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谛的靴子陷在浓稠的血浆中,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作呕的粘腻声响。
这片血海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那模糊的、蠕动的暗红色地平线。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败的甜腥味,还有从不知何处而来的海盐味道,每一次呼吸都让他的肺部灼烧般疼痛。
半透明的触须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它们并非实体,却比实体更加令人不安。
那些触须时而穿过他的身体,时而环绕他的四肢,像某种未知存在的感知器官,细致地探查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白谛能感觉到它们在皮肤上留下的冰凉触感,如同死者的手指轻轻抚过。
"快结束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回荡,白谛感觉更像是一种麻木的认知。
图景半晌后还是消失了,空气中却莫名出现了更强的压迫感。
他犹豫地迈着步子,靴子搅动着粘稠的血浆,泛起一圈圈缓慢扩散的涟漪。
突然,血海表面开始不安地躁动。
一颗颗形状狰狞的"眼"从血水中浮现,它们的形态各异——有些如同人类眼球却布满血丝与增生的肉芽;有些则是复眼结构,由无数细小晶体组成;还有些干脆就是一团蠕动的血肉中央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闪烁的瞳孔。
这些眼睛全都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凝视着白谛。
那不太像是简单的注视,而是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痴迷,一种渴望将他的形象刻入永恒的病态眷恋。
白谛猛的感到一阵眩晕,仿佛那些视线似乎具有实质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当他转头看向最近的一颗眼球时,那东西立刻颤抖着沉入血海,激起一小团暗红色的浪花。
白谛皱起眉头,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它。
但血海深处,那颗眼球正疯狂地痉挛着,瞳孔扩张到极限,周围的血管因过度兴奋而爆裂,染红了周围的血水。
它不是因为恐惧而躲藏,而是因为狂喜而失控。
同样的场景在血海各处上演。
每一颗被白谛目光触及的眼睛都沉入血水,然后在看不见的深处陷入更加癫狂的状态。
它们分泌出粘稠的液体,触须般的神经末梢不受控制地抽搐,有些甚至因为过度激动而开始自我溶解,又在血海的神秘力量下重组。
白谛停下脚步,靴子陷入血海底部的柔软物质中。
他感到一阵异样——那些眼睛的躲藏太过整齐,太过同步,就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表演。
血海表面恢复了平静,但他能感觉到水下有某种庞大的存在正在蠕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映在血水中的倒影,却发现那影子正对他露出一个不属于他自己的微笑。
倒影的嘴角裂开到耳根,眼睛里闪烁着与那些浮眼同样的痴迷光芒。
白谛猛地后退一步,倒影也随之动作,但延迟了半拍,仿佛有自主意识般不情愿地跟随他的动作。
这时他才惊觉,那些浮眼并非独立存在,而是一个庞大整体的一部分——就像章鱼的吸盘之于触手,或者更准确地说,像视网膜之于眼球。
某种超越人类理解的恐怖逐渐在他心中成形。
他抬头环顾四周,血海依旧平静,触须依旧飘荡,但空气中多了一种压迫感,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收缩,要将他挤压进某个更小的、更适合被吞噬的形态。
那些眼睛不是在看"他"——它们在看即将成为"它"的东西。
白谛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感到无数视线穿透衣服、皮肤、肌肉,直接舔舐着他的骨骼与灵魂。
这不是比喻,那些视线确实具有实体,他能感觉到它们在体内游走,探查每一处角落,评估每一分价值。
血海开始泛起微波,不是来自他的动作,而是来自深处某种庞然大物的呼吸。
白谛突然感觉自己明白了,他正站在某个存在的表面,而那些眼睛,那些触须,都只是它微不足道的感知器官。
它正在醒来,而它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将是——
白谛的思绪被一阵剧烈的头痛打断。他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蠕动的黑影,耳中响起非人的低语。
那些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大脑深处涌现,仿佛一直沉睡在那里,此刻才被唤醒。
他踉跄着又向前迈了一步,不知是出于勇气还是单纯的肌肉痉挛。
血水溅到他的脸上,温热而粘稠,像活物般顺着脸颊滑下,有几滴挂在他的睫毛上,将世界染成红色。
在那一瞬间,透过血色的滤镜,白谛感贤终于看清了真相的一角——那些眼睛从未躲藏,它们一直在看着他,从各个角度,各个维度。
它们沉入血海只是为了更好地观察,因为在水面之下,它们的视野更加清晰,更加...亲密。
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白谛突然只觉得这种手段太过离谱,甚至有些可笑的意味。
血海突然凝滞了一瞬,连那些半透明触须都停止了飘荡。
空气变得沉重而紧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等待什么降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白谛身后的空气扭动了起来。
古怪又扭曲的光晕浮动。
起初只是血雾中一点微弱的银芒,像刺破永夜的星辰。
那光芒逐渐扩大,驱散了四周粘稠的黑暗。
某种温暖而清冽的气息渗入血腥味中,像是雪原上第一缕晨风。
鬃毛先于形体显现——每一根银白色的鬃毛都流淌着月光般的光晕,在血色空气中划出纯净的轨迹。
随后是威严的狮首,高昂着,琥珀色的眼眸中沉淀着比人类文明更古老的智慧。
它出现得如此自然,仿佛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方才未被凡眼所见。
雄狮的全身皮毛如同新雪堆积而成,在血海中纤尘不染。
当它迈步时,银白色的火焰在爪尖静静燃烧,将接触到的血水蒸腾成淡紫色的雾气。
那些试图靠近的透明触须在碰到火焰的瞬间蜷缩退避,发出常人听不见的尖啸。
白狮停在距离白谛三米之处,这个距离既不会压迫到他,又能及时应对任何危险。
它的体型比普通狮子大上至少有九、十倍,但丝毫不显笨重,每一块肌肉的起伏都蕴含着神性的优雅。
当它转头时,鬃毛间闪烁的星光就在白谛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左眼如同熔化的黄金,右眼却像冰封的湖泊。
当白谛与它对视时,看到瞳孔深处旋转着星云般的图案,那是无数个平行时空的投影。
有那么一瞬间,白谛感觉自己的灵魂被轻轻含住,像幼崽被母兽叼住后颈般安全。
白谛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次能不能成功,但现在看,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雄狮的尾巴尖端凝聚着一团银蓝色的光球,随着摆动在空气中留下持久不散的光痕。这些光痕组成古老的符文,将白谛环绕其中。
血海中的眼睛们突然集体发出痛苦的震颤,有些甚至爆裂开来,溅出黑色的脓血。
当白狮前爪踏地时,一个半透明的光罩以它为中心展开。
罩壁上流动着类似极光的光带,将试图渗入的触须尽数灼烧。
白谛闻到空气中突然清新的雪松气息,听见耳边响起若有若无的圣歌——那是来自更高维度的庇护。
最奇妙的是白狮与空间的关系。
它明明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同时存在于多个层面的感觉。
当血海浪涛打来时,能看见狮子的形体微微闪烁,仿佛随时会化作纯粹的光粒子散开,又在下一刻重新凝聚。
它的呼吸带着某种韵律,与白谛逐渐同步的心跳产生共鸣。
那些病态的眼睛此刻全都转向白狮,眼神中的痴迷变成了恐惧与憎恶。
有几只特别大的眼球表面凸起血管,试图瞪视白狮,却在接触目光的瞬间自燃起来,化作几缕腥臭的黑烟。
白狮没有发出吼声,但白谛分明感觉到某种超越听觉的波动扫过全身。
那是宣言也是警告,是安慰也是承诺。在这片被诅咒的血海中,它代表着最后一片不容玷污的净土。
当一缕鬃毛无意间拂过白谛的手背时,他感受到的不是毛发触感,而是直接沁入灵魂的清凉。
血海在这一刻凝固了,连翻涌的浪都停滞在半空,像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按下了暂停键。
那些漂浮的透明触须不再蠕动,狰狞的眼球也静止不动,仿佛整个世界被冻结在一幅诡异的画卷里。
而在这片死寂的血色画布上,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影伫立其中。
他——或者说“它”——身形瘦削,轮廓模糊,像是被浓墨随意涂抹出的剪影,却又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存在感。
黑色的衣袍(如果那能称之为衣袍的话)无风自动,边缘如烟雾般飘散,与四周的触须交融,仿佛他本身就是这片空间的一部分。
白谛的呼吸微微凝滞。
那人影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可白谛却莫名感觉到它在“注视”自己——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原始、更本质的方式。
就像深海里的生物感知水流,就像黑暗中的野兽嗅探气息。
然后,他听见了呼唤。
不是声音,不是语言,而是一种直接渗入意识的震颤,像是灵魂深处被轻轻拨动的弦。
“白谛。”
他猛地回头——
血海的尽头,两道身影踏着凝固的血浪,朝他走来。
第一道身影高大而挺拔,步伐沉稳,宽肩窄腰的轮廓在朦胧的光晕中格外清晰。
他的面容尚未完全显现,可白谛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先一步认出了他——
楼寻。
他的大哥。
白谛的喉咙微微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那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楼寻的周身萦绕着极淡的光,不是刺眼的白,而是一种近乎月色的银蓝,柔和却不容忽视。
他的眉目依旧如记忆中那般锋利,可眼神却比从前更沉静,像是经历过漫长的沉淀,终于归于深海般的寂静。
而在他身旁,另一道稍矮的身影亦步亦趋地跟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是布洛尔。
白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瞳孔微微一缩——布洛尔的身上缠绕着无数细长的锁链,那些锁链并非实体,而是半透明的、流动的,像是由光与影编织而成。
它们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时而绷紧,时而松散,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束缚与挣扎。
布洛尔的脸藏在阴影里,可白谛仍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好奇,隐忍,却又带着某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他们朝他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时间的缝隙里,既真实又虚幻。
白谛站在原地,忽然意识到——
这一切,真的要结束了。
这一片无际汪洋的血海,并非自然而生,更像是神罚的余烬,是至高意志对悖逆者的永恒镌刻。
昔年“炎浆”背弃誓约,终被至上与那塔莎联手守林人诛戮于此。
然而真正令此地化作不灭炼狱的,却是另一位神主的漠然一瞥——祂与守林人共铸此界,以筋脉为川渎,以血肉为潮汐,将叛徒的魂魄永锢于忏悔的轮回之中。
筋脉流住此处,血肉汇聚汪洋,灵魂不灭,此处永不消散。
那些畸形的爬行在血海中的怪物,是背叛他们至上的叛徒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赎罪,一次又一次燃烧的灵魂去弥补当年他们犯下的弥天大错。
他们曾是狂傲的渎神者,如今却沦为因果的傀儡。
它们的骨骼在脓血中重塑,灵魂在业火里焚尽,周而复始,徒劳地填补着亘古的罪孽。
白谛安静的凝视着这片猩红,明明从未亲历过往,可记忆的残片翻涌时,竟如剜心蚀骨。
白谛感觉明明他从来没有见过所有回忆中的八目妖尊,但不知怎的,哪怕是一抹记忆的浮现,他都觉得痛彻心扉。
残存脑海中的记忆在识海中震颤,如锈刃刮擦神魂。
那会是他的兄长吗?亦或是……更深邃的牵连。
他也不知道。
金谷银穗浮沉于血浪之间,每一粒皆是封存的记忆,每一穗俱是残魂的补缀。
他们四人踏入此界,恰巧直面这千万年前发生的一切,绝非偶然。
他大哥楼寻的沉默不言、身份成迷,他们同学司洧钧的消失出现则更加怪异,这一切皆如暗线交织成网。
这血海是祭坛,亦是真相的镜渊——而镜中倒映的,或许是连神只都战栗的……
“第三方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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