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尔很少会怀疑自己的听力。
现在除外。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声,就听到身旁的蒂娜重复了那个词,气势汹汹:“打扑克牌?打扑……好啊,不就是打架吗?我跟你打!你们居然围殴我的朋友,我要替她们报仇!”
克雷尔阻止了她,“她说的应该是桌子上的纸牌,不是要扑过来打架。”
虽然绑架她人只是为了玩牌,听起来可信度不高,但看着每人手里都抓着一把牌、桌面上还堆着一堆牌的情景,她实在没办法否定这个可能。
克雷尔说:“她们确实很累了,我们可以接替她们陪你玩,不过请先说明规则。”
赫罗纳立刻把安西娅和埃弗里手里的牌收走,就连最好胜的埃弗里,都没有对此表示不满,反而一副解脱的表情。
她飞快地洗了牌,介绍说:“一共五十四张,不过每局开始前,我会随机抽取几张丢掉,防止有人利用概率学作弊。”
安西娅:“意思是防止赫罗纳——赫罗纳蚁群作弊。”
她顺便介绍了一下蚁群的名字,然后说:“不过我觉得,她们的种族特性本身就是在作弊了。”
没有一个赫罗纳否认,“我很抱歉,但我没办法取消。”
赫罗纳说完,转向克雷尔,开始讲述扑克牌的几种玩法——和克雷尔前世的大同小异——然后让她们选择自己感兴趣的玩法。
“感觉有点像石子棋,但简单多了,”蒂娜仍有些怀疑,她看了神情疲惫的安西娅和埃弗里好几眼,“你难道是想说她们这样,也只是玩牌玩的?”
安西娅苦笑:“对我们宽容些吧,如果你玩了一夜的牌,并且对手是一整个种群,你也会和我们一样。”
她们起初并不打算真的玩游戏,只是为了周旋,才拿起扑克牌,然后发现,里面的黑桃形状和银片一模一样,这才勉强认真起来。
但蚁群真的太作弊了。
她们内部没办法玩牌,因为对方牌面上出现的内容,也会如实出现在自己脑中;对方打算出什么牌,在没出之前,自己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所以只能和其她种族玩,并且需要两个别的种族。
但别的种族可能不太情愿,谁乐意玩一个自己一直输的游戏呢?
表面上看,对手只是一个蚁族,实际上是在和一整个蚁群斗智斗勇,用个体对抗群体的智慧,如果有人能做到取胜,请一定要开班教学。
“所以绑架她人,也只是为了让她们陪你玩牌?”克雷尔问。
“玩牌,还有说话。我没办法和我交流,因为好多个我加在一起,是一个‘思维’。但我要和外界交流,我要和别的‘思维’交流。”
每个蚁群都可以看做一个个体,王蚁、守卫蚁、工蚁的更新换代类似于器官的重生。
当所有“器官”都更新换代完成,那时她们、或者说她,会抛弃原来的名字,成为一个全新的蚁群。
好吧,作为个体之间相独立的种族中的一员,克雷尔很难完全理解蚁群的生存逻辑,非要深究,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现在正处于那个关键时期。
她们不是章鱼,不存在记忆传承,思维共通确实很厉害,但一群新生的“婴儿”思维共通,恐怕没什么用。
所以,在这个时期,理所当然的,她们会迫切需要与外界沟通。
她都有点理解为什么不直接交流,而是要边玩牌边聊了。
她们和其她种族交流磕磕绊绊,聊天很困难,但如果有别的东西可以让其她种族分一下神,那点磕绊也就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而且都不用专门找话题——“我不该出这个的”“我就剩两张牌了”,对话自然而然就进行下去了。
这只是刚出生的赫罗纳的天真预想,实际上远没那么顺利。
“为什么不玩石子棋呢?”蒂娜从口袋里掏出了石子。
“太简单了,石子棋。”赫罗纳说。
“哈?”
“只要熟悉了对方的棋路,并且在脑海里预演出所有的可能,想赢太轻松了。但扑克牌不一样,洗牌发牌具有随机性,如果牌非常非常的差,即使是我,也有可能会输。”
蒂娜有点不高兴,不是因为她说石子棋简单,而是赫罗纳在开局之前,就默认了她一定会赢,除非牌非常差。
蒂娜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克雷尔却在想,作为一个上个月才诞生的蚁族,她的嘴皮子有点过于流利了。
埃弗里和安西娅去休息了,如果她们在的话,埃弗里就会立刻指出,赫罗纳只是把她先前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而已。
蒂娜在石桌后面坐下,一边抓牌,一边嘟嘟囔囔地说:“我就不信了。”
她出了个三,克雷尔紧随其后,跟了个七,赫罗纳跟了个八。
蒂娜问:“诱饵是我和埃弗里,为什么被带走的是安西娅,而不是我?”
问题不重要,但她想不通。
“安西娅看起来比你,更会玩牌。”
“太没礼貌了!”
赫罗纳:“是真的,你出局了。”
“这么快?”蒂娜腾地站起来,又坐下,疑惑地说,“你诈我?刚才的规则有说游戏是出局制的吗?”
“没有,但我已经赢了。”赫罗纳说着,向她们展示了手里的牌。
克雷尔把手里的一大把牌丢进牌堆,无视蒂娜不满的眼神,开始洗牌。
蒂娜嘟囔着:“我从来不知道,蚁群内部居然发明了这么个游戏。”
那才不是蚁群发明的。不过克雷尔很感激蒂娜开启了这个话题。
她曾经突发奇想,在这个世界复刻前世的东西,大多数都失败了,扑克牌则因为简单成功了。
她和朋友们玩过几局,但就像石子棋是精灵限定一样,没能流行起来,只有少数几个人玩过而已。
她也很好奇扑克牌是怎么跑到了蚁群这儿。
她之所以立刻就同意接替安西娅她们继续玩牌,也是出于此。
果然赫罗纳解释道:“不是我,我妈说过,游戏是别的种族告诉我姥姥的。”
剧情过于眼熟,蒂娜摸了摸黑剑,反问:“在八百年前?”
赫罗纳仔细想了想,“不知道,不过我在找墙上的记录,哦,是八百七十七年前。”
克雷尔和蒂娜对视了一眼。
蒂娜又问:“你的姥姥听说过魔王吗?”
赫罗纳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摇头:“我不知道。”
“好奇怪。”蒂娜喃喃自语。
克雷尔不觉得奇怪,答案一直很清楚,只是她一直克制自己,不要往那方面想而已。
她已去世的朋友们,在这场关于魔王的冒险故事里,出现的频率有点过于高了。
其实很明显了不是吗?
扑克牌、香菜、黑桃形状……知道她前世的东西,并且参与了城堡建造的人,还能有谁呢?
“那个人是精灵吗?”克雷尔问。
她有一个爱开玩笑的精灵朋友。
赫罗纳说:“不是,是狼,我讨厌狼的味道。”
是的,她也有狼人朋友。
“看来是团伙作案。”克雷尔觉得,自己应该用一种轻松愉快的语气说出这句玩笑话,但实际上,话出口后,蒂娜担忧地看了她好几眼。
口袋里的羽毛笔还在戳,只是现在变得难以忍受。
现在她真的不用急着去圣地了。
她甚至愿意和蚁群打上三天三夜的牌。
蒂娜贴过来,低声询问:“怎么了,你猜出那个人是谁了吗?预言是假的,是不是?那个作案团伙是想害你吗?通过我们?”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克雷尔一个一个回答:“是的,猜出来了。预言是假的,应该是。没有任何人想害我。”
她不是一个记忆力好的人。
可即使是在她们去世数百年之后,克雷尔依旧能够清晰地回想起,她们每个人的性格。
她很了解她们,正如她们也很了解她。
所以她隐隐约约可以猜到一点内情,她们想做什么,又为什么这么做。
她还可以直接问伊尔卡拉,验证自己的想法,只要张一下嘴,就什么都能知道了。
无论是扑克牌、黑剑、城堡门锁、银片,还是“预言”。
但她没有问。
蒂娜倒是因为她的话而彻底松了口气,然后缠着伊尔卡拉,不停地要求她替她玩牌。
“你不是有千年来所有去世的人的记忆吗?人数上碾压蚁群,该你上场了!这是一场团队赛!”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我的记忆图书馆,和蚁群的思维互通不一样。”伊尔卡拉不耐烦地说,“我拥有的只是记忆而已,你不能指望一段记忆活过来,然后给我出谋划策吧?”
话虽如此,她还是坐到了蒂娜的肩膀上,指点她出牌。
果不其然,还是输了。
又来了几局,输赢已定的牌局实在没什么意思,蒂娜不服,要求玩石子棋。
石子棋刚开始时,蒂娜漫不经心地喝着蜜水,不假思索地落子,总是能轻松取胜。
渐渐,一局棋花费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不允许任何人和她说话,扰乱她的思路。
伊尔卡拉跳到其中一个赫罗纳肩上,贴着耳朵和她聊天,试图扰乱敌方思绪,给我方增加优势。
克雷尔打了个招呼,先去休息了,她觉得自己今天格外疲倦。
为了防止她再次迷路,一个赫罗纳在前面为她引路,绕过不知道多少个弯,终于抵达客房。
床是圆形的,木头纹理,没有拼接痕迹,像是斩断的木桩。
壁炉里燃烧着一种类似树胶的东西,没有味道,也没有热度,凑近只会感到有细风从火焰中吹来,抚在脸上——土地之下缺乏氧气,所以蚁族会人工创造重氧环境,以维持与其她种族相似的体型。
蓝色火焰发出的嘎吱声,像是脚踩在积雪上。
克雷尔躺下就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醒来后忘记了内容,身体像是泡在温水里一样,暖烘烘的,让她觉得应该是个好梦。
出了客房,迎面正撞上一个赫罗纳,对方看到她思索了一下,似乎是在感知,然后说:“你的同伴在左侧走廊尽头第一个房间,和我在一起。”
“好的,我这就过去。”克雷尔匆匆说完又补问,“你们玩了一整个通宵吗?”
“没有,只是聊天,和那个鬼一起,感谢鬼。”
走到第一个房间时,她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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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她需要摄入的信息量已经足够了,估计最近都不需要再绑架村民了,这得归功于伊尔卡拉。”
是埃弗里。
房门没有关,她们显然不介意有人听到说话的内容。也的确不需要介意,因为外面只有克雷尔和赫罗纳——赫罗纳同时也在里面。
她听到伊尔卡拉响亮地打了个哈欠。
鬼会不会感到疲惫,克雷尔不清楚,她不了解鬼,但她了解伊尔卡拉——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展示自己有多辛苦。
果然,安西娅的声音随即响起来了,非常捧场。
“是啊,如果没有伊尔卡拉,我们谁都没办法做到。没错,鬼拥有记忆图书馆,所以她们天生知道世上的绝大多数东西,但不得不说,即使如此,从上万本‘图书’里寻找需要的信息,也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克雷尔已经走到了门口,可以看到屋里的情况。
埃弗里坐着,她的表情显示,她对“在图书馆里精准找书很困难”这一说法持反对意见。
蒂娜冲埃弗里翻着白眼,显然不同意她的想法。
伊尔卡拉看不到她们的表情,她骄傲地抬着下巴,抬得太高了,如果她是实体,克雷尔一定会为她的颈椎骨担忧。
安西娅冲克雷尔点头,算打了招呼,然后她说:“但愿威西尔利不会因为绑架消失了而感到无聊。”
蒂娜则说:“但愿她不会因为无聊,而拒绝借我们马车。”
事实证明,威西尔利还没那么小气。在听完她们的解释后,她促狭地冲她们挤了挤眼睛,那意思是“看吧,我就说了会很有趣”,然后把她们带到了马厩前。
安西娅猜测,她可能和她们一样,都没被赫罗纳清除记忆。
虽然赫罗纳想这么做来着,中空的獠牙里已经布满灰绿色的浓液,颜色很不妙,但她们一再声称不会出去乱说。
“到了之后,给它们喂上一吨新鲜的、你们那地区特有的草,放心,它们吃得下。”威西尔利用手指挨个梳理了那几匹马的鬃毛,它们一直在吃草,没有理会她。
“为了大餐。”
这话显然是对马说的。
借到马车之后,她们的进程快了很多,那几匹矫健的快马,让她们把行程从六天缩短到四天。
其实克雷尔觉得区别不大。
但另外四个人——包括伊尔卡拉——都热切地希望尽快回到精灵族。
克雷尔猜测,蒂娜没有把预言是假的这件事,告诉她的两个同伴,不然无法解释她们的兴奋劲是从哪来的。
“我们抵达了真相。”当她们即将抵达时,埃弗里难掩激动地说。
掀开马车的帘子可以看到,路边种植的德科迈提藤蔓,已经在向她们热情招手了。
路口两侧立了两块石头,一个用通用语写着“你想留下?还是只是路过?我不在乎!这里欢迎任何人!”
另一块石头上写着“德科迈提喜欢所有种族!所以我们聘请了它作为守卫,我们想提前知道你是谁!但你知道,它有点太好客了”
每个种族都会有许多居住区,人们称为“村”、“镇”,斯凯奇诺称为“城”,精灵族一律称之为“聚集地”。
由于是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共同打造的,所以从石头上的内容,可以窥见该聚集地的人们是热情、活泼,还是严肃、认真。
不过,如果是历史很久的聚集地,那就只能从中窥见初代的性格特征了。
比如这里。
左边的石头文字有多次粉刷的痕迹,右边的石头文字还很新,似乎是近些年才决定聘请德科迈提的。
“我不确定让德科迈提来当守卫,是否合适。”安西娅说。
克雷尔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在大多数时候,安西娅都非常捧场。
“让德科迈提来当守卫,是个非常好的主意,只不过……”然后再说缺点,才比较像安西娅的风格。
蒂娜跳下马车,一边往前走,一边大声嚷着:“这次是我,下次就轮到你了安西娅!”
克雷尔不了解德科迈提,它看起来就只是普通的爬藤植物,攀爬在石头上,开一种手掌大小的喇叭花。
她很快明白了这种植物为什么能当守卫,它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察觉到有人靠近,细长的藤蔓立刻站了起来,每片叶子都争先恐后地靠近。
蒂娜把手放在一片叶子上面,然后她抓住一朵花,放在嘴边,似乎是在通过藤蔓向里面的人说话:“我是蒂娜,我和我的四个朋友来到了这里,她们分别是埃弗里、安西娅、克雷——”
蒂娜说不下去了,因为藤蔓上所有的花都调转方向,面朝着她,向她发射黑蝇、花斑蜘蛛、软甲虫等残缺的昆虫尸体。
“德科迈提是食肉植物,它吃昆虫。”埃弗里说。
所以就会把自己的食物往人身上扔?
克雷尔不知道该说什么:“……听起来很好客。”
“其实是攻击行为。它食肉,而不仅是食虫,意思是只要是肉就吃。我们也是肉做的。”埃弗里解释说,“我想石碑上‘喜欢任何’种族的意思是,喜欢吃——我可能永远没办法理解夏林的幽默感。”
“那投掷昆虫是怎么回事?”
“我们太大了,就像吃特别美味的大餐前,会清空肠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