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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

作者:燕啄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5.


    众人匍匐在地,只能看到来人的脚,瘦小如幼童,踩着一双草鞋,穿一条干净的夏布裤子。


    来人捡起一把大刀,带着狼狗走向林护院的方向。


    狼狗呼哧粗喘,粗重的鼻息喷在身侧,激得林护院绷紧了身躯,以为自己死期将至,直到噗嗤一声,右脸溅上几点血迹,身侧一名家丁了无声息地软倒在地。


    这幼童在家丁中逡巡了一圈,不知杀了几人,等再回到林护院身边,这才开口说话:“挖个坑,把他们都埋了吧。”


    她扔下了三把石铲。


    林护院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顾不上惊讶这声音像是个小女孩,连忙埋首答应:“是,大人。”


    他带着身后两名家丁起身,大着胆子瞥了眼那幼童,发现这果然是个小女娃,可能也就十岁左右,肤色黑黄,脸颊饱满有肉,眉毛浓黑,双眸也乌黑有神,鼻梁左侧有一颗粟米大的痦子,头发出奇的短,只到耳下,看起来就是个很普通的女娃,就是有点怪异罢了。


    不过,从她气色来看,她显然过得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好,在这兵荒马乱天灾不断的年月,应是家里确实有些神异,否则供不起这样一个女娃。


    林护院发现这女娃竟然将那些受伤严重的家丁都直接砍死了,不过也是,在这深山受了重伤留着也没用。


    至于挖坑埋人,估计是怕天热尸体腐坏惹出疫病。


    林护院带着两个家丁找了一块土壤干结没那么严重,石头也少的地方,开始挖。剩下三个家丁则将那些尸体,包括江子诚的尸体也都堆到了一起。


    天照身后,许婉一直没等到大人出现,不由大着胆子向面前的女童询问:“敢问小姐……”


    天照:“不必叫我小姐,虽然我同意你服侍我,但我不喜小姐这样的称呼,我也不是什么小姐。”


    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娃。


    许婉一怔,待意识到自己要服侍的是个小女童,不禁大喜过望,这意味着就算面前的女童再如何折辱她,她也不至于丢了清白。


    “是,”许婉想了想,仍称呼,“大人。”


    林护院等人在那挖坑,天照便问面前跪伏着的人:“你们如何进了这山里?你既是知州的妻,为何不早早撤离去安全的地方,怎么这个时候还往山里跑?”


    许婉不敢隐瞒,忙哭诉道:“大人有所不知。堂堂知州岂能弃城而逃,我等作为知州的妻儿,自然是要与知州与全城百姓共进退的。”


    只是,知州大人到底还是舍不得自己的香火,因而纠结许久,在兰海卫叛军彻底围拢柳州之前,将许婉和大儿子从暗道送出,只是他们途中又遇上流民和下山打劫的山匪,这才迫不得已进了深山。


    也是仗着一行家丁有刀,有功夫,他们才敢翻山越岭,越走越深。


    许婉早就想离开了,江寻洲是知州,她又不是。而且当年嫁给江寻洲也非她所愿,而是父兄为了家业,想跟新来的地方官攀个关系。她做不了自己的主,只能尽自己所能让自己过得舒服些,所以她处处讨好夫君,装得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也总算是得了知州大人的信任,这才能在关键时候被知州大人托付,护送大儿子去云县寻找庇护。


    哪知道这大儿子是个顶顶不靠谱的——知州大人一共就两个儿子,小儿子是侍妾生的,不过三岁,肯定是扛不住路途颠簸的。


    如今这样的世道,许婉也不想别的,只想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


    面前是个女童,又是她要效忠的主人家,她知无不言,将自己来历一一道来,以表忠心,盼着以后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听完了,女童没有急着发话,片刻后才问她:“你没为知州大人生个一儿半女?”


    许婉苦笑道:“倒是生了一个女儿,五岁时伤寒没了。”


    她是早产,自幼身子骨也不算好,后来是父亲找了个女武师教她强身健体,到十三四岁才好些。


    可能还是因为幼时亏了根本,嫁人后,还是不如那些身子本就强健的女子易孕。但如今也算是成全了她,让她跑得没有牵挂。


    “不知大人是否想留下这些家丁?自从世道乱起来,江寻洲就在田庄私下养了些能打的家丁,他们大多已经成家,心有挂碍,出来前江寻洲还将他们家人改了良籍,得了江寻洲天大的恩惠,恐怕不会为大人尽心。”


    天照不解:“田庄没有被起义军掳掠?”


    “自然,但积攒的粮食都早早送进了城里,这些家丁的亲眷自然也被关在了城里。”


    但起义军虽说也烧杀掳掠,却不会像乌奴一般疯狂屠城,再加上江寻洲承诺会庇护这些人的家眷,因而他们其实还有机会再见到自己家人。


    江寻洲作为知州,若是拼死抵抗,万一城破,那江家一家人都只有死路一条。这也是江寻洲要送许婉和长子出城的原因。


    本来江子诚若是安分,许婉还能和他到云县避祸,结果江子诚非要惹是生非,还把这深山野林当他父亲掌管的州城,不可一世。那江子诚被咬成重伤,她也是迫不得已将他处理了。


    有江子诚在,这些家丁还会有所顾忌,但没了江子诚,她也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她不得不暴露出自己狠辣的一面,原以为可以让这些男人不敢小瞧她,再搬出父兄家财,以利相诱,让他们护送她南下,可哪里知道,这些男人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她说的话,他们都不当回事。


    也是,父兄南下甚至是走了之后才给她留了封信,他们凭什么相信送一个外嫁女南下能得重赏。


    许婉看到林护院抽刀的时候是很绝望的,好在柳暗花明,她灵机一动求助大人,到底还是保住了这条小命。


    只是,跟着这女童,也不知前路如何,难道要在这山里过一辈子?


    她忍不住问:“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天照道:“我进山之前,曾听说兰海卫起义军杀穿了昌南府,占领了元州及辖下四县、柳州三县,柳州城不过是仗着地势苦苦坚持,起义军势如破竹,破城只是时间问题,是不是这样?”


    许婉道:“确实如此,甚至不仅仅是元州柳州,还有常州和辖下乡县都已经被完全占领,两个卫所不战而降。”


    山南省金河以南几乎都沦陷了。


    “那你觉得柳州城还能撑多久?”


    许婉苦笑:“柳州城孤立无援,昌南府被占,斩断了朝廷支援的后路,若是坚壁清野,就是围而不攻,那些要饿死的百姓也会大开城门迎接义军。”


    天照听到她这番话,有些欣慰,将许婉的定位拉高了一些,问她:“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何不劝你夫君直接投降?”


    许婉心说,到底是女童,才能问出这样轻率的话。


    “他是一方父母官,又有读书人的气节,若是轻易就向叛军投降,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辱骂。”


    “天下人,”天照似是觉得可笑,扭头看她,“哪边的天下人?”


    许婉一惊,已顾不上礼节,抬眼望向天照:“难不成,大人是觉得,起义军才是天命所归?”


    天照并不回答,只道:“读书人的气节是最没用的东西,但他若真当自己是父母官,就该站在百姓的立场为百姓多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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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国为民宁死不屈,是为气节,为了自己的名声,还能称得上是气节?


    、


    天照并不急着离开,一行人也只能在附近暂且住下来。


    天照只允许许婉接近她的山洞,让许婉给林护院等人送去石锅、石斧等工具。


    有饥肠辘辘的野兽闻到血腥味跑来,被林护院带着家丁砍杀,刚好能填肚子。他们许久未尝肉味,即便野兽瘦得也是皮包骨,他们也垂涎欲滴。


    没有水,生活不便,在疾风的带领下,他们循着草木浓密的地方,找到了一处湿润的山坡,往上爬了四五米,终于看到一小股往下淌的山泉。


    用锅接了水,他们没一会儿就炖上了肉汤。


    天照出来看了一眼几人,见他们还算安分,给了一小包盐,道:“既是要效忠于我,我自不会亏待你们,但若是敢两面三刀,今日喊着当牛做马,明日就吃里扒外,能留个全尸,已算是我对你们的恩赐。”


    听到效忠二字,几人都面面相觑,但无人敢取笑怀疑面前的女童,被狼狗紧盯着,只是连声应诺,林护院看清手里的盐更是惊疑不定,他跟随知州,也算是见过世面,可从未见过这样白花花的盐粒。


    这女童确有神异。


    还是许婉率先面不改色道:“多谢大人,妾必肝脑涂地。”


    天照瞥她:“你既然已脱离夫家,不必再自称妾。”


    许婉微怔,回道:“是,奴家晓得了。”


    天照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不知想到什么,又闭上了嘴,回了山洞。


    他们在山里一共住了十一天,这十几天,在女童的吩咐下,林护院时常带人出山打探消息。


    十一日晚,柳州城破,城门外,浩浩荡荡的起义军进城,烟尘四起。


    三日后,林护院伪装寻亲的流民,给城门兵塞了铜板,顺利进城。


    城内不说十室九空,也是人烟寥寥,兰海卫起义军精兵披甲持枪巡视州城。这些人穿的都是大晋朝正规军甲胄,如今却已是朝廷叛军。


    林护院在城中晃了一圈,闪进一处小巷,扣响房门,却不想,门轻轻一推便开了。


    进去一看,哪里还有人,入目只有院中凌乱的拖行痕迹、大片的血迹。


    林护院扑过去,捡到一只幼童草鞋,肝胆俱裂,却不敢哭出声来。好半晌,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再次闪到一处暗巷,翻墙而入,连推三扇门,终于在角落揪出一对蜷缩着吓坏了的母女。


    可惜,不管他问什么,这对母女都只是哆嗦着摇头。


    州署戒备森严,知州不见踪影,州同知秦大人倒是进出自如,知州府大门紧闭,亦有士兵把守。


    直到逛到北门,寻到一捕快,林护院才知大人头颅已被斩落悬于城门之上。


    林护院很快赶回山中禀报天照。


    “大人,小人已经向昔日一位有点交情的捕快打听清楚了,此次城破,全因州同知秦大人力主投降,甚至趁知州大人不备,砍下他的头向起义军递投名状。知州府上亲眷俱都下狱,奴仆全数被砍杀,亲眷也不日要问斩。知州府门前血水未干。小人,小人的妻子也没了……”


    林护院跪在天照面前,浑身颤抖,双眼通红。


    他虽然早知知州大人负隅顽抗必然下场惨烈,可他没想到,他妻儿藏得那么深,竟也会被找到。他得知州大人信任,在那州同知秦老贼面前也露过脸,而知州大人的妻儿不见,他肯定会想到抓人来问,不能抓他,自然抓他的妻儿。其他家丁不足挂齿,家眷反倒逃过一劫。


    “你想为妻子报仇吗?”天照垂眸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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