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聂听琴看清来人模样,低低笑了一声:“我道是谁来了呢……你来,是想要英雄救美?”她着重在后面四个字咬字,却无端显出八分讥诮意味来,果不其然,下一刻她便哂笑一声,“可叹你如今自身都难保了,你还管得了她?”
鄢丰这时候终于回过神,目光轻飘飘从第五昭身上移开,借着天光看向聂听琴讥笑着的脸:“前辈无意害我,他闯进来,又怎么可说是救我呢?”
聂听琴回过头,露出一个意外的神色,她看了她一会儿,收敛了笑,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说,我确实没想着让你活着离开医家呢?”
鄢丰说:“我不会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聂听琴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她终于迈步朝着鄢丰的方向走来。
她停在离她极近的地方,将她细细端详了一番,半晌,冷声说:“你可知道那碗药的药引,是什么?”
不待鄢丰回答,第五昭先一步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我的血。”
在鄢丰愕然的目光中,第五昭定定重复道:“那不是药,那是我的血。”
聂听琴看了他一眼,慢慢道:“不错。”
沉默良久,聂听琴说:“你先前答应我,我替你找回记忆,而你,参加我们医毒一派的试炼。现在,到了你做出选择的时刻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扭头看了第五昭一眼,低声喃喃,“也不知道你来这里搅和什么?……这是只属于她的试炼,也只有她能过作出选择。而我和她的约定,容不下旁人来节外生枝。”
这话是对第五昭说的,他却并不回答,只是定定看着鄢丰。
鄢丰点点头:“愿闻其详。”
聂听琴看着一室狼藉,说:“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还需咬我来解释么?”
“能不能找回你失去的记忆……可全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呀。”
一股不详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鄢丰看着聂听琴的古怪的眼神,一时间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睁大眼睛,下意识后退一步,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要想救灵珠,我便只有舍弃全部的记忆?”
“不止如此。”聂听琴笑了笑,“留下你的心魔,你才能回你的墨家,解决那些杀不掉的‘魔种’啊……”
鄢丰猛地一个激灵,眼前的因果线似乎更加鲜红了,鲜红得触目惊心,她下意识地摇摇头,不断后退,却被人抓住了脚腕。
她低下头,对上明曲木子欲裂的眼睛,她一面流泪一面如痴如癫狂地死死拽住她的脚腕,口中乞求着:“救救我,救救我吧鄢丰……你杀了我,灵珠也活不了!鄢丰……”片刻后她的面孔似乎又变了变,一双清凉、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一边哭一边说,“鄢丰姐姐,鄢丰姐姐……救救我……好难受、好痛……”
鄢丰微微失神。
因而她错过了第五昭的动作。
之间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她来不及反应,便看到第五昭用手指隔开手腕,掐着明曲的下颌便将汩汩流出的鲜血灌入了她的口中!
明曲挣扎着想要挣脱,可是那些汩汩流出的血液根本不受控制地流入她的喉中,她被浓郁的血腥气和魔气灼得不断呛咳,脸都几乎完全涨红了。
鄢丰这时回过神来,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下意识想要组织。第五昭只是另一只手将她的剑紧紧握住,她不想贸然抽剑,血已经在片刻之间金属被明曲咽下,第五昭这才松开手。
眼前晃过一抹血色,鄢丰恍然发现,这只手上似乎还有一道尚未痊愈的疤痕。
——原来那日在裂缝之下,她便是刺伤了他的这只手。
只是,那道伤口有这样深吗,深到这么长的时间,他竟然始终未能痊愈。
可是鄢丰来不及继续思考。
因为下一刻,第五昭便轰然倒在地上,手腕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流出血来,可是很快便消失了。
唯有心口再次毫无征兆渗出的那枝小小的嫩芽,似乎又长大了一些。
似乎注意到他人的注视,那株幼苗很快缩进了他的心口里,看不见了。
聂听琴笑了起来:“看来,他替你做了选择。”
“……什么意思?”
聂听琴没有回答,但是下一刻鄢丰便明白了。
因为在这一片黑暗当中,她突兀地对上了一双,被红线缠住的眼睛。
是明曲的眼睛。
她好像冷静下里了,又好像变得更加疯狂。
她不可抑制的狂笑起来,然后再一次死死抱住鄢丰,不断哀求她就她。
就像那一日在尚贤城,采春的模样一半。
鄢丰冷漠地将她踹开,在聂听琴的讶异目光中,她猛地削去她的左臂!
“啊!!!!”
明曲发出一声痛极的惊呼,鄢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清醒一点,你或许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听到她的这句话,明曲愣了愣,冷笑起来:“多活一段时间?哈哈哈哈……你怎么有脸对我说这种话?鄢丰,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看看,这里面的恶因,有多少、有多少是因为你来了,有多少是因为,你明知道自己的血那么危险,还敢随便地让那些傻孩子带走?!”
鄢丰却前所未有的冷静,闻言心中也并没有什么起伏,她只是看着明曲,轻声说:
“只要还能多活一天,你便还有得救的希望。”
或许是因为她过于冷静了,明曲的神色也终于冷下来。
然而下一刻,铮一声轻响,她不知从哪里抽搐一把小刀来,执起那把刀便要刺向地上昏迷不醒的第五昭!
鄢丰连忙握住她拿刀的手:“你做什么?!”
明曲冷冷笑着:“我活不了,你们这些害了我的罪魁祸首,也都别想活!!!!”
鄢丰神色一冷,她反手躲过明曲的刀,将她反手背在身后,将她制伏在地上。
她冷声在她耳边说:“你若再轻举妄动,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明曲沉默下来。
鄢丰问:“现在,你能够看到因果线吗?”
明曲默了默,还是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鄢丰又说:“你可愿同我一起回到墨侠派,帮我斩杀入魔者?”
明曲一愣:“……你不杀我?”
鄢丰淡声说:“我说了,你只要多活一天,便能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
明曲惨淡地笑了:“若我来日彻底成魔,你又怎么杀我?”
鄢丰不答,只是看向聂听琴:“聂前辈,”
聂听琴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对她的选择多有不满。
但是很快她又笑了笑:“他替你做的选择,可不是现在这样……”他撇了撇第五昭,“那么,你要带着一个隐患回到墨家……放弃恢复记忆吗?”
鄢丰定定看着聂听琴,甘镬剑应召而来,剑光晃过,那些缠绕在鄢丰身上,另一段连接着那道幻影的红色细线,应声断裂。
那道幻影似乎痛苦极了,它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斩断丝线,尖叫着在空中消散,连最后一点儿魔气也消失不见了。
聂听琴似乎真的有些愤怒,她冷冷笑了笑,屋内的气压都降低刀冰点。
“好,好……哈哈哈哈哈……赵花骨,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看中的好苗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自顾自地狂笑起来,一直沉默不语的明曲却忽然挣动了一下。
鄢丰警惕地低下头,却猛地对上一双黑白分明、毫无阴霾的眼睛。
“鄢丰姐姐。”
鄢丰一愣,试探着问:“……灵珠?”
灵珠眼睛动了动,朝她咧嘴一笑:“鄢丰姐姐,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鄢丰忽然感到心中压着的那些重担在这笑容之下全都散去了,眼前唯有灵珠的笑容,好像一道阳光,拨开所有云雾。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愣愣地问:“……你的眼里,为什么没有因果线?”
灵珠不解地偏了偏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师父说……魔气是一种很特殊的毒,她会浸染人心,而不是侵害人的身体。也许……两个灵魂,便有两颗心吧?”
鄢丰一愣。
她回过头,争相向聂听琴求证这番话的真意,却发现她不知合适已经离开了屋子。
随着她的离开,这间暗室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窗子,让光芒得以照射进来。
鄢丰顿了顿,问:“……明曲说得对,如果不是我来到这里,你或许就不需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灵珠摇摇头:“不是这样的,明师姐说错了。”
鄢丰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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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珠摇摇头:“……换作是我,我也会作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鄢丰一愣。
她无端想起一个人。
想起,在聂听琴口中,屡屡提及的那位,墨家前代钜子。
那一年,当鄢丰指天指地,向天道立誓,要拯救苍生于水火之前,她第一次见到了这位钜子。
鄢丰觉得,百闻不如一见。
难怪连那位舒泓前辈都甘心为这位钜子做事,因为她着实是她见过的这世界上,至纯至善的一个人。
她叩开她的门,门内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是鄢丰来了吗,请进。”
鄢丰在昆山,有许多师妹师姐。
但是头一次听到一个季像是极不谙世事的少女,又像是饱经沧桑的游子一样的声音。
她好奇地走进屋里,赵花骨正在沏茶,看到她来,便弯起眼睛招呼她:“来喝茶,这是我刚托璧月替我才来的春茶,好喝极了。”
可是那时候鄢丰无心饮茶。
她穿着一身白衣,看起来和平常无异。
但是熟悉她的人便能看出,这不是寻常的道袍,这是一身……丧服。
贺灵的死带给她的阴影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所有人都以为贺灵以自己的死,逼她更快地做出了选择。
但只有赵花骨看出来,贺灵的死,不仅没能让她成为真正有担当的救世主,反而……从最根本的地方,毁了她的道心。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潜藏在她心底深处的心魔。
这只心魔并不常常出现,并不以寻常的方式侵扰她。
更多的时候,她藏在她的心底,它将它心中所有的希望、爱与善意,尽数啃食殆尽。
她看到她第一眼,便不可抑制地叹息一声:
“可惜,我今日才见到你。”
鄢丰不解:“前辈认识我?”
那个时候鄢丰已经以一招“非命”名扬修界,这是墨家的招式,赵花骨听说过她并不稀奇。
可是她却摇摇头:“不。”她默了默。很久没有说话。
久到她刚泡好的春茶都凉透了,鄢丰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正要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道歉,赵花骨才终于冷不防开了口:
“我是说,穿上这身衣裳之前的你……一定非常耀眼。”
鄢丰一愣。
她却不再解释,她突然回过神,笑得忽然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地亲自替她倒了一杯茶推到她的面前:
“抱歉,让你久等了……这杯茶也凉了,希望它还像刚才一样好喝。”
鄢丰觉得她意有所指,却看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她只能笑着接过那杯茶,说:“我喜欢和凉茶……夏日炎炎,凉茶正好解暑。”
赵花骨笑而不语,片刻之后问她:“你从昆山来?”
“正是。”
“你要忘何处去?”
鄢丰沉吟片刻,摸不准她想要问些什么,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我要去参加修界的弟子大会。在那场大会上……我要向天道起誓。”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看着赵花骨说,“我要在哪里,发誓,成为这个世界还是那个唯一的,最终的……救世主。”
赵花骨似乎并不意外,闻言低声笑了笑,然后说:“……你已经想好了吗?”
鄢丰点点头:“想好了。”
她笑了笑:“你真的想好了吗?可是我看到,你的心……好像还没有准备好。”
鄢丰一愣。
那潜藏在心底深处的声音忽然出现了,一律似有若无的魔气在她的身上闪现片刻,有很快消散:“……那又怎么样呢?”
鄢丰定定看着赵花骨,说:“我的是鹅姐已经为此牺牲,我的师父、我的师门……他们都将要为此而死,如果我再不做出选择,我还要再失去多少重要的人呢?”
赵花骨笑而不答。
半晌,她说:“他们这是在逼你。”
鄢丰不置可否,她看着她,诡使神差地问:“如果是前辈,你会怎么做?”
赵花骨不答,只是看向窗外,说了许多别的话,
到了离开的时候,鄢丰也并不远抱着得到答案的希望。
可是赵花骨却在她踏出房门之前的最后一刻说:
“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作出和你一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