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矮妖不会来了。”亚历克斯示意同行的骑士退到房外，将门阖上。
“啊，真的吗！”里昂喜出望外，连试图向主教塞书的手都停下了，凯里安则难免失望，他还以为能看见这人好好骚扰亚历克斯一番呢。
“阁下，也就是说我的治疗终于结束了吗？呀——真是难忘的经历啊，哦，虽然我并没有记住我们可爱的朋友们具体做了什么，但您知道吧，这种特殊的历程本身就非同凡响。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得知我们的矮妖伙伴们的确切住处呢？我还有些疑惑，从他们的视角或许有不同的解读，您瞧，作为一种记录，留下一点痕迹，我认为有必要登门————”里昂的问题立刻噼里啪啦地蹦了出来。
凯里安瞄向亚历克斯，满怀期待，他想看主教把这烦人的家伙好好教训抽打一番。
说实在的，里昂的没眼色真的到了世间难逢对手的境界，在他所知的人里恐怕也只有亚历克斯的阴阳怪气能与之相博的了。
可他们的主教只是在躺椅上坐下，面无表情，等待里昂无休无止地倒出提案和构想。
也不知道讲了多久，里昂从东洋人如今海港的通关条件扯到他准备买什么谢礼给矮妖，终于显出一点微薄的疲态，缓了几口气。
此时，亚历克斯才冷淡而缓慢地开口：“你的治疗还没有结束，阿利耶斯。”
“只是，矮妖能继续施法的人手不够了，他们需要再调人或者进行休整。”
“愿上主保佑他们——”里昂的脸上显示出一丝遗憾，用十足真诚的语调说，“一定是休息不足太过疲惫了吧，现在想想，这些尽职的伙伴即便在梦中也十分操劳呢。”
凯里安忍不住响亮地哼了一声，这人有没有自己正是罪魁祸首的自知啊？
“怎么了？奥列维，我不记得你的鼻子也有受伤？”亚历克斯侧眼看向他。
凯里安立刻挺直身体，“不，我只是，呃，打嗝。”他绞尽脑汁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阁下，我晚上吃得稍微有些多了。”
亚历克斯不冷不热地嗯了一下，移回视线，继续说道：“今天我来，是来告诉你们接下来的安排。”
“阿利耶斯，在治疗再次开始，并且彻底解咒之前，你不能离开教堂。”
也就是说，禁足，而且没有确切的终止时日。这下凯里安心情才爽快一些，瞧瞧，果然他们的主教一现身就没人能得什么好果子，这呱噪的四眼鸡好好受着吧。
“可是阁下，”此时里昂有点慌张了，似乎想竭力为自己辩驳几句，“我身上一直没什么异状，会不会一开始就有误解，我其实并没有被————”
亚历克斯明显没有兴趣接着和里昂拉扯纠缠，他算准时机似的摸出一册老旧的线装本，精准堵上里昂正打算滔滔不绝的嘴。
“阁下……这，”里昂双眼定住，双手颤抖地捧过册，着迷地摩挲封面，“这难道是！”
“你前几天说过的东洋人的家徽图册，我让人在海港贸易商那里找到了几本，这是最先送来的。此外，这个港还设了救世会的分部，你也知道他们有送传教士东渡的传统，因此藏有很多的记录，我可以向他们申请借用。但前提是——”
“我明白了，”里昂浮夸地把册子扣在胸前，眼神坚定，语音清澈，“阁下，我对当前的安排十分满意，绝无任何异议。”
凯里安哑口无言，居然还有这一手！这城里来的文化人也真够没出息的，和他老家被根骨头钩走的狗有什么区别！？
里昂对这无声的唾弃浑然不觉，非常满足地将泛黄的册子在自己的床头柜上，还顺手拍了拍枕头把它弄蓬松。
好吧，看来这人已经为自己挑好今天的睡前读物了。凯里安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
等等……等等，那他呢？
现在矮妖不来了，总不会叫他日夜守着这家伙吧！
他猛地回头，正对上亚历克斯沉默地射过来的审视目光，被吓得一激灵。心里暗骂，草！这人的死人似的眼神真他妈像鬼变的一样！边骂边抽筋似的微微低头。
“奥列维，”他们的主教的嗓音仍旧听不出起伏喜怒，“把手伸出来。”
凯里安不明所以，但他知道亚力克斯最厌恶重复命令，只得老老实实把手伸到亚历克斯面前。
亚历克斯也探手，他纯白的手套——这个教区总主教善用法术的标志，其缝隙中有银光淌下，落到凯里安的手心，形成一颗银球。
刹那间，那枚球炸开，四散的液体拴住凯里安的双手，将手指拉扯，扳动，拽成拳状。
力道大得惊人，凯里安咬牙哼了一声。
见凯里安没有明显地惨叫出来，亚历克斯给出结论，“不错，看来你恢复得差不多了。”
主教轻轻抽手，活银也随之流回他手套与袖口的衣缝中。
“接下来，”他们的主教的嗓音仍旧听不出起伏喜怒，“是我要你去做的事，听仔细点奥列维。”
“即便是你应该也知道了，城外，瘟疫已经到了尾声，但在迷宫城里我们的病人仍然在变多。城主布鲁图斯家驳回了我们增加通风、水道，将病人移送至顶层的提案，但却放任自家宴会传出一种谣言。”
“谣言中，有一群虔诚至善的人领到上主的指示，”主教的语音停顿，再出声时语调中罕见地带上点玩味的意思，“来到罪恶深重，教廷奢靡堕落骑士团全无作为的迷宫城第八层，为被抛弃的羔羊们指路，抚平他们的疾病苦楚。”
“这‘希望的声音’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城，现在，近乎所有的病人都聚集到了我们这一层。”
凯里安心里一惊，连他都明白，这样相当于将其余层数的瘟疫之毒都洗去，任其流到他们这里。
“这一传言诞生的时间几乎与白骑士第一次现身相同，既降下‘惩罚’，又施与‘拯救’，我不认为这是巧合。”亚力克斯继续说。
“教廷与骑士团必须对此有所应对。我们的医院将派出医师，加上矮妖第二批送来的法师，这些人员，将一起去病人的据点进行救治。”
“而你，奥列维，你要以我们的名义去与矮妖们的佣兵汇合，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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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治疗者。”
凯里安一时间无法消化如此多的状况，他也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按说这是个很有派头的差事，但他直觉上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他愣了一会，略微抬起头，“可是，要是见到矮妖，估计都没几个人愿意靠近吧。”操纵人心的吹笛妖魔，如果不是骑士团半强制的命令，凯里安也不可能冒着被读心催眠的风险接受矮妖的医治。
“应对普通病患的仍然是我们的医师。因诅咒而有病症的数量很少，这些人——如果他们拒绝就先进行催眠，让他们接受。”亚历克斯平淡地说出毛骨悚然的命令，“解除诅咒才是首要，其余都是细枝末节。”
凯里安瞪着亚历克斯佩戴的金制十字架，这个稀有的十字架附有法术，可以替主教驱挡所有矮妖的伎俩。
是啊，这个人当然可以无所畏惧，觉得都是细枝末节。凯里安咬了咬牙，但还是开口，有些不忿地问：“那——那矮妖呢？他们居然愿意治这么多人类吗？”矮妖构造与人类和矮人不同，长寿，天生难沾染瘟疫，他们哪能有这么好心？
亚历克斯手指在躺椅把手上敲了几下，他别过头，问已经开始偷偷翻看册子的里昂，“阿利耶斯，刚好你是亲历者之一，请你给奥列维说明，你们去年在第六层‘真正’发现了什么。”
“嗯？”里昂雀跃地抬头。
得了指令的里昂跟个陀螺似的，手舞足蹈地在另外两人中间转来转去，嘴里喷出石像卫兵啦，毒虫啦，矮妖人贩子啦之类没头没尾的字词。
凯里安嘴巴张开，被这些从没听过的东西砸得晕头转向，也不知道受了多久折磨，亚历克斯才抬手示意里昂结束演讲。
“当时，贩卖矮妖的奴隶商布下了致幻毒液，中毒的有数人。”亚历克斯再次陈述，将那混乱一团的演讲中的丝线一一勾出，拉起，串接到某些地方，“其中包括玛德兰娜。而她说，她这次的梦境，与一年前的幻象有诸多相似。”
“因她的疑虑，我们查验了一年前在第六层取样的虫毒，对比白骑士火焰残留，发现这里面确实有相同的致幻毒素，相当稀有，即便在黑市上也未见流通。”
听到这里凯里安还是一脸茫然，他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浮出水面了，但想来想去还是根本弄不明白亚历克斯说这件事的用意。
见他这张听了天书一般呆滞的面孔，亚历克斯叹了一口气，轻轻眯起眼，半掩的眼中闪烁起锐利的寒光。
“还不明白吗？奥列维？”他剥去主教的外壳，恢复当年在训练场上的模样，刻薄，厌烦，不留情面，瞬间让凯里安想起自己被吊起来，风干香肠似的被甩来甩去的岁月，“来迷宫城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学会怎么用自己的可怜的脑子吗？”
“这毒足以证明，‘末日骑士’的背后主使和去年的奴隶商人有所瓜葛，这也是奴隶商人隐匿踪迹的现在矮妖唯一能把握的线索，所以，他们会心甘情愿地与我们加深联盟，治愈人类。”
“我们要利用他们的能力查明真相，而他们需要借我们的刀剑————进行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