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秋觉得自己要死了。
泪水糊了视线,在眼眶里积满后又顺着脸颊落下,滴到泛着寒光的刀刃上,血水于是也变淡了些,以眼泪为中心向四周晕开。
呼吸不畅,浑身乏力,颈部割伤,加上才经历了一通算不得温柔的幸事,陈宴秋只觉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耳鸣阵阵,掰着荀淮的手指逐渐脱了力。
“本王知你怪我毁了你的仕途通达,此事倒也不假,因此你前些日子百般胡闹,本王也忍了。”荀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陈宴秋如坠冰窖般,骨骼间都漫上些冷意。
“可本王实在不知,状元郎竟是如此胆大包天,胆敢刺杀皇亲。”
陈宴秋也觉得原主很胆大包天,可现下这情形,他也说不清楚。
自证难矣,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而且,他知道荀淮没开玩笑。
身居高位,多年生杀予夺,在荀淮眼里,大抵是人命如草芥的。
他可以不顾陈宴秋的意愿随意要了他,也可以不听陈宴秋的解释随手杀了他。
荀淮是真的能要自己的命。
但是陈宴秋还不想死。
他微微松了手上反抗的力道,彻彻底底软了身子,红着眼哭:“呵……王、王爷……你听我解释……”
陈宴秋轻轻抚着荀淮掐着他脖子的手,像是讨饶,又像是安抚,小动物般蹭着要夺他性命的侩子手,是臣服的意思。
荀淮喉结微动,看着喘息发抖的人,心里蓦地生出些微妙的欢愉来。
于是抵着陈宴秋的刀刃又被荀淮松开。
“咳,咳咳咳……”空气涌入陈宴秋的喉管,他捂着颈上的伤口,颤着手咳嗽起来。
血液给陈宴秋因为缺氧而惨白的肌肤添上了一抹浓郁的艳色,眼前人此时就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器,或者说已经有了裂痕的瓷器,那些鲜血就是这样从这些裂痕里涌出,让荀淮产生了一种近乎病态的向往。
很美,很漂亮。
荀淮知道,这是属于上位者的凌虐欲,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耳边似乎又响起男人歇斯底里的尖叫,那些早应在岁月的冲刷下忘记的场景又如皮影戏般在眼前纷繁地上演,荀淮皱了皱眉,猛地用力把匕首往旁边的床头刺去。
匕首狠狠扎入,木屑簌簌滚落,荀淮在那木屑中看见了自己蜷缩的影子。
我不能……
荀淮疲惫地闭上眼。
陈宴秋被荀淮突然的动作吓得浑身都僵硬了。
见荀淮闭着眼皱眉,没有再杀自己的意思,陈宴秋立刻示好,手脚并用地挪过去对荀淮笑:“王爷……夫君……”
“解释。”荀淮用两个字打断了陈宴秋。
其实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
话说,你说这匕首是我放的,不应该谁主张谁举证吗!能不能讲点道理!
陈宴秋在这一刻无比想念新中国,还是法治社会好。
“这、这个嘛……”他去抠荀淮喜服上的扣子,搜肠刮肚,绞尽脑汁,脑子里却全是昨天看的小说里各种香艳的r18情节。
陈宴秋简直欲哭无泪。
我脑子里面怎么全是黄色废料……
眼看荀淮睁眼握住自己作乱的手,眉眼间已有些不悦,陈宴秋嘴巴比脑子快上了几分,“嘤”了一声后放弃了思考。
他用手指勾了勾荀淮的掌心:“夫君……”
“这是我给我们准备的小情趣……”
荀淮:“……”
虽然知道这人大概率是在胡说八道,荀淮还是下意识往那匕首柄瞥了一眼。
那匕首柄足有荀淮半个手臂粗,花纹精致繁复,纹路精细,凹凸有致。
饶是淡定如荀淮,此时的瞳孔也控制不住抖了抖。
他沉默了好几息,才轻笑道:“本王原以为状元郎宁死不从贼子意,是有几分气节的,如今看来倒是高看你了。”
气节哪有小命重要?
陈宴秋悻悻地笑了笑,在荀淮带着审视的目光下又缩回了被子里,拱成小小一团,声音闷闷的:“王爷说过的,从今日起,王爷就是我的夫君了。”
“……夫君,”陈宴秋躲在被子的黑暗里,给了自己足够的安全感,壮着胆子小声唤,“新婚之夜,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那一声细细柔柔的,像是小猫似的在荀淮心口挠了挠,惹得荀淮心里发酸发软。
荀淮伸出手捂住胸口的异样感,似是温情,可若是陈宴秋看见了荀淮的眼睛,准会又吓得呆住。
那双眼睛里,全是翻滚的破坏欲和凌|虐欲。
□□熊熊燃烧,蚕食着荀淮这许多年来时刻保持的清醒和理智,那眼神如猎鹰看见了草原上的小兔,渴望着进食,渴望着撕扯,渴望着将那小兔拆吃入腹。
喜爱与暴戾相伴,保护欲与破坏欲从来都不矛盾,他们如影随形,伴着荀淮走过了二十五年。
但是就算如此,荀淮的头脑却仍是清醒着。
皇上赐婚,陈宴秋不能死在王府里。
至少今天不行。
此时此刻,荀淮放任了欲望生长,他伸出手,就要再次掀开那床单薄的、给予陈宴秋安全感的被子。
“王爷。”
门外突然传来太监轻柔的呼唤。
陈宴秋躲在黑暗里,听见那叫来福的公公回话:“王爷,热水来了。”
身上粘腻得厉害,汗水、泪水、血迹还有其他的……流了满身,陈宴秋爱干净,虽然此时已经累得动动手指都乏,可他还是想洗个澡。
他满怀欣喜地等了一会儿,可却荀淮久久没有反应。
荀淮怎么了?
陈宴秋犹疑了许久,还是爱干净占了上风,他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看向荀淮,小声道:“王爷,热水来了。”
垂着头的荀淮蓦地看向他,浑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陈宴秋心底里突然漫上了一股本能的恐惧和直觉。
不……不对……
“王爷……”陈宴秋慢慢向后挪,声音嘶哑发颤,“不、不行了……”
“我会死的……”
“叫错了。”荀淮起身,在陈宴秋惊恐的眼神下解开了他身上喜服的腰带。
在亲眼见到之前,陈宴秋一直以为荀淮的身体应当是瘦弱的、苍白的。
毕竟书中的大反派是个十足十的病秧子、药罐子,说是三步一喘都不夸张,甚至最后的结局,也是在流放途中活活冻死的。
可事实与他想象的,似乎并不一致。
此时荀淮的病似乎还并不是那般严重,虽说看上去依然瘦削,但并不是陈宴秋之前想象的那般病入膏肓,勉强还算得上正常。
他的胸前、腰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心口处的有一块尤其明显,看起来狰狞可怖,像是一条寄生的蜈蚣横亘在荀淮的左胸,叫人望而生畏。
陈宴秋看得脑袋有些懵,求生的本能却没有让他冷落荀淮太久:“什、什么?”
荀淮单膝跪在床边逼近背靠白墙、避无可避的人,盯住陈宴秋颤抖的瞳眸重复:“叫错了。”
那瞳眸湿漉漉地,泪水盈了满眶。
荀淮突然很想看看那举起的水珠破掉的样子。
一定很美。
陈宴秋只觉得一股大力把他从裹着的杯子里扯了出来,趴着压在了床榻上。
事到如今,他哪能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再次哭出声:“不,不要,求你……”
他还没来得急穿上寝衣,全身赤|果着,倒是方便了不顾别人意愿顺心作恶的人,连那准备工作都可以省掉了。
熟悉的感觉从破坏处瞬间传递到全身,陈宴秋忍不住脖颈高高扬起。他的眼神被那一下给撞得涣散,连惊呼声都只呼出一半,就被接连的征伐给堵在了嗓子里。
还是好疼啊……
这疼不再是初次被破开的疼痛,似乎更加绵长、更加细腻,夹杂着几分主人并不想承认的欢愉。
于是如荀淮所愿,陈宴秋一直噙着的泪水如断线的玉珠般一颗颗滚下,很快就再次润湿了床榻,与先前的那几块一起,在红色的床榻上做出了一副浓墨重彩的山水画。
“不要了……不要了……”
“轻、呃……轻点……”
陈宴秋的黑发披散着,白肩颤抖着,如同一只小舟,随着自己的动作在那方山水中起伏,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又像是要融在那画中。
果然很美。
荀淮想。
他用力压上陈宴秋的后背,手却是绕过陈宴秋的脖颈,握住陈宴秋颤抖的肩把人往怀里送。
于是两人终于严丝合缝地相拥,宛如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侣。
这距离实在是太近,近得陈宴秋有了一种快要窒息的错觉。他早就没了挣扎的力气,因此他这时候微不足道的反抗倒还像是助力似的,自己只要动一下,就会惹得罪魁祸首挪动几分,自己却是又吃了不少苦头。
眼前浮现出点点雪花,不知是脱力还是缺氧的缘故,陈宴秋微张着嘴辅助自己喘气。
忽然,荀淮就这个这个姿势把他抱了起来,在空中将他转了个身。
这一下实在是有些超过,陈宴秋失声惊叫起来,两只手臂在空中扑打,像是溺水之人的求救。
其实也差不多,窒息、缺氧、无处凭依,陈宴秋觉得自己现在跟溺在水里并无什么分别。
他被荀淮就这样抱在怀里,继续了这场似乎并无休止的战争。
只是这场征伐的对象只有陈宴秋一个。
眼前的雪花逐渐放大,似乎在发黑,似乎在发白。
陈宴秋不知这感觉是难受还是解脱,只觉得自己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在荀淮的又一次破戒后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终于听到了自己先前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声音全然不如身上的动作那般粗暴,似乎带着些悔意,也带着些疼惜,恍恍惚惚间,陈宴秋似乎觉得自己被轻轻地裹进了被子,又被那声音的主人抱进了怀里。
“都说了叫错了。”
“宴秋,你要记得,下次喊我夫君。”
在意识最颤抖、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刻,这句话就这样深深地钉在了陈宴秋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