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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尘埃落定

作者:独行无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可氐漠毕竟是异族,距离东晟京都遥远,且是部族群居,其中详细情况,苏燕回一无所知,不可贸然联络。


    好在苏杨二家是显赫大族,族亲为官者不少,族人更是众多。


    她父亲苏大人为官一场,更有些同僚旧识,或在朝廷各部,或在地方州府。


    苏燕回很花了一番功夫,才联络上。


    不过几年时间,便摸清了氐漠的现况。


    老可汗已崩逝,如今由他的长子奎满继任,统领五个部族。


    除了自己那一支,其余的四个由他的弟弟们分而为治。


    四弟奎则庶子出身,虽然能力出众,但面像丑陋,老可汗在世时,并不大喜爱他。


    但他自视甚高,对未能继任可汗一事耿耿于怀,同大哥奎满的关系不太好。


    听到这里,裴叡缓缓道:“所以,你正是利用这一点,离间他们兄弟二人。奎满夜袭韩随部之际,那奎则便伙同三哥奎正,兴起叛乱,引得奎满腹背受敌,不得不反身回氐漠平叛。”


    苏燕回牵起唇角:“确实如此。”


    “我虽要夺韩随性命,却不想看异族侵占东晟分毫。”


    身为东晟人,这点气节还是有的。


    即便为报私仇,苏燕回从未打算任由氐漠蛮夷践踏东晟寸土。


    裴叡冷哼一声:“你倒会算。”


    “况且不论是奎满平叛成功,还是奎则奎正取而代之,氐漠内政必定陷入混乱,于东晟也是有助益的。”


    苏燕回说的不错。


    氐漠自部族内乱后,可汗奎满心力尽数花费在了平叛上。


    时年不利,又砸了几场雹子,氐漠国力受损,亟待休养生息,短时间内无力再进犯。


    而东晟这边,几次肃清朝臣贪腐后,国库不似先前那般捉襟见肘。


    鼓励边地农田耕种,刺激人口迁移,减少赋税,又令士兵赋闲时帮农,几项利民旨意颁下去。


    假以时日,东晟必定国力充沛,不惧外敌侵入,甚至有余力发兵去荡平氐漠外族。


    “可你又是如何得知边地兵马和岗哨布置的呢?”


    边境军事部署属于朝廷机要,朝中知道的人并不多,苏燕回又是如何能知晓苏其谷附近戍军布置,将详况传递给氐漠人的呢?


    难不成是兵部出了什么岔子?


    苏燕回不过一笑:“既然多年布置,你怎知韩随军中没有我的人?”


    他虽治军严谨,提防细作探查,可她派去的那些人原就是庄稼汉,在当地生活浸润多年才参军入营。


    且前些年苏燕回只令他们待命,并未有明显行动,一直暗中潜伏观察,到去年年下才寻到契机,将戍军的情况报回京都。


    “那个报信的士兵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苏其谷一战,韩随部全军覆没,那些人自然也黄土骨枯,不在世间了。


    这一布置,既能掌握韩随部戍军边防情况,又不会在事毕后,留下活口泄露东晟机密。


    苏燕回道:“你既然问过任伯,自然已经知道,那三处驿站的马匹,是被我授意操纵挪移走的。”


    她倚仗父亲的关系,寻了由头诓骗任妨,只叫他篡改需要改建的三个官驿的地点,却并未告知此举是为了拖延信使两日。


    战况迟报,朝廷反应不及时,调动的援军迟至,韩随受困苏其谷月余,必死无疑。


    裴叡叹了一口气:“燕回,你谋划得真深……”


    “不计划周密些,又如何能确保韩随葬身苏其谷。”


    他眉头紧锁,扼腕道:“可一同牺牲的,还有我东晟那么多的将士,他们又何其无辜!”


    燕回为报私仇,竟不惜枉顾无辜者性命,宁可放任他们被氐漠歼灭,造成尸横片野,积下累累业债。


    “我顾不了那么多!”


    这十几年来,她在丧亲之痛中忍耐煎熬,日夜费心布局,精心筹划,蛰伏深宫中等待到如今,才终于找到发作的契机。


    即便手上血债累累,不见韩随毙命,她苏燕回绝不罢休。


    裴叡瞥着她:“还有那信使和两个小内官的性命。”


    信使昏死,阿达暴毙,小四溺亡,都出自她手。


    苏燕回难得神色动容几分:“是我对不住枉死的东晟将士,也害了众多无辜者的性命。”


    此份沉重孽债,她愿意倾尽所有来偿还。


    哪怕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死后堕入阿鼻地狱,魂魄被烈火永烹,或来生做猪牛牲口偿还业债,苏燕回愿意领受,不会有二话。


    但韩随的性命,她一定要夺。


    “其实除了那玉和官驿外,并无直接证据指向是你。”


    纵然两玉相合,改建官驿误圈,也并不能判定什么。


    苏燕回若矢口否认,虽有嫌疑,一时半刻也无法定罪。


    她大可以说,是见阿达可怜,才将玉佩赏了他。


    至于驿站错圈,只有任妨的证词,并没有实际物证,就更好推诿了。


    只一口咬死,说是任妨诬告即可。


    还有阿达和小四暴毙,他二人虽死得蹊跷,却查不到她头上来。


    偏偏是苏燕回亲口承认的。


    还承认得如此爽快。


    裴叡话没有说尽,苏燕回却明白。她直勾勾地盯着这位东晟皇帝,话语饱含讥讽:“圣人意思是说,若我不承认,便可以替我偏私掩过?”


    或者干脆假装不知,不再细查,将此事做成悬案。


    她便可以继续做小辈们眼中那个温婉慈爱的姨母,不会有此一遭。


    “我不曾说。”


    见裴叡垂眸不语,苏燕回轻声道:“可我不想再遮掩了。”


    她唇角虽擒着笑,眼神却异常空洞。


    为了斩断线索踪迹,她又设法断送了两条无故的性命。


    如若今后又有什么蛛丝马迹浮现,自己是否又要为此,手上再沾几条人命呢?


    苏燕回在佛前忏悔,将经文反复念诵,忽然想通释然了。


    既然大仇已经得报,她余生再无期盼,便将同枯木一般度过漫长岁月。


    勉强活着,又有何意思?


    裴叡猜疑她是害死韩随的幕后之人,自己便索性大方承认。


    左不过一死,反正自己也活够了。


    裴叡看得出苏燕回已心存死志,一时间感慨满腔。


    “我记得,你十七八岁的时候,是那样明艳活泼。穿着粉衣,坐在马上,我牵着缰绳,同你一道走,可如今竟成了这样……”


    整个人形容憔悴枯槁,双手沾满鲜血,被仇恨与怨念耗干了精力,再不见当年那个灵动明媚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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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的模样。


    苏燕回道:“要怪就怪韩随,若非他负了阿姐,事情不会是这样的。”


    或许他们四个都能过得好一些,不至于走到如是地步。


    “多说无益,如今罪过既然分明。燕回在此,恭请圣人发落。”


    说罢,苏燕回理了理衣裙,朝裴叡直直跪了下来,双手相搭,向他深深一拜。


    她安静地等待着裴叡下旨发落。


    死寂一片。


    沉默良久后,裴叡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终是开了口:“怀兰夫人苏燕回阴谋陷害,致使戍边韩随部众尽数牺牲,又为掩盖罪行,暗害数条人命,罪不容赦。”


    他声音沧桑低沉,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苏燕回终身圈禁芷兰宫中,直至老死不得出。”


    苏燕回直起身,眼底难掩惊愕。


    她紧抿的唇张开,可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若按照东晟律法,自己必死无疑。


    至多,无非是给她挑一个新鲜的死法。


    可裴叡却……


    苏燕回没有料想到,裴叡在知晓一切后,竟还是留了自己一条命。


    她从前便深居简出,整日呆在芷兰宫里,很少踏出宫门。现在虽落得终身禁锢,却仍是在自己宫中,同素日生活差别不大。


    圈禁,看起来并不是什么残忍的惩罚。


    可比起利落地就死,终生幽禁对苏燕回而言,虽然苟全了一条性命,却叫她更加受折磨。


    她将整日在害死无辜的负罪感中忏悔,被鞭挞折磨,终身不得安宁。


    “为何不直接赐死?”


    她罪孽滔天,合该一死谢罪。


    裴叡喃喃道:“小朝不忍心,年年也会难过,甚至……”


    言下之意,她的罪过已经罄竹难书,若是轻易以死定局,倒像是放她解脱,又让孩子们因失去姨母而伤怀。


    不如留着她。


    苏燕回突然释然地笑了起来,唇角虽是弯弯的,可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


    “领旨。”


    即便是在此时,苏燕回仍旧不忘为任妨求情:“任伯年纪大了,是受我诓骗,希望圣人之后莫要怪罪。”


    她眼神空洞,如同灵魂被抽走的木偶一般,缓缓站了起来,朝裴叡一福。


    “拜别圣人,从此不复相见。”


    说罢,苏燕回便转身朝殿外走去。


    门口王真带着两对高大的内官早已等候多时,按照裴叡的要求,命他们送这位怀兰夫人回宫。


    那抹纤柔瘦削的背影渐渐远去,裴叡终是忍不住转过身来。


    他忽然觉得好累,整个人如同被压垮了一截似的。


    “圣人……”


    王真见裴叡身形摇晃,便劝他:“这几日您几乎不曾睡觉,如今一切分晓,奴扶您去后殿休息吧。”


    裴叡摆了摆手,不要他扶,自顾自往后殿走。


    他精神恍惚,颤颤巍巍,边走边喃喃道:“燕回心中有多苦,为何从未同怀智说过……”


    “岂止是你的错,怀智更是错了……”


    “阿耶当年说我,死鸭子嘴硬……”


    若自己能早些开口,会不会一切都不会发生。


    死鸭子嘴硬……说他不错。


    “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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