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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入京

作者:龙猫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08


    大火烧了一整个晚上,直到天光乍现才熄灭。


    在残存的废墟中,只剩下一具烧得面无全非的干尸。断裂的横梁砸在尸体上,全身上下多处骨骼断裂。仅凭现有的痕迹,无法判断出男女。


    官府派来的仵作验了尸,根据残留的钗裙,默认了“叶婉清”的死亡。此事被判定为意外身亡,最后草草了结。


    衙门的差役随口问了几句经过,便报上去交了差。整个过程远比我预想得快。


    如果出事的是周郎,我想他们肯定会查得更加仔细。可是现如今死的只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没有任何亲人在世,甚至不用担心有人来击鼓鸣冤。


    我偶然听见家仆在私下里议论,说幸好死是刚过门的新夫人,而不是有权有势的周大人。毕竟他们还指望着周大人发月钱,来养活一家老小。


    自从我成为了周郎,世界仿佛都变了一番模样。所有人都对我毕恭毕敬,只要我一个眼神,就立刻有人前来为我鞍前马后。


    曾经对我嗤之以鼻的人,现在都是点头哈腰,对我做低伏小。


    比如那不可一世的县令老爷,他从来不理会良家女子的状告,总是对为非作歹的恶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们横行霸道。


    在开始物色竹马之前,我曾将恶徒告上过官府。县令收了恶徒的贿赂,没有任何作为,直接把人给放了,气得我捶胸顿足。


    现如今我成了周郎,总算能扬眉吐气一把,指挥他为我端茶倒水、捶肩捏背。


    县令一边感恩戴德,一边谄笑道:“周大人若是回了京,可莫要忘了同乡的邻里。”


    “同乡有那么多邻里,我都自顾不暇,哪里照顾得来?”我冷笑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搓了搓手指,别有深意地望着他。


    县令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了然一笑,从袖口里掏出一袋银子,塞到了我的怀里:“这是我的小小心意,还望大人笑纳。烦请大人回京以后,多为我美言几句,提携提携下官。”


    我收下银两,假笑道:“那是当然。”


    当然个屁。


    提携这个狗屁贪官,还不如提携村口的大黄狗。大黄好歹还能看家护院,这个死胖子贪官却只知道私饱中囊,搜刮民脂民膏。


    京城收一成赋税,这死胖子却收两成。后来京城收两成赋税,这死胖子收三成。多余的钱,全部都进了他的口袋。


    眼看着历年税收逐渐加重,恐怕再加收下去,真要逼死老百姓。


    我看着这肥头大耳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便清了口痰,朝他吐了过去。


    “哎呀,你瞧我这,莫名喉咙发痒,不小心弄错了方向。真是失礼,失礼!”我拱起双手,权当刚才发生的事是一场意外。


    “大人,您这是哪里的话!”县令抹了把脸上的痰,眉头都没皱一下,陪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大人早些歇息。您这边请,我送您出去。”


    他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走在前头领路。因为胖得看不见腰,他只能把整个身子往下弯,以显出对我的恭敬。


    这模样看起来滑稽极了。


    我在心里发笑。哪怕我对他吐痰,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他也是敢怒不敢言,难怪能当上县令爷。


    周郎这身份可真是好用。那晚的大火虽然熄了,我的野心却如同熊熊烈火,疯狂燃烧开来。


    只是京城高不成低不就的官,就可以得到如此拥戴。若我平步青云,当上了更大的官,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我越发庆幸自己那日的选择,原来做男子竟如此方便。不仅可以考取功名,还可以妻妾成群,拥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如今这世道,女子只有嫁人生子一条路可走,凭什么男子就可以坐享万千拥戴?


    辛辛苦苦钓金龟婿,倒不如权势滔天来得实在。


    09


    我抱着自己的骨灰,顶着周郎的面容,启程前往京城。


    家仆驾着马车,带我回到了周郎的府邸。


    “大人,到了。”他拨开帘子,双手撑地,半跪在车轮前。


    我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踩着他下了马车。


    眼前的府邸看起来气派大方,入目便是一扇朱漆大门,门楣上悬着鎏金匾额。门前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嘴里含着圆滚滚的石球。


    如此富态,看来不愁吃穿了。


    我满心欢喜,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将双手背在身后,昂首阔步往里走。


    可越往里走,我越觉着不对劲。这府邸看似富丽堂皇,可细看之下,假山上的青苔已经发黑,池水浑浊不堪,就连回廊的栏杆都有些斑驳,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我不知道周郎的房间在哪,于是停下脚步,对身后的家仆吩咐道:“你去给我准备些点心,放到我的房间。”


    “这个,那个……”家仆期期艾艾地望着我,半天都没有动作。


    我忍不住挥了挥衣袖,催促道:“怎么了,还不快去!”


    “大人,府里没有点心。如果您要吃的话,得去街上买。”


    “那就去买。”


    “可是大人,你上个月的月钱还没有发我。我现在没钱去买点心。”家仆摸了摸脑袋,低头哈腰道。


    我沉默了片刻。


    此时此刻,我恨不得把周佑民从骨灰盒里掏出来,揪着他的领子质问。


    周郎啊周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厮的月钱不发就算了,怎么连点心都买不起?!


    县令那里敲诈来的银两,在我怀里都还没踹热乎,就要忍痛割爱了。


    我叹了口气,拿了一个银子,放到家仆的手心,改口道:“这是你这个月,还有下个月的月钱,点心你先别买了,送壶热茶到我房间。”


    “好嘞,我这就去。”家仆拿到了月钱,立刻打起了精神。


    我坐在正堂,等他泡好热茶,再跟着他找到了周郎的房间。


    先前我只是隐约有些担忧,进入里屋后我确认了。周郎并不似表面上的那般风光。


    窗棂上的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雕花木床虽然样式精美,但却是陈旧不堪。


    我望着家徒四壁的房间,深深地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


    10


    我乔装打扮,去打探了一圈消息,总算搞懂了来龙去脉。


    周郎考取功名以后,确实谋了个不错的官职。只可惜他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子,得罪了不少同僚,暗中总是遭人排挤。他郁郁不得志,偶然踏入赌坊,就此染上了赌瘾。


    按理来说,周郎在礼部做事,俸禄还算丰厚。只要不胡乱挥霍,维持日常开支绝对绰绰有余。


    可他偏偏是个赌鬼,没过多久,就败光了家财,只能潦倒度日,身边也只留下了一个忠心的家仆。


    我就说为何中了科举的竹马,只有周郎时常写信给我。原来是因为京城没有姑娘看上他。


    他不是不愿成家,而是成不了家。最后只能装腔作势,来娶我这个一无所知的青梅。


    所谓的衣锦还乡,不过是一场骗局。


    看来此番我冒用周郎身份进京,非但没能捞着半分好处,还得帮他收拾残局。


    唉,真可恨我千算万算,最后做了桩赔本的买卖。本以为是富贵险中求,没想到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今我顶着周佑民的脸平安归京,那幕后黑手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次出手,但始终是个隐患。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彻底了解朝廷局势前,我不敢贸然行动。因此,我需要喘息的时间,为后面的布局做准备。


    装病是最好的选择。


    我拿出易容工具,对着铜镜调整人皮面具的状态。


    头发枯槁,眼圈乌黑,嘴唇微微发白。镜子里的我,俨然一副忧思过度、多日未眠的模样。


    洞房花烛夜,妻子亡故。悲痛欲绝之下,我突发恶疾一病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为了让这周佑民的戏演得更真实,我决定为叶婉清举办一场葬礼。


    11


    这场葬礼是我搭的戏台子,而我自己便是唱戏的角儿。


    府邸挂上白色绸布,灵堂里摆满白幡。深黑色的檀木灵牌上,刻着遒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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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力的暗金大字:亡妻叶婉清。


    吊唁的宾客陆续到来,里面有几个我同乡的竹马。到底是红颜知己一场,虽然我生前见不着他们的面,但没想到死后他们倒是愿意来看我了。


    最先到场的是顾郎。


    他一语不发地走进灵堂,呆呆地望着我的灵牌。原本俊朗的轮廓凹陷下去,颧骨高高突起。那双曾经明亮眼睛布满了血丝,周围泛着青黑。


    接着到场的是刘郎。这个负心郎,跟将军的女儿成了亲,没想到还能面不改色地出席我的葬礼。


    他叹了口气,对我拱手行礼,惺惺作态道:“周弟,请节哀。”


    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我心中虽然不屑,面上却是滴水不漏,故作坚强道:“多谢刘兄安慰。”


    刘郎见我面容憔悴,叹道:“周弟真是用情至深,只可惜红颜薄命啊。”


    最后到场的是李郎。他当的是个小官,娶的也是个小官的女儿。他跟我寒暄了几句,便对灵堂拜了一拜。


    我瞧他跟刘郎谈笑风生、互相攀谈的模样,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过叶婉清,仿佛真的只是来参加同僚夫人的葬礼,仿佛从不曾对我许下过诺言。


    曾经的海誓深盟,都已成过眼云烟。


    李郎环顾四周,忽然问道:“张尚书来了吗?”


    “张知节都当上丞相大人的女婿了,哪里还会记得我们这样的同乡?”刘郎摆了摆衣袖,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转而问道,“你说对吧,周弟。”


    我笑着打了个哈哈:“张大人可能只是忙吧。”


    “周弟真是心胸旷阔。”刘郎话里有话,故意煽风点火道,“按理来说,你跟他同在礼部做事,比其他同乡多了一层关系,应当互相帮衬才对。没想到他竟然冷漠至此,对你不闻不问。我真是为周弟你道不平啊!”


    我继续装傻:“刘兄这是哪里的话。张大人是礼部尚书,我是他的下官,岂有让他屈尊纡贵的道理?”


    朝廷的文官和武官历来不和,刘郎恐怕是想故意挑起我的不满,以此来借刀杀人。哪怕闹不出什么动静,也能给张郎找找麻烦。


    若我真的是周郎,恐怕就上了他的当。可惜现在这副壳子底下是我叶婉清,那个被他抛弃的青梅。


    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这混账肚子里装着什么坏水。


    见我不上钩,刘郎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他很快恢复表情,意味深长地说道:“周弟,看在同乡的份上,你听我一句劝。朝廷凶险,风高浪急。要选对方向,才能避开礁石,以免落得个船毁人亡。”


    我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过来。这番话是让我早点站队。


    如今朝廷党政激烈,以将军和丞相为首,各成一派。周郎入京为官堪堪一年,还没有明确立场,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确实难做人。


    “多谢刘兄提点。”我姑且用场面话搪塞了过去,“刘兄大可放心,我周某人不是墙头草,只是人微言轻,不敢贸然行事。”


    刘郎对我虚心的态度很是受用。


    “周弟当真是聪慧。”他的语气放缓了几分,带着拉拢的意味,“若是日后有机会,我倒是想把妹妹介绍给你,说不定还能做个亲家……”


    他的话正说到一半,却被人从身后推开。只见顾郎气势汹汹地朝我走来,抡起拳头就要挥向我的下巴。


    好在李郎眼疾手快拦了下来,大喊道:“顾兄住手,使不得,使不得啊!”


    “婉清尸骨未寒,你竟然就已经开始盘算着跟别人成亲。”顾郎眼眶泛红,目眦欲裂,嘶吼道,“早知如此,哪怕是背负骂名,我也该强娶了她!”


    我望着他激动的神情,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李郎趋炎附势,刘郎结党营私,而张郎始终未曾出现。这场我的葬礼,真正来吊唁的,唯有顾郎一人。


    我的良心有点痛,同时也有些庆幸。


    顾郎是个好人,我没能嫁给他也好,免得耽误了他的好前程。


    只是这份惆怅并未持续太久。


    我看着眼前的局势,忽然心生一计。事已至此,不如顺水推舟,把事情给闹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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