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诗蔓人都进医院了,这事儿闹大了,家长是非请不可。
嘉宁跟着去医院,车上,冉诗蔓哭得死去活来,林老师先给她的父母打电话,然后要通知嘉宁家长了,问她电话号码。
请家长?不!绝对不可以!
嘉宁浑身一抖:“我没做错!凭什么请我家长?”
“你还没做错?”
两人闹成这样,出租车都打不到,林老师不得不把自己老公叫出来当司机,现在弄得整辆车都是屎和尿,她当然也有情绪。
“杜嘉宁你脾气真的太大了,你都把冉诗蔓的胳膊折断了,你还说你没错?”
“那是她自己摔的!”
“那她为什么会摔,把她的脸往厕所里塞的是不是你?”
“那您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嘉宁不停发抖,眼泪蓄在眼眶,竭力隐忍。
“所以呢?你为什么要把同学的脸往屎里塞?”林老师狠狠摁着太阳穴,这话说得越急,车里的臭味好像就越冲,她情绪暴躁,“我真是从没见过你这种学生!我们学校从来没有学生这样猖狂暴戾过!”
这话一出,嘉宁生生哽住,一行泪无声淌下,几欲把唇瓣咬破的,无话可说了。
冉诗蔓骨折,断了右臂,打了石膏,至少养一个半月才能拆除,中考节骨眼上必然有影响。
她的家人很快就位,乌泱泱一群人,全因为有林老师拦着,不敢对嘉宁做什么,只是冷嘲热讽不断,话都捡着最难听的说。
其实嘉宁并不觉得有多难听,跟她的父亲继母相比,他们堪称文雅。
林老师却蹙着眉,听不下去,最开始也劝两句,越劝,对方情绪越激动,原本是对错分明,但两人打架,现在一人完好无损,一人伤筋动骨,谁是谁非就很难说了。
这夜不凑巧,阮嘉遇回了巧梨沟,挂了电话就往魁城赶,也是一个小时后了。
他开车过来,还没到门诊大厅,就瞧见路边树下,分两拨而坐的人。
一边是对面家长,主打一个人多势众,各个挑眉瞪眼、端胳膊仰脖子盛气凌人的架势,另一边是林老师和嘉宁,嘉宁把头低得很深,双手搓在一起,她又正好陷在漆黑树影里,路灯光芒被挡得零零碎碎,整个人在零碎暗薄的光影下显得过分颓丧。
阮嘉遇往空荡的路边瞄了眼,这个时间不会引发拥堵了,他干脆把车停在路边。
高大挺拔的男人,步履匆匆径直而来,所有人都有察觉。
冉诗蔓的家长冷哼一声:“唷,我以为不来了呢!”
嘉宁没有抬头,只是把拳心攥得更紧。
身边,林老师站起身,迎上去喊了声“嘉宁家长”。
阮嘉遇没应声,微微颔首做了个表示,在嘉宁面前站定。
走近了,他才知,这倒春寒的冷天,这群人为什么不在门诊大厅而是在医院广场。
——臭。
电话里三言两语交待不了多少有效信息,他得到的消息是,嘉宁和室友发生争执,闹得非常不愉快,对方骨折了,所以约好在医院见面。
林老师被无视,语气有几分不悦:“嘉宁家长,大家等你……”
“请稍等一下。”阮嘉遇竖起手掌打断她的话,连个视线也没给,弯腰轻声喊,“嘉宁。”
嘉宁定定地盯着脚尖,视野里陡然罩来一片黑影,她颤了颤睫,忍不住发抖。
“嘉宁?”阮嘉遇又叫了她一声,以非常温柔、沉稳而缓慢的音调,“哥哥来了。”
他这样说。
这一个多小时,嘉宁想了很多,想她闯下了如此滔天大祸,阮家人一定会毫不留情将她扔回山沟,她只能认命,可她不想认命,怎么办呢?
怎么办啊?
她把存款仔仔细细地算过一遍,再算逃跑路线,去哪个城市?交通费够吗?今夜就走?还是先死缠烂打,明天再跑?
校园卡里有钱,但不能在学校外用,微信里有钱,但用了会不会立马就被警察发现,她需要现金,但阮嘉遇很少用现金,他的房子里会不会放了一些值钱的东西?
嘉宁大脑无比混乱,混乱到极点,竟然又成了一片空白。
然后她听见他的声音——哥哥来了。
阮嘉遇伸出手,沉着镇定地轻揉她的发顶:“你有哪里受伤吗?”
嘉宁抬起头,阮嘉遇蹲了下去。
他的脊背弯成弓,视线几乎与她平行,她看见他的眉棱微微一蹙,然后就看不清楚了,视线蒙上一团浓雾,他的五官和轮廓都因陷入浓雾而变得模糊、浑浊。
眼泪往下滚,无法控制。嘉宁紧咬嘴唇,再次垂下头,用力一摇。
阮嘉遇温声说:“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嘉宁再次眨了下眼,眼睛忽而清楚了些,她颤抖嘴唇,看见他伸手,指腹带着独属于成熟男人的厚重质感,以及几不可闻的香烟味,从她眼尾轻轻拭过。
“别哭了,也别怕,等哥哥一会儿。”
说完,他站起身。
冉诗蔓的家长们早已按耐不住,三个大男人并肩走来,把阮嘉遇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要说法、要赔偿、要道歉,什么都要,三个人嚷出了合唱团的气势。
男人背后的女人开始嚎哭,控诉嘉宁心狠手辣,要断人前程。
阮嘉遇听得满耳嘈杂,不由叉腰皱眉,再回眸,嘉宁仍然低着头,肉眼可见是闹得真狼狈,她一贯绑得紧绷的马尾,竟然都变松垮了,她人也一样,像一尊被震碎的雕塑,塌了下去。
不知是因为吓坏了,还是因为身体不适,阮嘉遇觉得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白,她耳边发丝散乱着,随风而舞,更衬得那白皙肤色分外病弱。
他收回视线,对面还在发泄,一面之词让他听得糊涂,但稍一琢磨就能察觉到不对。
“请等一下。”阮嘉遇再次打断了对方。
对方看他一直端正态度聆听教训的样子,好心肠地给了他这个面子,阮嘉遇走回嘉宁面前。
嘉宁有听那些人的控诉,反复听过好几遍,台词又几乎只字未改,她可以倒背如流了,山里奉行棍棒教育,像这种被请家长的情况,不管哪方对错,家长就位总要先一顿拳打脚踢,然后事情就能轻松翻篇。
于是,嘉宁仰起脸来,决然英勇地面对他。
——揪耳朵、扇耳光,锤她踹她都可以,嘉宁祈祷自己不用偷盗,也不用逃跑,她就想本本分分地活下去,只有这一点愿望。
阮嘉遇垂眸,目光落在她潮湿凌乱的脸庞,很轻、又莫名很沉,这一刻的心情,极难用几个简单词汇概括——但不可否认,那沉沉目光更像回旋镖,刺回了他的心。
一秒、两秒……这片刻时间漫长到地球似乎停止了转动,嘉宁看见他脱下外套,冷风挟着薄薄一层男士体温,带着清爽薄荷香,强势地罩在了自己肩头,他弯下腰,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把她带着站起。
“这里风吹着有些冷,这件事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他摸出车钥匙,塞进她掌心。
嘉宁完全愣住。
“乖,去车里等。”阮嘉遇把她往停车的方向推了下。
嘉宁顺从的,像木乃伊僵硬地走出几步,再回头,阮嘉遇已经重新走回了包围圈。
她坐回车上,车门一关,世界被完全隔绝。
灰黑的车窗把外面的夜变得更加黯淡、阴冷,十分钟过去了,嘉宁看见阮嘉遇张了张嘴,说了什么辨认不出,然后林老师接着讲话。
又几分钟过去,冉诗蔓开始哭。
阮嘉遇抬起手,摁了摁眉心。
嘉宁心脏一紧,滑下车窗。
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林老师说:“这件事,诗蔓确实有错在先,但她也道歉了,我还罚了她三千字的检讨书。”
阮嘉遇依然拿手掌半遮着眉毛和眼睛,没应声。
“可是嘉宁家长,眼下是诗蔓胳膊骨折,要被耽误学业,嘉宁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伤害,不待见嘉宁的不止诗蔓一位学生,这是不是说明,嘉宁本人的问题也……”
“林老师。”阮嘉遇放下手掌,口吻冷肃,“首先我不想听任何受害者有罪论,其次,我理解您作为班主任,更偏心相处两年多的原班学生而不是刚接触不久的转学生,但事情发展至此,您不就事论事,反而还在说这些有失偏颇的话……”
他顿了下,展露更加冰冷的态度:“这真是毫无师德!”
林老师狠狠一僵,嘴唇微张着颤抖,刹时脸白如纸。
冉诗蔓的家人皆是面露震惊之色。
气氛好像就此尬住,长达好几秒的时间,无人说话。
林老师吞咽一下,哑着嗓子开口:“杜嘉宁家长,我是抱着不想事态恶化的心情,请您来沟通解决问题的。”
“是吗?”阮嘉遇立刻接过话,“可我从开始到现在,就只听到了冉同学及其家人对我家嘉宁趾高气扬、荒谬放肆的控诉和指责,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2940|1710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及您的厚此薄彼、混淆是非,如果您的表达能力没有问题,那一定是我的理解能力太差劲了!毕竟我脱离课堂已经太久,当然是比不得您这样日日精进、诲人不倦的名师。”
林老师又是一噎,对面家长反而消了些气焰,大有作壁上观的姿态。
“抱歉,是我说话太难听了吗?”阮嘉遇轻咳一声,扫视一圈。
半晌,林老师低下头,先说“抱歉”,然后说:“嘉宁家长,我们今夜……”
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我们今夜在这里是要解决问题,并不是要把问题扩大,这一点您认同吗?”
阮嘉遇端着胳膊,又捏着下巴揉了揉,然后真诚地点点头。
“我知道,嘉宁是您家资助的孩子,她与您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她是个什么性格您大概也不完全知道。”
阮嘉遇放下了手,稍显松弛的脊背略微拉直,却依然垂着眸,无甚表情。
林老师试探着继续:“但不管怎么样,今夜这事上报学校,或者传扬出去,对两位同学都没有好处,您觉得呢?”
“是。”阮嘉遇轻轻应了声。
“冉同学家长的要求不过分,嘉宁伤人是事实,这个医药费理应由你们承担,您觉得呢?”
阮嘉遇没做表示,只是微微耸了耸嘴巴。
“两个孩子都有错,这点无可辩驳,所以互相道歉,此事就此了结,这个方案冉同学的家长已经同意了,您同意吗?”
阮嘉遇抬起脸,顶着硬梆梆的眉眼略作思索,再慢条斯理地开口:“按道理说,这件事我得征求我妹妹的意见,但碍于她尚未成年,我想我有资格为她做主。”
他扯了下唇,声音醇厚冷沉:“我不同意。”
“医药费,也一分没有。”
话落,他扬一扬眉,挑衅意味很重。
对面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一会儿,便又听他嚣张发言:“两个孩子打架,我家孩子厉害,他家孩子菜,这能怪谁啊?不是谁断了胳膊谁就有道理,也不是谁来的人多谁拳头就硬。”
“谁先挑事,谁先动手,诸位眼睛瞎,那自有眼睛不瞎的来断案……”
“你说什么呢!”冉诗蔓的父亲当即跳起来,“你以为我稀罕你那两个医药费!”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稀罕这几个钱。”从语气上判断,阮嘉遇堪称字字平静,但从措辞判断,他又字字都很暴躁,“所以我才一分都不给,说什么互相都有错,又我家来承担医药费,无稽之谈,当我白痴?”
“怎么互相都有错?我听半天也没觉得我妹妹错在哪里?”
“林老师您说了半天也没有说个实质,我真的很怀疑您能进魁一中……是走了后门吗?”阮嘉遇偏了下头。
“您怎么能这样含血喷人!”林老师怒不可遏。
阮嘉遇无所谓地耸肩:“让您长见识了,我就这个德行。”
“林老师,我或许确实不够了解我妹妹,但她从山里走出来不容易,我不了解她,可我知道她多么珍惜学习机会,这样一个孩子,我不求你体谅她、爱护她,但起码的尊重,你作为老师,亦或说作为一个人,总要有的吧!”
“够了!阮先生!”
这声咆哮还未落地,耳边一道风声,“啪”一声闷响,阮嘉遇眼疾手快,一掌接住了从侧面抡来的拳头,对面仗着人多,果然直接跳脚,妄想武力发泄。
阮嘉遇忍到此时,早就没了耐心,反手一折就“咔嚓”断了条胳膊,把人丢出去时,又顺带再一“咔嚓”给接回去了,还拍拍手说:“断个胳膊多大点事儿。”
“怎么着?”他抬了抬下巴,沉沉的低音像闷响的炮,震耳又粗暴,“要打一架吗?”
对面人都傻了,大男人断个胳膊像死了妈一样嚎丧,女人们也是哭哭啼啼,翻来覆去就那几句骂人的台词,听得阮嘉遇头都大了。
对面乌泱泱人确实是多,但老人和女人占多数,还有几个干瘦的老男人,真要打起来,不知道哪边输得更惨。
“就这样吧,该报学校报学校,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阮嘉遇重新看向呆住的林老师,饶是礼貌地问,“林老师,请问还有什么别的指教吗?”
“杜嘉宁家长……”
“不是什么要塌天的大事儿就先憋着吧。”阮嘉遇打断她,不耐烦地掸了掸身上的尘灰,“我妹妹脸色看着不太好,失陪了。”
林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