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选护卫一事,梨家人各执己见,分论不一。最终倒是梨岑之提出,说梨溶月此番受伤,不过是因为央求着长兄偷偷带她下山,在路上将胳膊划破的。
鸟儿大了,翅膀硬了,再牢固的铁笼子也是关不住的。不如早些做打算,未雨绸缪。
此事拍定,梨家人当下便开始着手一切事宜,又从家中忠心的奴仆中挑拣人选,预备遣他们明日便前往京中去。
皇都祈陵。
十月初六,又是陈国公辛执五十岁大寿的喜庆日子。
陈国府内外人流不迭,热闹非常。那一批又一批抬轿抬礼的官家下人在这凉风阵阵的天下也免不得要湿几层薄汗衫,等待主子进了府寒暄,才得空扎堆在府外解了衣襟消汗。
国公夫人殷淑着了套橘红的华裳显气色。说到底不愧是当年才貌冠绝京城的闺秀,早是迈过四十大关,神情却瞧不得半分疲惫。瞧她眼脸轻轻上扬着,步态轻盈,一瞧见自个娘家人来了,忙娇滴滴地上前去。
“淑儿见过父兄,见过阿母。”殷淑即刻便挽过母亲,亲自引了他们入厅堂。
她的父亲乃是当朝丞相,在职为官已有五十余年矣,兄长亦跟着父亲在朝中作为。虽说当今皇权衰微,纯替皇帝办事的官员也不似从前那般有倚靠,但总归威望还是在的。
“淑儿啊,今儿郞婿寿喜之日,多有需你出面打点之处。”殷纳花白的眉头朝外头撇撇,示意她莫失了礼数,“待忙完了,便来这后间寻你父兄与阿母,一家人可也叙叙。”
殷淑点点头,紧握着母亲的手,心头别提多柔软。
殷纳又瞧眼夫人,见夫人将女儿看够后便有些神思不在了,“你阿母可念叨着许久不曾见过她两个宝贝外孙了,她着急得很,父兄得陪着去了哈。”说罢殷家一席人便要再朝里动身,殷淑没得奈何,轻笑着替他们指了个方向便又去门口迎客。
殷淑有些无聊赖地扯着笑脸。
辛执这场寿宴前前后后备了十余日,今日更是清早便起来忙活,可没让她好好睡个养颜觉。人家医师可是嘱咐过,女子过了四十岁,便是千万操劳不得。
“郁姣,快快将那陈太医调配的‘黑养三千丝’端来。”
殷淑吩咐着,又抬手用手背轻轻碰脸颊,好在是没怎么松垮下来。
就是这会腰肢累得有些许发酸。
怎么也不能够坐下歇会啊?……她气哼哼出一口气。
抬眼见迎面走来都察院左御史,先是与她寒暄几句,后是点明来意:“国公夫人,敢问老国公身在何处啊?”
殷淑略略翻出点青白眼,重复性地朝右后方摆去手,只听那人忙弯腰道了几句谢。
这已是第十位还是第十一位一入陈国府大门便冲着她翁父来的。分明是她丈夫辛执的寿宴,怎么这群人眼里还是只有辛伯郁?
府中院前,红喜案列得整齐,芬香缭绕,坐于此处的多是贵族妇人小姐们。案上皆陈列些珍馐美馔与百年美酒类,却也丝毫分不去她们半点儿注意。
都察院左御史之妻窦卉伸长脖子在各处张望许久,咂咂嘴缩回,拉近身旁的贵妇们窃窃探讨:“你们说,不会连国公大寿都瞧不见世子身影吧?”
“唉哟,说不准就真不来呢。去年辛家嫡女辛知云,他的亲阿姐呐,十九岁生辰宴不也没来吗?”翰林学士之妻燕桃悻悻地摇头道。
那时辛知云庆的那场生辰,生辰前几日京城便传言连圣上都亲自写了庆生帖,要在生辰宴上诵读。燕桃念着如此重视,又是个柳舒风淡、花光艳艳的春日,便好好拾掇了她家闺女携着来赴宴,想着此次宴会,京中贵族公子莫有不来,也好替她女儿谋个好郎君,更贪心些,她期盼着那辛媵能瞧上她家闺女。
果不其然,其余权贵官家的夫人亦打了相同的算盘,当日皇城待字闺中的女娘们无不粉饰装束一番,泱泱瞧去,当真是娇过那春日百花。
谁知到了生辰宴,众人连辛媵的半根头发丝儿都未曾捞着。
“还不知这世子如今是何模样呢?怎得一直不肯出来见人?”窦卉又起一话题。
她膝下亦有两女,若要论起官职家世来,她还算得座中之最,与辛家结亲的几率自是比旁人高。只是近些年她亦是处处留意些什么赏花宴赋诗品酒宴,都是些年轻公子小姐爱去的赏玩之处,奈何从未见辛媵出现过。
她们这些妇道人家,唯一能得到的一点关于辛媵的消息,便是从自个家宅的那片天的口中得知这年纪轻轻的陈国公府世子有多么的可怖。
十八岁生辰一过,就从辛伯郁手中接了权,距今也不过短短几个月罢,多少陈年旧案被逼着翻出重审过,因此又倒了多少高官。
“哎哟哎哟,你们就真觉得,辛老国公当真有如此能耐?”
“能把一颗歪树活生生掰直?”另一高官之妻巫马菊拧着眉毛低声道。
“接触过他的,可不都说他性情大变?那时接到辛老国公手下,总归也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崽子,说不准呢。”燕桃说道。
当下的官家权贵,聪明些的,与其揪着辛媵过往那点纨绔韵事,不如早些跪拜在现实真理前。
辛家内部青黄不接,外人或许难以察得,可见辛家支柱老国公辛伯郁已然明明白白将权交由辛媵,不用说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下众人无不心知肚明眼下的陈国公辛执也只是作为辛伯郁嫡子世袭的过渡,或许出不了几年,这位子便要给辛媵了。
如何得辛媵的青眼,争夺这未来国公夫人的位子才是贵妇人们该思虑的事情。
“莫道莫道,”窦卉忙提醒一声,瞧夫人殷淑正在不远处张望,“吉时快近,要开宴席了。”
交谈叙旧声亦渐渐息止,众宾客皆落案静待。行进过寿宴各仪式,辛执将翘首以盼的殷淑拉回在身边,目光亦是直逼向远处空旷的府门半晌,后才寂寂收了心,举一杯美酒朝各方敬过:“感谢诸位今日抽空赴鄙人寿……”
谁知却被一苍旧的高音掐断。
“太子殿下恭临!——”
一名头戴高帽着官服的老太监挥着拂尘打头阵,身后随两行仪态端方、抱手在前的宫女。
众人惊异,面面相觑后赶忙收拾了周身福礼,但多的是胆大的挑起一只斜眼朝府门处望去。
第一眼,瞧见的却非太子,而是陈国公世子辛媵。
阴沉的云天被一阵急风赶着走,晦云移过,露出高悬中天那亮白刺眼的日,清光刹那间下泄。
只见他迎光而来,身姿颀长挺拔,一身绛紫官服映得更甚华光耀耀,那径五寸的独科花清晰得仿佛就在你眼前耀武扬威。妇人们被这淫淫官威吓得半许退缩,然而再欲抬高些眼睫,势必将他脸庞也细看一刹。
却忽而间如芒在背。
见他玉脂为面,秋水为骨,鼻如悬胆,唇若丹霞,一对丹凤眉眼轻扬,不说似那苍山所负清白寒凉的雪,更如世外绝尘清冷瑰伟的仙,周身透着凌厉彻骨的芒,刺得人不敢多瞧第二眼。
无论老少此刻皆猛凝一口气,怔怔愣愣地赶忙将眸子垂了下去。
这世子怎得就生得如此不近人情呢?!
此番辛媵于宫中办事,好在接到家中急令之时手中事件已有眉目,净了净手这才赶回陈国府来。
远处殷淑瞧见孩子回府来了,心头别提多高兴,拔腿便要朝前迎去,辛执却伸手拉住夫人手腕,眼神渐渐放松柔和起来,低声道:“既是来了,便不急。”
屁颠屁颠随在辛媵身后的太子玄襄不停扬手:“免礼了,今儿是国公寿喜之日,诸位自当随性自在,贪享一乐便是最佳。”
座下寂静,只太子一人言语,众人闻言遂也直过身,待过了片刻,渐渐回暖些声响。
胆儿大点的夫人这会便直直盯着辛媵瞧,暗地里使些眼色给自家闺女,而姑娘们却也都是些胆儿小的女娘,只是一声声羞嗔,眸光频频抬起送去一份秋波罢了。
“哟。”
吏部尚书之子墨韫倏地凑近一位娇美的官家之女。
可算有一位偷瞧的被他抓现行了。
“美人在瞧哪?”他死盯娇娥脸上一抹红晕,故意顺她方才那一瞥匆匆目光歪头看向身旁的辛媵,“小姐若赏几分青睐于我,瞧瞧我不比那冰山更暖人心?”
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浪荡子羞得忙躲去其母身后,其母立马将目光从辛媵身上拿回,挺身挡在女儿身前,冲着墨韫便是好一番教导,惹得墨韫之母忙从另一道客席迁来,双方一个怨一个挨,喋喋不休。
气氛倒因而轻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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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玄襄被请入上座,辛媵入厅堂向其父辛执行过祝礼,遂便落座一旁。辛执心情大快。
“诸位尽兴、尽兴!”
四下又恢复如前的热闹。
辛媵理理衣袍,垂着眼眸,无甚声响地跪坐在案边,简单用起膳来。
这次寿宴赶上了,甚好。
殷淑欣喜之余抬抬凤眸,瞧见外头一众的夫人小姐探长脖子歪了脑袋,目光你挤我我挤你般踊去辛媵周身,她忙踱去他的身后,侧侧替他挡了些许。
“可没觉什么不自在罢?”
殷淑抬起手来替辛媵捏捏肩,稍俯了身子问。
自方才他踏入府门那刻,她这颗心可就悬着没放过。
孩子怕生。三年来,他都不曾在什么大场面露过面。这一露面,众人又上赶着往上瞧,这可怎么行,吓到她孩子怎么办?
辛媵先是被母亲的动作惊得背脊略僵,后又疑惑于她所说的话。
没有听懂。
算了,不答便好。
殷淑瞧着孩子沉默,只一味吃些糕饼。
心儿霎时沉入冰湖深渊。
她斜了眼狠狠瞪向辛执,也就他非要三番五次传急令要孩子回府赴宴。孩子不爱参加便不要强求,关了门给你唱几句贺词行个寿礼不就得了?
殷淑兄长幼子殷元洲,不过是五六岁的垂髫小儿,却是嘴比金莲,特会来事,这会正钻进陈国公辛执的怀中,扬着两只拳拳肉手替他锤腿:“姑父姑父,您今年五十岁啦,元洲祝您福寿绵长,永远不老。”
这小孩模子生的可爱,声音软糯,惹来辛殷两家疼爱的目光。
过了许会儿,他又从辛执怀中钻出,一一走至辛家众人案前行抱拳礼问好,大家伙也都乐意逗他,一下子周遭笑声连连。
辛媵察觉到殷淑指间的疲惫,回首道:“母亲,您落座歇息吧。”
“哎哟,你在外头办事累了一天了,母亲替你揉揉肩不好?”说罢,她又重了些劲力,继续笑意盈盈地瞧向殷元洲。
辛媵没奈何,不多言语。回头来,却见殷元洲已然趴在他的案前,两手托腮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辛媵眼神略有一滞。
周遭不知为何闭了声响,厅内鸦雀无声。
他顺而再抬眸扫过众亲的眸光,其脸上皆浮着一丝微妙的愕怕。
呃。
他率先破了寂静,扬起笑声抬手揉了揉元洲的大圆头:“小表弟。”
殷元洲不理。
只是扬着懵懂的脸庞,依旧毫无表情地盯着他。
辛媵伸出去的手和扬起的笑霎时有些僵硬。
如果心碎有声音,那么此刻一定震耳欲聋!
殷淑崩溃地想。
“那个,小元洲呀……”殷淑正要松了揉肩的手,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弯下腰去,“你……”你别盯着你别川哥哥看又不说话呀……
孩子也怕尴尬,你不要为难他好不好……
“喔!仙人!仙人!”
殷元洲回过神来,倏地双手撑案跃起身来,直往辛媵怀里扑,嘴里高声呼道:“表哥生得与旁人都不同,好生俊美呀!竟叫元洲一时看愣了心神!”
一个大圆球直直撞进辛媵怀里,他忙抱稳了元洲,略不自然地笑几声,“呃。”目光急急寻了案上一块桂花糕,问他要不要桂花糕,可曾爱吃之类话语。
殷淑嘴角抽抽。
分明他俩去年年关之时还见过,当时怎不见元洲如此惊喜?莫不是有几分表演的成分在了。
这小崽子精力旺,闹腾得很,几乎要在辛媵怀中努力捣鼓个几房几室出来。好在这时一名侍卫上前与他低语几句,霎时解放了他紧绷的心神。
他遂便拿起佩剑起身,提起元洲放在案边,致歉一声便唤上墨韵急匆匆离开。
殷淑瞧见,
“哎!别川,”她忙捧起旁案上一方油纸,匆匆追他的步伐,却只能见背影如风逝去。
“这孩子,还没问过祖父外祖父外祖母呢……”
她叹息一声,撇头瞧那懵懵然的元洲,脱手将她精心从京中铺子买来的各色梨花酥塞给他。
儿时别川最爱吃雪酪梨花酥。
可惜这玩意儿经不得放,半日便要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