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这场会议是与美国一家著名的建筑公司洽谈,但合作尚在初期,会议内容也并未涉及商业机密。
劳伦斯坐在会议桌的正前方,背靠着落地窗。
佛罗伦萨耀眼的阳光透过琉璃窗,折射出一束斑斓光晕将他笼罩。
他靠坐在椅背上,袖口挽起,带着机械表的那只手握着一支宝蓝色的钢笔,在光线之中泛着泠洌的光泽。
电脑屏幕上,建筑公司的团队成员已经悉数到位,几个西装革履的建筑师和项目负责人正在阐述方案。
劳伦斯只是听着,没有点头没有回应,甚至没有表情。
立体的眉骨遮挡了从后洒落在他脸上的光晕,衬得眼神愈发冷峻。
沈郁棠坐在劳伦斯右侧,Apple Pencil在平板上快速游走,笔尖与玻璃屏面摩擦出细密的沙沙声。
而她面前的电脑上有两个分屏,一个是劳伦斯发给她的记录模板,另一个则是留学生的救命恩人。
——deepl。(翻译软件)
不过对方公司的发言人语速实在太快,吞音又多,还夹杂着许多建筑方面的专业名词,即便有翻译软件,沈郁棠仍然发觉自己漏掉了一些信息。
握笔的那只手,掌心已经在微微冒汗,甚至因为太过专注,她的脸颊也渐渐变得红润。
像一颗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番茄。
这种紧绷感不仅源于会议的高难度,更因为坐在她身旁的男人实在太过强势,让她几乎无法忽视他无形中营造的压迫感。
整个会议过程中,劳伦斯的发言都没有太多。
他只是静静听着,偶尔低头翻阅文件,或是轻轻抬手示意让对方继续。当有人提出疑问时,他的回答简洁而精准,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就能让对方心悦诚服。
视频会议在进行了四十五分钟后关闭。
但沈郁棠还没有停笔,记录着最后一段的内容,直到劳伦斯将她面前的电脑拿了过去,她才迅速抬头。
——她还没来得及把平板上的内容誊写进报告里!
最可怕的是,deepl还没关闭啊!!!
这种感觉就像被教授当场抓住用ChatGPT写论文,甚至比这还要糟糕。
亚当教授至少对待学生十分宽容。可这位……
就说不准了。
一股灭顶的窒息感铺天盖地包裹住沈郁棠,即使房间里有新风系统,她仍然难以自控地感觉到一阵眩晕。
她根本没有勇气去看劳伦斯的表情,毕竟在听会议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他脸色有点臭了。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
劳伦斯对沈郁棠说的第一句话是:
“十五分钟,请把这张空白的文档填满,再给我检查。”
“好的没问题。”
沈郁棠强装镇定地接过电脑,重新整理了一遍平板上的文字记录,再规整地输入进了文档里。
她打字的速度很快,噼里啪啦写完后,时间还剩三分钟。
又仔仔细细检查了有没有拼写错误,她才起身,将电脑放在了劳伦斯的面前。
劳伦斯接过,放在掌心,划动着触控板快速地扫了一眼。
沈郁棠站在他身侧,瞄了眼他的表情。
看不出喜怒,柔软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遮挡住了他那双冷然的眼睛。
她似乎听见他从鼻腔里很轻地叹出一口气,
“Ivy。”
他叫住她。
沈郁棠瞬间紧张,条件反射般回答:“yes?”
劳伦斯把电脑放在腿上,抬头看着站在身侧的沈郁棠,语气和缓,说出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
“六百欧日薪。”他说,“我以为我们对它的定义,是‘专业’,而不是‘勉强’。”
沈郁棠的脸瞬间烧起来。愤怒涌上来,却又被下一秒的羞辱感压了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扯出一点点笑,平静地问到:
“如果可以,您能指出我存在的问题吗?若是可以弥补的不足,我会立即修正——若确实无法胜任,我也愿意主动辞去这份工作。”
劳伦斯在键盘上敲击的手指忽然一顿。
他半敛着眼睫,嗓音平直,近乎冷淡,“你似乎很想尽快结束这段合作。”
沈郁棠沉默。
半晌,劳伦斯终于抬头,微微一笑,“介意把你做笔记的平板给我吗?”
沈郁棠一愣,反应过来劳伦斯应该是想看她的原始笔记。
她把平板递到劳伦斯手里,上面速记的内容很乱,不仅有各种只有她认识的符号,还有不少中文。
可劳伦斯看得非常认真,甚至比看文档还要仔细。
因为靠得他更近了些,从他的发丝、衣领、说不清的地方散发出的香味,渐渐平息了沈郁棠蹿出的怒火。
这款香水的后调,她一直都很喜欢。
比起前调的冷冽苦涩,现在更像是冬日火炉里燃烧的松木,被融融暖意拥入其中。
“Ivy。”
劳伦斯抬头看她。
“你的逻辑很强,即便漏掉一些信息也能通过推测补全。这很好。”
“只是,一份真正有用的报告不该是信息的堆砌,而是判断的呈现。你现在做的,只有单纯记录和誊抄。”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劳伦斯说话的语调比身后的红丝绒窗帘还要柔和,像是在安抚她刚才的过度反应。
沈郁棠承认,她的确有被安抚到。
她也的确没有想到,对人漠然到几乎傲慢的劳伦斯,在工作时会这么耐心、包容。
劳伦斯看着沈郁棠紧张未散的脸,沉声问她:“你很怕我?”
“不是的先生。”沈郁棠急忙否认,
“如您所见,我想在毕业后进入Aeternum Arts公司工作,作为您助理的实习经验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是怕…怕您会辞退我。”
“所以你就想主动请辞?”
沈郁棠沉默,不否认。
“Ivy。”
他又用温和的声音叫了她的名字。
每次听劳伦斯用他美妙的嗓音这么叫她,沈郁棠都会浑身起鸡皮疙瘩,连手心里都是酥酥痒痒的。
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深邃,
“你在艺术上很有天赋,还精通英文、意大利语。作为外国人,能做到这些是非常了不起的。所以我并不会因为一次小错误就放弃你,但也希望你不要轻易放弃这份工作,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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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郁棠一时说不出话,怔怔望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听人因为会讲几种语言而夸她。
她总觉得,这是留学生在意大利想要生存的最低门槛。她从不把它当成值得炫耀的资本。
但劳伦斯这样讲的时候,就好像真的是什么值得被肯定的能力。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初到意大利时在市政厅排长队,为了一张税号卡站到脚麻;想起深夜打工用破烂的意大利语和老板争执工资;想起每个边哭边背单词刷听力题的夜晚。
那些她从没向任何人提起的痛苦,好像都被他用一句话,看见了。
沈郁棠低声地、真挚地说:“谢谢您,先生。”
但劳伦斯没有选择继续这个话题,“你毕业之后,会留在意大利对吗?”
“是的,但前提是有公司愿意提供给我offer。”
“会有的。”
“我相信你。”
他再一次夸奖了她,肯定了她。语气没有刻意称赞的痕迹,也不像意大利人习惯性地“bravissimo”。
只是陈述,带着笃定和真实。
在意识到这点后,沈郁棠很不争气地心软了。心脏像是被一泓温暖的潮水轻轻拂过。
其实在来意大利之前,沈郁棠并不是自信明媚的姑娘。尽管她从很小就意识到,她长得很漂亮。
从小学到大学,她的身边从来不缺乏热烈的追求者。
她的家庭条件不错,但不幸的是,父亲朝三暮四,母亲刚生下她不久,父亲在外的私生子也出生了。
在最需要父母陪伴的阶段,沈郁棠从来没得到过父亲的疼爱。他对她漠视、严苛,吝啬地不肯分给她一份零星的爱意。
她一边痛恨着父亲,却又扭曲地渴望博得他的关注。
哪怕只有匆匆一瞬。
在这样原生家庭中,即便看似健康地、茁壮地长大了;即便拥有高学历、经济独立、外貌出众,她仍在下意识里想要得到成熟男性的认同。
好以此弥补童年的那份缺失。
——被看见、被关怀、被无条件接纳。
永远是她灵魂深处最深切最隐秘的渴望。
所以当劳伦斯毫不留情指出她的报告存在问题的时候,沈郁棠慌了。
在意大利夸夸夸的甜蜜环境下建立起的自信,轻易就变得摇摇欲坠。
她的内核远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强大。
她知道她有一些心理疾病,可如果不是因为原生家庭带给她的阴影,谁又愿意如此呢?
“Ivy。”
劳伦斯的声音传来,将沈郁棠从回忆的泥潭里拽了出来。
她看向他。
“介意与我一同去见一位老朋友吗?”
劳伦斯已经穿好了西服,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礼貌征求她的意见。
沈郁棠一惊。
和他?
见朋友?
“这项工作好像并没有出现在契约书里,先生。”
劳伦斯心领神会,“额外工作加一百欧,你觉得可以吗?”
沈郁棠立马换了一副乖巧表情,把平板往包里一塞,扬起头甜美一笑,
“我们可以出发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