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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洞房花烛夜

作者:自助枕头贩卖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盛夏多夜雨,太阳甫一落山,大大小小的雨滴便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落下,“啪”地在地上炸开。


    那雨珠落到王府屋顶的镇宅吉兽上,又顺着屋檐往下滴,滑过糊纸雕花的窗台。雾气蒸腾着,在那窗纸上凝成水露,又缓缓落入红烛里,那烛焰也跟着轻轻晃了晃。


    陈宴秋是被一盆水给泼醒的。


    “咳,咳咳咳——”他捂住嘴咳嗽起来,睁开眼,觉得头疼得厉害,像是要炸开似的。


    诶?我这是在哪?


    陈宴秋看着自己沾了血的双手发呆。


    耳鸣阵阵,记忆也跟着回笼。


    陈宴秋只记得自己昨晚找了本小说看,一不小心就看了通宵,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小说是一部r18权谋大长篇,讲述的是燕国太子屈蔚与其帝师谢泠携手推翻燕国暴政,吞并四国,逐鹿天下的故事,剧情之深奥,智斗之精彩,飞车之香艳,看得陈宴秋直呼——


    对不起,除了车,其他的我都看不懂qaq


    一直喜欢看无脑小甜文的陈宴秋能坚持看下去,只有一个原因。


    里面有一个恶毒炮灰,跟他同名同姓。


    点进评论区,几乎有大半的评论都在骂他:


    【每天一问:陈宴秋今天下线了吗?】


    【要我说荀淮娶了他也真是倒了大霉,天天被他坑!】


    【抱紧我的美强惨大反派呜呜!感觉要是没有陈宴秋,荀淮应该能跟我蔚宝斗个五五开吧……手心手背都是肉,唯有陈宴秋像是那颗老鼠屎……】


    陈宴秋看得嘴角微抽。


    怎么感觉每一条都在骂自己?怪神奇的。


    不过最后那一条,倒也说得不错。


    评论区说的荀淮是原书后期的大反派,身为梁朝摄政王,心狠手辣、精于算计、把持朝政、权势滔天,有好几次都把主角二人逼到绝境。


    如果不是有陈宴秋这个大漏勺的话。


    陈宴秋是荀淮奉旨成婚的男妃,大梁同性可婚,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可陈宴秋身为梁朝最年轻的状元,一腔抱负被毁,至此怀恨在心,口蜜腹剑,暗中使坏,屡次破坏荀淮计划,最后导致荀淮落败,客死他乡,自己也落得个乱箭穿心的下场。


    陈宴秋看到这里简直是像吃了苍蝇吐不出来,有一种无处吐槽的憋屈感。


    他打字:


    【可是我觉得真正有问题的是那个下旨的梁国皇帝诶……让状元作男妃,一生不得入仕,同时又给荀淮身边埋了个定时炸弹,不是一石二鸟之计吗?】


    立刻有人怼他:


    【怎么?你是陈宴秋吗?还替他委屈上了?】


    陈宴秋:……


    某种意义上说还真是。


    “醒了?”旁边人出声,打断了陈宴秋的思绪。


    头上疼得慌,像是撞出了血,陈宴秋下意识用手去捂住,于是看见了自己白皙瘦弱的手臂和挂在那上面的金线绣纹喜福。


    他木愣愣地看着眼前太监打扮的人,回道:“啊。”


    “陈公子,醒了就安分些,对你我都好。”那太监尖着嗓子摆摆手,示意下人把陈宴秋扶起来,“嫁入了王府就是王府的人,今晚把王爷好生伺候着,王爷舒服了,高兴了,你日后可不比在朝堂做个芝麻官风光?”


    陈宴秋还没怎么搞清楚状况,下意识垂眸乖巧答:“公公说得是。”


    来福却是有些惊讶地抬眼望了望。


    这小公子年方十九,文文弱弱,风都能吹倒似地,性子倒是极烈。自打一接入王府就哭天抢地寻死觅活,闹得好不安宁。


    现在他哭得头发也散了,眼睛也红了,在那兀自使劲抹眼泪,却又把眼睛又抹肿了几分,看上去倒也可怜。


    本身年纪也不大。来福放柔了语气道:“带王妃下去梳洗,可别误了时辰。”


    陈宴秋被人架着重新梳了妆,坐在铺了大红被子的喜床上,拿着铜镜照着自己的脸。


    还好,自己的漂亮脸蛋儿还在,陈宴秋想。


    这话说得不假,陈宴秋生得清秀,总是眉眼带笑,小时候不少人把他当成小姑娘。


    他的右眼底下有一颗泪痣,眼波流转时更是添了几分风情。


    都说有泪痣的人命苦,陈宴秋先前从来不信。


    现在却是又信了几分。


    毕竟自己的命和原主的命……好像都很苦的样子。


    坠着金珠子的红盖头很沉,陈宴秋脖子疼,把盖头掀了丢到一边。他捂着头上撞出来的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局势。


    很不幸,自己似乎穿越到了睡前看的那本小说里,成为了“陈宴秋”,还是原主刚嫁入王府的那天。


    还好,老天爷还没给他安排个死局,现在原主还没开始作妖,自己尚有转圜的余地!


    荀淮作为摄政王,吃穿用度已是顶好的,但是古代的技术仍比不上二十一世纪,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料子磨人得很,扎得他浑身不舒服。


    而且,原主似乎铁了心要表示自己的不满,绝食了好几天。


    他望了望房间,红烛红床红纱帐,什么都有,就是没看到一点点吃的。


    肚子此时又咕咕叫了起来,方才太紧张没注意,此时陈宴秋才觉得自己饿得眼前发黑,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头上撞出来的伤口只简单处理了一下,此时还微微冒着血。


    病骨支离、两眼昏花,孤身一人,人生地不熟。


    还被人泼了冷水……


    陈宴秋越想越委屈,撅着嘴歪在床上。他一直都有点泪失禁体质,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顺着他脸颊的软肉滑到床单上,不知不觉湿了一大片。


    哭了一会儿之后,陈宴秋又坐起来拼命抹眼泪。


    “振作点!”他给自己打气。


    任何故事都有尽头,自己只要不作妖、不惹事,待在荀淮身边安安稳稳过日子,等到这本小说结局的那一天,他就可以回家了。


    绝对,绝对不能像原书那样,万箭穿心而亡!


    想到这里,陈宴秋都不免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仿佛都有了幻痛。


    但是……


    他苦大仇深地捂上饿得快要胃痉挛的肚子。


    我不会在结局之前,就饿死了吧?


    陈宴秋不想被饿死,于是他开启了省电模式,正正自己叉了不少首饰的发型,歪着脖子挨着床头睡了过去。


    “王爷,人在里面了。”


    “人没事吧?”


    “并无大碍,只是……”


    迷迷糊糊间,陈宴秋似乎听见门外有什么人在说话。


    他正梦见自己在一朵云上飘啊飘,脑袋晕得厉害。陈宴秋轻轻睁开眼,眼前的视线也有些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他看见一个人影慢慢走过来,最后停在了自己面前。


    眼前的雾气散去,陈宴秋的目光首先落在了眼前人的腰上。


    那人身上的衣服显然比自己的要华丽精致得多,柔软有质感,束腰的腰带上是金线绣出的龙纹,勾勒出流畅的腰线。旁边别着一枚玉佩,晶莹玉润,在烛火下流淌着光。


    陈宴秋啧啧嘴,视线上衣,落到那人的脸上。


    那人眼窝深邃,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剑眉星目,脸色却并不健康,带着些疲倦的苍白。一双明亮的眼注视着陈宴秋,虽没有敌意,却带着尖锐的审视,垂眸时,能看见他左眼的眼睑处的一颗小痣,于是那审视中带着的尖利感似乎也淡了些。


    陈宴秋看见那颗小痣,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蹭地直起身子,一把扯过旁边的红盖头,慌慌张张地戴了上去。珠钗叮当响,眼前的视线被一片喜庆的红色笼上,因此那人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身体不舒服?”


    陈宴秋听见他问。


    “回王爷的话,没有。”陈宴秋揪着喜福,紧张回道。


    眼前的人,正是大梁摄政王荀淮,原主坑害的对象,他名义上的“夫君”。


    第一次见这煞神,陈宴秋难免紧张,微微发着抖。


    这情景在荀淮眼里,却又变了个意思。


    陈宴秋。


    荀淮凝眸看着在盖头下的人,在嘴里把这个名字嚼了嚼。


    元和二年高中状元,与左相王耿交情甚笃,实为王耿一党。


    荀淮拿起一旁的玉如意。


    三年来,结党营私,为虎作伥,排挤忠臣,为祸朝廷。如今被王耿一党当作弃子,强迫嫁人,断了仕途,想必是心怀怨恨……


    此子留不……


    用玉如意挑开红盖头的时候,荀淮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


    眼前人唇红齿白,面带桃红,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着他,睫毛根根分明,像是两只扑闪的蝶。


    先前似乎是哭得有些很了,陈宴秋眼尾、鼻尖都有些红,看起来可怜极了。他柔柔地看了荀淮一眼,小声唤:“王爷……”


    荀淮有一瞬间慌了几分,玉如意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两个人对视着,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


    陈宴秋害怕得紧,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绷着的,荀淮的视线就像是一把刀子把他从头剐到脚,让他觉得自己随时会丧命。


    他见荀淮盯着自己没了动作,纠结再三还是又叫了一声:“王、王爷?”


    荀淮像是才回过神来,把那盖头一下子揭开。


    珠翠跟着他的动作又晃了晃。


    陈宴秋抿着唇,微微抬眸觑着荀淮的脸色。


    红烛帐暖,荀淮此时的脸色似乎比刚刚见到的时候要……好些?


    他无疑是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应当是对我满意的吧?


    荀淮盯了陈宴秋好一会儿,才转身坐到桌前。


    荀淮等了等,见陈宴秋没反应,用手指敲桌:“过来吧,喝合卺酒。”


    陈宴秋:“哦。”


    他提着裙子跑过去,在荀淮旁边坐下,拿起面前的酒杯道:“王、王爷,喝酒。”


    荀淮似乎轻轻笑了笑,伸手穿过陈宴秋瘦弱的臂膀,把人给牢牢窟住。


    这姿势喝酒并不方便,陈宴秋拼命撑着手喝了个干净。他之前没喝过酒,辛辣的白酒入喉,陈宴秋没有防备,被呛了好几下,眼看就又要掉眼泪。


    荀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抚了抚陈宴秋的背,帮人把气顺了过来。


    喝完了酒,陈宴秋就不知道要干什么了,他愣愣地看着荀淮往床铺走去,开口道:“王爷,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荀淮脚步微微一顿,再开口时已经含了些笑意:“府里的人没给你讲过吗?”


    陈宴秋怕连累了下人,梗着脖子撒谎:“讲、讲过的,但是我……没记住……”


    “没记住没关系,”荀淮坐在床上,笑着拍了拍身旁的软褥,“洞房花烛夜,王妃你说呢?”


    这下陈宴秋实实在在地愣在了当场。


    微风吹过,摆在一起的两盏烛火在墙上投下两个影子,烛焰摇晃,恰似两个交缠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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