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昭仪面上划过一丝戾色,很快便隐了下来。她勾住皇帝的衣带,巧笑道:
“臣妾那儿备好了冰酥酪,一早便拿冰鏊子镇着,就等着皇上去吃呢。”
李徴亦笑道:“你爱钻研点心,这宫里就数你那儿的吃食最精致。”
此话不假——冰酥酪本不难得,可低位妃嫔们要分到一两座用于纳凉的冰,那都是六局一司有数的,得掰着指头数的要紧份例。
可她萧元姝呢,制好的冰酥酪用冰一镇便是半日,靡费几何,亦不可胜数了。
萧昭仪笑得甜蜜,美目流转,又瞧了淑妃一眼,极敷衍地带了一句:
“淑妃娘娘可要一同前去尝尝鲜?”
淑妃一袭素淡到底的天水碧纱裙,同翠饰金装的萧昭仪对比鲜明。她本在一旁闲闲地扑着扇子,只作壁上观,闻言便轻巧起身,对着皇帝福身道:
“臣妾还要回去看顾宜妹妹的胎,只怕这回是没有口福了。”
又淡淡地睇了萧昭仪一眼,“方才皇上赏的荔枝饮子,臣妾一时新鲜便贪多了几口,这会儿倒也吃不下冰的了。不过臣妾方才瞧着昭仪妹妹好似见怪不怪似的,倒显得臣妾有些没见识了。”
淑妃的出身,说来与容月是有些像的。沈家身无军功,亦非世家大族,尤其到了沈父这一代,在前朝并无太多实权。只不过沈璟若的祖父曾是潜龙时的太子太傅,这才为孙女儿挣了个淑妃的脸面。
太后与皇帝亦不惮给她封赏——左不过也是些虚位,她的存在更像是个吉祥物,在世家倾轧、重武轻文的李朝,彰显皇室对文官集团的重视。
是以她这般说,皇帝与萧昭仪便是神色各异了——萧昭仪不过轻嗤一声,她一向眼高于顶,德妃淑妃虽位分虚压她一头,可论起富贵与实权,同萧家是没得比的。
她闲笑道:“淑妃娘娘真是少见多怪。臣妾出身南方,这岭南的荔枝自然打小就尝过。”
这话便有些微妙——荔枝乃是御贡之物,萧氏一族盘踞南方,坊间亦有过传言,一应南方的贡品,送到宫中的是一等货,可真正的超特等佳品,却全送进了萧府中……
萧昭仪犹自不觉,依旧靠着皇帝撒娇。而李徴只随手将那只盛着荔枝饮的冰盏搁在桌面上:
“这荔枝饮子,淑妃若喜欢,便叫掌膳们多做些送去纤云胜春便是。何苦为了一点吃食平白多这么多说头。”
他抬眸,深深地望了淑妃一眼,“淑妃,今日你多话了。”
淑妃浑身一凛,忙屈膝深深拜道:“臣妾失言。”身畔,萧昭仪依偎着皇帝娇笑着向门外走去,掀起一阵馥郁的脂粉甜香。
而待到二人出了宫门,乘上轿辇,淑妃方由冬雁扶着起身。主仆二人出了万方安和,淑妃并未乘轿,只抬步朝外走去。沿路的小宫人们自是躬身问安,淑妃并不答话,只眉带郁色,而冬雁亦不多问,只擎了一把遮荫的小伞,默然跟在淑妃身后为其遮荫。
是日晴好,因着未乘轿辇,二人亦只拣了有些荫蔽的抄手游廊行走。穿过曲桥回廊,行至一处杨柳依依、风荷亭亭的小池时,淑妃方才停住脚步,身影一闪,便藏进了垂落如丝绦的柳叶阴影中。凉风吹过,携来荷叶芦荻的清香。
冬雁握着伞柄的手已渗了汗,湿黏黏地腻在掌心。此刻终于行至避人处,淑妃亦掏出一方小巾拭汗。冬雁不由得道:
“主子今日是怎么了。您平素最是淡泊无争的,怎的今日对昭仪娘娘……”
她声音渐低,可淑妃只轻吁一口气,不答反问:“冬雁,你觉得在后宫里,什么样的人最叫陛下放心?”
冬雁不料有此一问,一时怔住了。
……
珍珑馆。
今日淑妃伴驾,又被萧昭仪截了宠的事情,因着就在万方安和发生,许多宫人皆有目睹,自然也不是秘密。
自午后彤史女官便传来消息,今日的午膳同晚膳皆属萧昭仪侍驾。而至于今夜的头寝,不消说,大概也要轮到沉寂许久的萧元姝拔得头筹了。
萧昭仪一向跋扈,此番又是受了许久的冷遇,如此行事,众人倒不觉得稀奇。
可稀奇的是淑妃——小卓子回来学得有鼻子有眼,说“淑妃难得同萧昭仪呛了两句声,而萧昭仪带着陛下走了以后,淑妃娘娘神色颇有些失魂落魄呢!”
珍珑馆院内的一方小池塘里栽了荷花,不过到底只在院子中。霜降心细,见颂兰曾望那荷花出了神,午后便拿剪子剪了些含苞待放的小荷与鲜翠的荷叶进来,插进素色的琉璃花樽中,在内间亦盛开一抹动人的娇色。
霜降笑道:“这荷花插瓶就是省事,不似玫瑰、长春花,常有刺茎、蔓叶,非得尚寝局的掌苑女史们才能侍弄好。”
颂兰托腮,望着桌上那盈然欲滴的新荷,“是啊,中通外直,不蔓不枝,若说高洁,便没有不及此花的。不过水至清则无鱼,古往今来,太无欲无求的直臣,大都下场惨淡。
“就拿太后爱瞧的那出《打金枝》来说罢。郭子仪何以取信于唐皇?不就是靠着贪财好利,沉浸于富贵乡中么。反观前朝的忠臣于谦……虽挽大厦于将倾,仍招至英宗疑心,无非便是英宗疑心其想‘沽名钓誉’罢了。”
霜降眉心一跳,便见颂兰拨弄着桌面上黑白二色的棋子。她独坐了一下午,只专注于眼前的残局。霜降时常叹服于小主的心性,那股沉静,实在不像一个年方十五的豆蔻少女。
霜降道:“淑妃娘娘一向是淡泊恬静,阖宫皆知的好性儿。身居高位,又成日不理事,这样的主子,又怎会使陛下与太后娘娘忌惮呢?”
颂兰于是便淡淡笑了,“在宫中,如德妃娘娘那般揽权主事的,往往最好攀附,也最好拉拢。这样的人看似浅薄,偶尔还有些嚣张,可到底实打实地替太后分了忧,再适当地表表忠心,就如同皇帝手下做脏事的实臣,只要给这些人富贵权势,主子们便是放心的。”
“而至于萧昭仪、梁才人那般,心眼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便更不足为虑了。”
她将一枚白棋挑出,放在了一圈黑子中央,“可若一群争宠要强的女子中,突然出了个什么也不图的——可不就显得奇怪么?
“于上位者而言,有时比起‘贪’的,他们更怕无所求的。因为这样的人,叫人看不懂、猜不透。”
——纤云胜春,凝芳阁内,淑妃已换了居家的清凉常服。春兰侍奉着淑妃剥了几粒水晶葡萄吃。而淑妃亦对着贴身的心腹婢子们,徐徐说完了上午未竟的话:
“本宫从前一向不抢不争,这原是本宫的好处……可一朝苏氏有孕,本宫便成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沈璟若从沈府带来了四个家生婢子,取名以春夏秋冬为序,其中夏桑和冬雁是掌事的大宫女,此番来行宫避暑,便只留了夏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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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怡春宫操持宫事。
而同行的三个婢子,冬雁年纪最长,性子亦最是沉稳。春兰做事麻利,是个泼辣性儿。
最小的秋芙便懵懂些,当下便直言道:
“可还在宫中时,娘娘照顾宜贵嫔的胎便算得上尽心尽力了。一应送进棠杏阁的吃食用具,恨不得亲自以身验过了才交给宜主子。要奴婢说,娘娘已经这般小心了,只要行得正坐得直,就算出了什么幺蛾子,也与咱们无关。”
冬雁忙叱道:“呸呸呸!嘴上没个把门儿的,龙嗣也是你配说嘴的?这也就是咱们关起门来,若在外头叫人听着了,没得给娘娘招祸,仔细你的皮!”
秋芙这才吐了吐舌头,站到淑妃身后,轻轻地替淑妃捏起肩来。淑妃长叹口气,悠悠道:
“可太后叫本宫一并照拂梁氏的胎,总像是对本宫起了疑心似的。”
冬雁忙恭谨道:“您事事细心妥帖,太后娘娘即便是疑心,那也是捕风捉影,伤不了您的。”
淑妃悠然道:“是啊——这么些年了,都是这般。”
春兰也是个嘴快的,她撇嘴道:“要奴婢说,那梁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娘娘对她面子上过得去即可,免得关心太过,反惹了一身腥。”
淑妃道:“这道理本宫不是不懂,可人性便是如此——倘若本宫真的什么都不贪不求,倒还真没得教人疑心了。毕竟——”
淑妃唇角扬起一抹讽笑,“贤良大度,那可是中宫作派。”
春兰神色一动,捧了一碟鲜绿的葡萄奉上去,躬身道:“太后娘娘奉崔氏为尊,您从元孝皇后在时便遵照此举,从未有过逾越啊。”
淑妃淡笑道:“是啊——可今日在万方安和伴驾,本宫凑巧见到了那位蕙常在送给皇上的小笺,便觉得偶尔争争宠,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眸色悠远,“说起来,这位蕙妹妹也是个妙人儿呵——自新妃入宫以来,宫中的大小风波好似都与她有关。那日在泠音阁听戏,她被太后召走。太后娘娘那时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六宫都等着瞧她的笑话,可人家硬是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春兰给淑妃捏肩的手微微一顿,便听主子道:“说起来,太后突然要本宫照拂梁才人的胎,可亦是在她出了慈宁宫之后呢。”
春兰试探道:“娘娘可要出手试试这位蕙常在。”
淑妃端起浮着碎冰的紫苏梅子饮慢慢抿了,“在本宫之前,早有人已经试过她了。”
她眉目隐现轻愁,又是那副仿若世外仙丽佳人的神色,“今日瞧着皇上的意思,留着她还有用呢。只怕不消本宫出手,自然有人上赶着想对付她。”
冬雁垂眸道:“娘娘高见,一向是没错的。”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看顾好宜贵嫔的胎。”不过一瞬,淑妃神色又回归了宁静,“镂月开云馆在琼华岛上,一去路远。一切可安置妥当了?”
冬雁忙福身道:“回娘娘,一切都安排好了。”
……
漏夜。因着白日天气晴好,进了晚间,亦是漫天璨星。
行宫不比宫中,少了许多值夜的宫人,夜色也格外宁静。
珍珑馆中,颂兰正在谷雨和霜降的安置下换了寝衣,又用竹盐漱了口,准备安歇。谷雨举着蜡烛,正要吹熄烛火,却是小卓子急匆匆地走到了垂花帘子门口:
“小主,皇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