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阮嘉遇转身的一霎,嘉宁把车窗迅速升上去了。
车门打开又关上,发出一阵轻微震动,阮嘉遇调整好坐姿看向身边:“偷看偷听了吗?”
他这样问,语气却带着淡淡笑意。
嘉宁下意识要否认,转念又想起他说过的话,于是改口,轻嗯了声。
“别怕。”阮嘉遇笑了笑,“哥哥平时不这样。”
嘉宁眼睫一顿。
“咔”的一声,他系好安全带,眼风不动声色向旁边一扫,检查她的安全带,就要启动轿车时,又忽然侧眸而来:“你脸色不好,真的没有哪里受伤吗?”
“我没事,她力气很小,伤不到我。”嘉宁摇头,又嗫喏着,“她胳膊骨折,真的是她自己的摔的,我没有下重手。”
“是吗?我也觉得你手下留情了。”阮嘉遇收回视线,声音徐徐,“如果谁敢往我身上抹屎,我肯定让他吃光家里化粪池。”
“……”虽然……但是……,嘉宁脑补那个画面,胃里泛起一阵难言的恶心,忙解释,“我、我是一时冲动,我以前也没这么干过。”
耳边“噗嗤”一笑。
车里臭气浮荡,阮嘉遇打开空调的同时,也打开了车窗,越野缓慢驶过刚才的广场,嘉宁余光一扫,看到林老师仍在与冉诗蔓的家长交涉。
后视镜里,那些人的身影很快变得模糊,拐个弯,彻底消失了。
没由来地,她觉得明明已经塌陷的天,像这平稳的车速,缓缓升了上去。
东耽误西耽误,两人到家,都快2点了。
老破小万籁俱寂,两人一前一后迈上台阶,脚步放得轻,老旧的声控灯就亮不起,一层两层无所谓,过了路灯辐射区域,那是黑得看不见五指,阮嘉遇刻意加重脚步,脚步一重,灯就亮起来了,明晃晃的,抬头就看见前面的小丫头,缩了缩脖子。
没辙。他低下头,当做没看见,什么也没说。
嘉宁浑浑噩噩的,一边想着这事儿就这样撂下了吗,一边又想着如果真像阮嘉遇说的那样,上报了学校,她会得到怎样的处分,无论如何,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回了卧室,刚坐下,才想起她浑身都脏,而阮嘉遇的大衣还挂在自己肩头,嘉宁赶紧站起,摘下,大衣又长又黑,放在臂弯,能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里面沾了脏污,外面还有股淡香,她杵在原地,拿不准到底要不要立马还给他。
嘉宁翻了下标签——纯羊毛,没办法水洗。
她拿上大衣走出去,阮嘉遇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眉心微蹙,左手在翻手机,右手夹着一支烟,刚点的,像是还没来得及抽,尖端烧出一截短短的灰烬,飘散出细弱的一缕烟。
“嘉遇哥。”嘉宁喊了声。
阮嘉遇抬起头,右手往地板上的烟灰缸里一折,将烟摁灭丢进垃圾桶,他抬手扇扇风,再站起来,去推落地窗。
“怎么了?”
“你的衣服。”嘉宁走近,把大衣递给他,“谢谢。”
“这有什么可谢的?”阮嘉遇无奈一笑,伸手接过,“快去洗一下,两点了,早点睡。”
“嗯。”嘉宁应声,转过身。
“嘉宁。”阮嘉遇叫住她,“周末的自习不是强制的吧?明天先别去了。”
“我其实……”
阮嘉遇截断她的话:“学习是日积月累、持之以恒的事,不在这点时间。”
嘉宁不做声了。
等人走回卧室,阮嘉遇顺手把大衣往沙发上一丢,丢出一股味道来,他不得不把衣服重新拎起,去橱柜翻出口袋,掸一下衣服,这一掸,目光凝固在大衣下方。
身后,嘉宁取了换洗衣服,去卫生间,正路过。
阮嘉遇立马收回视线,马马虎虎叠起大衣,塞进口袋,转身跟她说:“你脏了的衣服等下一并放进这个口袋,我明天送去洗衣店。”
嘉宁站在卫生间门口,闻言怯生生地开口:“我、我自己洗就好。”
“听话,冬天衣服厚,你这得洗多久,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做几道练习题。”他不容置喙的口吻,说完便往阳台走。
前一秒是不在这点时间,后一秒就大变脸,嘉宁无奈,但并不讨厌,也不抗拒。
“咔嗒”一声,卫生间上了锁,阮嘉遇摸出手机,重新点了杆烟。
等了几分钟,有电话进来。
-
嘉宁把身上洗了三遍,把头发洗了五遍,两只手更是重灾区,打着肥皂把犄角旮旯搓了又搓,最后盯着肥皂,又挤出一泵沐浴露,把肥皂也洗了一下。
浴室雾气弥漫,视野完全模糊,她仰起脸,任由喷头洒下来的热水,把自己浇灌。
离开卫生间,阮嘉遇已经不在客厅了,阳台上也没有人,只有沙发顶上的小射灯发出几道橙色暖光。
嘉宁走到开关处,把灯摁灭。
回房间,上锁,躺平,拿出手机看一眼,2点45分。
这夜到现在,早就没了瞌睡。
她翻了个身,把脸藏进软软的、厚厚的被褥里,贪婪嗅着这片属于阳光的味道,这张床她总共没有睡过几次,这个房间也是,但不知为何,她竟油然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感,甚至妄自尊大生出属于这里的错觉。
谁不想有个家呢?
嘉宁想起冉诗蔓被她家人围在中间,受尽关怀的模样,她在无尽溺爱下长大,能生出那样的个性,不算奇怪。
有些嫉妒,但更多的是痛快。
嘉宁每次挨打,都幻想,掰着父亲继母的脑袋,让他们去吃屎,那两个小畜生也不例外,统统滚进粪坑吃个爽,但想法归想法,她干不出这种事。
她不敢奢望,干了这种事后,有人能站出来为她挡住拳打脚踢、涩耳谩骂,所以她也不敢干这种事。
结果……
嘉宁想着,“哈哈”笑了两声。
山里孩子不比城里孩子,整天灰头土面、操劳生计哪有时间去研究那些花里胡哨的,女生像男生那样活,却又因为不是男生,所以得不到平等对待,山里日子改善后,她的同桌杨霆宇转学去了棠城,呆不惯,闹着要回来,被爹妈胖揍一顿。
他说:“是真呆不惯啊!班里男生不比学习,比谁的鞋贵,比谁的游戏打得好,还比谁的几把大,女生都是绿茶,指挥我打扫卫生搬水搬书时,就霆宇霆宇的叫,不需要我了,我就成了乡巴佬,姓杨的,有时甚至喊我‘喂’,我真是受不了!”
嘉宁听到几把两字时,就红了脸颊,她无法感同身受,甚至不理解什么是绿茶。
直到她来了魁城,所以现在,是真的痛快啊!也不知道那污水是个什么味道?
她承认自己确实是太过分了,所以林老师提议双方互相道歉时,她没有反对,但现在,事情闹得那么僵,她以后被孤立、被讨厌,亦或严重一些,被霸/凌都不奇怪。
也无所谓了,因为……因为什么?
嘉宁心里突然闷闷地疼了下,这时,门被咚咚叩响两声。
挺轻的,她以为自己神思恍惚出现了幻听,直到敲门声响了第二遍。
嘉宁起身开门。
“没吵你睡觉吧?”阮嘉遇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站在门口。
嘉宁摇摇头,说还没有睡。
他把碗递给她,说了句“不烫了”,然后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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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个喝了,然后涮涮口再睡觉。”
嘉宁接过来,瞅一眼,什么也没问,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特别甜,入喉微有些辣——是红糖姜水。
“碗给我。”阮嘉遇又伸出手,“将就一下,效果应该差不多,这个时间外面买不到红糖,我去药店买的速冲的。”
嘉宁愣愣眨眼,好像知道刚才客厅没人是什么原因了,她奇怪道:“为什么要喝红糖水?”
这次换阮嘉遇愣住,盯她一眼,眼珠往下移:“你不是……不舒服吗?”
嘉宁秒懂,脸刹时发烫。
阮嘉遇毕竟三十来岁,懂她的羞赧,轻飘笑过揭过,说:“这只能缓解,不能根治,你休息吧,夜里如果难受,就跟我说。”
嘉宁点头。
她的痛经是阵发性的,时强时弱,下午那阵就疼得受不了,所以吃了止疼药,到晚自习下课,药效减退,又开始疼,但刚才那会儿,大概是回了安稳空间,洗过热水澡,浑身香喷喷的,心情好,身体就好,便没有了疼痛感觉。
涮过口,嘉宁钻进被窝,想起刚才的红糖水,那股甜味仍在口中回荡,再想起阮嘉遇那双漆黑明亮,又温柔如水的眼睛,她闭上眼,说不出自己是种什么心情,只是唇角失去控制,微微往上一勾。
很庆幸,庆幸自己不用逃。
这份快乐持续到早晨6点,嘉宁疼醒了,醒来时,额上全是汗,她弓着身躯,尽量把自己缩小,两只手死死摁着小腹。
是这一个多月来的安稳生活让她变得娇气了还是怎样?嘉宁觉得自己过去并没有疼得这样厉害,她舍不得花钱买止疼药,向来是能忍则忍,有时候杨霆宇看不下去,就把家里的药偷出来。
两人翻翻看有没有能用上的,只要药效里写了镇定、止疼之类,也不管它治哪里的疼,不管它有没有过期,就死马当活马医地胡乱吃下去。
捱到7点,门外传来声响,又一会儿,嘉宁听见大门被关上,不重,但因为是防盗门,那个声音就轻不了。
她又短暂地晕睡过去,然后听见,房间门被敲响。
敲了应该不止一次。
阮嘉遇在门外喊她:“嘉宁,你起了吗?”
嘉宁蜷缩在床,闻声微微一动,应了声,她疼得受不了,此时气若游丝,应的那声细若蚊吟,她强忍疼痛撑起来,咳了声,才提高了嗓音:“起了。”
门外静了片刻,阮嘉遇的声音隔墙响起,显得有些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嘉宁咬唇,暗叹他怎会如此敏锐,是疼的,也是异样情绪涌上心头,眼泪骤然滚落,她坐着,抱住自己的腿和膝盖,小声说:“没有。”
阮嘉遇再次敲门:“你开门。”
嘉宁又回:“我还没穿衣服,你不上班吗?你走吧,我能照顾自己。”
“你声音听着就不对劲。”阮嘉遇沉了声音,“听话点。”
嘉宁只好掀被下床,勉强把身体拉直,在开门前,先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对着那张憔悴人脸,把干燥又惨白的唇抿得湿润,又拨了拨散在额前的发。
门打开,嘉宁抬起头,对上阮嘉遇沉肃阴暗的脸。
他眉棱皱着,低头看她:“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舒服就叫醒我?”
嘉宁没说话,低下了头。
这便看见他手里提的早餐,精致的塑料袋里放了牛奶和面包,鸡蛋则是单独装在另一个透明塑料袋里。
头顶,阮嘉遇轻轻叹气,转身去捞外套:“换衣服,去医院。”
嘉宁忙说:“不用去医院,这是正常的。”
阮嘉遇猛地回头,瞪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