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也不明白，但我要给住持报仇，就在启暮城留了下来。我想，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能查到真相的。”
正在此时，打斗更升一级，骤然爆发灵力对冲。
萧昭明抢先一步双手捏诀，右手猛地拍在地上：“山岳，起！”
泰山般的保护结界拔地而起，金光熠熠。
宣述见结界在自己面前升起，挑了挑眉，似乎惊讶自己也在其中。
燕七震得失语片刻，才继续说：“我那时太年轻，虽有几分机敏，但总是摸不到关键之处，只能在启暮城中蛰伏了好几年。
“启暮城这样的地方，低阶修士不是人，不仅要给所在片区的‘老大’上供，还要日日挖灵脉才能换到灵石。我当时刚刚筑基，还不习惯辟谷，只能每天买一个最便宜的馒头吃……即便是最便宜的馒头，一个也要五十灵石。”
五十灵石！
萧昭明出门没什么花销，但也知道这个价远远超出了合理范围。
方才她替人修法器，一次也只收了一百灵石！
“我不想落下修炼，即便再累，夜里也会找灵气干净的地方自己修炼，五年后，我终于结丹了。而结丹后，我才第一次接触到了那些千机体的来源。”
萧昭明胸口被巨石压住似的：“……从哪来的？”
“玉虚京。”燕七虚弱道，“启暮城中有一个组织，与玉虚京有勾结，我这一片的老大加入了这个组织，连带着属于这片的灵脉也归他们了。
“那个组织，就是如今的斩仙楼。”
萧昭明心上悬空的那块巨石终于砸了下来，将她内里砸了个稀碎。
斩仙楼与玉虚京勾结，还能是玉虚京的谁呢？
只能是她的师门，神机门。
神机门中……有内鬼。
太虚斋锻造的法器，一直是大师兄沈霁明带人来取走的。
内鬼会在沈师兄带的那些人当中吗？
亦或是……
萧昭明不寒而栗。
“斩仙楼选了一批结丹修士，借着灵脉掩盖，将千机体运进启暮城。我日夜修炼，终于在下一次选拔的前夜结丹了。然而我被选上后才知道……每一批的结丹修士，都要更换千机体。”
他的心，就是那时被强行挖出来的。
“从玉虚京运来的千机体有好有坏，基本都在天工级以下，品质极低的会被输送给低阶修士们，稍好些的就高价卖给那些大邪修，毕竟他们不差钱，差的是千机体和会安装千机体的器修。”
萧昭明低声问：“你查出是玉虚京中哪个在行此勾当了吗？”
燕七遗憾地摇摇头：“没有，对方的身份捂得很严，恐怕只有楼主才知道。我也正是试图往上探查时，被那边发现了，几次死里逃生，最近藏身在翳月巷，然后就遇见沈道友他们了。”
萧昭明只觉得头更疼了。
必须得赶紧回太虚斋找师父，说明此事！
萧昭明又拿出玉牌看了眼，先前给师尊发的讯息，还是没有回复。
萧昭明心里有些怪异，师尊一向回传讯很快，这次怎么迟迟没有回音？
师尊还好吗？
·
神机门，太虚斋。
斋中庭院萍藻浮沉，松涛澎湃，成片的桃林绵延山顶。
澧玉道君冷眼旁观眼前的男人给自己手下传讯。
他笑了声：“果然在启暮城。澧玉，你想用调虎离山再骗我一次？”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澧玉端坐石桌前，目光落在远处山涧，平声道，“我自己的弟子入世历练而已，与你居烬居楼主有什么关系？”
斩仙楼楼主居烬身着金袍，坐石桌对面。
他一双瑞凤眼，眼尾微微上翘，是个多情温和的眼型，瞳中却透冰冷之色。
明明玉虚京、神机门、太虚斋都设有层层禁制，可这斩仙楼楼主就这么大喇喇穿过来了。
“没关系，澧玉。”居烬不答她，而是将自己的传讯法器递过去：“你越是这幅态度，我越是确信她就是那个人。”
法器上面赫然是封九鸿所述，萧昭明宣述一行人抢夺斩仙楼至宝之事。居烬甚是大方：“昭明果然还是喜欢烛龙眼，那本尊自然相赠。”
澧玉神色一变。
收起传讯法器，居烬端了茶，出言讥诮：“我实在不明白，你跟无涯为何认定了我会对她不好？你们将她藏了这么多年，把一个天才压制到如今这般平庸的地步，就是对她好了？”
平庸？澧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算压制到如今地步，昭明也仍是修仙界最年轻的半步蜕神。
升阶再快一点，监仙司都要上门来查我是不是给她丹药当饭吃了！
澧玉：“你想让她成为统治三界的领袖，以为我和无涯不知道吗？你这又算哪门子对她好？”
居烬不以为然：“她当年就是因为心软，没有这么做，才会被你们这些伪善的正道坑害至此。”
澧玉：“……”
她实在没忍住，狠狠翻了居烬一个大白眼。
居烬阴冷偏执的目光落在澧玉脸上：“所以你承认了——昭明就是那个人。”
周遭瞬时肃然一静。
·
“嘭”一声巨响，灵力波动袭来，沈霁明一个剑招使出了化神后期的境界，将封九鸿击出去三丈远。
封九鸿摔滑出去，吐出口血，恰巧此时斩仙楼楼主的传讯发过来，封九鸿血都来不及擦，赶忙查看。
居烬：“查一个叫萧昭明的器修，今日在不在城中。”
封九鸿左眼阴鸷一转，索性冲他们吼道：“萧昭明！”
宣述、沈霁明、叶无痕等人同时盯住了他，并以某种姿态挡在前面。
封九鸿心道果然，回复楼主：“在。”
并大致说了宣述他们要抢走烛龙眼的事，当然，他是怎么弄丢的只字未提。
对面很快回了：“她对烛龙眼感兴趣？那给她。”
封九鸿表情空白一瞬。
什么？
给谁啊？
封九鸿紧紧抓着传讯法器，仔细看过每一个字。
楼主是说了给她。
那个叫萧昭明的器修。
封九鸿：“……”
你丫有病吧？？？
但楼主这么吩咐了，他就能糊弄了烛龙眼丢失的失职之罪……
封九鸿咬咬牙，继续朝对面喊：“我们楼主说了！烛龙眼送给萧仙尊，这是我们斩仙楼的心意，还请萧仙尊笑纳！”
萧昭明：“啊？”
我是谁啊你就送给我？
一时间，在场的修士不约而同望向萧昭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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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目光中有惊讶，也有审视。
倒是宣述，听见“楼主”立即警惕起来。
斩仙楼楼主居烬，是当今境界最高的一位大邪修。
监仙司偶然与他交过一次手，惨败而归。
他点名要把烛龙眼“送”给萧昭明。
为什么？
居烬怎么认识的萧昭明？
“居楼主真是爱抢功劳。”宣述冷冷笑着，阴阳道。
“这分明是萧仙尊亲自收服了送给监仙司的法器，居楼主嘴一张一合，就成你干的好事的？”
他右手在宽大的袖袍下微动，给玉虚京的监仙司总司发了条传讯。
有监仙司首座的这番话作保，萧昭明的头疼总算好了些，她冷静开口：“烛龙眼是在下凭本事镇压下来的，由监仙司回收，与你们楼主有什么干系？这算哪门子送礼心意，我不接受。”
封九鸿气得破口大骂：“烛龙眼是我们斩仙楼的法宝！怎么跟我们没干系！”
萧昭明冷冷抬眼：“哦，写你们名字了？我亲手镇压的，就是我的。若是封舵主不服，不如自己亲自来收服法器。”
封九鸿自然做不到。
要是做的到，他还至于闹出来这十天半个月的修士自燃之事？
萧昭明朝监仙司一行摆手示意：“带上法器，走！”
日落在即，天马上就黑了！
街边的阴影里，已经隐隐出现了怪异的黑影。
他们盯着这群修士，仿佛盯着什么热气腾腾的血肉包子。
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慢着！”突然身后传来封九鸿的厉喝，他神情狰狞，“楼主只说让你们带走烛龙眼，可没说宣述的狗命能带走！”
与此同时，宣述袖中一震，总司的消息传过来了！
他袖袍一抖，手腕一翻，看清内容后手指猛地绷紧。
萧昭明暗道不好，一把抓起燕七后领扔给宣述，把这一个凡人一个废人推给了监仙司。
这封九鸿恨毒了宣述，今日碰上，看来不会善罢甘休。
金线流火在她手中幻化出长剑，纵身上前，横剑抵住长戟尖！
监仙司的手下见状，忙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捏诀结界。
这些修士普遍是筑基、结丹境，与萧昭明这种轻易能摸到蜕神边的天才相比，实在庸碌了些。
可他们始终保持微妙的秩序，惊而不恐，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能第一时间组织起防守或进攻。
看得出宣述选人有点东西。
“无妨，想要我命的人多了，他封九鸿还得后边儿排队去。”
宣述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将一切情绪收拢在混账的笑脸下——这狗东西还有心情笑。
他拎着燕七，一本正经道，“当年明梧玄尊给我亲批的命格，说我命硬得很，本王大为赞同，奉为圭臬。”
萧昭明：“……明梧玄尊有没有说你嘴也很硬？”
宣述：“哎呀，那倒没有，若是有缘相见，我倒真想问问。”
萧昭明气笑了，那点微妙的紧张感也随之消散。
宣述此人，真是奇也。
他就像天工法器，外壳或简单或花哨，但最让人好奇的，还是内里那些看不见的符轨和灵枢。
萧昭明垂眸，她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拆解研究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