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禾带着妹妹在城中待了一天,买了些吃食,又置办了几件成衣。
如今她有了新的籍书,住客栈也不用担心被人识破身份了,换上一身男装,旁人只以为是哪家小公子不学无术,带着妹妹偷跑出来玩耍呢。
那陈荀仗着前两年生意不错攒了点家底,与城中一些纨绔时常聚在一起喝花酒,若不是珍姨操持着家务,陈家早就倒了。
现如今陈荀又频繁出入赌场,只怕那点子家底也被他浪得差不多了。
珍姨的手头也不宽裕,还费心给她们姐妹裁制新衣,办籍书也塞了不少好处,恐怕如今更是拮据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担心珍姨,决定趁天黑时再去一趟陈家,将珠宝盒送过去。
只要藏得好,陈荀也不会发现,这样珍姨也有些悌己钱傍身。
天刚擦黑
城西裁缝铺的花掌柜肘弯挎着一个包袱,叩响了陈家的大门。
珍娘以为是顾初禾她们回来了,一听见动静就从屋子跑了出来,亲自来开门。
“花掌柜,你怎么来了?”,见来者不是顾初禾,珍娘难掩失落。
门里,陈荀喝了酒,正躺在树下的藤椅上摇着蒲扇。
两人的对话声惊动了他,也凑到跟前来问道:“谁呀!?”
花掌柜的指尖轻捏了捏珍娘的手臂,笑着道:“娘子忘了?前些日子你说要寻些好的花样做鞋,等绣好了送去给你家蕙姐儿,这不,鞋样子我找出来了,今儿特意给你送了来。”
陈荀听闻是裁缝铺来送鞋样子,且是为了他女儿绣的,便摆摆手又回藤椅上躺下了。
可珍娘接过包袱只觉得沉甸甸的,最底下一层还叮啷作响,加上花掌柜拼命给她眨眼睛,便知道这是顾初禾的意思。
“得了,东西也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花掌柜不便久留,又给她使了个眼色,就匆匆离开了。
珍娘小心护着包袱回到屋里,烛光下,她摊开包袱,看见鞋样的下面铺着一层珠宝,还有一封信。
信上写道:“珍姨,我与意儿已找到落脚处,好生住下了。您不必为我们担心,这些心意您千万藏好,若来日有机会,我再回来看您,望您珍重自身,切莫牵念。”
还没看完,珍娘就已泪如雨下,泪水打湿了信件和珠宝。
她内心自责,觉得自己愧对舒映芳,更担心顾初禾姐妹的安危。
院外
顾初禾爬到了陈家院墙旁边的草垛上,看见陈荀悠闲地躺在树下,还哼着小曲儿。
她想为自己和珍姨出口恶气,便掏出弹弓,对准了树上的马蜂窝,两指一松,悬挂在树叉上的蜂群落地,刹那间围绕着陈荀乱舞。
陈荀惊恐地挥舞着双手,试图赶走马蜂,可这一举动却更加激起马蜂的斗志,齐齐的朝着他的脸和脖子,还有手臂疯狂地蛰去。
他一边惨叫,一边在原地拼命打转,没一会儿就被蛰得满脸包,像个发了酵的馒头。
他慌不择路,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疼得在地上直打滚,眼泪鼻涕一股脑地流了出来。
顾初禾见他那凄惨不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笑得前仰后合,心里那口恶气总算是出了。
因怕被人发现,虽热闹还没看完,也只得恋恋不舍地先离开了。
城西裁缝铺
顾初禾比花掌柜晚了一步到店里,刚进门她就朝着花掌柜行了一礼。
“多谢花掌柜替我跑这一腿,有劳了。”,顾初禾故意压低嗓音,学着男人们的声线说话。
花掌柜掩面一笑,牵着顾长意到她面前:“小公子太客气了,您在我店里买了那么多衣裳,跑个腿儿算什么。”
花掌柜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见过的客人多如牛毛,可从来还没接待过像顾初禾这样的青稚羞涩“少年”,因此生了几分调弄之心。
她一袭红色罗裙,腰肢如柳,莲步轻移,纤细修长的玉手轻抚顾初禾的脸颊,顺着下颌又向下,即将触及顾初禾微微隆起的柔软弹嫩。
顾初禾自知再不躲开的话,自己就要暴露身份了,她局促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连忙从腰间抽出折扇,紧张地挡在身前。
“花掌柜,天色不早了,我与妹妹都已困倦,就先告辞了。”
说罢,她连忙拉着顾长意跑出了裁缝铺,脚下没当心,还险些摔了一跤。
她逃也似的在街头飞奔,直到拐了七八道弯,才扶着墙大口喘气,可怜小长意腿都快跑断了。
“姐姐,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呀?”
顾初禾缓了缓,蹲下身抚着妹妹的脸庞,心疼又宠爱地说道:“去京城,姐姐带你去吃全天下最好吃的糕饼。”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越是靠近皇城,就越是令人意想不到,顾初禾心想,不如就去京城藏身。
顾家经商多年,不说富甲一方,好歹也算是在奉州有头有脸的人家,积攒下了不少家底。
逃亡的那一夜,舒映芳将能装的东西都装了,马车塞得满满当当。这一车的财帛珠宝,只要稍微俭省些,就是在京城买个小宅子,剩下的钱都足够她们姐妹俩过一辈子的了。
顾初禾低头,看见自己手里握着陆砚舟送给她的折扇,不知他当初的诺言是否还作数。
若她前去投奔,不知陆砚舟会否愿意帮她藏身京城,可转念一想,还是罢了。
倘若她的身份暴露,岂非害了他。
马车缓缓驶入城中…
宽阔平整的街道,是由青石板铺就,被往来的车马和行人打磨得光滑。
街道两旁,上百家店铺林立,招牌高悬,琳琅满目,她与妹妹看得目不暇接,心中满是震撼。
奉州城迎接先帝圣驾的那几日,已是她见过的最繁华的景象,可是与京城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更何况,这还只是京城的其中一条街道,并非皇宫外的天道御街。
再往前走,一座气派的酒楼映入眼帘,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大门敞开着,伙计们热情地招呼着客人,酒香菜香飘散出来,令人垂涎欲滴。
连日赶路,顾初禾一直想着带妹妹好好泡个澡,吃顿像样的饭菜。
看着这酒楼里客人迎来送往,想必口味绝佳,她没多犹豫,与顾长意直接迈进了这百味楼。
大堂内,刚好有一空桌,姐妹俩便坐了下来,顾初禾让伙计上几道店里特色的菜,再加一壶消暑的酸梅汤就是。
顾长意喜欢喝酸甜的,咕噜咕噜连着喝了两三杯酸梅汤,喝得都打嗝了。
“可不能再喝了,一会儿吃不下饭菜。”,顾初禾捏捏她的鼻尖,把杯子收走了。
她们坐等饭菜上桌,百无聊赖,便侧耳听了听邻桌在聊什么…
邻桌坐着三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正议论朝中局势,神色各异。
身着褐色长袍的青年,谨慎地环顾四周,而后压低嗓音道:“听闻了吗?此次负责为陛下选秀的绫王,被殿前指挥使陆祳参了一本,说他借选秀之名强抢民女,威逼纳妾,已经害得好几个良家女上吊自尽了…”
“那绫王可是陛下的亲皇叔啊,这陆祳初生牛犊,竟敢跟皇亲对着干,不要命了?”,三人中年纪最轻的青衫男子满脸担忧地问道。
最年长的灰衣男子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冷哼一声道:“你知道什么呀,当今圣上的乳娘就是陆祳的亲娘,他俩可是奶兄弟,自小亲得能穿同一条裤子。”
他身体前倾,声音较刚才更小了些,与其他二位的脑袋聚拢在一起。
又道:“陛下刚一登基,就给陆祳赐了宅院,还是在皇城外最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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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街上,一墙之隔便是皇宫,此等荣宠,哪是绫王能比得上的。”
青衫男子皱了皱眉头,分析道:“是吗,那由此看来,绫王这回是要倒台了?”
此时,最先挑起话头的褐袍青年摇了摇头,反驳道:“那也未必啊,想当初先帝还在位时,几次遇刺都是绫王挡在了身前,绫王因此险些丧命,危在旦夕。先帝便下旨,无论将来是哪位皇子继位,都要对绫王以礼相待,视如天父,躬亲奉养。”
“那可难办咯,一个是为自己父皇挡过刀的亲皇叔,一个是自幼朝夕相伴的挚友,陛下这回可是左右为难了。”
三人正说着,突然听到掌柜的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三人顿时神色一凛,赶紧闭上了嘴,各自端起酒杯,佯装若无其事地喝起酒来,只是偶尔眼神交汇,还能看出对刚才话题的意犹未尽。
顾初禾实没想到,刚到京城的第一日就听到了这么个热闹,她听进了心里,脸上却不敢做出任何反应,但她将一个人名记下了,“陆祳”。
虽然顾初禾每次下车都会用棉被盖住那些珠宝财帛,还在车轿上装了把锁,钥匙随身带着,可难以避免的总会有好事者扒在马车的前后东瞄西看。
这么多东西,又不能每次住店都搬到客房去,太引人注目了,可放在马棚里,又担心有人趁夜连马一起偷走。
所以她们这一路都是借宿在道观寺庙,且蜷在马车上睡着的,寸步都不敢离开。
刚才下车用餐,她也是将马车拴在显眼处一抬眼就能看的见的地方,时不时就瞄两眼。
吃完饭,顾初禾结了账,刚踏出酒楼的门槛,就看见有两个八九岁的男童,扒在她们的马车前东张西望,一见马车的主人来了,便分头向南向北跑了。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住客栈不方便,还是得买个小宅院,安稳住下才是正经。
说干就干,顾长意麻利地爬上了车轿,顾初禾驾马往前去找城中房屋买卖的牙行。
可买房不是小事,牙行的人见她年纪小,还带着个小娃娃,不仅怀疑她们兜里没钱,还怀疑是同行来捣乱的,就连带她们去看看房子都不愿意。
无奈,顾初禾只好又往别处寻。
刚坐上马车,还没动身,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人群瞬间慌乱起来。
她转头望去,只见几匹高头大马横冲直撞而来,为首的一个少年衣着华贵,一脸骄横。
他身后的几个纨绔,亦是服饰配饰皆属上乘,一眼便知是权贵子弟。
百姓见他们踏马而来,纷纷避让,可还是有个衣着朴素的黄衣少女躲避不及,被马群带起的劲风刮倒在地。
黄衣少女惊恐地瞪大双眼,手脚慌乱地想要爬起,身体却像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那些少年见状,不但没有勒住缰绳,反而肆意大笑,纵马直朝着黄衣少女踏去。
顾初禾心中一紧,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她几步便跨到了少女身前,用力将少女往旁边一拉,马蹄在离她们不到半尺的地方停住,溅起的尘土扑了她们一脸。
顾长意被这惊险场面吓得尖叫起来,“姐姐!”
权贵当街耍横,差点踩死一个姑娘,却毫无愧色,连声问询都没有。
为首的纨绔睥睨一眼后,就那么挥鞭而去了…
见没出人命,四周的百姓也就渐渐散开了。
顾长意跳下马车,哭着跑到顾初禾身边,死死抱着她:“姐姐,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没事没事,别怕。”,顾初禾将她抱在怀里,耐心安抚的同时,转头看向那个黄衣少女,“姑娘你没事吧?伤到哪了吗?”
少女惊魂未定,捂着胸口摇头:“没有没有,你呢?”
二人相视一笑,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