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鸣逐渐停息,萧昭明按着太阳穴的手松开,再睁眼时已目光清明。
大道三千,皆求彼岸。
而仙途漫漫,修仙之人穷极一生,但求登顶。
飞升登顶之后可去往神界,在典籍中,那是桃花源般极乐之地。
但萧昭明对飞升没什么兴趣。
有记忆以来的七十年里,萧昭明都是在神机门太虚斋中度过的。春来桃花遍野,冬往大雪封山,日出月落,日落月升,她日复一日地炼器。
炼器是萧昭明唯一感兴趣的事,给她一个炉子,她能琢磨一天,在黄昏霞光中躺着看落日,睡着后被师尊轻轻抱进屋里。女子温暖厚实的气息紧挨,让萧昭明想起凡间“母亲”的称呼。
除了不许她出斋,师尊没什么不纵着她的。
她炼秃了后山,被掌门找上门来,师尊也只是一句“弟子求进益,做师尊的怎么好拦着呢”糊弄过去,待掌门走后,师徒二人才关起门来大笑不止。
掌门伯伯与各路长老虽见得不多,但也都对太虚斋尊之敬之。
还有掌门座下首徒沈师兄,太虚斋炼出的法器都是由他取走。
沈师兄是门派的大师兄,也是师尊和掌门的独子。可能师兄也因此将她看作妹妹,有时被她捉弄,也从不恼怒,还时常给她带凡间的玩意解闷……
萧昭明知晓,自己的来历应当不简单,而师尊与无涯道君,在竭力掩盖这个秘辛。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吧?
她逃避进这样一场不醒幻梦,偷来了许多年平淡美好的岁月。
事到如今,大梦将醒。
“既然来都来了,我也该好奇一下自己的来处。”
不管过往怎样痛苦,如今,她至少还有太虚斋这个归处。
师尊还在太虚斋等她回家。
明亮得发白的天光浸染她的轮廓,坚定而清亮,宣述别开眼,不敢看天光。
“师妹?”
身后一道温润声线,宣述眼神一凛。
他看见萧昭明眼睛睁大一瞬,猛地转身。
不远处一行修士正与监仙司司值交谈,为首的男子一身清水蓝门服,赫然与萧昭明是同门。
司值周鸣小跑过来回禀,说这一队入世历练的修士听说监仙司来了人,想请监仙司施以援手。
宣述听完,瞥了眼:“就那大蓝孔雀?找监仙司做什么?”
周鸣一哽:“呃、大、沈道友说……他们发现了大批患有蚀脉之症的修士。”
宣述一听,便皱了眉。
蚀脉病,是身负千机体的修士才会得的。
将自己某个身体部分替换为法器,若是成功,便能如颜落一般使用自如。
但若原身与法器不能适配,就会日日饱受蚀灼之痛,直至灵根被蚀个干净才能死去。
这病虽是绝症,却也是个“富贵病”,寻常修士得不了。
法器分为珍、上、中、下品,称作天工级、地工级、玄工级、黄工级。其中天工级最难得,一个器修终其一生,可能也炼不出一个。
千机体就是天工。
这天工法器又不是大白菜,启暮城中哪来这么些蚀脉病?
“大师兄。”见到沈霁明,萧昭明握剑的手紧了紧。
沈霁明生了一幅端方俊朗的模样,瞧着颇有君子气度。
他似乎对在启暮城看见萧昭明这件事极为讶然:“你怎么会在这里?澧玉长老允你出京了?”
萧昭明不知怎么,语焉不详:“师尊让我来帮忙的。”
“那你……唉,算了,那也不该这个时候来启暮城。”沈霁明教训道,“眼下城中不太平,你回神机门,告诉母亲不用来帮我。”
萧昭明却迟疑没应。
沈霁明还没来得及细思,下一瞬便瞧见了宣述,心中一惊。
监仙司首座也在。
师妹怎么会与他在一处?
不远处,宣述一边听司值禀报,一边眼角微弯,对沈霁明点了点头。
眼底却不带一丝笑意。
他又想起那个捕风捉影的消息——萧昭明与掌门座下首徒从小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将来会结为道侣。
难不成那些传闻里,也有真的?
沈霁明毕竟是掌门首徒,主动上前与宣述见礼。
“见过首座,在下神机门沈霁明。”
宣述抬起一只手,意思是不必多礼。
沈霁明试着套话:“听闻监仙司是为修士自燃之事而来,我等近日在启暮城附近历练,也有所耳闻。不知事情棘手与否,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有劳沈仙尊挂念,事情今日已经解决了,本王还得多谢萧灵官出手帮忙呢。到时回玉虚京,一定登门致谢。”
宣述没摆出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举手投足庄重许多,“倒是还有一事,监仙司结案需要人证物证,既然烛龙眼是萧灵官出手镇压的,那本王能否再请萧灵官帮个忙,到监仙司作个人证?”
萧昭明直截了当地答道:“自然可以。”
这一路上她肯定能与烛龙眼有许多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上古法器!
哪个器修能拒绝!
沈霁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他师妹干了什么?
朦胧的怪异之处终于戳破,沈霁明在瞬间想通了关窍:自己先入为主,以为师妹是来找他的了!
若是如此,师妹早该发传讯联系自己。
可眼下是在启暮城中意外遇见她。
也就是说,他若遇不见,她也就不吱声了!
怎会如此?师妹到启暮城来,难道是找宣述那个老狐狸不成?
沈霁明严厉一瞥,萧昭明见瞒不过去,只好坦白:“唔……师尊要我来帮忙查启暮城修士自燃一案。”
师尊与颜城主相识的事不知能否往外说,萧昭明便没提。
一时间,沈霁明脸上五颜六色好似大染缸,气成了个陀螺——宣述如是夸张道。
萧昭明在他的“提议”兼要求之下,给自己师尊发了传讯,但澧玉道君不知是不是在忙,没回。
沈霁明沉着脸,又用自己的玉牌发了遍,结果亦然。
母亲多年不炼器,也不与人结交,能在忙什么?
沈霁明一把抓紧玉牌,冷声问萧昭明:“母亲叫你瞒着我入世历练的?”
萧昭明无言以对。
师尊当然没这么说过。
但师尊也没有告诉沈霁明的意思。
萧昭明摇摇头:“师尊没想瞒着谁,她只是想让我独立面对事情。”
沈霁明顾忌外人,压低声音呵道:“你闭关几十年,能怎么独立!路都走不稳,母亲就让你学跑?真是荒唐!给我回神机门去!”
萧昭明叹了口气。
她大概知道沈师兄在气什么。
门派内弟子都以大师兄为首,有大师兄在的地方,他一定是众人寻求帮助的首选。
可这次她入世历练,沈霁明不仅不知道,还是撞见以后被告知。
可能在沈霁明看来,这就好比把刚开始学捕猎的小猫扔进了斗兽场,是很“迫害”她的事。
萧昭明能看出他好意,不愿生他的气,但……
“大师兄。”冷冽的空气吸入肺腑,萧昭明坚定了些,声音清浅,“我的修为已经至蜕神境边缘了。”
沈霁明刹那间顿了声息,喉间话语卡住,难以下咽。
一年前,他离开神机门入世历练时,师妹还是化神境!
化神、蜕神、飞升,三重境界之间如鸿沟难以跨越,即便是大门派,化神修士也就三五个而已。
蜕神则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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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与长老中。
年轻一辈弟子中,还没有人能摸到蜕神的边。
而萧昭明,七十年前开始修炼,才在化神停留了二十年,就要与掌门同等修为了?!
宣述顺势接过话茬,难得说了几句不气人的正经话:“修仙之人,强者为尊。器修虽不能如剑修般一力降十会,但利用法器,甚至可以发挥出跨境的实力。
“萧灵官的本命法器是天工级,想来早就可以使出蜕神程度的灵力了?”
萧昭明没想到被宣述一个凡人看透,哑然失笑:“没错。”
宣述展颜一笑:“本王都知晓的道理,想必沈仙尊也早就知道了。”
沈霁明脸色微硬,似乎在咬牙:“首座说的是。”
恰巧此时,监仙司司值周鸣上前,面色隐隐焦急,低声说了几句。
宣述沉思片刻,问萧昭明:“二位器修精通哪类法器?木牛流马可修理吗?”
沈霁明:“我专修剑类法器……”
“我都可以。”萧昭明说。
周鸣瞳孔震动不已,沈霁明倒是有所预料,只抿了抿唇。
萧昭明轻巧地打了一番“诳语”:“师尊主张炼器道应化繁为简,见微知著。所有法器的本质都是相似的,即便没见过,也可以触类旁通略知一二。”
她问司值周鸣,“木牛流马不难,我在太虚斋也常修理门派中的。你们的木牛流马怎么了?”
周鸣苦笑:“这启暮城的修器铺子太不靠谱,才好半日又坏了,还请萧道友帮帮忙。若是耽误了入夜前离开,今晚恐怕要生是非了。”
·
启暮城,城东。
“阎罗真把烛龙眼拿下了?还查出了安插在城主府的兄弟?”
手下慌忙道:“是啊!玉虚京派了人来,颜城主直接就带人去了那祭坛!封舵主,这可怎么办啊!”
“阎罗”指的便是启暮城城主颜落,城内皆知她生性残忍暴戾,于是起了个“阎罗”的诨号,也是启暮城最大的头头。
“不过是攀上了监仙司的鹰犬,还以为启暮城要姓颜了。”出言之人左眼空洞,面相更添几分非人的凶狠。
那是只假眼,灵石所铸的千机体。
“她颜落算什么东西,也敢抢本舵的法宝!”
斩仙楼分甲、乙、丙、丁四个分舵,每个分舵的掌事人称为舵主。其中丙舵的封九鸿负责掌管楼中一应法器。
封九鸿面色阴沉,怒火中烧。
他捅了个大篓子。
千机体的日常运转,需要大量灵石提供灵力。
封九鸿近日赌石赔进去不少,手头紧,有点儿供应不上这只假眼,于是就想到了一个“中饱私囊”的法子——楼主居烬有个用来收集灵气的法器,叫做烛龙眼。
封九鸿趁着楼主不在城中,便偷偷给拿出来用了。
用两下而已,他又不是不放回去。
能出什么岔子?
然而上古法器,却不是什么人都能掌控的。
烛龙眼失控了。
它一旦开启,就要“进食”灵力。
先前楼主在,能以蜕神之躯控制关闭,封九鸿却没这个能耐。
他一开始还寻摸些落单修士来喂,直到最近镇压不住,索性将烛龙眼放在祭坛据点,叫它自己“觅食”!
要封九鸿说,死两个修士而已,原本也没什么,可偏偏死状奇特搞的人人自危。那女阎罗又多管闲事,竟将此事报给了玉虚京!
封九鸿知道自己下面有一堆虎视眈眈想篡位的杂碎,若是让楼中重要法器落到玉虚京手里,他要如何服众?
楼主回来也绝对饶不了他!
“啪”一声瓷器碎裂,名贵彩瓷茶盏摔了个稀碎。封九鸿猛一拍桌子,即刻点了人手,气势汹汹。
他必须宰了那群名门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