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溶月确实是被梨家人养在温室中的娇花。
梨府本就僻静,遑论什么政权更迭、世子之争此般天下大事,就是人间疾苦,世态百忧,她亦不曾领会过。
春不过观花侍草,夏不过荡千采莲,秋不过制酪闻桂,冬不过煮雪烹茶。
日日如此,年复一年。年幼时倒不觉无聊,那时天大地大,庭院的一方小角落都足她饶有趣味地探索几日。
如今十五年华,那些个简单的儿戏却再难拨动她的心弦。
她有了自己的少女心事。
为之思,为之愁,一行一举皆由之牵动。
梨府所处之地多雨,一年中多是水汽迷蒙漫涨的日子。她的心思像梅雨季滴在锈铃上的雨,缠缠绵绵,冷冷寂寂。而年复一年的雨季里,助她摆脱寂寥的唯是一缕飘渺的情丝。
她生出了要下山去看看的念头。
梨溶月将梨岑之拉回屋后便立即跑去自屋,从窗台处搬下一盆红豆杉,抱在怀中护好又急急忙忙地回来。
“阿姐,这是我种的第三个秋了。”她双手托着盆底,送出给梨岑之看,“为何它还是不结果呢?”
梨岑之起身来,定睛一看,脑中搭了半天筋才识出这是三年前她送给梨溶月的一株小红豆苗。
初送时嫩芽纤细,如今枝丫粗实许多,锯齿般深绿的叶愈见葱茏,可见种它之人用心之备至。
“这红豆杉,君盈,你还在种啊?”
梨溶月睁着波光杏眼频点头:“阿姐两年不曾回府,可阿姐送我的红豆苗一直陪着我。见着它,就如同见着阿姐一般。”
“你这小嘴。”梨岑之翘嘴一笑,“就属你最会哄阿姐开心。”
不过,自己当初何以送了这盆红豆杉予她?细细想来,自己曾经送给小妹的大小什物,林林总总加起来恐有百余件,怎就这件一回府便捧来给她瞧?
“阿姐。”梨溶月软软一声叫唤,将梨岑之拉回。
“噢噢,不结果呀。可能是,……,种的时间还不够长呢。对,种的时间不长,这红豆杉小妹有所不知,其性本是生长缓慢、发育困难之类。”
“原是这样啊。”梨溶月缓缓收回手,复又将其抱在怀中。
过了片刻,她从葱绿处探出半边脸,希冀又试探地问:“那阿姐可还记得,答应过君盈什么事?”
什么事?
梨岑之瞳孔微震,心底直呼完蛋。
想来她急匆匆拖自己回屋便是为了这个来的。
可时过两年,旧往早便飘忽,这会是任她搭几百次筋脑袋都空荡一片了。
梨岑之眸光极速地转着。
繁茂的红豆杉……
一对茶色清透的目光……
一抹极想被掩盖的绯色红晕……?!
红晕?害羞?!
梨岑之只如天雷劈顶,不敢置信地问:“辛媵?!”
梨溶月一惊,忙将脸蛋缩回盆栽后,怔了片刻受不了此刻空气突然安静,立即开始在屋子内疾步打转。
她自己都还不敢直唤过他的名讳,在心底想时,用的也不过是“辛公子”那般客套的称呼。
阿姐怎能如此直白地说出口啊!
完了,见她如此模样,梨岑之笃定了,那答应她的事竟是给她带上几本关于辛媵的同人话本子!“停、停下!”梨岑之忙朝她摆手。“来来来,来阿姐这。”
梨岑之夺走她怀里的盆栽,一张红如熟虾的羞答答的脸庞即刻呈现在她面前。
梨岑之怔愣,只想扶额苦笑,此刻她倒是记起来了。
三年前她偷偷带梨溶月下山去玩,就这么破禁一次,她那小妹便钟情了一名男子,名唤辛媵。
可就那么一眼,至于记三年么。
那红豆苗儿便是她随口唬起梨溶月,说那辛媵公子最爱红豆,又正好当时手边有一盆,便送予她种植的了。
“阿姐想起来啦。”
“那,可是带或没带?”梨溶月怯怯抬眼看去。
“没!”梨岑之嚎一嗓子,扭眼却看她满脸失落,“没错,阿姐是记着与君盈的约定且定是买了的。只是你也知阿姐此次回来得匆忙,竟便落在京城里了。待过几日阿姐定替你去取来。”
“好吧。”梨溶月蔫吧道,“那谢谢阿姐了。”说罢,她便又走去桌角另一旁侍弄起红豆杉来。
梨岑之看向小妹形单影只的背影,挪去她身旁劝道:“其实同人话本也没啥好看的。”
辛媵那般模样,同人话本中多的是对他做才子佳人那般的意/淫,也免不得出现什么淫/秽的桥段。小孩子还是少看为好。
梨溶月不理。
“我可记得那话本子开篇写了句,什么什么……”梨岑之眉头紧皱,做冥思苦想状。
“什么?”梨溶月回过头来,眼底忽有了光亮。
“什么‘簪缨世族陈国府,艳艳骄子别川郎’。”
梨溶月垂了头去,想是如获至宝般琢磨。
“别川郎”……
辛公子字别川,辛别川吗?她心速止不住地快起来,樱唇浅浅上扬。
疏忽间又掉入另一层冥想里去。
三年来,关于辛媵的事,她知之少之又少。
唯有一幅画,还是她见过辛媵后回府自己画出来的。这些年画技增进,那副她脑海中的图景她画了很多遍,画面中的人也愈加清晰。只是恐她自己都不知,这画修着改着便与真实的辛媵有了出入。
还唯有一盆红豆杉。
唯知他爱香料。唯知他思考时爱下意识看向空旷处。
梨溶月不知她深信不疑的东西,全是梨岑之编的。
毕竟那可是陈国公府世子辛媵。那年梨岑之顺着梨溶月的目光瞧去,一看便知他的名号,这京中又会有谁不知呢?
陈国公府辛氏,古旧而庄重,是旧派世族中最为强盛的一支,屹立在历史的河流中,流淌着几代无尽的辉煌与荣耀。
梨岑之恼着,若是小妹想要天上的月亮她兴许都能摘下来。可让那辛媵做她的妹郎?她想都不敢想。不说是这权势的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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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她在京中闯荡,三年内竟不曾再见过辛媵一面,关于他的消息似乎全被封锁,她可上哪替她小妹打听?
倒是近日来渐渐闻得些风声,听得城内开始有人议论,除了某些阿谀的吹捧,私下里莫不讲他性情大变、目空一切、不近人情之类话语。
反正没几个好词,不告诉梨溶月也罢。
想着梨岑之又忧心起来。
小妹因身世被禁锢在这山林中,与外界接触甚少,又识人不多,第一次见那种长得俊美的小郎君便心生好感也实属正常。若是见识得多了,兴许就会明白那辛媵并非良人。
“听说长兄向姨丈提议,要给你选个贴身侍卫,此事你可知?”梨岑之忽地问道。
“选护卫?”梨溶月抬起头来,脑瓜晃荡。
一开始梨岑之是断不同意此事的。且不说放一外人入府存有隐患,便是让一武艺高强的男子日日守在梨溶月身边她也不放心。
可人总是要迈出这一步的,如今梨溶月已长大,不说她愿不愿意一生都不踏出梨府半步,就是如今受了伤,亦有招蜂引蝶暴露位置的危险。谁也不能保得她这一辈子定会平安顺遂,何不挑个衷心的奴仆,以命相守,却也有个保障。
“君盈,你告诉阿姐,你想不想要护卫?”梨岑之问去。
梨溶月犹疑着不说话。
她倒不觉自己需要什么护卫,此番受伤,她确实察觉出家中氛围有些凝重,甚至连长久不着家的次兄阿姐都回来了。可何以还要挑个护卫?
她心里只生出自责来,阿兄阿姐父亲母亲对她如此之关切,自己竟然还如孩童般要他们操心。
“罢,阿姐替你决定了。这护卫咱就要了。”
“在梨府的地盘,谅他也不敢造次。”
若此护卫胆敢伤害梨溶月半分,她可有的是法子整死他。
梨溶月顺从地点点头。过了半晌,忽灵光乍现,惊道:“是不是有了护卫,我便可下山了!”
那岂非能再见辛公子一面了……
她面色潮红起来,目光移去檀木桌上那盆她怎么种都种不出的红豆。
终于有机会、有可能再见到他了么……
梨岑之瞧她那副不值钱的模样,不愿扫她兴。
“若是这护卫你调教得好,对你既无异心又能护你周全,或许姨母会同意的。”
毕竟她也从来不赞成梨遥光的管教方法。一个人若生老病死,一生的悲欢离合都局限在这一方府邸里,或许那个人会疯,会狂,甚至会寻死,就像她的亲父那般。
“阿姐口中,外头那新鲜又好玩的广阔天地,我真的可以去看了吗。”梨溶月沉浸在飘渺的幻想里,这感觉比吃了多少饴糖都还要甜蜜,“那可真好啊……”
梨岑之回过神来,顺了顺小妹的头发,见她耸着肩神思翩迭,唇边两个梨涡笑得圆溜溜的,她的眸子亦是柔和了几分。
梨溶月暗暗打气。
护卫好,选护卫。
君盈要好好管教他,争取早日下山去见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