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沉默了许久,久到众人的视线都开始焦灼在她身上,她终于缓缓开口:“如果说是秘密,我身为普通员外郎夫人,似乎人生际遇简单,无甚可说。”
曹孽脸上露出了轻蔑,胖侍卫脸上露出了好奇,唐衡皱了眉似乎想阻止。
念念却抚了抚唐衡的手背:“但我并没有那么幸运,也不是天生就做了夫君的妻子,探花郎的母亲,我曾经,是一名舞姬。”
曹孽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都说探花郎的母亲身份微贱,要不是谢太傅提携,唐衡难有今日之成就,这消息果然是真的。”
唐衡瞪着曹孽就要发怒,念念的脸色却很平静,“但在成为饥一顿饱一顿的贱籍之前,我却曾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儿身。”
“我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的亲姐姐,先皇杀进皇宫亲手杀掉的摄政长公主周念。”
现场不知道是谁倒抽了一口凉气,曹孽眯起眼睛,看着念念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思,窥心镜在空中缓缓运转,光华圆融,念念的惊人之语是真话。
“梓熙,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是怎么认识你的师父的吗?”
念念笑了,仿佛一尊褪了色的美人泥俑忽然活过来,岁月斑驳的痕迹一瞬间消失,她美得就像一个梦。
“我与你师父相识在战场上。”
……那时候已经是战乱年月的最后时光,命运的闸刀势不可挡,而深藏在宫中的我却眼瞎耳聋,看不见触手可及的祸凶。
我虽是长公主,从小长在深宫之中,深谙权谋争斗之术,却不识民生疾苦,更没有能力将积重难返的王朝带回正轨。
世家大族的势力盘根错节,各地草莽揭竿而起,风雨飘摇的年月我能想出的最后一个办法,是拉着阿弟苦口婆心,半是挟持半是求恳,捏着虎符御驾亲征,撑着心底的害怕,装着无惧无畏的假象,和敌人殊死搏杀。
没有办法的办法,但幸好,原本一面倒的战况竟然真的开始回缓,讨伐的军队被拦在帝京外的一处天险。
敌人暂缓了进攻,皇帝的亲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战争陷入了僵局。
这个时候,阿和却不见了。
我的弟弟,皇朝唯一的天子周和,在一个乌云蔽日的夜晚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一些金银布帛,和他最宠信的大太监。
留在现场的只有一纸诏书,荒唐地将皇位抛给了我。若是早先女子能继承皇位,我必定一争,但此刻的诏书,却不啻于一记重击,将刚刚团结起来的皇帝亲军劈得军心涣散,亲卫军被自己的皇帝抛弃了。
一旦这流言传遍全军上下,战局会迅速崩盘,而我能做的,是让流言变成真的流言。我决定去找一个冒牌货来顶替周和,唯一的要求就是长得像。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了丁妄。他是自己找上门的。他与我阿弟年纪相仿,身形相似,最重要的是,他愿意蒙住半张脸,用那双相似的眼睛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我问他要什么,他说:“您。”
我一愣,他笑起来,补全了下半句话:“我要您作为中兴之主,肃清积弊,祓除沉疴,还天下一片清明。”
我很想冷笑,对这个主动找上门、来历不明的小子生出几分厌恶。野心家满天下都是,但这番作态是我最讨厌的一种。
但出乎我的预料,他竟然真的乖乖戴上了半张面具,人前人后不曾有一点僭越,权力始终牢牢握持在我的手中,比曾经的阿弟还要听话。阿弟的听话是愚蠢,是不懂得皇帝这个位置的意义,是不负责任,那么这个人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看着他,冷眼瞧着军队和他跟着我拼杀,但是我始终警惕着这个看似无害的小郎君。
我是没有算错的,就在战斗再一次陷入僵局的时候,他动了,他冲过来,挡住了一支射向我的利箭,并且在满头冷汗地昏迷在我怀里之前,第一次擅自在人前颁布了一张谕旨,将我封为摄政长公主,全权负责此次战役的指挥。
同样是圣旨,同样是将权力给我,这个假皇帝却更加胆大,他心口中箭生死不明,激得全军悲壮奋勇,一时之间杀灭了敌军泰半兵卒。
从此我是名正言顺的摄政长公主,权力真正降临在我触手可及的位置。
……那是我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年轻郎君,他有一双和我阿弟相似的眼睛,眼里却藏着不一样的光华。
再见时我已经是身处贱籍的舞姬,先皇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并没有杀死我,而是暗中将我放了,一场大火掩埋了我的过去。那个年月无依无靠的年轻女子,又身无长物,很快我便被强人掳走,卖入贱籍,成为一座酒楼艳名远扬的舞姬。
而他,当时也已经是潦倒的普通贫贱书生,日日沉醉于杜康,夜夜落魄在街头,无片瓦遮身。我以为我会羞于见他,但不是的,我比我想象得更加惜命,我甚至惜他的命,身份倒转,我已是贱籍,但我却伸出援手,给了他栖居之地。
不过舞姬用一身爱意供养一名落魄书生的故事本就很寻常。
他不再是曾经雄心壮志的模样,岁月却没有偷走他眼底的光华,我所在的酒楼是生活残酷的野地,弱肉强食,他却在一名可怜的舞姬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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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时,挺身而出,哪怕他自己其实也是靠我接济才能勉强度日的。
那舞姬生得并不美,她甚至无法以身相许,因为她的灾祸正是因为她怀了情郎的孩子,而情郎冷酷地抛弃了她,让她独自面对娘家强横的正室的怒火。
酒楼主人质问我这郎君的来处,我毫无心理负担地检举他是前朝余孽。
他挡在弱女子身前的背影没有一丝颤动,他甚至回头望了我一眼,那眼里都是了然。
我这才意识到,其实我恨他……
“我恨他那双清明的眼睛!我恨他琉璃一样的眼里心里,照出了我斑驳的恨意。”
话讲到这里,和睦往来多年的现状和窥心镜验证过的曾经相映照,赵梓熙看见念念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自己,仿佛灵魂也要被她用力擒住:“我爱丁妄,但我也恨着他。恨他抛下了一身沧桑的我,明明一身风雨却始终如初。”
念念的语声温柔决绝:“梓熙,你和他很像。”
“阿弥陀佛。”檀宁双手合十,“施主,竟然是你。”
“什么意思?”曹孽拔出随身佩刀蓄势待发,檀宁却只是缓缓叹息:“敝寺管教不力。”
“那是什么?”胖侍卫惊呼。
念念全身皲裂,裂缝之中散出点点红光,几乎是须臾,红光炸裂冲向空中的窥心镜,剧烈的光芒之后,窥心镜被撞碎在地上,点点红光汇聚成丝线,向着众人缠绕过来,而念念自己却消失在原地。
曹孽拔刀劈砍:“她拖延时间到现在必然有目的,一定要阻止她。”
胖侍卫也拿出锦衣卫联络的哨子一吹,“来人。”
没有回应。
胖侍卫的眼神瞬间严肃起来。窥心镜已经碎了,然而周围仍然一片寂静,别说埋伏在寺外的锦衣卫,就连先前还能隐隐窥见的后山的桃花树影也彻底消失不见了,被窥心镜困住的几人,像落在一片镜花水月的梦里。
曹孽的刀抵在檀宁的脖子上:“你还知道什么,说出来。”
檀宁又道了一声佛号:“想是小寺的特产手信惹的祸吧。”
曹孽要他再说详细一点,檀宁却转过头来看赵梓熙:“这里的案子不应该由曹大人说了算。日判清明,夜审怪诞。赵娘子是影雀官吧。”
檀宁捏碎了手中的一颗佛珠,“之所以窥心镜破,而幻境未破,乃是因为我们都被念夫人拉进了另一场梦境。”
“梦中审案,该是影雀官的职责。”
佛珠碎成粉末,幽幽檀香弥漫,赵梓熙只觉脑中剧痛,虞扶雪也随之呕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