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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不屈膝的花

作者:mantis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


    暴雪的夜晚,窗外寒风呼啸。


    伊娜缩在结霜的阁楼窗前,手中铜怀表的齿轮声逐渐与楼下父亲的谈笑声重叠。


    这几日,她用这个怀表计算父亲接待访客的时间,发现他已连续三晚秘密会见采石场领主。


    当采石场领主说出“用你两个女儿交换”时,怀表突然停摆——和母亲临终那晚一样。


    “又在偷懒?”伴随着一声呵斥,继母推开门,貂皮领口沾着霜花,“我让你去——”


    她的目光突然凝固在怀表上,眼中流露出不解。


    她记得,这是伊娜生母的遗物。


    伊娜平静地抬眼,默默看向身前扯高气昂的女人。在母亲死后,父亲又娶了两任妻子,眼前的人是这座庄园的第三任女主人。


    (二)


    第二日,伊娜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在院外劈柴。


    范妮在一边看着她,这是父亲交待她的任务——只有让姐姐乖乖顺从,她才能得到更多好处。


    外边的冷风让自己也很不好受,但范妮没有办法,母亲去世后,父亲待她明显冷淡了很多。


    但眼前这个继姐更加不受重视,她从来不会主动撒娇讨好,面对父亲也爱搭不理,连自己都能感受到父亲对她的厌恶。


    她默默摸了摸发间的银制发卡,这是上次监视完伊娜后,父亲送给自己的礼物。


    只要自己乖乖的,一定能说服父亲给她找个条件优越的家族联姻。


    昨天,她也看到了那个深夜前来的采石场领主,早在第一次拜访时,他就看中了姐姐的美貌。


    父亲早就和伊娜提过这件事,但姐姐一直表现得很抗拒,所以他才让自己来开导她。


    范妮的银发夹在雪地里泛着冷光,她拽紧身上的棉衣,对着眼前埋头干活的姐姐说:“父亲说只要你乖乖嫁人,后半辈子都会荣华富贵的——”


    “那他为什么昨晚在商量签卖地契?”伊娜劈开结冰的木块,打断了她的话。


    不再面朝着木柴,她转身,冷笑着扔掉斧头。


    “他可不是让我去享福,是把女儿卖给那领主,从而坐收利益。”


    范妮下意识后退,却被伊娜抓住了手腕。


    “你知道,为什么我的母亲临终前让我藏起她的怀表吗?”


    女孩轻轻张口,呼出的热气融化了颈边落的霜花。


    被注视着的范妮不解地摇头。


    “因为,我们的父亲早就把她的嫁妆侵吞了,不止我的,还有你的母亲。”


    “你胡说!父亲说母亲是病死的!”范妮反驳道。


    “病死的人会少两颗牙齿吗,你骗我就算了——为什么连自己都骗!”


    伊娜冷冷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不得了的笑话。


    范妮踉跄着跌倒,下意识抓住伊娜的脚踝,恍惚间她想每次父亲吩咐她去监视姐姐时说的那句话——


    “要是让她跑了,你就是下一个。”


    发顶的银发卡似有千斤重,压得她抬不起头,范妮看到被伊娜丢掉的斧头,平生第一次这般无措。


    (三)


    伊娜仍然不愿低头,父亲惩罚她去暴雪的森林中采银莲花。


    他将两个女儿带到了森林的入口,森林的边缘是深不见底的断崖。


    “最为忠贞的女孩能摘下银莲花,只要你能把花带回来,我就取消你的婚事。”


    银莲花是只在传说中开放的花朵,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范妮在一旁怔怔地看着,亲眼看见父亲用绳索拴住了伊娜的腿,又将绳索的另一端递给自己。


    “她要是跑了,就由你替她嫁。”


    还是这般与往常别无二致的,以这种方式引诱自己帮助他完成目的。


    范妮接下绳索,低头喃喃道:“所以,我也是父亲的斧头吗?”


    身前的男人沉默地盯住她,气氛一时变得更为僵硬,他似是明白了什么,微笑着走向范妮。


    女孩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明明是如此温和的笑容,却让她感到无比阴森。


    在开口之际,他突然掐住范妮脖子,狞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脱?太愚蠢了——你母亲也是如此天真。”


    脖颈处传来一阵闷痛,范妮发出痛苦的呻吟,她感觉自己落入了茫茫大雪中,被暴雪压得喘不过气。


    父亲的手掐在她的颈部,范妮看到他手指上的戒指——那分明是母亲留给她的!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手中束缚的力道松开了,他的动作被身侧的人打断。


    伊娜的斧头呼啸而过,斩断了父亲的半幅披风,她迅速抱起虚弱的范妮,抬眼间看见站在入口处的父亲。他的手中同样持有武器,伊娜迅速做出判断,自己无法在保护妹妹的同时对抗他。


    父亲脸上充满讥讽,似是在嘲笑她的犹豫。


    “放下手中的斧头,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清楚,既然选择救下范妮,就代表她放弃了独自逃跑的机会。


    但伊娜露出了令他不解的笑容。


    “感谢你戳破她最后的幻梦,现在,一切该由我们做主了。”


    她手持斧头,抱着范妮跳下身后的断崖。


    (四)


    掉下悬崖的两个女孩并未坠入冰河中。


    下坠过程中,伊娜用斧头卡住冰缝,在寒风中艰难地稳住身形。


    直到夜色彻底笼罩森林,二人才吃力地爬上去。


    回去的路已被暴雪封死,更何况,路上可能还有父亲设下的陷阱,姐妹俩转而将视线投向那片森林——这是最后的选择。


    至少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伊娜背着受伤的范妮在森林中缓慢前行。天气实在太过严峻,加上在崖边留下的伤口,冻伤的范妮发起了高热。


    她在伊娜背上痛苦地闷哼着,双臂紧紧环抱着身前人,努力感受唯一的热源。


    “父亲别烧我的书......”精疲力竭的范妮发出睡梦中的呓语。


    “不会有人再烧你的书,前提是你必须撑过来。”


    伊娜一字一句地承诺道,背上的人含糊地嘟囔几声,像是回应。


    她知道,范妮现在一定很痛苦,但只有彻底睁开眼,才能完全抛弃“让他人替自己自主”的幻想与依赖。


    深夜的林间几乎看不清前路,但她们不能停下,只有不断向前才能找到些许出路。


    黑暗中传来猛烈的风声,伊娜看向不远处的动静源头——三个举着火把的矮人身影在视线中浮现。


    (五)


    三个小矮人带着她们来到了森林中的木屋。


    他们自称是这片森林中帮助受伤女孩的智者,只要她们付出一些代价,就能得到救治。


    木屋的墙上悬挂着名为“女子美德二十则”的挂画,第一条正在滴血的符文写着:“每日需跪擦地板三次”。


    伊娜看着这间刻满训诫铭文的屋子,皱着眉开口: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黑胡子矮人拿出针线,准备缝范妮的伤口,每靠近一步,墙上的美德挂画就渗出血珠。白胡子矮人端着药碗,里面的沉淀物像极了过去母亲吃下的毒药。


    “割破你的手腕,一边流血一边打扫,我们就给她治疗。”蓝胡子矮人指着角落生锈的纺车。


    “只要我受伤,你们就能彻底控制我们了吧,”伊娜着看向药碗,冷笑道,“用我妹妹的命要挟我?”


    灰胡子矮人见谎言被戳穿,开口念起法咒,伊娜抄起身边的斧头,却听见身后范妮的低呼。


    受伤的女孩挣扎着起身,不可置信地睁开眼:“为什么......药碗里会有我母亲死前的声音?”


    伊娜扯下一边的绣毯,裹住颤抖的范妮:“因为他们在引诱你。”


    她重新望向眼前的三个矮人,被她揪在手中的毯角一角露出矿场领主的家徽。


    “你们这些家伙,是和父亲共享一个钱袋的吧?”


    矮人们发出古怪的笑声,丝毫不在意眼前的反抗,他们的咒语已经完成。


    “以父之名惩罚你们!”


    矮人们齐声喊道,癞蛤蟆从他们嘴中吐出,冲向握着斧头的女孩。


    被包围的伊娜没有恐惧,她用斧头打落蹦来的癞蛤蟆,被触碰的瞬间,那些癞蛤蟆变为数只萤火虫,调转方向袭向三个矮人。


    矮人们露出惊慌的神情,不可思议道:“不可能!这一招从来没有失效过——”


    萤火虫飞到他们的脸上,钻进他们的嘴里,像是被强行灌下毒药,他们的嘴中涌出一只又一只蜘蛛。


    伊娜轻蔑地笑了,她看向那副仍在流血的挂画,画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们以恐惧为食”。


    “你们的力量当然会失效,毕竟,这是建立在女人顺从信仰上的法术。”


    越来越多的萤火虫涌现,撕扯着矮人们的皮肉,伊娜平静地注视着在地上翻滚着的人,颇为好笑地拍了拍手。


    “你们和父亲一样,用恐惧当锁链,现在——也该亲自尝尝恐惧的滋味了。”


    矮人被腐蚀的皮肤上浮现出父亲债单上的文字。


    灰胡子矮人突然开始痛哭:“他们逼我们扮演救世主......”药碗中显现出真正的画面:矮人们其实是父亲雇来的侏儒巫师,专门诱骗那些迷失的女人。


    范妮在高烧中喃喃自语:“药碗里......是妈妈被父亲推下楼的那天。”


    伊娜猛地将药碗砸向火炉,飞溅的汁水又化作她母亲临终前的影像,但女孩并没有为之动摇。


    “你们想让我恐惧,真是找错人了。”


    不需被提醒,她会自己记住这些记忆——它们会时刻告诉自己,要保持愤怒。


    宛如呼应一般,屋外传来一阵蹄声。


    木屋的大门被轻轻推开,穿着斗篷的女人踏入房中,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只驯鹿。


    看了眼屋中的景象,女人轻轻抬手,指尖涌出无数霜雪,雪花覆在矮人们的身上,他们就这样消失不见。


    “这些人去哪了?”


    伊娜望着空荡荡的地板,雪花过处一片洁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人相信这里曾有三个活人。


    女人笑着开口:“只是把他们赶去了该待着的地方。”


    随意的样子像是恰恰路过一般,但绝不是如此。


    “你又是谁?”伊娜再次发问,她挡住床上的范妮,右手警惕地握着斧头。


    没有在意她的动作,女人轻柔地抚摸身后的鹿,微笑回答道:


    “我是曾被囚困于此的驯鹿女巫。”


    (六)


    眼前的木屋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消失,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这是一座由霜雪打造的居室。


    “你破坏了他们的巫术,所以我的力量也得以解放。”


    女巫给范妮处理好伤口,喂她喝下了救命的药汤。


    伊娜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真奇怪,刚才还这么警觉,现在居然敢任我行事,不怕我出卖你们吗?”


    她好奇地看着伊娜。


    被提问的女孩认真地摇头,实话实说:“我的母亲和我讲过驯鹿女巫的故事,她曾路过这片森林,接受过你的帮助。”


    这也是她带着范妮闯入森林的原因,只是不曾想到,这个举动差点令她们落入另一个陷阱。


    床上的范妮渐渐苏醒,伊娜向她解释了目前的情况。


    驯鹿女巫说,自己的帮助并非无偿,她们必须在这停留几天,完成各自的任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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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是第一个任务。”


    驯鹿女巫的双眼倒映着姐妹俩的身影,她指了指桌上的杯子,朝着范妮开口:“选个杯子喝药吧。”


    范妮本能地去拿镶金边的茶杯。


    “恭喜你选中美人泪釉彩杯。”女巫微笑着说出结果,轻轻挥手打碎杯子,“知道为什么贵族小姐也会短命吗——因为她们为了维护那丁点儿的利益选择投诚。”


    她摘下女孩头顶的银发卡,扔进了火炉中。


    范妮怔怔地看着燃烧的火焰,只觉体内某种不知名的东西被点燃。


    这是过往十几年的人生中不曾感受过的,她攥紧双手,试图留下这份悸动。


    之后的日子里,驯鹿女巫给她们设置了不同的考验。


    她让伊娜用草药知识治疗驯鹿的冻疮,从而换取生存教学,让范妮整理屋内的金属图谱,换取更多锻造知识。


    学习锻造时,范妮看见了那三个矮人留下的属于父亲的地契——他早已买下矿场,成了幕后的最大受益人,但贪婪的人心仍不知餍足,还要榨干自己女儿最后的利用价值。


    这段安逸的时日里,驯鹿女巫给她们讲了一个故事:


    “二十年前,曾发生过一场矿难......”


    远处的火炉中映出属于过去的画面。


    在这个故事里,伊娜看见父亲伪造母亲的遗嘱,侵吞她的所有财产,范妮看见母亲无意间发现矿难真相,被父亲谋杀的情景。


    不止她们,还有数不尽的生命被埋藏在这片土壤之下。


    范妮颤抖地看着眼前的回忆,泪水从眼眶中涌出,伊娜紧紧握着妹妹的手,死死盯着火炉中的画面。


    “不要害怕,记忆是她们留给我们的武器。”


    火光映在瞳孔上,其间涌出的是源源不断的力量。


    驯鹿女巫向这对姐妹递上了一串铃铛,开怀道:


    “说的很对,是时候把他们的傲慢铸成铃铛了。”


    (七)


    伊娜和范妮回到了庄园。


    她们装作被矮人驯服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承认错误,并恳求父亲的原谅。


    父亲大度地表示宽容,准备为她们举办隆重的出嫁宴会。


    宴会上,伊娜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打开了手中的怀表,表中发出的不再是指针声,而是范妮母亲曾记录的真相——庄园主借巫师之力制造矿难,夺得矿场所属权。


    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响彻整个城镇,一字一句,清晰可闻。


    父亲震怒地看着大逆不道的女儿,命令侍从将她抓起来,转头向到来的宾客们解释。慌乱间,趁其不备的范妮给他套上了拴着铃铛的绳索。


    这是由驯鹿女巫制作的真言之铃——每当佩戴者说出一句谎话,铃铛都会播放出相应的声音。


    怀疑的目光越来越多,宴会厅中的气氛也逐渐凝固。


    打破这一沉寂的,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女主人。


    伊娜看到她的继母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神情,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大声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包括她是如何被设计欠债,如何被家人卖给庄园主。


    与此同时,怀表中开始播放关于下毒的罪状。伴随着掷地有声的宣判,继母掀开大厅中的地毯,露出埋在地板间的数瓶毒药——庄园主曾用这种毒药杀死了第一位妻子,只为谋夺她的财富。


    宴客厅的大门在这一刻被狠狠踹开。


    驯鹿女巫一步步踏入厅中,跟在她身后的,是无数个在矿难中因债务被奴役的女人。


    庄园主看清她的脸,如同见了鬼一般:“不可能,你早就死在那场矿难里了——”


    女巫讥讽地望着前方,冷声道:


    “你一定想不到,被你轻视的女人们拥有解开封印的力量吧。”


    她施展术法,将仍在挣扎的庄园主钉在墙上。贴着墙壁的罪人哑着嗓子叫嚷着,每当他说一句“我没有”,铃铛就自动播放一段录音。


    身后的人纷涌而来,她们握着手中的武器,杀死了这个罪恶的化身。


    伊娜将沾着血的铃铛悬挂在教堂的钟楼上,所有途径于此的人都会听到当年的真相。


    声音响彻全境的那一刻,遥远的断崖边传来雪崩的轰鸣,她们看见——那片崩塌的积雪深处,露出了灿烂夺目的银莲花。


    驯鹿女巫宽慰地笑了。


    “那个男人以忠贞之名限制你们。事实上,银莲花是世间一切自由的象征。”


    “当你们醒来,它便开放。”


    (八)


    森林深处,三只人形□□正在泥塘中挣扎,试图舔掉皮肤上浮现的罪证文字。


    而在森林外的庄园里,伊娜与范妮正在商讨改建事宜——她们要将这座庄园改造为驿站。


    两姐妹在此收留出逃的女孩、寡妇以及被指控污名的女人们......她们开设各种课程,将驯鹿女巫的知识传递给更多人。


    驿站门廊边挂着一串风铃,是用过去的铃铛碎片制成,每当有女人成功挣脱桎梏来到此处,它就会鸣响。


    范妮教人们学会锻造术,并在每把武器上刻下“不向他们投诚”的字句,她将熔铸好的武器递给每一位空手的女人:“让他们好好见识你们的愤怒。”


    伊娜将自己的斧头赠给到来的女人,并告知这是能消灭所有规训之物的力量。


    她们会劈开一座又一座压迫之山,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过去那未凉的热血,以及未来即将盛放的银莲花。


    某个雪夜,灯火通明的驿站里围着成群的女人,她们并肩坐着,唱起刚刚学会的歌谣——


    “父的铁链锈已生,女儿的花永不凋。”


    她们的身边盛开着数不尽的银莲花,自由的花瓣随风起舞,将种子送往更远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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