已经活了,今年冬天说不定就会开花。青溪在院子里摆了一张小石桌,点着一盏汽灯,好像在缝什么东西。


    燕槐序凑近一看,差点一脚滑出去:“这不是我的襻膊吗?”


    青溪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对,轻轻笑了一下:“是啊,我在老师书房看见这襻膊都破开了,拿过来补补,左右也是没事可做。”


    燕槐序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给她补过什么东西,蒋韵和元英谁都不会手工活,没把她饿死就不错了,以往都是凑合着用,实在用不了了再换,家里有了个会缝补的人,这还是头一遭。


    青溪针脚麻利,一看就是熟练工,她一指旁边的椅子:“老师坐啊。”


    明明是在自己家,燕槐序反倒有点局促,她搓了搓手,坐在桌子对面,看青溪专心致志地挑着针头,右手食指上还带了个顶针指环。


    青溪一边手上麻利,一边嘴也没闲着,问道:“我在南方结实了一位沈大夫,名字叫灵均,她有事滞留在江南了,这两天估计会到京城来,我想给她在府里寻个住处,老师同意吗?”


    燕槐序在这轻缓的闲话里渐渐放松下来:“这有什么不同意的,你的朋友你做主就好……是何方人士,师承谁人,都打听清楚了吗?”


    青溪笑了一下:“江南本地人士,没什么师傅,孤儿一个,小时候跟着一个游医讨生活,游医死了就跟着乞丐混。我看她独具慧根,有几分真本事,就结识了一下……怎么,老师担心我?”


    她说话就说话,结尾非得加上这么一句,搞得燕槐序一口茶差点呛出来,搞不明白青溪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小时候那么腼腆一个人,现在怎么长成了这样。


    好在这样的尴尬没有持续多久,燕槐序刚一落座,寻春就说有女官来宣她入宫,皇帝要见她。


    燕槐序去江南本来就是奉了皇上的私命,只不过皇帝这汇报要的也太急了点,人家这刚回家屁股还没做热呢。


    她应了一声,起身要走,又见青溪一个人坐在那,问道:“对了,刘平兰呢?回来还没见着她呢。”


    青溪穿针的手顿了一下,随后笑道:“老师还不知道,去年陛下大选,刘平兰入宫为妃了。”


    燕槐序一脚滑出去:“什么???”


    青溪叹了口气:“她一意孤行,我也劝不住,老师也知道那个女孩,她想干什么,一向不会告诉我。”


    燕槐序震惊道:“陛下的年纪都够当她妈了。”


    青溪脸色平淡道:“能为陛下取乐,也是她的福气。老师要是想她,可以请陛下叫她一同赴宴。”


    那一瞬间,燕槐序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青溪语气冷淡平静,好像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而不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姐姐。即使没有血缘关系,燕槐序也对青溪的态度感到心惊。


    青溪好像意识到了燕槐序心里的想法,微微一敛眼皮,放下手里的襻膊,进屋找了一件大氅出来罩在燕槐序身上,轻柔道:“晚间起风呢,老师当心身体。有什么疑问,等您回来我再慢慢解释好吗?”


    这事一时之间确实说不完,青溪的态度又像一团软乎乎的棉花,叫燕槐序没法发作,她只好暂时深深地看了青溪一眼,一拢大氅,转身走了。


    在燕槐序的印象里,皇帝是很倚重陈桐清的,以前不管是什么宴席,陈相一定会作陪,但这次进宫,皇帝身边却多了一个燕槐序没见过的女人,眉眼倒是很正气,看着也比陈桐清正经很多。


    皇上热情地介绍道:“燕爱卿,这是户部尚书左旋,最近在筹备全国人口普查的事,正好你们还没见过吧,认识一下。”


    燕槐序五年前去边疆的时候户部还没左旋这个人,想必是新贵得宠,隐隐要越过陈桐清去了。


    左旋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客套道:“早听闻燕将军威名,恨无缘一拜,今日能有这样的机会与将军同坐,是属下的荣幸。”


    对于这种略带奉承的客套话,燕槐序一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地一拱手:“大人言重了。”


    皇帝跟五年前分毫不差,岁月没能让她蹉跎,反而越来越有韵味和威严,此刻喜笑颜开起来,显得特别有精神气,她摆摆手叫燕槐序坐下:“大晚上的把爱卿叫来,是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左卿统筹户部,近年来朝廷购入赤玉的开销极大,与朕商量之后,有一套新法令想颁布下去,还想问问燕爱卿的意见。”


    燕槐序隔着大堂与左旋遥遥相望,不自觉地眉头一跳,问道:“是何法令,臣愿闻其详。”


    皇上和颜悦色道:“是这样,如今商路平稳,爱卿功不可没,与北狄也没什么冲突,左卿便建议以养代战,这样军队有喘息的机会,也可以节省开支。”


    燕槐序立刻就明白了,感情她们正合伙商量着削减军队呢。近几年商路繁盛,但流进来的银子又拿去养寻玉官了,慢慢入不敷出,再加上赤玉的依赖性越来越大,需求量极高,现在就连宫里燃的汽灯都是用赤玉作燃料,寻玉官这一项是必不可断的,左思右想,反正不打仗,就从军队上入手了。


    但边疆平稳正是因为有燕槐序在。北狄不老实,蛮人也蠢蠢欲动,洋人又虎视眈眈,文臣和皇帝远在京城,看不见其中的风险,燕槐序却不得不提:“陛下,近年来确实没有战事,但不代表北狄人就会永远老实,为长远计,军队这一项实在没法再省了,而且近几年边疆也开了农田,闲时士兵们会自己耕种,粮食省下了大半”


    皇帝笑容收了收,打断道:“爱卿,粮食这一项都是小巧,花费最多的是军备,你可知一杆长枪的造价能顶多少粮食啊?”


    燕槐序心知皇帝已经做了决定了,多说也没用,索性改了话口,放低姿态道:“陛下恕罪,微臣愚钝。”


    燕槐序这张脸,只要一摆出服软的架势来,没人能忍住不动摇三分,皇帝知道燕槐序有心退让,面色和缓了几分,谁知左旋突然起身道:“陛下,燕将军要上阵杀敌,每天的军务已是千头万绪,顾不上这些小细节也是有的,这就得辛苦陛下多多指点了。”


    随后,她话锋一转,道:“不过削减军费一事对旁人可能是一种掣肘,但燕将军英勇善战,威信极高,在军中说一不二,想必即使少花一些银子,也仍能固守边疆更何况,您亲自去说,将士们也更容易信任理解。”


    左旋一番话看似是在夸燕槐序,但说完后,皇上却沉默了,不咸不淡地看着燕槐序,心情明显又没刚才好。


    皇帝最会猜忌。


    凭什么皇上一道旨意下去,还需要燕槐序去跟将士们解释?军队到底是皇上的军队,还是燕槐序的军队?


    燕槐序倏地抬眼觑了左旋一眼,然而对方巍然不动,好像刚才出声放屁的不是她一样。


    燕槐序立刻道:“陛下”


    皇上打断道:“好了。”


    这一声几乎有点疾言厉色,燕槐序立刻俯下首不说话了,长长的睫毛耷拉着,皇帝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将军连日赶路辛苦了,江南流民起义一事,尽早写成文书上程,今日就先回去休息吧。”


    燕槐序心知皇帝此时什么话都不会听了,顺从地行礼退出,走出殿外,才想起来大氅落在里面了,此刻起了夜风,寒噤噤地吹得人骨头缝疼。


    皇帝的猜忌比想象中来得更快,燕槐序没想到自己勤勤恳恳打了这么多年仗,居然还没别人一句话管用。


    她苦笑一声,只着单衣往宫门走去,却在门外看见了自家马车。


    青溪站在马车旁,身上披着一件跟燕槐序一模一样的大氅,见燕槐序出来没穿,立刻解下来披上去。


    燕槐序不依,把衣服牢牢系在青溪身上,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青溪轻声道:“来接老师回家。上来再说吧?”


    方才刚从宫门出来的时候,看见马车旁高挑的身影,燕槐序险些没认出来,她知道青溪长了个子,但一直没什么实感,直到披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需要微微仰视她了。


    这种感觉太奇妙,让燕槐序觉得像在做梦。


    燕槐序刚一上车,还没缓过神来,青溪就关切地问道:“老师脸色不好,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那样直白的眼神让燕槐序有点别扭,转开视线三两句概括完了,说:“没什么大事,法令尚未颁布,还有转圜的余地,不用担心。”


    青溪手里抱着一个微微发烫的暖炉,试了试温度后递给燕槐序,温声道:“比起法令,老师更该担心左旋。”


    燕槐序正被暖炉的热意烫得一激灵,闻言“唔?”了一声。


    青溪轻轻道:“左家祖上是太师,跟大理寺有姻亲,门阀复杂。左旋是庶出,平时不受重视,前两年却在科考中一举夺魁,拔了状元头筹,此后一路高升,很得陛下重视。”


    她说话不急不慢,很有条理,手上还利落地倒腾着茶杯——天知道这马车这么晃,她是怎么不让茶水洒出来的。


    青溪道:“可有时候,荣耀的门阀是助力,也是枷锁。不管此前有多不受待见,如今做了重臣,她不可能甩掉她的家族,须知一棵树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根系的。”


    青溪把茶杯轻轻放在燕槐序面前:“此人代表世家,老师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燕槐序终于开始重新打量青溪了。


    她以前只知道青溪爱看书,有几分小聪明,但大火连着地震,后来又一别数年,没有场合让青溪去施展她的聪明,如今马车上匆匆几句话,机锋毕露,让燕槐序看见了冰山一角。


    此人若能做官,必有一番成就。燕槐序可惜地想。


    第55章 那里也有水痕。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燕槐序再坐到青溪的小院里,心境已经和刚才不一样了,她看着青溪娴熟地沏茶,伸手接过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茶盖玩,一声不吭。


    青溪也不着急,自己喝了一口,才出声道:“若老师信得过,我有一人可以举荐给老师。”


    燕槐序道:“谁?”


    青溪轻轻道:“丞相陈桐清。此人替陛下微服私访多年,做官前又是苦出身,最了解天下民生,她背后又没有势力,只剩一座清苦道观,陛下虽然也防着她,但比起左旋来说,却还有一层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燕槐序轻哂道:“如果陛下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她就当不了皇帝。前朝公主白盛,跟她不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吗?”


    青溪却摇了摇头:“情谊要用在最值得用的地方,有时候只需要一点,其效果可能会超出想象呢。”


    见燕槐序一言不发,青溪又说:“老师在外驻守边疆,肯定也在商路见多了赤玉矿,如今天下奇材,都以赤玉为首,您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燕槐序轻叹了一口气:“有新矿石当然是好,可是寻玉官……”


    青溪弯着眼睛笑道:“老师果然敏锐。人人都说赤玉是上天赠予的宝物,可这样的宝物,凭什么隔着地皮,只有洋人能看见?不怕老师怪罪,两年前我途经西北,跟陈道长一起私审了当地一个重犯。”


    “此人以前是寻玉官,因为贪污受贿和故意杀人入狱,我费了一番功夫,才从对方嘴里得知寻玉官能找到赤玉矿的机密。”


    燕槐序沉默了一下,不问机密是什么,反而问道:“既然你知道其中关窍,为什么不秉明陛下?”


    青溪只笑:“自然是因为这关窍不便让陛下知道——重犯说,是一个叫白盛的女人,告诉他们赤玉矿的所在地。”


    又是白盛。燕槐序瞳孔一缩。


    白盛已经死了几十年了,皇上还是二公主的时候,亲手喂她喝下毒酒,看着她毒发身亡。到底是谁在借着白盛的名义装神弄鬼?


    青溪慢慢放下茶杯:“老师,我不信这世上有一种矿石,只有某个特定的人能找到,如果真有这种事,那只能说明——”


    燕槐序眉头一跳,在青溪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想法:“矿石有问题。”


    燕槐序倏地站起身来,把手背到身后,一抬头,看见满月一轮挂在头顶,突然觉得有一点疲惫。


    在她身后看不见的地方,青溪幽幽地盯着那截白皙的脖颈,突然咽了口唾沫,觉得有点口渴。


    燕槐序叹了口气,转身道:“夜已深了,你早些休息吧……青溪?”


    青溪正被一口水呛了一下,掩着唇狂咳嗽,咳的呛出了眼泪,朝燕槐序连连摆手:“无…无碍。太叨扰老师了,老师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青溪脚下着了一样,飞速跑回屋里去了……


    夜深露重,街上刚敲了五更,青溪觉得有点渴,从床上坐起来,刚想摸茶杯,却发现床头坐了一个人。


    她一惊,刚要抽出枕头底下的短刃,却被来人握住了手:“嘘,是我。”


    只出了一声,青溪马上认出来了:“……老师?”


    燕槐序轻轻地点点头,捏*着青溪的手道:“我有一句话要跟你说。”


    青溪的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看见燕槐序正穿着朝服,估计是刚要去上朝,又临时到这里来,不由得挺起了脊背:“出什么事了,您说。”


    燕槐序却轻轻叹了口气,尾音带着说不出的缱绻和旖旎,她把青溪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青溪,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对你……”


    青溪懵了,着急地想把手抽回来,却动不了一点,燕槐序的手像一把铁钳,强迫她感受手心里柔软的触感和灼热的温度,剧烈的心跳声甚至分不清是谁的。


    燕槐序欺身上来,青溪怕她摔了,连忙揽了一下腰,这一摸才发现,燕槐序的朝服下面空空如也,她根本什么都没穿!


    青溪心和脑子一起爆炸了,感受着对方湿热的鼻息,颤抖道:“老师……”


    燕槐序应了一声,比她平时说话的声调柔和很多,温柔中又带宠溺,低头蹭着青溪的鼻尖:“怎么,你不喜欢老师吗?”


    青溪什么也不说了,捏着燕槐序的肩膀,反身堵住那张唇。


    燕槐序的唇瓣,燕槐序的舌尖,那湿热的,温暖的触感,让青溪迷恋得不知今夕何夕,她一路向下,在燕槐序的颤抖中一次次地拥有对方,直到大汗淋漓,直到燕槐序的低吟越来越哑。


    青溪反复轻啄对方的指根,一遍一遍地喊道:“老师,老师……”


    不知怎么的,她余光一撇,看见床头放安神香的地方空空如也,突然心里一沉,想起来安神香前天就用完了,新的还没来得及去找人拿。


    燕槐序伸出白皙的手臂要抱她:“青溪?”


    青溪像被一桶凉水兜头浇了个彻底,撒开了燕槐序的手。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捂着脑袋静坐片刻,纵欲之后的钝痛让她没办法清醒过来,梦里的触感犹在眼前。青溪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下床去倒水喝。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燕槐序跟刚下床的青溪看了个对眼,把汽灯搁在桌子上,奇道:“你怎么醒这么早?”


    青溪一眼就看见对方身上的朝服,当即滑了一脚,摔了个惊天动地。


    燕槐序吓了一跳,当下就要去扶:“你怎么了?”


    青溪慌乱地避开她的手,自己从地上爬起来问道:“老师怎么来了?”


    “哦……”燕槐序道:“我今天要去上朝,临行前想起来有句话要跟你说。”


    青溪突然暴起,一把推翻了汽灯,低吼道:“不许说!”


    汽灯外罩的琉璃片碎了一地,青溪一把摸起来,看也不看,对着自己的胳膊扎下去。


    这一套丝滑小连招看的燕槐序都懵了,等血淌了出来,才上前夺过青溪手里的碎瓷片:“你做什么?!”


    在燕槐序的视角来看简直莫名其妙,不懂青溪为什么大早上跳起来搞自残,摸出一块手绢来扎上她的伤口,才在崎岖的触感里惊心地发觉青溪胳膊上居然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


    她捧起青溪的脸,摸了一手水渍,才蹭着月光看见对方猩红的眼睛,和滚滚而下的泪水。


    燕槐序不敢大声了:“……青溪?”


    青溪一口咬上燕槐序的手腕,神志不清地想:“我恨死你了。”


    什么样的人会肖想自己的老师?青溪不知道,她对梦里的自己觉得恶心,恨不得几个巴掌把自己扇死,从一年前的第一个梦开始,她就发誓,对于燕槐序她一定要敬之爱之,绝不可以做这种有悖人伦的荒唐事。


    但那一个个梦境让她沉迷其中,以至于燕槐序刚进门的时候,青溪什么都没想,只想把她的朝服扒下来,让她白花花的手臂环着自己的脖颈。


    她恨这样的自己,可又控制不住,每到这个时候,心口的蛊就会格外活跃,引诱她去做一些更过分的事。


    燕槐序看着那双红得不正常的眼睛,没把手腕拿回来,就着这个姿势,一遍一遍地轻抚青溪的脊背,直到她的意识慢慢回笼。


    青溪尝到了燕槐序的血味,突然清醒了,连忙松开牙关,通红的眼睛居然褪下去了不少,惊疑不定地喊了一声:“老师?”


    燕槐序看着这一地狼藉和乱七八糟的朝服,上面沾着不知道谁的血,只好隔着门板叫了寻春一声,请她替自己告假,然后弹了青溪一个脑瓜崩:“大早上你发什么疯?”


    青溪咂了咂嘴,不肯说话,低着头坐在地上。


    她那模样实在是太可怜了,像一只风餐露宿的小兽,伸着湿答答的舌头突然舔了你一口,又怕你嫌弃生气,自觉地躲到一边不再打扰,守着须臾片刻的亲昵就能坚守一辈子。


    燕槐序没法不心软,叹了口气,对青溪张开了双臂:“过来。”


    青溪只犹豫了一秒,发现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抵抗这么大的诱惑,索性一头扎进燕槐序怀里去。


    青溪很瘦,瘦的几乎有点惊人,不知道是太殚精竭虑还是胃口不好,燕槐序把人抱在怀里,捏着这把单薄的身体,不免有点心疼。


    ……不过手劲倒是很大,环着燕槐序的腰,勒得她快喘不上气了。


    过了一会儿,等青溪的眼泪不流了,才吸溜着鼻子从燕槐序怀里出来,看见人家肩头的衣服上都是自己的泪痕,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也不说话,也不解释。


    燕槐序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现在觉得不好意思了?”


    青溪不发一言,低头看自己的手指。


    那里也有水痕。


    燕槐序不知道她心里的道道,从地上站起来,命令道:“现在,立刻去找府里的大夫你给包扎一下,你那个游医小朋友今天要来,你自己安顿一下。我现在没空管你,等你想好了要跟我说什么,再来书房找我。”


    说完,燕槐序心硬如铁地走了,也不叫人进来打扫,留给青溪独自思索的时间。


    青溪看着燕槐序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她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突然伸出舌尖,舔了一口自己的手指。


    第56章 依你


    今日有集市,元英慢慢悠悠地买了许多蔬菜,逛了很久,在首饰摊买了一根束发的长红绳。


    山中常年寂静,鸟雀都不往院子这边来,元英哼着小曲安置好时蔬,从里面拿出一包新买的茶叶,挑水,起炉,烧茶。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听风,等第二壶水烧好了,才把水壶和茶壶一起端进屋里去。


    蒋韵还在睡,她的精神头越来越不好,每天清醒的时间很短,元英也不叫她,坐在床边截了一段买来的红绳,拆成几股,跟自己的一根头发编在一起,编了个手链,系在蒋韵的手腕上,在白皙的腕间特别扎眼,顺着衣襟再往里,青青红红的吻痕星星点点地分布在皮肤上,叫人不好意思多看一眼。


    元英伸出指尖凝聚了一团灵力,托在茶壶下方保温,自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蒋韵的眉眼,就这样一直看到天色擦黑。


    蒋韵皱着眉头呢喃了一句什么,随即开始挣扎起来,元英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哄小孩似的。等蒋韵慢慢平静下来,才咬着她的耳朵道:“老师,该醒了。”


    说来也奇怪,元英说她该醒了,她居然真的醒了,言灵一样。睁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搞明白自己在哪,伸手想把元英推开。


    元英也不生气,兀自倒了一杯茶,然后一掐指尖,把自己的一滴血融在茶盏里,递到蒋韵嘴边哄道:“老师喝口茶吧。”


    蒋韵一闻到那个味道,就皱着鼻尖扭头,可惜挣扎的幅度太小,在元英眼里跟调情也没区别了,她细长的手指掰过蒋韵的下巴,钳子似的,让对方不能撼动分毫,然后不由分说地把茶灌进去,温柔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蒋韵呛了一下,茶水顺着嘴角流到脖颈里,元英也不嫌麻烦,放下茶盏后一点一点地啄吻干净,轻抚着蒋韵的头发,温声道:“老师,我会让你认可我的用不了多久。”。


    青溪还在屋里,燕槐序替她安顿了沈灵均。沈灵均脾气不大好,但对燕槐序十分客气——见面不挤兑,还拱手行了礼,这已经算是沈灵均对人的最高礼遇了。


    燕槐序让人给她倒了杯茶:“我听青溪说你在调查赤玉矿,舟车劳顿一定十分辛苦,有什么进展吗?”


    沈灵均淡淡道:“尚无。”


    燕槐序点点头,转而问道:“青溪的安神香用完了,听她说你的配方好,劳烦回头再配置一些呢。”


    说到这,沈灵均才有了点反应:“她的蛊最近有发作吗?”


    蛊?


    燕槐序微微一怔,随即不动声色道:“最近倒是没发作,不过这蛊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是专业的,肯定比我清楚。”


    沈灵均掀开眼皮看了燕槐序一眼。这件事极为私密,基本只有自己和陈桐清知道,青溪愿意把蛊毒的事告诉燕槐序,想必是十分信任的。


    沈灵均索性道:“我只知道这是胎里带的,而且跟赤玉矿有说不出的联系。不如您进宫向皇帝打听一下吧,孩子是她生的,她一定更清楚。”


    燕槐序越听心越凉。跟赤玉矿有关系——让她想到五年前,元英在书房里说的赤玉蛊。


    “赤玉蛊要从胎里种下,到十岁时蛊虫长成,从此吸食宿主精血,症状上……宿主可能会产生控制不住的杀人倾向,对血液的渴望随着年岁成倍增长。”


    “中赤玉蛊者,一定会杀亲杀友,众叛亲离。”


    “姐姐,你身边有这种症状的人吗?如果有,一定要远离对方。”


    燕槐序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手腕,那里还有一个血印,是青溪刚咬的。


    她捏了捏山根,对沈灵均道:“辛苦您了。我让人带您去休息,在府中有什么想要的请尽管提。”


    沈灵均一点也不客气,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燕槐序思量片刻,还是提笔给元英写了一封信。


    这一早上兵荒马乱的,燕槐序把换下来的朝服送去清洗,就在书房里一直等青溪。这孩子长大以后没跟她有过多的交流,脑子里在想什么燕槐序也看不透,还不太有把握对方一定会来找她。


    结果青溪没等到,先等来了寻春。


    早朝一过,寻春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反手关上书房门,道:“今天早上,左旋上奏,提议了新的政策。”


    燕槐序眉头一跳,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她一个户部尚书,老管政策干什么?”


    寻春道:“她今天洋洋洒洒说了一炷香的利弊,话里话外无非就是你重权在握,拥兵自重,回京第一天连朝都不上了,说要在兵部设立军务官,任何军令必须首先经过军务官同意才能发行下去。”


    自古以来,军权和皇权都是不可能平衡的一块心病,燕槐序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左旋想削减军权,正中皇帝下怀,这对君臣一个眼神对上去,政策想不推行都难。


    燕槐序从栖霞山上下来的时候,只想以一个人类的身份走一趟人间。借了将军这个名头,也知道最好的结局就是战死沙场,全一场忠义,然后再回她的山上去。但是现在


    现在青溪还没完全长大,头上有个长姐,身体里有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赤玉蛊,亲娘看不出有多疼她,直到现在封地也没给一个,身边也几乎没有至亲之人。


    燕槐序觉得自己闭不了眼。


    她捏了捏山根,摆摆手让寻春先退下,结果书房门突然被推开了,青溪收拾好了自己,完全看不出刚才哭过。


    除了有点尴尬,燕槐序不合时宜地想:我的书房门是摆设吗,怎么是个人就往里闯?


    寻春也愣了一下:“二殿下?”


    青溪淡笑道:“寻春姐姐,你刚才说,左旋提议要设立军务官?”


    寻春愣愣地点了点头,点完才想起来去征求燕槐序的同意,燕槐序叹了口气摆摆手,让青溪继续说下去。


    青溪换了一件浅黄色的常服,嫩得像新生的枝桠,光看她一眼就觉得生命力蓬勃,好像永远都有希望一样。她给自己找了个座位,一点也不见外地倒了杯茶:“昨日才说要削减军费,今天又要设立军务官,挪了的钱又花出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寻春也恍然大悟道:“是啊,这个左旋是昏头了吧,明日上朝,正好可以以此为理由驳回她。”


    青溪和燕槐序对视了一眼,想到一块去了,寻春莫名其妙道:“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燕槐序摇摇头:“左旋又不是傻子,她怎么会提自相矛盾的政策呢?”


    寻春道:“对哦,那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


    青溪道:“她一个户部尚书,要削减军费尚且可以理解,但军务官单纯是冲着老师来的。”


    燕槐序轻笑了一下:“更何况普天之下,谁能指使一个朝堂新贵户部尚书?”


    寻春抿了抿唇:“您是说,要设军务官是那位的意思吗?”


    青溪淡淡道:“真心都是有时限的,当初她依仗老师打仗,助力边疆开商路,委托秘密行动的时候是真心信任。现在无仗可打,商路稳定,老师也回了京城,心生忌惮当然也是真心的。”


    她这一串大逆不道之词砸得寻春晕头转向,惊疑不定地看向燕槐序。


    燕槐序没表态——因为她跟青溪的想法基本上完全一样。


    短短两天内,燕槐序又一次重新打量青溪,又一次被反复提醒,青溪真的长大了。


    察觉到燕槐序的目光,青溪坦然地让她看,又道:“那么我也有一些建议,老师愿意听一听吗?”


    不知道为什么,寻春被这句“老师”喊得浑身毛骨悚然,可能是语调太怪,可能有点过分亲昵了,总之绝对不是普通师生该有的感觉。


    燕槐序道:“愿闻其详。”


    青溪勾了勾嘴角,温和道:“第一,上交帅印,最大程度地争取陛下的信任。”


    寻春道:“可是”


    青溪不轻不重地打断:“第二,左旋既然能在短短两年内做到户部尚书,她绝对不可能干净。”


    顶着燕槐序的目光,青溪淡然自若,好像刚才在别人怀里哭的人不是她一样:“都是猜忌,她既然敢利用皇上的猜忌,那就让她尝一尝被猜忌的滋味。”


    寻春惊疑不定地看了看燕槐序,又看了看青溪,觉得气氛有点怪异,但她又说不出来哪里怪异,只好干笑两声:“二殿下真是长大了,不可同日而语。”


    青溪弯着眼睛道:“多谢,寻春姐姐,不知今天午饭有没有玉兔果?”


    不知道为什么,寻春觉得自己松了口气,刚才那个模样的青溪实在有点吓人,现在就好多了,于是赶忙道:“有,有。一会我去厨房嘱咐一下。”


    青溪继续笑道:“那再好不过了,老师愿意与我一同用膳吗?”


    燕槐序静默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依你。”


    第57章 梅花树,埋骨地,去找她的魂归之处。


    没过多久,军务官和削减军费的政策一块推行下来,令人意外的是,燕槐序主动上交帅印,称病在家休养,皇帝念其辛苦,赐了一大堆东西,也没再提帅印的事。


    与此同时,左旋一位远房亲戚被弹劾贪污受贿,抢占民田,拔出萝卜带出泥,左家上下牵连出十几位大小官员,逐渐演变成了一场贪污大案,朝野震惊。


    左旋估计如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件事是青溪的手笔,这位所有人眼中游手好闲,热衷于游山玩水的二公主,正在逐渐走进朝堂的视野。


    燕槐序帅印一交,索性专心致志地修养起来,每天在家陪青溪吃吃饭,下午有空就去城外跑跑马,在集市上带点小玩意回来给青溪,直到青溪及笄礼那天。


    礼办在宫里,文武百官三品以下是没有权利参加的,整个过程十分繁琐,青溪要敬拜天地诸神,然后由皇帝亲自戴冠,唯一有点意思的就是最后赐了封地,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公主了。


    等受完礼,再所有人一起吃顿虚情假意的饭,就算是礼成了,那几车礼物里,除了大公主送了一件亲手雕的玉如意,其它也都乏善可陈。


    燕槐序寻思了好几天到底要送什么。她的俸禄和家底基本上都拿去填补边疆了,掏掏兜比脸都干净。要是自己做的东西呢,她又没什么手艺,取人首级倒是不在话下,要让她跟大公主似的雕个玉如意,那有点太为难人了。


    燕槐序没什么风月细胞,折花念诗那种她也不会,思来想去,在外面融了一根纯金钗,亲手打了个蝴蝶簪子出来。她觉得还是金子保值,而且也没有贵到自己负担不起,俗是俗了点,好歹是她做老师的一番心意。


    但没想到打根簪子讲究这么多,在外面首饰铺子的老板指挥下忙活了整整一下午,好歹是能看了,赶在大家就寝之前回了府。


    青溪站在梅花树下,正抬头看着什么愣神,燕槐序跑进来的时候,看见她还未卸钗环,戴的还是白天那一套繁复的首饰,精致大气,那上面每一颗珠子都价值连城。


    燕槐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俗金簪子,不由得握紧了一点,青溪听见了动静,转过身来,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老师?等你好久了。”


    燕槐序被那笑容晃了眼,愣了一下,才呆呆地伸手道:“哦,我,我给你挑了个礼物。”


    青溪抓起燕槐序的手,双手接过来,把头上那些繁琐的首饰随手扔在地上,只戴了这一根蝴蝶簪子,笑道:“好看吗?”


    她的发丝散落下来,似乎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梅香,燕槐序愣了好久,才说:“好看。”


    青溪被她逗笑了,牵着燕槐序的手腕,指了指天上的满月:“年年今夜,月华如练老师,我会永远记得今晚的。”。


    蝉时雨和阿比戈猛地被弹醒了,蝉时雨狂吸了好几口气,才回过神来,紧紧地攥着阿比戈的衣服:“这是怎么了?”


    阿比戈甩了甩脑袋:“我感觉我好像沉浸进去了靠北,你怎么满脸泪?”


    蝉时雨一摸,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我为爱情流泪,你信吗?”


    阿比戈挠挠脑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都身临其境了,现在是怎么了,好像被人一拳打醒了一样。”


    蝉时雨把一脸鼻涕眼泪一脑股蹭在袖子上:“我也是啊!燕队?!”


    燕槐序正站在两人身旁。她穿的还是进恶灵阵时那件大衣,好像刚从咖啡馆里溜达出来一样,愣愣地看着梅花树下那个身影,不知道在回忆什么。


    那一刻,千年后的燕槐序站在千年前自己的身后,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蝉时雨不敢打扰她出神,阿比戈就更不敢了,两个人鹌鹑一样待在燕槐序身边,站了大半天,蝉时雨突然出声道:“年年今夜,月华如练燕队,这个青溪真的是白姐吗?反差也忒大了。”


    燕槐序轻轻地点点头:“青溪青溪是个心思很重的小孩,她在想什么从来不会告诉我。我去边疆的那五年,她给自己的姐姐下药,诱哄刘平兰入宫,后来又把寻春的身世透露给元英,以至于后来被元英炼化成恶灵——她在想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燕槐序更像是在喃喃自语,蝉时雨这才想起来,这个恶灵阵是燕槐序的恶灵阵,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燕槐序的视角,她不知道那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直到最后青溪都没有告诉她。


    蝉时雨抿了抿唇,问道:“燕队,你都想起来了吗?”


    燕槐序点点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她伸出手,礼貌道:“抱歉醒得太晚,让你们久等了。”


    阿比戈连连摆手,蝉时雨道:“燕队,你要干什么?”


    燕槐序手里凝出一团灵力,淡淡道:“这是我的恶灵阵,当然是快点结束它。”


    蝉时雨和阿比戈对视一眼,后者弱弱举手道:“可是其实我还想继续看呢。”


    蝉时雨给阿比戈比了个大拇指,蹭了蹭鼻尖:“燕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秦广王能打开你的恶灵阵?”


    燕槐序看着眼前飞快走过的景象,淡淡道:“蒋韵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恶灵的人了,她明白恶灵的虚伪和狠毒,知道恶灵内心的邪恶她想让我记起来这一切,我是唯一能破元英局的人。”


    蝉时雨竖起了耳朵:“什么局?”


    燕槐序突然看向她:“陈桐清是凡人,当初反贼入侵,她替皇帝挡了一刀,死了。刘平兰是凡人,沉醉在后宫权势里,因为敌军打入了皇宫,死了。就连蒋韵自己,最后也因为灵力枯竭身陨了——但是这些人现在都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蝉时雨咽了口唾沫,汗毛直立:“为,为什么?”


    燕槐序古怪一笑:“因为我们都在元英的恶灵阵里。”


    “从我复活的那一天起,从五空阵出现的那一天起,全世界都在元英的恶灵阵里。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一直找不到她的恶灵阵——整个世界就是她的恶灵阵。”


    “我们一直活在一场梦里。”


    蝉时雨和阿比戈对视一眼,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阿比戈喃喃道:“元英元英到底要干什么?”


    说到这,燕槐序短促地笑了一下:“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她要统治世界。”


    蝉时雨和阿比戈同时“啊?”了一声。


    燕槐序道:“当年大昭的赤玉矿,就是元英的血。这种矿石会影响人的神智,最后疯魔,对元英惟命是从。她认为人类生来低贱,合该被恶灵统治——就连青溪心口的赤玉蛊,也是当年她种进皇帝身体里的。”


    蝉时雨道:“那个时候她才多大?!”


    在燕槐序还当蘑菇的年纪,元英就已经开始谋划后面的这一切了,成长环境的不同就真的这么致命吗?


    燕槐序道:“其实仔细想想,蒋韵当初一直在找另一个恶灵,一直都没找到,说明元英有隐藏自己的能力,结果后面某一天突然就找到了,说不定就是元英故意释放了信号,等着她来找呢。”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青溪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到了第二年冬天,甚至已经没法下床了。


    蝉时雨和阿比戈眼睁睁地看着青溪握着燕槐序的手说:“她在城外,是吗?”


    那个时候元英的军队已经打到京城门口了,大昭的军队和百姓受赤玉矿影响,疯的疯跑的跑,燕槐序没有人手可用,又顾忌着青溪,施展不开,也没法应战。


    青溪短促地笑了一下。这个时候她的气力已经完成不了任何一个大表情了,只能短促地笑。笑完才对燕槐序说:“虽说生死不强求,但今年的梅花还没开呢,你再替我看一看吧,好吗?”


    蝉时雨都不敢看燕槐序的表情,觑了半天,才发现对方异常冷静。


    阿比戈出声想安慰:“燕队”


    燕槐序冷静地站在床边,手里的光团不停:“沉溺过去没有任何益处,更何况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千年前的燕槐序把青溪葬在梅花树下,拿起自己的长枪,走出城门——那就是后来陵光获封神位的一战。


    那一战打了三天三夜,到了最后,两边都是下了死手地在打,兵戈相向间,元英通红着眼问:“你一定要站在人类那边,是吗?”


    燕槐序哂笑一声:“轻看人类,就是你失败的根由。”


    燕槐序的长枪突然变型,枪尖打开一个小口子,里面射出一根拇指粗的钢针——正正好好地穿过了元英的眉心。


    临行前,大昭皇帝——白羽——亲自来了将军府,交给燕槐序这柄长枪。她穷途末路,从年少夺嫡走到今天,励精图治过,暴政横行了,猜忌过疑心过,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热衷于制器的女孩,能留给大昭的只剩一把长枪了。


    元英倒下的那一刻,燕槐序也同时力竭,她把长枪锄在地上,转身朝城内走去。


    蝉时雨想起以前上社会实践课,琼华学院有一道亘古不变的讨论题,是关于陵光形象对于地府历史的作用,题目是如果陵光跟元英战斗结束后,还剩了一丝灵力,那么她会用来干什么?


    那时候很多人说她会继续惩奸除恶直到最后一刻,也有人说她会留下来受封神位,她会感慨自己的成就,她会回顾自己的一生。


    今天蝉时雨总算知道这道题目的真正答案了。


    梅花树,埋骨地,去找她的魂归之处。


    第58章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就让它永远没有尽头吧。


    燕槐序的恶灵阵消散了,蝉时雨顶着一脸鼻涕和眼泪回过神来,发现她们几个人还站在咖啡店外面的街道上,薄薄的雪落了一层,在恶灵阵里经历了陵光和青溪的一辈子,其实也只是短短的十分钟而已。


    刚一落地,白月练一记手刀,敲晕了燕槐序,手臂顺过她的膝弯把人抱在怀里,冷冷地盯着蒋韵。


    蒋韵像是一个精疲力尽的旅人,终于走到了尽头,短促地笑了一下,嘴唇已经没什么血色了:“这是她该记得的,物归原主而已。”


    白月练从燕槐序兜里拿出那个可以人为打开恶灵阵的装置,往雪地里一扔,一脚踢出去十米远,阴冷道:“回头再跟你算账。”


    她原地搓了个传送阵,抱着燕槐序走了,留下一地面面相觑的人,薛礼干笑了两声:“……那咱们现在?”


    蝉时雨胡乱把眼泪一抹:“照燕队的说法,咱们现在在元英的恶灵阵里对吧?要怎么样才能打破这个恶灵阵呢?”


    阿比戈道:“按照常规方法,要拔除恶灵阵,就得了却阵主的妄念……难不成咱们要让元英就地登基吗?”


    蝉时雨说:“可是我们连元英在哪都不知道,蒋韵老师,你知道的比我们多,你有什么建议吗?”


    蒋韵站在薄雪里,看起来像一盏随时会熄灭的灯,她扯了扯嘴角:“了却元英的妄念谈何容易?你们知道地府有多少人不愿意醒来吗?”


    “容我提醒一句,恶灵阵里发生的事是不会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的,也就是说,一旦元英死了,她的恶灵阵消散了,那么所有复活归来的人,都会跟着再死一次。”


    蒋韵刻薄地提起嘴角:“燕槐序也会死。”


    蝉时雨倒吸了一口凉气,跟阿比戈面面相觑,阿比戈弱弱地举手:“那,可是…沉溺在恶灵阵里,这跟做梦有什么区别?大家都不愿意醒,难道我们要一直活在虚幻的恶灵阵里吗?”


    蒋韵叹了口气,目光越过长长地街道,不知道落在哪里:“……燕槐序是唯一拥有跟元英一战之力的人,只能看她了。”


    她会选择长梦不醒吗?


    蝉时雨和阿比戈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担忧……


    燕槐序醒来的时候,正躺在白月练家的大床上,她刚在自己的恶灵阵里走了一遭,头像被人打过,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分不清是早上还是傍晚。


    燕槐序想起身下床,后颈却传来一阵刺痛,她摸了一把,那里除了有一个牙印,还有一块不明显的小小凸起,用灵力顺着探进去,脊椎头起的第一块骨头那,有一把琐。


    那把锁太小了,燕槐序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上面的封印力量,用来限制被锁的人,随时随地都能被上锁的人找到。


    燕槐序心里一惊,推开卧室门,被客厅的灯光晃了一下眼,厨房里传来饭菜香,白月练系着围裙,端出最后一个盘子,面色如常道:“醒了?刚好赶上,快来吃饭。”


    燕槐序看了她半晌,直到白月练在她面前挥了挥手,笑道:“发什么呆啊?快来吃饭。”


    桌上都是燕槐序爱吃的,旁边还放着甜酪和现包的雪媚姥姥,燕槐序慢吞吞地坐在椅子上,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这把锁”


    白月练像没听见似的,笑着给她夹菜:“尝尝鱼,我新学的方法,人家网上说要买就得买这个牌子的红烧汁。”


    燕槐序打断道:“白月练。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白月练挑好刺,把鲜嫩的鱼肉放进燕槐序碗里:“什么?我还炖了乌鸡汤呢,你现在得好好补补,今晚还要播你爱看的那个节目,等会吃完饭我陪你看。”


    燕槐序淡淡道:“青溪,你”


    白月练停住了话头,脸上表情一点没变,好像就连这个称呼也不能撼动她分毫,她缓缓把菜放到燕槐序碗里,不轻不重地微笑道:“吃饭。”


    她一副蔚然自若的模样,不管什么风浪都用一句吃饭化解掉,打定主意要装傻子,一问三不知,问就是吃饭,燕槐序叹了口气,把碗里的鱼肉夹吃了。


    白月练这才笑得真心实意了一点,给她倒茶端水,一顿饭吃得燕槐序几乎心惊胆战。


    吃完饭,天彻底黑下来了,白月练居然真的调出了电视节目,拉着燕槐序跟她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燕槐序几次三番地想开口,都被白月练插科打诨掀过去了,而且不知道怎么的,燕槐序觉得犯困,看了没一会儿,就栽头倒在白月练肩膀上睡着了。


    等她再醒过来,就是第二天傍晚了。


    一出房门,白月练又在做法,笑盈盈地把她牵到餐桌旁,吃完饭跟她一起看电视,然后燕槐序觉得困,看没一会儿就睡了。


    她浑浑噩噩地睡了好几天,神思倦怠,*每天清醒的时间都不多,晚上栽在白月练肩头的时候嘟囔了一句:“……我不想睡。”


    白月练的表情纹丝不动,搂着她亲了亲太阳穴,微笑道:“困了就睡吧,我在这呢。”


    ————


    半夜,燕槐序的耳垂突然刺痛了一下,把她扎醒了,她没睁眼,想起来耳朵上是之前蒋韵给她的,说是能抵抗傀儡丝的耳钉。


    那枚耳钉很小,几乎就是个小珍珠,她一直戴在耳朵上没有取,估计白月练也只以为是饰品,所以没有管。


    即使燕槐序醒了,她也不敢睁眼,身侧灼灼的视线告诉她,白月练根本没睡,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这几天她整日整日地睡,都没有时间概念了,也不知道过了几天,到点就犯困,然后怎么也醒不过来。


    倒是把这枚耳钉给忘了,说不定可以找个时间尝试用耳钉来联系蒋韵


    燕槐序正想着,身边白月练突然动了,鼻息喷洒在自己脸侧,白月练突然喊了一声:“老师。”


    燕槐序差点咬到舌头。


    白月练在家没有戴手套,大啦啦地露着手上的血祭咒,燕槐序吃饭的时候每每看见,都在想那一圈圈的咒印她刻了多久,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刻下来的。


    现在那只手捏起燕槐序的下巴,白月练轻声道:“你怨我吗?”


    燕槐序闭着眼睛不吱声,打定主意要装睡,白月练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突然笑了:“好。你不回答我,那我自己来找答案。”


    燕槐序正疑惑呢,白月练突然掀开了她身上的被子,手顺着睡衣下摆伸了进去。


    “?!”燕槐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白月练压在她上方,另一只手钳着她的下巴,突然轻笑了一声:“说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间是包养关系来着?”


    “知道被包养的一方要付出什么吗?”。


    夜色沉寂,白天刚下完一场雪,房间里没有一点光,燕槐序躺在软床上,难耐地仰起脖颈,那段脖颈太白皙脆弱,洇着红似的,白月练看了一会儿,突然低头一口咬上去。


    燕槐序惊叫一声,去推白月练的肩膀,但那点力气比给白月练挠痒也没差多少了,白月练腾出一只手来,顺着燕槐序的指缝握进去,把她的手压紧柔软的被褥里。


    太混乱了。


    一时间燕槐序什么都看不见了,连耳侧的耳钉正在狂闪都没注意,铺天的快感海啸似的奔袭而来,把燕槐序当头吞下去,然后精疲力尽,酥麻的余韵还停留在指尖,没过多久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白月练替她清理好一切,躺在燕槐序身侧发呆,她紧紧扣着燕槐序的手,过了大半天,确认燕槐序真的睡着了,才起身,珍而重之地在对方嘴角落下一个小心翼翼的亲吻。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就让它永远没有尽头吧……


    孟婆庄奶茶店里,陈桐清手边放着一杯茉香奶绿,看着眼前的蝉时雨和阿比戈,摸了摸下巴道:“你们是说,其实一千多年前我就已经死了?”


    蝉时雨和阿比戈狂点头。


    陈桐清:“但是现在又复活了?”


    蝉时雨和阿比戈狂点头。


    陈桐清一摆手:“这怎么可能,我活得好好的,哪来的什么复活?”


    蝉时雨说:“那你说你是什么人,哪年生的,小学在哪上,一共活了多少年?”


    陈桐清皱着眉思考起来,然而下一刻,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人:“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过去的记忆就像一个重启按钮一样,只要一提到,陈桐清就会自动忘记刚才的对话。蝉时雨和阿比戈对视了一眼,后者道:“算了算了,我换一种说法。陈队,现在我们所有人,都活在元英的恶灵阵里,你应该听说了吧?”


    陈桐清点点头:“听说了,怎么了,你俩有解决办法了?”


    阿比戈说:“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要先把燕队从东岳大帝那里解救出来。”


    陈桐清摸了摸下巴:“东岳为什么要囚禁燕队?”


    这已经是陈桐清第好几次问这个问题了,阿比戈狂躁道:“因为白月练要阻止燕槐序去消灭元英,元英的恶灵阵要是消散了,燕槐序就会一起死。”


    陈桐清莫名其妙道:“为什么燕槐序会死?”


    阿比戈:“因为燕槐序是复活算了,这个不重要,反正我跟时雨已经知道了,现在一切一切的关窍就是燕槐序,必须得把她救出来。”


    陈桐清往椅背上一靠,抱胸看着眼前的俩人,琥珀色的眼珠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突然道:“好吧,虽然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看在茉香奶绿的份上,我愿意帮忙,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


    蝉时雨立刻靠近:“需要你去牵制厉温。”


    第59章 你受得住


    白月练在某些方面简直是天赋异禀,燕槐序现在才知道,一个正经的人疯起来能疯到什么程度。


    第不知道几个晚上,燕槐序无力地抓着床单,推着白月练的肩膀,声音哑得不行:“滚。”


    白月练亲昵地轻舔着她的指根,迷恋地喊道:“老师。”


    燕槐序:“滚!”


    白月练充耳不闻,抓着燕槐序的手又亲又舔又咬,然后终于放过酸软的手指,俯身下去。


    燕槐序立刻失声道:“白月练!”


    这依旧是第不知道几天,反正已经过了很久了,燕槐序彻底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她每天昏昏沉沉,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被白月练抓着欺负,每天根本空不出时间来干别的。


    白月练看了下表,给燕槐序掖好被角,拿着菜篮子出了门。


    同一时刻,本该熟睡的燕槐序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迅速掀开被子,走到窗边,看见白月练走远了,才捏了捏耳垂上那枚耳钉:“小蝉?”


    虚空中,蝉时雨迅速回道:“燕队,我在。”


    燕槐序松了口气:“还真可以,你怎么过来的?”


    蝉时雨道:“这房子周围全是结界——不过谁让我是剑灵呢,嘿嘿,陈桐清和蒋韵想办法把我塞过来的,燕队,你没事吧?”


    幸好蝉时雨看不见,只能听声音,要不然看见燕槐序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绝对不会问出这句话了。


    燕槐序垂了垂睫毛:“没事。蒋韵有没有说房子外面的结界怎么破除?”


    蝉时雨道:“燕队,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呢,秦广王失忆了。”


    燕槐序:“什么?”


    蝉时雨:“她不记得了。好像记忆一下子倒带回了你刚当队长那段时间,我跟阿比戈跟在她耳朵后面讲了半个月,她才勉强理解了,但是不能提什么复活什么元英恶灵阵,只要一提马上又失忆——陈队也是这样,我们还找了其它复活回来的人,大家都像被安了重置按钮一样。”


    燕槐序慢慢地坐回床上:“只要这些复活的人不记得,就不会捣乱,剩下的人因为不想失去爱人,也不会捣乱,以至于满地府,几乎没有人想拔除元英的恶灵阵。”


    蝉时雨:“就是这个意思,燕队,你是恶灵,恶灵阵对你的影响微乎其微,咱们现在能指望的只有你了。”


    燕槐序站起来踱步片刻,问道:“这段时间,你见过地藏王她们吗?”


    蝉时雨摇摇头:“没有。自从从你的恶灵阵出来,我跟阿比戈还谁都没见呢,而且地藏王厉温她们,应该是最不愿意醒来的一批了,这大半年里,几乎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燕槐序瞪大了眼睛:“大半年?什么大半年?”


    蝉时雨也惊了:“你不知道吗,现在已经是第二年夏天了。”


    燕槐序拉开厚重的窗帘,外面还飘着薄雪——她以为最多只过了半个月。


    燕槐序道:“小蝉,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一字不差地记住。”


    蝉时雨挺直了脊背:“您说,燕队。”


    燕槐序道:“首先,想办法说服厉温她们。当然这很难,不强求,你可以尝试从陈桐清身上下手。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搞清楚复活的原理到底是什么——蒋韵为什么有清醒的时候,我不信这些人只是个投影。”


    之前燕槐序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总有一个第三方围绕在所有事件里一样,现在仔细想来,如果蒋韵是清醒的,为了不被元英发现她的清醒而不得不隐藏起来——那很多事就有解释了。


    当初平岚越狱,传送阵偏偏落在了燕槐序她们所在的商场里,当时已经检查过了阵法,唯一的疏漏就是关押平岚的监视器——那是蒋韵做的。


    所以她有办法让平岚出现在了燕槐序面前,让燕槐序短暂地看见了一千多年前的画面,让她有了要查真相的念头。


    后来琼华学院后山出事,蒋韵迟迟不来现场,被刘平兰控制住了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恐怕她也根本不想插手,只要寻春的恶灵阵张开了,就能印证她的猜测——蝉时雨确实是剑灵,她太特殊了,以至于现在能有联络燕槐序的机会。


    如果再往前一点,在黄成峰公司楼下,也是蒋韵给燕槐序指明了下一个任务地点,让她们发现了沈令妤的恶灵阵,但后来恶灵阵爆发,大家忙得顾头不顾腚,谁都没想起来这个细节。


    再往后,蒋韵站在实验室里,在刺目的白炽灯下,对燕槐序淡淡道:“该醒了。”


    蒋韵一定一直都知道。


    燕槐序道:“去找蒋韵,告诉她,我要出去。”


    燕槐序话音刚落,玄关传来了开门声,她伸手捏了一下耳钉,切断了通话,然后推文出去。


    白月练看见燕槐序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温和地笑道:“醒了?看会电视吧,我刚要做饭呢。”


    这段时间,白月练一直就这样,无微不至,一点脾气也不发,除了偶尔床上会咬人,其它时候都贴心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但一直闭口不谈放燕槐序出去的事。


    燕槐序顺从地往沙发上一坐,真的调了个节目看起来,白月练又是一愣,抿了抿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原地站了片刻,提着菜进了厨房。


    吃完饭,燕槐序顺从地坐在白月练身边看电视节目,这一次,白月练没再让她强制睡觉了。


    节目里的综艺咖正凑在一块讲烂梗和笑话,电视前的两个人却都没笑,白月练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啊。”


    燕槐序没吭声。


    白月练自己短促地笑了一下,也不说话了。


    晚上,燕槐序背对着白月练小憩,听着身后窸悉簌簌的声音,然后腰上环上了一只手臂,白月练把脸埋在燕槐序的脖颈里,不再动了。


    那样子太像被抛弃后又小心翼翼趴在脚边的小狗,燕槐序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轻声道:“青溪。”


    白月练愣了一下,还没说话,就感觉到唇边突然贴上了一片柔软的东西,燕槐序的鼻息喷洒在鼻翼附近。


    燕槐序在吻她,主动的。


    其实这些天她们看似亲昵,互相的接触已经到了没法更进一步的程度,但始终没有接吻。


    白月练不敢凑上去,她害怕看见燕槐序嫌恶的眼睛,即使沸腾到血管里的血都烧出泡了,也始终留着这一步,也不知道白月练到底在在意什么。


    燕槐序轻轻贴着她的嘴唇,看白月练没动静,于是微微张嘴含住对方的下唇,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下一刻,燕槐序的肩膀被人死死按住,白月练的舌尖长驱直入,暴风骤雨般席卷了燕槐序的唇齿,急促而热烈,磕得燕槐序生疼。


    白月练的手再一次顺着睡衣下摆伸进去,燕槐序无奈,趁着换气的功夫温声道:“轻点。”


    白月练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亲吻,捏着燕槐序的下颌不让她躲,燕槐序喘不上来气,含不住的涎水顺着嘴角滑过脖颈,白月练的唇舌侵略性太强,缺氧缺得她天旋地转,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白月练迷恋地一声一声地喊:“槐序,槐序”


    燕槐序低哼一声:“别别这么我受不住。”


    “你受得住,”白月练亲吻她的眉心,亲吻她的眼睛,再到鼻尖,亲遍她曾经用眼睛一遍一遍描摹过的地方,夸奖道:“这不是做得很好吗,你受得住。”


    自从开了这个头,白月练就像开了什么窍一样,对视了要亲,舒服了要亲,立地变成了一个亲吻狂魔,恨不得把燕槐序的脚趾也亲个遍,一直折腾到凌晨四点多,看燕槐序实在精疲力尽了,才抱着她去卫生间清洗。


    燕槐序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懒洋洋地挂在白月练身上,眯着眼睛泡在热水里,俨然就是一只餍足的小猫,白月练看她打哈欠,就没泡太久,用灵力清干了水分,把她卷进了被窝里。


    白月练就这样在边上看着她的睡颜,再用目光一遍一遍地描摹她的眉眼,一直坐到天亮。


    因为燕槐序的温顺,这两天俩人的关系黏糊得不行,白月练更是有求必应,恨不得燕槐序刷牙洗脸她都亲自伺候,自己亲手穿上的衣服,到了晚上再亲手脱下来,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上厕所,恨不得双面胶一样黏着燕槐序。


    燕槐序被她黏得瘆得慌,她实在受不了这么亲密的关系,但一睁眼看见白月练期待的眼神,又舍不得拒绝,只好暂时由着她去了。


    每隔几天,白月练会有一个固定的买菜时间,等白月练一出家门,燕槐序就捏开了耳钉:“小蝉?”


    蝉时雨诡异地沉默了两秒,问道:“燕队,刚才那个黏黏糊糊叫你的人该不会是白姐吧?”


    燕槐序道:“这不重要。说一下你的进展。”


    蝉时雨哦了一声:“那我先说最重要的。蒋韵改良了应队的火箭炮,再过两天的晚上,我们就来接你出去。”


    第60章 提醒我该往哪亲


    两天后的晚上,燕槐序突然醒了。


    就像她之前突然睡着一样,醒来也很突然,像被人叫醒的。


    她看了眼卧室里的表,是晚上八点半,距离跟蝉时雨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燕槐序起身出了卧室,白月练没做饭,坐在沙发上把玩着一个什么东西。


    燕槐序走近一看,发现是一柄俗金蝴蝶簪,已经太久了,外面金箔都褪色了,露出里面的铜芯来,上面褪色的痕迹很规律,不知道被人摩挲过多少次。


    白月练见她过来,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沙发:“坐。你还记得这个吗?”


    燕槐序一看见那枚簪子就头大,干笑两声:“那么老的物件你还留着呢。”


    白月练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笑道:“我手上的血祭咒就是用它刻的。”


    白月练的指根盘旋着五枚指戒一样的符咒,特别扎眼,以前裹在黑手套下面,总是让人遐想,现在手套摘了,血祭咒露在外面反而更性感了。


    白月练明明在笑,但燕槐序就是看得心惊胆战,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燕槐序正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这种微妙的气氛,谁知白月练直接道:“接你的人什么时候来?”


    燕槐序一惊,往后挪了一下,指尖飞快凝聚起了一团灵力。


    白月练盯着那团灵力看了许久,笑容没变,但燕槐序就是莫名觉得她眼睛里面有股说不出的悲意,好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走到了终点,发现终点的断头台和自己想的分毫不差,那种释然的绝望。


    白月练往前逼近了一步,突然伸手握住燕槐序的手腕:“你的灵力都是我给你的,你要用它来对付我吗?”


    燕槐序低声警告道:“白月练。”


    白月练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近,笑得越来越残忍:“我不可能让你走的,谁要来带走你,我就杀了谁。蝉时雨是吗,她一个剑灵,敢到我家来撒野,我就把她的剑身一寸一寸慢慢折断,一段一段挨个融了——你要是识相,现在就让她取消你们的计划。”


    看着燕槐序不可置信的表情,白月练笑得越来越猖狂:“不相信?我就是这种人,你不知道吗?为了夺皇位给白婉意下药,看不惯刘平兰所以把她送到宫里去,引诱寻春去找元英,这些都是我干的,我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哦对了,你知道元英是怎么把寻春炼化成恶灵的吗——开膛破肚,用灵力一点一点把她的人魂揪出来哦。”


    燕槐序面对着那双癫狂的眼睛,良久,吐出一口气,反手抓着白月练的手指问:“疼不疼?”


    短短三个字,直接就把白月练钉在原地,她的眼圈迅速红了。


    燕槐序温声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走,为什么每周在固定的时间买菜,留给我联系别人的机会?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走,为什么不把我耳朵上的耳钉取下来?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走为什么还要提前半个小时叫醒我?”


    白月练一声不吭,眼睛红得要滴血了。


    与此同时,燕槐序的耳钉里传来蝉时雨的声音:“燕队,我们已经就位了,请准备,五分钟后开始爆破。”


    燕槐序伸手把白月练拉进自己怀里,顺着她的脊背摸了一把,她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情话,一直到今天,也只能像小时候哄青溪那样笨拙。然而时间不等人,燕槐序知道留给她的白月练团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发自肺腑道:“青溪,你觉得这对你而言是一场不敢醒的梦,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天地众生,现在都在元英的恶灵阵里,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会放任不管的对吗?”


    “我们会在清醒的世界里再见的。”


    白月练咬着牙憋了半天,一滴眼泪终于兜不住了,顺在脸颊砸在手背上。


    蝉时雨的声音响起:“燕队,还有半分钟。”


    燕槐序捏着她的手指说:“别哭,别哭。今年的梅花还没开,你再替我看看好吗?”


    蝉时雨道:“还有三秒。”


    “三。”


    燕槐序说:“你刚才说这个咒印是给我传输灵力的,我觉得不对。”


    “二。”


    燕槐序:“它还有个作用,提醒我该往哪亲。”


    “一。”


    燕槐序附身,举起白月练的手背,在指根轻轻落下一吻。


    与此同时,火箭筒的炮弹轰一下,炸在白月练家外面的结界上,屏障顿时支离破碎,连房子都给轰走了一半。


    应溪山对炮弹的掌控专业得惊人,硬是没伤着俩人一丁点,蝉时雨一剑出鞘,不由分说地把燕槐序捞了起来,眨眼间就飞出去几十米远。


    她俩的对话应溪山不知道,蝉时雨倒是听了个完全,把燕槐序安顿在剑上,回头又看了一眼废墟似的别墅。


    白月练站在废墟中间,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


    蝉时雨慢吞吞地开口:“燕队,你是神,你不会死的对吧?”


    燕槐序在短短几秒钟内收敛好了表情,没回答这句话,淡淡道:“带我去见蒋韵。”


    ——


    蝉时雨把燕槐序带进了一家卤味店,店主大婶正在外面宣传绝味鸭脖。


    燕槐序向蝉时雨投来疑惑的目光。


    蝉时雨悄咪咪地打开后厨的门,神神秘秘道:“燕队,现在这里是我们的根据地了,大隐隐于市,你别看附近乱糟糟的,隐蔽得很呢!”


    燕槐序往后厨一瞧,蒋韵和陈桐清中间隔着个卤肉桶,在一片卤肉香里跟她无辜对视。


    燕槐序:“我对我们团队的专业性持怀疑态度。”


    等三人进了门,蝉时雨关好房门,才说:“好了,现在人都到齐了,燕队,我先前情提要一下,关于”她迅速凑到燕槐序耳边:“死掉。”然后迅速拉开:“的事情暂且不要提哈,不然这两位老师容易失忆,咱们现在主要就是谈一下怎么消除元英的恶灵阵,然后拯救世界!”


    应溪山拿了个晾肉的架子,把火箭炮一搁:“之前拜托陈队的事有眉目了吗?”


    陈桐清道:“我走访了包括老厉的所有人。先前大家对复活的态度都很暧昧,但在知道这件事的前提是在元英的恶灵阵里发生的后,很多人都转变态度了,表示支持消灭元英。”


    蝉时雨疑惑道:“为什么?”


    燕槐序淡淡道:“因为这是一个骗局。之前元英在梦里许诺大家,可以复活所爱之人,结果只是用恶灵阵造了一场大梦而已,所有人都清楚,恶灵阵里复活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复活,充其量只是个生前投影。”


    陈桐清抱着自己的拂尘点点头,叹道:“要接受自己是个投影还真不容易啊。总之大部分人的态度已经转变了,厉温还没表态,我说明了燕队的身份后,剩下的人基本都愿意刻下血祭咒,把力量借给你用。”


    燕槐序突然道:“薛礼呢?”


    陈桐清挑挑眉:“薛礼?哦哦,我去找过薛礼,她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


    燕槐序突然看向蒋韵:“我有一个问题,在一千多年前,有薛礼这么一号人物吗?”


    蒋韵扶了扶眼镜:“你问我?我死的比你还早呢。”


    燕槐序:“”


    蝉时雨凑上来道:“什么意思啊,薛礼老师是以前的谁吗?”


    “问题就在这,”燕槐序道:“在我的恶灵阵里,你和阿比戈是不属于那个时代的外来者,所以你们一直以灵体的形式游离在故事之外,当时恶灵阵落成时,在场的我,白月练,蒋韵都是那个时代的亲历者,所以我们一进去,直接就回各自的身体里去了。后来我醒过来变成灵体,才获得了操控恶灵阵的能力——那薛礼呢?”


    薛礼既然没有变成灵体和蝉时雨她们在一块,那她进入了谁的身体呢?


    蒋韵道:“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根据现有的研究来说,恶灵阵里是没有投胎转世这一说的,投胎系统没什么用,因为压根没有人魂薛礼是转轮司的转轮王,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燕槐序倏地站起来:“小蝉,你去调查薛礼的事,溪山跟我去一趟栖霞山。”


    应溪山应了一声:“我们去栖霞山干什么?”


    燕槐序道:“我想我知道元英在哪了。”


    ——


    临走前,燕槐序安排好了分工,蝉时雨和蒋韵负责走一趟转轮司,陈桐清去帮入伙的大家刻血祭咒给燕槐序提供灵力,同时再继续说服厉温,燕槐序自己带着应溪山直逼元英老巢。


    但她万万没想到,现在进栖霞山是要收门票的。


    保安亭里的大姐指了指牌子:“我都说了,门票一百五一张,我说你穿得蛮好的,这点钱都舍不得掏啊?”


    燕槐序一脸空白地看向应溪山。


    应溪山马上挪开视线:“燕队我的钱都拿去保养火箭筒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燕槐序笑道:“大姐,你看我们”


    大姐不耐烦道:“我说侬听不懂伐?进山要交钱,没钱别进!”


    燕槐序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回自己家还要交钱,咬着牙掏出了亲密付:“我记得白月练好像绑过。”


    俩人刚诀别完,转头燕槐序又刷了白月练的亲密付,应溪山都替她无助:“呵呵没事,能进来就行,能进来就行。”


    俩人顺着山路一路走到山顶,栖霞山已经完全是旅游地点了,昔年的痕迹一点都没剩,两人走了半天,也没发现元英相关的一点痕迹,燕槐序站在围栏边上看着渐渐下降的落日,嘟囔道:“难道我想错了?”


    应溪山靠在旁边的树上歇了一会儿:“为什么元英一定会在这里?”


    燕槐序下意识地反问道:“那她还能去哪?”


    两人无言相对了片刻,应溪山叹了口气:“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初下傀儡丝的人死活抓不到了,感情大家都是靠直觉办案的。”


    燕槐序找了个木凳子坐下,坐了一会儿,突然道:“你刚刚说什么?”


    应溪山道:“靠直觉办案啊。”


    燕槐序:“上一句。”


    应溪山挠了挠头:“当初下傀儡丝的人死活抓不到。”


    燕槐序噌地站起来:“我想明白了。”


    应溪山快步跟上她:“什么你想明白什么了?”


    燕槐序语速快得飞起:“我之前一直以为是地府里有叛徒,后来出了池云谏审讯的事情,就一直以为是厉温这些人在暗中帮助元英——我早该想到的,傀儡术是元英自创的术式,外人根本不可能会用。”


    应溪山:“啊?”


    就在刚刚,应溪山的话让燕槐序突然开窍了。


    有一个人,看似没什么存在感,但一直出现在各种事情的现场。


    燕槐序第一次出任务,在黄成峰的公司,后来沈令妤的恶灵阵现场,平岚的越狱现场,中外地府交流会的后山现场甚至是燕槐序的恶灵阵张开的现场。


    善后真是个好工种,让她可以合理地出现在任何地方。


    应溪山也愣了一下:“你是说”


    燕槐序冷笑一声:“我想错了,想隐瞒转世投胎的bug根本不需要收买转轮王。”


    “元英自己是转轮王就可以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