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北端有座山,由赭、黑、青、蓝、白,五色沙土堆积而成。所以此山便被称为——五色山。
而在满目黄沙里,五色山下的一汪碧泉,才是沙漠中的奇观。
它坐落在一片绿洲中,北靠五色山,西东分别有丘陵包围。
这种环境正好形成天然的屏障,阻挡住大漠风沙,也隔绝了热浪。
泉水因此澄澈没有杂质,清泠泠的,捧起来像是会流动的琉璃,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
泉边植物依水而生,许是泉水特殊,这里的奇花异草,有些在苗疆也见不到。
丰荣正在采的,便是玉蟾泉特有的,只在六月长出花苞的连心草。
枯瘦尖长的手,穿过繁茂的花草,精准地掐断一株。
丰荣将连心草举起来,透过阳光仔细分辨着花苞上的银点。
片刻后,清矍的人露出满意的神色,扬手将连心草扔进背笼。
他正准备弯腰继续采药,耳侧微动,顿时满心不耐,烦躁地放下背笼。
丰荣撩起衣摆,扎在腰间,两条瘦削的腿连步飞踏,冲南面的树林子跃去。
背笼静静依靠在泉边,水面清澈如同一面镜子,倒映出蓝天白云。
一阵风过,激起涟漪,将白云揉皱,又了无痕迹。
“不知好歹,非逼着我去烧了寨子。”
“他们六个怎么回事,这都搞不定!”
丰荣边骂边跑,一路奔出围着玉蟾泉的葱葱绿林。
他伸手探怀,刚掏出一个暗红色的瓷瓶,抬起头准备好好教训来人时,突然脚步一顿。
不是沙匪?
丰荣讪讪地收起瓷瓶,瞥了一眼缓步走来的高大男子。
他先是眼前一亮,又不由暗叹晦气,摇摇头便负手离去。
“在下裴序,敢问尊驾可是丰荣丰前辈?”
脚步一停,丰荣转过身。
“你认识我?”老头白花花的眉毛挑起来,一脸兴味盎然。
男子笑道:“久闻您的大名,今日有幸,果然令人见之忘俗。”
丰荣眯起眼,又细细看了一眼男子。
双眉入鬓,眸若冷星,即使面容灰败,一身死气,却难掩肉润骨刚之秀。
还有那怀中的女子,骨法虽备,荣年未至,却见三堂之贵。
这俩人面相,委实可惜了。
啧啧。
不过跟他可没关系。
“拍马屁也没用。我是不会救人治病解毒化蛊的。”很久没听别人奉承,丰荣虽然很愉快,但还是不慎在意地摆摆手,一撩长袍,转身就走。
两个血里呼啦、都快死了的人,还不嫌闹腾的呢。
“在下和这位叶起叶少侠皆拜在上官名门下,分别修习鸿羽归天剑和羲和三十六路刀法。师傅托晚辈给您带件信物,万望前辈看过后,能够施以援手。”
那男子声音沙哑,但是说出的话有礼有节字字清晰。
丰荣脊背僵硬,缓缓转过身。
男子将怀中人小心放在草地上,又从腰侧悬挂的钱袋掏出块玉石,双手捧着,恭敬地走上前。
丰荣盯着那块湖绿色的剑珌,眼神晦暗不明。
半晌,他嗤笑一声,悠悠道:“我没那么多闲工夫,你们这毒本来就没有解药,现配出来也不够两个短命鬼吃的,所以这块石头只能救一个人。”说完,他将剑珌拿走仔细端详,掏了掏耳朵,“不过那丫头还能活七天,你嘛,把自己用得太彻底,再有两个时辰也就到头了。所以……”
“请您救她。”
男子略一颔首,转身走向地上的女子。
丰荣撇撇嘴,不动声色将剑珌放入袖中。
“前辈,我抱她去您的住所吧,省得您受累。”
男子环抱着人,垂下眼,语气十分谦卑。
“你不用跟着,死在玉蟾泉我还得收尸,走远点。”丰荣眉头紧皱,将盖着女子的衣物尽数扯落,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就往肩膀上扛。
“这样她不舒服,你……”
男子清冷的神色变得焦急,快步上前就要阻拦,丰荣眼睛一瞪,他顿了顿,隐忍地放下手,转向女子的脸侧,理着她凌乱的乌发,温声道:
“她性子直,吃软不吃硬。若是醒来后,说的话让您不高兴了,还望您多担待些。真要生气,您直说,她反而会乖乖认错。不知道前辈厨艺如何,她虽不挑食,但重伤后还是……”
“你再唠叨我,这丫头治好了也是流口水。”
丰荣烦躁地打断,果然话一出口,那男子立时安静下来,只抚着女子的脸,又将她唇边的血擦了擦,然后握住她的手,也不放开,也不说话。
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女子。
丰荣等得不耐烦,顺着男子的目光看去。
这丫头虽然生得好,可现在满脸冻疮,看一眼噩梦就得做半宿。
也不知道这小子在看什么。
突然,他想到那个人曾说过,没有人不怕死。
丰荣顿时心下了然,于是语气难免轻蔑了些,淡淡道:“所以话别说太早,你反悔还来得及,反正这丫头又不知……”
“前辈大恩,在下只有来世再报。”
男子收回手,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丰荣微怔,轻哼一声,扛着人转身就走。
刚走出几步,又听身后传来一声急呼。
“不要……”
丰荣脚步一停,唇角弯起嘲讽的弧度,抬起头望着蓝天白云,神色有些怀念。
你的徒儿可一点不像你。
“求您不要告诉她我死了,也别说见过我。”
丰荣猛地转过身。
那男子手里攥着一只钱袋,跌跌撞撞地走来,双手颤抖着将钱袋系在女子的腰侧。
男子又抚了抚女子的脸,后退一步长揖到底,声音低哑,隐含哀求之意。
“她若问起来,您就说是在沙漠里捡到她的,没见过旁的人。”
丰荣震惊道:“你不怕她恨你?”这话明摆着是让这丫头以为他将她抛弃了。
男子摇摇头,似是回忆起什么,眼眸微弯。
“她若恨,晚辈倒是放心了。”
丰荣呼吸一滞,忍不住看向男子那一身干涸的血痕。
他右手手腕割伤深重,皮肉绽开,隐约可见白森森的腕骨,胸膛暗红一片染透衣襟,血还在慢慢渗出。
可男子仿佛对这一切无知无觉,痴痴望着女子,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丰荣将目光从那些伤上收回,深深看了他一眼,冷声道:“那就赶紧走,不然死在这也是露馅儿。”
男子恍然回神,赶忙拱手施了一礼,连声谢着,又急步转身,慌乱地向沙漠走去。
丰荣嗤笑一声,头也不回,扛着人纵身飞跃,几个起跳奔入林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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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绒绒的草地和黄灿灿的沙子,泾渭分明。
白靴染血,向前轻踏,从绿地迈向黄沙。
一离开绿荫,阳光便不客气的浇灌下来,如同翻倒的炉火,要将人燃烧殆尽。
裴序摇晃着身子,抬起手挡了挡眼睛。
他拂去眼睫上的霜,望向来时的路,略一沉思,急忙向另一边的黄沙奔去。
无边无际的沙漠,他的呼吸沉重,行得艰难,明明是平地软沙,但拔腿的动作仿佛在用全身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锐的“嗥——”撕破寂静。
裴序抬起头,凤眸轻眯,透过刺目的阳光,看清头顶的苍空,盘旋着几只秃鹫。
那几条黑影,随他的脚步前行,见他停下便也停下,高高悬在天上,连烈日也挡住了。
裴序轻笑一声,摇摇头继续前行。
“姓裴的!”
清亮带笑的声音,充满生机。
他微微发怔,茫然地环顾四周。
绿洲几乎看不见了,放眼望去只有无边的黄沙,近处几株枯黄的仙人掌,再远些是一棵孤零零的胡杨。
唯独没有她。
裴序回过身,眼前一阵阵发黑,大脑混沌着,只能机械地挪动腿,刚挪出两步,脚下绊到一块沙石,踉跄的身影跌跌撞撞,倏地佝偻起来。
他捂住胸口的伤,轻喘了一口气,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双腿终是脱了力,“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太阳晒得人头脑发昏,五脏六腑却越来越冷。
疼痛到极致便开始麻木,四肢仿佛完全消失。
这毒真奇怪。
她那时……该有多难受呢?
裴序失神地望着天,大脑开始嗡嗡作响。
双目因暴烈的阳光几乎快要睁不开。
蔚蓝晴空渐渐流转倒逆,扭曲成一个个旋涡,过往一切如烟似雾随之变幻。
昏暗低矮的房屋,日夜不停的打骂,流落街头乞食苟活,六岁遇师逃出生天,三尺青锋相伴,王府七载看遍人情冷暖……
然后遇见那个少年。
回忆如潮水如狂沙,争先恐后划破黑暗,汇聚成无数支火把,照亮一双或喜或怒的丹凤眼。
【小裴。】
【裴狗!】
【姓裴的!】
【裴序。】
【我真的……好喜欢你。】
裴序眼眸微弯,轻声道:“恨才好。”
话音刚落,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坠入脸侧的沙。
烈日如火无情炙烤,双目刺痛,视线开始晃动扭曲。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疼痛和疲惫都消失了,身体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能飞起来。
突然,太阳消失了,黑暗降临,不过一息,各种奇异色彩又跃动盘旋,点亮夜空,拼凑出她的背影。
挽刀肆意,长发飞扬,大笑着走遍地北天南。
凤眸亮起微弱的光,似是在追寻那个人的足迹。
“一叶随风起……”
“千山……自在行……”
“孤舟听……”
呓语喃喃突然中断,他半张着嘴,全身伤口已经流不出血,黯淡的瞳孔也随之涣散,仿若一株疾速衰败的植物,在炙热沙漠上,耗干了最后的水分。
秃鹫的眼睛闪过精光,倏地收紧羽翼俯冲,割破云、刺透风,像一把阴森的刀,飞向那个了无生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