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昭明的视线挪移,落在他玄色绣金丝云纹的袍角。
“……古籍有记,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其目可锻造天工法宝。我在孤本野史上见过一次,没想到真有这么个东西。”
她不信任这位摄政王,于是瞒下了自己能与烛龙眼共鸣的事。
宣述不置可否:“我记得监仙司备案上写,萧灵官是道君从启暮城带回的弟子。”
萧昭明不由得一顿:“……是。”
“那你对启暮城应该很熟悉了?兴许这烛龙眼,幼时也见过的。”
幼时?萧昭明心中冷冷回怼,是要套话她是否曾与斩仙楼有瓜葛吧?
萧昭明:“惭愧,小时候伤到过头,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么。”宣述低声重复,冷笑一声,“当年写命牒的时候,道君也是这么说的。”
萧昭明“唰”地后退一步,肩背紧绷,警惕地看着宣述。
这人是不是有病?
两人之间转瞬变得剑拔弩张。
萧昭明后退的同时,宣述紧跟着上前一步。
他猝然发难,右手锁住萧昭明手腕,左手一掠揭了她那副银质面具,面容霎时露于天光之下!
年轻的器修没有偏头,她下巴微抬,冷眼相对。
宣述滚烫的呼吸缓缓靠近,停在一寸之外。
萧昭明骨相清利,显得瞧着有些冷,整个人如新雪包裹下的刃。
——如果有人试图握住她,恐怕只会被雪下锋利寒刃割破肌肤,挑筋断脉。
听闻修士都不喜让人近身。
他会被这柄利刃割破么?
“七十年前……人间元启十三年。”宣述毫不回避地与她对视。
这个距离,任何细微的情绪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
启暮城混乱的罡风如在耳畔,宣述摸爬滚打过七十个春秋,凝成一口血气——
“元启十三年,启暮城内乱,三界缝隙摇摇欲坠,冥界恶鬼涌出,众怨沸腾。澧玉道君主动请缨,前去平乱——这场内乱中陨落了很多修士,包括我师父。”
宣述语速飞快,字字铿锵:
“当年我问你,还记不记得启暮城中发生了什么,偏偏澧玉道君替你挡了回来……可我当时分明看见你已经张了嘴——”
那未出口的言语,在沧海横流的岁月中长成了经年的梦魇。
他声音蓦地轻下来,尾音微颤:“我师父的境界已接近飞升,他怎会死得如此轻易,甚至毫无痕迹?当年……当年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究竟是怎样的内乱,才会让一个半步飞升死的那样悄无声息?
远处传来木牛流马“哒哒”的疾驰声,监仙司的人马终于回来了。
角落的沉默将二人隔绝在嘈杂喧嚣之外,无人注意到这短暂的交锋。
时间随蝶翼振翅倏忽而过,宣述下颌绷紧,锁着萧昭明手腕的指骨松了松。
他在萧昭明茫然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算了。”宣述嗓音低哑,转身踉跄离去。
萧昭明愣怔站在原地。
“当年写命牒的时候,道君也是这么说的。”
她迟钝的记忆终于上线,东刨西刨,在某一个碎片中刨出了宣述的身影。
那是她被师尊领到监仙司备案的那日。
为她写命牒的人玄衣玉冠,年轻英俊。
但面色苍白,唯有一双眼通红。
是监仙司首座,宣述。
……
那时他身上还没有如今这样浓厚的世俗气,少年的执拗和悲愤都鲜活的灼人肺腑。
玉管狼毫被捏得死紧,面对着小萝卜头似的小昭明,少年用尽全身力气克制,才轻柔缓慢地问:
“你出身启暮城,那你是启暮城内乱的亲历人?”
他像一个温柔的邻家哥哥。也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孤狼。
“能不能告诉哥哥,无涯道君究竟是怎么陨落的?”
那时,小昭明脑子里满是古怪的记忆碎片,听人说话总是走神。
但“无涯道君”几个字似乎戳中某个碎片,她分散的目光凝聚,望向了少年摄政王。
……烈火,爆炸,滚滚乌云压在天际,罡风从长空直卷而下,掠过冰火两重天的启暮城。
她在朦胧中听见有人声嘶力竭地怒吼:“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谁,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飞升!”
猝然一睁眼,只见眼前的蜕神修士生生挖出灵丹,反手拍在她眉间,强行将灵丹给了她!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知道修士没了灵丹会死!
不要!
然而为时已晚,蜕神的灵丹极为汹涌,刹那间散作灵力,沿着枯竭的经脉与内府倾泻,几乎撑爆她脆弱的四肢百骸。
“离开启暮城,永远不要再回来——”
记忆碎片凝成耳边一线嗡鸣,她头疼欲裂,想告诉眼前绝望的少年……
开口的刹那,师尊按住她的肩膀,温和但不容置喙地开口:
“她的头受了伤,很多事都记不清了。不要刺激这个孩子。”
记忆戛然而止。
那时,她到底想说什么?
突然,重明震了两下。萧昭明打了个激灵,从几十年前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发现摄政王再次折返,正气势汹汹朝她走过来。
“来都来了,我不死心。”宣述风风火火而来,一把抓起萧昭明,“跟我走!”
颜落和一群监仙司修士目瞪口呆,目送摄政王拎着人而去。
·
宣述带着萧昭明在启暮城转了几圈,试图帮她回忆童年。
这人闭关七十年,可算让他逮着了,怎能轻易放走?
“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爱吃的?”宣述绞尽脑汁。
萧昭明诚实道:“不记得。”
宣述继续努力:“那你记不记得小时候爱在哪玩?”
萧昭明:“不记得。”
宣述:“那你现在有什么喜好吗?说不定是延续了幼时……”
萧昭明诚恳:“我爱炼器。”
宣述:“?”
什么玩意。
宣述安慰自己,没事,有剑痴就有器痴,爱得很合理。
“除此之外呢?”
“……爱听师尊夸我。”
凶名在外的摄政王瞠目结舌。
怎么跟传闻中不一样?
坦白讲,为了找到接触萧昭明的机会,宣述已经习惯了留意她的消息。
除了惊才绝艳的天才器修之名,还有一些捕风捉影的八卦。
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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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孤高自许,从不踏出太虚斋一步,甚至目无尊长。又如传闻她与掌门座下首徒青梅竹马,将来会结为道侣之类的。
如今看来,除了天才器修之名,倒是没几个属实的。
她不孤高,也爱戴师尊,是个很有主见的炼器痴人。
宣述也清楚那些关于自己的那些传闻,说他是心机深沉的权臣,修仙界恨之入骨的眼中钉。
倒是所言不虚。
人只要活着就有所求,有所求便有破绽,宣述最擅于不动声色抽丝剥茧,抓住人心破绽,然后利用达到自己的目的。
修仙界越恨他,破绽便越多,他越是大权在握。
……可眼下他磨刀霍霍,有一箩筐拿来对付那群老油条的手段,却举刀四顾心茫然,一个都使不出。
宣述蹲着扣了会儿土,叹了口气:“道君就没说过,你是怎么受创失忆的吗?”
萧昭明默然片刻:“我不曾追问。”
这倒奇了,宣述大为震撼:“你都不好奇自己曾是谁吗?”
“好奇又如何?”萧昭明看他一眼,自嘲一笑,“王爷,在启暮城的日子,能是什么好日子?”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谁,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飞升!”
声嘶力竭的厉喊声犹在耳畔,萧昭明的太阳穴又开始针扎般的刺痛。
她后来在典籍上见过那人的画像,此人是无涯道君,是开创修仙界的明梧玄尊两位弟子之一……另一位,则是她的师尊,澧玉道君。
她与宣述,大概勉强能算同门。
可宣述的师尊把灵丹给了她。
修仙共六重境界,炼气、筑基、结丹、化神、蜕神、飞升。
前三境只要认真修炼就能达到,后三境却是一境便如不可逾越的鸿沟,而且越往后鸿沟越大。
修仙界百年未出过飞升,而唯一有记载确已飞升的修士明梧玄尊,在飞升后也再也没有了消息。
她两个亲传弟子,一个无涯几近飞升然后死在混战中,一个澧玉境界停滞百年,快要封炉。
都道是飞升成神后便与凡人不能互通。
那为何无涯道君陨落前最后一句话是“不要飞升”?
师尊澧玉又频频要她压制境界。
他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明梧……真的是飞升成神了吗?
大概宣述的旧地重游回忆法还是有点用,萧昭明很久没有头疼,此刻久违地复发了。
……太虚斋明晃晃的天光下,澧玉道君的背影模糊了半边。
“昭昭,你已闭关许久,却还未能突破蜕神,也是时候该入世历练了。”澧玉道君拍拍她头顶,递给她一个乾坤袋,“东西都收拾好了,你今日便去吧。历练完后,可在凡间游玩一段日子,不着急回来修炼。
“见识过天地之大,你才能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面对萧昭明困惑不解的目光,澧玉也只是疲惫地笑笑:“去吧。不要再让无辜的修士殒命了。”
……
像是境界越高的人,就越会面临什么危险,所以一直不许她进阶。
可倘若境界太低,又无法在危机中保护自己,只好在不得已之际临时逼她一把。
不详的预感从乌云后逐渐露出,嶙峋的真相浮现出青面獠牙的面目。